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將明 作者:知白(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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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uuuuuuuuu 2012-12-6 14:05:4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37 619310
a519095 發表於 2012-12-25 08:03
本帖最後由 a519095 於 2012-12-25 08:05 編輯

  第七百零八章命數

    太陽西斜,陽光從開著的窗子裡投進御書房。照在書桌的宣紙上,宣紙上濃墨寫就了一行字,頗潦草,但入筆極有力度。

    以敬畏之心自處,以怯懦之態示人,以自強之志練身,不動如山,動如奔雷,以正合,以齊勝。

    這一行字寫的極有道理,但後面還有一句話卻急轉直下。

    來生當如此。

    來生當如此!

    字裡行間全是絕望和悲涼之意。

    寫就了這一行字的皇帝李承德頹然的坐在椅子上,看著窗外的斜陽怔怔出神。窗子外面從上午時候忽然多了一排青衫刀客,釘子一樣站在外面一動不動。背對著御書房方向,斜陽下刀柄上摺射出一道一道的光輝。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李承德將那張宣紙撕成了碎片,然後站起來,認真的整理了自己的衣服然後緩步往外走。

    「三木,朕要去求見燕王殿下。」

    「陛下……」

    站在御書房門口的御書房太監三木搖了搖頭說道:「陛下,今日您不能去。」

    「為何?」

    李承德問。

    「聽說今日城裡的有不少亂臣勾結叛賊李世民的刺客,潛入了天策上將軍府試圖刺殺燕王殿下,事情敗露後逃走,軍稽衛的人已經在全城搜捕了。據說還有刺客進了皇城,軍稽處的人已經在皇城裡戒嚴……陛下您也看到了,外面多了不少燕王殿下親兵刀衛營的精銳,這些人是燕王特意調過來保護殿下您的。」

    李承德臉色大變,不可思議的看向三木:「如此大的事,為什麼朕不知道?」

    他一直以為,外面的刀衛營精銳是來禁錮他的。自從上次太上皇李淵來過一次御書房之後,他一直惶惶不安。尤其是燕王來過告訴他太上皇的用意,他在惶恐中多了幾分憤怒不甘。他以為自己會因此而受到燕王的制裁,卻沒有想到今日刀衛營精銳的出現,竟然是因為燕王遇刺!

    「剛才刀衛營都統聶奪大人來過,留下了刀衛之後便趕往皇城。據說刺客的武藝極好,竟是傷了燕王殿下……而且,似乎還想對太上皇無禮。」

    「朕要去看燕王!」

    李承德心中一動,忍不住大聲道:「燕王乃大唐之擎天之柱,朕不放心。」

    「陛下,還是留在御書房吧。」

    三木垂著頭說道:「燕王無礙,但行刺太上皇的刺客還有抓到,據說也有人混入了宮城……您這個時候出去,不好。」

    「太上皇……可有事?」

    「奴婢不知。」

    三木抬起頭看了皇帝一眼說道:「不過據說是軍稽衛的大檔頭親自帶著人進了皇城寢宮,已經半個時辰了。」

    「那好……」

    李承德走回到書桌邊坐下來,看了三木一眼道:「你讓人多打聽一下,若是此刻抓著了,朕再去天策上將軍府,也是要去皇城看看太上皇的。」

    「奴婢遵命。」

    三木應了一聲,轉身看向皇城的方向,眼神一陣飄忽,其中隱藏著一絲深深的擔憂和不安。他沒有注意到,李承德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似乎是在忍耐著什麼,又似乎是被什麼事嚇著了。眼神飄忽,手指微顫。

    皇城寢宮前,甬道居中處。

    站著一個太監,懷裡抱了一柄沒有刀鞘的刀。刀鋒雪亮,狹長,刀柄上綴著一串流蘇,在斜陽下這一人一刀看起來竟是有一種別樣的美感。在他身後寢宮的門口,站著一排二十幾個身穿銀甲的武士,每個人手裡擎著一柄陌刀。

    「奴婢給大檔頭請個安。」

    倪花田微微俯身笑著說道:「不知道大檔頭來這裡做什麼?」

    「求見太上皇。」

    葉懷袖淡淡的回答道。

    「真是不巧的很,太上皇今日身子略有不適,不見客,請大檔頭回吧。」

    「你的消息似乎很靈通。」

    葉懷袖看了倪花田一眼,嘴角翹了翹說道:「我今日一早才回軍稽處代理大檔頭一職,你這麼快就知道了,而且……」

    葉懷袖指了指倪花田的懷裡的刀,又指了指站在寢宮門口的那二十幾個銀甲侍衛:「似乎你的鼻子也很靈,難道是嗅到了什麼?」

    「血腥味。」

    倪花田點了點頭道:「太上皇雖然幽居於此,但城中也不知道還有多少人是太上皇的臣子,長安城以外的事兒確實不好知曉,但長安城裡的事,怎麼可能瞞得住人?更何況,今兒的血腥味太濃了些,宮牆再高也擋不住這味道,而且大檔頭您一走進來……血都跟著往院子裡淌。」

    「你以為你擋得住我?」

    葉懷袖微笑著說道。

    「擋不住太久的……但除非你調兵,否則憑你軍稽處這些人我還能擋一會兒。」

    「太上皇不在屋子裡吧?」

    葉懷袖忽然問了一句,語氣也有些變化:「你想拖著我……寢宮裡有密道?」

    倪花田臉色一變,忍不住搖頭嘆了口氣:「女人太聰明了不好……得死!」

    說完這句話,他拔刀。

    ……

    ……

    葉懷袖卻根本沒有理會他而是轉身就走,她身後那十二個黑袍立刻迎著倪花田衝了過去。

    「攔住她!」

    倪花田尖聲喊了一句,隨即一躍而起。他身後那二十幾個銀甲侍衛立刻持陌刀衝了過來,這是如今李淵手下為數不多的親衛,每個人武藝都極好。鐵甲葉子隨著奔跑發出嘩啦嘩啦的響動,陌刀在殘陽下閃爍著冷幽幽的光芒。

    倪花田在那十二個黑袍頭頂上越過,一刀斬向葉懷袖的後背。可是刀子才下落,四根鐵釺已經刺到了他的身前。倪花田手腕一轉,刀鋒旋出一個雪亮的圓將四根鐵釺盡數崩開,再一刀逼退已經撤步回到他身前的兩個黑袍,剛要往前衝卻發現面前還有兩個人。無論往那邊去看,都擋著兩個人。

    「梅花陣?」

    倪花田臉色微微一動,眼神凜然起來。

    「可惜,你們人太少了些,就算擋得住我,可擋得住二十四銀甲?」

    「殺了那女人!」

    倪花田大聲喊了一句,隨即一刀斬向面前的黑袍。

    二十四個銀甲侍衛持陌刀向前急衝,六個黑袍組成了梅花陣擋住倪花田,還有六個人手持鐵釺站成一排擋在那些銀甲面前。六對二十四,鐵釺對陌刀,似乎怎麼看,軍稽衛這邊都不佔絲毫優勢。

    可結果是,六個黑袍戰死三人,二十四銀甲侍衛全滅!要知道這二十四個人是李淵的貼身侍衛,是從唐軍中精選出來的百戰老兵!那六個黑袍,竟然靠著看起來遠比陌刀要纖細脆弱的鐵釺,連殺二十四人!

    這二十四人是精挑細選出來的,這十二個黑袍也是。對於武林人士的重視,李閒遠比李淵要高的多。而軍稽處,收攏的都是江湖好手!

    不過五分鐘的時間,戰鬥結束。

    地上多了二十四具死屍,剩下的三個黑袍沒多看一眼還在廝殺著的倪花田和其他同袍,快步往寢宮衝了過去,為首的一人踹開房門,三個人仔仔細細的搜索了一遍,屋子裡……確實一個人都沒有。當三個人返身跑出來的時候,地上又多了六具屍體,攔著倪花田的六個黑袍盡死,倪花田不見了蹤跡!

    三個黑袍面面相覷,眼神中都閃過一絲驚訝震撼。

    這十二個人是軍稽處大檔頭貼身十二護衛,近身格鬥武藝之強放在江湖上都是一等一的好手。二十四個銀甲侍衛自然也都是高手,卻被六個黑袍五分鐘之內殺盡。差不多同樣的時間,倪花田卻殺了六個黑袍。

    剩下的三個黑袍一路向外急衝,出了皇城正遇到帶著百餘青衫刀客趕來的聶奪和白衣都被血泡透了的葉翻云。

    三個黑袍將經過說了一遍,眾人都是一驚。

    「大檔頭去哪兒了?」

    聶奪看了一眼葉翻云說道:「咱們一路跑來沒有遇到她,能去哪兒?」

    問完了這句話,不等葉翻云回答聶奪的臉色都忍不住變了變。

    「宮城!」

    他指了指身後的太極宮:「只能是宮城。」

    ……

    ……

    「三木!」

    李承德走到御書房門口又叫了一聲,站在門外的三木太監推開門躬身道:「陛下,又什麼吩咐?」

    「朕不放心,朕還是想去天策上將軍府看看。」

    「陛下……」

    三木為難的看了一眼李承德:「外面實在太亂,城中到處都在緝拿刺客,誰知道刺客躲在哪兒?陛下萬金之軀,還是在御書房等著消息吧。奴婢這就派人再去一趟天策上將軍府,看看情況立刻回來回報給您。」

    李承德嘆了口氣說道:「你還當朕是皇帝?」

    三木一怔,垂下頭不再說話。

    「你進來,朕寫了一封信你派人送去天策上將軍府裡,既然朕不能親自去,卻也不能失了禮數。燕王乃是國之柱石,又是朕之皇叔,朕怎麼也不能不過問。」

    「喏」

    三木應了一聲,舉步走進了御書房。才一進門忽然眼前一黑,一道黑影電一般閃了過來,一刀戳進了三木的咽喉,刀鋒入體之後又猛的一旋,噗的一聲,三木的頸骨便隨之碎裂,一股血箭一樣從大動脈裡噴了出來,濺了對面那黑影一身。

    「拖進來,換了他的衣服,朕要出去。」

    吱呀一聲,御書房的房門關上。坐在椅子上的人冷聲說了一句,卻不是李承德。

    這個人一頭白髮,滿臉的褶皺,臉色上難掩疲憊和些許的惶恐,但眸子卻格外的明亮。

    正是李淵!

    書桌邊的書架似乎有些異樣,若是側著身子看過去,會看到一個黑幽幽的洞口。雖然低矮,但能容得一個人爬行進出。

    殺了三木的是一個壯碩的男子,偏偏還穿著一身大紅色的衣服。可最惹人注目的卻不是他的衣服而是他的光頭,剃的極光亮,正頭頂上還刺著一隻金光燦燦的飛鷹,這鷹栩栩如生,在夕陽照耀下真如就要展翅高飛一般。

    「喏!」

    光頭男子應了一聲,將三木的屍體拖進來扒掉了衣服。李淵起身,將自己的衣服脫了換上三木的衣服,看了一眼李承德道:「朕若出得長安城,便去襄陽……你可願意隨朕一起走?」

    李承德身子一震,懦懦道:「孫兒……不敢。」

    「罷了!」

    李淵擺了擺手道:「青牛,咱們走。」

    光頭將外面的衣衫脫了,露出一身禁軍服飾:「陛下走在前面,不要抬起頭。」

    叫青牛的男子囑咐了一聲,李淵點了點頭,隨即走到門口將房門拉開,隨著門打開,陽光從門縫裡一點點的擴散進來,刺著人的眼睛有些發疼。李淵揉了揉眼睛適應了光線,卻邁不出去下一步。

    門外,一身紫衣的女子站在那裡,衣裙隨風而擺,婀娜多姿。

    「這密道不好。」

    門外的女子語氣平淡的說道。

    「確實不好!」

    李淵點了點頭認真的說道:「楊廣就是個白痴,哪有密道只通皇城寢宮和御書房的?竟然不能直通城外!也就只有楊廣那樣的白痴才會幹出這樣的白痴事!這密道和沒有幾乎沒有分別。」

    「命數」

    紫衣女子忽然笑了笑,嘴角上揚,格外的美麗。
a519095 發表於 2012-12-25 08:09
第七百零五章困

    「李閒在哪兒?」

    李淵看著葉懷袖問道。

    葉懷袖沒有先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看了一眼那個光頭上紋著一隻振翅金鷹的男子。然後她招了招手,站在御書房不遠處的青衫刀客隨即圍過來。看著那大概三十人左右的青衫刀客,叫青牛的光頭男子微微皺了皺眉頭,下意識的緊了緊手掌。

    「主公在天策上將軍府裡。」

    「還在裝作受了傷?」

    李淵嘴角挑了挑,輕蔑的笑了笑:「掩耳盜鈴之舉罷了,讓朕看不起。」

    「燕王確實受了傷。」

    葉懷袖認真的說道:「或者說是中了毒。」

    李淵眼神猛的一變,隨即冷笑道:「到了如今這個地步,何必再來我面前說這謊話?李閒他沒有膽子直接來殺朕,他手下那些號稱天下無敵的勇將也沒膽子來殺朕,幾十萬被人稱頌為天下致銳的燕云軍沒有膽子來殺朕,偏生讓你這樣一個女子來……太小家子氣了些,太讓人看不起了些。」

    「我沒有說謊,燕王確實中了毒。」

    葉懷袖微笑著說道:「沒有人比我更清楚,因為……這毒是我讓人下的,你應該知道,燕王殿下絕不會懷疑我。」

    「今日之局,不是李閒的意思?」

    「不是。」

    葉懷袖指了指自己說道:「是我的,也可以說是軍稽處的。」

    「李閒有個好手下!」

    李淵冷笑著說道。

    「軍稽處之所以建立,便是為燕王翦除一切可能會傷害到燕王的人或者事,軍稽處是燕王的軍稽處,即便沒有燕王的命令,身為軍稽處的大檔頭,我也必須考慮如何最大限度的為燕王剷除禍根。而你已經將我逼到了不得不這樣做的地步,所以我只好繞開燕王,以軍稽處的方式來解決問題。」

