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將明 作者:知白(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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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uuuuuuuuu 2012-12-6 14:05:4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37 619327
a519095 發表於 2012-12-25 07:11
第六百九十八章可封王

    李閒離開天策上將軍府直接進了太極宮,一路上侍衛內侍見了他都恭恭敬敬的行禮,李閒似乎心情不錯,一路上對任何人都是點頭微笑。他緩步而行的樣子,也不知道讓多少宮女偷偷看著他發花痴。

    一個男人如果擁有絕對的權勢和地位,那麼已經能讓不少女子為之傾倒。若是再有一副讓任何男子都妒忌皮囊,那麼毫無疑問,他無論走到哪裡都是女子們視線追逐的獵物,當然……沒有哪個女子真敢把自己當做獵人。

    走到御書房門口,李閒停住了腳步。站在門口的內侍太監三木連忙對屋子裡面說道:「陛下,燕王殿下求見。」

    「快請!」

    屋子裡傳來一聲頗為慌張的聲音,隨即一陣腳步聲到了門口。李閒推開御書房的門走了進去,卻見新皇李承德已經站在門口微微垂著腦袋等候。

    「侄兒見過皇叔!」

    李承德語氣裡透著幾分害怕,只是也不知道他在害怕什麼。

    「見過陛下!」

    李閒雙手合於胸前,微微俯身說道。

    李承德一陣惶恐,連忙閃開一邊不肯受李閒的禮:「皇叔折煞侄兒了,快請進,侄兒這就讓人上茶。」

    「多謝陛下。」

    李閒直起身子,緩步走了進去。

    御書房的房門被關上,李承德特意吩咐門口的內侍道:「朕與燕王商議軍國大事,無論任何人都不許打攪!」

    「喏!」

    內侍應了一聲,站在門口不敢再胡亂走動。

    進了門之後李閒徑直走到裡間,看見桌案上放著宣紙筆墨,顯然李承德是在寫字,隨即他便看到在書桌角落裡團著一張紙。李閒伸手將那紙從地上撿起來展開,一行字便出現在李閒面前。

    潛於淵,躍於海,騰於九天之上。

    當李閒將紙展開的時候,李承德的頓時嚇得面無血色。他的身子忍不住的劇烈顫抖起來,頭越來越低。他不敢看燕王此時的臉色,也不敢讓燕王看到自己此時的臉色。因為顫抖的厲害,身上的袍子都跟著抖動起來。

    「字寫的不俗。」

    李閒笑了笑說道:「這麼好的字,這麼好的氣勢為什麼揉了?練字可以陶冶性情,也能抒發情懷,本是不錯的事,你卻這樣戰戰兢兢的像什麼樣子。孤看到的只是一行字,你不必如此拘束。」

    「侄兒……侄兒本是閒來無事……」

    「再寫一遍吧。」

    李閒走到一邊讓開位置說道:「這紙皺了。」

    「侄兒不敢!」

    李承德顫抖著說道。

    「帝王便當有這字裡行間的心胸,你是皇帝,當心懷天下,寫幾個字而已……孤難道還會借此殺了你?」

    聽到這句話,李承德猛的顫了一下,他抬起頭看了李閒一眼,挪動著步子到了書桌前,提起筆猶豫了很久,還是不敢不寫。只是因為手抖,字寫出來的也是歪歪斜斜,和之前寫好的那行字相比差了太多。

    「再寫一次。」

    李閒在他身邊淡淡的說道。

    「是」

    李承德深深的吸了口氣,又換了一張宣紙重新寫了一遍。李閒看了看語氣平淡的說道:「這一張倒是勉強還可以,他從書桌上將皇帝的玉璽拿起來,在李承德新寫的字下邊印上,然後俯身吹乾墨跡。

    「來人。」

    李閒對著門外叫了一聲,立刻就有兩個軍稽處的侍衛走了進來。李閒看了一眼,指著外面站著的內侍說道:「三木,你進來。」

    叫三木的太監連忙垂著頭走進來,站在一邊等候吩咐。

    「將陛下剛寫的這幅字拿去送到尚書左僕射蕭瑀那裡,就說是陛下賞的。你知道該怎麼送,該怎麼說。」

    「奴婢知道!」

    三木點了點頭,雙手接過那幅字恭敬的點了點頭道:「陛下今日練筆,寫了一幅字覺著不俗,於是送給尚書左僕射蕭大人,這事只有陛下和奴婢知道。蕭大人若是問起為何送字,奴婢就說陛下唸著蕭大人的功勞,還望蕭大人不要辜負了陛下的重託。」

    「說的不錯,去吧。」

    李閒擺了擺手吩咐道。

    「喏!」

    三木應了一聲,轉身走出了御書房。

    等三木走了之後,御書房的門又被關上。李閒在椅子上坐下來,看著已經嚇得面無人色的李承德,視線就這麼盯著李承德的眼睛,沉默了好一會兒都沒有說話。只是這眼神就已經足夠犀利,如刀子一樣讓李承德心裡一陣一陣的絞痛。

    「祖孫倆聊的可還舒暢?」

    李閒忽然問了一句。

    「太上皇……太上皇只是來看了看,說侄兒玩物喪志,淫……淫-亂書房,所以杖死了幾個宮女……還說為帝者,怎麼能如此輕慢懈怠,教訓了侄兒幾句便走了,沒有再說其他的。」

    李承德結結巴巴的回答道。

    「你們之間說了什麼,孤不想知道。」

    李閒看著李承德一字一句的問道:「他是你的祖父,教訓你幾句也是應當的。便是因為這樣,他才沒有避諱什麼直接就來找你。你可知道他這是何意?」

    李承德搖頭不敢回答。

    「看起來,他是在逼你,其實不過是在逼著孤對你動手罷了……他來找你,沒瞞著外人,自然是故意做的樣子給孤來看,就是要讓孤知道他來過,讓孤知道他在你這裡待了許久。他以為,孤會因此而動怒,最好能一怒殺了你,這樣對他來說才是好事……從你寫的字就能看得出來,你真的被他說的動了心思……你的白痴就在於,相信我倒了之後他會繼續讓你做皇帝。」

    李閒嘆了口氣道:「這麼淺顯白痴的計謀你都看不出來,還陷在裡面樂開了花……孤真不知道該怎麼說你了,若是孤真的一怒殺了你,孤失了道義,你沒了性命,樂開了花的便是他。」

    李承德臉色驟然一變,眼神中都是恐懼。

    李閒看著李承德說道:「好自為之吧。」

    他起身,緩步走了出去。

    看著燕王離開的背影,李承德的眼神中懼意越來越濃。再想到燕王之前說的那番話,想到那人竟然是存了這等惡毒的心思,他的眼神中又閃過一絲怒意。

    「殺子,你下得去手,殺孫……你自然也下得去手,我的祖父啊……到底你心中什麼才是最重的?」

    他喃喃自語,臉色淒苦。

    ……

    ……

    天策上將軍府裡下達的命令,根本不需要兵部的印文勘核,所以當兵部尚書張公謹知道燕王對燕云軍諸將調動的時候,已經是第二日的早晨,按照他的品級是每日都要上朝的,可現在的上朝對於張公謹來說,就好像是在走過場一樣,索然無味。

    下了朝之後回到兵部,又渾渾噩噩的過了一天,傍晚時候他收拾了一下桌案上的東西才發現,今天竟然又是虛度過去,搖頭苦笑了一聲,他起身離開。

    上了自己的馬車,張公謹想了想吩咐道:「去客勝居。」

    客勝居靠近南城,兵部衙門在北城,馬車又故意繞了一個圈子,所以到了客勝居的時候天色已經暗的看不清楚兩米外的人是誰。從馬車上下來,張公謹整理了一下衣服隨即快步走了進去。

    客勝居的老闆認識他,連忙點頭哈腰的將他迎了進去。也不用吩咐,直接帶著張公謹上了二樓雅間。

    張公謹有些詫異,忍不住問道:「有人在此等我?」

    客勝居的老闆謙卑的笑了笑說道:「下午天還亮著的時候,就有一位爺來了小店,特意吩咐過,若是大人您到了就請到樓上雅間的,我還以為您知道的。」

    「是誰?」

    「小的可不認識,不過看儀態氣度雖然有些異樣,但應該也是朝廷裡的官員,您知道的,小的見識淺薄,認識的顯貴就您和蕭大人兩個。」

    「認識我們兩個你還不知足?」

    張公謹笑了笑,心中卻有些忐忑。

    既然不是蕭瑀,還是朝中的人,那會是誰?知道自己和蕭瑀在此間密會的人,應該不超過五個,這五個人除了蕭瑀的親信就是自己的親信,還有一個就是這客勝居的老闆,可這個人顯然也是蕭瑀的人,不可能告密。

    一路走上二樓,張公謹都在心裡不斷的猜測到底是誰在二樓等著自己。最大的可能便是那位貴人,可張公謹卻怎麼也不會認為那人會選在這裡和自己相見。這樣暴露出來的話,那他的佈置豈非都會付諸東流?於宮中,於朝堂,於城外都做了那許多準備,怎麼可能這會到這裡來等自己?

    絕不會是他!

    張公謹一邊走一邊揣測,不知不覺間就到了聽雨軒的門口。

    推門走進去,就看見靠窗位置上站著一個男子,天氣雖然不似前些日子那般的悶熱,但還是動一動便會出汗的時候。可這個男子卻穿了一件斗篷,斗篷上還帶著帽子遮住頭臉,光看背影實在分辨不出是誰,只是依稀覺著有些眼熟。

    「你是誰?」

    張公謹本著既來之則安之的想法,在椅子上坐下來後緩聲問道:「既然在這裡等著我,何必還要故弄玄虛?」

    那人嘿嘿笑了笑,嗓音有些怪異。

    他回頭,將斗篷的帽子拉下來對著張公謹行了個禮,態度恭敬的說道:「奴婢出門一次也不容易,總得小心謹慎些才是。而且也不知道張大人您是不是會來,我又沒辦法直接登門拜訪,所以之好在這地方等著,萬幸您今日還真是來了。」

    「是你!」

    張公謹猛的站起來,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奴婢又不是什麼洪荒猛獸,張大人您又是刀山血海裡衝殺過的悍將,怎麼會被奴婢嚇成這樣!」

    「倪花田!」

    張公謹看著那人冷笑道:「你是太上皇寢宮的內侍總管,不在宮裡好好伺候著太上皇跑到這裡做什麼?據我所知,太監私自出宮可是重罪。若是被人知道了,你就不怕打爛了你的屁股?」

    「哎呦……張大人你何苦嚇唬奴婢?」

    倪花田在張公謹對面坐下來,給張公謹倒了一杯茶微笑道:「剛才奴婢不是說了麼,奴婢出來一次不容易,要是您不來我可還不知道下次什麼時候才能再出來,本來是想請蕭大人請您過來的,蕭大人被燕王留在宮裡為陛下講學脫不開身,奴婢只好自己跑來等著。」

    「太上皇讓你來找我的?」

    張公謹看了倪花田一眼問道。

    「自然是……太上皇一直唸著你在燕王進城當日力戰不退的事,每每說起都是滿懷的欣慰感動。太上皇說,若是這大唐朝臣中還有誰可以依靠的,不外蕭瑀和您二位大人。」

    「直接說吧!」

    張公謹擺了擺手,看了一眼門外道:「我到這裡來,本是唸著醉魚的味道……今日不曾遇見你,你也不曾來過此處。」

    「奴婢明白!」

    倪花田臉色一喜,隨即鄭重的說道:「太上皇說……」

    他低聲在張公謹耳邊說了幾句,然後直起身子恭敬道:「賜姓李,當封王……這是太上皇讓我告訴您的,奴婢先給王爺賀喜了。」

    張公謹搖了搖頭,指了指門外道:「你先走吧,從後門走。」

    「奴婢等著您的好消息。」

    倪花田又叮嚀了一句,隨即快步離開。
a519095 發表於 2012-12-25 07:16
  第六百九十九章叛

    包子鋪還是那個包子鋪,但包子鋪的主人卻很少再露面了,即便白臉吳不善再到這裡來也會很隱蔽,進自家的店倒是好像偷情約會似的。畢竟他身份已經越來越明朗,軍稽處一等密諜,六個大檔頭之下的十二個小檔頭之一,身上還有個五品別將的軍職,軍稽處三部的事他也扛起來不少,再想如以往那樣逍遙快活倒是難了。

    就在張公謹在客勝居吃醉魚,眼神飄忽若有所思的時候。在包子鋪裡間吳不善在發呆,三個已經近一個月沒聚在一塊的人今日約好了喝一頓酒,從軍稽處出來之後吳不善便先到了這裡等著,出了一會兒神,吳不善看著幾個小夥計在麻利的切著肉心裡不由得升起一股滿足感。

    「檔頭,你也不經常回來看看,上面一直說派個人來接手這鋪子,到現在也沒有人過來,兄弟們每天除了賣包子之外倒是有些無所事事了,這樣可不好。」

    小夥計費六笑著說道:「就好比我手裡這切肉的刀子,總放著可是會生鏽的。咱們兄弟閒的時間也夠久了,是不是請個任務下來耍耍?」

    「閒著不好?」

    吳不善白了他一眼:「有多少人盼著就這麼閒一輩子,領著俸祿不用做事。你們幾個倒好,刀頭上舔血的事倒是越干越上癮!」

    「刺激啊!」

    費六看著吳不善幽幽的說道:「這麼閒著,感覺好像少了一半魂兒似的。」

    「別急,主公說過,密諜所至之處,就要有咱們的狗肉包子鋪開起來。最近大檔頭還提起這件事來著,這包子鋪有叫孫記的,有叫吳記的,還有沈記的,在幽州那個叫明記……媽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青樓賣肉的……所以大檔頭的意思是,以後統一一下,凡是開在各地的包子鋪,都叫云記!」

    吳不善解釋道:「叫燕記太明顯了。」

    「啊哈!」

    費六嚎了一聲道:「那我以後領了差事放出去,是不是也能做掌櫃的了?」

    「沒出息!」

    吳不善又白了他一眼,回身看了看門外嘀咕道:「那個死胖子升了六部的小檔頭,倒是越來架子越大了!媽的,老子已經等了小半個時辰,再不來老子一會兒準備一根搟麵杖……戳爛了他!」

    「搟麵杖是用來戳的?」

    費六詫異了一下,隨即明白過來:「對!給他戳成一朵燦爛的喇叭花!」

    「什麼花?」

    外面傳來胖子萬玉樓風騷的聲音:「這狗肉包子鋪竟然也要養花了?」

    「哎呦,這不是萬大哥麼。」

    費六吐了吐舌頭連忙說道:「有陣子沒見您了。」

    「你是有陣子沒見我了……」

    萬玉樓瞪了吳不善一眼幽幽的說道:「自從這個敗類用主公的旨意逼著我還了債之後,老子在家裡心疼了一個月!媽的,早飯想去吃碗熱湯麵都沒錢,你看我都瘦成什麼樣了!」

    吳不善笑著打量了一下,發現這胖子居然真的有點見瘦:「哎呀……沒錢吃飯你是怎麼活下來的?是不是三天憋一泡屎,想吃稀的就趁熱,想吃乾的就放兩天?看這樣子還可以……就是臉色有點屎色。無窮循環的拉了吃吃了拉,胃口不錯嘛!」

