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將明 作者:知白(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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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uuuuuuuuu 2012-12-6 14:05:4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37 619311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26 19:08
第五卷 江山策與美人恩 第七百一十八章 將笑話變成史詩的路


“在你打算學習什麼之前。”

李閒把把玩著手裡的朱筆,微笑著說道:“你應該最先確定下來的一件事就是……你為什麼學習。如果你不知道為了什麼而學,那麼你就永遠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學什麼。學有所專,這個世界上絕沒有什麼萬能的全才,倒不如做一個專才。”

“為了什麼?”

葉懷璽怔了一下,然後垂下頭認真思索。

李閒並不急著要葉懷璽的答案,他打開一份奏摺認真閱讀,看完一份批示一份,當他批閱了四份奏摺的時候,葉懷璽深深的吸了口氣,然後抬起頭看著李閒認真的說道:“我一開始在想,我要為了成為一位合格的甚至偉大的突厥可汗。就如你們中原最偉大的皇帝一樣,能青史留名……”

他頓了一下繼續說道:“但我仔細想了一下,似乎這並不是心裡真正在意的事。不在意的事,就算我逼著自己裝作去在意,可終究還是裝的,終究還是假的,所以……做一個偉大的可汗這種事,對我的誘惑力無疑是零。再喜歡吃的傢伙,也不會對一坨屎有興趣。”

“這個比喻真好。”

李閒笑了笑,發現這個小傢伙說話有點意思。

葉懷璽臉微微一紅,竟是有幾分扭捏樣子。他立刻垂下頭,似乎是不想讓李閒看到自己臉上的些許窘迫和一抹微紅。
“繼續說。”

李閒擺了擺手,坐直了身子看著葉懷璽。

“既然我沒興趣成為一個被人敬仰的可汗,那麼我便沒有必要為了什麼整個草原民族的繁華昌盛而努力,這麼偉大的事,我確實做不來。可我內心深處確實迫切的想要學習,現在我終於確定……我之所以願意留下來,願意跟著您,是因為我想快點成熟起來,做一個能幫到我姐姐的人。”

“因為……因為我的身份有些特殊,所以現在壓力都在我姐姐一個人身上扛著,如果不小心的話,最先承受暴風雨的就是她而不是我。”

“知恩當圖報。”

他認真的說道:“既然我注定了要坐到可汗的椅子上,哪怕這本身就是一個笑話,但我也有必要將這個笑話的結局講的完美一些,由我自己來講。”

“說的好。”

李閒鼓掌,眼神中都是讚賞:“你這個年紀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已經讓我刮目相看。”

他看著葉懷璽認真的說道:“王道,不外乎一正一奇。正者,大氣磅礴光明磊落,以坦蕩行事,步步生蓮。奇者,以詭道行事,無所不用其極,處處開花。我還不了解你的性情,也不了解你的思想。所以讓我針對你來教你這並不靠譜,我也不敢保證能教出千古一帝來。所以如果你認為你姐姐把你交給我是對的,那麼便不要去管什麼正奇,你只需將你看到的,聽到的一股腦都記在心裡就是。”

“姐姐說過,成熟有一個捷徑……臉厚心黑,只要做到這四個字就可以了,對嗎?”

李閒臉微微一紅,略顯尷尬。

這句話,是他對阿史那朵朵曾經說過的,想不到這樣無恥的言論,阿史那朵朵竟然當成了知識也傳給了葉懷璽。這絕對是在污染一顆純潔的童心,所以李閒搖了搖頭鄭重認真的否定:“不!”