    「你可想過,為了安撫那些世家,為了安撫朝臣……李閒有可能會裁撤了軍稽處,今日殺人之人,包括你在內都有可能被他殺了。」

    「自然想過。」

    葉懷袖點了點頭認真說道:「所以更不能失敗,不然豈不可惜?」

    「你不怕死?」

    李淵問。

    「你死過嗎?」

    葉懷袖反問。

    不等李淵回答,葉懷袖微笑著淡然道:「我死過,而且不止一次……所以死對我來說不是一件陌生的值得恐懼膽顫心驚的事,而且……若是能以我之死換你之死,似乎這生意做的也不虧本。你是大唐的開國皇帝,我只不過是個小女子,就算是軍稽處的代理大檔頭,可這身份和你比起來差的太遠了,就算同歸於盡,好像還是我佔了便宜。」

    「你不急?」

    李淵問:「你就不怕朕是在故意拖延時間?就不怕朕還有什麼後手?」

    「不急。」

    葉懷袖笑了笑道:「軍稽處裡關於你的資料有一人高,關於長安城裡有可能為你做事的人,資料能裝滿一輛馬車。這些東西都是為了今天準備的,你應該相信……今日之後,長安城裡絕對找不出一個人願意為你賣命。」

    「四百一十六人,但凡有可能和你有牽連的……今日都要死。」

    李淵微微一怔,隨即哈哈大笑起來:「想不到到了現在,竟是還有這麼多人為朕陪葬?」

    「不止的。」

    葉懷袖認真道:「應該還要多一些,不過沒關係,殺了這四百一十六人,剩下的那些人只怕也嚇破了膽子。當然……還有禁軍,至於死多少人,這個我也不清楚。」

    「殺了他!」

    葉懷袖忽然指了指緩緩移動向御書房的光頭男子。

    「我知道你想抓住皇帝要挾我,可你想錯了的是……我情知自己必死,怎麼會怕要挾?」

    葉懷袖嘆了口氣,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了一眼光頭男子。

    「楚青牛!」

    遠處傳來一聲尖銳的呼喊,緊跟著,一隻巨隼般的身影從半空中落了下來。

    倪花田從後面躍起直接一刀斬向葉懷袖:「外面的人聯繫不上,這個惡毒的女人竟然讓雄闊海調陌刀營屠了宮城裡的八百禁軍!」

    聽到這句話,李淵的臉色難看到了極致。

    葉懷袖側身避開倪花田的環首刀,身子一轉間,順勢從腰畔將她的軟劍抽了出來,刺啦啦一聲響,軟劍毒蛇一樣刺了出去。軟劍在進擊的軌跡中抖動了一下,真如毒蛇昂起了頭然後猛地一口咬下。

    咬的不是倪花田,而是李淵。

    「斷!」

    一聲暴喝響起,身形極魁梧的楚青牛出刀斬向葉懷袖的軟劍。

    可那刀和軟劍才一接觸,葉懷袖的軟劍竟然真如毒蛇一樣順著刀身纏繞了上去,劍刃在楚青牛的胳膊上連續割出六七道口子,卻只用了一個眨眼的時間。楚青牛果斷棄刀,然後一圈轟向葉懷袖的臉。毫無疑問,如果這一拳打實了的話,葉懷袖的頭顱都會被拳頭上的勁道崩碎。

    葉懷袖卻似乎根本就看不到這只拳頭似的,軟件還纏繞在楚青牛的胳膊上,她的左手從身畔的鹿皮囊裡快速的取出一支匕首,狠狠的戳向李淵的咽喉。

    噹的一聲!

    倪花田的環首刀將葉懷袖的匕首震開,一把拉了李淵的胳膊迅速的往外衝了出去。

    而就在這個時候,三十名青衫刀客已經形成了合圍。三十柄鋼刀整齊劃一的抽了出來,三十人刀陣迸發出一股深入骨髓的森寒殺意。

    ……

    ……

    大明宮含元殿

    含元殿門前的青石板廣場上已經聚集了二十幾個身穿紫色官服的大吏,按照大唐的官職禮制,只有正四品以上的官員才能身穿紫衣,而此時含元殿門口站在一起面面相覷的這些人,清一色的正四品以上的高官!

    納言裴寂側頭看了劉政會一眼,隨即搖了搖頭低聲道:「你我佈置的事,似乎派不上用場了……今日之後,這長安城裡再無人敢對燕王不敬。軍稽處……好一個軍稽處!好一個葉懷袖!」

    「不知道會死多少人,會流多少血。」

    劉政會嘆了口氣道:「我從來沒有想到過,一個女子的心竟是能冷硬到這個地步。若是沒有決死之心,若是沒有對軍稽處絕對的控制,誰也做不到這一點……她竟是拼著讓整個軍稽處跟那些人同歸於盡的下場也要動手,我不知道是該說她愚蠢,還是聰明。」

    「愚蠢?葉懷袖若是愚蠢之輩,我還真想不出誰不愚蠢!」

    裴寂嘆了口氣,壓低聲音道:「就算對於整個大唐帝國來說,軍稽處也是一個龐然大物。軍稽處的作用太大,職權太重,已經到能夠左右朝政,影響戰局的地步。燕王自然是看到了這一點的,而葉懷袖也一定看得到……襄陽出了事,據說是軍稽處一個大檔頭叛變投降了李世民,燕王的佈局一下子就全都亂了……」

    「你的意思是?」

    劉政會臉色一變,心裡卻驟然一亮:「你的意思是,葉懷袖這是要一箭雙鵰?」

    裴寂點了點頭道:「好算計,好狠的心!」

    「她這樣做都是為了燕王穩定局面,既將長安城裡潛在的威脅一併翦除了,也因此讓軍稽處背上一宗大罪,燕王日後必然裁判軍稽處,就算不將這衙門撤了也會處置一批人,會減少軍稽處的職權。軍稽處,將再也沒有原來的威勢。」

    「確實好算計啊。」

    劉政會深深的嘆了口氣,滿眼的欽佩:「說起來……你我都不如那個女子。」

    正說著話的時候,忽然大隊的黑袍軍稽衛從大明宮外黑壓壓的走了進來,幾十人一隊,面容肅穆,隊列整齊,每一隊軍稽衛都帶著不少包裹,如西瓜大小,一開始含元殿門前的大臣們沒看出來那是什麼東西,等到了近處眾人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

    那都是用黑布包裹著的人頭,滴滴答答的還在往下滲著血。

    軍稽處二檔頭獨孤銳志走在最前面,步伐有些急促。

    他走到一眾大臣們面前,擺了擺手說道:「將人頭全都取出來,核對身份人數!」

    數百名軍稽衛立刻上前,將手裡的包裹著人頭的黑布打開,將那幾百顆人頭整整齊齊的碼放在那些大臣們面前不遠處,很快地上就鋪了一層!幾百顆血淋淋的人頭面孔朝著那些大臣們擺放好,場面令人震撼的窒息!

    隨即軍稽衛開始核對人數和身份,足足半個小時,負責核對的團率走到獨孤銳志身前垂首道:「四百一十六顆,身份卻確認無誤。」

    「你們在這等著,我去請燕王殿下。」

    獨孤銳志轉身的時候,或是有心或是無意的看了裴寂一眼。這一眼沒有什麼凌厲的氣勢,卻讓裴寂忍不住向後退了一步。

    「長安城裡沒有事能瞞得住軍稽處,自然也就沒有事能瞞得住主公。」

    獨孤銳志頓了一下對裴寂說道:「若不是你那算計對主公沒有害處,怎麼會容得你挑撥是非?」

    一瞬間,裴寂汗流浹背!

    ……

    ……

    御書房前面的青石板地面上橫七豎八的躺著幾十具屍體,血在青石板地面上流了一層。腳踩在青石板上發出啪啪的聲音,就好像踩進雨水裡一樣。三十個青衫刀客全死,而站在御書房門口的光頭楚青牛斷了右臂,除此之外還有至少十九處刀傷,刀刀見骨。倪花田身上的衣衫已經爛成了一條一條,他的左腿從膝蓋以下沒了,也不知道被斬落後掉在了什麼地方,臉色有一道猙獰的傷口,削去左邊臉大部分血肉,還有一隻耳朵。

    他的肩膀上還卡著一柄鋼刀,幾乎將這邊肩膀整個卸掉。

    兩個人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似乎隨時都要栽倒一般。

    楚青牛和倪花田互相攙扶著,兩個人靠著御書房的門口組成了一道雖然殘缺但看起來依然牢固的鐵閘。

    而此時站在他們兩個面前的,是趕過來的聶奪和他手下的七八十名刀衛,還有血染紅了白衣的葉翻云,葉翻云身後是最少二百名手持鐵釺的黑袍。在這些人正中,是小腹上中了一刀臉色雪白的葉懷袖。

    「大檔頭……」

    葉翻云看了葉懷袖一眼,嘴角抽搐著竟是不知道該說什麼。

    「禁軍那邊如何?」

    「羅士信將軍調了修羅營,與陌刀營合圍禁軍,李淵秘密控制了的三千六百名禁軍全部屠了,一個沒有走脫。」

    「好」

    葉懷袖輕聲說了一個字,小腹裡的疼讓她忍不住皺緊了眉頭:「天快黑了……我答應了雄闊海他們,天黑前將所有事做完……去吧,殺了。」

    她費力的抬起手指了指御書房方向,身子一軟竟是倒了下去。

    葉翻云啊的喊了一聲,抱起葉懷袖轉身就往外面衝了出去。聶奪看了看身邊不遠處的勝屠小花,忍不住一聲長嘆。

    「弩!」

    勝屠小花舉起手,在他身後的百餘緹騎同時舉起了連弩,瞄準了御書房門口守著的那兩個殘人。隨著勝屠小花的手狠狠往下一壓,百餘隻弩箭暴雨一樣激射了過去。噗噗的聲音不絕於耳,很快,那兩個殺了數十名青衫刀客的李淵的最後的親信就被射成了刺蝟。

    砰砰的聲音過後,便是御書房的房門上都鋪滿了一層弩箭!

    躲在御書房裡的李淵手裡拿著一柄橫刀,刀鋒架在李承德的脖子上。李淵的臉色慘白如紙,沒有一絲血色,他的手劇烈的顫抖著,刀子也隨即抖動。豆大的汗珠滴落在刀鋒上,也不知道是李淵流下的,還是李承德。
a519095 發表於 2012-12-25 08:13
   第七百一十章把她交給我

    御書房門前的空地上一片狼藉,死屍,殘肢斷臂,血污遍地。

    御書房的門上釘滿了弩箭,密密麻麻的一層。

    御書房門前最近處跌坐在地上有兩具死屍,一個頭頂紋著一隻展翅金鷹的光頭漢子,名字叫楚青牛,哪裡人士,年歲多少,身處何職,一概不知。但有一點必須要知道的是,那三十名青衫刀客,有二十七個人是他殺的。在最後的時刻,他是被勝屠小花的拳頭轟碎了胸骨,被聶奪的巨刀斬去了右臂,又被葉翻云一件刺穿了肺腑……其實即便沒有暴雨一般的弩箭射過來,他已經是個死人了。

    在他身邊坐在冷硬青石板上靠著御書房門的是個太監,叫倪花田。籍貫何處,真名是什麼,年歲多少也一概不知。但正是他,在殺了三名青衫刀客的之後,還一刀戳進了葉懷袖的小腹。然後他被葉翻云一箭斬斷了左腿,被勝屠小花撿了一柄鋼刀險些卸去半邊肩膀,又被聶奪一刀剖開了胸腹。

    與楚青牛一樣,即便沒有箭雨,他也已經是個死人。

    不到今日,很多底牌都不會揭開。

    比如那被屠掉了的近四千禁軍,屍體堆起來比太極大殿還要高!平放在地上,能鋪滿了半個太極宮!

    比如城中那四百一十六顆人頭,若是不殺,誰又知道他們都和秦王李世民有所聯繫?誰又知道他們暗中都和太上皇李淵有所勾結?

    比如李淵身邊的這兩大高手,若不是驟然發難,憑藉這兩個人,憑藉那四千多禁軍,憑藉那大大小小四百一十六個官員和世家子弟,李淵會不會在某個時候突然掀翻了燕王的椅子?即便不會如此,那會不會在某個時候突然殺出長安城遠遁?