    「我-操-你!」

    萬玉樓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來,指著桌案上肉說道:「切大點塊,老子今晚上要把以後三天的都吃回來……」

    「也不問問什麼肉你就吃?」

    吳不善笑著說道。

    「就是你這孫子的雞-巴肉老子也吃!」

    「我-操!」

    恰好進門的王啟年看了一眼桌案上一大堆肉,忍不住讚歎了一句:「這得他娘的多大個一個雞-巴?」

    萬玉樓回頭看了他一眼沒好氣的說道:「捋直了比你人都大!」

    王啟年罵了一句道:「你他娘的受了白臉子的氣,倒是跑我這來出火,不仗義的東西!來,行個禮讓我瞧瞧。」

    「我給你行禮?向遺體告別麼?」

    萬玉樓白著眼說道。

    「嘿嘿!」

    王啟年直了直身子說道:「雖然咱們現在官職品級相同,但老子比你多一個縣侯……見了縣侯大老爺,怎麼也得作個揖吧,要是爺高興了賞你倆錢花花,據說有個胖子最近窮的都吃屎了?千萬別委屈了自己,有錢了去買熱乎的吃,老吃自己的多沒品,好歹你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了,吃屎也得吃新鮮的不是?」

    「賤人!」

    萬玉樓嘴角抽搐著說道:「一對賤人!」

    吳不善認真的說道:「賤人有酒喝,賤人有肉吃,高貴的萬玉樓萬胖子,你他娘的吃屎去吧!」

    萬玉樓突然躥起來,抱著吳不善就在他臉上舔了一下。

    「怎麼樣?」

    鬆開手之後萬玉樓得意的笑了笑:「覺得爺嘴裡味道純正不?」

    說完了之後又連著啐了幾口罵道:「媽的,比屎還臭!」

    ……

    ……

    燉狗肉的鍋裡突突的冒著泡,散發出來的香氣充滿了整個屋子。萬玉樓喝了一口酒,用筷子從鍋裡戳起一大塊肉塞進嘴裡,一邊咀嚼一邊忍不住舒服的呻吟了一聲。

    「你他娘的也就是個爺們,要是女人肯定是個騷-貨!」

    王啟年白了他一眼,聽著萬玉樓**的呻吟聲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聽到這句話,吳不善看了看萬玉樓又看了看王啟年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笑得前仰後合,嘴裡的酒都噴的到處都是:「他要是個**娘們,然後嫁給了你才是絕配!老子一想到老王你在胖子身下婉轉承歡……我的天,太他娘的刺激了!」

    「畜生!」

    「敗類!」

    王啟年和萬玉樓同時罵了一句,然後看了彼此一眼又同時打了個寒顫。

    「幸好幸好……老子是個爺們。」

    萬玉樓給王啟年和吳不善都倒了一杯酒,忽然收起笑容道:「咱們今日這一聚也不知道下次再這麼暢快還有沒有機會……主公下令將軍稽處分為南衙北衙,昨日裡大檔頭親自找過我,看樣子是想讓我去南衙做事……新建的衙門缺人手,我沒辦法推脫。到了那邊,估摸著沒有命令一時半會是回不來了,一想就惆悵啊……老子得多想你們這兩個賤人!」

    「我倒是不用去江都南衙!」

    吳不善搖了搖頭道:「大檔頭前幾日也找了我,準備讓我去襄陽那邊……最近也不知道出了什麼事,那邊的諜子已經有很大一批人沒了消息,估摸著應該是做事的時候出了什麼紕漏,被李世民發現了什麼……大檔頭的意思是讓我帶著人去看看,畢竟那邊的消息不能斷了,再說,主公的伏手埋著,總不能沒有人聯絡。」

    「主公安排在李世民身邊的人是誰?」

    萬玉樓好奇的問了一句。

    「說不得啊」

    吳不善歉然的看了萬玉樓一眼,笑了笑道:「這事沒幾個人知道,而且那個伏手也未必是個牢靠的,他若是左右搖擺,主公也不好應付。」

    「是個大傢伙啊。」

    萬玉樓點了點頭道:「你此去小心點……千萬別死。你逼著老子花了那麼多銀子,老子還沒吃回來呢!」

    「我死?」

    吳不善白了胖子一眼道:「你屁股上那喇叭花謝了老子也死不了。」

    「也對,賤人多長壽……」

    「老王,你呢?」

    萬玉樓問。

    「我要去東都了。」

    王啟年將杯子裡的酒一飲而盡,嘆了口氣道:「東都洛陽剛剛被攻破,府庫裡的東西都要清點盤查,還有王世充手下那些臣子們的府裡也要清查,我是做輜重營校尉的出身,主公讓我幹老本行去……查清楚了怎麼也得幾個月,估摸著年前是回不來了。」

    「東都府庫裡的東西不是都已經起運了嗎?」

    萬玉樓問道。

    「是起運了一大批,但那些絕不是王世充手裡全部的銀子。東都什麼都缺就是不缺錢,大隋時候,楊廣收的那些臣子們獻上來的寶物,一半在江都,一半在洛陽,現在這批財寶找不到……那才是真正值錢的東西,若是換了銀子,說不得能裝備十萬大軍!」

    「就是不知道都被王世充藏在什麼地方了,那孫子嘴又硬,根本問不出來……所以啊,我這一走也指不定什麼時候回來呢。」

    「好歹你還能回來!」

    吳不善看著外面的夜色,語氣忽然有些蒼涼的說道:「誰也不知道襄陽那邊到底出了什麼事,從上個月開始,佈置在襄陽和李世民軍中的密諜就有大部分都失去了聯絡,估計著應該是都被清理了,沒有內賊,怎麼可能知道的這麼詳細?所以大檔頭懷疑,是不是那邊的密諜有人降了李世民,不然不可能暴露那麼多人……已經死了那麼多諜子,我這一走還能不能回來誰知道……」

    「你他娘的!」

    萬玉樓罵了一句一把抓著吳不善的衣服狠狠的說道:「你要是敢死,老子就敢挖你的墳!」

    ……

    ……

    襄陽城外

    秦王軍大營

    已經夜深,李世民大帳裡隱隱還有燈火傳出來,大軍已經到了襄陽四五天,李世民的人馬已經試探著攻了幾次,但襄陽易守難攻,顯然不是輕易可以攻破的。

    大帳中,李世民靠在椅子裡樣子有些慵懶,左手上托著著一隻酒杯微微晃動著,眼睛盯著杯子裡的清酒似乎是有些出神。他赤著上身,左肩上胸腹間都纏了紗布,但已經看不到有血跡。

    不到一個月前,李世民率軍攻南漳。南漳梁軍守將齊漱名寫了親筆信給李世民,表示只要秦王不屠城,善待南漳百姓,善待降兵,他就可以投降。李世民本來是不信的,齊漱名卻將自己送到了秦王軍大營裡。留下他的幕僚陳素如守南漳,以示誠意。

    有齊漱名自己送上門來,李世民也就沒了大半的疑慮。率軍進入南漳的時候,就走在李世民身邊的齊漱名忽然一把抱住他,城牆上亂箭齊發,齊漱名死於亂箭中,李世民身上中了四五箭,但幸好沒有傷及要害。

    齊漱名竟是用自己做了一個必死的餌來引李世民入城,可惜的是就差那麼一點。李世民沒死,而且進了南漳,然後血洗了整座南漳城,殺了上萬人才下令停止屠城。

    已經過去近一個月,李世民身上的箭傷也好的差不多。正是癢的時候,所以他渾身上下都有些不自在。

    挪動了一下身子,李世民抬起頭看向自己面前這個渾身包裹在黑色袍子裡的人:「這段日子你殺了多少人了?」

    「二百三十一。」

    那人沙啞著嗓子說道。

    「都是你的部眾,你還真下得去手!」

    李世民笑了笑說道:「實在想不到,李閒竟然在孤身邊佈置了這麼多人,若不是僥倖得了你,說不得孤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軍中還有誰是李閒的人,你放手去殺就是了,至於下面人,孤自己會去說清楚。」

    「喏!」

    那人垂著頭說道:「不過殺來殺去,殺這些小角色有什麼用?我認識軍稽處裡所有的檔頭,也認識大部分燕云軍中的將領……若是將軍稽處裡的幾個大檔頭都殺了,軍稽處就會失去作用,李閒就沒了眼睛和耳朵……若是再能刺殺幾個大將,李閒便折斷了胳膊,還有什麼可怕的?」

    「你確實夠狠。」

    李世民由衷的讚道:「去吧,需要的人手從軍中隨你挑選。」

    他擺了擺手道:「孤累了,你去忙你的事。」

    等黑袍人出去之後,李世民看向身邊坐著的那人忍不住搖了搖頭:「孤只是沒想到,原來你也是。」

    那人笑了笑道:「可以說我一直就是,也可以說我一直不是。因為我要的,李閒給不了我,而您可以。」

    李世民哈哈大笑,站起來走到那人身邊說道:「孤早就說過,得你,如得半壁江山!你就是孤的韓信!」
a519095 發表於 2012-12-25 07:21
第七百章際會襄陽(一)

    因為天氣還有些悶熱的緣故,軍帳的簾子半開著,夜風從門外吹進來,軍帳中的燈火搖晃起來,將帳篷裡那黑袍人的影子拖拽的來回搖盪,看起來,他就好像是一隻無家可歸的孤魂野鬼。

    在黑袍人對面不遠處的椅子上,秦王軍行軍元帥韓世萼坐在那裡,手裡捏著一隻酒杯,抬起頭看了一眼黑袍男子忍不住搖了搖頭。

    「你是在譏諷我?」

    黑袍男子轉過身,看著韓世萼問道。

    「我一直聽說,燕云軍軍稽處的人都是燕王李閒的死忠……而當初軍稽處還叫做飛虎五部的時候,好像幾個大檔頭都是原來最早跟著李閒的老人,除了葉懷袖和冷亦之外,好像其他三個都是李閒在燕山上建立燕云寨時候就跟著他。」

    「我只是很好奇,既然是死忠……你為什麼會怕死?」

    黑袍男子聽到韓世萼這句問話,冷冷的笑了笑緩緩將黑袍的帽子拉了下來。燈火搖曳下,這張臉一露出來就讓這屋子的氣氛為之一冷。沒有看到這張臉的人,是絕對無法想像這張臉的恐怖和噁心。

    拉下來帽子之後,這黑袍人並沒有停止動作而是將長袍也閃掉,露出赤著的上身,比起他的臉來說,他的上半身更加的讓人不敢直視。

    他的左半邊臉上少了一塊肉,就好像顴骨被什麼野獸一口咬下去一塊似的。右邊的臉上有七道口子,已經結了疤。下邊的嘴唇從中間被豎著向下豁開,雖然已經縫合但依然能看得出來那蜈蚣一樣的疤痕。

    如果說他臉上的傷勢讓人看了就能嘔吐的話,那麼他上半身的傷勢更加的讓人無法承受。

    僅僅是胸口上,就有最少三四十處傷。其中最猙獰的是在心臟位置上,有一大塊肉被剜了去,下刀的人應該是個老手,剜掉的肉並沒有露出骨頭也沒有傷及心臟,可剩下的那一層肉實在太少了些,心臟跳動的時候甚至能看到這個缺口跟著一塊抖動。

    「我扛了六天,我以為我會死。」

    黑袍人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他將手指放在那個肉坑裡,手指觸碰在還沒有完全癒合的傷口上,疼的他臉色一陣抽搐。

    「軍稽處確實是為燕王一個人服務的,軍稽處的存在就是因為燕王需要。軍稽處的口號也是宗旨就是一切為了燕王。我可以絲毫不做作的說,天下間各路豪傑手下不怕死的人有很多,但絕對沒有軍稽處裡多!」

    「我不知道別人……但我知道我自己,如果我能自殺,我在被你出賣後的第一天就會自殺。如果我能盡快死,絕不會拖了六天還苟延殘喘。能熬住六天嚴刑的,這時間估計也不多,我沒必要因為你的話而羞愧什麼。」

    「你也不必譏諷我什麼,更不必做一副得意的樣子出來……韓世萼,我絲毫都不懷疑,如果換做你是我的話,在第一天或許你便投降了,又或者,你堅持不了六天就被自己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嚇死了。你是貴族出身,你父親是大隋的開過功臣,你自幼錦衣玉食,何曾吃過什麼苦?」

    「我臉上挨了七十三刀,身上最少挨了一百六十刀……你有什麼資格還在譏諷我反叛?要知道你自己從頭至尾都是個反叛者,作為大隋的臣子,你反了。燕王殿下救了你,將你送到秦王面前,你和燕王的約定現在都被你丟進了臭水溝裡,你又反了……誰知道,你日後會不會也反了秦王?」

    韓世萼笑了笑道:「我承認,你確實算是極有骨氣的了。我只是不得不驚訝震撼,你在忍受不住刑罰選擇了投降之後,竟然會如此果決的選擇對自己的同袍下手,說起來,你比我心狠。」

    他頓了一下說道:「燕王對我有救命之恩這不假……可這個世道,如果還有人因為救命之恩而想著一輩子來報答別人的話,那麼毫無疑問,這個人就是個白痴,而且會死的很難看。」

    他指著面前的黑袍人說道:「你是軍稽處的曾經的第三大檔頭,你為燕王李閒也算鞍前馬後做了不少事,可現在你反了,你認為如果你落在李閒手裡他會饒過你?」

    黑袍人笑了笑,顯得格外猙獰:「我對同袍下手乾脆果決,倒是謝謝你用這四個字而不是用心狠手辣。既然我已經反了,難道還要矯情造作著假仁假義著?反了就是反了,那麼我就要站在新的位置上來做事。還有……我絕不會落在燕王手裡,被敵人生擒這種事有一次就夠了,我不會允許自己犯第二次錯誤。」

    他在椅子上坐下來緩緩的說道:「沒有人真正的不怕死,更沒有人能熬得住生不如死。」

    「倒是你!」

    他指著韓世萼說道:「你又是為什麼要背叛燕王?」

    韓世萼哈哈大笑道:「我哪裡算得上背叛?當初我答應來秦王身邊的時候,不過是和燕王合作罷了,既然只是合作,那麼我為什麼要忠於他?燕王身邊不缺文臣武將,有的是戰功赫赫的人,就算我幫他在最關鍵的時候除掉了秦王又能怎麼樣?難道我的功勞還能壓得過徐世績?能壓得過宇文士及?能壓得過秦瓊?雄闊海?」

    「在燕王手下,我不過是很多有功之臣之一。而如果秦王成就了大業,我將是唯一。」

    他將杯子裡的茶一飲而盡道:「李飄峰,如果換做是你,你會如何選擇?」

    黑袍人嘴角挑了挑,冷笑了一聲道:「你不必說這些話,我如今落得現在這個下場這個模樣都是拜你所賜,如果有機會我一定會殺了你。」

    「你只能怪燕王,是他派了你來和我聯絡的。而現在秦王大軍的動向已經不能再被燕王李閒掌握,所以我只能把你揪出來。別提仇恨,這個世界上最不值錢的就是仇恨,因為全天下每個人心裡都有仇恨……你殺了那麼多同袍,他們的仇恨怎麼算?」

