[架空歷史] 將明 作者:知白(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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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uuuuuuuuu 2012-12-6 14:05:4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37 619325
a519095 發表於 2012-12-25 05:46
第六百七十八章返長安的兄妹

   

獨孤一柔的屍體軟軟的倒了下去,栽倒在枯木的另一側。她的心口上插著一柄匕首,那是李世民的貼身武器。自從知道燕王李閒身上最少有幾十種保命的手段之後,李世民也覺得自己應該這樣做。所以他的身上也多了一個鹿皮囊,裡面有毒藥,有匕首。

   

李世民看著獨孤一柔的屍體,想著剛才兩個人之間的談話隨即苦笑著搖了搖頭。他知道自己在動殺心之前獨孤一柔肯定是察覺了的,所以她才會裝作欣喜做出一副對自己依戀的樣子來。

   

但晚了,李世民的試探已經有了答案,獨孤一柔醒悟的有些遲,所以即便她想彌補也沒了意義。

   

現在的李世民,除了對自己殺自己下不去手之外,或許殺任何人對他來說都沒有什麼障礙,只要觸及到了他的利益,至親亦可殺。

   

他殺獨孤一柔,是因為現在獨孤一柔沒了存在的價值。他身邊已經不缺女人,自然不必再為了一個破相的女子痴迷。就算她再次穿上紅色長裙,就算那一段天籟梵舞只有她會舞動,但她卻已經不是原來的她。

   

誠如李世民剛才說的那樣,兩個嘴裡都有人肉味的人相處,其實這是一件極噁心的事,無論誰都不一定受得了。

   

殺了獨孤一柔之後李世民並沒有離開,而是又在那枯木上坐下來看著她的屍體發呆。就這樣坐了小半個時辰,直到尉遲恭帶著人尋來的時候他才從沉思中醒了過來。

   

當看到獨孤一柔屍體的時候,尉遲恭顯然嚇了一跳。

   

「主公……這是?」

   

他滿臉的不可思議,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看到這樣一副場面。李世民從大帳裡走出來信步而行的時候,他就帶著侍衛在後面跟著。看到李世民坐到了獨孤一柔身邊,他自然不好再停留,於是帶著侍衛離開,在遠處戒備。

   

轉眼間一個時辰過去,韓世萼來找李世民商議軍務他才靠近過來。無論如何他也沒有想到,會看到一具屍體。

   

「葬了吧。」

   

李世民沒解釋什麼,而是站起來淡淡的說了一句,然後緩步往大營方向走了過去,似乎獨孤一柔的死對他已經沒了絲毫影響似的。尉遲恭驚訝的張大了嘴巴,看著李世民的背影極艱難的嚥了口吐沫,實在忍不住問道:「主公……要不要打一口棺材?」

   

「不必。」

   

李世民腳步頓了一下,卻沒有回頭:「這林子風景不俗,就埋在這裡吧。對她來說,棺材沒有一點意義。」

   

尉遲恭不理解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但他卻不好違背了秦王的命令。派人在林子裡挖了一個坑,將獨孤一柔的屍體丟進去之後掩蓋好。尉遲恭總覺得獨孤一柔那雙眼睛盯在自己臉上,他多一刻都沒敢停留,狼狽的逃回了大營。他自輔佐劉武周起,殺人無算,什麼時候會對一具屍體畏懼過,可是今天,他總覺著獨孤一柔的眼神是那麼凌厲可怕。

   

回到大帳之後,李世民好像忘了剛剛發生的事,臉色平靜,看到韓世萼的時候甚至嘴角上還勾出了一抹笑意。

   

「什麼事?」

   

他問。

   

「南漳守將齊漱名剛才派了人過來,主公您不在,我便見了那使者,那使者所說之事有些重大,臣不敢私自做主所以只好請尉遲將軍去尋您。」

   

「哦?」

   

李世民坐下來之後問道:「齊漱名派人來幹嘛?總不能是來乞降的吧。」

   

「就是來乞降的。」

   

韓世萼道:「齊漱名派使者前來,說他不敢阻擋主公大軍,不敢觸犯主公兵威,考慮再三之後,為了南漳城數萬百姓計,他決定向您投降。」

   

「如此就真的太好了!」

   

李世民眼神一亮,忍不住又站了起來:「那使者在哪裡?」

   

「就在外面。」

   

「快叫他進來。」

   

「主公!」

   

韓世萼看著李世民,猶豫了一下說道:「此事不妥……今年自河東至東平郡這一段黃河一直很安靜老實,或是因為上游大旱的緣故,沒有水患發生,沿河兩岸的百姓心裡倒是踏實了不少。但沒有天災不代表百姓就能安康,亂世沒結束之前最多的還是**。

   

六月末,河北夏國的皇帝竇建德親自率軍四十萬渡過了黃河,擺出大舉進攻燕王李閒根基之地東平郡的架勢。南岸沿河的百姓都遷入了巨野澤中避難,如今在黃河南邊這一段地面上,除了兵之外一個百姓都看不到。

   

可即便竇建德過了黃河,河道上的控制權依然在燕云軍手裡。蘇勝才的水師有數百條戰船,雖然硬抗了竇建德一段日子損失了一些船隻,但其規模戰力依然不容小覷,竇建德南下仗著船多但卻多是漁船,真正的戰艦並沒有多少。

   

蘇勝才讓開河道之後,竇建德得以南下。但夏軍才到了南岸,蘇勝才便率領水師突襲了夏軍船隊,仗著麾下幾十艘五牙大船,數百艘黃龍快船,他肆無忌憚的在水面上狠狠的將夏軍水師屠戮了一陣,殺人數千,毀船數百然後揚長而去,順流而下再次進入巨野澤。

   

竇建德氣急,卻對此無可奈何。

   

而最讓他生氣的卻不是蘇勝才的狡詐,而是宇文士及的狡詐。

   

無論他擺出來的樣子多逼真,宇文士及就是沒有將人馬撤回東平郡駐守。而是在東都外圍按兵不動,竇建德引燕云軍回防而解東都之圍的計策落了空。他只能帶著人馬和宇文士及打硬仗,若僅僅是一個宇文士及也就罷了,偏偏因為自己的到來而讓唐軍和燕云軍同仇敵愾,現在李道宗和宇文士及合兵一處,這仗真的不好打。

   

不好打還是要打,數十萬大軍傾力南下,若是不趁著燕云軍主力都在長安趁機在黃河南岸站穩腳跟,等燕王李閒拿下長安之後再率軍回來,只怕他就再難向南發展了。

   

河北百戰之地,自大業八年開始就沒消停過。隋末的名將楊善會,楊義臣,薛世雄都曾率軍在這片大地上與叛軍廝殺,這些人先後死了,燕王李閒便開始襲擾,算起來竟是難得有幾個月不打仗的。

   

百姓不得安居,土地疲敝,以河北之地再想將實力擴充已經難如登天,靠著如今的領地竇建德養五十萬人馬已經到了極限,再想增兵,必須要做的就是增加地盤。

   

羅藝不圖進取,只固守涿郡。幽州兵又極善戰,竇建德幾次北上都沒討了好處。再說涿郡連年被羅藝刮地皮似的壓榨,養活那五千虎賁已經極艱難,就算他拿下涿郡,對夏國來說也沒有什麼好處。

   

唯一的選擇,便是南下。

   

但黃河南岸有一猛虎盤踞,他不敢輕動。

   

若不是王世充危急,他也不會下決心傾力南下。

   

現在攔在面前的是二十萬聯軍,李道宗和宇文士及又都是當世名將,竇建德其實沒有多少必勝的把握,可也沒有什麼退路。

   

「我打算將王伏寶的人馬調回來。」

   

竇建德看了一眼自己的大舅子曹旦,心裡不由得嘆了口氣。曹旦大體上還勉強算是個合格的將領,但眼界不夠開闊,思維也不夠謹慎,和達溪長儒這樣的名將對陣,接連戰敗也就情有可原。

   

「軍中缺將,他和達溪長儒對峙著也沒有什麼意義。畢竟這次是來解東都之圍的,兵力耗在東平郡倒是浪費了。」

   

曹旦嗯了一聲,心中卻有些不滿:「王伏寶守住後路倒也不是沒有意義,達溪長儒雖然兵不多,不過二三萬人,但若是沒人鎮著,難保他不會襲擾大軍後路。本打算搶了東平郡,東郡兩地的夏糧做軍用,但現在卻沒搶來幾粒糧食……若是糧道再被達溪長儒斷了,大軍岌岌可危。」

   

「這倒也是老成持重之言。」

   

竇建德想了想問道:「那你以為該如何?」

   

「陛下可親自率軍在此與賊兵相持,然後派一大將率軍繞過賊兵奇襲興洛倉。興洛倉可是有千萬石糧食的,若得興洛倉大軍也就不必擔心糧草不濟。」

   

「計策倒是好計策,但誰可為將?」

   

竇建德搖了搖頭道:「還是要將王伏寶調回來的,若是程名振不逃,倒也是個合適的人選。」

   

「陛下,臣願擔此重任!」

   

曹旦語氣摯誠的說道。

   

竇建德本想拒絕,但轉念一想唐軍和燕云軍都被自己牽制住,無論是誰奇襲興洛倉也不會有什麼差池,所以點了點頭道:「那好,便給你兩萬精兵,務必拿下興洛倉……黃河上,就在夏軍水師的士兵們還在忙著修繕破損船隻的時候,前幾日才剛剛突襲過水寨的燕云軍水師再次出現在他們的視線裡,頓時,夏軍水寨中一片大亂。領兵的將軍連忙派兵迎戰,然後調集弓箭手謹守大寨。

   

可燕云軍的水師卻只是虛晃一槍,擦著夏軍水寨一路往上游衝了出去。護送著幾十艘船過了這一段之後,燕云軍的水師又明目張膽的擦著夏軍水寨返回了巨野澤。

   

護送出去那幾十艘船隻上,不僅僅有燕云寨中的諸多官吏,還有很多貴重的東西,有很多機密的資料檔案。在第一艘大船上親自守著這些東西的,便是燕云軍中文臣之首杜如晦。第二艘大船上人數要少了很多,但船上載著的卻滿滿都是金銀之物。

   

坐鎮第二艘大船的,是長孫無忌。

   

有些忐忑的過了夏軍水寨,長孫無忌的心也放了下來。過了這段水路之後便再無危險,一路楊帆便可直上長安。

   

「哥哥」

   

站在長孫無忌身後的美貌女子看著河面,有些感慨的說道:「此次回長安,你心中可有不安?」

   

長孫無垢理了理被河風吹亂的頭髮,臉色上倒是看不出有什麼異樣。

   

「燕王是不會讓我不安的。」

   

長孫無忌笑了笑道:「這次回去,才是真正的回家。」

   

「你……」

   

長孫無忌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問道:「你心中還有他?」

   

長孫無垢怔了一下,垂首沉默,不言不語。

   

長孫無忌本想說他心中卻無你,只是看到妹妹那惹人憐惜的樣子他怎麼也說不出口。只能長嘆一聲,心說一切隨緣吧。Q
a519095 發表於 2012-12-25 05:49
  第六百七十九章沒幾個躲得過

    長安城之所以顯得太過於肅穆,是因為城中樹木太少,每一條街道,每一座建築都是青磚灰瓦,透著一股讓人有些憋悶的壓抑。一座城池太過於恢弘,就會讓人產生一種渺小感,無論看什麼地方都覺得高大,也便不會覺著自己有任何高大的地方。

    而毫無疑問的是從西內苑城門走出來往東北方向緩步而行那個青年男子,在如今這座大城裡所有人的眼中都很高大的,甚至比長安城還要高大,比太極宮最高的那座大殿還要高大。

    按照新皇李承德的旨意,李閒晉位平位王,與皇帝地位相當,可以穿明黃色繡龍的衣服。但李閒還是一身黑色常服裝扮,似乎無意去和皇帝爭奪什麼。但是誰都知道,地位的高低和什麼顏色的衣服在這個時期關係並不大,身穿黃色龍袍的那個人,其實比起身穿黑色衣服的這個人來說地位差的太遠太遠了。

    在所有人眼裡高大的存在,自然需要所有人來仰視。

    走在人群最前面的李閒,便是一座眾人難以企及的高山。

    或許是因為前一任皇帝在位的時候也察覺到了長安城太過於單調,肅殺之氣也太濃烈了些,而且這幾年來長安城死的人太多,以至於整座大城都籠罩在一片令人窒息的血腥氣氛中。所以新營造的永安宮裡翠木成林,花紅柳綠。

    永安宮自伍德二年開始興建,已經歷時一年半但還沒有完工。這樣看似乎沒有什麼出奇的地方,但要知道建造永安宮的是曾經的大隋工部尚書宇文愷,要知道幾十年前也是他,建造整座長安城也只用了一年多些。

    由此可見,永安宮的興建耗費了宇文愷多大的精力。

    李閒在長安城中居住那兩個多月,走遍了長安城的大街小巷,唯獨沒有去過正在興建的永安宮,這是他到了長安之後第一次走進這座還沒有建成的巨大建築群。

    自秦王李世民造反之後,永安宮的建造停止了一段時間,但出了太后的大喪之後便恢復了建設,而經歷了秦王之亂而僥倖活下來的宇文愷,更是小心謹慎兢兢業業的監工督造,已經很久沒有回過家了。但前陣子燕王進城之後,永安宮的興建便再次停了下來。

    李閒下了早朝之後,說起打算要去永安宮看看,於是整個朝廷都開始跟著忙活起來,本是一次簡單的出行,卻被那些戰戰兢兢的朝臣們搞得極隆重,當看到禁軍儀仗,御輦騎兵的時候李閒被氣的樂了,也懶得去罵禮部的官員,知道這些人也是害怕自己的官位不保,所以只是語氣頗嚴厲的吩咐所有人散去,只帶著二十幾個朝廷重臣徒步往永安宮方向走了過去。

    跟在李閒身後的人分成兩批,涇渭分明。

    右邊跟在他身後的,是燕云軍一眾功臣。雖然還要等到大典過後,眾人的官職爵位才會昭告天下,但燕云軍舊臣的爵位其實早就定了,但外敵還沒有徹底平定,自然也就還不能正式宣佈。