    這些事,沒有如果。

    因為今天先發難的,是軍稽處。

    是那個特意換上了一身紫衣的女子,那一身長裙,是他曾經讚美過的顏色。

    今日她重傷,那一刀格外的狠。

    今日她無悔,因為她找回了曾經的偏執。

    只不過,他換成了他。

    聶奪看著滿地的死屍,緩步走到勝屠小花身邊:「按照葉大家的意思,你本來是應該置身事外的……她是想為軍稽處保留住一部分人,一部分力量。之所以將緹騎都給了你,而且還將你的六部單獨擺出來只負責監察城中有沒有人趁機作亂,意思已經很明顯了……你為什麼偏偏還要把自己牽扯進來?」

    勝屠小花想了想之後認真的回答道:「六部提出來單獨放在一邊,也是軍稽處的六部。我身上這件黑色的袍子就算稍微有些不同,但還是軍稽處的官服……既然我是軍稽處的人,又何必置身事外?」

    他緩步往前走去,筆直的朝著御書房的方向:「更何況,這是一件大事,大到無法讓人拒絕,難道你不覺得很刺激?不覺得……很有成就感?」

    他嘴角掛著笑,眼神卻一如既往的凌厲:「別說你忍得住這種誘惑,因為你也來了。」

    聶奪笑了笑,不回答,但眼神明亮。

    是啊,這確實是一件讓人難以抵擋的事,很誘惑,很迷人。

    走向御書房的勝屠小花在門口頓住,看了一眼縮在角落裡瑟瑟發抖的那些宦官和宮女,抬起手指了指那些人說道:「這些人很可憐。」

    聶奪點頭:「確實可憐,他們沒有必要因為這件事而死,也根本沒有到牽扯到這件事的層次,但……他們卻該死。」

    「是啊,他們該死。」

    勝屠小花將手往下壓了壓,隨即一陣箭雨朝著院子角落處狠狠的砸了過去,片刻的時間,幾十名宮女和宦官就盡數被射翻在地。有的人沒有被射中要害,倒在地上不住的哀嚎慘叫。黑袍軍稽衛走過去,面無表情的將這些無辜的卻必須要死的人逐個戳死。鋒利的鐵釺每一次戳下去,都帶起來一串血花。

    沒多久,那裡就再也沒有一點聲息。

    勝屠小花和聶奪看著那一地的死屍,不知道為什麼,兩個人下意識的同時轉頭看向宮城外面,那裡有一座天策上將軍府,那裡有一個還不知道今日這血腥事的主公。

    「你說,你我會死麼?」

    「勝屠小花站在御書房門口問。

    這個問題讓聶奪認真的思慮了一番,然後搖了搖回答了自己心中的答案:「不知道。」

    勝屠小花哈哈大笑,一把推開御書房的門。

    「我也不知道,但我迫不及待的想殺人了。」

    他笑著說道:「殺了人,我死了才不冤枉。」

    ……

    ……

    「孫兒……孫兒害怕,祖父,您能不能將刀子拿開?」

    跪在地上的李承德顫抖著和說道,他能感覺到自己的下頜只要微微一低就能體會到橫刀刀鋒的冰冷。他甚至覺得,自己身子哪怕抖動的再劇烈一些,刀子就能割破自己的咽喉。這種感覺讓他處於近乎崩潰的邊緣,或許下一秒他就會癱軟在地,或許下一秒他就會瘋掉。

    「朕殺過不少人,但朕真的不想殺李家的血脈。」

    這個時候的李淵,也不知道怎麼了竟是忽然平靜下來不少。雖然他的臉色依然難看的好像紙一樣,雖然他的握著刀的手還在微微顫抖,雖然他的喉結還在上下起伏,說話的時候艱難的嚥下一口苦澀,但他的眼神卻真的逐漸平靜了下來。

    「你是建成的孩子,是朕的孫子……朕怎麼會殺你?你放心,一會兒你隨朕一塊出去,只要你站在朕身邊,外面的人就不敢胡亂出手。你是大唐的皇帝,現在李閒還不能沒了你,他絕不會在天下沒有平定之前就廢掉你,所以,只有你能保護朕安然離開長安城,只要朕出了長安,立刻就會放了你!」

    「可孫兒真的害怕,萬一燕王的人連我一塊殺了怎麼辦?!」

    「那就是你的命數!」

    李淵用橫刀敲打了一下李承德的肩膀說道:「李家在朕手裡執掌的時候,達到了巔峰。朕化家為國,朕開創了一個新的帝國!朕的命數,便是李家子孫後代的命數,若是朕逃不過這命數,你又何必要害怕,何必自哀自憐?」

    「朕是大唐的開國皇帝尚且不懼,你又懼怕什麼?」

    「孫兒……怕死!」

    李承德顫抖著說道:「我知道我不過是燕王的傀儡,也知道在您眼裡孫兒就是個不成器的廢物,可廢物也有活下去的權利,廢物也不能這麼平白無故的死。」

    「閉嘴!」

    「李家兒郎,沒有你這樣孬種的!」

    李淵深深的吸了口氣,盡力讓自己的手穩定下來:「一會兒你走在前面,朕走在你身後,然後朕會跟外面的人要一輛馬車,不能騎馬,因為騎馬的話你我只能共乘一騎,朕無論是坐在你前面還是後面,軍中的神射手都會輕易的瞄準朕。馬車不同,外面不可見,誰也不知道朕坐在什麼位置。」

    「趕車的人不能是燕云軍的人,若是蕭瑀還沒死就好了,不過……想來他應該是早就被割了腦袋的,說不定現在就擺在李閒面前。除了蕭瑀之外……朕只能選張公謹了,此人對朕應該還有一絲忠心可言。出了長安城,朕不能立刻就放了你,但只要朕到了襄陽找到世民,朕一定會放你回來。你還做你的大唐天子,李閒不會為難你。」

    他自顧自的說這話,沒發現李承德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也沒有發現,李承德嘴角上竟然勾勒出一抹冷笑。

    「祖父,我能不能問您一個問題。」

    李承德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平復著自己的呼吸:「當日您來御書房見我,殺了我心愛的幾個宮女,是不是故意做給燕王看的?是不是想逼著燕王殺了我?」

    「他不會殺你,但肯定會疑心。朕就是要他越來越覺得束手束腳,只要拖的時間足夠久,朕早晚都能翻盤。」

    「若是燕王真的殺了我呢?」

    「朕會感念你的好處。」

    李淵想都沒想回答了一句,腦子裡還在盤算著稍後如何脫身:「你站起來,咱們走。」

    「祖父,如果……孫兒是說如果,出了門之後萬箭齊發,您會不會用孫兒做擋箭牌?」

    李淵聽到這個問題後怔了一下,改變了之前的態度說道:「你放心,你是朕的孫兒,是建成的血脈,朕怎麼忍心如此做?若真的外面那些反賊敢放箭的話,朕一定擋在你面前。朕已經老了,你還年輕……朕怎麼可能做出這等冷血無情的事?」

    「真的?」

    李承德語氣有些激動地問。

    「自然是真的。」

    李淵點了點頭說道。

    「可你冷血無情的事做的還少麼?!」

    李承德忽然轉身,面對面看著李淵。兩個人離的極近,所以反而看不清彼此的表情。

    李淵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下意識的低頭去看。

    他的心口上插著一柄匕首,已經全都沒入了他的胸膛裡。因為刀子還沒有抽出來,竟是看不到有血。

    「我不過是你的孫子罷了,對你的嫡子你都能下得去手,何況是我?燕王說的沒錯,在你心裡只有你自己,不管是你的兒子,你的孫子,都不過是你手裡的工具罷了,能用的時候便用,不能用的時候便捨棄,你不會覺著有絲毫可惜。」

    李承德一字一句的說道:「從你來御書房之後那日起,我就在身上藏好了一柄匕首。我本來是想,若是燕王要殺我,我就用匕首自殺,總不能將所有臉面都丟了不是?沒想到,這匕首竟然先刺進了你這個大唐開國皇帝的心口裡。」

    他忽然笑了笑,猙獰著說道:「孫兒為什麼一點也不恐懼,一點也不悲傷?一點也不負疚?」

    李淵的眼神從不可思議逐漸變得沒有任何含義,眼睛裡的色彩逐漸消失,他的身子軟軟的往下滑,表情定格在憤怒和不甘上。

    恰在此時,勝屠小花推開了房門,看到這一幕他先是一愣,隨即懊惱的搖了搖頭:「怎麼會這樣?這也太……」

    站在他後面的聶奪也怔住,然後笑了笑道:「太他娘的刺激了。」

    葉翻云抱著葉懷袖逐漸變冷的身體一路狂奔,他的眼睛逐漸變得赤紅,即便是在今日滿城殺人的時候,他的眼睛也沒有這樣紅過。他跑出去一百餘步的時候,忽然看到大明宮門口停著一輛黑色的馬車。趕車的人帶著一個大鬥笠,穿著蓑衣,看不到臉。但毫無疑問,這是軍稽處的馬車,所以葉翻云馬上衝了過去。

    他衝到馬車邊上,那趕車的人垂著頭將車門拉開。葉翻云剛要上車,就看到從馬車裡伸出來一雙修長乾淨的手:「交給我。」

    那人說了三個字,語氣透著傷感。
a519095 發表於 2012-12-25 08:16
第七百一十一章謝謝

    每個人都會死亡,或許每個人在活著的時候都會去想自己將如何死亡?誰也不知道大唐的開國皇帝李淵是否也在閒極無聊的時候有過這種想法,但目睹了李淵死亡的所有人都堅信一件事,那就是……李淵絕對不會想到,他會死在自己的孫子手裡。

    當匕首刺進李淵心口的那一剎那,李承德的表情變得格外猙獰。

    他的嘴角抽搐著,甚至整張臉都在抽搐著。

    握著匕首的手沒有發抖,但手背上的青筋卻一條一條都凸了起來,就好像無數條吐著信子的劇毒小蛇在他手背上盤繞一樣。當李淵的身子軟軟的滑了下去的時候,他的手依然緊緊的握著那柄匕首。所以,李淵下墜的身子拉著他也隨著一塊跌坐下來,李淵的下頜枕在李承德的肩膀上,看起來,就好像祖孫兩個人在感動著什麼相擁而泣似的。

    李承德的表情有些僵硬,脖子也很僵硬。以至於他想轉頭去看看李淵的臉,可用了很大的力氣都沒能轉過頭。

    就在這個時候,他聽到了李淵嘴裡發出極微弱的的聲音。李承德讓自己靜下來,把耳朵貼了過去仔仔細細的聽。

    「敢……敢殺朕,你已經比原來強的太多……朕的好孫子,朕希望……有一天這柄刀子也會捅進李閒的心口裡。」

    李承德心裡一緊,下意識的將手裡的刀子從李淵的心口裡抽了出來。噗的一聲輕響,血噴泉一樣從刀口裡噴射了出來,微燙而粘稠的血液噴了李承德滿身滿臉,這種感覺讓他忍不住啊的驚叫了一聲。刀子捅進去之後一直沒有流出來多少血,所以殺人看起來似乎並沒有太大的恐怖。可刀子拔出來的那一刻,血甚至噴出了兩米遠,這種場面,對於一個從沒有殺過人的人來說無疑很難接受。

    也不知道李承德是想堵住那傷口,還是想讓李淵死透,他一邊啊啊的驚叫著,一邊將刀子再次捅了回去。可刀子沒有捅回原來的傷口,而是在胸口上又戳出一個血洞。這讓之前勉強鎮定下來的李承德徹底崩潰,他一邊瘋狂的呼喊著,一邊將刀子一次一次的戳進李淵的心口裡,或許……他真的只是想堵住那泉湧一樣的血。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李淵再也沒有了氣息。

    地上的血慢慢的蔓延到了御書房門口,順著石板的縫隙流動的極緩慢。李承德身上的衣服早就被血泡透了,看起來就和泡了血的地板顏色一樣,灰黑的好像乾硬的大便。

    勝屠小花看著逐漸平靜下來的李承德,臉上的表情極為複雜,有可憐,有可嘆,有輕蔑,有厭惡。

    他轉頭看了一眼聶奪緩緩的問道:「在進門之前,你可曾想過看到的會是這樣一副景象?」

    聶奪搖了搖頭,轉身外面走:「我現在最佩服我自己的就是,我竟然能把這個場面從頭看完。」

    「一會兒怎麼說?」

    勝屠小花追上聶奪的腳步問道。

    「還能怎麼說?」

    聶奪反問。

    勝屠小花嘆了口氣道:「叛賊真是太可恨太可惡太可恥了,一點人性都沒有。竟然如此殘忍的殺害了太上皇,也不知道那叛賊刺客的心是不是肉長的,怎麼能在殺人之後還要對著屍體刺上那麼多刀?」

    「是啊……叛賊確實太可恨了。」

    「兩個武藝超群的刺客混進了太極宮,潛入御書房準備行刺陛下。被正在這裡教導陛下的太上皇發現,為了保護皇帝,太上皇一邊呼喊一邊親自拔刀和刺客搏鬥,最終被刺客殘忍的殺害,但卻保護了皇帝陛下……」

    勝屠小花忍不住搖了搖頭道:「我感動了。「

    「我也感動了。」

    聶奪笑了笑,想到之前葉懷袖肚子上的傷勢又情不自禁的收住笑容:「葉大家也不知道怎麼樣了,那一刀似乎很重。」

    「確實很重,如果沒有一個妙手及時施救的話……流血都能把人流死。」

    「妙手長安城裡有不少,但即便立刻去請的話只怕也來不及。」

    「御醫院不遠。」

    聶奪說道。

    「希望葉翻云跑的足夠快。」

    兩個人說著話走出太極宮,夕陽西墜,將他們兩個的影子拖出去很長很長。而在御書房裡,跌坐在地上的李承德卻沒有人上前將他扶起來。他坐在血泊中,感覺自己的身子越來越冷。外面站著的人遠遠看過去,皇帝就好像是一個潑了一層血的雕塑一樣,沒有一點生機。

    軍稽衛和青衫刀客在院子裡清理屍體,大隊的燕云軍從太極宮外面湧進來。提水的提水,擦地的擦地,很快,青石板的地面上就又變得乾淨透亮,但空氣裡那一股子血腥味怎麼都散不掉,充斥在每一個人的鼻子裡。

    令人作嘔。

    ……

    ……

    黑色的馬車跑的很快,也很平穩。

    趕車的漢子雖然披著蓑衣帶著一頂很大的斗笠,但依然能看得出來他是一個身形極健碩魁梧的人。只是他的頭壓的很低,所以誰也看不到他的面容。馬鞭不時揮起,啪啪的鞭聲極清脆悅耳,迴蕩在長安城上空。

    馬車裡的男子手上都是血,但這雙手依然很穩定,馬車輕微的震顫著,但他的手卻沒有一絲抖動。

    將流出體外的腸子塞回去,男子的臉色格外的凝重。

    「緩緩呼吸,不要閉眼……忍著點,會很疼。」

    他說話的嗓音有些沙啞,但聲音很溫暖。意識已經漸漸迷離的葉懷袖緩緩點了點頭,也不知道為什麼,嘴角竟然還帶著笑。她的臉色蒼白到了極致,但卻看不到太多的痛苦之色。她抿著嘴唇,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坐在自己身邊的男子。

    「我沒有想到,你會來。」

    她輕輕的說了一句。

    「我本來是不想來的,但還是不放心。也不知道怎麼了,眼皮跳的讓人有些心煩意亂。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就是踏實不了,索性還是起來。」