“臉厚心黑只是基本功,你要學的是帝王術,所以光臉厚心黑可是遠遠不夠的……”

他笑了笑,指著對面的椅子說道:“坐下來說話,今天是你跟著我的第一天,所以我會盡力來讓你適應這個過程,但從明天開始我就不會刻意來教你什麼,你只能跟在我身邊去看去想。我做的不一定都是對的,所以要你自己來判斷。”

“先生說話,弟子站著聽。”

葉懷璽認真的回答道。

“好。”

“你想幫你姐姐,當然知道你姐姐為了回護你,要面對很多敵人,既然有很多敵人那麼就難免要殺人……對殺人的事,你怎麼看。”

李閒問。

“殺人……”

葉懷璽臉色微微一變,然後搖了搖頭道:“為什麼天下間諸事,要想成功就離不開殺人?難道這世間就沒有不需要殺人就能成功的法子,人命天授,怎麼能輕易奪取? ”

“我真不知道,突厥人的大狼窩裡怎么生出來你這樣一隻羊。”

李閒搖了搖頭嘆道:“現在我才知道,你欠缺的絕不僅僅是一點閱歷。更多的是……勇氣。”

他看著葉懷璽嚴肅認真的說道:“人命不是天授,而是爹娘給的。這跟你們突厥人信奉的長生天沒有一個銅板的關係,草原上敬畏天,中原百姓也敬畏天,但天不過就是一種自然存在的東西,沒有七情六欲,也沒有**所以打雷也不是天在放屁。我要告訴你的是,如果你想成為一個強者,如果你想成功,那麼就不要去敬畏什麼狗屁的天,如果天是你的敵人,難道你只能頂禮膜拜而不成朝天吐一口吐沫?”

“你竟敢對長生天不敬!你會被懲罰的!”

葉懷璽一瞬間就嚇得臉色煞白,顫抖著身子說道。

“如果我足夠強大,我可以讓人在史書上記下來,天……是我創造的。”

李閒淡然道:“就是這樣,希望你能理解。”

“要想統治萬民,天……不過是你手裡的一個工具罷了。若你必須有所敬畏,那麼不如敬畏自己的心。”

……

……

李閒走在前面,在燈火中穿過半個天策上將軍府。被李閒之前的言論嚇壞了的葉懷璽小心翼翼的跟在他後面,亦步亦趨。如果說在突厥人眼中,狼神是最強大的存在,那麼其實還隱藏著另外一層意思,那就是狼神是最凶狠的尋在,不容抵抗。所以,此時在葉懷璽眼裡,李閒就是一隻嚇人的大灰狼。

他從來不曾聽到如如此膽大妄為的言論,在草原上,人們對長生天的敬畏不容褻瀆,在他們眼中,天是萬物之父,天創造了這個世界,也主宰這這個世界。突厥人的皇權地位,都是長生天賦予的特權。

如果在草原上有人敢說出李閒剛才所說的這番話,只怕早就被人捆了堆柴燒死。

“你一定還在想,我剛才說了那樣大逆不道的話,為什麼長生天還沒有降下神罰,一個雷劈死我對吧?”

李閒負手而行,放慢了腳步等了葉懷璽一下後問道。

葉懷璽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也不敢回答。

“你以為天是最公平公正的存在,是主宰萬物的至高神靈對嗎?那麼我問你,既然你覺得你信奉的長生天是公正公平的,為什麼統治草原的是你們突厥人而不是契丹人,不是奚人,不是室韋人?當初曾經同樣信奉長生天,認為統治草原的權利是長生天賦予他們的鐵勒人,為什麼會被你們突厥人取而代之?”

“因為……他們被長生天拋棄。”

“長生天為什麼要拋棄他們?又為什麼要眷顧你們突厥人?現在鐵勒人數十萬精銳的戰士準備殺回來奪走統治草原的權利,那是不是可以說,你們突厥人也即將被長生天拋棄?”

李閒一口氣問了幾個問題,讓葉懷璽啞口無言。

“一個愚民用的謊言,最終卻連統治者本身都信奉為真理……這是最可笑的事,而且可悲。”

“我敢打賭,如果這一戰你姐姐打輸了的話……鐵勒人同樣會用你剛才的口吻說話,你們突厥人,不過是被長生天拋棄的劣等民族。”

“不是!”