    跟在李閒身後走的最近的,是英國公徐世績,其後是護國公秦瓊,之後是陳國公雄闊海,盧國公程知節,保國公裴行儼,趙國公羅士信,縣公王啟年,縣侯刑部尚書獨孤學等人。而另一邊跟在李閒身後的是李淵朝的舊臣,納言裴寂,中書令劉政會,尚書左僕射蕭瑀,尚書右僕射虞世南,禮部尚書高士廉,兵部尚書張公謹等人。

    這十幾個人,皆是長安城中舉足輕重的大人物。

    走在最後面的,是心情忐忑的禮部侍郎房玄齡,新調任的戶部侍郎魏徵,新近自己返回長安城,被李閒任命為工部侍郎的唐儉等人。這些人的身份有些特殊,所以心中自然不能如前面燕云軍諸將一般平靜坦然。

    李淵朝舊臣們其實心中都忐忑不安,所以他們自動的將步伐走的稍慢一些,落後於燕云軍眾將差不多半步,這個細節李閒顯然是發現了的,但他似乎並沒有表示什麼。

    走到永安宮門口的時候,工部尚書宇文愷已經在外面等著了。

    因為前陣子的事,永安宮的建造又停了下來,今日李閒過問起來的時候特意吩咐過,這宮殿還要建,現在可不是停下來的時候。

    「臣宇文愷,叩見殿下!」

    已經全白了頭髮盡顯老態的宇文愷行了一個大禮,撩袍子跪了下來。

    李閒走到他身邊身後將他攙扶起來,親手將他衣服上的塵土拍了去語氣溫和的說道:「孤十日前說過,跪拜之禮不好,所以便是朝會的大禮孤都給免了……」

    宇文愷身子微顫著說道:「殿下還說,六十歲以上的長者更不應該行跪拜禮,便是帝王受了長者的跪拜也要折壽,所以您下令,長者見君不跪。」

    「對啊……孤沒記錯的,你已經六十八歲了。」

    李閒微笑著說道。

    宇文愷佈滿皺紋的臉上佈滿了皺紋,牙齒也掉落的差不多了。他這樣極耗心神的工作讓他比同齡人還要更顯得蒼老,只是現在這張蒼老的臉上都是激動難掩的神色:「但這個大禮無論如何臣也要行的,只為了殿下下令永安宮重新動工。永安宮……不能停啊。」

    「不停!」

    李閒擺了擺手道:「永安宮要建,而且還要按照你的規划來建……」

    他頓了一下說道:「永安宮這名字也不好,孤聽說李世民曾經想過一個名字,叫大明宮對嗎?這名字極好……明達天下,很好。」

    ……

    ……

    宇文愷領先半步顫巍巍的在前面走著,一邊走一邊介紹著大明宮的佈局。李閒認真傾聽,不時點頭。此時的大明宮已經初具規模,看起來極壯闊瑰麗。不失大氣,不失秀美,便是建了一多半的宮闕便讓人心曠神怡。

    「殿下英明,這大明二字,確實極符合這宮殿的。殿下不以這二字是由叛臣所想而否定,心胸之開闊無人可及……」

    李閒擺了擺手打斷宇文愷的話,笑了笑說道:「別拍孤的馬屁。」

    他指了指王啟年道:「此人拍起馬屁來天下第一,孤平日裡可沒少聽……歌功頌德的有這一個就成了就夠了,你們都是做實事的人,與他不同。他說些孤愛聽的話解悶,孤喜歡,你們做事認真踏實仔細,孤更歡喜。」

    聽到這句話的王啟年臉上微微一紅,卻並不羞愧。他抬起頭挺起胸,走路也顯得極有氣概,竟是因為李閒說他拍馬屁天下第一這句話而驕傲得意起來,說起來,如今朝廷裡也就他有這個特殊的地位。

    李閒緩步而行,一邊走一邊說道:「再者,孤說用大明宮這三個字,不會因為李世民想到了這個名字就不用,也不會費盡心思再去想一個更貼切合適的。這不是孤為了故作大度,而是合適的就是合適的,既然合適,何必再去改來改去的麻煩?」

    「而且孤考慮的事情和你不同,孤讓重新動工大明宮,體恤你的辛苦這只是其一,另外一層意思才是最重要的。」

    他指著不遠處巍峨的宮殿說道:「這宮殿是太上皇下旨興建,為的是彰顯大唐帝國的威嚴和國力的雄厚。孤才初掌朝權,若是下令將這宮殿停了人們會怎麼說?他們不會說孤是想省著銀子去消滅外敵,也不會說孤是要剩下銀子撫卹民生……他們會說,孤要否定了太上皇的一切,還會說孤貪財,更會說孤沒能力去建造這一片宮闕。」

    宇文愷一怔,倒是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李閒腳步緩了緩,故意等了一下後面跟著的人:「孤也不會故作一個謙卑恭順的姿態,沒那個必要,到了如今再無一人可讓孤謙卑恭順,誰都不行。孤如今掌權,不會妄自菲薄,自然也不會說什麼假惺惺的話,權在孤手裡便是在孤手裡,這一點無需否認遮掩,更無需裝作不安惶恐。」

    他聲音清朗的說道:「孤就站在這個高度,孤不會驕傲自滿,也不會過分的謙遜,因為無論是過分的驕傲還是過分的謙遜,都是假的。裝模作樣這種事,孤沒有必要去做。」

    徐世績聽了這句話眼神一變,有意識的往那群李淵朝的老臣們掃了一眼。他十年殺伐,眼神中自然帶著一股凜然殺意。這一眼與李閒的話配合的相得益彰,那些看到徐世績眼神的人都心裡一凜,明白徐世績眼神裡的意思。

    無論誰都不會懷疑,李閒一句話,徐世績就敢帶兵將整座長安城屠了,莫說他們這些人身居高位,便是他們的家族李閒若是想平了也沒人阻止的了。在很多人眼裡,徐世績便是李閒手裡的另一柄黑刀。

    「大明宮還需多少時日建好?」

    李閒轉移了話題,語氣平淡的問宇文愷。

    宇文愷想了想說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在入冬前就能完工。如今還差的就是自江南運來的巨石花木,這些東西耗費人力物力,也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運來的,太上皇派往江南的採辦使就有三十幾人,但很多需要的東西都沒有找齊全。」

    聽到這句話,李閒腳步頓住回頭看了宇文愷一眼,然後又看了一眼興國公謝映登。

    「前些日子江都留守張亮報上來說,斬了幾個自長安往江南辦事的官吏,這件事孤依稀記得,卻忘了是什麼由頭砍的,你再跟孤說一遍。」

    謝映登上前一步說道:「就在兩個多月前,江都留守張亮上書說,有幾個大唐的官吏在江南作威作福,借興建宮城的名氣大肆斂財,百姓稍有不從者輕則鞭笞,重則處死,有人檢舉之後張亮派人核查,確定無誤之後,請示主公處斬了這些人。」

    「哦?」

    李閒眉頭微微一挑,若有深意的說道:「還是孤下令斬的那十幾顆人頭。」

    「不過倒是殺的不冤枉。」

    李閒笑了笑對宇文愷說道:「想不到倒是因為這個耽擱了大明宮的建造進程……宇文愷,你自己去選幾個人報上來,再去江南吧……之前朝廷派去江南的採辦使,如果孤沒記錯的話,三十幾個人被張亮砍了一半,剩下的也都藏匿了起來不敢做事。不過沒關係,孤想要砍的人頭……沒人躲得過。」

    聽到這句話,尚書左僕射蕭瑀的身子猛的顫了一下。

    納言裴寂和中書令對視一眼,滿臉憂容。
a519095 發表於 2012-12-25 05:55
第六百八十章欠債還錢

   

李閒話裡的意思雖然並不是說的太明顯,但跟在他身後的這些人除了裴行儼心眼有些直之外,其他人哪裡有一個聽不懂的?尤其是李淵朝裡的那幾個舊臣,互相對視了一眼,都不約而同的將視線在蕭瑀身上停了一會兒。

   

說起來,在場眾多李淵舊臣中,唯獨蕭瑀有些不同。

   

裴寂,劉政會,虞世南這些人,雖然沒有打開城門去迎接燕王,也沒有在燕王進城當日就出來表示順從,但他們那不過是做個樣子罷了,總不能讓人說他們是忘恩負義之徒。李閒親自去請他們,便是給他們這個台階下。

   

他們不會背上賣主的罵名,李閒又得一個禮賢下士的好名聲。各取所需,這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

   

但蕭瑀不是,他是從一開始就是站出來反對燕王的人。李淵在位的時候,他甚至是朝中反燕王派的代表人物。誰都知道他是站在秦王李世民那邊的,現在燕王掌權,秦王李世民便是叛臣,他的處境自然尷尬無比。

   

而出乎所有人預料的是,李閒也曾經親自登門去過蕭府。

   

所以知道這件事的人,都不得不讚一句燕王好氣度。

   

但今天燕王的話裡,顯然是有所指的。

   

蕭瑀的臉色有些難看,有心想拂袖而去,但轉念一想自己這樣做無疑落了下乘,而且還會給燕王一個收拾他的藉口,更會失去道理。如果這樣做的話,輿論對他也沒有一絲好處。他之所以重新回到朝廷裡,便是為了不給李閒一個除掉他的藉口。只要他還在朝廷裡,只要他做事不出紕漏,李閒就算想除掉他也不是那麼輕易簡單的。

   

畢竟他身居高位,若是無緣無故的殺了他,那麼原來的舊臣就都人心惶惶,這絕不是李閒願意看到的場面。

   

「年前一定要建好大明宮。」

   

李閒深深的吸了口一口氣,視線掃了一圈後有些感慨的說道:「再用不了幾日孤便要對竇建德用兵,如果順利的話,年前大明宮建造完畢就恰好可以做大勝的賀禮。」

   

「窮兵黷武!」

   

恰在這個時候,人群中忽然響起一個不大但極刺耳的聲音。因為眾人都在聽著李閒說話,場面極安靜,所以這四個字雖然聲音不大但還是讓每個人都輕易的聽清楚了。這四個字一發出來,在場的眾人立刻就變了臉色。

   

李閒微微側頭去看,就發現眾人不約而同的將視線都集中在一個身穿從四品紫色官服的人身上。

   

這個人的年紀並不是很大,鬍鬚倒是頗濃郁。若不是穿了一身文官服飾,乍一看誰都會以為他是個領兵的將軍。

   

工部侍郎魏徵。

   

李閒看到他的時候,腦子裡不由自主的想起魏徵是如何在李世民手裡活下來的。所以李閒忍不住笑了笑,嘴角微微上揚帶著些冷意。

   

「大膽!」

   

陳國公雄闊海,保國公裴行儼,趙國公羅士信,安國公陳雀兒幾個人幾乎同時吼了一聲,跟在李閒身側的青衫刀客更是將手放在了背後的刀柄上,沒有人懷疑,只需李閒輕聲說一句,魏徵就會被分成幾十塊碎肉。

   

「工部侍郎魏徵。」

   

李閒看著想那個其實臉色有些忐忑,眼神中有些懼意卻強裝鎮定的傢伙,緩步走了過去,距離魏徵大概只有一米左右站住,看著魏徵的眼睛問道:「你剛才是在說孤?」

   

魏徵等了好久才等到這個機會,雖然心中忐忑懼怕但更多的則是激動和緊張。他知道自己這次賭的有些大,萬一燕王不給他機會說話的話,那麼自己只怕將是燕王新一個立威的對象,殺他,對於燕王來說太簡單不過了。

   

「正是!」

   

他鼓足了勇氣說道:「正是說的殿下您!」

   

他等著李閒的下一句話,只要李閒問他為何這樣說,他便能將造就想好了的話一股腦說出來,這些話是他苦思了多日的。對於現在的燕王來說,這些話都是有益之言。他並不是真的認為燕王是窮兵黷武之輩,而是他需要一個這樣特別的表現自己的方式。

   

「哦……」

   

李閒卻並沒有如魏徵預料的那樣問他,只是淡淡的哦了一聲然後吩咐道:「拉出去掌嘴二十,如果嘴巴還沒有打爛了的話,那麼就到天策上將軍府裡來對孤說你要說的,如果嘴爛了,那你就把你要說的寫一個條陳遞上來。如果你說的或是你寫的不能讓孤覺著你有用,那麼你便可以辭官了。」

   

李閒極淡然的擺了擺手,然後扭頭往前繼續走了出去。

   

目瞪口呆

   

一群人目瞪口呆……皇城靠東北角的建築並不十分起眼,但這裡的之前卻是皇后竇氏起居之地。如今這裡早就沒了皇后,但卻常住了一位太上皇。

   

說起來太上皇這三個字,自古以來似乎都不是什麼美好的稱謂。

   

當初皇后選擇住在這裡,是因為這裡足夠清淨。距離太子的東宮也近,太子李建成可以隨時過來看她。但竇氏最失望的事之一,便是李建成自從被封為太子之後,便很少再來這裡看她了。

   

李淵站在書桌邊上,看著桌子上的一張空白宣紙有些怔怔出神。他已經習慣了桌子上放著厚厚的一摞奏摺,現在桌子上除了筆墨紙張之外再無別的東西讓他心裡有些空落落的難受。

   

本來打算寫幾個字消磨時間,可就這麼看著這空白宣紙站了小半個時辰,他卻還沒有想好要寫什麼字,能寫什麼字……

   

又猶豫了很長時間,他終於按耐不住,提起毛筆在硯台裡面蘸飽了墨汁,然後一蹴而就寫了兩個大字。看起來筆走龍蛇,竟是帶著幾分不可一世的神韻。

   

准奏

   

這兩個字寫完之後李淵自己都愣住,他隨即苦笑了一聲然後將毛筆擲在地上。然後將那宣紙抓起來,瘋狂的撕成了碎片。碎紙紛飛,如同漫天的殘蝶……待碎紙落盡,他頹然的坐在椅子上,似乎在一瞬間被那兩個字抽空了渾身上下所有的力氣。