    「獨孤的藥不好。」

    躺在馬車裡的葉懷袖竟然還有心思說一句玩笑話。

    「獨孤的藥很好,但我的解藥也很好。吃下去之後我就吃瞭解藥,你知道……獨孤的藥雖然天下無雙,但他的性子確實太不適合騙人,尤其是不適合騙自己人。他是個在暗中下毒的好手,但絕不是在自己人面前下藥還能做到鎮定自若的人。」

    「我應該自己去的。」

    葉懷袖微微嘆了口氣說道。

    「先閉嘴,不要再說話了。」

    李閒從隨身的鹿皮囊裡取出針線,然後又取出一包藥粉灑在傷口上:「傷口雖然很深,但幸好你躲的及時,只是割破了肚皮沒有傷著內臟,但如果處理不好傷口就會潰爛,依然能致命。」

    葉懷袖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將傷口清理之後,李閒開始縫合傷口:「雄闊海,把車靠在一邊停下來,不許任何人來打擾,也不能讓馬車動一下。」

    趕車的壯碩漢子應了一聲,跳下馬車拉住那匹駑馬。然後一隻手托著車轅另一隻手將掛在駑馬身上的套索都摘了。他將駑馬趕走,自己拉著車極平穩的靠著路邊停下來。他不能將馬車放下,因為那樣的話馬車就會傾斜。他深深的吸了口氣,然後就這樣托著車轅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他如雕塑,馬車亦如雕塑。

    馬車裡的黑袍男子也深深的吸了口氣,然後開始認真仔細的縫合傷口。在這個時代,縫合並不是一件很難做到的事,但如何保證傷口不會感染卻極難,外科手術之所以無法普及,其一,是因為這個時代沒有一種絕對管用的麻醉藥。其二,也沒有保證傷口不會感染的消炎藥。

    「安之」

    葉懷袖看著面前臉色凝重的男子輕輕叫了一聲:「如果我會死,你要抱著我。」

    她說。

    「好!」

    李閒認真的點了點頭,然後便不再說話。他的手指修長,手心裡有一層厚厚的刀繭,捏著一根勾針的手就如握著他的黑刀一樣,異常的穩定。

    或許僅僅是幾分鐘的時間,又或許是過去了半個世紀。

    「雄闊海,去軍稽處北衙,我需要獨孤的藥。」

    「喏!」

    石像一樣一動不動托著馬車的雄闊海應了一聲,將套馬的套索掛在自己肩膀上,然後穩穩的起步,逐漸加速,大步向前。

    ……

    ……

    「我是不是會死?」

    「不一定。」

    李閒將葉懷袖的身子放平,然後脫下衣袍蓋在他身上。看了一眼葉懷袖慘白的臉色,他的手指輕柔的幫葉懷袖將額前有些凌亂的發絲理順。

    「只要到了獨孤的藥房,你想死也不是那麼簡單輕易的事。小狄此時應該也在哪裡,論救人……我不及她。」

    「不死……真好。」

    葉懷袖笑了笑,嘴角微微上揚。她此時的樣子就好像一個剛剛偷吃了一塊糖果的孩子,竟然帶著幾分得意和滿足。

    「你明知道獨孤的藥不會對我有作用,為什麼還要去做?」

    李閒問。

    「你不是也一樣,明知道是那是迷藥卻還是吃了下去。」

    「因為我沒想到你居然會白痴的自己衝在最前面。」

    「有些事,只有親手做了親眼看到才會放心。」

    葉懷袖說完這句話,有些失望的搖了搖頭道:「不過我還是沒能親眼看著他死,所以我現在不能準確的告訴你,我做的事是不是徹底的成了。」

    「你猜到我要對軍稽處有所整頓,所以你才會想出這樣一個法子?」

    李閒問。

    葉懷袖嗯了一聲,聲音很輕但認真的說道:「軍稽處太大了,太重了……這不好,你將謝映登調去東都給了我這個機會,也或許是唯一的機會,所以我不會放棄。」

    「我已經在想辦法了,將軍稽處分作南北兩個衙門。慢慢的將職權削弱,從軍方剝離出去,最終只變成一個緝事衙門,你應該看透了我的打算,何必要行險?」

    「因為我的法子更直接,更有效。」

    葉懷袖緩緩的挪動了一下頭,讓自己的臉貼著李閒的手掌:「我說過,我看到的沒有你看到的遠,但我看到的簡單直接。在這個時候,反而是簡單直接的法子才最有效。現在該死的都死了,軍稽處也完成了最大的使命……安之,我今天殺的人是不是太多了些?」

    「不多。」

    李閒搖了搖頭說道:「你扣住了雄闊海和羅士信,但陌刀營和修羅營還是調動進入禁軍駐地,屠了近四千禁軍,你應該知道,除了我之外還有誰能讓雄闊海從軍稽處走出來,還有誰能讓羅士信帶著修羅營精騎現在還在軍中緝捕李淵舊將?所以,說到殺人……還是我殺的要多一些。」

    「殺的太多,我是在擔心……那些世家……」

    葉懷袖張了張嘴,卻被李閒伸手堵住:「你閉嘴,現在也可以閉眼,好好睡一覺,等你睡醒了就什麼事都沒有了。我性子裡的懦弱讓我瞻前顧後,所以你才會走到前面來殺人。接下來的事我來做,你只管休息。」

    葉懷袖微微一怔,然後笑著乖巧的點了點頭。

    李閒撩開車窗的簾子,看著外面大街上一隊一隊的精兵戒備森嚴。大明宮已經就在眼前,在夕陽下顯得格外巍峨。

    是我迷戀了現在的地位,所以看不清了自己的前路?是我太在乎現在擁有的一切,所以捨不得去破壞摧毀?

    他在心中想著,然後低下頭看著葉懷袖的臉。

    謝謝,你用一場好殺,讓我想起……我終究是個馬賊出身,怎麼能連殺人這種事都變得畏首畏尾起來?
a519095 發表於 2012-12-25 08:20
  第七百一十二章他本來就是個馬賊

    張小狄抬起手擦去額頭上的汗珠,眉宇間的擔憂之色卻沒有一點減輕。看了一眼已經用過藥之後昏睡過去的葉懷袖,她轉過身緩緩的搖了搖頭語氣傷感的說道:「這一刀太重了些,雖然安之哥哥已經處理過傷口,但我擔心還是會有很不好的影響。」

    「你的意思是?」

    李閒的心裡一緊,感覺嗓子裡有一股火辣辣的疼。

    「先觀察一下吧,我剛才給葉姐姐用瞭解毒藥。」

    「刀上有毒?」

    李閒一震,心裡一陣惱火。

    自己處理傷口的時候,怎麼就沒有發現葉懷袖中了毒?現在他才明白,什麼叫關心則亂。當時他讓自己靜下心來仔細的檢查傷口,可心怎麼可能說靜下來就靜下來?

    「因為葉姐姐的流的血太多了,毒並沒有進入身體多少,所以血也沒有太明顯的變色,而且安之哥哥之前你清理傷口時候用的藥也有清理毒性的作用,又緩解了一下……但我現在不知道傷了葉姐姐那人刀上用的什麼毒,所以不敢胡亂用藥。稍後獨孤大哥回來之後,我再請他一起看看。」

    「有沒有性命危險?」

    李閒啞著嗓子問。

    「暫時還沒有,但即便毒性都清理掉,可傷口的位置特殊……葉姐姐……葉姐姐以後可能都沒有機會再生育了。」

    張小狄輕聲說出自己的擔憂,她已經盡力在控制自己的語氣,但這句話依然如重錘一樣狠狠的砸在李閒的心口上,他感覺自己心裡面猛的一緊,似乎有一隻手狠狠的攥住了心臟一樣,讓他的胸口裡有一種被鑽透了一樣的疼。

    「她不能死。」

    李閒咬著牙說出這幾個字,腦海裡卻不由自主的回想起葉懷袖當初對自己說過的那些話。

    「我向獨孤求了一些藥,我不能……不能比小狄先有你的孩子。我的性子你知道,不願意被拘束在一個地方終老,更不願意自己的孩子牽扯到一些血腥慘烈的事情中去,我不爭,也不能讓我的孩子去爭。」

    「再等等吧,等到你和小狄大婚之後,等到小狄有了你的骨肉,我就把獨孤的藥停了,我答應你,但現在不行。」

    「深宮獨處,苦守空房,這樣的苦楚我可受不來。與其每日憑欄依窗盼著你來看我一眼,還不如讓你想起我的時候趕去找我一次。只是讓我來想著你唸著你,而你卻不能想著我唸著我,這多不公平?」

    「我早晚是要回江南草廬去的,總好過在宮裡除了淒涼望月無所事事。閒暇時候種菜養鳥,在籬笆牆外再種兩排薔薇,若是興致好了便出去走走,或是去小河泛舟,或是去草原上找懷蘇相聚。」

    這些話,還在李閒的耳朵裡回想。

    「安之哥哥,我會盡力的。」

    張小狄握著李閒的手,發現他的手格外的涼。

    「她什麼時候會醒過來?」

    「傷口會很疼,所以用的藥稍微重了些,估計應該要到明日才會醒過來,安之哥哥你先回去吧,城中現在還亂著,你放心,稍後獨孤大哥就會趕回來,有我們兩個在,葉姐姐不會有事的。」

    「城中的事自然有下面的人去解決,我……」

    李閒的話還沒說完,張小狄便繼續勸道:「安之哥哥,你不放心葉姐姐,可若是你留在這裡,只怕隔不了多大一會兒便會有一批人來向你請示,城中亂子沒平,有許多事下面的人不敢擅專,還是要安之哥哥拿主意才行。一批一批的來人,對葉姐姐也不好,會影響了她休息。」

    「那好。」

    李閒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緩緩起身道:「一個時辰之後我再來。」

    他站起來,看了一眼臉色蒼白的葉懷袖心裡又是一疼。

    轉身離開了獨孤銳志的藥房,李閒出門的時候外面的天已經全黑了。北衙裡燈火通明,一隊一隊的黑袍來回走過,雄闊海還站在門口,身邊多了羅士信,聶奪,葉翻云等人。不遠處,數百名青衫刀客靜靜的站著,看起來格外的肅穆。

    「朝臣還在含元殿門前等著您。」

    「軍稽處今日一共處決了四百一十六人,包括蕭瑀在內。這些人的家眷全都收監,刑部,大理寺,長安府的囚牢不夠用,剩下的人都在原地收押,被殺眾人的宅子已經都封了,派了軍兵駐守。」

    羅士信看見李閒出來,垂首將情況說了一遍。

    「把人名單給我。」

    李閒緩步走了出去,一邊走一邊說道:「半個時辰之內,列出犯人主次,還有這些人家中有多少人口,有多少家產……這種事不需要去查,軍稽處裡都有存檔,調出來就是。」

    「喏!」

    站在遠處的勝屠小花應了一聲,轉身就要離開。

    「勝屠」

    李閒頓住叫住站住,沉吟了一會兒說道:「在葉大家醒過來之前,你先代理軍稽衛大檔頭的職務。告訴諜子們……讓他們不要擔心。」

    「喏!」

    勝屠小花用力的點了點頭,心中忍不住翻騰起一片波瀾。

    ……

    ……

    前後被請到含元殿門前的朝臣一共二十六人,其中絕大部分是李淵朝的舊臣。當然,之所以他們還活著不是因為他們地位高,而是因為他們本身就是中立派,後來逐漸倒向了李閒這邊,沒有在暗地裡做過什麼針對燕王的事。軍稽處今日殺人不看地位,只看誰心懷叵測。連尚書左僕射蕭瑀都被斬了,還有誰是軍稽衛們不敢殺的?

    這些人自中午時候便在含元殿門前站著,一直到天黑燕王也沒有出現。累,餓,還有擔憂恐懼,更何況,他們這些人沒有一個年輕的。站了這大半日下來,腰也酸了,腿也酸了,可沒有一個人說一個字的怨言。

    雖然他們下意識的退後了幾步,可那四百一十六顆人頭還整整齊齊的在含元殿門口擺著。一排一排,有的閉著眼,有的則依然還在怒目而視。這些人頭在燈火下顯得格外猙獰,讓每一個人都不敢直視。

    已經上了年紀的裴寂實在忍不住,彎下腰垂了垂腿卻不敢抱怨。

    「燕王怎麼還不來?」

    劉政會藉著攙扶他的機會低聲說道。

    「到了現在還不來……要麼是出了什麼差池,要麼是燕王真的受了傷。」

    「怎麼可能!」

    劉政會用極低的聲音說道:「可又會出什麼差池?難道是宮裡那位……」

    「葉懷袖怎麼可能放過那位?」

    裴寂低聲道:「不要去想了,站一夜雖然辛苦,但遠比被稀里糊塗的割了腦袋要強的多。現在我才算明白-軍稽處的權勢有多大,竟是掌握了這麼多秘密。」

    「有軍稽處,長安城裡便沒有秘密。」

    「今日這般血腥殺戮,倒是會嚇住不少人吧?」

    劉政會感嘆了一句。

    「若是燕王想震懾住那些暗地裡還在支持太上皇,支持秦王的世家……殺這些人還是不夠,畢竟死了的大部分是些小魚小蝦,那些沒浮出水面的大魚還都在看著呢。若是燕王明睿,就應該趁著這亂子再殺一番才是。」

    「還要殺?」

    劉政會一驚,忍不住說道:「再殺,就是要屠族了。」

    「幾百年的世家不倒,怎麼可能是殺個把人就能嚇得住的?人殺的少了,那些人反而會心存恨意,說不定會傾盡家族之力去支持李世民。反正軍稽處葉懷袖已經挑起了這殺戮,索性一口氣殺到底,殺幾個人嚇不住人,屠幾個族終歸還是能嚇得住他們的。」

    裴寂竟然還能笑了笑,忍不住慶幸道:「你我都是幸運的。」

    劉政會搖頭道:「難道燕王就不怕傷及國體?」

    「怕什麼?屠幾個族,將財產收歸朝廷,田產,房屋,還有商舖全都變賣或是賞賜給有功之臣,燕王沒損失什麼,反而會平添一大筆厚重的銀子,再用這錢來裝備人馬,誰不服氣再殺過去就是了……葉懷袖這一手最妙之處就在於,燕王還沒稱帝,現在國家亂成什麼樣也比燕王稱帝之後再亂要強,葉懷袖這樣做就是讓燕王回到了進長安城之前的那種無所顧忌的境地,經她挑起這一番殺戮,現在的燕王已經沒有必要瞻前顧後了,已經踏出了第一步,無論如何也不能再把腳步縮回去……趁著天下未定,多殺幾個人,其實沒多大壞處。」

    劉政會嘆了口氣,忽然眼神一變:「來了。」

    遠處,一串燈籠往這邊飄了過來,那是幾十名提著燈籠在前面開路的青衫刀客,後面那負手而行的不是燕王又是誰?