    ……

    ……

    帳篷裡的燈火依然在搖擺不定,但韓世萼和李飄峰兩個人之間卻陷入了沉默。

    黑袍人叫李飄峰,曾經飛虎五部的三檔頭,在軍稽處屬於元老級別的人物。當初飛虎五部初建的時候,大檔頭是葉懷袖,二檔頭獨孤銳志,三檔頭是他李飄峰,四檔頭是邱魚,五檔頭是冷亦。

    他是當初跟著李閒在燕山建立燕云寨時候的老人,是李閒自巨野澤救出來那一千多人其中的佼佼者。

    楊玄感造反之後韓世萼敗於陳棱之手隨即失蹤,銷聲匿跡了很久之後被飛虎五部的人找到。那個時候,就是李飄峰負責和他聯絡的。後來感念李閒的救命之恩,韓世萼答應李閒到李世民身邊,在最關鍵的時候反戈一擊。但並不是所有的算計都會順利的如水到渠成一般,要知道這世間最不可信的便是人心。

    兩個人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最後還是韓世萼忍不住先開口道:「無論如何,你現在這副模樣是因為的我緣故。以後我會救你一次,我不欠你什麼,只當是為了自己心裡能安生些……要知道的是你要是死了,我反而不會有那些許的愧疚。」

    「我都不敢相信,我居然還能活下來。」

    李飄峰看著杯子裡的熱茶自嘲的笑了笑道:「你放心,我絕對不會給你一次救我的機會。我也不會讓自己再陷入危機,如果真的再有這樣的事發生,我保證死的乾脆利索。」

    說完這句話之後,李飄峰忍不住嘆了口氣:「誰說死比活著難?」

    「好自為之吧。」

    韓世萼站起來,緩步走向門外:「秦王身邊缺人,而且對燕王身邊的軍稽處也極感興趣,估摸著你會有很長一段時間的好日子,如果運氣極好的話,說不定這也是你位極人臣的一條出路,你應該知道,如果你留在燕云軍軍稽處,地位絕不會太高。」

    「你三檔頭的位子還不是被人搶了去?說起來是個軍稽處供奉……不過是因為你表現出來的能力不如別人罷了,燕王手下的能人……確實太多了些。」

    「人總會有許多事無法預料。」

    李飄峰看著韓世萼,嘴角挑了挑說道:「誰知道,你日後會不會後悔背叛了燕王?誰又知道,我是不是落得個粉身碎骨死無全屍?」

    「我不是背叛!」

    韓世萼站住,回身加重了語氣說道:「我再說一次,從一開始我就不是他的屬下,不是他的臣子,他找我來是合作而不是讓我效忠!」

    李飄峰冷笑道:「自欺欺人的藉口總會很多,除了騙自己還能騙誰?韓世萼,你沒必要今日來假惺惺的做樣子,說什麼以後會救我一命的話……我毫不懷疑你會成為秦王手下的第一功臣,也正是以為如此,你的下場絕對不會比我好。」

    「不需要你提醒!」

    韓世萼走出大帳,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

    李飄峰呆呆的坐在椅子上,很久都沒有動一下。

    「原來……想要不怕死真的不是件容易事。」

    他苦笑一聲,想到前些日子死在他手裡那些軍稽處的密諜,他的心裡就忍不住一陣抽搐,那其中有不少是他的部下,曾經朝夕相處。

    「我為什麼就沒死?」

    他問。

    卻沒人能給他回答。

    ……

    ……

    一隊大約五十幾個人的騎士穿越過夜色,順著官道一路往西南方向疾馳。暗夜中,馬蹄的踏碎寂靜,聲音顯得格外刺耳。

    這五十幾個人都披了一件斗篷,遮擋住頭臉,這樣的深夜還在趕路,說明他們要做的事很急迫。

    為首的漢子身材中等,黑色的斗篷遮擋住了他大半張臉,只露出一雙明亮的眸子,眼神中偶有殺意溢出。

    「獨孤將軍,咱們可以休息下了,最多再走一日便能到襄陽,弟兄們已經乏了,怎麼也得恢復下體力。」

    為首的漢子眼神猛的一寒,看向說話那親信冷聲問道:「你再叫一遍。」

    「嗣……將軍。」

    「再喊錯一次,我就殺了你。」

    嗣十三冷冷的說了一句,然後催馬加速:「天亮了再找地方休息!」
a519095 發表於 2012-12-25 07:26
第七百零一章白痴才看不透!

    李世民低頭看著自己上半身厚厚纏著的紗布,不由自主的想起那日進南漳城的時候,齊漱名臨死前那兇狠的眼神,城牆上的亂箭齊發,那一幕依然能清晰的出現在腦海裡。到現在他也不明白,為什麼齊漱名能做出這樣狠的抉擇。

    他一直不信人世間有所謂的絕對忠誠,所以他想不明白。齊漱名到底是為什麼自尋死路的,難道真是因為蕭銑是個值得他拚死效力的君主?

    他不認為自己是個有魅力讓人誓死相隨的人,所以他也不會認為蕭銑有這個魅力。

    李世民清楚的如果自己表現的不能讓人看到希望,那麼毫無疑問自己身邊將沒有人追隨,如今他手下的實力越來越強是因為人們看到了他和大唐劃江而治的希望。就算短時間沒沒辦法擊敗現在李閒掌控的大唐,但最起碼有希望將川蜀,江南之地拿下,只要和大唐形成了一個對立的局面,那麼追隨他的人就能看到自己的好前程。

    李閒之所以有那麼多虎將,那麼多文臣,不過是因為他暫時佔據著優勢罷了,而且李閒的聰明之處就在於不急著稱帝,所以支持著李唐王朝的那些世家就不會有太大的牴觸。慢慢的,當李閒和他們達成了某種協議之後,那麼李閒登基稱帝的日子也就不遠了。

    這種協議未必是坐下來認認真真商議後的結果,只是一種共存的默契。

    而李閒現在做的,就是讓這種默契盡快形成。

    連佔據著優勢的李閒身邊都不儘是忠臣,李世民自然知道自己身邊如今追隨著的都是抱著什麼目的人。說起來,暗中支持著他的世家不少。這種世家的慣用伎倆絲毫沒有什麼新意,無非就是兩邊都站隊罷了。

    李閒勝,他們不會有太大的損失。李世民若是萬一勝了,他們自然收穫也不小。無論最後坐在那把椅子上的是誰,他們都不是失敗者。

    想到了這一點,李世民不得不想到了韓世萼。

    自己逃進大山的時候身邊已經只剩下幾百個人,那個時候能不能走出來是個未知數。只怕長安城裡的人,大部分也都會以為自己會死在那片山巒裡。可韓世萼卻似乎堅信他是能走出來的,為什麼?

    那個時候,其實他就已經在懷疑韓世萼了,可沒有任何道理的懷疑毫無意義,而且李世民怎麼可能放棄到了手裡的助力?沒有韓世萼手裡那數萬人馬,靠著他自己一個堡寨一個堡寨的去廝殺,去積累,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像今日這樣逼得蕭銑都毫無還手之力?

    他懷疑韓世萼,卻不得不用韓世萼。

    他不信任韓世萼,卻不得不將韓世萼放在一個只比自己低一點的位置上。

    靠在椅子裡,想著自己攻打長安失敗之後發生的種種,李世民自己都有些如墜深夢一般的感覺,有些不可思議,有些神奇。

    靜下來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從跌倒到崛起的速度確實快了一些。太順利了一些,太讓人覺著不可思議了一些。

    毫不誇張的說,沒有韓世萼,他就不可能這樣迅速的恢復元氣,沒有韓世萼,他現在說不得還如喪家之犬一樣在四處逃避奔波。

    現在他麾下兵力已經將近二十萬,克襄陽雖然不是一件容易事,但只要滅了蕭銑的梁國,那就最少有十幾個郡落入手裡,再揮兵直入川蜀,那麼和李閒掌控的大唐對抗似乎也就不是什麼難以企及的事。

    但他現在很擔心。

    因為韓世萼在軍中的威望,似乎一點也不比他低。

    越是想的多,他就越是擔心。

    「李飄峰,你來找孤就是為了說這些?」

    李世民抬起頭看了一眼將自己整個人縮進黑色袍子裡的李飄峰,正是因為李飄峰的話他才會想了這麼多,才會讓自己心裡的不安越來越強烈了起來。

    「韓世萼背叛了燕王,他的藉口是,他不是燕王的部屬,而僅僅是和燕王合作而已,那麼就沒有所謂的背叛。自始至終,燕王麾下軍稽處都是我在負責和韓世萼聯繫,我不否認,燕王殿下從一開始的佈置就是先將您捧起來,您如今的成功和燕王的放任不無關係,這樣做有兩個好處。」

    「其一,因為您還活著,您的的實力越來越強大,那麼長安城裡那些支持您的人就會很興奮,他們就會以為自己看到了希望,於是他們就會露出馬腳。燕王要的就是這樣讓他們自己都跳出來,然後一個個翦除。」

    「其二,因為有韓世萼在,所以您無論取得多大的成功對於燕王來說似乎都不算什麼問題,而且還能借助您的手將蕭銑的梁國滅了,當然,也有可能是蕭銑滅了您,還有可能是您和蕭銑兩敗俱傷……但毫無疑問這對於燕王殿下來說都絕不是一件壞事。燕王麾下的人馬大部分都抽調過去,即將對河北動兵,沒有餘力南下攻打蕭銑,兩線作戰極有可能將燕王殿下拖垮。所以燕王才會想到這樣一個辦法,您也可以理解為養敵以制敵。」

    「關鍵之處就在於韓世萼和控制著韓世萼的軍稽處,也就是我。」

    李飄峰沉思了一會兒繼續說道:「為什麼偏偏是在襄陽即將被攻克的時候,韓世萼找您坦白,說出他是燕王佈置的人?為什麼偏偏是在這個時候,將我誘騙出來下了迷藥被您擒住,然後嚴刑拷打了六天,導致了我的背叛,然後導致了軍稽處佈置在進身邊的密諜幾乎被徹底清除?」

    李飄峰看著李世民,一字一句的問道:「如果說,韓世萼覺得他不是燕王的從屬,只是合作,那麼他對您是什麼樣的態度?是不是也是合作?」

    問完了這句話之後,李飄峰看著李世民靜靜的等待著答案。

    可他要的答案,李世民給不了他。

    ……

    ……

    毫無疑問,李飄峰的話讓李世民動了心。毫無疑問,李飄峰看到的問題對於李世民來說確實都是大問題。如果不搞清楚韓世萼所處的立場,不搞清楚韓世萼要的到底是什麼,那麼李世民無疑將如坐針氈。

    所以,雖然離開了李世民大帳的李飄峰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但他依然很滿意這次談話,很滿意自己將秦王李世民的內心攪亂。雖然自始至終李世民的臉色看起來都沒有絲毫變化,期間只是問了他一句你只是來說這個的?但李飄峰確定,李世民心裡必然會對韓世萼的看法有所改變。

    一邊往自己的軍帳走,李飄峰就忍不住想笑。

    「我不是個大人物,但我可以讓你們都不好受。」

    低聲自語了一句,李飄峰嘴角上的得意更濃了幾分。

    誰知道,天下的格局會不會因為一個小人物而改變?會不會因為他這個小人物的背叛,而導致整個天下大勢的扭轉?

    「韓世萼……你應該後悔會留下我,我身上這幾百刀的仇恨,便是將你碎屍萬段也不能補償我。而且……你欠我最大的不是這些刑罰,而是你毀了我的心。我一直以為我是個忠心耿耿的軍稽處檔頭,我一直以為我會視燕王為天。但正是因為你對我的背叛,讓我也變成了一個叛徒。」

    李飄峰心裡想著這些,眼神中的冷意越來越濃了起來。

    「你毀了我的忠心,讓我變成了個人人唾棄的叛徒。那麼你就要付出相應的代價,不管你是不是真的存了別的心思,不管你對秦王李世民是不是真的忠心,我都會盡力讓你變成一個叛徒,最起碼讓秦王以為你是個叛徒。」

    這些話,他不能說。

    只能在心裡去想,每次想起都會有一種報仇的快感。

    回到自己的軍帳之後,撩開簾子的李飄峰隨即怔住。他的軍帳中坐著一個人,正在低著頭喝酒,桌案上已經擺好了菜餚,還冒著熱氣。

    「聽說你剛剛在秦王面前告了我一狀?」

    在李飄峰軍帳裡喝酒的韓世萼抬起頭看了他一眼,然後笑了笑指著身邊的胡凳說道:「我帶了酒菜,來陪你慶賀一下。」

    李飄峰眼神一變,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後走進了帳篷裡。在韓世萼對面坐下來,端起韓世萼剛剛倒滿了的酒一飲而盡,李飄峰看了韓世萼一眼問道:「你來我這裡,是想做什麼樣子給我看?」

    「你以為我生氣?」

    韓世萼微笑著說道:「那麼只能說明你不瞭解我,更不瞭解秦王……不瞭解我,也不瞭解秦王,你難道就不覺得自己這麼快就開始報復我有些著急了?李飄峰,其實無論你今天對秦王說什麼,說的多有道理,多讓人動容動心,但你依然得不到你想要的結果。」

    他自信的說道:「你信不信,現在我如果走進秦王的大帳,秦王便會你對他說過的話一字不差對我說一遍?」

    聽到這句話,李飄峰變得沉默下來。

    「不需要你去說,秦王也不是真的信任我。從我出現在秦王身邊開始,他應該就不停的懷疑我……之所以他只是懷疑而沒有做任何事,是因為他離不開我。而現在也差不了許多,殺了我,誰知道大軍會不會嘩變?秦王怎麼可能眼睜睜看著自己才得來的東西一夜之間碎裂崩塌?」

    「而且,若是尉遲恭去說我值得懷疑的話,秦王會在意,很認真的在意。而你去……他反而會對我多放一分心。你難道忘了自己的身份?你跑去跟秦王說三道四……秦王只怕更多的會以為你是想報仇。」

    李飄峰點了點頭極認真的說道:「你說的不錯,確實是我太心急了些。」

    「喝酒吧。」

    韓世萼笑了笑道:「之所以我不生你的氣,甚至還跑來和你說這些,是因為我也還需要你的存在……因為只有你,才能將燕王佈置在我身邊的人都清理掉。」

    「和仇人喝酒,未必是一件不開心的事。」

    他再給李飄峰滿上一杯酒道:「希望合作愉快。」

    李飄峰不語,忽然從心裡生出一股無力感。

    ……

    ……

    李飄峰迴到自己軍帳半個時辰之後,守轅門的當值校尉便急匆匆的跑了過來,經過他的軍帳跑到李世民的大帳外面,站在門口恭敬的對著裡面說了兩句話,恰好出門往回走的韓世萼看到了這一幕,也不知是真心還是假意送他出門的李飄峰也看了這一幕,貌合神離甚至可以說不共戴天的兩個人彼此看了一眼,然後做出同樣的選擇。

    本打算回自己帳篷的韓世萼沒有動,本打算返身回去的李飄峰也沒有動。

    因為他們兩個都很好奇,現在已經到了後半夜,早就過了子時,出了什麼急切的事能讓當值校尉敢在這個時候跑來叫醒李世民。

    不多時,大帳的簾子撩開,李世民竟然親自走了出來,然後隨著那校尉往轅門的方向走了過去。

    這種時候,竟然能勞動李世民親自去迎接的能是誰?