葉懷璽站住,神情有些憤怒:“突厥人絕不可能輸給卑劣野蠻的鐵勒人!”

“是嗎?”

李閒也站住,問葉懷璽道:“你的自信是來源於你對你姐姐的信任,對你們突厥狼騎的信任,還是來源於對長生天的信任?”

葉懷璽再次無言以對,隱隱間似乎明白了什麼。

“天有用,你可以讓萬民敬天。天無用,你可以讓萬民罵天。”

李閒繼續往前走,葉懷璽似乎是內心掙扎了一下快步跟了上去。

“你們突厥人之所以能統治草原,和長生天有個屁的關係。因為你們部族強大,因為你們有打遍草原未嚐一敗的狼騎。因為你們足夠凶狠,就好像草原上的野狼一樣敢撕咬任何對手。換句話說,就是因為你的祖先殺了足夠多的人,所以才會讓人臣服……這也是我問你,你對殺人怎麼看的緣故。”

“你可以不喜歡殺人,但在必須殺人的時候,若你手軟,那你就是個失敗者。”

李閒緩步而行,一邊走一邊說道:“我也不喜歡殺人,但死在我手裡的人不下數十萬。這不是一件值得吹噓的事,但絕對是一件可以震懾敵人的事。你要記住,我說過……今日之後我不會對你再這樣耐心的解釋什麼。”

“哦……”

葉懷璽點了點頭,百感交集。

走過一段迴廊,李閒在一間房前停了下來,指了指房門說道:“以後你住這裡,我一般住在書房……如果你覺得這裡離我的書房太遠,那你可以不去。但你應該記住,不是隨便一個人就能每天進入我的書房。你還應該記住,如果不是你姐姐,你也沒有這個特權。”

“學生記住了!”

葉懷璽用力的點了點頭,然後懦懦的問道:“我自己住?”

“你想和誰住?”

“我以前和姐姐住一起……”

“你姐姐要回草原。”

進了門之後,李閒指了指床說道:“我不會安排人伺候你什麼,打水,洗漱,睡覺,吃飯,練功,學習,這些事以後你自己來安排。”

說完這句話,李閒轉身要往外走。

“可不可以今晚讓我找姐姐?最後一次行不行?”

葉懷璽坐在床上可憐兮兮的看著李閒的背影說道。

“不行”

李閒出了房門,將門關上。

葉懷璽看著空蕩蕩的房間,看著屋子裡那一盞油燈嘆了口氣道:“幸好……還有一盞燈。”

這句話才說完,房門又被推開。李閒走到書桌前站住,看了葉懷璽一眼然後噗的吹了一口氣。

屋子裡頓時陷入黑暗中。

“沒有獨自面對黑暗的勇氣,你還有什麼資格去想幫你姐姐?”

他說。

葉懷璽捂著嘴,強迫自己沒有哭出來。看著黑暗中那修長的身影似乎是走出了房門,她終於忍不住,伏倒在床上,無聲哭泣。

站在門口的李閒嘆了口氣,快步離開。

既然你選擇背負,那麼就要承受其中的痛苦。這只不過是個開始,因為你的選擇接受汗位,就是在走一條將笑話變成史詩的路。成長……從勇氣開始。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27 06:25
第五卷 江山策與美人恩 第七百一十九章 尉遲守門


經歷了一整日的慘烈廝殺,夕陽照耀下整座襄陽城看起來都變成了紅色。城牆下堆積的屍體足有一人多高,血水順著屍體還在不斷的往下淌著。夕陽的餘暉下,成群的烏鴉飛落在修羅場上,看著遍野的死屍興奮的呱呱叫著。

有失去了主人的戰馬孤獨的站在那裡,不時發出一聲悲涼的嘶鳴。

站在襄陽城牆上看下去,一直到視線盡頭似乎都是讓人心悸的紅色。

城牆上還依靠著來不及撤走的雲梯,上面掛著一具被亂​​箭射死的屍體。牆角地方的屍體堆積的尤為讓人心寒,秦王軍士兵的屍體和梁軍的屍體混合在一起,已經分辨不出衣甲的顏色,生前不同戴天,死後卻相擁而眠。