    「城中大亂,諸卿辛苦!」

    李閒對眾人抱了抱拳,指了指含元殿說道:「今日就在這裡開個晚朝,請諸位隨孤進含元殿!」

    ……

    ……

    在朝臣進入含元殿之後,不多時就有不少內侍宮女端著食物陸陸續續的走進去。已經餓了將近一日的朝臣們頓時鬆了口氣,一來感嘆終於不用挨餓了,二來慶幸,既然燕王令人準備了食物,那麼最起碼含元殿裡的人都安全了。

    半個時辰之後,有不下十幾道旨意從含元殿裡發了出去。

    這十幾分旨意能帶來多大的震撼,只怕只有大殿裡的那些人才能感受到。喝了一碗粳米粥吃了兩塊點心的劉政會,聽到這一連串十幾道旨意竟是嚇得差一點噎住,看向裴寂,卻發現那個傢伙竟然還能笑得出來。

    果然,裴寂猜對了。

    今日是個殺人的日子,長安城裡流的血不少,死的人不少,但和燕王那十幾道旨意比起來,就顯得完全不算什麼了。這十幾道旨意,都是殺人的軍令!

    蕭瑀一族,心懷詭逆,試圖殺君謀亂,國法不容。

    誅族。

    這第一道軍令,就嚇出了眾人一身冷汗。

    緊跟著,十幾個大大小小的家族都領到了這個命運。這些家族都是背後支持李淵,支持李世民的。但他們對燕王也沒有表現出什麼敵對,兩面站隊對於世家之人來說稀鬆平常,從來不會有得勝的一方來追究什麼,這就是他們的依仗。可是這次,他們見識到了什麼叫蠻不講理,什麼叫土匪。

    「你們或許都再想,軍稽處的人瞞著孤做出這麼大一件事情來,孤知道之後,會對軍稽處有什麼樣的懲罰……」

    李閒看著下面那些大臣,頓了一下繼續說道:「但孤要說的是,軍稽處這件事做的雖然太過於偏激,太過於狠了些,但軍稽衛對孤之忠誠可見一斑。既然他們是以忠心行事,孤為什麼要以最嚴厲的懲罰回報?」

    「軍稽處不會倒!」

    李閒站起來,沉聲說道:「他們做錯了的事,孤會責罰,會嚴懲,但絕不會將軍稽處裁撤……北衙才建好,南衙還在建,軍稽衛便是孤手裡一柄會殺人能殺人的刀子,要留下!」

    「孤初到東平郡的時候,滅門的事也不是沒有下令做過。那是為了孤能在東平郡立足,時至今日……滅門的事孤不介意再做幾次,你們都是國之重臣,應該明白……亂世當用重典,若是你們有什麼異議,都說出來吧。」

    「臣等無異議!」

    忠臣俯身,這才驚醒,燕王不是楊家的人,也和李家的人不同……他不是世家出身,他從來就看不起什麼禮法道義,他就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土匪馬賊,只是身份地位高了之後,人們已經忘了這件事。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25 19:36
第五卷 江山策與美人恩 第七百一十三章 曾經的霸主回來了


長安城的流血日已經過去了三天,這三天間百姓們似乎已經習慣了每日都有大批的罪犯家眷被押著出長安城,也不知道是要流放到什麼地方去,還是送去某個屯田的地方做奴隸。有好事者大概的估算了一個數字,這三天間僅僅是在菜市口砍了腦袋的就有六百多人,被押送走的根本沒有辦法統計,但應該不會少於一千人。

長安城裡的一下子空出來很多大宅子,但是很快就被燕王殿下賜給了燕雲軍出身的有功之臣。

到底還要流放多少人,還要殺多少人,誰也不知道,或許連燕王自己都不知道。

李閒本是想平穩的過度,慢慢的和那些在暗地裡有能力左右長安局勢,甚至左右天下格局的關隴世家達成一個默契,一個共處的默契。所以他盡力用一種自己還不熟悉的方式來解決問題,可進了長安城這幾個月來,這種方式似乎並沒有讓問題化解,反而讓他越來越深的陷於一種兩難的境地。

他不是世家出身,他從小學習的就是如何生存,如何殺人,如何保證自己不被殺。他對於權謀之術還有些陌生,雖然這些年他在努力的改變著自己,可毫無疑問的是,當他以一種霸氣的方式擠進世家控權的朝堂之後,才發現在那些人眼裡,自己即便再強勢,也是一尾游進了錦鯉池中的泥鰍。

他之所以想用比較溫和的方式來解決問題,是因為他開始珍惜這個帝國。這個帝國之前是別人的,現在是他的。他不想用一種純粹的破壞方式去征服,但毫無疑問,對於一個政治上的初學者來說,他無法做到如指揮燕雲軍打江山搶地盤時候那樣游刃有餘。

而他確實有些迷失於自己現在得到的一切,以至於有些畏縮和膽怯。

是葉懷袖,用一种血腥慘烈的方式讓他逐漸變得清醒過來。

有了那一日的殺戮,李閒終於悟透了一件事。

既然那些錦鯉如此驕傲,哪怕他們沒有能力反抗自己的統治,也還是將自己看做一條黑不溜秋的泥鰍,那麼自己何必非要去變成​​一尾錦鯉來迎合那些人?既然改變自己去適應新的環境很難,那麼最有效的方式就是停止把自己變成錦鯉的想法,然後用最簡單粗暴的方式,把那些錦鯉去變成泥鰍。

不,是最弱小的魚虫。

李閒進了長安城之後就一直在考慮,如何平衡李淵朝舊人和燕雲軍將領之間的矛盾。他本是想以一種公平的姿態站在中間,既不能讓燕雲軍的將領感到心寒,也不能讓李唐的舊臣感覺到絕望。

這是一個極辛苦的想法,光想想就已經讓人睡不著覺。而實施起來,則比想想要更加辛苦,十倍,百倍。

也是因為葉懷袖挑起的這一番殺戮,讓李閒想明白了這件事。燕雲軍的功臣就是功臣,李唐的舊臣就是舊臣。一邊是跟著自己打天下的老兄弟,一邊是仗著世家雄厚的實力就打算在新朝站穩腳跟的牆頭草,這其中根本就不需要去搞什麼平衡,功臣就是功臣,牆頭草永遠都是牆頭草。

他在朝堂上諸多的決策失誤,到現在還能保證對大唐這個帝國的控制權,不是因為平衡了那些李唐的老臣,而是因為他有數不清的勇將,有數十萬精銳之師。

這就好像是一個天才的少年,特招進了大學校園一樣。就算他再聰慧,也無法很快融入進新的環境裡。他無法和那些比他大很多的師兄師姐成為朋友,因為所有人佯裝善意的笑容背後,都是深深的嫉妒和恨。

李閒在進入長安城之前,就是一條在大海裡遨遊的幼龍。他無拘無束,無所畏懼。可進了長安城之後就如龍入淺灘一樣,處處被自己的想法所掣肘。

沒錯,掣肘他的不是敵人,而是他自己。

這是一個成長的過程,幸好,他所付出的代價並不是很大。

寄希望於自己去適應一個環境,​​是弱者的表現。李閒現在才想通,自己每退一步,那些潛藏在暗處的對手便不知不覺的向前一步,看似是李閒在控制局面,其實是他在用讓步來換取共處。

這是根本的錯誤所在。

或許葉懷袖早就看透了這一點,但她卻想不到一個溫和的辦法來讓李閒醒悟。所以她選擇了殺戮,用這種方式告訴李閒,當你的實力已經強大的讓所有人嫉妒和懼怕的時候,你又何須去適應別人?

於是,李閒也開始殺人。

從很久之前李閒自己就說過,他不是一個嗜殺的人。但當必須殺人的時候,他絕不會拿不起那柄殺人的刀子。

……

……

午後的陽光暖洋洋的從開著的窗戶裡灑進來,照在人的身上有一種特別舒服的溫暖感覺。這種陽光總是讓人依戀,進而變得慵懶。所以葉懷袖躺在床上閉著眼睛休息的時候,明明睡不著,卻很不願意睜開眼睛。

獨孤配製的麻藥藥性已經過去,傷口處是一種擰轉一般的疼。但她臉上的表情卻沒有一絲痛苦,甚至還帶著些陶醉。

她似乎是極享受這種什麼都不用去想,什麼事都不需要操辦的愜意。哪怕這愜意是建立在自己身體的痛苦之上,哪怕她其實已經知道自己的傷有多重。

“醒了就吃點東西。”

李閒坐在床邊,看著她語氣輕柔的說道:“熬了一碗粳米粥,烤肉我拿手,熬粥這種事實在不怎麼在行。你知道……從小到大,哪裡有時間靜下來熬粥喝?哪個……若不是不好喝,我再去做些別的給你,你現在不宜吃太油膩的東西,小狄特意囑咐過我。”

“你熬的?”

葉懷袖睜開眼,似乎極有興趣臉色也添了一分紅暈。

“扶我起來。”

她說。

“躺著吧,我來餵你。”

李閒將粥碗端起來,有些尷尬的笑了笑道:“稍微稠了些。”

葉懷袖側頭看了一眼,實在忍不住笑問道:“你熬的這個是粥,還是蒸的米飯?”

“看起來……更像是飯。但毫無疑問,這一碗按照粥的工藝流程做好的飯,而且我保證沒有糊。”

“我嚐嚐”

葉懷袖微笑著張開嘴,也不知道為什麼,她的眼神裡有一種依戀的意味,也不知道是依戀著床上的舒適,陽光的溫暖,還是依戀於李閒這一碗看起來絕對不會好吃的粥。

“味道不錯!”

喝了一口粥的葉懷袖很真誠的讚美了一句,隨即有些可憐兮兮的說道:“那個……味道淡了些,嘴裡本來就發苦,光喝米粥實在有些……可不可以吃一點點肉?”

“哪有女人如你這樣愛吃肉的?”

“誰叫你做的肉好吃?”

“呃……以後補給你就是了​​,這粥若是實在喝不下去,我去給你煮一碗熱麵吃,可以放一些肉片。”

“好啊好啊”

葉懷袖輕輕拍了拍手說道:“不要放一片一片的肉,要放一塊一塊的,而且還要很大塊的那種,你可以先去燉一鍋肉然後再放進熱面裡,我不餓也不急,但我一定要吃肉。”

她的樣子可愛的讓人忍不住想要去捏捏她的臉,而且這種可愛在她臉上表現出來絲毫都不做作。

“好!”

李閒點了點頭:“我現在就去燉肉,但時間會久一些,你等著。”

“嗯!我等著!”

她使勁點了點頭,然後嘴角展現出一抹笑意。

當李閒起身離開之後,葉懷袖嘴角上的笑意漸漸的凝固下來。她看著李閒離去的背影,眼睛裡有一種晶瑩的東西在轉動著。從她懂事開始,她就很少再會哭泣。後來,她認識了那個男人之後,她的淚水便逐漸多了起來。再後來,那個男人讓她逐漸沒有了淚水。十年之後,她再一次有一種想要哭泣的衝動。

“葉姐姐……”

小狄在她床邊坐了下來,握著她的手,小狄這才發現,葉懷袖的手竟然冷的好像冰一樣。

“葉姐姐,你不要擔心。”

小狄握緊了葉懷袖的手,認真的說道:“獨孤說,不會沒有辦法的。他昨夜就扎進書房裡沒有出來,他說他一定會想到辦法。”

“我不是因為傷而傷心,只是因為忽然想哭。”

葉懷袖讓自己笑了笑,倔強而驕傲。

……

……

距離長安城四百七十里之外,一片面積不大的樹林旁邊。

官道兩側橫七豎八的倒著上百具屍體,這些死屍身上穿著的衣服很雜亂,他們手裡的兵器也很雜亂,由此可見並不是什麼正規人馬。但這些人在剛才表現出了極強的廝殺慾望,當​​然……這僅僅是因為他們貪婪。

遇襲的是一輛有百餘騎兵護衛的馬車,按理說,有一百多名騎兵保護,一般的土匪山賊不會冒著風險突襲,但或許是這些騎兵的戰馬勾起了那些山賊的貪欲,又或許是馬車上那白衣女子下車的時候被山賊的頭目看到勾起了慾望,大概六七百名山賊嗷嗷叫著從樹林裡衝了出來。

廝殺進行了小半個時辰,這一百多名騎兵展現出了極強大的戰鬥力。雖然山賊的兵力是他們的六七倍,但戰鬥結束之後,地上丟下的上百具屍體中只有七個是馬車的護衛。

白衣女子看著地上的屍體,忍不住微微皺眉。

“姐姐,你不是說中原要比草原安定嗎?可為什麼中原的惡人這麼多,他們是要殺了咱們搶馬吧?”

“中原剛剛經歷過戰亂,天下還沒有大定……但絕大部分的地方都還算安定,這些人可能是某一支軍隊的潰兵,不敢回去,所以才會跑出來攔路搶-劫。”

“中原的可汗為什麼不派兵剿殺了這些惡人?”