    韓世萼和李飄峰再次看了彼此一眼,眼神中都帶著幾分好奇。

    「你猜會是誰?」

    韓世萼饒有興趣的問了一句。

    李飄峰沉思了一會兒搖了搖頭道:「依著秦王那高傲的性子,就算是這會兒蕭銑忽然大徹大悟自己跑出來投降,只怕秦王也沒興趣去門口迎一迎。以我來看,要麼是長安城裡來了消息,要麼是……」

    韓世萼笑了笑道:「長安城裡那幾個不成器的傢伙就算自己跑來,秦王也未必肯迎出去。那幾個傢伙玩一些小陰謀小詭計還勉強,也就是給在長安城不坐龍椅卻行皇帝事的燕王找點不痛快罷了。真要是惹惱了那位燕王殿下,他只需一句話就能讓長安城血流成河。」

    「說到這個……」

    韓世萼微笑道:「對燕王的瞭解你應該比我更深一些。」

    「燕王的性子其實比秦王還要直接一些,之所以長安城裡那些跳樑小丑還能蹦跶著,是因為他們還有用,燕王留著他們自然是有所圖謀。至於圖謀什麼,其實到了現在你也應該看得出來,自然不用我在裝高深說什麼。」

    「哈哈!」

    韓世萼笑了笑道:「你看,你我不是也能如此心平氣和的說說話麼?」

    「心平氣和的說話沒有什麼,不代表我心裡不想弄死你。」

    李飄峰淡淡的回答了一句。

    韓世萼不置可否的搖了搖頭說道:「你還沒說要麼是什麼。」

    「秦王現在不缺敵人,缺的是助力幫手。能讓他深夜親自迎出去的自然不會是敵人,那麼便只能是對秦王有大幫助的人。現在還有這個實力的,只怕只有那麼兩個了。」

    「李孝恭還在觀望,應該不會是他派來的人。」

    「那就是李道宗。」

    李飄峰擺了擺手,轉身往回走:「已經知道了是誰就變得無趣了許多,不如回去睡覺,睡不著的時候就好好想想下次怎麼更好的設計殺了你。」

    「我等著你成功的時候,不過我不覺得你有希望。」

    韓世萼舉步往前走了出去,嘴角上都是自信。

    回到床上躺下來的李飄峰還是有些想不明白,韓世萼到底是想要做什麼。對自己表示真誠?這絕對是一件毫無意義的事。李飄峰堅信,只要自己將燕云寨軍稽處的人都清理掉,韓世萼絕不會留下自己。

    他更想不明白的是,韓世萼的自信來自何處?

    韓世萼,他究竟要的是什麼?

    ……

    ……

    「末將嗣十三,拜見秦王殿下。」

    一身黑袍的嗣十三對李世民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然後直起身子站好。李世民的眼神一直在他的臉上盯著,微微皺著眉頭。因為嗣十三現在的裝扮和李飄峰實在太像了些,如果不仔細分辨的話,看背影很容易當成同一個人。

    「你臉上有傷?」

    李世民沒有問他為何而來,而是問了一句似乎沒道理的話。

    「有」

    嗣十三似乎微微怔了一下,然後點頭回答了一個字。

    「怎麼傷的?」

    「刀傷……我自己割的。」

    嗣十三認真的回答道。

    「哦?」

    李世民想到了李飄峰,所以才會問嗣十三:「看來你也是個身上有很多故事的人,能不能讓孤看看你的臉。」

    「如果殿下不介意,卑職也不介意。」

    嗣十三將斗篷的帽子拉下來,露出那張縱橫交錯的臉。

    李世民眉頭微微一挑,忍不住嘆了口氣道:「若不是現在看慣了李飄峰那張臉,猛的見了你說不得真會覺著有些驚訝。能對自己下這麼狠的手……你在李道宗身邊屈才了。李道宗不是個喜歡用狠人的將軍……孤倒是很喜歡。」

    「卑職不知道您說的李飄峰是誰,卑職也不知道大將軍如何用人。」

    嗣十三語氣嚴肅的回答道:「卑職如果不在自己臉上割這些刀或許活不下來,因為卑職有個權勢很大的仇人,這個人如今差不多站在人世間權勢的巔峰位置上,在他面前,卑職還沒有正大光明報仇的實力,所以只好苟且偷生。大將軍肯收留我,也是冒著極大風險的……」

    「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李世民淡淡的笑了笑。

    嗣十三在說話的時候注意到,李世民的手一直扶在刀柄上。

    李世民身後站著四個按刀的親衛,眼神一直盯著自己的咽喉。

    這是一個不會輕易相信任何人的人。

    嗣十三迅速的在心裡下了判斷。

    「你的仇人是誰?」

    李世民問。

    「卑職……不想說。」

    嗣十三抬起頭,緩緩的將帽子再次拉了上去,然後用黑巾一絲不苟的遮住自己的口鼻,只露出一雙眸子。蓋上那張臉之後,看起來順眼的多了。

    「你是個不錯的人,最起碼不會咬牙切齒的說什麼誓要報仇之類的話。」

    李世民笑了笑,轉身往回走:「說說吧,李道宗讓你來見孤做什麼?孤已經睡了,正因為是李道宗派你來的,所以才會起身親自迎出來。如果你不給讓孤聽到一個感興趣的事,孤不介意亂棍將你打回去。」

    「大將軍讓卑職來問問,對於長安城裡蕭瑀大人的那些信,殿下您怎麼看?如果殿下您現在就能給卑職一個答覆,不需要殿下您打,卑職立刻就會回去覆命。」

    嗣十三的眼睛盯著李世民的後背,發現李世民這個人戒備心竟然強到了這種地步。即便是背對著自己,李世民依然保持著一個隨時能拔刀殺人的姿勢。

    「蕭瑀?」

    李世民忽然笑了起來,笑得格外開心:「也只有他那樣的白痴,到了現在還白痴的以為能瞞著李閒做什麼事。他說什麼準備迎接孤回去登基大寶,什麼重振大唐,這個蠢貨!」

    李世民冷笑道:「他之所以能做這些事,是因為李閒讓他做。因為……李閒比他,比任何人都盼著孤帶兵回長安去!李閒現在忙著對付竇建德無力南下,可他有能力守住長安城!他沒精力沒兵力沒財力物力打過來,所以絞盡腦汁的想讓孤自己回去,這樣淺顯白痴的計謀蕭瑀都看不出來,還有什麼資格做孤的臣子?」

    「孤是早晚要打回長安的,但絕不是現在!」

    嗣十三心裡猛的一震,竟是生出幾分恐懼來。

    李世民,他竟然能看的如此透徹!

    「在一個地方跌倒一次也就罷了,難道孤會讓同樣的錯誤犯兩次?」

    李世民冷冷的笑了笑,回身看向嗣十三說道:「李道宗若是真的願意輔佐孤,你回去之後告訴他,可以帶兵來投!」

    一句話,亂了所有的部署!
a519095 發表於 2012-12-25 07:33
第七百零二章女子名無垢

    夜晚的晴空看起來比白天更加透徹,也更美。天空上的星星並不多,倒是月亮顯得極為皎潔明亮。八月末的天氣已經透著一股子清爽-勁,尤其是到了晚上微風從臉頰上輕輕拂過讓人覺著更加舒服愜意。

    悶熱的夏天終於到了尾聲,這讓人心裡總會莫名其妙毫無道理的覺著暢快。

    長安的宮城叫做太極宮,太極宮正殿叫做太極殿,在太極殿靠北兩側還有兩儀殿,意寓出自周易。太極宮中之所以顯得太過肅殺,其一在於少了樹木,最主要的其實在於,缺水。宮城裡沒有湖,千篇一律的青磚灰瓦,終歸看起來有些視覺疲勞。

    所以宇文愷在大明宮裡讓工匠開出來兩個湖,雖然都算不得很大但看起來給大明宮添了不少風采。

    這兩個湖的名字極有意思,大明宮裡的湖……肯定不叫大明湖。

    比較大的那片湖就在含元殿後邊不遠處,名字叫離。

    比較小的在大明宮後面,名字叫做定。位於龍首塬六坡第二高的位置上,據說在風水上加上這個湖,便是給龍首塬點了睛,到底是不是這麼回事誰也說不清楚,反正因為有這兩座湖的存在大明宮增色不少。

    夜色下的離湖顯得格外漂亮,水平如鏡。皎潔圓潤的月倒映在水面上,不時有魚兒露頭的時候將這月兒頂碎。

    一條石板路一直延伸到離湖湖心,湖心裡有一座涼亭。

    涼亭裡有個人,竟然在月色中垂釣。

    這個時辰,能在大明宮裡這樣安樂自在的除了燕王殿下還能是誰?也不知道今天是怎麼了,李閒辦完了公事之後便提了釣竿進了大明宮,自傍晚便在這離湖湖心涼亭裡垂釣,吩咐了誰也不許打擾,如此一坐便是三個時辰。

    遠處的侍衛不時回頭看一眼,發現燕王殿下如老僧入定一般。

    李閒的釣竿今日一次都沒有起過鉤,魚鉤上的蚯蚓早就被離湖中的錦鯉啄了一個一乾二淨。鉤兒上沒了餌,卻還是不時有魚兒來碰碰。或許是這鐵鉤兒在湖裡垂著的時間足夠久了,連魚兒都覺得沒了危險。

    當皎月居中的時候,李閒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睜開了眼。

    站在遠處的侍衛都在猜測,燕王殿下在湖心亭裡坐了這許久,肯定是又在天下這個大棋盤裡要布什麼局,在侍衛們眼裡,燕王是個算無遺策的人。甚至有人說過,未曾見過武侯謀劃天下,但見過燕王勾勒江山也是不虛此生。但今日卻不同,在湖心亭裡坐了這麼久,李閒僅僅是想一個人靜靜。

    他睜開眼的時候,發現魚漂竟然在上下沉浮。索性一抬手將釣竿提了起來,魚鉤上竟是掛著一條近兩尺長的錦鯉。鐵鉤勾住了嘴,這錦鯉來回掙扎擺動,晃得釣竿如風中的蘆葦一樣飄擺。

    李閒收桿,動作嫻熟自然的將那錦鯉摘了下來,看著在手中奮力掙扎的魚,李閒忍不住笑了笑。

    原來還真有自己上鉤的魚。

    李閒沒有一顆悲天憫人的心,雖然他長相比女子還要漂亮,但絕不似林妹妹那樣嬌弱,更不會鄭重的去葬花。所以他自然也就沒有那個意境釣了魚再放掉,對於他來說不想釣的時候便不釣,既然釣上來了那麼便吃進肚子裡,如此簡單。

    李閒回身招了招手,叫過來兩個侍衛吩咐了幾句,那兩個侍衛立刻轉身跑了出去,大約一炷香的時間後才氣喘吁吁的跑回來,每個人懷裡都抱著一些干柴。要在這大明宮裡找乾柴,似乎不是件太容易的事。

    親自動手,去鱗,洗淨,然後李閒又喚過來一個藏身在暗中的軍稽衛,在那人有些尷尬的目光中,把他的鐵釺要了過來穿魚用架在火堆上烤。李閒擺了擺手示意侍衛和密諜離去,他自然而然的從隨身的鹿皮囊裡取出烤魚的調料,自然而然的將調料均勻的塗抹在那一尾錦鯉上。

    「我是有好口福的人。」

    離著很遠傳過來一個女子的聲音,稍微沙啞,但極有韻味。

    這個聲音李閒很熟悉,當初也是在一座湖邊,也是烤魚,也是這個女子從遠處緩步而來。而今天的湖遠不如鄱陽湖大,她身邊也沒了那個高傲的柴郡公,換做了一個紗裙白衫的女子,婀娜多姿。

    李閒回頭看過去,隨即笑了笑。

    李慧寧的心情似乎不錯,看來那個白衣衫的女子是個很會安慰人的。長孫無忌是個很會察言觀色的人,他的聰明之處就在於,能夠用一些小事來證明自己的存在,比如……他讓自己的妹妹長孫無垢和平陽公主李慧寧成了朋友,對於一個心思靈動的女子來說,勸慰一個人最好的方法就是陪著她做任何一件她想做的事。

    對於長孫無忌的心思,李閒有些欣賞。

    月夜中漫步大明宮,這兩個女子似乎都是雅人。

    「難得遇到你。」

    李閒笑了笑,將手裡烤著的魚遞給李慧寧然後再次拿起釣竿:「似乎一尾不夠吃了。」

    長孫無垢俯身行禮:「見過殿下。」

    「坐吧」

    李閒指了指火堆旁邊說道。

    哪裡什麼都沒有,只有青石板的地面。

    長孫無垢沒有絲毫猶豫,就如李慧寧一樣盤膝在火堆旁邊坐了下來。不矯情做作,絲毫也沒有心疼自己這一身雪白的長裙。

    「不是難得遇到我,而是你好像一直在避著我。」

    李慧寧翻烤著那一尾錦鯉說了一句,但似乎並不想在這個話題上糾纏下去:「我聽說這些魚兒都是宇文愷派人從各地精選來的,就這麼吃了豈不可惜?」

    「吃了就不可惜。」

    李閒淡淡的回應了一句,然後將視線專注的盯著魚漂上。

    長孫無垢看著李閒的側臉,眼神明亮。

    ……

    ……

    「剛才侍衛說,你在這裡已經枯坐了三個時辰?」

    李慧寧看著手裡已經逐漸變成金黃色的烤魚,貌似漫不經心的問了一句。但這句話才問出來,李閒就立刻猜到這兩個女子此時出現在這裡絕不是偶然。而李慧寧雖然足夠靈慧,但以她這段日子來的精神狀態,顯然不會考慮這麼多事。所以,聽到李慧寧這句問話之後,李閒微微側頭看了長孫無垢一眼。

    長孫無垢被李閒這一眼驚著了,連忙垂首躲避。她不敢看李閒的眼睛不是故作羞澀,而是因為她的眼神之前一直盯著李閒的側臉。就好像被人撞破了心事似的,難免慌張。

    「也不是枯坐,只是突然想一個人放下所有事偷懶。」

    李閒將視線從長孫無垢的臉上收回來,一抬手將第二尾魚釣了上來。這條魚比之前那一尾還要大些,李閒摘下來之後便嫻熟的去鱗洗淨,這讓長孫無垢有些微微吃驚。

    「朝中的事那麼多,你竟是還有心思跑來這裡閒坐著……不是有什麼解不開的事,就是有什麼布不了的局。」

    李慧寧將烤好的魚遞給長孫無垢:「天下一絕,你先吃。」

    聽到天下一絕四個字的評語,李閒忍不住笑了笑。

    想起鄱陽湖畔那一日,吃得嘴角都是油漬的李慧寧。再想到站在玄武門城牆上緩緩跌坐在地的李慧寧,李閒心裡就忍不住為之一震。

    「我哪有那麼高深莫測,整日都想著佈局天下勾勒江山。我也不過是個俗人罷了,也有想獨坐一會兒偷懶垂釣的時候。也有心煩不想理會政務的時候,甚至還有索性就此離去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建一座籬笆小院,養花養鳥釣魚打柴偷閒一生的念頭。」