被丟棄的戰旗泡在血水裡,格外的蒼涼。

站在距離襄陽城三里處的高坡上,韓世萼看著面前的慘烈景象忍不住皺緊了眉頭。秦王軍猛攻襄陽已經過去近一個月,兵力消耗足有數万之巨,可襄陽城依然鐵打的一樣難以撼動分毫。當日攻打南漳的時候他便領教過梁軍的抵抗意志,到了襄陽城,這種抵抗意志又被無限度的擴大。

那日在南漳城內,齊漱名偷襲李世民險些得手。暴怒的李世民下令屠城,城中的梁軍沒有如預料中那樣潰敗,而是在中低級將領的指揮下,幾個人,幾十個人,幾百個人悍不畏死的對秦王軍發動反沖鋒,試圖將秦王軍殺出南漳城。

大街小巷,每一處都是戰場。

屍體堆積在每一個路口,往往攻克一條小巷秦王軍都要付出極慘烈的代價。

那一日的血腥還歷歷在目,如今的血腥又覆蓋上了心頭。

韓世萼感覺自己有些抵抗不住的疲勞,他一屁股在高坡上坐了下來。眼睛裡看著無盡的屍體,腦海裡卻是一片空白。

他的時間並不多。

蕭銑援軍很快就能從各地趕過來,到時候集結過來的梁軍最少也要有十五萬!不同於秦王軍是臨時拼湊起來的人馬,以梁軍的戰力如果硬碰硬的打絕對占據著優勢!一旦形成在襄陽城下對峙的局面,其實無異於宣布了秦王軍的戰敗。

這是南下以來打的最慘烈艱辛的一場戰鬥,梁軍用堅守一個月寸步不退的壯舉來宣示著他們的驕傲。而秦王軍的士氣,在一次次的攻城失敗之後已經降低到了谷底。如果再不能攻克襄陽,那秦王軍只能撤走再做別的打算。

打不下襄陽,只能再去選擇別的地方做根基之地。

西城郡不行,太過於疲敝。

而且大唐的軍隊從長安出發,即便繞過那一片大山最多一個月就能殺到西城郡。以李閒現在如日中天的實力,無險可依的秦王軍根本不可能打贏。而蕭銑必然也要報復,面對大唐和梁國兩方面的夾擊,韓世萼無論怎麼去推算也沒有推算出一分勝算。

他想起那日在李世民面前自己說的那句話,忍不住長嘆一聲。

“燕王給不了我的,您可以。”

這句話其中的意思,李世民不懂。只有他自己懂,可到了現在這個地步,似乎距離他心中的目標越來越遠。但他沒有為自己的選擇後悔,因為他要的……燕王確實給不了他。而李世民可以給,至於李世民如何給,韓世萼其實在南下之初就已經算計好了。

如今在襄陽城下受挫,他的算計已經沒有辦法繼續下去。

“大將軍”

他的親信韓遂走到他身邊,看著遍野的死屍一臉肅穆:“如果再不能攻克襄陽的話,大將軍您就必須做出決斷了。武當山李孝恭的人馬還在按兵不動,根本就不能指望他帶兵過來投靠秦王。說好了要帶兵過來的李道宗,只怕也不過是做做樣子罷了。只留下一個滿臉刀疤的郎將,帶著三五百騎兵有個屁用? ”

“燕王強大,如今天下也差不多歸心,河北竇建德根本擋不住燕雲軍的攻勢,而且竇建德手下已經沒有得力的將領能用了。只有一個王伏寶能打,可竇建德偏偏還不信任他。幽州羅藝必然是要揮兵南下,與燕雲軍南北夾擊……屬下以為,一年之內,河北必然平定。而留給大將軍的時間,也不過是這一年。”