“因為中原現在還沒有一個令所有人誠服的可汗。”

“我明白了……”

阿史那結社率點了點頭認真的說道:“就好像現在咱們的草原一樣。”

“等到了長安就好了,那裡很安定。”

一身白衣的阿史那朵朵看著正在包紮傷口的護衛們,心裡生出一股歉疚。她本來不會在這個時候回到中原,但草原上出了一件大事,她必須安排好後路。這一趟走下來種種艱辛,護衛已經損失了三分之一。

說完這句話之後阿史那朵朵怔了一下,隨即搖頭嘆了口氣。

他在長安,只怕長安現在也不會安定。

她不知道長安城裡剛剛經歷了一場血腥屠殺,但她卻知道,自己必須盡快將阿史那結社率送到長安去,然後立刻趕回王庭。如果她回去的晚了,說不定整個草原都會經歷一場屠殺。

草原曾經的霸主,鐵勒人回來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25 19:43
第五卷 江山策與美人恩 第七百一十四章 南征


御書房中,有些失魂落魄的李承德畏懼的看了李閒一眼,他垂著頭,身子微微發顫,說起來也不知道怎麼了,每一次看到李閒他都有一種發自內心深處的恐懼,最起碼,看起來他是真的有發自內心的恐懼

屋子裡還飄著檀香的味道,但李承德的心卻一點也安定不下來

“嚇著了?”

李閒坐在椅子上,品了一口茶後問道

“是……不是”

有些失神的李承德有些惶恐的說道:“為皇叔做事,侄兒不敢害怕,也不能害怕”

“無論如何……”

李閒放下手裡的茶杯說道:“你現在是皇帝,皇帝最應該具備的就是勇氣……我現在和你說這些,不是假惺惺的在做什麼樣子看起來……似乎你性子裡最缺乏的就是勇氣,當然,還有韌性,你就好像在風中來回搖擺的牆頭野草,哪邊的風勁道大一些,你便順著風的方向躬身施禮”

“但你骨子裡還有一份偏執,缺乏勇氣的偏執往往會讓你變得越發痛苦,甚至會做一些瘋狂的事,連你自己都無法控制孤知道,不該逼著你坐在一個你不願意坐的位子上,這對你來說壓力確實太大了些……但你卻沒有學會如何做到無為這兩個字”

“你心中有不甘”

李閒淡淡的說道

“侄兒不敢”

“你進了太極宮之後,便吃住都在御書房……很少回寢宮,也很少去外面走動,你喜歡坐在御書房的書桌前面寫字,而且喜歡用朱筆寫”

“侄兒……侄兒只是無聊”

“你不必惶恐什麼”

李閒看著他認真的說道:“孤不會殺你,但也不希望看到什麼齷齪事”

他指了指書架說道:“這御書房中有一個密道,你可知道?”

“侄兒不知……”

“你不知道,但李淵知道,剛才你說,你為我做事不敢有害怕……如果當日葉大家沒有及時出現在御書房門口,殺了三木之後李淵是不是會成功離開太極宮?三木是孤的人,李淵不知道,你卻是知道的……你明白孤說的意思嗎?”

“侄兒錯了”

李承德撲通一聲跪了下來,不敢抬頭

“這辦法不會是李淵想出來的,只能是你李淵就算當時再慌亂,也不會認為裝扮成一個太監能混出去,但你卻知道可以試試,因為三木是孤的人,是軍稽處的人,所以穿上三木的衣服混出太極宮未見得不能成功,這並不是一件很難推斷出來的事,孤不想深究你這樣做是出於害怕,擔心自己被殺還是真的想李淵逃走,但你卻終究是錯了”

李閒看著李承德,一字一句的說道:“而且,也不要再在孤面前裝出這副惶恐驚懼的樣子,你害怕是真的,但絕不似你表現出來的這樣,李家的人沒有一個傻子,也沒有一個白痴,而且李家的人都很會做戲……這一點,孤很早之前就看的很清楚”

聽完這番話,李承德的臉色才真的變的難看無比

“其實不需要仔細去想,也能猜得到你放李淵走是出於什麼目的,只要李淵不死,李世民不死,你就還能繼續坐在皇位上,哪怕你是個毫無實權的皇帝,相反,如果外敵皆被孤滅掉,那麼你這個皇帝也就沒了意義,你害怕的……其實是這個”

“徐世績帶你來長安的時候,他說你惶恐不安,但不是真的惶恐不安,他說從你的眼睛裡看到了野心,雖然藏的很小心,但還是瞞不住他,你或許是這樣打算的……”

李閒站起來,緩步走到李承德身前說道:“先坐上龍椅,有沒有實權不必在意,因為你是皇帝,而百姓們對皇帝都有些愚昧的懼怕和盲目的信任,朝廷裡還有不少和孤作對的人、百姓、和孤作對的朝臣,都是你可以利用的人,只要你在龍椅上坐的時間足夠久,你就會找到掀翻孤的辦法”

“對嗎?”

李閒蹲下來,看著李承德慘白的臉說道:“李淵進你的御書房,你嚇得跌坐在地上……也是假的,你在演戲給孤看”

“你巴不得我和李淵鬥下去,巴不得李世民能打回來”

李閒拍了拍李承德的肩膀,微笑著說道:“你不需要怕什麼,因為你想的沒錯,在外敵都清除掉之前,你的皇位還是穩固的,孤不會動你,你還可以如以往那樣活著”

他站起來,緩步走向門外

“皇帝的寢宮裡那密道已經堵死了,御書房裡這個也就沒了意義……雖然不知道李淵曾經多少次走密道來御書房和你商議什麼,也不知道你是不是經常走密道去寢宮對李淵請教什麼,但你以後就可以常住寢宮,不必來回這麼折騰……另外,寢宮的大門以後由軍稽衛守衛,很安全”

李閒回頭看了一眼李承德,嘴角上的笑意格外的森寒

“你殺李淵,是因為你怕孤知道……你和他早有密謀,但無論如何……孤得謝謝你,因為孤很難親手去殺”

流血日後第五日,皇帝李承德因為受了極大的驚嚇,身體虛弱,無法上朝,所以決定在寢宮靜養,直至身體康復為止

九月十二,大唐建國之後的第一位納言裴寂上書,以身體多病為由請求告老還鄉,燕王三次挽留,裴寂之心堅定,燕王隨即賜良田百頃,銀一萬,錦緞千匹,准其告老

九月十三,尚書右僕射虞世南,中書令劉政會,兵部尚書張公謹上書請罪,燕王念其三人忠心,留居長安,尚書左僕射虞世南降為禮部侍郎,中書令劉政會降為工部侍郎,兵部尚書張公謹降為戶部侍郎

九月十五,燕王任命杜如晦為宰相,總理朝政

任命徐世績為兵部尚書,長孫無忌為禮部尚書,房玄齡為戶部尚書,魏徵為都御使,裴操之為吏部尚書,刑部尚書獨孤學官職不變,侯君集為兵部侍郎,暫代兵部尚書事

九月十六,燕王下旨兵部籌集物資補給,抽調長安城燕雲軍精銳八萬準備南征,以羅士信為先鋒大將,夏逢春為副將,領兵兩萬先行南下,原禮部侍郎長孫無忌此時差不多已經到了武當山,燕王令軍稽處急傳訊息,讓長孫無忌原地停留,等待羅士信的先鋒軍

城中待發的諸軍集結操練,隨時準備隨燕王殿下親征

天策上將軍府

李閒放下手裡的書冊,專注的聽著下面幾個人的話

一排椅子,坐在最靠前位子上的便是宰相杜如晦,後面的是戶部尚書房玄齡,禮部尚書裴操之,兵部侍郎侯君集

裴操之是大業年間的齊郡郡守,與隋末名將張須陀一文一武,乃是齊郡太平富庶的屏障,正因為有裴操之在齊郡,張須陀才能沒有後顧之憂的率軍勦賊,兩個人極有默契,可以說,沒有裴操之在背後的支持,就沒有在前面齊郡精兵的百戰百勝

齊郡歸屬燕雲寨之後,裴操之被任命為齊郡太守,轄齊魯兩郡,在文官中的地位僅次於杜如晦

此人能力有,而且算是燕雲軍嫡系出身,所以上位也是很正常的事,畢竟燕雲軍中的文臣不多

“主公,長安初定……這麼快就出兵是不是再考慮一下?臣以為,還是應該再等幾個月才好,待來年春暖,大軍休整,糧草齊備,而且還能從東平郡、齊郡、江南各郡,還有太原調集人馬,到時候就可以集數十萬精兵,以雷霆之勢南下……李世民就算能打下荊襄之地,也萬難抵擋”

“臣……附議”

裴操之微微俯身說道

李閒嗯了一聲,沒有答話,而是問侯君集道:“你怎麼看”

侯君集沉吟了一會兒說道:“臣初到長安,本不該對不知之事多做謬論……但臣卻不敢不如實盡言,荊襄之局勢,臣以為……還是應該盡快在意的好,蕭銑麾下擁兵四十萬,且不似竇建德麾下人馬多出綠林,之前蕭銑對川蜀用兵,又分兵駐守各郡,李世民鑽了空子,所以才會以不足二十萬的草莽攻城略地,佔盡先機”

“襄陽城被困,可城中守軍只怕不下五萬,李世民萬難輕易攻克,即便攻克,襄陽城下李世民的人馬損失必然極巨,若是待蕭銑派去南征的精兵趕回來,只怕李世民就再難有得勝的希望,他現在只能求快,在蕭銑的精兵回援之前攻克襄陽……所以,臣以為,雖然沒有軍稽處的詳細的情報,但不難分析出,襄陽之戰必然慘烈”

“趁這個時機,主公大軍南下,正合時機”

李閒嗯了一聲,又問房玄齡道:“戶部可還有餘錢?”

“有”

房玄齡點了點頭道:“若以十萬人馬計,軍餉無憂,府庫中的銀子足夠用的,楊廣貪財,倒是攢下來一大筆錢……從興洛倉和黎陽倉調運過來的糧草已經到了兩批,最後一批最遲三五日後就能到,王啟年是個辦事爽利的,他只去了東都那邊一個月,許多死帳爛賬都已經理清,東都那邊庫存的銀子,比起長安還要多一些的”

“江都多*,可惜毀於宇文化及之手”

李閒嘆了口氣笑道:“殺楊廣雖然讓宇文化及背上了惡名,可白花花的銀子屬實沒少往自己懷裡塞,宇文化及在河北被竇建德所殺,那些銀子倒是大半都便宜給了竇建德”

李閒站起來,推開窗子吸了一口新鮮的空氣:“自打進了長安城,孤的性子就越來越優柔寡斷……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城中的日子太過於清閒,以至於生出憊懶之心……打荊襄,確實正是時機,李世民在那兒攪的烏煙瘴氣,梁軍損失極巨,不管是李世民勝還是蕭銑勝,南征之事都不能再等下去,機會不會一次一次的來,也沒有第二個第三個李世民跑去替孤消耗蕭銑的兵力”

“放走了李世民,倒也不是一無是處”

“河北之事就交給懋功去做了,秦瓊守齊魯根基之地,孤也放心……牛進達雖然才到南邊去,但招募幾萬人馬還是沒問題的”

他看了裴操之一眼說道:“本打算也是把你派過去幫牛進達,但長安多事,就只好把你又留了下來……待孤大軍離開長安之後,你也不能閒著……替孤守著糧道,重中之重”

“喏”

“就這樣,既然早晚要打,那就趁早打……孤自己放出去的禍根,那孤就自己去除掉”

與此同時,距離長安城二百一十里外

阿史那朵朵撩開車窗的簾子,眉宇間有些擔憂

“軍稽衛還沒有消息送過來,莫非長安出了什麼事?”

她低聲自語,語氣稍顯不安:“格楞泰,再快點”

趕車的雄偉漢子應了一聲,啪的甩響了馬鞭。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26 12:49
第五卷 江山策與美人恩 第七百一十五章 阿史那結社率


李閒從天策上將軍府書房裡走出來的時候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天又變得陰沉起來,灰濛濛的蒼穹看起來格外的厚重,但卻沒有給人一種壓迫的感覺。因為坐的時間太久,李閒舒展了一下身體緩步往外面走去。

遠遠的,栓在馬厩裡的大黑馬看到主人走過來興奮的踏動著四蹄,打了個響鼻,似乎有些興奮。

李閒走過去,拍了拍大黑馬的脖子低聲道:“這些日子倒是讓你過得太過於清閒了,竟是看著肥了不少,也不知道過幾天出征,你還能不能跑得動。”

似乎是聽懂了李閒的話,大黑馬又叫了兩聲表示抗議。它猛的人立而起,似乎是想要展示自己的身體依然強壯。

李閒笑了笑,解開韁繩翻身上馬。

出了院門之後李閒催動大黑馬向前,大黑馬撒著歡的打了個轉然後向前衝了出去,幾十名護衛一開始還能跟得上大黑馬速度,百米之後便被甩開,出了玄武門之後更是落後太多,竟是連大黑馬的影子都看不到了。

大黑馬在大街上黑色閃電一樣飛馳而過,霸氣無雙。

到了大明宮門口,李閒勒住大黑馬一躍而下,似乎很滿意大黑馬依然如電一般的速度,拍了拍馬屁股說道:“很好,讓他們連你的尾燈都看不到……滾去自己找吃的,一會兒回去再叫你。”

大黑馬打了個響鼻,竟是聽懂了似的慢慢踱著走向離湖那邊。李閒一路步行走到北衙,本想去看葉懷袖,半路上又改變了主意往更裡面走了過去,轉過一個彎,正前面便是一座獨立的小院,和大明宮整體恢弘大氣的建築風格相比,這小院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不過倒是有些幽靜的意思,讓人看了感覺並不難受。

門口守衛著軍稽衛見是燕王,立刻躬身行禮。李閒微微點頭示意隨即走了進去,推開院門徑直走到屋子門口,李閒敲了敲門卻沒人回應,他索性直接推門走了進去。門一開,一股濃烈的藥香撲面而來。

屋子裡的有些灰暗,李閒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才適應屋子裡的光線。

在數不清的藥材中,獨孤銳志如野人一樣盤膝坐在地上,他身邊堆滿了書冊和藥材,也不知道他幾日沒有洗臉沒有換過衣服,看起來格外的落魄。李閒看著獨孤銳志的樣子心裡一暖,走過去挨著他的身子坐下來。

“小毒哥,辛苦了。”

埋身在書籍和藥材中的獨孤這才發現身邊多了個人,竟是嚇得哆嗦了一下,待看清了李閒之後忍不住埋怨道:“進來怎麼也不說話,嚇死我了… …”

“你太過專注,我說話也你沒聽到。”

李閒坐在獨孤銳志身邊,離著近了就聞到一股淡淡的臭味,他微微一怔,隨即有些感慨的問道:“幾天沒出過這屋子了?”