    這話說的不矯情,也不做作。

    一直沒說話的長孫無垢聽到這裡忍不住說道:「只看殿下眼裡的籬笆小院有多大。」

    「哦?」

    李閒看了長孫無垢一眼說道:「說說看。」

    長孫無垢吸了一口氣緩緩坐直了身子,語氣肅然的說道:「如果殿下身處籬笆小院裡,心中裝的仍然是整個天下,那麼籬笆小院再小再安靜,也如沙場一般嘈雜煩亂,殿下根本靜不得心。」

    「如果殿下身處宮闕之中,心中卻想的是天下人人皆有一個安靜祥和的籬笆小院,那麼這個天下,這江山,這周邊萬國都是殿下心中的籬笆院。江南小溪大河,河北良田遍野,遼東皚皚白雪,漠北無盡草原都是這籬笆院裡的一物一景。」

    「這話說的有點意思。」

    李閒笑了笑,將魚烤上:「一個女子,能有這份心性思維殊為不易了。」

    「殿下看不起女子!」

    長孫無垢忽然抬起頭,看著李閒的眼睛認真的說道。

    「看不起女子?」

    李閒微微一怔,想到自己從小到大這二十年間所遇到的女子,哪一個是讓人小看的角色,張婉承的凶悍即便是到了現在李閒依然心生膽寒,後來在漁陽郡遇到了葉懷袖,那個時候在李閒心裡葉懷袖便是女神一般的存在。再之後遇到了歐思青青是個天然白的傢伙,然後就是心機似乎比葉懷袖還要深沉些,行事也要果決些的阿史那朵朵。

    「若是這話被我姑姑聽到,不管你說的是不是真的,她一定會想辦法打我一頓,而我偏偏除了逃之外別無他法,你說我是不是看不起女子?」

    長孫無垢一怔,想到那個也經常到平陽公主府裡的女子,她就忍不住笑了起來,張婉承在平陽公主府裡可是沒少說過燕王殿下小時候的事,被丟進山洞裡和野狗搏鬥,偷看寡婦洗澡被抓住暴揍,這些事在張婉承嘴裡娓娓道來,勾勒出一個不一樣的燕王。

    「紅佛姑姑……確實是個異人。」

    長孫無垢低下頭說道。

    「你也叫她姑姑?」

    李閒微微皺眉問道。

    「她是被逼的。」

    李慧寧看了李閒一眼淡淡的說道:「紅佛姑姑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想做的事誰能攔得住?上次姑姑提起來這件事,觀音婢倒是不敢應的,結果紅佛姑姑直接去將長孫無忌打了一頓,偏生說是長孫無忌阻止所以觀音婢才不敢,長孫無忌挨的真是冤枉了……可這事也只能這麼定了。」

    李閒噗的一聲笑了出來,腦子裡出現紅佛按住長孫無忌暴揍的場面,忽然間覺得心裡暢快的無與倫比啊。

    「姑姑還是姑姑」

    他收住笑容,若有深意的說了一句:「希望你也還是你。」

    李慧寧一怔,隨即緩緩點了點頭。

    她本來還是有話要說的,可現在卻不好開口。她們兩個今夜出現在李閒面前,便是被紅佛張婉承逼著來的。有句話李慧寧沒敢說,當日張婉承逼著長孫無垢做的可不是什麼侄女,而是侄兒媳婦……今日她也是被張婉承逼著帶著長孫無垢來的,為的就是讓長孫無垢多和李閒親近親近……

    遠處含元殿的屋頂上,一身紅衣的張婉承灌了一口酒,看著遠處那隱隱可見的身影笑了笑,自言自語道:「老娘得多給你找幾個媳婦,多生幾個娃……小狄一個人可不行,多不熱鬧,以後老娘沒事就哄一群孫子玩,多他娘的來勁!」

    她沒有察覺,就在含元殿屋頂的另一角上,魁梧如山的張仲堅也灌了一口酒,看著張婉承的背影怔怔出神。
a519095 發表於 2012-12-25 07:38
第七百零三章失控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些微醉的張婉承從恍惚中醒過來的時候,才發現含元殿後面離湖湖心亭裡的一男兩女不知道什麼時候沒了身影,湖心亭裡有幾個侍衛正在打掃,張婉承搖頭笑了笑,轉身就要離去。

    坐在大殿另一角的張仲堅也有些微醉,但他的視線卻一直盯在張婉承的身上。當看到張婉承的身形一動,他立刻就要轉身跳下去。可身子才一轉,他就看到一身黑袍的李閒抱著肩膀站在身後對著他壞笑。

    「阿爺,這算不算偷窺?」

    「窺個屁,你阿爺我就是怕……」

    「怕我姑姑想不開從這含元殿上跳下去,放心吧,別說我姑姑沒有這個心思,就算有這心思她也不會做跳房這麼俗氣的事……不過話說回來,你們兩個爬到含元殿的屋頂上一個犯傻一個犯花痴,就不怕被下面的侍衛發現亂箭射過來?」

    「誰他娘的敢!」

    張仲堅罵了一句,隨即看著走過來的張婉承嘿嘿笑了笑:「睡不著……出來走走。」

    張婉承白了他一眼,一把將李閒拽過來夾在腋下一頓亂0揉。可憐偉大的燕王殿下,就這麼被紅拂好一頓蹂躪。李閒的腦袋頂在張婉承的胸口上幾乎窒息,幸好張婉承及時收手,沒打算就這麼虐死他。

    「姑姑啊……」

    李閒大口的喘息了一陣,在大殿屋脊上坐下來:「我就不該上來打擾你們倆郎情妾意。」

    張婉承抬腳要踢,李閒抱著頭喊道:「這是大殿頂上,您要是一腳踢過來我掉下去,偉大的燕王殿下要是就這麼掛了,多大一個笑話啊。」

    「小兔崽子,還偉大的燕王殿下……」

    張婉承白了他一眼,挨著他身子坐下來:「說吧,鬼鬼祟祟的上來做什麼。」

    如果按照小時候的性子,李閒肯定張嘴就能說出來抓姦在床。如果按照他小時候的待遇,肯定會被張婉承一頓暴揍。但現在的李閒顯然說不出這句話,即便他說出來,現在的張婉承也不會再按住他打。

    時過境遷,他已經成長為一個大人物。而張婉承的眼角已經多了不少魚尾紋,張仲堅的兩鬢已經添了不少白髮。

    「怎麼是我鬼鬼祟祟的,我是跟著一個鬼鬼祟祟的上來的。」

    李閒指了指張仲堅道:「就這大鬍子,跟在你身後顯然是要圖謀不軌。不是劫財就是劫色,總之一臉的惡人樣……姑姑啊,要不您再給我演示一下小時候您最拿手的奪命腳?我看看阿爺是不是擋得住。」

    「小兔崽子!」

    張仲堅在李閒腦袋上使勁磕了一下。

    「阿爺,問你個問題。」

    李閒揉著腦袋忽然鄭重道:「姑姑姓張……是因為你姓張?」

    張仲堅臉居然紅了一下,幸好夜色很濃看不出來:「怎麼突然想起來問這個?」

    「先回答了我唄。」

    「是!」

    張婉承理了理被夜風吹亂的頭髮,點了點頭說道:「我本是個無名無姓的,後來多虧了大哥收留,問我姓什麼,我便問大哥姓什麼,大哥說姓張,我說那好,從今日起我也姓張。問我名字,我說沒有,大哥說我像是水一樣的女子,便叫張婉承好了。」

    「水……」

    李閒撇了撇嘴道:「洪水麼?」

    張婉承這次卻沒繼續蹂躪李閒,似乎是沉浸在回憶中有些難以自拔。她轉頭看了一眼張仲堅,猶豫了問道:「那年我多大?」

    「十五」

    「哦」

    「還沒有這個小兔崽子呢。」

    張婉承眼神有些飄忽的說道:「那年也是個這樣一個夏夜,只是才下過大雨,我在路邊大樹下躲雨,凍的渾身發抖。也不記得是幾天沒有吃東西了,渾身濕透,當時我好像是在想,是不是就這樣死了?」

    「多美的童話故事開頭,然後騎著白馬的大鬍子就來了是吧……」

    李閒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沒有繼續聽下去,不是他沒有興趣,而是因為他發現自己現在有些多餘。他在張仲堅的肩膀上拍了拍,語重心長的說道:「阿爺啊,你這輩子就注定是把姑姑拉出苦海那個人了,任重而道遠,繼續努力吧。」

    張仲堅一怔,張婉承臉一紅。

    李閒哈哈一笑,縱身從大殿上躍了下去,半空中雙腳在牆壁上蹬了一下,身子橫著翻出去穩穩的落地。

    「叫謝映登立刻來見孤。」

    落地之後李閒也不回頭的吩咐了一句,隨即快步往大明宮外面走了出去。隱身在暗處的軍稽處密諜應了一聲,迅速離去。

    一邊走,李閒腦海裡的思路越來越清晰。

    張婉承說那個時候她沒有名字沒有姓氏,張仲堅姓張所以她也姓張。這讓他想到了李世民,因為李淵姓李所以李世民才姓李。這只是表面上看到的事,很膚淺甚至白痴都知道。李閒就在張婉承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驟然想到,自己一直以為李世民會帶兵回長安,是因為李淵在這裡,因為李淵是李世民的父親。因為大唐是李家的,而李世民姓李所以他肯定會回來搶。

    李閒驟然驚醒,李世民……怎麼可能在乎李淵的生死?

    現在的李世民,又怎麼可能在乎自己是不是姓李?

    他要搶的是江山,和姓什麼沒關係!如果可以坐擁天下,他姓趙,姓王,行孫又有什麼關係?

    所以,李世民未必會回長安來!他只需打下襄陽滅了蕭銑的梁國,那麼李世民便有了他的根基之地。襄陽便是他的長安,哪裡還需要殺回來搶一個虛名?李閒發現自己從一開始就錯了,李世民在乎的就是天下,其他的什麼都不在乎。

    ……

    ……

    天策將軍府的書房裡,李閒坐在椅子上閉著眼睛沒有說話,他在聽,在他面前坐著的幾個人都是以聰明著稱的。

    杜如晦,長孫無忌,謝映登,葉懷袖,還有剛剛趕到長安的侯君集。

    「如果真如主公預料的那樣,看來軍務上的事就要慎重了……」

    杜如晦看了李閒一眼繼續說道:「如今四十萬大軍云集東郡,即將對河北用兵,無力顧及南邊……一旦容得李世民在襄陽站穩腳跟,再想動兵就會難上加難。」

    「是孤的失算。」

    李閒睜開眼輕聲道:「當日放他離開,是想有所得,現在看來倒是得不償失……」

    「為今之計……」

    長孫無忌沉吟了一下說道:「當穩住李孝恭。」

    「李孝恭在武當山駐兵,他麾下有精騎上萬,百戰的步兵不下四萬,這五萬人的隊伍如果靠到李世民那邊去,李世民將如虎添翼。剛才主公給咱們看的軍稽處的情報,李孝恭還在觀望沒有明確表示出什麼,但他離著李世民太近……」

    「這件事確實是重中之重!」

    葉懷袖想了想說道:「李孝恭是倉促帶兵出長安追擊李世民的,所以當初軍稽處裡也根本來不及派人跟過去。他身邊的諜子都是這幾個月才陸續放過去的,但根本靠近不了他,而且也不容易混進李孝恭軍中,大部分只能在外圍觀望。所以得出來的消息未必準確,即便李孝恭和李世民有往來也很難察覺。」

    謝映登點了點頭道:「而且……上個月軍稽處派在李世民軍中的諜子損失了三十多個,外圍有近二百人被清理。據我分析,應該是派過去的軍稽處供奉李飄峰出了問題。那二百多名諜子不同職屬,互相之間也大部分沒有聯繫,能一次性清理掉軍稽處大部分的人,只有李飄峰有這個能力。」

    「他是軍稽處曾經的大檔頭之一,飛虎五部的時候是三部檔頭。」

    葉懷袖補充了一句。

    「軍稽處……」

    杜如晦再次看了李閒一眼,張了張嘴卻將想勸說減少軍稽處職權的話嚥了回去。這個時候不是談這件事的時機,反而會引起葉懷袖和謝映登的不滿。燕王殿下可不想看到自己人之間互相攀咬,而且今日議的也和軍稽處沒什麼太大的關係。

    不過在杜如晦眼裡,軍稽處的職權確實太大也太重了些。一旦軍稽處有人造反,對燕云軍的影響就極大。而軍方離不開軍稽處的情報,一旦軍稽處出了為題,極有可能將軍隊也葬送進去。

    比如,如果反叛了的軍稽處官員給軍方提供了虛假的情報,而燕云軍根據情報進兵,就極有可能中了敵人的埋伏,導致全軍覆沒。

    「這件事是我的失職!」

    謝映登站起來對李閒躬身說道:「請主公責罰。」

    「今日不談這件事。」

    李閒微微皺眉道:「李孝恭那邊,如何解決?」

    「先發明旨,以陛下的名義召李孝恭返回長安?」

    一直沒插話的侯君集試探著和說道。

    「不妥!」

    杜如晦道:「這樣做,還不如請主公直接寫信派得力而且有足夠身份的人過去,這樣才顯得有誠意,陛下的聖旨,在李孝恭眼裡絕不如主公的親筆信來的實在,有份量!如果是陛下下旨,會讓李孝恭覺著是主公在逼他。也會覺著,主公輕慢了他。」

    「是我考慮不周。」

    侯君集臉一紅,不再說話。

    「可惜……」

    李閒嘆了口氣道:「孤暫時不能離開長安城,有些跳樑小丑就等著孤坐不住離開這裡。即便孤要離開,也要先將那些人處理了再說。」

    「臣願意走一趟武當山。」

    杜如晦低頭道。

    「他不熟悉你。」

    李閒搖了搖頭:「你們幾個,除了輔機之外,李孝恭都不熟悉,即便去了也未必能有什麼效果。其實只需孤親提十萬大軍南下,李孝恭必然是要立刻靠過來的。可孤現在挪不開身子,長安城裡如果調走十萬人馬也就變成了一座空城!」

    「那還是臣去吧。」

    長孫無忌抬起頭說道:「臣雖然沒有把握,但比在座眾位都要有把握些。」

    李閒緩緩搖了搖頭:「僅僅是你一個人去,毫無意義。」

    「輔機,我讓程知節帶一萬輕騎跟你一塊去,再從各營抽調騎兵一萬。李孝恭不怕孤去請他,但他怕沒了討價還價的本錢!兩萬精騎,他那五萬人馬未必就敢決死一戰!」

    「可是長安城裡?」

    長孫無忌猶豫了一下問道。

    「無妨。」

    李閒擺了擺手道:「殺幾個跳樑小丑而已,哪裡需要這麼多人馬。若是孤逼得急了,只帶著三百青衫刀客一家挨著一家殺過去,誰又能逃的了?」

    「觀音婢」

    長孫無忌張了張嘴,後面的話沒有說出來。

    「既然平陽公主和她極投緣,那就在平陽公主府裡住著吧。」

    「多謝主公!」

    長孫無忌站起來鄭重施禮。

    他是擔心,自己萬一回不來妹妹便沒了依靠。

    李閒想了想又吩咐道:「謝映登,你親自走一趟東郡,讓李道宗立刻率軍返回長安。打河北用不上他,李世民那邊如果不回軍攻長安,李道宗也沒機會行事。另外……孤已經連夜派軍師趕往東郡了。」

    他心裡有些發緊,局面似乎有些失控。
a519095 發表於 2012-12-25 07:44
第七百零四章如果我讓你為難怎麼辦?