   

「朕……」

   

他喃喃的說了一個字,眼神中都是淒苦無奈。

   

也不知道就這樣坐了多久,他緩緩起身走向外面。在皇后竇氏被嚇死的那張床上躺下來,眼睛直愣愣的看著上面,眼神空洞。其實他的視線裡什麼都沒有,只有一片空白。正如他的腦子裡也一片空白一樣,他整個人躺在這裡就如同一截枯木。

   

中午的飯菜還在矮幾上放著,已經涼透。因為他大發脾氣將內侍罵了出去,誰也不敢再進來將飯菜收走。七月天氣正熱著,才半日屋子裡就有一種餿味。

   

李淵的手指在床上輕輕的摩挲著,忽然間想起皇后死的時候就是躺在這裡,眼睛睜大極大,充滿了不甘憤怒和驚懼,他的心裡就更加難過起來。

   

「或許你也沒有想到,我現在竟是落到了這一步田地……當初將老二丟棄的時候你便說過,我不會有好下場,現在看來倒是應了你的話……皇后,也不知道到了下面你心裡是不是還在怪我。」

   

「不過你怪我也沒關係,或許再用不了多久我就會下去找你了。」

   

自言自語的說了這兩句話之後,他就再次陷入了沉默。

   

當窗外的天色越來越黑之後,寢宮裡新調來的內侍太監倪花田小心翼翼的從外面探進身子看了看,神色有些緊張。他先是看了一眼躺在床上似乎是睡著了的太上皇,又看了看矮幾上一絲沒動的飯菜隨即嘆了口氣。他進門之後招了招手,幾個宦官垂著頭進來將新的飯菜放下,將中午的飯菜收走。

   

「陛下,該吃飯了。」

   

「陛下?」

   

李淵猛的睜開眼,聽到倪花田說的這兩個字之後眼神一亮。他轉過頭看向倪花田,很快眼神中的喜悅便被憤怒所取代。

   

「你是在譏諷朕?」

   

他看著倪花田的眼睛問。

   

「奴婢怎麼敢。」

   

倪花田惶恐的垂首。

   

本想發怒的李淵忽然又嘆了口氣,擺了擺手道:「算了……朕倒是和你生的什麼氣,你只不過是個閹人罷了……將飯菜端走吧,朕不吃,看著就噁心。」

   

「陛下……飯總是要吃的,吃了飯才有力氣,有了力氣……才能做事。」

   

「做事?朕如今除了躺在這裡發呆,還能做什麼事?」

   

李淵自嘲的笑了笑說道,但很快,他的眼神就再次變得明亮起來,他猛的起身坐直了身子,有些不可思議的看著倪花田。

   

「你再說一遍?!」

   

他語氣有些急促的說道。

   

「奴婢是說,只要陛下您好好的,外面的人做事才會有信心……陛下雖然現在住在這裡,但陛下從來不缺忠心的臣子。」

   

「誰?」

   

李淵低聲問道:「誰讓你對朕說的這番話!」

   

「尚書左僕射蕭大人說,請陛下再委屈幾日。」

   

倪花田抬起頭微笑著說道,他嘴角上的笑意怎麼看都有些讓人覺著不舒服……雖然燕王已經進了城,但吳記包子鋪依然開著。到了現在為止其實還沒幾個人知道這包子鋪是軍稽處的暗樁,而密諜也還需要這個地方做事。

   

天氣越來越熱,所以包子鋪裡的生意顯得很冷清。沒幾個人還能肆無忌憚的將滾燙的湯包填進嘴裡,早晨開門忙活了一陣之後,包子鋪裡就再沒進來一個客人。已經多日沒有回到這裡的吳不善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幾個夥計有些百無聊賴的談天談地談女人。

   

因為沒有客人,廚房裡的爐灶火都封了所以屋子裡的倒是沒有那麼悶熱。

   

就在幾個夥計聊天聊的昏昏欲睡的時候,門簾忽然被撩開,一個大胖子拍著肥肚子笑呵呵走進來,一邊走一邊擦汗道:「好不容易等到了天晚涼快下來,快給我三屜狗肉包子解解饞,再來點酒菜!」

   

聽到這句話,看到這個人,店裡的人全都猛的的來了精神,便是閉目養神的吳不善都站了起來,一臉的激動。

   

「總算把你盼來了!」

   

吳不善快步走過去握著萬玉樓的手激動的說道:「等死我了!」

   

吳不善受寵若驚,有些不安的說道:「你看咱們這才幾天沒見面,至於這麼想我麼……」

   

「想!」

   

吳不善斬釘截鐵的說道:「自從上次主公召見之後,我就一直想你。」

   

「為什麼?」

   

「主公問我要什麼賞賜,我想了半天終於想到了一個,特意跟主公要了,今天拿出來和你分享一下。」

   

吳不善笑呵呵的說道。

   

「什麼好東西?!」

   

萬玉樓頓時來了精神,等著吳不善將東西拿出來。

   

吳不善嘿嘿笑了笑,小心翼翼的從懷裡掏出來在萬玉樓面前展開。那是一塊絹布,待萬玉樓看清楚了之後神情一僵,臉色隨即變得極精彩起來,看著那絹布上的幾個字,他嘴角抽搐著說道:「你得多無賴才想到要這個,主公得多無聊給了你這個……」

   

絹布上四個字,龍飛鳳舞。

   

欠債還錢。Q
a519095 發表於 2012-12-25 06:00
第六百八十一章推他一把捅他一刀

    讓李閒稍微有些失望的是,他回到天策上將軍府之後魏徵果然還是沒有能親口將想說的說出來,掌嘴二十可不是個輕的懲罰,用光滑如羊脂玉一般的竹板子狠狠扇嘴二十下,對於任何一個人來說都是一場厄難。即便以王啟年臉皮之厚也不敢輕易嘗試,沒有打落魏徵滿嘴的牙齒就已經是行刑的人手下留情。

    人都說士可殺不可辱,魏徵今日的事對他來說可以說是奇恥大辱。

    但此時的他眼神裡卻沒有一絲不甘,沒有一絲憤怒。他恭恭敬敬的站在一邊,兩邊臉頰腫的好像嘴裡含著兩顆雞蛋似的。嘴角破了,血雖然止住但看起來還是有些悽慘。可即便如此,他的眼神中依然帶著些許期許。

    因為燕王正在認真的看他寫的條陳。

    足足半個時辰,李閒才將魏徵洋洋灑灑寫了數千字的條陳看了一遍,看得極仔細,甚至可以說是一個字一個推敲著看的。雖然他下令處罰魏徵的時候極乾脆,但這並不代表他不會去認真對待魏徵的建議。

    看完了之後李閒微微點頭,然後讚了一句:「皆是老成持重之言,而且還有一筆工整漂亮的書法,難得。」

    魏徵本想答話,但嘴實在張不開只能躬身示意了一下。

    李閒忍不住笑了笑,指了指桌案上的一個瓷瓶說道:「醫道上孤雖然算不得什麼妙手,但好歹比一般的郎中要強上不少。這藥膏抹在傷處,不會讓臉上留下疤痕。另外孤讓獨孤配了些止疼的藥,回頭你自己去軍稽處二部取了。」

    「臣……謝殿下。」

    魏徵忍著疼說道。

    李閒微笑著搖了搖頭,指著對面的凳子說道:「坐下說話。」

    魏徵垂首,然後欠著身子在凳子上坐下來。

    「孤知道你的用意是好的,也瞭解你的性子。」

    李閒語氣淡然的說道:「但你如果以為孤允許你用這種方式來證明自己,那麼你便錯了。孤可以禮賢下士,可以虛心向你們任何一個人請教。但這不代表可以容忍你的白痴!若是孤在眾人面前給足了你的面子,那麼眾人皆效仿,孤難道還要每天都挨你們的罵?」

    李閒哼了一聲道:「即便你不用這樣的方式,這條陳遞上來難道孤會看不到?禮制上的事,是孤的弱處,所以才會重用房玄齡,重用你……暫且讓你在工部做事,確實沒有盡你之才,但路總得一步一步走,一步登天的事未見得就是好事。」

    「你不用說話。」

    李閒阻止住想解釋的魏徵,繼續說道:「孤知道你心中忐忑不安,唯恐自己在朝中沒有立足之地。也知道朝中很多人都是這般想的,卻只有你用這麼白痴的辦法打算出頭!你心中有才學,孤自然不會視而不見。孤能容得那麼多人,難道偏偏就容不得你?」

    「回家去吧,好好休息幾日再上朝……過幾日杜如晦就要到長安,禮制上的事他也極有見地。等他到了之後,孤會讓他,房玄齡,你,你們三個湊一起將禮儀制度上的事徹底完善一下,擬一個條陳出來一樣一樣的改正。」

    「臣謝殿下。」

    魏徵連忙起身施禮,然後退出書房,不一會兒又回來,拿起桌案上的瓷瓶再次告辭。李閒看著他的樣子忍不住笑了笑,心情倒是變得好了起來。

    對於魏徵這個人,李閒的瞭解其實並不多。史書上的記載說他是個鐵骨錚錚的錚臣,是個直言不諱的諫臣,是個公正嚴明的忠臣,但李閒卻不喜歡這樣姿態的臣子,也不需要有這樣的臣子來彰顯自己的氣度。

    那句窮兵黷武,雖然是魏徵為了引起李閒注意而故意說的話。但這樣大不敬的事,李閒自然不會允許發生。

    這朝廷是他的,大唐是他的。

    他這樣貪得無厭的人,怎麼可能會覺著自己手下人才多?又怎麼可能不重視那些自己熟知的青史留名的人?這些人既然能在史書上留下濃重的一筆,絕非偶然,更不會是草包肚子徒有虛名。魏徵這個人是個錚臣,但誰又知道他是不是刻意去做一個錚臣的?歷史上的李世民需要這樣一個人來顯示自己的氣度,而魏徵也需要這樣的地位來施展自己的才學。

    人貴在找到自己的位置,而李閒不需要這樣的魏徵。

    以史為鏡可以知興替,李閒自己心裡有一面鏡子。

    他不需要知道魏徵是不是真的鐵骨錚錚,他只需要知道魏徵是不是真的有能力就夠了。至於指著鼻子被臣子指責這種事,他不需要刻意去表現這樣的氣度。

    ……

    ……

    魏徵的進言洋洋灑灑數千字,分成幾個部分,每一個部分都極用心,而書寫的筆法竟然用的是自李閒手裡流傳出去的宋體,由此可見此人絕不是什麼真的古板死心眼,對於如何引起李閒的重視也是費了一番心思的。

    第一部分,魏徵講的是仁義。

    開篇一句話,雖然迂腐但不是沒有道理。

    仁義,理之本也。刑罰,理之末也。

    治國之根本,在於德,禮,誠,信而非嚴苛之刑罰。

    律法刑罰,如駕車驅馬之鞭,馬若盡力向前不敢懈怠,而鞭則毫無用處,當以獎賞。如果人皆遵守仁義禮法皆以道德行事,那麼刑罰自然也就如馬鞭一樣沒了用處。所以當多以禮儀教化世人,而不是以刑罰約束世人。刑罰之根本在於定輕重,正曲直。決不可申屈在於好惡,輕重由乎喜怒。

    這樣的觀點並不是魏徵獨創的,歷朝歷代,其實都是以仁義為首。

    看著決不可申屈在於好惡,輕重由乎喜怒這句話,李閒想到打在魏徵嘴上那二十竹板,忍不住笑了起來。

    第二部分,是兼聽。

    兼聽則明,偏信則暗。

    君之所以明者,兼聽也。君之所以暗者,偏信也。

    唐,虞,辟四門,明四目,達四聰,故不塞聽與迷惑。秦胡亥,隋楊廣偏聽偏信,制天下潰敗而不自知。

    是故人君兼聽納下,則貴臣不得壅蔽,而下情必得上通。

    君視臣如手足,臣視君如腹心;君視臣如犬馬,臣視君如國人;君視臣如糞土,臣視君如寇仇。上之不信於下,必以為下無可信。若必下無可信,則上亦有可疑。為君者不可獨斷專行,臣下者對朝廷施政中的失誤之處上書規諫,糾繆補缺,匡弼時政。君臣和舟共濟,集思廣益,上下同心。

    第三部分,居安思危

    帝王之起,必承衰亂。覆彼昏狡,百姓樂推,四海歸命,天授人與,乃不為難。然既得之後,志趣驕逸,百姓欲靜而徭役不休,百姓凋殘而侈務不息,國之衰敝,恆由此起。以斯而言,守成則難。

    自古失國之主,皆為居安忘危,處治忘亂,所以不能長久。今殿下富有四海,內外清晏,能留心治道,常臨深履薄,國家曆數,自然靈長。

    隋統一寰宇,甲兵強盛,三十餘年,風行萬里,威動殊俗,旦夕之間土崩瓦解,原因何在?在乎於安不思危,治不念亂,存不慮亡之所致。鑑國之安危,必取於亡國,臣願當今之動靜,思隋氏為鑑,則存亡治亂,可得而知。若能思其所以危,則安;思其所以亂,則治;思其所以亡,則存。

    這些諫言,雖然多是道理上的東西,不只是魏徵,便是朝廷裡不少人只怕也能說的出來,但只有魏徵想到了要對李閒直言說這些,由此可見此人性子上確實有直率公正之處,李閒對魏徵的印象也頗為改觀。

    將這數千字的東西又仔細看了一遍,李閒揉了揉發皺的眉頭,吩咐人將這條陳裱起來,就掛在書房中。

    看了看天色已經黑透,李閒起身往外走了出去。一邊走一邊想到今日在大明宮中當著一眾文武說的那番話,他在心裡忍不住冷笑了一聲。不管是敲山震虎還是打草驚蛇,總歸心裡有鬼的人不會安穩踏實。

    他緩步而行,走向太極宮中新劃出來的一個獨院。

    那裡是軍稽衛的駐所。

    ……

    ……

    松柏樓是長安城中有名的酒樓,但這段日子以來松柏樓最出名的不是飯菜,也不是美酒,更不是輕歌曼舞的歌姬舞女,而是關於燕王進城當日松柏樓上那燃起的一團煙花。正因為如此,松柏樓的名氣越發的大了起來。