獨孤銳志認真的想了想,搖了搖頭道:“不記得了。”

“走!”

李閒拉了獨孤銳志一把,拖著他往外走:“先去洗個澡,然後給我滾回房間裡睡一覺。不是每件事都能立刻找到解決的辦法,也不是每件事都有解決的辦法。你這樣做早晚會瘋掉,你這樣下去身子會垮了!”

“才有頭緒,你拉我幹嘛!”

獨孤銳志兩隻手抓著門框,用極可憐的語氣說道:“再給我三五天的時間,我必然能找到治好葉大家的辦法。小狄的提議雖然膽子大到了極致,而且風險也大到了極致,但並不是沒有成功的可能,前提是我必須找到妥善的法子才行。”

“小狄想的什麼辦法?”

李閒好奇的問道。

獨孤銳志脫口而出道:“將傷口再剖開……不行,小狄說過不能告訴你的,這法子風險太大,不能保證萬無一失我是絕對不會同意,小狄也不會那樣去做,她只是想到了別人不敢想的辦法。”

李閒怔住,隨即搖頭道:“小毒哥,只要她還活著,就很好!”

“可我是醫者!”

獨孤抬起下頜驕傲的說道:“我是醫者,就要盡全力讓病患痊癒!”

“醫個屁!”

李閒手腕一翻,腳下一勾將獨孤銳志放倒在地,然後俯身抓著腰帶將他提了起來,往肩膀上一扛,李閒大步往門外走去。

“去幾個人,燒一大桶熱水送到二檔頭書房裡去,然後再準備一些酒菜,一併送過來……等下!”

李閒想了想又吩咐道:“去怡紅院將所有的紅姑娘都給孤帶來,讓她們排著隊伺候二檔頭洗澡喝酒。還有……這事莫讓魏徵知道了。”

“喏!”

守在門口的軍稽衛大聲答應了一聲,笑著往外面跑了出去。

“這怎麼行……這可怎麼行!”

獨孤銳志一邊掙扎一邊臉紅耳赤的說道:“君子不入青樓,​​我是君子,況且現在是大白天……”

李閒一路走,獨孤銳志便一邊說。

噗通!

李閒一把將獨孤銳志丟進離湖,然後拍了拍手說道:“先洗去一身臭味,不然一會兒姑娘們可怎麼伺候你。讓一群姑娘輪了你還不樂意?那好啊,一會兒我讓雄闊海帶陌刀營進來輪了你!”

說完這句話,李閒轉身就走。可才走了幾步就怔住,一臉的不可思議。

在他前面,嘴裡叼著一尾錦鯉的大黑馬撒著歡的跑過來,那個樣子得瑟的有些欠抽。顯然它是在離湖邊喝水的時候看到了根本就不怕人的魚,這畜生便下意識的一口咬上來一條,旁邊的護衛都傻了眼,一個個面面相覷。

“這他娘的還是馬?”

李閒嘆了一聲,心說這世道真是多妖孽啊。

……

……

李閒將大黑馬抓魚的事當笑話講給葉懷袖,後者躺在床上抿著嘴微笑:“或是看見你抓魚的次數多了,這大黑畜生竟然也學著去抓… …我一想到你說它一口咬掉了半條魚,然後抖著舌頭又啐掉的樣子就想笑。”

“都快成了精了。”

李閒笑了笑,幫葉懷袖將被子蓋了蓋說道:“過幾日我就要南征。”

聽到這句話,葉懷袖的笑聲緩緩的止住,她點了點頭嗯了一聲道:“朝中的人怎麼說?只怕不少人反對吧。”

“連杜如晦都覺著現在不是時機,說不妥的自然大有人在。可說這些的多是文官,將領倒是每一個說不妥的。”

“看的東西不一樣,自然觀點也不一樣。”

葉懷袖輕聲道:“武將的眼睛都盯著沙場,總是在長安城裡這麼閒著,只怕一個個都憋的想要去砍柴了,文官求穩,總想著國家再安定些再出兵。不過我倒是覺著,長痛不如短痛,國家現在是不穩,但不如趁著不穩就把該解決的事都解決了。等到日後穩了……人心也就懶了。”

“而且,李世民看似節節勝利,但蕭銑怎麼可能是那麼輕易簡單就能敗了的?南征的梁軍只怕已經距離襄陽不遠​​了,拼了命的往回趕,李世民的時間並不多。即便他打下襄陽,即便梁軍投降,但他看似膨脹的實力實則是大損,這個機會……不可錯失。”

“我知道,只是……放心不下你。”

“我能有什麼事?”

葉懷袖笑了笑說道:“身子一日-比一日好,也不能活動竟是胖了不少。在這樣下去,可怎麼出去見人?等你出征得勝回來,只怕我就胖的走不動路了。”

“對了”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前陣子,懷蘇說要來長安,我跟你提過的,算算日子只怕也要到了。”

“啊?”

李閒一怔,拍了一下腦門說道:“這段日子太渾渾噩噩,竟是把這事忘了。一會兒我回去派人去迎迎,只怕已經近了長安,若是再晚幾日想起來,我倒是要走了。也不知道她急著來什麼事,怎麼沒和青青一塊南下?”

“她在信中沒說,只說要來長安……不過,以她的性子,若是沒有急事只怕不會輕易回中原來。”

“嗯,或是草原上出了什麼難辦的事。”

李閒微微皺眉,臉色變得有些凝重。

“謝映登去了東都,你又受了傷,草原上的事我也很少過問……”

正在這個時候,外面有密諜急匆匆的跑過來,在門外說道:“主公……有客從草原上來,要求見您。”

……

……

站在天策上將軍府門口,一襲白衣的阿史那朵朵俯身幫阿史那結社率整理了一下衣服說道:“這裡是天策上將軍府,是長安城的主人居住的地方。 ”

“好大!”

阿史那結社率好奇的打量著上將軍府恢弘的大門,忍不住說道:“姐姐,中原人的房子為什麼都要建這麼大,為什麼城池要建這麼高?長安城的主人,就是姐姐你經常和我提起的那個人嗎?”

面對阿史那結社率一口氣提出的問題,阿史那朵朵極耐心的一一解答:“房子建的大,是為了彰顯地位。城池建的高,是為了抵禦外敵。長安城的主人,就是我和你提到過的那個人。以後你要在他身邊住一段日子,等趕跑了鐵勒人,我再來接你回王庭。”

“哦……他兇不兇?”

“很兇!所以你要聽他的話,明白嗎?”

“我要回王庭……”

阿史那朵朵笑了笑,剛要解釋就看到一匹雄壯的大黑馬從街道一頭轉了過來。那黑馬的速度奇快,才看到,恍惚間就到了近前。馬背上那一身黑袍的男子勒住大黑馬,眼睛一直注視在阿史那朵朵臉上。

“你來了。”

他說。

“我來了。”

阿史那朵朵點了點頭,沒有過多的言語,也沒有什麼異樣的表情,只是淡淡的說了這三個字。

“還走嗎?”

“走”

“草原上出了事?”

“大事,突厥王庭的金帳將軍之一阿史那卜卦帶著數萬狼騎投靠了鐵勒人,鐵勒大汗野蘭糾集了數十萬騎兵,準備南下進攻突厥王庭,我調了十個萬人隊在薩爾湖一帶布防,但不一定擋得住楊金蓄銳這麼多年的鐵勒騎兵……所以我把他送過來交給你,然後還要趕回去。”

“我讓羅藝出兵幫你!”

李閒眼神一凜:“青青的人馬也立刻返回草原去。”

“嗯!”

阿史那朵朵沒推辭,只是點了點頭道:“我只停留一個時辰,我的人需要補充糧食和水。”

“我立刻派人去準備。”

李閒從大黑馬上躍了下來,緩步走到阿史那朵朵身前,看著她的眼睛極認真的說道:“一天行不行。”

“不行的。”

“那就半天?”

阿史那朵朵猶豫了一會兒,點了點頭道:“好,有件事,我也必須和你說清楚。”

她回頭看了一眼阿史那結社率,眼神中都是憐愛。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26 12:53
第五卷 江山策與美人恩 第七百一十六章 多瘋狂的一件事


看著躺在床上的葉懷袖,阿史那朵朵的臉色極為複雜。她站在床邊,伸出手​​想握著葉懷袖的手,可也不知道是怕什麼,竟是停在半空中沒有繼續往前伸。葉懷袖笑了笑,抬手攥著阿史那朵朵的手微笑道:“坐”

阿史那朵朵嗯了一聲,在床邊坐了下來。

“還要趕回去?”

“嗯”

“一會兒洗個熱水澡去去乏再走,吃過飯休息下,不要太急,我讓人準備些點心和茶路上帶著……走的時候,用軍稽處的馬車吧,結實些,也舒服些。”

“嗯”

“半路上有沒有遇到什麼危險?”

“遇到幾夥山賊,殺散了。”

“那就好……一會兒讓他派精騎護送你回去。”

“嗯”

“草原上……風還是那麼大麼?”

“嗯”

“辛苦嗎?”

“嗯”

一個問,一個答。

問的聽起來都是很隨意的話,回答的更是簡單的離譜。可偏生是有一種讓人心酸的氣氛,問的和回答的人心裡都有些難受。

“能不能,不回去。”

“不能”

葉懷袖嘆了口氣,搖了搖頭說道:“我知道不能,可還是忍不住問了……等我傷好之後,我打算回草廬去,若是以後得了閒暇,我便去草原上尋你。不管你願意不願意,我總是要去的。”

“為什麼要回草廬?”

阿史那朵朵猛的抬起頭,隨即看向站在一邊的李閒。後者苦笑著搖了搖頭,無法解釋什麼。

“總是要回去看看的,父親一手建造的草廬不能棄之於不顧,打算找個好徒弟,將手藝傳下去……年紀大了,想到的事情也越來越多。父親墳上的野草,以後總要有人每年都清理,還有葉覆雨的墳,都要有人照看。就算再懶,一年上一柱香,燒一捧紙錢,灑一壺清酒還是要做,欠的太多,我慢慢去還。”

“好,你若回去,等草原上的事了結,我便回去陪你。”

阿史那朵朵抿著嘴唇,眼神堅定。

“你……也好。咱們姐妹從小到大就很少有相聚的時候,等你我的事情都了結了,也能朝夕相處。”

“姐姐!”

阿史那朵朵忽然抬起頭,看著葉懷袖叫了一聲。

“啊?”

葉懷袖一愣,表情一僵眼圈立刻就紅了起來。她握緊了阿史那朵朵的手,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她已經不記得有多少年,阿史那朵朵都沒有再叫過她一聲姐姐。這種感覺,讓她有些眩暈。

阿史那朵朵卻笑了笑,用另一隻手指了指自己的肩膀說道:“也不知道是怎麼了,這裡已經很久沒有疼過。”

葉懷袖使勁點了點頭,眼淚終究還是忍不住流了下來。

“我明日一早再走。”

阿史那朵朵站起來,伸手理了理葉懷袖額前垂下來的髮絲說道:“我記得很小的時候,我總是會鑽進你的被窩裡取暖。今晚我跟你擠擠,你可不要怕我碰著了你的傷口……”

葉懷袖嗯了一聲,擦了眼淚道:“好,擠擠!”

“我帶了阿史那結社率來。”

阿史那朵朵忽然嘆了口氣道:“在草原上的時候我便一日-比一日擔心,這件事終究是瞞不住的。而且阿史那結社率性子太軟弱,如果讓那幾個金帳將軍發現了,只怕王庭比現在還要亂……我這次來,還是想問問你有沒有什麼辦法。從前年開始……我就想盡了辦法來阻止別人察覺,可太難了。”

阿史那朵朵回到王庭的時候大開殺戒,殺了不少阿史那咄吉世和阿史那埃里佛的親信,當日在王庭金帳旁邊,看著在不遠處玩耍的阿史那結社率,她便發出過這樣的感慨,那日她長嘆一聲,便自語過終究是瞞不住人這樣的話。

“我來幫你想。”

葉懷袖看了李閒一眼,不知道為什麼忽然臉色一紅。

……

……

洗過澡,換了一身乾爽的衣服,阿史那朵朵看起來恢復了往日的神采,看起來,她此時真的就好像一朵盛開著的格桑梅朵。站在離湖畔假山石旁,她負著手看著離湖,眼神平靜,臉色平靜,只是不知道心中是否平靜。

“有點像青牛湖。”

她說。

站在她身邊不遠處的李閒點了點頭:“確實有些像。”

李閒指著不遠處的兩座二層木樓說道:“那兩座木樓是我特意讓宇文愷加建的,當初那老頭還說會毀了風景,怎麼都不肯同意,我說你不同意,我就讓人在含元殿門前建一個茅廁,他逼得無奈,才建造了這兩座樓子。”

“青青的人馬我帶回去,但她你應該接回來。”

阿史那朵朵說道,語氣認真。

“我會,如果……我調精騎出關,再派一個得力大將指揮,你能不能選擇留下來?”

李閒問。

阿史那朵朵側頭看向李閒,忽然笑了笑道:“你說這些話的時候,真的一點兒也不像是你了。雖然不知道你說這話是以什麼立場,朋友,或是親戚,但我確實心裡歡喜……畢竟讓你說出這樣的話,不是件輕易簡單的事。”

“你知道,突厥人不同於中原人,之所以我還能掌控王庭,便是因為肩膀上這一隻金狼頭,便是因為這聖女的身份。若是換了一個漢人去指揮狼騎,再強大的隊伍也只能一敗塗地……而且,鐵勒人好戰,善戰,對敵人向來兇殘,若是一個不小心,突厥人在草原上的霸主地位就會被推翻。這件事不能兒戲,所以我必須回去。”

“你是怕阿史那結社率會有危險,所以才把他送到我這裡?”