    八月末,也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突厥狼騎突然殺到了上谷郡,而讓人大為驚訝的是,上谷郡是幽州羅藝治下的地盤,駐守上谷郡的兵馬竟是沒有一人應戰,所過之處城門緊閉,城牆上戒備森嚴,卻皆是目送狼騎離開而沒有開戰的意思。城中的守軍甚至還在城外留下糧草,而突厥人拿了糧草就走默契的讓人都覺著不可思議。

    而剛讓人驚訝的是,數萬狼騎竟是對上谷郡諸城堡寨視而不見。大軍風一樣從上谷郡捲了過去,只用了五日便穿上谷郡而過,直撲博陵。這可嚇壞了名門望族博陵崔氏,崔氏連忙派人往洺州向大夏求援。

    博陵郡說起來算是竇建德的領地,但位置卻有些特殊。博陵郡向北向東北都是羅藝的地盤,向南則隸屬大夏。因為博陵崔氏的緣故,博陵差不多算是一個自治之地。崔氏給了羅藝不少好處,也給了竇建德不少好處,所以博陵的駐軍都是崔氏的私兵,既不是羅藝的人馬也不是竇建德的人馬。

    數萬狼騎氣勢洶洶而來,崔氏家族上上下下都驚慌失措起來。

    崔家的私兵只不過萬餘人,雖然大部分都駐守在博陵郡鮮虞城。這差不多七千左右的私兵看起來裝備精良訓練有素,可根本就沒打過仗!讓他們平日裡在城中維持治安還可以,讓他們與敵人浴血廝殺顯然不是那麼容易的。這些平日裡拿著崔氏餉銀的私兵大都是各地的潑皮無賴,哪裡有一點軍人應有的血性。

    更何況,要面對的是以殘忍暴戾著稱的突厥狼騎!

    狼騎入關,哪一次不是屍山血海?那一次不是焚城略地?

    而最讓崔氏家族中留守眾人心憂的是,大夏舉國之兵傾力南下去救援王世充了。現在大夏國內的兵力本就捉襟見肘,只怕即便派人去求援也難有援兵。且不說博陵郡與洺州相隔千里,便是近在咫尺又能如何?如今坐鎮洺州的是曹皇后和納言裴矩,這兩個人只怕都沒有魄力調動本就不多的夏軍盡快北上。

    若是等到派人往黃河南邊請示竇建德再做決斷,一來一回耽誤兩個月就算少的。到那個時候博陵郡早就成了一片焦土,崔氏說不得就要承受滅頂之災!

    崔氏家主崔潛看了看下面坐著的那些族中各房的家主,忍不住輕輕搖了搖頭。他今年不過四十歲年紀,是上一任家主的長子。他曾在大業年間在涿郡做過官,也曾隨大業皇帝親征過高句麗,後來在羅藝手下做到了涿郡郡守的位子。但他父親病逝,他便辭官回家守孝。繼承了家主位子的崔潛第一次面對如此危局,所以心中格外的不安。

    崔家各房中的人不管在朝中做了多大的官,但只要不脫離出去還要以家主為尊。崔家族群龐大,名位高貴,這滿屋子坐著的那些人不是鄉侯就是縣子,隨便指一個人身上就有爵位。雖然爵位大多數是大隋給的,但毫無疑問的是這些人的身份放在新朝也一樣的尊貴。

    「要不要……」

    崔潛的六叔崔平谷,身上有個鄉侯爵位,有個銀青光祿大夫的虛職。前者是大業皇帝楊廣封的,後者是大夏皇帝竇建德封的。他試探著說道:「要不然各房湊一筆銀子出來,看看能不能買個平安?」

    這話才落,崔潛的四叔崔平山就搖頭道:「來的不是羅藝的人,不是竇建德的人,哪怕是大唐李家的人用銀子買平安也不是什麼難事。可來的是突厥人!突厥人如果看見咱們崔家能湊出一大筆銀子來,只怕會引出他們更大的貪念!到時候別說買不來平安,只怕會買來一場大災!」

    「德正」

    崔平谷看了崔潛一眼問道:「你是家主,這事還是得你拿主意。」

    崔潛有些失神,聽到崔平谷問他收拾了一下思緒說道:「我剛才一直在想,突厥人怎麼就突然到了咱們博陵郡?」

    「那還用想?」

    崔潛的五叔崔平事一臉怒意的說道:「若不是羅蠻子點頭,突厥人就算再善戰怎麼可能輕易入關?幽州那五千虎賁重甲難道是擺設?這麼多年來,突厥人聽到虎賁重甲的名號腿都打顫,沒有羅蠻子的允許,他們絕不敢孤軍深入!」

    「長城有隙虎賁無雙的大將軍哪兒去了?」

    崔潛嘆了口氣,忍不住搖頭苦笑:「就按六叔說的辦吧,各房先湊一點銀子出來,無需太多,就先湊十萬貫送過去,先試試突厥人什麼態度。這次孤軍深入進來,他們不是來攻城略地的,這一點再清楚不過,估摸著羅藝把他們放進來就是給竇建德添堵……無奈的是,誰叫咱們博陵擋在了這?」

    「是咱們該做選擇的時候了。」

    崔潛站起來,想了想說道:「竇建德在南邊大敗,羅藝降了李唐……如今李唐如日中天,咱們必須找個理由靠過去。這次突厥人南下,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五叔!我從長房這邊出十萬貫,各房再湊十萬貫,趁著突厥人還沒有圍城,你走水路趕往長安。」

    他一字一句的說道:「聽說突厥人那個聖女和燕王殿下有些淵源……」

    就在他說這話的時候,一隊百十人的隊伍從馬邑入關,皆是漢人裝扮,身上有大唐軍方的腰牌,百十個騎兵,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十二個身穿紅色甲冑的女兵,一個個雖然樣貌美麗,但那一身的殺氣卻讓人不敢逼視。這隊人馬護著一輛馬車,馬車裡坐著一個身穿淡紫色長裙的女子,她身邊坐著一個十來歲的小男孩,正好奇的打量著窗外的景色。

    「姐姐,咱們要去的地方叫什麼來著?」

    「長安。」

    「咱們去幹嗎?」

    「去給你討要一個封號,阿史那卜卦帶著幾萬狼騎投靠了鐵勒人,姐姐得幫你找個靠山,草原上必須還得安穩一陣子才行,要安穩,卻要先殺人……我把你送到長安去,等姐姐將阿史那卜卦和鐵勒人都殺了再接你回王庭。」

    「姐姐不留下?」

    「我不能留的。」

    淡紫色長裙的女子笑了笑,有些傷感的說道:「我是草原上的聖女,是突厥人的聖女,有些事現在姐姐必須扛著。」

    ……

    ……

    「現在局面有點失控,但孤卻不能輕易離開長安!」

    李閒微微皺著眉,看著面前的輿圖嘆了口氣說道:「李世民如果不帶兵回長安,李道宗,李孝恭就都是變數!如今竇建德實力大挫,正是對河北用兵的最好時機。若是等過一陣子竇建德恢復了實力,再想動兵就要難得多!」

    「可長安城裡還不穩固,我只要離開長安城難保有人做什麼手腳。大軍離城,那些暗處的人立刻就會跳出來把李淵請回去坐龍椅!」

    「可現在兵力上有些不足,原來的唐軍調動起來不易,就算能將太原的唐軍調過來,我也不敢用。」

    他揉了揉發酸的眉頭說道:「難。」

    「第一次看你愁成這樣。」

    葉懷袖走到他身邊,輕輕錘著他的肩膀說道:「自從你起兵到現在,從來都是云淡風輕的模樣。」

    「現在和以往不同……」

    李閒握著葉懷袖的手說道:「以往我只管去打,不管打成什麼樣子,就算將這天下打個稀巴爛也沒關係,誰攔著我面前我便屠了誰就是了。可現在半壁江山在手裡,既要出去打,還要回來守……這才接過來的擔子,局面就已經困苦起來,前人說打江山易守江山難便是這道理。既要守土,還要開疆……偏偏還是局面不穩的時候,確實難。」

    葉懷袖心裡一動,卻沒有表現出來:「其實你現在最難之處就在意,要背著仁義道德的名聲。若你還是在燕山上,哪怕是在巨野澤裡的時候,殺人這種事何嘗這樣為難過?可現在有些人必須殺卻還不能殺,因為你不能失了仁義。」

    「虛偽嗎?」

    李閒苦笑了一聲問。

    「坐到這個位子上了,不是虛偽不虛偽的事。」

    葉懷袖道:「也不是想不想的事,而是必須做和不能做的事。李唐的舊臣都在看著你,有不少人等著看你做事出紕漏。」

    「我應該親自帶兵南下的,徐世績領兵攻河北,我放心,他和宇文士及都是不可多得的帥才,現在河北疲敝,又連戰連敗沒什麼需要擔心的事。而且青青還帶兵入關,劉弘基已經連著挑翻了三座縣城,竇建德即便撤軍全力防守也晚了。可南邊不行……李世民,他現在什麼都不怕,也什麼都敢做。」

    「要是換了他,他會怎麼做?」

    葉懷袖忽然問道。

    「他?」

    李閒搖了搖道:「他是李淵嫡子,沒這麼多麻煩。」

    「那就把麻煩都剪了。」

    葉懷袖淡淡的說了一句,眼神堅毅。

    李閒沒聽出她語氣裡的不同,只是嘆了口氣道:「哪裡那麼容易,是我連番大勝之後太輕慢了些,一直以來燕云軍都太順,我一直告誡下面人不要輕狂,現在看來最輕狂的那個倒是我才對。破了那老尼的佈局,破了李淵的佈局,我便覺著自己天下再無敵手了,所以輕易草率的就將李世民放了出去。」

    其實還有個緣故他也知道,那便是現在的局面已經不是自己多少瞭解的時代,變了,所以腦子裡記憶中的東西再也沒了用處。而這變化因他而起,所以走到了現在他再也沒有了參照物,只能自己撕破了前面的迷霧一步一步走。

    他握緊了葉懷袖的手,有些悵然的說道:「當日你堅持要殺李世民,比我看得遠。」

    葉懷袖搖了搖頭道:「我沒有你看的遠,我那個時候要殺他反而是因為我看的近。我只管看到誰對你有威脅就足夠,誰威脅到你我就想辦法除掉誰。這是我軍稽處做事的職責,是四千六百名軍稽衛的職責。而你想的太多,著眼太遠,一直在佈置後手。而我不同,我只看眼前……想的簡單,所以反而事情也能簡單些。」

    「如果有一天我做了讓你為難的事,你會怎麼樣?」

    葉懷袖忽然問了一句,語氣有些傷感。

    「你?」

    李閒搖了搖頭:「你做了讓我為難的事,我自然還是站在你這邊。哪怕你不在道理的那一邊,我也一樣站在你那邊。這是不需要考慮的事,親和理面前,我向來不喜歡講道理。」

    「嗯!」

    葉懷袖使勁點了點頭,似乎是想將這句話深深的刻進心裡。
a519095 發表於 2012-12-25 07:47
第七百零五章藥

    大明宮

    北衙

    謝映登一大早便帶著三百緹騎離開了長安直奔東郡,按理說北衙大小事務都應該交給二檔頭獨孤銳志來處理,但顯然獨孤銳志對於這些瑣碎的事實在有些頭疼,而且他的心思也根本不在這上面。

    說起來這個二檔頭,是整個軍稽處裡最清閒灑脫的一個。

    謝映登離開之前本來是想找他交待幾句,想到一旦這差事交給獨孤銳志,獨孤銳志臉上那種悲慼的表情謝映登就只能搖頭嘆氣,索性請示了李閒之後,將葉懷袖請到了北衙坐鎮。北衙在大明宮東北角,定湖不遠處。葉懷袖一早帶著嘉兒和幾個親信走入北衙大門的時候,站在門口迎接的檔頭們立刻恭恭敬敬的垂頭行禮。

    「見過大檔頭!」

    這些,都是她的老部下。

    其中站在最前面的是二檔頭獨孤銳志,後面是三檔頭葉翻云,四檔頭邱魚,五檔頭冷亦,六檔頭勝屠小花。

    「我不是大檔頭,既然離了職就不能再插手軍稽處的事,若不是主公旨意我也不會再回這裡來,你們應該記住,謝映登現在是你們的大檔頭,我是個過去,既然是過去就應該忘記。」

    葉懷袖站住,沉吟了一會兒繼續說道:「不過從今天開始到謝映登歸來,這北衙裡的所有人所有事都要以我的命令為準。你們都是軍稽處的老人了,對規矩自然明白。大檔頭的命令只有一個特定的時候你們才有權利抗拒,哪怕是我這個暫時的大檔頭也是一樣。」

    眾人點頭,整齊的向後退了一步讓開了大門。

    葉懷袖剛才所說的話,便是軍稽處的規矩。大檔頭在軍稽處擁有絕對的權利和地位,大檔頭的命令下面所有人必須毫無爭議的執行下去。但在一個特殊的條件下,下面的人可以抗拒執行。

    那就是,當下面幾個檔頭一致認為大檔頭的命令觸犯了燕王的利益,那麼便可以拒絕執行,並且有權利將大檔頭監禁請示燕王處置。

    這個規矩,是葉懷袖定的。

    「其他人各司其職,獨孤銳志,葉翻云,勝屠小花你們到我書房裡來。冷亦,將五部的人手都集結起來,一會兒我要用。」

    「喏!」

    眾人應了一聲,都聞到了一股不尋常的味道。

    獨孤銳志,葉翻云,勝屠小花三個人互相看了看,忍不住心裡都是一緊。尤其是勝屠小花,他是新建六部的檔頭,職責督查軍稽處內部事宜。葉懷袖重返軍稽處第一天就把他叫上,不得不讓他有些忐忑。

    畢竟,在襄陽那邊軍稽處內部出了亂子。

    進了房間之後,葉懷袖在椅子上坐下來看著凌亂的書桌微微皺眉。這書房曾經是她的,即便事情再忙再瑣碎也沒有這樣亂過。這便是男人和女人的區別,謝映登不會注意這些小事。

    「之所以找了你們三個,是因為你們三個都有權利否定我接下來要說的話,要做的事。也是因為,接下來我要做的事,你們三個都要參與其中。任何一個環節出現了問題,那麼這件事都有可能功虧一簣。」

    她擺了擺手阻止住獨孤銳志說話:「先不要問我是什麼事,我最先要跟你們說明的是,這件事燕王不會同意,而且一旦做了,燕王有可能追究你們的責任,你們也有可能會死……因為這件事,你們可能會背上叛國者的罵名,也極有可能招惹來各方勢力的反撲,而因為牽扯的人和事太多,燕王未必會能保得住你們。」