“我本是想著打下襄陽之後,緩緩而圖,用幾年時間穩固下來,北抗李唐,東攻江南,西侵川蜀,以五年為期,夯實根基。”

韓世萼嘆了口氣道:“可惜……我算對了時間,也把握住了這機會,可終究手中沒有足夠強大的實力……若不是藉了秦王的名號,只怕連這實力都沒有! ”

“大將軍……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韓遂壓低聲音說道:“軍稽處的人差不多都死絕了,現如今知道是大將軍您把李飄峰逼反了的要么死了,要么就在秦王軍中。燕王那邊的人不知詳情,九成想不到是您出手……若是此時,殺李飄峰,再想辦法和燕王部屬聯繫上,說不定還有翻身的機會。”

韓世萼臉色一變,但很快又搖了搖頭。

“晚間……我再去探探秦王的口風。”

……

……

秦王大帳的燈火一直亮著,那個有些蕭索的人影站在輿圖前看了大半夜,身形僵硬如石像一般,思考了這麼久,他依然沒有想到一個好的法子。

韓世萼撩開簾子走進來的時候,李世民才活動了一下身子勉強笑了笑。

“孤想了大半夜,也沒有想到一個好法子。無奈只好把你也找來一塊參詳,總好過孤一個人摸不到頭緒。”

“主公還在想破城之策?”

“不能不急!”

李世民嘆了口氣道:“斥候探來的消息,蕭銑的援軍已經到了四百里外。算上斥候來回的日子,只怕如今也就三百里不足的距離。若是再拿不下襄陽,要么就只能在城下和梁軍決戰,要么便要退走。”

“兩難!”

“主公,臣也沒有睡下,一直在思慮……為今之計,似乎退走對主公您更有利一些。如今兵力損失超過五萬,士氣低迷,再打下去也難以取勝。與其與梁軍拼個兩敗俱傷,不如保存現在的兵力,再圖別計。”

韓世萼快步走到輿圖前說道:“梁軍南征西征的兵馬盡數往回趕,川蜀之地才經歷過一場惡戰,守軍疲敝,雖蜀道難行,但若用兵得當不難奪取。以主公麾下十萬雄兵,佔據川蜀富庶之地,少則三五年,多則十年,必然能揮兵直取長安。”

李世民卻沒有被韓世萼的話語激起鬥志,表情也沒有緩和下來。

“川蜀之地……太偏僻了些。守成有餘,進取則難。自古以來,自川蜀出兵奪天下者,難有人能成就大業,非不得已,不入川蜀。”

“主公,現如今已經沒有時間再猶豫了。”

韓世萼急道。

“再攻兩日!”

李世民咬著牙說道:“若再拿不下襄陽,孤便聽你的直取川蜀。日後穩固根基,緩緩圖之。”

韓世萼張了張嘴,最終卻沒有再勸。

“喏!”

他應了一聲道:“明日臣在親自上陣督戰,諸軍輪番攻城。”

“辛苦了你。”

李世民走到韓世萼身邊,語氣摯誠道:“孤長安一敗,險些就此沉淪。若不是有你運籌帷幄,早早在西城郡接應,孤哪裡能有今日?你放心,孤只再攻兩日,若兩日不下襄陽,孤便依著你的計策行事。”

“臣唯主公馬首是瞻!”

韓世萼垂首道。

只是他低頭的時候,臉色卻難看到了極致。

……

……

夜色中,韓世萼拖著疲憊的身子離開了李世民的大帳,緩步走向自己的帳篷,月光將他的身影拖出去很長。李世民站在門口看著韓世萼離去的背影,也不知道怎麼了,忽然覺得韓世萼那長長的影子,就好像一隻張牙舞爪的魔鬼。這感覺讓李世民心中一震,隨即搖了搖頭。

他確實不信任韓世萼,可在李飄峰被抓反叛之後,他反而對韓世萼多了幾分相信,因為他實在想不到韓世萼還有什麼可圖謀的。他是李閒的人,這身份被韓世萼自己揭開,若他有什麼圖謀的話,他何必要這樣做?