    但沒幾個人知道,這樓子其實是納言裴寂名下的產業。經營這樓子的是裴府裡的一個管家,很少在裴府中露面。當初進城沒多久,這樓子便被裴府的人盤了下來。為了顯示自己的清廉,裴寂三次上書請求減少自己的俸祿,這贏得了李淵的好感,也在百姓當中流為美談。

    但他這樣身份的人自然開銷極大,開國之初他要小心行事,自然不會如以往隋臣那樣大肆的壓榨屬地農戶,所以就算他再看不起商人,也還是要靠著這個來賺點銀子。

    就在松柏樓三樓最裡面的雅間裡,裴寂看著面前的劉政會苦笑了一聲。

    「今日燕王點的已經足夠明了,我打算過些日子便上書請求告老還鄉。」

    裴寂嘆了口氣道:「燕王寬容不假,但他卻容不得對他有絲毫不利的人。蕭瑀現如今還在想著那事,早晚死無葬身之地。我已經老了,不想再攙和這些……歸家做個田舍郎,倒也不錯。只是若如此離去,真能做個安穩的田舍郎?」

    「你若離朝……我留下還有何用?」

    劉政會搖了搖頭苦澀一笑道:「咱們這樣的人,早一日自己上書請辭還有個好歸處,若是等燕王說出來……」

    「可你我若是就此退了,還不夠保證後半生安穩太平啊。」

    裴寂有些感慨的說道:「總得讓燕王知道,咱們的用處,咱們的好處。」

    「推他一把?然後再捅他一刀?」

    劉政會試探著問道。

    「知我者……」

    裴寂一掃剛才的頹喪,笑了笑說道:「面前這黑臉之人也!」

    劉政會嘆道:「我面黑而心不黑,你是面白而心黑啊……」

    裴寂哈哈大笑,竟是極為暢然。

    那人既然自己找死,他自然不介意推一把,捅一刀,換自己一個後半生安康。
a519095 發表於 2012-12-25 06:04

    第六百八十二章衣帶詔

    夏夜晴空,月明星稀。

    悶熱了一天,到了傍晚涼風終於從天際飄了下來,很親暱的順著人的衣領子往裡面鑽,讓人享受著一種幾乎忍不住要呻吟出來的清爽。黏糊糊的衣服被風一吹顯得格外的涼,人們有時候就是會因為這樣簡單的享受而滿足著。

    下了早朝之後李閒便回到了天策上將軍府,雖然新皇李承德將太極宮御書房給他騰了出來,但李閒卻不打算住進去,權臣,強臣這樣的字眼不是用來形容他的,他也不需要靠這種跋扈霸道來顯示自己的地位。

    他不是臣,自始至終都不是。

    即便住進太極宮在御書房中批閱奏摺,下面的人也不敢胡亂說什麼,可誠如魏徵上書說的那樣,李閒已經在長安城裡淋漓盡致的展現了自己霸氣的一面,也展示了刑罰的血腥威力,那麼就不能忽視仁義這兩個看起來說起來都同樣虛偽的字。更何況逼一個坐在皇位上的弱者,這本身就是一件很無趣的事。

    天策上將軍府的前身是長安兵備府衙門,本來佔地就是極大的。臨著皇城沒有多遠,隔著一個坊市便是一大片看起來連綿不盡的建築,一水的青磚灰瓦,看起來如蒼穹的顏色一樣厚重。

    對於一個批閱奏摺上癮的人來說,對於一個幾乎對所有文字都有閱讀**的人來說,坐一日批閱奏摺絕不是什麼痛苦事,李閒越來越覺得自己是個對權利極有佔有慾的人,這種感覺讓他有些負疚,不是對任何人負疚,而是負疚於自己前世那段平民百姓的日子。

    幸好,他不是一個被權利沖昏了頭腦的人。

    用了半日時間將奏摺全都看了一遍,然後逐一批示。又將這幾日軍稽衛送來的各地密報看了一遍,再逐一批示。做完之後天色已經徹底黑了,這幾日的事情有些瑣碎,往日裡倒是沒有這多事情需要處理。

    他起身伸了個攔腰舒展了一下有些發僵的身子。想到昨日裡去軍稽處安排謝映登做的那些事,他的嘴角就忍不住挑了挑。

    如今的長安城早就被他牢牢的攥在手裡,城中百官的一舉一動全都在軍稽衛的監視之下。李閒清楚的記得,在清朝雍正朝的時候,有一次一個大臣在家裡玩牌,丟了一顆後不能繼續,第二日雍正問起來這大臣如實回答,雍正讚他誠實,將那丟了的牌還給了他。

    如果李閒想,他現在也可以輕易的做到這一點。但他不想讓城中百官都惶恐不安,而且還不是將所有實力都亮出來的時候。總有些自以為是的人,以為自己暗地裡做的一些勾當能瞞得住人,既然這樣,李閒樂得看他們自欺欺人。

    舉步走出書房,李閒打了一套拳出了一身的汗,感覺身子已經徹底活動開,然後洗澡換了衣服,只帶著冷亦和幾個護衛出了天策將軍府。因為正是涼爽的時候,所以大街上的人很多。城中的宵禁令在十幾日前就撤了,身居長安的百姓們本身就帶著一種優越感,即便不是太富裕的人家,男人們也喜歡要一壺最便宜的茶在茶樓裡坐下來談天說地,舉手投足間竟是帶著一種指點江山的味道。

    因為天黑,李閒倒是不用在意是否會被人認出來。沿著大街一路往正西走,隔著三條街轉過一條小巷子就是吳記包子鋪。但李閒沒打算去哪裡,而是去了距離吳記很近的松柏樓。

    正是熱鬧的時候,松柏樓一進門的大廳裡竟是滿滿噹噹的沒一個空位。店小二是何等的眼力,李閒才一進門他就認了出來。要知道當初那兩個多月,李閒每日行走於大街小巷,松柏樓的夥計見過他不止一次,如今燕王掌權,他就算瞎了屁-眼也不敢瞎了看人的這一對招子。

    本打算行大禮,卻被李閒擺了擺手阻止。店小二是個機靈的,知道燕王不想引起什麼轟動所以連忙轉身,引著李閒上了三樓。

    在三樓最裡面的那個雅間門口,這家松柏樓真正的主人納言裴寂已經恭恭敬敬的站在那裡等著。與他一同等候的,還有劉政會,虞世南,高士廉,劉弘基,屈突通,唐儉,房玄齡,魏徵幾個,每個人的臉色都隱隱透著一股不安。

    「裴公……」

    唐儉是後來自己回到長安城的,所以更加的低調謹慎。今日燕王要在松柏樓宴請他們這些李淵朝的老臣,還有李世民手下的降臣,最不安的莫過於他。他低聲叫了裴寂一聲,有些忐忑的低聲道:「可知今日燕王……」

    裴寂不等他問完就擺了擺手,壓低聲音道:「你只看今日咱們這幾人,還猜不到燕王的用意?」

    唐儉回頭看了看,隨即心裡變得安定了不少。

    蕭瑀不在被宴請的名單之中,這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只是眾人都有些不解,為什麼張公謹也不在宴請之列?

    一瞬間,唐儉感覺自己猜到了什麼。

    ……

    ……

    「臣等,拜見主公!」

    當李閒的身影從樓梯口轉過來的時候,以裴寂為首的眾人連忙躬身施禮。幸好這裡是三樓最角落處,不然若是被下面的客人看到一群朝廷重臣聚集在此處,說不定便會引出什麼熱鬧來。

    李閒微笑著擺了擺手道:「手裡的事情瑣碎了些,處理完竟是已經入夜,倒是讓你們久等了。」

    「臣等也是才到。」

    裴寂垂著頭說道:「請主公入座。」

    李閒一邊往裡邊走一邊笑著說道:「初到長安城的時候整日無所事事,你這松柏樓孤也不知道來過多少次,初時誰都不認識孤,所以一個銅錢都不肯少收。後來都知道孤的身份了,倒是省了不知道多少銀子……」

    裴寂臉上一紅,心說這事果然還是瞞不住燕王的。這也讓除了劉政會之外的其他幾人心裡都微微一震,心中生出幾分懼意。這松柏樓是裴寂的產業,他們都不知道,但才進長安城的燕王卻知道,這讓他們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那個叫軍稽處的衙門。

    「讓主公見笑了。」

    裴寂訕訕的說道。

    李閒笑了笑擺手道:「哪裡需要解釋這些,莫說是你,便是孤手下也不知道經營著多少產業,靠著朝廷俸祿怎麼能應付的來那麼多交際應酬……但官涉商事難免有些隱晦陰暗事,你這樓子沒有欺行霸市,很好。」

    「多謝主公寬宏。」

    「都坐吧」

    李閒坐下來後說道:「今日將你們幾個找來,不關國事,只是坐一坐聊一聊,你們這些人心裡有忐忑不安,有惶恐驚懼,只怕晚上睡覺都不安穩,看看唐儉你那黑眼圈……這樣下去怎麼能盡心盡力為孤做事?你們的心思精力都耗在了惶恐上,做事難免力有不逮。所以今日這一餐,孤必然是要請的。」

    他指了指還沒有上菜空蕩蕩的桌子說道:「這一桌子菜就一個名字,叫安心。」

    這句話一出口,在座的眾人同時起身施禮:「謝主公!」

    李閒開頭如此簡單直接,倒是出乎了所有人的預計,這讓大家心裡都不由自主的放鬆了一些,尤其是被李閒點到名字的唐儉,更是尷尬的笑了笑,心裡卻變得逐漸敞亮起來。

    「孤說過……」

    李閒的眼神在眾人臉上掃了一遍後說道:「孤主掌朝權,用人不會看門第,也不會依好惡……魏徵前陣子上的摺子很好,孤已經前後看過三遍,讓人裱了就掛在天策府的書房裡,想起時候便看一遍。魏徵說要兼聽不要偏信,孤知道他的意思也是要告訴孤,不要偏心。」

    「你們都是朝廷重臣,孤之肱骨。所以安心做事,孤自然不會虧待你們……孤之所以在吃飯之前便把話說的如此明白透徹,便是讓你們吃一頓舒心暢快的飯,然後回家睡一個踏實安穩的覺,明兒一早就兢兢業業的做事,你們可安心了?」

    眾人皆笑,臉色都釋然起來。

    李閒語氣忽然一轉道:「但有句話也要說在吃飯前面,你們做事仔細認真,孤歡喜。但若是有人懈怠,孤自然也不會視而不見。」

    說完這句話,李閒擺了擺手道:「上菜吧!」

    ……

    ……

    蕭府

    夜色中蕭府的後門打開了一道縫隙,一個穿了一身普通百姓服飾的人閃了進來,和開門的蕭府管家耳語了幾句,跟著管家快步往前院走了過去。到了書房門口之後,管家讓他直接進去。

    這人進了門之後緩了一口氣,緊繃著的心也鬆了下來。

    「奴婢見過大人。」

    這人施禮,竟是自稱奴婢。

    他抬起頭,藉著燈光看清了他的模樣,竟然是李淵寢宮的總管太監倪花田。

    「陛下怎麼說?」

    蕭瑀快走兩步到了倪花田跟前急切的問道。

    「陛下說,現在這個時候蕭大人還是謹慎小心些的好,千萬不要有什麼紕漏。待秦王回軍之前,無論如何也不要行險,若是被那人察覺了的話只怕再無機會。」

    「我知道。」

    蕭瑀鬆了口氣,想了想說道:「你回去告訴陛下,我和秦王一直有秘密來往。昨日剛剛收到秦王密信,秦王已經率軍攻克永清,不日即刻攻克南漳,南漳若破便可直逼襄陽……只要再將襄陽攻破,梁國滅亡,至少得數十萬大軍。但還需陛下一道密旨,派親信之人送去李孝恭處,有他協助的話,秦王如虎添翼。」

    「奴婢記得了……陛下還有東西讓奴婢轉交大人您。」

    倪花田點了點頭,將衣服解開露出裡面的白衣,上面竟是密密麻麻的寫了不少字,蕭瑀認得,那是李淵的親筆。

    「這是陛下的討逆詔書,還請蕭大人保存好!」

    倪花田將白衣脫下,鄭重的遞給蕭瑀。

    「奸賊當道,臣怎敢不盡心盡力!還請陛下放心,但凡臣還有一口氣在,自然要為陛下分憂,為大唐殺賊!」
a519095 發表於 2012-12-25 06:09
第六百八十三章一百個

    大唐武德三年七月中,東郡一帶連著下了三天的雨,行進到東郡大海寺附近的數十萬夏軍不得不停了下來休整,連營紮了十幾里,軍帳連綿起伏,看起來就如同一條沉睡在大地上的巨龍一般。

    竇建德站在大帳門口看著外面淅淅瀝瀝還沒有停下來的雨,眼神中都是煩躁不安。大軍南下已經月餘,到了現在還沒有能打一場振奮士氣的勝仗他怎麼能不心急?雖然糧草還沒有告急,但這樣耗下去,幾十萬大軍每一天消耗的物資補給就是一個讓人心疼的數字,如果再不能盡快解了東都之圍的話,大軍只怕要面對無功而返的局面。

    如果僅僅是無功而返那也就罷了,可關鍵之處在於李道宗和宇文士及這兩個人狗皮膏藥似的黏著,夏軍大隊人馬逼過去他們便撤,停下來,這兩個人便派人前來襲擾。若是攻宇文士及,李道宗必然率軍策應,若是攻打李道宗,宇文士及也不會裝作視而不見。這兩人的配合倒是默契的很,這段日子以來竇建德竟是被搞得焦頭爛額。

    這種戰術有個近乎於玩笑的名字,叫累死狼。

    竇建德知道這個典故,所以更加的鬱悶。

    據說獵人進山殺狼,會在母狼下崽的時節進山。趁著母狼外出獵食的時候,將狼崽子偷出來,然後兩個獵人分別帶一隻狼崽子爬上大樹,等母狼回來之後,其中一人便使勁揪狼崽子的耳朵,幼狼慘叫,母狼便撲向那顆大樹瘋狂嚎叫。另一邊的獵人也使幼狼慘呼,母狼再奔跑到這邊,如此反覆,母狼筋疲力盡,甚至會被活活累死。