“他需要鍛煉,我實在想不到,還有什麼比跟著你四處征伐更能鍛煉一個人……當然,如果你擔心將來他威脅到中原,你也可以把他幽禁於某處。但你不能殺他,絕不能,不然……你我便是仇人。”

她這句話說的斬釘截鐵,沒有絲毫的猶豫。

“我不會殺他。”

李閒認真的說道。

“如果草原上的事太棘手,我就暫緩南征,帶兵和​​你一塊去王庭,等擊潰了鐵勒人之後,我再率軍回來繼續南征。”

“不成的。”

阿史那朵朵搖了搖頭道:“草原上的事對你來說並不是最重要的,而南征之意義遠勝於穩定草原。其實對你來說,草原上連年征戰,各部族之間來回廝殺這絕不是一件壞事,這就好像……”

她頓了一下繼續說道:“從前年開始,你就派人往高句麗放火燒田一樣。還沒有對高句麗人動兵,你已經在想辦法盡最大限度的消耗高句麗的實力。草原上的廝殺也一樣,各部族征戰不休,打的越狠,對你來說越有利。”

“兩頭強壯的野狼之間的戰鬥,往往代表著一個新狼王的誕生。”

李閒道:“草原並不是如你想的在我眼裡遠不如中原江山重要。我最先佈局就在草原,可以說,草原於我來說,就是如同鉅野澤一樣的地位。”

“未慮成先慮敗,我不知道該說你謹慎小心……”

李閒微笑著說道:“還是貪生怕死?對嗎?”

阿史那朵朵笑了笑,嘴角微微上揚。

“你剛才說有件事必須和我說清楚,是什麼?”

李閒問。

他走到阿史那朵朵身邊,似乎是故意,又似乎是無意的用手觸碰了一下阿史那朵朵的手,然後悄悄的貼過去,最終還是極厚顏無恥的將那隻柔軟的手握在自己手心裡。這動作極小心,比他第一次踩著伏虎奴的肩膀偷看孫寡婦新造還要小心一萬倍。

阿史那朵朵怔住,手下意識的抽了一下卻被更緊的攥住。她臉立刻佈滿了紅暈,隨即垂下頭看著自己的腳尖。

她不再掙脫,也不敢看李閒的臉。

“關於阿史那結社率,有個秘密。”

她輕聲道:“當初阿史那咄吉世糾結於是否將可汗的位子傳給阿史那結社率,不僅僅是因為他太小些。而最終阿史那咄吉世將汗位傳給了阿史那埃里佛,看似是為了突厥一族考慮,實則是不得已而為之。”

“這是個天大的秘密,能引發草原上徹底的動亂。”

她說。

語氣肅然。

……

……

李閒看著在離湖上由嘉兒陪著划船玩得興高采烈的阿史那結社率,驚愕的張大了嘴巴。他是如此的吃驚,便是他猜到自己是李淵的兒子的時候,也沒有這樣吃驚過。便是他猜到自己不是李淵嫡子的時候,也沒有如此吃驚過。

“這……怎麼可能?阿史那咄吉世難道最初是想瞞住所有人?”

“他最初確實有這個打算……如果不是我肩膀上有個金色狼頭,如果不是因為有我這個是草原聖女的女兒,他不會這樣瘋狂。可是到了後來,我逃回中原,他又連番慘敗,突厥有亡族之險,不然他依然還會繼續這瘋狂的打算。”

“你姐姐沒有告訴過我。”

李閒有些懊惱的說道。

“姐姐一直在想一個能解決的辦法,可惜……太難了些。”

“所以你才會在王庭殺了那麼多人?”

李閒問。

阿史那朵朵點了點頭:“如果這次擊敗了鐵勒人,我還是要再殺一些人的。只有將不安分的都除掉,這瘋狂的打算才能繼續下去。”

“你會不會幫我?”

阿史那朵朵側頭看著李閒認真的問道。

“是你在幫我!”

李閒點了點頭,握緊了手裡的手:“那就一起瘋狂一回吧。”

阿史那朵朵笑了笑,不再說話。

兩個人的手都很暖,暖到潮濕了手心。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26 12:55
第五卷 江山策與美人恩 第七百一十七章 葉懷璽


“阿史那結社率,你過來。”

阿史那朵朵對著在離湖里玩的不亦樂乎的阿史那結社率招了招手,正在划船的嘉兒隨即將小船靠岸,阿史那結社率先蹬上靴子,然後從船上一躍而下,竟是靈活的好像一頭小鹿似的,三跳兩跳就到了阿史那朵朵身前。他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笑了笑說道:“姐姐,這湖裡好多大魚,比薩爾湖裡的魚還要傻!”

“魚還有聰明的和傻的?”

阿史那朵朵笑問。

“肯定是有的啊,薩爾湖裡的魚兒看見人影就會逃走,可你站在湖邊的時間久了魚兒也就不怕人了。傻乎乎的,還在你腳邊來回游。這個小湖裡的魚更傻啊,我把腳伸進水裡,居然還來啄我的腳,癢死了。”

阿史那朵朵憐愛的揉了揉阿史那結社率的腦袋,笑著問道:“你喜歡這裡嗎?”

“不喜歡。”

阿史那結社率認真的回答道。

阿史那朵朵一怔問道:“為什麼?”

“這裡全都是房子,而且都很高,一眼看過去都是城牆都是房子,我看不到最遠處的景色。還是草原上敞亮痛快,可以縱馬,可以高歌,站在高坡上能看出去幾十里遠。而且……這裡沒有成群的牛羊,只有多到數不清的人……我害怕。”

“不用害怕,這裡的人都是你的朋友。”

“朋友不是家人。”

“你可以把他們都當做家人來看待,他們也把你當家人來看待。”

“姐姐……能不能帶我回去?”

“不能。”

“那好吧……我讓自己試著喜歡上這裡。”

“好!”

阿史那朵朵拉起阿史那結社率的手,走到李閒身前說道:“以後你就跟著這個大哥哥,他會像我一樣照顧你。以後他會教給你很多東西,等姐姐再來接你的時候,回到草原上你就可以用你學到的東西管理部族,做一個名符其實的突厥大汗。”

“我……”

阿史那結社率臉色有些為難的看了阿史那朵朵一眼,低聲說道:“我願意站在姐姐身邊,看著姐姐來治理草原,我不行的……”

“你行的。”

李閒笑了笑說道:“阿史那結社率……這名字太拗口了些,而且既然你要在中原待一段日子,那麼最好有個中原人的名字……既然你的父親認為你可以繼承汗位,你的姐姐也認為你可以繼承汗位,那麼你自己憑什麼認為你不行?”

阿史那結社率看著李閒說道:“因為……你不懂!”

“我懂!”

李閒點了點頭說道:“既然你姐姐把你交給我,那麼自然會對我說一些關於你的事。雖然我聽了有些震驚,但我並不認為你不能成為一個合格的可汗。留下,在你姐姐接你回來之前,我會盡力教會你一些東西。這些東西,以後或許你都能用的上。”

“那我要叫你先生?”

“可以。”

李閒擺了擺手示意阿史那朵朵不要插話,然後認真的說道:“既然到了中原,就要按照中原人的規矩來。在中原,先生就是像父親一樣的人。所以,以後我說的話,我如何做事,你都要認真用心的來記住。”

“好!”

阿史那結社率點了點頭,看向阿史那朵朵說道:“我盡快學會很多很多東西,然後回草原幫你。”

“嗯!”

阿史那朵朵點了點頭。

“給你起個中原人的名字吧。”

“我姐姐有中原人的名字麼?”

“有”

“叫什麼?”

“叫葉懷蘇。”

“按照中原人的習慣……我是不是應該也叫葉懷什麼?”

“這倒是不一定,不過排下來倒是挺好。”

“懷蘇是什麼意思?”

“溫暖吧?”

李閒看了一眼阿史那朵朵,後者只是抿著嘴微笑。

阿史那結社率抬起頭,看著天空喃喃道:“溫暖……我也想要一個溫暖的名字……”

他指著已經放晴的天空上一朵潔白的雲朵說道:“雲朵看起來就好像棉花,厚厚的棉衣穿在身上給人溫暖,那雲朵抱在懷里肯定也特別溫暖……我就叫懷雲!”

李閒臉色一僵,嘴角抽搐著笑了笑道:“這個名字……真不好。”

他看向阿史那朵朵,發現她的表情也在抽搐……

“叫懷璽吧。”

李閒想了想說道:“這個名字適合你。”

“什麼意思?”

“你可以理解為權利在你手中……你喜歡站在高處看風景?”

“嗯!”

“那好……我帶你去看。”

李閒微笑著說道。

他轉身先走了出去,走了幾步卻發現阿史那結社率沒有跟上來,於是他又站住回頭去看,就看到阿史那結社率伸著手認真的說道:“如果是我姐姐帶我去站在高處看風景,她總是領著我走的。”

阿史那朵朵對李閒微微頷首示意,李閒笑了笑,走回去拉著阿史那結社率的手,一大一下兩個人緩步走向含元殿。

站在含元殿的門前,俯視整座長安城。

李閒問:“漂亮嗎?”

“嗯!”

“別急,等你長大了,你不用站在高處,也能俯瞰整個草原。”

阿史那結社率不懂,但還是認真的點了點頭。他低頭看了看自己被李閒拉著的手,抿著嘴笑了笑。因為他發現,這個男人的手和他姐姐的手……一樣的溫暖。

……

……

葉懷袖和阿史那朵朵兩個人並排躺在床上,兩個人一開始都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窗戶上映著的月色,屋子裡出奇的安靜,安靜到能聽到兩個人呼吸的聲音。或許是兩個人都有些不適應,又或是都在享受著這種寧靜的感覺。

“回到草原上……不要太辛苦……鐵勒人是最好戰最兇殘的民族,他們這次既然打算大舉進攻突厥王庭,肯定已經有了很強大的準備,如果實在艱辛,就回來……他不會允許草原上有一個新的殘酷的敵人存在,只要將中原的事解決完,他一定會北上出邊關……你是女子,接觸的血腥事太多,不好。”

“嗯……”

阿史那朵朵嗯了一聲,輕聲說道:“總是要打這一仗的,我好不容易才讓草原上太平安靜下來,怎麼能任由敵人用鐵蹄來踏破這寧靜?咱們葉家的人,似乎骨子裡都有一種從不肯放棄和認輸的性格。”

“是啊……”

葉懷袖嘆了口氣,不知道繼續說什麼。

“還疼嗎?”

阿史那朵朵側頭看了葉懷袖一眼:“傷口。”

“已經好的差不多了,也沒有前幾日那麼疼。”

“姐姐……”

“嗯?”

“其實你比我還要偏執……當初你為了那個男人可以遠走草原,我一直看著,一直心疼著。後來,你又偏執的想要報復什麼,我卻不能阻止。現在的你依然如是……一旦心裡有了別人的影子,你就會不顧一切的去為他做事,你……幸福嗎?”

“我不希望你和我一樣。”

葉懷袖伸出手,將阿史那朵朵的腦袋攬在懷裡:“我曾經以為自己抓住了天下間最大的幸福,卻承受了十年煎熬。然後我又用了一個十年才讓自己明白幸福到底是什麼……我用的時間太久了。懷蘇……你比我聰慧,也比我果決,如果你知道自己的幸福在什麼地方,是什麼,那麼就不要錯過。”

她看著阿史那朵朵認真的說道:“無論是因為什麼樣的原因,都不要輕易錯過。”

阿史那朵朵臉微微一紅,感覺自己心裡開始發慌:“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經找到了。”

“那就去證明。”

葉懷袖語氣輕柔的說道:“總好過依然懵懂。”

“嗯”

阿史那朵朵點了點頭。

“姐……阿史那結社率的事,你想到辦法了麼?”

“沒有。”

葉懷袖搖了搖頭:“短期內就能解決的辦法我想不到,而且別人也未必能想到。我想了很久,發現最好的辦法需要用二十年來實施……太久了些,但是除此之外,我真的想不到更好的辦法了。”

“二十年?”

阿史那朵朵一怔,但很快就明白了過來:“他才十歲,最少還要再等四五年,再過一個十五年,就能放心汗位的歸屬了。要瞞二十年……很辛苦。”

“阿史那結社率是個有這份毅力和聰慧的孩子,而且……你把她交給李閒,難道不是這樣打算的?”

阿史那朵朵臉一紅:“只是想讓她多學一些帝王之術,沒有人比李閒更適合做這個先生了。”

“確實沒有人比他適合,對你來說……也一樣。”

葉懷袖認真的說道。

“曾經我想過,你我姐妹怎麼能同時……現在看來,是姐姐太自私了些,這件事,你自己拿主意吧。”

阿史那朵朵將臉深深的埋進被子裡,不敢抬頭。

……

……

“先生,你每日都要看這麼多奏摺?”

站在李閒身邊的葉懷璽好奇的問道:“為什麼中原國家治理百姓子民的方式和草原上不一樣?從這奏摺裡能看到什麼?”

“能看到很多東西。”

李閒放下朱筆,伸出兩根手指說道:“但歸結起來,就是兩個東西……真實和欺騙,如果一個決策者,在看奏摺的時候看到了真實,那麼他就能做出最正確的決定。如果他看不到奏摺裡的欺騙,那麼他注定不會有一個好的結局。”

“如何分辨真實和謊言?”

葉懷璽問。

“閱歷和智慧。”

李閒看著葉懷璽說道:“你姐姐說,你很聰明。”

“那麼你最缺乏的就是閱歷,所謂閱歷……不外乎多走幾個地步,多看幾本書,多思考一些事情。”

“然後呢?”

“行事九分險惡,留一分善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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