    「勝屠小花」

    葉懷袖看了坐在下面的六部檔頭說道:「我找你來,你應該知道為什麼。」

    勝屠小花是個二十四五歲左右的男子,燕云寨演武堂出身。可以說,他是演武堂自聶奪之後又一個出彩的人物。年紀輕輕,就能主掌軍稽處六部,由此可見燕王和達溪長儒對他的欣賞。

    當初在演武堂的時候達溪長儒便說過,你們這批學員沒有一個人能達到伍云召,伍天錫那樣的地步,你們沒有一個是沙場血戰透陣而出的虎將,也沒一個領十萬雄兵縱橫天下的帥才,但你們當中卻有人極有可能成為燕王身邊的重臣,勝屠小花,只要你不犯錯,三十歲之後便有可能位極人臣。」

    這話說的或許有些過分,但對勝屠小花的能力也是一種肯定。

    「卑職是六部檔頭,督查軍稽處內部。這件事如果誠如大檔頭所說,燕王不會同意……那麼卑職有權現在就將您扣住,監禁關押。」

    「還有。」

    葉懷袖淡淡的說道。

    「因為最會殺人的密諜在三部,但最會抓人的,都在六部。」

    勝屠小花認真的回答道。

    「說的不錯。」

    葉懷袖緩了一下繼續說道:「這件事,太大!」

    「請大檔頭將這件事說仔細,卑職有這個權利知道所有細節。」

    勝屠小花站起來,臉色肅然。

    葉翻云也站了起來,緩步走到葉懷袖身邊。

    獨孤銳志苦笑一聲問道:「有我什麼事?」

    「你的事是最先要辦的,也是最重要的。」

    葉懷袖示意葉翻云坐下,然後走到獨孤銳志身邊極認真的說道:「因為我要對你燕王下藥!」

    ……

    ……

    屋子裡的氣氛有些僵硬,而且出奇的冷。因為葉懷袖的計劃太過於大膽,所以在場的每個人心裡都充滿了不安。

    勝屠小花是個很帥氣的年輕男子,他父親名叫勝屠野,齊郡營一名正四品郎將。母親名叫花滿庭,而他本名叫做勝屠居正,因為這名字太嚴肅了些,他自己尤為不喜,索性改名為勝屠小花。

    身材中等,不算太高,一米七五左右,略瘦,但並沒有那種弱不禁風的書生樣子。他的臉色很白,比一般女子還要白,有一雙劍眉,還有一雙天生的怒目……而事實上,他是個嘴角上經常掛著笑容的傢伙。因為眼睛生的凌厲,而嘴角又生的太和氣,所以這張本來頗為俊美的臉上有些矛盾,越看越會讓人覺著心裡發冷。

    他是一個會笑著殺人的人。

    勝屠小花長長的舒了一口氣,走回自己的椅子邊坐下來,沉吟了一會兒說道:「大檔頭的命令下面的人不能質疑,除非是觸及到了燕王殿下的利益。我的職責便是在此,所以我必須要說的是,您的計劃,已經觸及到了燕王殿下的利益。」

    聽到這句話,葉翻云的眼神猛然一凜。

    他的手緩緩的放在腰畔,那裡有他殺人的長劍。

    「你的劍未必贏得了我的拳頭。」

    勝屠小花揚了揚修長的手掌說道:「而且你這個人性子太粗且急,三部的人殺人殺到一點耐性都沒有了?」

    「翻云,你如果就是這樣的心性,我會後悔將三部交給你。」

    葉懷袖聲音清冷的說了一句。

    葉翻云一怔,隨即緩緩的鬆開了手掌:「卑職錯了。」

    「這件事確實對燕王不利,會有極惡劣的影響,甚至會讓燕王殿下背上罵名,作為六部的檔頭我不認為這是一個很好的計劃,但……我不可否認的事,或許這是解決現在這種局面最簡單直接的辦法。」

    「我只是有些頭疼。」

    勝屠小花揉了揉發緊的眉頭嘆道:「如果因為這件事我死了,那麼誰還能接手六部?誰又能比我做的更好一些?軍稽處會不會因此而招來毀滅性的打擊?主公會不會因此而查封了軍稽處衙門?還有……」

    他語氣驟然一轉道:「我死可以,但會不會牽連到我的爹娘?」

    他有些悵然的說道:「這可是大罪,而且是禍及家人的大罪。最主要的事,這件事說起來是功,但燕王殿下必然是要按照罪來處罰的。有些虧了……」

    獨孤銳志搖頭道:「虧也不是虧你一個。」

    「藥我來下!」

    獨孤銳志咬了咬說道:「也只有我的藥,燕王才不會疑心。」

    「翻云,主要的事還是要你來做。」

    葉懷袖看了葉翻云一眼認真的說道:「或許會死。」

    「我本來就不是適合坐在三部檔頭位子上的人,我對燕王的忠心不夠。」

    葉翻云的話讓眾人一驚,但他接下來的話卻讓所有人肅然起敬:「我是一直跟著小姐你的,小姐無論是坐在軍稽處大檔頭的位子上,還是離開了軍稽處,您的話對於我來說都是軍令。所以,如果我死了,剛好將三部的位子讓給合適的人。」

    「三部就是為了殺人而存在的,會殺人而且比我對燕王忠誠的,我認為聶奪可以接過去我的位子。」

    「我盡力保證你們活著,只要我活著!」

    葉懷袖緩緩起身,看向獨孤銳志道:「獨孤先生,拜託!」

    「大檔頭客氣!」

    獨孤銳志站起來抱拳道:「你是個女子尚且有如此心胸,我自然不能輸給你。」

    「六部的人手不多,把剩下的緹騎給我!」

    勝屠野狐認真的說道:「如果我察覺你的計劃會危機主公,我會帶緹騎撲殺你們。」

    葉懷袖鄭重的點了點頭,眼神明亮。

    「軍稽處,有可能毀在我手上。」

    勝屠小花笑了笑,認真的說道:「但也會史書上留下濃重的一筆。」

    ……

    ……

    「這是什麼藥?」

    李閒看著臉色微微緊張的獨孤銳志問道:「小毒哥,我好端端的你給我送什麼藥?」

    「前陣子你不是說讓我把給葉大家和嘉兒的藥停了麼……葉大家偏偏又不答應,所以我便絞盡腦汁的想了個辦法,將中和那種藥的藥讓你吃下去,這樣就能無往而不利……說不定下次就能懷上……」

    「還有這種事?」

    李閒驚訝問道。

    「肯定……沒有……」

    獨孤銳志嘆了口氣道:「其實這是清理毒素的藥,我許久之前就發現,朱顏紅的藥性極難清除,上次你種過這種毒,還有一些藥性殘留在體內,早晚是個禍害。所以我用了兩年的時間,將朱顏紅的解藥改良……這顆就是。」

    李閒將藥拿過來放在鼻子前面聞了聞,隨即臉色一變。

    「小鳥哥,我記得我跟你說過。」

    李閒看著那藥丸忽然笑了笑:「你肚子裡的東西差不多都被我掏空了,在草原上的時候,你配製的藥幾乎就沒有能瞞得住我,而且你也曾經就說過,鼻子,也是辨藥的一個最重要的手段……」

    獨孤銳志臉色大變,眼神中閃過一絲恐懼。

    「你的心理素質還是那麼差啊,難道我還會以為你下毒害我?」

    「這藥我還真的聞不出都有什麼藥材。」

    李閒笑著,將藥丸送進嘴裡。喝了一口茶將藥丸送進肚子裡,他擺了擺手道:「昨夜熬了一宿,睏倦了,我想睡一覺……小鳥哥,你先回北衙吧,回頭我再去找你可好?」

    「嗯!」

    獨孤銳志點了點頭,緩緩走出書房。

    他回頭看了一眼李閒起身往裡間走去的背影,忍不住心中一動,似乎明白了什麼。
a519095 發表於 2012-12-25 07:54

    第七百零七章壯烈之事當佐酒

    因為大明宮還沒有完全建成,所以在大明宮如今辦公的只有一個軍稽處北衙。其他各部府皆在原址不動,而軍務上的事皆決斷於天策上將軍府,所以如今還在京城長安裡的將領,都要在天策上將軍府聽令,每日報備。

    唯有兩個人不需要每天去天策上將軍府報備,其一,是北城城防大將軍兼領戍衛宮城之責的雄闊海,另一個是長安城守城大將軍羅士信。

    這兩個人有自己的衙門,賜開府。

    還沒到午飯的時候,軍稽處二部檔頭獨孤銳志到了雄闊海的將軍府裡,請雄闊海到北衙去坐坐,葉懷袖大檔頭有要事商議。

    雄闊海主掌宮城宿衛,大明宮,攻城,皇城都是他的重甲陌刀營駐防。

    「葉大家找我?」

    雄闊海一怔,隨即搖頭笑道:「軍稽處可不是個好去處啊……而且還是你這二檔頭親自來請的,只要我走進軍稽處北衙,說不定到不了天黑,我被軍稽處拿辦的謠言就滿天飛了。到你們那裡喝茶……真讓人有些不敢去。」

    「你怕個屁?」

    獨孤銳志和雄闊海極熟,所以說話也沒有什麼顧忌。

    「要是你安安穩穩的進去安安穩穩的出來了,那明兒一早雄闊海大將軍平趟軍稽處的謠言也得滿天飛,到時候你就是天下第一大牛-逼,誰都得替你吹吹。」

    「你是個書生……真他娘的粗俗!」

    雄闊海將手頭的事吩咐完了之後起身,一邊往外走一邊問道:「眼看著就到吃飯的時候,葉大家不會小氣到只給我喝茶而不管飯吃吧。」

    「怎麼會,就怕你喝醉了夜宿軍稽處,那樣樂子就大了,雄闊海大將軍被軍紀緝拿查辦,一夜未歸,說不得還得主公站出來闢謠。」

    「哈哈!」

    雄闊海習慣性的闊步而行:「除了我之外,葉大家還請了誰?」

    「羅士信將軍。」

    獨孤銳志漫不經心的回答了一句。

    聽到這句話,雄闊海的腳步猛的一頓。他回頭看向獨孤銳志,眼神中閃過一絲疑惑和擔憂:「我戍衛宮城,羅士信戍衛全城……葉大家將我們兩個都請去軍稽處北衙……獨孤,你告訴我是不是出了什麼大事?主公為何沒有傳見?」

    「沒有的事。」

    獨孤銳志心裡一驚,但想到這件事終究瞞不住他和羅士信,索性點頭道:「大事有,但還沒出,所以葉大家才會請你去商議……還有羅士信,這大事離了你們兩個做起來極難。你放心,葉大家難道還會做什麼對不起主公的事?」

    「這倒是!」

    雄闊海笑了笑,登上門口的馬車心裡卻還是不放心:「不能耽擱太久,戍衛長安城的兩個將軍都進了軍稽處,終究會被人揣摩。」

    「不會太久,葉大家只是想要你們兩個一個答覆。」

    雄闊海忐忑著在大明宮外下了車,又步行著一路走到大明宮東北角的軍稽處北衙。一進門,雄闊海就看到數百名黑袍軍稽衛已經整裝待發,而在定湖一側,五百身穿紅色皮甲,披著大紅色披風的緹騎也已經集結完畢。進了二重門,院子裡也有數百名黑袍軍稽衛肅然而立,黑壓壓的一片。

    雄闊海的心裡越來越緊,忍不住將腳步加快了幾分。

    進了第三重院落,雄闊海卻發現這院子裡空無一人。空蕩蕩的,一眼看過去一個軍稽衛都沒有。走到後面的時候才看到,在葉懷袖書房門口,一字排開竟是站著百餘名青衫刀客!

    要知道刀衛營是燕云軍中最特別的人馬,三個團九百名青衫刀客直屬於燕王殿下,其他人無論是誰都沒有權利調動,便是軍稽處的大檔頭,便是軍師徐世績都不行!這葉懷袖的書房外面戒備著的卻是青衫刀客,雄闊海如何會不心驚?!

    「到底出了什麼事?」

    雄闊海回身看向獨孤銳志問道。

    「已經到了這裡,進門你就知道了。」

    獨孤銳志快走了兩步,將房門推開之後說道:「進去吧,葉大家正在等你。」

    雄闊海帶著滿心的驚訝和疑慮走進了軍稽處大檔頭的書房,一進門就看到背負了一柄門板一樣巨大砍山刀的聶奪站在門口。見雄闊海進來,聶奪抱了抱拳道:「卑職聶奪見過大將軍。」

    「葉大家也請了你?」

    雄闊海詫異問道。

    「兩種事。」

    聶奪笑了笑,但語氣卻格外肅然的說道:「請大將軍來是喝茶,請我來……是守門。」

    ……

    ……

    請刀衛營的都統來看門,葉懷袖無論是要做什麼,已經足夠讓人驚訝震撼了,要知道即便是雄闊海,也休想讓聶奪帶著人隨意出現在李閒身邊之外的任何地方。葉懷袖能將聶奪請來,由此可見這件事必然大的能捅破了天。

    「見過陳國公!」

    正在裡間和羅士信說話的葉懷袖起身微微施禮,指著身邊座位道:「熱了陳年好酒,又特意從松柏樓叫了一桌子還算過得去的席面。如果你再晚來一會兒,說不得酒菜就涼了。」

    羅士信對雄闊海笑了笑道:「我可是忍的很辛苦,若不是等你,說不得半壺酒已經進了我的肚子裡,菜說不上好壞,但酒確實是好酒。」

    見羅士信倒是一臉的輕鬆,雄闊海將紛亂的思緒甩開抱拳笑道:「今兒到底是什麼大事,把我們兩個都叫來,可別說是陪著葉大家喝酒……刀衛營的人站在外面,只怕這酒誰也喝不痛快。」

    羅士信自顧自坐下倒了一杯酒道:「我已經知道,所以我先喝酒。」

    「你在南城,怎麼比我還先到了?」

    雄闊海問道。

    葉懷袖理了理垂下來的發絲回答道:「算計好了時間,先去請的羅將軍,估摸著走了一半的時候再去請你,本意是將你們同時請來的,但卻忽略了一件事,所以他比你還要先到了片刻,剛好讓我將話說完。不過我可不想這麼麻煩再對你講一次。」

    羅士信笑道:「我騎馬,你坐車,所以比你快。」

    他舒展了一下身子說道:「你知道的,我向來不喜歡坐車。」

    「說吧,什麼事?」

    雄闊海看著葉懷袖認真的說道:「今天這件事說不清楚,我絕不可能喝得下去這杯酒。」

    「兩件事。」

    葉懷袖伸出兩根手指說道:「第一件,你和羅將軍每個人下一道軍令,無論今日城中發生什麼事,陌刀營和修羅營的精兵都不能動,由我軍稽處的人來處置。第二件……你們兩個在天黑之前不要離開北衙了。」

    「你到底什麼意思!」

    雄闊海猛的站直了身子問道。

    「讓他慢慢和你說。」

    葉懷袖指了指羅士信道:「羅將軍同意,我想雄將軍也會同意。稍後今日當值巡城的程名振將軍也會請過來,你們三個可以好好坐下來喝一杯。」

    葉懷袖微微笑了笑道:「最遲天黑,該做的事就都做完了。你來的遲了些所以沒時間和你解釋,抱歉。」

    「聶奪,這裡交給你。」

    葉懷袖看向聶奪說道。

    「我盡力。」

    聶奪點了點頭。

    「走吧!」

    葉懷袖抬腳往外走了出去:「葉翻云,按照我給你的名單一個不要落下。勝屠小花,你帶緹騎監督,若是有人趁機作亂,立斬不赦。冷亦……帶著你的人按照我給你的名單請,全都請到大明宮含元殿,我會請主公稍後會去那裡。」

    「喏!」

    眾人應了一聲,隨即分開行動。

    早就整裝待發的軍稽衛立刻動了起來,所有在京城長安裡的軍稽衛除了文職之外全都出動了,大概一千五百名黑袍軍稽衛從北衙湧出,黑潮一樣往四周蔓延了出去。沒多久,各條大街上早就佈置好了的黑袍密諜分頭行動,直衝各衙門各府邸。頃刻間,長安城大亂!