    竇建德如今就身處這樣的尷尬境地,李道宗和宇文士及雖然沒有合兵一處,但卻比合兵一處更加的令人頭疼。

    這些日子反覆激戰,打的卻全是規模不大的戰役。雖然竇建德兵多,但卻被宇文士及和李道宗佔了不少便宜去。一個月來,那兩個人你來我往,竟是硬生生的耗去了夏軍近兩萬兵力,最關鍵處卻在於,夏軍的士氣已經低迷到了一定地步。若是再沒有一場酣暢淋漓的勝仗,只怕軍心浮動,再無決戰之力。

    這一場雨雖然並不激烈狂暴,但卻已經下了三日。即便明天一早就雨停天晴,道路卻泥濘不堪還要再等幾日才能上路。東都那邊雖然並不危急,可誰知道會不會生出什麼變故來。李閒用兵狡詐,他麾下那些個將領一個個也都難纏的很。竇建德最頭疼的便是這種摸不著打不到的仗,讓人憋悶的甚至想衝進雨幕中狂吼一番。

    「曹將軍走了幾日了?」

    竇建德也不回頭聲音有些焦躁的問道。

    站在他身後的大將軍獨孤少回答道:「已經走了十日,算來繞過唐軍大營再有三五日便能趕到興洛倉,如今唐軍大部都在這裡,曹將軍那邊應該不會出什麼岔子。」

    竇建德本想說現在就後悔派曹旦率軍去偷襲興洛倉,可一想這話若是說出來,非但是曹旦被人看輕,便是自己的用人之道也會被人詬病。

    「朕知道……」

    竇建德吸了口氣,潮濕清涼的水汽鑽進鼻子裡之後,使得胸腹中的憋悶感也輕了幾分,感覺心裡舒服了不少。

    「朕正是因為知道興洛倉守軍不多,而且無險可依才會放心讓他去。你們幾個朕都留在大軍中,是因為此處才是最重要凶險的地方,曹旦領兵不如你們,你們留下遠比領兵突襲興洛倉要重要。」

    他轉過身子走到輿圖前面,看了看之後指著上面幾處地方說道:「李敢當率軍斷後,莫愁率軍在左翼,王伏寶率軍在右翼……你為先鋒,這樣安排朕心裡踏實些。」

    這句話說完竇建德忽然愣了一下,想起自己曾經麾下戰將無數,蘇定方,劉黑闥,殷秋,石贊,程名振等人,哪個不是獨當一面的將才?尤其是蘇定方和劉黑闥兩個,更是有統帥千軍萬馬的帥才,可如今大夏立國,朝中能用的將領卻沒有幾人了。

    劉黑闥和蘇定方在的時候,獨孤少這樣的人在軍中才不過小有名氣,現在的獨孤少,已經是夏軍四個大將軍之一。

    「不管明日天氣是不是放晴,大軍都必須開拔了。」

    竇建德看著輿圖嘆了口氣道:「此處距離東都還有數百里,後面的路還很遠呢……」

    正說著,忽然聽到外面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已經衣衫濕透了的傳令兵跑到大帳門口,單膝下跪急切道:「報!陛下,燕云軍宇文士及率軍冒雨而來,突襲左翼大營!」

    「來了多少人馬!」

    竇建德問道。

    「賊兵不曾靠近,只在雨中搖旗吶喊,看不出多少人馬。」

    「不要理會!」

    竇建德想了想吩咐道:「不過是彫蟲小技而已,為的是讓朕的人馬不得安寧,他們便有可乘之機……調各營弓箭手往左翼支援,只要燕云軍的人敢靠近也無需迎戰,一陣箭雨射過去再說。」

    「喏!」

    傳令兵應了一聲轉身又跑進雨幕中。

    「等下!」

    竇建德忽然又將傳令兵叫住,眼神中閃過一絲森寒。

    ……

    ……

    距離夏軍大營二里處,千餘名燕云軍士兵每個人手裡都拿著一面旗子不停搖晃,在一個別將的指揮下,這千餘人不斷的發出吶喊衝殺的聲音。

    在一座高坡上,送客亭裡坐著兩個人正在飲酒下棋。

    一個身材修長的漢子,一個和萬玉樓差不多身材的胖子。

    「不許悔棋!」

    胖子懊惱的看著面前這個無賴弟弟說道:「落子生根,你懂不懂?」

    「薛胖子,你不要跟我說這些屁話……若不是閒極無聊,我哪裡有興趣和你手談?這個東西最是耗人心神,我才懶得去琢磨。」

    「再叫我胖子,我就……」

    胖子昂起雙下頜,嘟著肥嘟嘟白淨淨的腮幫子說了幾個字就被他對面的男子打斷,他對面這個長相裡便透著幾分囂張跋扈的漢子輕蔑的撇了撇嘴道:「你就怎麼樣?你是打得過我還是追的上我?」

    這人正是攻克長安之前,李閒便派到了宇文士及軍中的薛萬徹。

    坐在對面氣的無言以對的,自然是他的哥哥薛萬均。他們兄弟二人在父親戰死之後便一直客居幽州,之後隨著羅士信到了黎陽,只打了幾次小仗就被李閒派到了東都,這邊的戰事頻繁,倒是讓他們兩個著實的過足了癮。

    「你這人太小人!」

    薛萬均憋了半天才反駁道:「仁義禮信……下個棋就都被你敗壞的體無完膚!哪有你這般不講道理的人!」

    「自小到大我在你面前什麼時候講過道理?」

    薛萬徹頓了一下隨即得意的笑了笑說道:「自小到大,你好像一次都沒有打贏過我。在我看來,所謂的仁義禮信不過是弱者叫屈時候的技窮罷了。你若是不服,咱們可以就在這涼亭裡推演一局,你若勝了,我便叫你一聲哥。」

    「你不叫我,我也是你哥!」

    薛萬均託了托已經有些下垂的肚子,惱火的說道:「我真不知道,你怎麼在這樣的天氣裡還能笑得這麼燦爛!」

    「為什麼不燦爛?」

    薛萬徹反問道:「反正也是無所事事,竇建德的人斷然是不敢殺出來了。這雨天對誰的影響都一樣大,咱們不敢靠得太近,他自然也不敢派兵貿然出來。

    「只有一千人馬,倒是嚇住了竇建德。」

    薛萬均懶得和薛萬徹計較,隨即有些感慨的說道:「宇文將軍將大隊人馬帶走,若是讓竇建德知道咱們燕云軍這邊只剩下了不足三千人馬,他還不得氣死?」

    「氣死最好,省的我親自動手。」

    薛萬均沒繼續接話,而是嘆了口氣問道:「你真信得過李道宗?」

    薛萬徹微微怔住,隨即搖了搖頭道:「信不過又能如何?現在關鍵之處在於,你我不但要瞞得住竇建德,還要瞞得住李道宗。宇文將軍這計策也太行險了些,擔子都在你我肩膀上壓著……一個不小心的話……」

    「上陣殺敵,我不如你。」

    薛萬均微笑著得意說道:「但佈置算計,你未必及得上我啊……有我在,怎麼會有不小心的事情發生?難不成這種天氣,夏軍還敢殺出來?」

    就在這句話才說完的時候,忽然夏軍方向傳出嗚嗚的號角聲,緊跟著就是一陣驚天動地的喊殺聲蕩漾了過來,薛萬徹臉色一變,隨即狠狠的罵了一句:「你就是個烏鴉嘴!」

    ……

    ……

    從松柏樓回到天策上將軍府之後,稍微喝了一些酒的李閒非但沒有倦意,反而更加的精神起來,手頭上也沒有什麼急著處理的事,他索性出了書房緩步往不遠處的一個獨院走了過去。

    那小院子裡本來只安排住了一個女人,張小狄。可李閒卻知道,那個小丫頭說自己一個人住著悶,硬是將葉懷袖,嘉兒,還有青鳶和凰鸞都拉了去同住,那小院子裡鶯鶯燕燕,好不熱鬧。

    一進門,李閒就聽見屋子裡一陣嬉笑聲,他忍不住笑了笑,舉步走了過去。

    推門而入,李閒便被眼前看到的場面嚇了一跳。

    張小狄和嘉兒都只穿了褻衣,竟是在拼酒!這兩個女子都是出了名的好酒量,也不知道今日怎麼就拼了起來。兩個人都是滿面酡紅,媚眼如絲,端著酒碗的手都在搖晃,一碗酒倒是灑了一半。

    看到桌子上那厚厚的一摞酒碗,李閒的嘴角就一陣抽搐。

    「安之哥哥,你來的好!」

    張小狄明顯喝得已經大了,竟是不顧自己沒穿多少衣服,搖搖晃晃的走過來,一把拉了李閒的胳膊道:「你來做評判,看看我們兩個誰的酒量更大些!」

    葉懷袖站起來,歉然的看了李閒一眼。

    張小狄看似醉酒,沒想到卻清醒的很。她見葉懷袖的眼神中有歉疚之意,隨即收起笑容看著李閒的眼睛說道:「安之哥哥別怪姐姐們,是我要胡鬧的……」

    「為什麼?」

    李閒輕聲問。

    張小狄打了個酒嗝,看著李閒認真的說道:「葉姐姐說,以後我是要那個……那個母儀天下,要那個……那個端莊秀美才成,我就想……以後也不知道多少年都要裝的那麼辛苦,趁著還不需要裝……索性玩個痛快吧。」

    李閒啞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只是他笑聲還沒落下去,張小狄眼睛一閉竟是倒在李閒懷裡。李閒嚇了一跳,趕緊抱著她快步放在床上,剛要把脈,卻見張小狄打了個酒嗝,伸出手用力的揮舞了一下含含糊糊的說道:「我要給安之哥哥生孩子!」

    李閒頓時傻在那裡,不知道該說什麼。

    「生一百個!」

    某小狄莊嚴宣誓,然後翻身臉朝裡面沒多久就發出了微微的鼾聲……
a519095 發表於 2012-12-25 06:12
第六百八十四章以必死之心殺出生路

    李閒安頓好了喝得酩酊大醉的小狄和嘉兒,想起之前兩人豪邁拼酒的樣子就忍不住搖頭笑了笑。說起來這段日子忙著朝廷裡的事,對她們確實冷落了些。尤其是小狄,自從領兵之後便聚少離多,現在安頓下來,竟還是沒有抽出時間多陪陪她。

    給小狄蓋好被子,李閒嘆了口氣起身走向門外,青鳶和凰鸞對視了一眼隨即回了自己的房間,葉懷袖緩緩的舒了口氣隨即跟上李閒的步伐。

    「小狄有些擔心有些不安……」

    葉懷袖在李閒身後輕聲說道。

    「我知道……」

    李閒點了點頭,語氣有些歉疚的說道:「突然之間給了她這麼大的壓力,是我沒有想到的事,她最大的心願便是和我一直在一起,但只怕以前從沒有想過自己會坐到那個位置上。在她以往的想像中,多是和我隱居田園釣魚射獵,所以現在她心中有不安和恐懼,我能想得出來。」

    葉懷袖嗯了一聲,沉默了一會兒說道:「不過她一定會做到最好。」

    李閒不知道該說什麼,一路走過來都再無話語。葉懷袖在他身後默默的跟著,兩個人一路走到兵備府衙門的後園,在荷池邊停了下來。

    「謝謝。」

    在荷池邊停下來之後,李閒忽然說了這兩個字。

    葉懷袖詫異了一下,隨即明白了他這兩個字其中的含義。

    「我比她們都要大,很多事她們不好找你去說,便只能和我說,既然小狄她們都把我當姐姐看待,我懂的就必然要多告訴她們一些。也談不上什麼照顧,只是我們幾個互相多關心些罷了。」

    「那個藥……你不要再吃了。」

    李閒回頭看著葉懷袖說道:「這對你來說太不公平。」

    葉懷袖笑了笑,走到李閒身邊挨著他的肩膀站住。看著面前的荷池臉色平靜的說道:「這世界上哪裡有那麼多公平事,你不是也說過麼,人生不如意事十之**,若是滿眼看到的都是不公平,那麼誰還能開心的起來?」

    「若是將眼睛裡看到的開心事都記住,將不開心的事都捨棄,那麼自然便能多開心一些……人生不如意事既然有十之**那麼多,若是再不緊緊抓住那一二分的快意,這一生可怎麼過的去?我現在已經老了,照鏡子的時候才發現眼角竟是多了幾條細紋……若是現在還滿腦子都想著什麼公平不公平,豈不是要老得更快一些?我現在看著小狄她們幾個,可都是羨慕的不得了。」

    「你哪裡老了!」

    李閒伸出手在葉懷袖依然光滑如錦緞的臉頰上輕輕撫摸著:「說起來,你的樣子一直沒有什麼改變……當初在漁陽郡初見你的時候,你便是看不出年紀的一個女子。現在依然如此,倒是我看起來比你還要老些似的。」

    「王啟年說了那麼多好聽的話,你倒是一句都沒有學來。這話說的一點也不動聽,而且還假……既然是騙人,難道就不能騙的漂亮些?」

    葉懷袖微笑著說道:「我比你大。」

    李閒搖頭道:「正因為你比我大,比小狄和嘉兒都要大,所以你不能再吃那個藥了,若是吃壞了身子以後便是再想要也難了。我問過獨孤,他說你討要的藥他精心考慮過方子,所以對身子的損害降低到了最低,但不是沒有……我不知道你用什麼方法說服了他給你這個藥,但你要知道這本身就已經是一件很過分的事。你非但剝奪了自己生孩子的權利,你也剝奪了我做你孩子父親的權利。」

    「等你大婚之後吧。」

    葉懷袖臉色微微變了變,沒有堅持自己的看法:「等你大婚之後,小狄有了身孕我便不再吃那個藥。」

    「你考慮的事太多了,這樣很累。」

    李閒歉疚的說道。

    葉懷袖將頭輕輕的靠在李閒的肩膀上,語氣輕柔的說道:「我說過,早晚我是要回去江南的,在我決定離開之前我能多幫你做些什麼,便多做一些。因為你出現在我的眼睛裡,我的生活也隨即不再如以前那樣單調的只有灰色。這是互相的事,而不是你虧欠我我虧欠你,說起來……倒是我應該感謝你多一些。」