李飄峰私下裡找過李世民,也提醒李世民小心韓世萼。可李飄峰還遠沒有到能影響了李世民判斷力的地步,況且,李飄峰報仇的心思太明顯了些,他的話,能有兩分可信便是好的。

可也不知道為什麼,李世民的心裡有些發慌。

“來人!”

李世民等親衛跑過來之後吩咐道:“去將尉遲恭將軍請來。”

親衛應了一聲,連忙轉身離去。

韓世萼回到自己的軍帳之後,在椅子上坐下來長長的舒了一口氣。他的臉色極難看,而且看起來特別疲乏。

“大將軍,如何?”

韓遂低聲問道。

“秦王打襄陽之心難以撼動,再這樣拼下去……好不容易拉起來這十幾萬人馬,只怕都要消耗在襄陽城外了。兩日……最多三日,梁軍援軍必到。到時候再撤,還不是被人攆在後面追殺?士兵們士氣不可用,一旦潰敗,將再無回天之力。”

“看來……”

韓遂眼神一凜道:“大將軍只能做最壞的打算了。”

李世民軍帳

李世民喝了一大口酒,揉著發酸的眉頭對尉遲恭道:“尉遲……今日你親自在孤帳外當值,孤總覺著有什麼不妥之事……這幾日夜裡發夢,李建成,李元吉,還有李靖……他們輪番來擾我,有你在門外守著,他們進不來的。”

尉遲恭臉色一變,隨即躬身道:“主公放心,臣以後便夜夜在您門前當值。不過主公也不必放在心上,是你這些日子太過疲勞,身子虛弱才會有此幻覺,好好休養幾日便好。”

“嗯!”

李世民無力的擺了擺手,似乎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

尉遲恭看著李世民疲憊的樣子,忍不住在心裡長嘆一聲。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27 13:09
第五卷 江山策與美人恩 第七百二十章 兩個刀疤臉一個白臉


黑夜降臨在人世間,帶來的絕不僅僅是恐懼,還有很多隱藏在黑暗背後的溫暖,當人們鑽進被窩裡沉沉睡去的時候,又有幾個人擔心黑夜不會過去?

黑夜也帶來了危險,因為總有許多罪惡在黑暗中穿行。

距離長安城十五里外有一個叫高碑坊的村子,這裡大概有二百餘戶村民,因為距離長安太近,所以這裡的治安一向不錯。前一段日子大雨滂沱的時候,燕王殿下親自帶著不少文武官員到了這裡視察,一直到現在,這還是高碑坊村民們津津樂道的事。

這個不大的村子在夜色中顯得尤為寧靜,除了偶爾一聲狗叫之外再無別的聲響。月光金子一樣灑在地上,似乎連野草都安靜的進入了夢鄉。

整個村子,只有最北面一戶人家裡還亮著燈火。就好像在大海上的一盞孤燈,怎麼看都透著些怪異。

這是高碑坊裡正高來才的家,也是高碑坊最大的一片宅子。可即便是這最大,也不過是前後兩進的一個院子罷了。

高來才沒什麼才,也沒什麼財。但他為人公正,村子裡的百姓如果遇到什麼糾紛,都願意找他評理,而他也從來沒有辜負過大家的信任。將一個二百多戶的村子治理的井井有條,靠的是他的勤勞謙和還有公平。

東家的雞丟了,西家的狗咬了人。

這些瑣碎事他也不會不上心,認真的去解決每一件他認為自己該做的事。他是一個好人,所以……當幾個外鄉人敲響了他家的大門請求留宿一晚的時候,他沒有拒絕,甚至還親自將廂房收拾了一下,翻出來幾床雖然有些潮但乾淨的被子。

外鄉人千恩萬謝,高來才卻堅持不肯收下那為首的外鄉漢子遞給他的一包碎銀子。

“出門在外,誰沒個難處?”