    ……

    ……

    程名振走進軍稽處北衙的時候,恰好看到上千人的黑袍蜂擁而出。他站在一邊皺著眉看著軍稽處如此大規模的行動,想到葉懷袖請自己來北衙立刻心裡便一緊。他猶豫了一下,翻身上馬對四檔頭邱魚道:「雖然不知道軍稽處要做什麼,但既然不是拿我,我今日巡城職責所在所以便不進北衙!我要去天策上將軍府面見燕王,你去和葉大家說一聲,今日之事,程某得罪了!」

    程名振說了一聲,撥馬帶著十幾個騎兵打馬而去。四檔頭邱魚一怔的功夫,程名振已經衝出去十幾步遠。

    邱魚想了想反正已經行動,索性沒有理會,直接回北衙坐鎮。

    北衙大檔頭的書房裡,羅士信自斟自飲,回身側耳聽了聽隨即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他飲了一口酒忍不住讚歎道:「那日初到長安,葉大家讓我去追李世民的時候我便說過,這女子心性之果決,便是大部分男子也不如。想在想想還是小瞧了她,就是你我……只怕也遠沒有她這般魄力膽量。

    已經知道前因後果的雄闊海嘆了口氣,忍不住擔憂道:「這麼大的事,只怕若是燕王醒來之後得知,必然動怒……殺臣的罵名也就罷了,偏生還有……」

    「葉大家這樣做,非節烈之臣不能為之。她知道這樣做的後果是什麼,搞不好軍稽處都要被主公一怒查封,葉大家報了必死之心,可敬。」

    羅士信沒有理會雄闊海的擔憂,而是依然自顧自說話。

    「我的說你到底聽到沒有!」

    雄闊海微怒道:「這罵名主公背不起!」

    「太上皇可曾昭告天下?」

    「沒有」

    「當今陛下倒是昭告天下了,可管用麼?」

    羅士信微笑著說道:「你應該知道,這事只要發生了,主公自然會想辦法補救,至於怎麼補救……不是還有個李世民呢麼?」

    「你的意思是?」

    羅士信笑了笑道:「葉大家做事有膽魄,也謹慎……估摸著,這會宮城和皇城裡進了刺客的事已經宣揚出去了。有些大逆不道之臣,勾結叛臣李世民圖謀不軌,軍稽處大舉行動捉拿刺客叛賊,這藉口雖然牽強些,但如果人都死了……還有誰白痴似的揪住不放?」

    說完這句話,羅士信回頭看了一眼鉋刀而立的聶奪:「你的刀很大啊。」

    「很大。」

    聶奪點了點頭道。

    「那你覺得,憑你這把大刀可能攔得住我和雄將軍?」

    羅士信認真的問。

    「不能」

    聶奪認真的回答。

    「那你還在這裡做什麼?該幹嘛幹嘛去!」

    羅士信擺了擺,再次斟滿了一杯酒:「今日之壯烈,雖不能親見,亦值得大醉一場!」

    聶奪抱拳鄭重道:「多謝!」

    說完轉身出門,帶著百餘名青衫刀客快步而去。
a519095 發表於 2012-12-25 07:59
第七百零八章殺人之日進皇城

    客勝居這幾日的生意確實很好,所以老闆任勞特意吩咐早開門了半個時辰,他坐在櫃檯後面計算著前幾日的賬目,越看心裡越歡喜。因為開門太早所以沒有客人,趁著這會吩咐了夥計出去買菜,他算好了賬目後泡了一壺茶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

    算計著快到飯點,任勞站起來準備吩咐後廚將常用的菜預備出來,才轉身,從門外就走進來六七個普通百姓服飾的漢子,都背著大包裹,進門就嚷嚷著有什麼好酒好菜,聽口音都不是長安本地人。

    「幾位老客,你們這是要到什麼地方去?」

    任勞一邊吩咐夥計伺候著,一邊親自迎過來引著幾個人進屋。

    「回家!」

    走在最前面的黑臉漢子嘿嘿笑了笑道:「我們是工部尚書大人手下的工匠,徵召前來建造大明宮,如今差不多的活計都做完了,今兒一早結算了工錢準備回家去。我們兄弟幾個意氣相投,這一別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再見面,所以今日尋了你這地方喝幾杯,算是散夥酒!」

    「快請快請!」

    任勞微笑著請眾人坐下,然後親自接待著今天的第一桌客人。不多時,便又有幾批人先後進門,不大的客勝居立刻變得熱鬧起來。任勞忙前忙後,不亦樂乎。大堂裡人多本就熱鬧,再多喝幾杯話更多,尤其是最先來的那七八個人,越喝似乎情緒越好,嗓門越來越大。

    有些客人不耐煩,將任勞叫了過來讓他出面去說。任勞連忙道歉,然後過去陪著笑臉請那幾個工匠小聲些。

    那黑臉漢子或是喝多了酒破口大罵,任勞忍了幾句也就忍不住了,也不知道是誰先站起來給了他一拳,任勞隨即招呼夥計將這些粗俗之人趕出去。誰也沒看清是誰衝進廚房搶了刀子,誰也沒看清,那刀子怎麼就斬在任勞的脖子上。

    當血瀑布一樣噴出來的時候,打的熱鬧的眾人立刻就啊的一聲大叫作鳥獸散。客勝居的夥計看著倒在血泊裡的老闆全都傻了,不知道如何是好。人才跑光,沒多久就從外面衝進來不少身穿黑袍的軍稽衛,看了看便將以有刺客混進長安城為名,將所有夥計都綁了帶出了客勝居。

    轉過一條小巷子,那幾個活計忽然發現有些不對勁,還沒容得問清楚,那些黑袍軍稽衛忽然將鐵釺抽了出來,圍著那幾個活計亂刺了過去,沒多久,地上就多了幾具被刺穿了咽喉和心臟的死屍。

    兵部衙門

    下朝從宮裡回來的張公謹整理了幾分奏摺,都是大軍出征所需的,才將手頭上的事做完,忽然從門外闖進來百十名黑袍軍稽衛,兵部門口當值衙役根本就攔不住,衝進來的軍稽衛打翻了衙役直接衝進了衙門裡。

    「你們軍稽處的人越來越放肆了!」

    張公謹出門之後冷哼了一聲,幾個員外郎,主事站在身後也是指指點點。為首的軍稽衛走到張公謹面前抱拳道:「奉大檔頭令,請尚書大人去含元殿前等候主公召見!」

    「你們的大檔頭可以代主公下令?」

    兵部員外郎石崇冷笑著問道。

    「你是哪個?」

    為首的軍稽衛團率問道。

    「兵部員外郎石崇!」

    「你品級不夠,不能去含元殿。」

    軍稽衛團率翻看了一下手裡的名冊,忽然笑了笑道:「不過你在另一份名單上,可以去別的地方報到。」

    「哪兒?」

    「閻羅殿。」

    噗的一聲,那軍稽衛團率竟是突然發難,手裡的鐵釺精準無比刺入了石崇的咽喉。鋒利的鐵釺在脖子裡一閃而出,石崇驚的退後一步卻發現自己竟是喊不出來,他下意識的抬手捂著喉嚨,一滴血從他指縫裡溢了出來緩緩滑落。

    「李修,宋春來,崔萬,崔梅開……」

    這團率念了一串名字,然後冷聲吩咐道:「經查實,以上人等勾結叛臣,意圖刺殺燕王殿下,無需審問,立斬不赦……殺!」

    隨著這團率一聲令下,黑袍軍稽衛一擁而上開始按人名單拿人,查證之後立刻處死,手段狠辣的竟是絲毫不給人辯駁的機會。僅僅是兵部一個衙門,短短半個時辰之內就被處死了六七個人,還有二十幾人被拿下。

    同樣的事,在戶部,禮部,工部,吏部,刑部都在上演。

    尚書左僕射蕭瑀府邸

    刑部尚書獨孤學帶著二百多名刑部官差,一百多名黑袍軍稽衛一擁而入。蕭府裡所有人一個不剩全都拿下押入囚車,但凡敢反抗之人一律格殺。

    ……

    ……

    午時開始,黑色的浪潮開始席捲整個長安城。從北城開始向南蔓延,而直到這個時候人們才忽然發現,長安城的十幾座城門居然都關了!據說是值守宮城皇城的雄闊海大將軍和值守長安城的大將軍羅士信親自下令,重甲陌刀營和羅士信麾下的修羅營全都動了起來,封了十幾座城門,在各城門佈防,嚴陣以待。

    黑色的浪潮從大明宮湧出來之後先是席捲了各部府,據說一個時辰之內就將三十多位權貴請去了大明宮韓元大殿前面候著,請人的同時,殺了二百三十三人。各部府衙門裡都在流血,今日的軍稽衛顯得粗暴無比,根本就不問罪,點名之後即刻殺人,下手絲毫不留情面。

    金紫光祿大夫汪存乃是出身隴右世家,被斬,家眷被拘捕。

    散騎常侍王道出身隴右世家,被斬,家眷被拘捕。

    左光祿大夫劉仁輝,被斬,從其家中搜出數十封和叛臣李世民的書信往來,所有家眷皆被拿下送往刑部大牢。

    云麾將軍管茂林,歸德將軍李瀟,鷹揚郎將杜理,鷹揚郎將李存刀,果毅郎將鄭太穗,禁軍副都統李正蘭等軍中將領也是如此,大隊的黑袍軍稽衛一擁而入,按名單殺人,從午時開始,三部檔頭葉翻云的劍上就開始滴血,到了申時這血就沒有停止過。

    才升任的左都御史魏徵前腳剛離開御史台,五六十名黑袍就衝了進去。不多時,提著四五顆人頭揚長而去。

    禮部尚書杜如晦早就被軍稽衛的人請到了含元殿外,禮部侍郎長孫無忌有公事出長安不在,除去他們兩個人之外,禮部的幾個員外郎,主事竟是一個都不剩,全都被砍了腦袋。

    工部尚書宇文愷在大明宮中,侍郎空缺,倒是只有一個員外郎被殺,其餘人戰戰兢兢的等了很久,也沒見黑袍再登門。

    就在黑袍開始瘋狂殺人的時候,巡城將軍程名振飛騎到了天策上將軍府。可還沒進門,就被門口的一排青衫刀客攔了下來。為首的青衫刀客神色肅然,只說燕王殿下此時不便召見臣下,明日再來就是。

    而也就是這個時候,長安城裡關於燕王遇刺的消息已經傳播了出去。

    叛臣李世民,勾結城中不少官員試圖刺殺燕王圖謀造反。燕王受傷,閉門不出。李世民派來的刺客在東城被抓,據說軍稽衛戰死了數十人才抓住幾個。很快,另一個消息又穿了出來……當朝重臣,尚書左僕射蕭瑀就是叛臣李世民最大的同謀!

    尚書省值房

    蕭瑀放下手裡的公文,看著面前的燕尾型站著的十幾個黑袍軍稽衛,他的表情似乎沒有一點變化,竟然還微微的笑了笑。

    「想不到……」

    蕭瑀搖了搖頭說道:「燕王還是用這種簡單粗暴的方式來解決問題……山野村夫出身,果然沒有一點氣度儀態,只是我卻不相信,他敢殺我?要知道滿朝文武中,舊臣佔去十之六七……殺了我,就不怕引起朝中巨變?」

    軍稽處五部檔頭冷亦微笑著說道:「前朝舊臣確實有十之六七,可肯跟著你作亂的不過十之一二……當然,若你死了,說不得有十之三四會跳出來咋呼,不過你放心,今日之後這十之三四就沒了,一半會死,一半會變成喪家之犬。」

    「你在嚇我?」

    蕭瑀忽然放聲大笑,指著冷亦笑道:「你這樣一個上不了檯面的小人物,竟是也敢在我面前大言不慚……除非燕王得了失心瘋,否則怎麼會做出這樣有傷國體根本的事?再說,他就不怕激起眾怒?無緣無故殺死這麼多人,這些人背後的力量足夠讓燕王無法平復下來!」

    「我確實是個小人物」

    冷亦也笑了笑說道:「或許你還不知道,今日長安城裡,有兩千多個我這樣穿著黑袍的小人物在殺人,不是天策上將軍府的精兵,不是城防軍的人馬,而是我們軍稽處在殺人……如果不出意外的話,現在已經到了申時,你的黨羽,還有和李世民有所勾結的人這會已經清理的差不多了。」

    「軍稽處!」

    蕭瑀的臉色猛然一變,聲音有些顫抖的說道:「燕王竟是要以捨棄了軍稽處為代價,也要殺死這麼多人?!」

    「軍稽處還在不在這個誰也說不好,當然,除了燕王殿下。至於我們這些人日後有什麼結局,你卻看不到了。」

    「殺朝廷重臣,便是當今陛下也不能如此草率!」

    蕭瑀怒道:「我要去見燕王!」

    「燕王殿下被你和叛臣李世民勾結派來的刺客刺傷,正在天策上將軍府休養。」

    冷亦微笑著說道:「估摸著滿城百姓現在都在罵你,你可死心了?」

    「我……」

    蕭瑀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完,忽然從冷亦背後射過來一隻弩箭正中蕭瑀的心口,他後面的話被硬生生憋了回去,下意識的低頭看時,卻見那支弩箭有一大半都刺了進去。他緩緩的抬起頭想看看是誰下的殺手,於是就看到一個嘴角上掛著笑而眼神冷冽的男子緩步走了過來。

    「幹嘛這麼囉嗦?」

    勝屠小花一腳將蕭瑀踹到在地,抽出鐵釺精準的刺進了蕭瑀的咽喉裡。

    「和一個必死之人講道理,你倒是真有耐心。」

    勝屠小花撇了撇嘴,將鐵釺丟給一邊的手下說道:「去皇城吧,大檔頭身邊沒什麼人了……據說那個死閹人是個高手。」

    皇城

    特意換了一身紫色長裙的葉懷袖負著手緩步走進了城門,她抬起頭看了看微微偏西的太陽,眉角微微動了動,又低下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紫色長裙。

    眼神不捨。

    也不知道不捨的是那陽光,還是自己的衣衫。

    在她身後,跟著十二名手持鐵釺的黑袍侍衛。

    進皇城,她只帶了十二個人。

    而在她正對面,站著一個微微垂著身子,臉上帶著謙卑微笑的閹人,年紀不是很大,懷裡抱著一柄刀。

    他叫倪花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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