    說完這句話,她主動將櫻唇抬起吻了上去,這一吻極為動情,兩個人相擁在一起久久沒有分開。

    ……

    ……

    坐在荷池邊,葉懷袖的臉上還沒有褪去紅潮,她有些慵懶的靠在李閒肩膀上,想著剛才那羞人的事忍不住心裡又是一慌。這天策上將軍府裡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他竟是膽子這般大就在荷池邊上如此索取怎麼能不讓人臉紅心驚?若是被人看了去,說不得過幾日燕王**的名聲就能傳出去。

    「明日就要出兵?」

    為了讓自己不再去想那羞人的事,葉懷袖轉移了話題問道。

    「必須要出兵了,前日夜裡跟朝中那些老臣們一起吃過酒之後,第二日劉弘基便去原來的城防軍中挑了五千精騎,孤再從各營抽調五千精騎給他,一萬人馬雖斷然不會有什麼攻城略地的大戰果,但說不定能收到將河北攪亂到天翻地覆的奇效。那些李淵朝中的老臣,也急著需要一個他們的自己人立些功勞出來。」

    「雖然我將話和他們說的清楚明白,但毫無疑問他們還是心中惶恐不安,如果他們之中有一個人立下大功,不管這個人是誰,他們都會安心踏實下來。如今燕云軍中的將領們就是壓在他們頭頂上的一座大山,他們必須想辦法找一條出路。」

    「劉弘基這個人,領兵不成問題。而且他性子謹慎而不失狂傲,讓他領兵做奇兵殺入河北也很合適,功勞總是要分出一些去的,總不能讓咱們寨子裡的老人都霸著,別人一點希望都看不到,早晚還會出亂子。」

    李閒幫葉懷袖整理了一下衣服,語氣輕緩的說道:「昨日軍稽處收到的消息,宇文士及做了個極大膽的安排,他自己帶著人馬撤出了戰團去做別的事,如今竇建德一側是李道宗那十萬大軍,另一側咱們燕云軍的大營其實是空的……只有薛萬均薛萬徹兄弟領著不足三千人裝腔作勢。」

    「薛萬徹,薛萬均……此二人領兵如何?」

    葉懷袖下意識的問道。

    「薛萬均是個合格的謀臣,卻不是個合格的領兵之人。此人心思謹慎細密,但太過於拘謹。武藝倒是不俗,可他那一身肥肉比起萬玉樓來還要讓人看了咋舌。至於薛萬徹……他和李道宗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領兵作戰的風格也截然相反。」

    李閒笑了笑說道:「密諜將對這兩個人的調查我都看過,很詳細。從戰績上來看,李道宗是個不會有大勝也很難有大敗的將領,他若是防守,便是孤也會頭疼於如何破解,但讓他進攻,他也想不出什麼新鮮的花樣來。按部就班,規規矩矩,出不了錯也出不了彩。

    「至於薛萬徹,他是個要麼大勝要麼大敗的領兵之人。」

    李閒笑了笑道:「當初在遼東的時候,我與他還見過面的。

    葉懷袖點了點頭又問:「那麼李道宗和薛萬徹要是對陣的話,誰能取勝?」

    李閒笑著搖了搖頭道:「這句話問的本身就有問題,戰場上的事哪有什麼定理,若是誰贏誰是一定的,這仗打起來又怎麼會如此辛苦?」

    「不過……若是相持日久,薛萬徹七成是要敗的。恰逢決戰,一鼓作氣之事李道宗又不如薛萬徹。」

    「為什麼問這麼多?」

    李閒問道:「軍務上的事,你歷來不怎麼感興趣。」

    「我只是在想,以後你手下的將領越來越多,也就不必你自己在親自上陣廝殺,只需根據不同的戰局分派不同的人手下去就是了。」

    葉懷袖眯著眼睛說道。

    「放心吧」

    李閒終於明白了葉懷袖的意思,他點了點頭道:「日後非萬不得已,我不會再輕易上陣。」

    葉懷袖笑了笑,一臉釋然。

    ……

    ……

    「你先走,我帶人斷後!」

    薛萬均聽到夏軍大營方向傳來一陣震天動地的喊殺之聲立刻站起來,伸手去摸自己身邊戳著的長槊。

    「你?」

    薛萬徹白了他一眼,輕蔑的挑了挑嘴角說道:「你該幹嘛幹嘛去,回去調集剩餘的人馬準備迎戰,若是一個時辰之內我沒帶著人回去,你就立刻派人去找李道宗,讓他出兵牽制竇建德,然後你火速派人去找宇文將軍,讓他回軍。」

    「你要幹嘛去?」

    薛萬均驚問道。

    「還能幹嘛去?」

    薛萬徹抓起自己的長槊,快步走向戰馬,一邊走一邊大聲說道:「若是就這麼掉頭逃了,竇建德就算是個白痴也能猜到咱們是在虛張聲勢。若是不迎上去打一仗的話,只怕夏軍立刻就會冒雨攻擊咱們大營,到時候漏了餡,你我都擔不起如此大的責任。」

    「那你還讓我去找李道宗,去請宇文將軍回軍!」

    薛萬均急道。

    「白痴!」

    薛萬徹翻身上馬,將長槊擎在手裡看著自己的胖胖可愛兄長認真的說道:「難道你聽不出我是在交代身後事?」

    「我操你大爺!」

    薛萬均大聲罵了一句。

    薛萬徹同情的看了薛萬均一眼,心說我大爺難道不是你大爺?他哈哈一笑,撥轉戰馬帶上自己的親兵往前衝了出去。前面那千餘人虛張聲勢的隊伍本來都有些不安,那別將正要派人請示的時候就看見薛萬徹一馬當先衝了過來。

    「全都上馬!」

    薛萬徹勒住戰馬大聲命令道:「雨天還有霧,賊兵不清楚咱們的虛實自然不敢輕舉妄動,只怕他們也是在虛張聲勢罷了,咱們若是後退撤走,賊兵便會知道咱們的底細。你們若是想活命,現在就給老子上馬列一個鋒矢陣出來。」

    薛萬徹用長槊指了指夏軍大營的方向吼道:「出來幾個殺幾個,殺到竇建德不敢再派人出來為止!」

    「殺!」

    千餘燕云軍士兵上馬,跟在薛萬徹後面緩緩加速。

    「爾等以必死之心,方可殺出一條生路!」

    薛萬徹大吼一聲,持長槊一馬當先衝了出去。

    薛萬均看著薛萬徹的背影,狠狠的跺了跺腳隨即爬上馬背,帶著親兵往大營的方向沖了回去,如今大營中還有不足兩千的騎兵,雖然雨天泥濘騎兵受到了很大影響,但這兩千人有可能是薛萬徹最後的救命稻草。本來這次冒著雨霧叫陣只是虛張聲勢罷了,是他想出來的辦法。卻低估了竇建德的謀略,竇建德只是以同樣的辦法應對,燕云軍就陷入了被動之中,薛萬均狠狠的抽了自己一個嘴巴,心中懊惱悔恨不已。

    必須帶兵殺回來支援,否則就是老天爺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激烈血腥之事。

    薛萬均太瞭解自己這個弟弟了,那傢伙……就是個瘋子!
a519095 發表於 2012-12-25 06:16
第四百八十五章薛瘋子

    因為雨霧,所以竇建德最初以為燕云軍是趁著視線不清來襲擾大營的,他本是要調集弓箭手堅守不出,以防中了燕云軍的埋伏。但命令才下去他忽然又阻止住,想到雨霧對己方不利,對敵方同樣不利,他便改變了主意。

    下令調集了一萬輕甲步兵三千輕騎出了大營吶喊,竇建德親自站在轅門口指揮。他便是要看看燕云軍如何反應,若是燕云軍退卻那麼他便下令追擊,這樣的雨天,道路泥濘,燕云軍撤走的時候必然慌張混亂,若是能趁機黏住燕云軍潰兵,說不得就能直接殺入燕云軍大營去!

    這靈機一動的想法讓竇建德有些得意,多年來征戰,他曾經下達過無數次正確的軍令,所以才有今日之地位。而這一次,他的想法再次正確無比。但他卻不知道外面的燕云軍將領並不是宇文士及,而是一個瘋子。

    隨著夏軍的吶喊聲響起,雨霧中燕云軍的喊聲果然停了下來。竇建德等了一會兒,不見對面再有動靜隨即冷笑了一聲。他親自走到戰鼓前,接過一對鼓槌猛的擂動。

    「殺出去,屠盡燕云軍!」

    獨孤少親自領兵,帶著三千輕騎率先衝了出去,三千鐵騎踏過之後道路更加泥濘不堪,那一萬輕甲步兵深一腳淺一腳的跟著往前衝。不時有人跌倒,身上的衣衫立刻就被污水泡透,一身的髒泥,但卻誰也不敢停下來。

    萬人的隊伍向前急衝,跌倒之後如果起身的慢了立刻就會被後面的同袍踐踏成一灘肉泥。

    獨孤少是蘇定方軍中出身,領兵作戰帶著幾分蘇定方的冷冽直接。他帶著三千精騎一路向前急衝,手中握緊了他的長槊。

    燕云軍宇文士及用兵極詭詐,這段日子以來夏軍沒少吃虧。獨孤少身為先鋒將軍,早就憋了一口氣將這面子找回來。今日燕云軍襲擾大營,他本來也沒有多想。但聽到竇建德改變命令的時候,他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如果運氣好,今日說不定就能一戰而畢全功!

    可一路向前急衝了一里多遠,依然沒有看到燕云軍的影子,這讓獨孤少心裡有些忐忑,多日來與宇文士及交戰讓他變得比以往都要謹慎。所以他立刻下令騎兵減速,然後由鋒矢陣改為攻防兼備的燕尾陣。只是道路泥濘,平原上坑坑窪窪的本就影響騎兵速度,驟然變陣,哪裡是那麼輕易就能完成的。

    就在這個時候,忽然身後遠處傳來一陣呼喊之聲。

    「不好!」

    獨孤少大驚失色,立刻就勒住了戰馬。

    「後隊變前隊,回去!」

    他大聲的下令道。

    傳令兵立刻吹響了號角,後隊的騎兵連忙停下來撥轉戰馬,馬蹄在泥地上留下一大片凌亂的腳印,踩起來的污水激盪起來挺高。

    當獨孤少帶著人馬趕回去的時候立刻大吃了一驚,眼前的一片狼藉顯得有些慘不忍睹!

    就這麼片刻間,燕云軍一隊精騎竟是繞過了夏軍的騎兵,然後刀子一樣狠狠的刺進了後面那個萬人的輕甲步兵隊列中,那隊燕云精騎人數不多,看樣子只有千餘人上下,但正因為人少所以藉著雨幕隱藏了身形,等夏軍騎兵過去之後,燕云軍立刻對後面的夏軍步捽髮動了衝鋒。

    獨孤少帶著騎兵掉頭往回趕,也就耽擱了半個時辰的時間。可就是這半個時辰,那千餘燕云軍的精騎竟然已經將一萬人的夏軍步兵陣列硬生生切開一道口子,從步兵陣型中間刀子一樣刺進去,留下一路的血腥味。

    遠處傳來的喊殺聲刺激著獨孤少的耳膜,他的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現在卻沒有什麼辦法。燕云軍騎兵已經殺入步兵陣型中,自己若是帶著騎兵跟著殺進去,只怕那些驚慌失措的步兵立刻就會徹底潰敗,也不知道會有多少人死在自己人的馬蹄之下。

    「繞過去!」

    獨孤少大聲下令,隨即率先催馬衝了出去。三千精騎畫出一道弧線,繞過夏軍步卒陣型往後面沖試圖攔住燕云精騎。

    怎麼會這麼快!

    獨孤少帶著騎兵往回趕,看著側面步兵陣型中那一片混亂他心裡就忍不住發出一聲感嘆。太快了,一萬步兵的陣型,就算因為疾奔而變得有些散亂,可陣型足夠厚重,輕騎就算速度再快,也極有可能被厚重的步兵陣型困住,只要豁得出去用人命填,將精騎困死在泥潭一樣的步兵陣型中也不是沒有可能。

    可那一萬步兵,竟是連一點反抗的餘地都沒有!

    ……

    ……

    「痛快!」

    薛萬徹一槊將面前的一個校尉挑飛上了半空,他哈哈大笑著喊了一聲,索性將阻礙視線的面甲推上去,帶著騎兵繼續向前突進。因為驟然遇襲,夏軍步兵完全沒有防備,衝在最前面的一個將軍被他一槊戳死之後,夏軍頓時變得更加混亂起來。

    長槊橫掃,輕而易舉的將一個夏軍步兵的咽喉切開,在那團血霧爆開來之前,薛萬徹的戰馬已經踩著泥水風一樣向前捲了出去。殺到性起,他索性將鐵盔也摘了下來隨手砸出去,正中一個敵兵的面門,那人啊的驚叫一聲向後跌倒,薛萬徹提馬撞過去,直接將那敵兵撞的向後飛了出去。

    若是退走,現在被屠戮的就是我的兵!

    薛萬徹想到這裡,眼神中的殺意更濃了幾分。

    雨水順著他的額頭往下淌,卻澆不熄他殺敵的火熱之心。

    初到燕云軍中,他知道正是要證明自己的時候。況且男子漢大丈夫既然從軍為將,自然要在沙場上縱橫馳騁才來的快意。

    手起一槊將正前面的一個夏軍士兵心口戳穿,薛萬徹藉著戰馬的衝擊力竟是頂著那人的屍體一路向前急衝。潰敗的夏軍步兵不敢阻攔,當薛萬徹將那士兵的屍體挑飛之後,面前竟是出現了一片空當,夏軍的步兵全都往兩側逃開。

    其實因為道路泥濘,燕云軍騎兵的鋒矢陣型並不整齊。可這一個月來夏軍士兵處處受制,本來士氣就不高,衝出來的步兵又因為前面有騎兵頂著,沒有想到燕云軍竟然能繞過來直接殺入陣中。所以一觸即潰,幾個校尉帶人倉促阻止起來的防禦陣線根本就擋不住殺紅了眼的燕云精騎。

    可正因為沖的太快了些,薛萬徹身後緊跟著的只有三四十名親兵,後面的騎兵被他落下足有幾十步遠,前後脫節,導致了燕云軍的衝擊力變得逐漸弱了起來。薛萬徹驚醒的時候才發現,自己身前身後竟然都是夏軍!