高來才笑了笑,又給幾個外鄉人沏了一壺熱茶:“當年我在宋州開渠的時候,沒少被別人照顧,也沒少求人,所以知道出門在外的難處。你們只管歇著,我先去睡了,明兒一早還得進城,就不多陪幾位了。”

為首的外鄉漢子連忙道謝,然後將高來才送出了門。

回來之後他卻沒有坐下,而是站在一邊對之前一直沒有出聲,怎麼看怎麼都是個跟班的人垂首道:“都尉,您先歇著吧,明兒一早跟著這裡正一塊進城……屬下都打聽好了,這裡正明日一早要去長安府衙門交收上來的稅金,他和守城的軍卒都熟,跟他一塊進城,應該不會出什麼紕漏。”

“你們幾個做事,總算是像點樣子了。”

跟班模樣的人摘下頭上的帽子,將遮面的黑巾也撤了下來緩緩的出了一口氣。昏黃的燈火下,那一張猙獰恐怖的臉讓人看了不寒而慄。

“你們幾個都是我在軍中挑選出來的機靈人,身手本事都不弱。可你們出身低,就算本事再大,憑軍功想要出頭也是難如登天。想必你們自己也清楚,軍中的功勞都是那些將軍們的,你們連羹都分不來半杯……”

他在椅子上坐下來,自己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但跟著我則不同,只要這次能做成了這件大事,這功勞之巨,只怕你們每個人都能換回來一個將軍的位子坐坐。我不是在信口開河,這一點你們自己心裡也應該很清楚。你們跟著我,盡心盡力做事,功勞我不會一個人都貪了,也貪不了,你們光宗耀祖的時候別忘了我就成了。”

“但……”

這臉龐上刀刻斧鑿一樣滿是傷痕的漢子語氣一轉:“若是你們懈怠輕慢,又或是沒有膽子,我手裡的刀子殺人一點也不會留情面……這件事本身就是拿自己的性命換前程,一個不小心就會死無葬身之地,我不會容許你們犯錯,再小的錯也不允許。”

他將杯子裡的茶一飲而盡,有些感慨的說道:“你們不了解軍稽處做事的手段,但我了解……那是一群天下最陰森恐怖的傢伙,我敢帶著你們這些沒什麼經驗的傢伙來長安城,就是在玩命……”

站在他身邊的四五個人垂著頭,不敢插話。

“明兒一早咱們進城,程東……你留下來負責聯繫,這次帶來的人手都先不要進城,你在外面約束著。我和雷澤,趙霸他們幾個先進城探探消息,然後我會派人聯絡你,你再帶著人分批進城,記住,每次進城的人數不許超過十個!”

“喏!”

叫程東的漢子垂首應了一聲,心中其實緊張到了極致。

他們要來做的,可是一件天大的事。

如果做成了,足以震驚天下!

“都尉,您明天進城要不要裝扮一下?”

趙霸好意提醒了一句。

醜陋如鬼的漢子神色一變,眼神如刀子一樣盯在趙霸臉上。這讓趙霸的心猛的一緊,下意識的低頭不看去看那漢子的眼神。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刀疤臉的漢子長嘆一聲道:“現在我這個樣子……誰還能認得出來?”

……

……

距離襄陽城三十里外,有一座並不高大的小山,與其說是山,還不如說一坐大一些的高坡。但這裡青青翠翠,綠木成蔭,倒是頗為秀美。山腳處有一片林子,不大,但幽靜,尤其是到了晚上,這林子裡更加顯得深邃起來。

在林子最深處,一棵大樹下盤膝坐著大概二十名男子。他們都是一樣的裝扮,一身的黑袍,仿似能融入進夜色中一樣。

一個年級大約在三十幾歲的男子居中而坐,臉色肅穆。

“檔頭,看來九成是如您猜測的那樣了。”