    他立刻勒住戰馬,準備等後面的騎兵跟上來。可就在這一分神的時候,一個夏軍旅率從側面衝過來一刀斬斷了他戰馬的前蹄。他坐下戰馬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呼,薛萬徹重心不穩從馬背上跌了下來。

    才一落地,一柄橫刀對著他的面門就砍了下來!

    薛萬徹心裡一震,下意識的向一邊閃了一下。噗的一聲,那橫刀斬在他的肩膀上,肩甲被劈開,刀鋒切進肉裡,一股血在雨幕中綻放了出來。薛萬徹疼的悶哼了一聲,隨即一咬牙抱住那夏軍旅率的腰向前一沖。那旅率站立不穩被他撲倒,薛萬徹一拳砸在他的咽喉上,咔嚓一聲,竟是一拳將這旅率的喉骨砸碎!

    那旅率嘴裡噴出來一口濃稠的血,噴了薛萬徹一臉。

    薛萬徹身後的親兵此時已經衝了過來,紛紛跳下戰馬來救他。幾十條長槊亂戳過來,清理出一片地方將薛萬徹護住。

    被逼出了心中暴戾的薛萬徹側頭看了一眼肩膀上還卡著的橫刀,從地上將自己的長槊撿起來吼了一聲向前衝了出去。他竟是不理會肩膀上的傷勢,也不將那橫刀從肩膀上取下來,帶著幾十個下了馬的親兵筆直的朝著面前的夏軍人群衝了過去,看他的樣子哪裡還想是一個人,分明便是一頭被激怒了的下山猛虎。

    長槊向前一送,輕易的將一個夏軍步兵的小腹切開,薛萬徹啊的吼了一聲,不顧肩膀上的傷勢硬是將那士兵挑起來舉過頭頂狠狠的砸了出去。

    他面前的夏軍士兵不敢靠前,被他逼得連連後退。

    「將軍上馬!」

    後面的數百名燕云軍騎兵追了上來,有人跳下來將自己的戰馬讓給薛萬徹。薛萬徹也不拒絕,翻身上馬持槊向前急衝。數百名精騎跟在他身後,也不管前面有多少敵人悍不畏死的衝過去。

    ……

    ……

    竇建德站在轅門處,聽著對面雨幕深處的喊殺聲皺了皺眉頭。燕云軍沒有退去,說明他的判斷錯了。他臉色有些不悅的回頭冷聲吩咐道:「下令弓箭手戒備,若是賊兵靠近立刻萬箭齊發!」

    這話才出口,忽然一群衣衫上沾滿了泥水的夏軍步兵瘋了一樣跑了回來。這些人就跟見了鬼似的,看樣子好像一已經被嚇沒了三魂七魄。就在竇建德一詫的時候,數百名燕云軍精騎從雨幕中衝出來,黏在那些夏軍潰兵後面殺了過來。

    「放箭!」

    竇建德臉色大變,連忙下令弓箭手放箭。

    可那群燕云軍騎兵前面還有千餘夏軍步卒,守在大寨門口的夏軍弓箭手猶豫了一下沒有立刻發箭。竇建德大怒,劈手從身邊的弓箭手手裡將硬弓和羽箭奪了過來,搭箭拉弓,然後一箭朝著衝在最前面那燕云軍騎兵射了過去。

    最前面的,正是薛萬徹。

    竇建德這一箭極準,竟是正中薛萬徹的額頭。只是因為距離稍微遠了些,雨中羽箭的力度又受到了影響,所以這一箭沒能射死薛萬徹,也沒能射穿他的額骨,但卻在他額頭上留下了一道極恐怖的傷痕,血一下子湧出來塗滿了薛萬徹的臉。

    「殺!」

    薛萬徹抹了一把迷住了眼睛的血跡,催馬向前急衝。當看到轅門處有一個金甲將軍的時候,他沒有在第一時間想到那人是什麼身份,只是下意識的覺著那人必然是夏軍的將領,所以他順手就將手裡的長槊擲了出去。

    這一擲幾十米,竟然正中竇建德的右胸!

    長槊從竇建德的胸前刺進去,又從後背戳出來。槊桿在他身體裡繼續向前,同時帶著竇建德的身子向後連著退了好幾步!

    「竇建德已死!」

    一個眼尖的燕云軍士兵大聲喊了一句,根本就沒有看到竇建德受傷的燕云軍騎兵立刻跟著大吼起來。這本來只是一種普通之極的戰術罷了,誰想到薛萬徹這一槊竟然真的刺中了竇建德?

    滿臉是血的薛萬徹從自己肩膀上將那柄橫刀拔出來,瘋子一樣繼續向前衝了出去。

    他只帶著五六百騎兵,竟然敢殺進數十萬大軍的夏軍大營!

    二十里外,調集了剩餘所有騎兵的薛萬均瘋了一樣衝出大營,一邊縱馬一邊在心裡喊著:薛瘋子,你可不要死!
a519095 發表於 2012-12-25 06:20
第六百八十六章陰差陽錯的勝利

    這世界上有許多種瘋子,其中有一種最讓人心悸的瘋子,那就是戰場上殺紅了眼的瘋子。薛萬徹自那一萬人的輕甲步兵中殺穿過來衝到夏軍大營轅門前的時候,他身上的傷勢最少也有十幾處,其中有幾處深可見骨,尤其是額頭上被竇建德那一箭險些射穿了額骨,整張臉看起來都血糊糊的格外猙獰。

    可偏是這樣,他就越是顯得癲狂,此時他的眼睛裡甚至看到不敵人,也分不清誰是誰,眼睛裡充斥滿了一種猩紅色的殺戮之意。

    那一條出手擲出去的長槊筆直疾馳如流星,正中竇建德的右胸。這一槊勢大力沉,竟是穿破了竇建德的金甲將他身子戳了一個對穿。槊鋒將他的身體撕開一條血口子,又從後背鑽了出去。

    巨大的力度下,竇建德被長槊帶著接連退後了好幾步,一群親衛湧上去想要扶他,只是還沒到跟前竇建德腳步不穩已經向後跌倒了下去,撲通一聲,他的身子重重的摔在地上。複合材料所制的槊桿韌性極好,還在他的肩膀附近卡著兀自打顫。

    這一槊沒有要了竇建德的命,卻險些將他身邊護著的親衛嚇死。若是大夏的皇帝就這麼輕易簡單的被人偷襲而死,那他們這些人也就沒有再活下去的必要了。這一槊超乎尋常的准,又及其幸運的偏了一二分。若是自左胸上貫胸而過的話,只怕現在的大夏皇帝已經是一具死屍了。

    「竇建德已死!」

    薛萬徹雖然有些殺人殺的迷了神智,但他手下一眾親兵卻不乏清醒者,有人看見一個身穿金甲的敵將被薛萬徹一槊戳倒,立刻猜到這人極有可能便是大夏的皇帝竇建德!

    喊聲一想起來,立刻將薛萬徹的神智喚了回來。

    「我剛才刺中那人是竇建德?」

    他問扶著他的親兵隊正薛永。

    「九成便是了,將軍立下奇功!」

    薛永激動難耐的說道。

    「不能停下來!」

    恢復了神智的薛萬徹立刻反應過來,現在這個時候若是停下來給敵人喘息的機會,他手下這幾百騎兵還不夠夏軍一人一口吃肉的!

    「往裡衝!」

    他緊跟著又下達了一條瘋狂至極的軍令。

    沒有下令殺出重圍,竟是下令這五六百人的隊伍衝擊夏軍轅門!

    「竇建德已死!」

    「大軍合圍,夏軍必亡!」

    「殺進去,將竇建德的碎屍萬段!」

    「為大軍開路,殺啊!」

    幾百人一邊衝擊著轅門一邊瘋狂的吶喊著,而夏軍士兵只看到竇建德倒下去卻分不清他是否死了,守在轅門的人馬頓時變得慌亂驚恐起來。竇建德若死,這仗打下去還有什麼意義?萬一這幾百人真的是為燕云軍大軍開路的,那麼失去了皇帝的夏軍還有什麼勇氣抵抗接下來燕云軍狂風暴雨一般的進攻?

    不少人眼睜睜的看著竇建德倒了下去,看著那一群親衛抬著竇建德急匆匆的往大營裡面跑了進去。

    尤其是那一條長槊還在竇建德的身子上卡著,那樣的一條大槊,怎麼看都能要了人的命。

    再加上那幾百燕云騎兵瘋狼一般的呼喊聲,悍不畏死的衝擊,都讓夏軍守在轅門附近的士兵心生膽寒,一時間,竇建德被人一槊戳死的消息風一樣捲了出去,夏軍大營中的恐慌如浪潮一般蕩漾散開。

    冒著箭雨衝進轅門的燕云軍士兵只剩下不足五百人,在薛萬徹的帶領下也不理會身邊左右的夏軍士兵,一直往裡面衝。這五百騎兵衝進大營之後就開始放火,在大營中左衝右突。

    獨孤少趕回大營的時候也不知道竇建德是不是真的死了,但他卻知道燕云軍那幾百人絕對是一支孤軍。如果燕云軍的大隊人馬真的就在後面的話,這會早就已經趁亂殺入大營了!所以他沒有第一時間衝回去確認皇帝的生死,而是帶著自己的三千騎兵在後面緊追薛萬徹的人馬。

    「燕云軍只有那幾百人!」

    獨孤少讓手下騎兵一邊縱馬一邊大喊,身為一個統兵大將,他知道一旦營中恐慌的氣氛散開,那將是一件多麼恐怖的事。雖然大營中有幾十萬人,可這種時候人越多恐怖的氣氛就越濃烈,傳佈的速度也就越快。一旦形成了潰敗的勢頭,再想攔都攔不住!

    他下令騎兵們整齊大喊,穩定軍心。可就在這個時候,忽然從營外面傳來一陣地動山搖一般的喊殺聲。

    「屠滅夏軍,燕云軍必勝!」

    「向前!」

    「殺竇建德!」

    這喊聲竟是從不同的方向傳來,也不知道有多少人馬殺了過來。

    獨孤少心裡一驚,心中的恐懼也不可抑制的蔓延了出來。

    ……

    ……

    夏軍大營外,薛萬均下令那兩千騎兵分作四隊,也不衝擊夏軍大營,而是在外面不斷的來回奔馳大喊。藉著雨霧,夏軍分不清外面來了多少人馬,竟是沒有人敢領兵迎戰,再加上竇建德生死不明,誰還有心思抗敵?

    可燕云軍的兵力確實太單薄了些,薛萬均現在不敢輕易殺進去救援薛萬徹。一旦這點兵力暴露在夏軍的眼前,只怕立刻就會迎來猛烈狂暴的反擊。到時候別說救不出薛萬徹,只怕他這兩千騎兵也都會葬送在這裡。

    可出乎薛萬均預料的是,夏軍中竟然真的大亂起來。

    因為雨打濕了帳篷,裡面四處放火的薛萬徹其實沒點起幾處火來,倒是濃煙冒的格外嚇人,等薛萬徹瞎貓碰死耗子似的撞進夏軍輜重營的時候,總算讓他找到了可以盡情放火的地方。

    被雨布遮擋著,糧草雖然潮濕但可以點著。

    不多時,夏軍大營中的的濃煙便滾滾而起。再加上外面震天般的喊殺聲,夏軍士兵們哪裡還有心思抵抗,大隊大隊的夏軍步兵擦著薛萬徹那幾百人的身子跑過去,竟是沒有一個人想到拿起武器廝殺。

    薛萬徹一邊放火一邊哈哈大笑,身上的傷勢竟是一點都不覺得疼了。

    薛萬均雖然不知道夏軍大營中發生了什麼,但他知道現在是救出薛萬徹最好的時機。他立刻讓人吹響號角,將兩千騎兵重新聚集在一起,以他為刀尖狠狠的切進了夏軍大營中。

    夏軍大營連綿十幾里,前面營地已經亂的一塌糊塗,後面的營地裡的人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隨著潰兵衝進後面的營地,竇建德被殺的消息立刻就散播了出去,後營也跟著亂了起來。

    再加上輜重營那邊大火逐漸燒起來,誰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燕云軍殺了進來。主持後營事務的莫愁一邊派執法隊維持秩序,一邊調集人馬往前面大營方向趕過去支援。可前面的潰兵潮水一般湧過來,他調集的人馬竟是頂不上去!

    就在他也有些不知所措的時候,忽然從後營這邊外面也傳來了一陣喊殺之聲。

    莫愁大驚,連忙帶著人馬趕過去查看。只見後營營寨外面,數不清的唐軍鋪天蓋地的殺了過來。

    是李道宗!

    莫愁大驚失色,瘋了一樣的召集部下準備迎戰。他勉強集結起來的萬餘人馬還沒衝出去,大將李道宗親自率領的唐軍已經自寨門外衝了進來。雙方士兵如兩股浪潮一般狠狠的撞在一起,立刻就激起了滔天的血浪。

    士兵們的喊殺聲,哀嚎聲響徹天際。

    與薛萬均一樣,李道宗不知道夏軍大營中發生了什麼事,但他卻知道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當斥候急匆匆趕回來報告說夏軍大營中一片混亂,濃煙四起喊殺聲不斷的時候,只猶豫了片刻他就下令全軍出擊。

    就是在這樣一個最不適合決戰的雨天,雙方展開了一場決戰。

    當然,如果李道宗知道在前面瘋狂衝擊夏軍大營的燕云軍只有不足三千人的話,他絕不會壓上十萬唐軍的性命陪著薛萬徹玩命。他以為是宇文士及趁著雨天突襲夏軍大營,看那火起處和夏軍慌亂的場面,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竟然只是薛萬徹帶著幾百騎兵造成的。

    他還在心裡罵了一句宇文士及,心說若是兩軍聯合進兵這一戰就能擊潰夏軍,你怎麼就如此輕易草率的自己帶兵行動了!

    李道宗卻不知道,導演這一切的竟然是個叫薛萬徹的瘋子。

    ……

    ……

    就連薛萬徹和薛萬均兄弟也從不曾想到過,這次雨天襲擾竟然會演變成了這樣大規模的廝殺。當薛萬均帶著兩千騎兵不費什麼力氣殺進大營裡找到薛萬徹的時候,那個渾身是血的瘋子還在一邊大笑一邊指揮騎兵放火。

    看著那一臉瘋癲樣的薛萬徹,薛萬均氣就不打一處來。他猛的衝過去,一把揪著薛萬徹的皮甲劈頭蓋臉就是三個耳光。薛萬徹被打的迷糊起來,醒悟了之後立刻破口大罵:「你他娘的為什麼打我!」

    「打的就是你這個瘋子!」

    薛萬均懶得理會他,下令起兵架起來血葫蘆一樣的薛萬徹就走。兩千多起兵在夏軍大營中兜了一個圈子,又殺散了兩批夏軍潰兵之後衝出了大營。聽著夏軍後營那邊的喊殺聲,薛家兄弟知道是唐軍見機殺了過來。

    這兩個壞到骨子裡的傢伙對視一笑,帶著人馬頭也不回的就撤了。

    投入了全部兵力的李道宗如果知道燕云軍已經撤走的話,他一定有活劈了那一對兄弟的心思。但這會他哪裡還有時間去想旁的,十萬唐軍分作三路,三叉戟一樣狠狠的戳進了夏軍後營之中。

    本來誰也不敢輕易下決心大規模廝殺,可決戰就這麼來了。

    唐軍以為燕云軍在前面猛攻,殺起人來格外的賣力。三叉戟將夏軍後營大將莫愁倉促組織起來的陣線殺穿之後,又如下了山的猛虎一般往前面大營撲了過去。一直到獨孤少和王薄帶著好不容易才聚攏的人馬迎面殺過來之後,唐軍才不得不廝殺一場後緩緩退了回去。

    這一戰從開始到結束將近一日,夏軍竟是損失了超過十萬人!

    其中絕大部分是被李道宗的唐軍斬殺,還有一部分是因為惶恐而當了逃兵。其實說起來,薛萬徹和薛萬均兄弟率軍殺死的夏軍士兵,加在一起也不足三千人。

    這是一場大勝,導致夏軍不得不向後退卻五十里整頓人馬。而糧草的巨大損失,則給整支夏軍人馬的頭頂上籠罩上了一層陰云。比這層陰云更讓人覺著壓抑的,是竇建德的傷勢不明!
a519095 發表於 2012-12-25 06:23
第六百八十七章入了關的狼騎

    東郡的雨下了三日之後終於停了下來,冒雨連撤五十里的夏軍整頓休息,各營報上來的損失數字呈遞上來之後,看著紙張那觸目驚心的數字,獨孤少看了看王薄,王薄看了看莫愁,莫愁又看了看李敢當,四個人都不由自主的沉默下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王薄嘆了口氣道:「這損失也確實太大了些……陛下才用過藥躺下,我看這件事還是壓一壓再報上去吧,若是陛下問及就說,若是陛下不問……就等到陛下傷好了之後再說。」

    李敢當搖了搖頭道:「陛下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怎麼可能會不問?」

    「我只是擔心……」

    王薄嘆道:「陛下這次傷的極重,若是知道損失竟然如此之巨,萬一生氣動怒再觸及傷勢……」

    「還是如實報上去吧。」

    莫愁想了想說道:「其實陛下心裡應該也差不多有一個估算,這次若不是王將軍和獨孤將軍你們兩個力挽狂瀾,只怕損失比這個數字還要嚇人。」

    「倒也不是這麼嚴重。」

    獨孤少想了想說道:「損失的兵力雖然有十萬之巨,可據我估計,戰死的士兵連一半都沒有,這十萬人的損失有大部分是慌亂中潰逃走了的,如果不出意外的話,用不了幾日便會回來一大批人。只要將不追究逃兵罪行的消息散出去,逃走的士兵終究還是要回來的……他們沒有糧食,這東郡也搶不到糧食。」

    「這件事還是要請示陛下。」

    王薄猶豫了一下說道:「臨陣脫逃者乃是重罪,按照大夏的軍律,不管出於什麼緣故,臨陣脫逃者皆殺不赦。」

    「現在軍心如此不穩……」

    莫愁搖頭道:「總是要有個特例的,不然士兵們的惶恐之心更巨。如今大軍士氣低迷,不宜重罰。」

    正說著,忽然一個親兵跑過來對四人行禮後說道:「陛下已經醒了,傳四位將軍進大帳中說話。」

    四個人對視了一眼,不敢耽擱連忙往大帳那邊走去。進了門,藉著有些昏黃的燈火能看到蓋了一層厚被子的竇建德躺在床上,閉著眼,也不知道又睡著了還是在沉思什麼問題。只是看他的臉色倒是沒有什麼不妥之處,四個人緊繃著的心稍微鬆下來一些。

    「有十萬人?」

    竇建德也不睜開眼,聲音低沉的問道。

    「應該沒有這麼多……各營正在收攏人馬,這十萬人包括戰死人數還有失蹤人數,而且據臣來看,失蹤的人數要遠多於戰死者。所以臣請陛下下一道旨意,赦免了那些潰兵臨陣脫逃之罪……」

    王薄垂首說道。

    「朕不會追究他們的罪責,這樣吧,你們回頭派人下面的將領,校尉將這消息傳下去,就說朕答應了的,但凡趕回大營報備的人,不管是逃走還是裝死的,朕都既往不咎。」

    「王薄」

    「臣在」

    竇建德咳嗽了兩聲,牽動了傷口疼的他忍不住皺起了眉頭:「這件事交給你去做吧,你做事謹慎認真,又老成持重,安撫軍心這種事還是你最合適。另外……大敗之後,軍心浮動,光是安撫也不夠的。獨孤少,你安排執法隊巡營,如果有人鼓動叛逃的,發現一個處死一個,決不可心慈手軟。

    「臣明白!」

    獨孤少垂首應道。

    「這次大敗,也算給咱們每人一個教訓……」

    竇建德自嘲的笑了笑說道:「說起來朕才是導致大敗的關鍵,若不是朕派人出營迎敵,只需謹守不出,燕云軍就算想要突襲也找不到機會。李道宗和宇文士及顯然是商議好了的,這兩個人都是狡詐之徒,想來也是籌謀許久。」

    「輜重營那邊查點了損失了嗎?」

    竇建德問道。

    王薄點了點頭道:「糧草損失了三成,但仍足夠大軍一個月所需。只要盡快打到東都城下,有王世充接應的話,糧草也不會成問題。曹旦將軍率軍突襲興洛倉,料來應該不會出什麼差池的。只要興洛倉拿下,糧草就更不必擔憂了。」

    他將損失的糧草少報了兩成,薛萬徹那胡亂的一把火燒的太旺,若不是因為天還下著雨,只怕損失會更大。

    「朕現在最慶幸的,便是派了人馬去突襲興洛倉。

    竇建德嘆了口氣,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朕打算將王伏寶調回軍中聽命,你們幾個有什麼意見麼?」

    「臣等謹遵聖命。」

    王薄等人垂首道。

    竇建德點了點頭道:「說到帶兵打仗,你們幾個都是出類拔萃的人才。但仔細起來,除了王薄之外你們三個都不如王伏寶閱歷深厚,他大大小小打了上百仗,自朕起兵之初他便跟著朕,少有敗績。」

    「只是……」

    竇建德猶豫了一下問道:「王伏寶率軍擋著達溪長儒,這也是極重要的事,關乎大軍退路,不得不小心謹慎……你們四個,誰願意換他回來?」

    四個人一怔,面面相覷誰也不想應下來。要知道達溪長儒的名氣著實太大了些,當初以兩千精騎就敢和突厥可汗的四十萬狼騎交鋒,血戰三日,斬敵萬餘人。僅憑著這一戰,當世幾乎無人可以超越。

    「臣願往……」

    沉默了一會兒,王薄抬起頭說道:「只要陛下信得過,臣願意接替王將軍。」

    「就這麼定了吧」

    竇建德有些無力的擺了擺手道:「你們都退下吧,朕想歇歇。」

    ……

    ……

    雷澤城

    縣衙大堂如今已經改為達溪長儒的行軍元帥府,在大堂的正中擺放著一個巨大的沙盤。上面用各種顏色的小旗子標示出了各軍如今的所在,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莫過於在大海寺附近的夏軍。而達溪長儒的視線,則盯著雷澤城外的夏軍駐地。

    「王伏寶是個將才。」

    達溪長儒看著沙盤搖了搖頭說道:「最起碼他知道自己該干的正事是什麼。誘敵攻城,他不上鉤,只是堵住雷澤往西的道路按兵不動。他知道只需拖住咱們即可,說起來,或許他根本就沒有打算攻打雷澤城。」

    「要不屬下帶著人沖一沖?」

    鐵獠狼看著達溪長儒問道。

    「沒必要拚命。」

    達溪長儒笑了笑說道:「王伏寶按兵不動,對咱們來說不算什麼壞事。將他這一支人馬拖住,對宇文士及來說也是好事一件。如今澤裡差不多已經空了,咱們這支人馬的主要任務還是固守東平郡,王伏寶不想打,我也正好不急著去打。」

    「主公在長安這會兒應該分不出身來,但主公必然是要派兵趕回來的。」

    洛傅語氣平淡的說道。

    達溪長儒看著沙盤,指了指河北地面上說道:「安之若是能派一支奇兵突入河北地面上,比派過來十萬大軍還要管用!只要河北地面上大亂,竇建德哪裡還有心思再戀戰下去!東都不過是座孤城,王世充手下連兩萬人都沒有,竇建德的這個盟友,現在對於他來說就是一塊雞肋!」

    「不過也不能就這麼被王伏寶堵著,該打的仗還是要打。」

    「鐵獠狼,東方烈火,朝求歌,洛傅……」

    達溪長儒頓了一下問道:「如今鐵浮屠和血騎的老人,只剩下你們幾個了。按照安之的意思,他是不願意你們再行險的,踏踏實實安安穩穩的活著,多享受,多安樂,可現在既然東平空虛,自然也由不得咱們再懶惰懈怠下去。說來你們四個都是演武院的教習,這次也正好藉著機會練練那些學生。」

    「大將軍的意思是,出城突襲?」

    鐵獠狼試探著問了一句。

    「沒那個必要,剛才我不是說了麼,王伏寶不急,我更不急……宇文士及那邊我插不上手,只需守住東平就算沒有拖累了他。安之已經穩定了長安那邊的局勢,用不了多久援軍就會趕回來。」

    「王伏寶這支人馬是竇建德的後路屏障,到時候安之派回來的人馬與宇文士及匯合,對竇建德決戰的話,王伏寶便是竇建德的救命稻草。所以,不能讓他在這養精蓄銳……」

    「我明白了!」

    洛傅笑了笑說道:「就是要他吃不踏實飯,睡不踏實覺!」

    「從明天晚上開始,你們四個輪流出城襲擾夏軍的營地,也不要有什麼規律,想什麼時候去便什麼時候去,夏軍吃飯的時候要去,睡覺的時候也要去,就這樣拖上半個月,這幾萬夏軍只怕早就疲乏不堪了,竇建德還怎麼指望得上他們?」

    「屬下遵命!」

    鐵獠狼等人抱拳領命,每個人的眼神都格外的明亮。說起來,他們這幾個人終究還是清閒不住的。演武院的教習這差事雖然安逸,而且地位也高,但對於他們來說,還是戰場廝殺來的爽快暢然。

    ……

    ……

    涿郡

    幽州城

    一身郡王服飾的羅藝站在幽州高大的城牆上,看著外面連綿不盡的騎兵隊伍忍不住搖頭笑了笑,他的眼睛裡也都是笑意,嘴角上勾勒出來的弧線卻若有深意。城外順著官道緩緩向南開拔的騎兵不下五萬人,清一色的草原精騎,羅藝一眼就能看得出來,這五萬人的隊伍裡都是真正經歷過浴血殺伐的士兵。

    「大將軍,這樣做是不是不太好?」

    他帳下幕僚許公錦猶豫了一下問道:「畢竟放狼騎入關,對於大將軍的名聲……」

    「無妨!」

    羅藝擺了擺手笑道:「長安城已經被燕王握在了手裡,只要他不說話,天下間誰還敢說話?竇建德數次攻我幽州,奈何我手中兵力不足,也正好藉著草原人的騎兵去報一報仇,反正死的也不是我的部下!」

    「不過……」

    羅藝頓了一下說道:「那個女子倒是燕王極在意的人,不能有什麼閃失。我打算讓錦江帶一萬輕騎從後面跟著,若是出什麼意外,最起碼要將那女子救出來。」

    「士信已經封了國公,我總不能讓他在燕王面前不好做。」

    羅藝淡淡的笑著,之前因為無奈退出爭霸天下的悲傷早已經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滿足,到了他這個年紀,有些事已經看的越發淡了起來。倒是兒子對他來說越來越重要,沒有什麼比看著自己兒子出人頭地更讓他滿足的事了。

    城外數萬輕騎中,那輛裝飾豪華的馬車上。

    歐思青青低頭看著輿圖,指了指一個地方說道:「據說這家人很有錢,曾經花了三十萬貫肉好從楊廣手裡買來幾個鄉侯爵位……既然這樣,那麼便從這裡開始吧,反正這些世家是被我屠的,和安之沒什麼關係。」

    她笑了笑,狡猾的如同一隻成了精的小狐狸。

    曲率楚和柯查沁也跟著笑了笑,眼神中都是希冀。

    博陵

    狼騎兵鋒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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