一個年輕的黑袍漢子低聲道:“我今日在外面轉了一大圈,卻沒有找到一處咱們軍稽衛留下的聯絡痕跡。也靠近過那幾個軍稽衛秘密駐紮的地方,空無一人。看樣子……兄弟們應該是都遭了難。”

“費六”

被稱呼為檔頭的中年漢子低聲吩咐道:“明兒一早,你去外面留下軍稽衛的聯絡暗號,不要走開,找個隱秘的地方盯著。不到天黑不要撤回來,如果還有活下來隱藏著的軍稽衛,看到你留下的暗號一定會有所行動……但有一樣你們要記住,現在這裡的軍稽衛到底是敵是友已經分不清楚了。一旦有人試圖聯絡,先拿下再說!”

“喏!”

眾人低聲應了一聲,表情都很凝重。

“這邊到底出了什麼情況,咱們現在一無所知。數百名同袍一個都不見了,最大的可能便是負責指揮他們的檔頭出了問題。只有那個人才會了解所有密諜的藏身之處,下面的人都是單線聯繫,就算出了問題也不可能讓密諜全軍覆沒。”

叫費六的年輕漢子低聲問道:“檔頭,半路上你一直沒說,這個人到底是誰,坐到他那個位置的人,怎麼可能還會做出背叛燕王這樣齷齪事?”

“他叫李飄峰。”

中年漢子嘴角挑了挑,表情似乎有些痛苦。

他的臉色有些發白,卻不是生病,也不是激動,更不是憤怒和緊張,他天生就是個白臉子,萬玉樓喜歡叫他曹阿瞞,王啟年喜歡叫他小白臉。

他叫吳不善。

“是我的師父。”

吳不善聲音極輕的說道:“當初我進軍稽衛的時候便跟著他,那個時候他還是軍稽處三部的大檔頭,在軍稽處的地位僅次於葉大家和獨孤先生。後來咱們軍稽衛裡有本事的人越來越多,他自認為再擔任三檔頭有些不妥,所以主動請辭……葉大家尊其為供奉,由葉翻雲接手了三部。”

“和韓世萼聯絡,一直是李飄峰負責的事。所以軍稽衛跟著叛賊李世民的隊伍南下,也是由他負責。”

“無恥!”

費六罵了一句:“對不起大檔頭的信任!”

“或是出了什麼事吧……”

吳不善嘆了口氣,想到李飄峰行事的狠辣,想起自己最初跟著李飄峰時候學到的那些東西,他忍不住心裡一酸。

“最要緊的,是要看清楚……韓世萼到底叛了沒有!”

吳不善加重了語氣說道:“咱們軍稽處的臉面,還得咱們軍稽處自己掙回來!”

他轉頭看向坐在自己身邊的年輕男子說道:“關小樹,鋤奸的事,要靠你了。”

大概二十歲左右,臉色白淨,眉宇間無時無刻都有一種淡淡的哀傷,而且總是能輕易感染別人的關小樹點了點頭。他是個不愛多說話,甚至經常一整天都不說話的人。也不知道他到底經歷過什麼,才二十歲,眼神裡的滄桑竟是比風燭殘年的老人還要濃烈。

關小樹的臉色也很白,他是勝屠小花手下最得力的助手。

他隸屬軍稽處六部,職責督查拿辦軍稽處內部違法之事

他似乎沒有在意吳不善的話,眼睛一直盯著天上一片漂浮著的雲,不清晰,所以他好像是要用力看清楚似的。他的下頜仰著,卻並不顯得高傲。這是一個有些特殊氣質的人,若是放在現代,說不定會讓不少女子花痴。

“大家都小心些吧。”

吳不善深深的吸了口氣,然後猛的揮舞了一下拳頭:“來多少人,就活著回去多少人!”

……

……

秦王軍大營

在一個比較偏僻的位置上,是一小片獨立出來的營地。這片營地裡駐紮的人馬並不多,只有四百多人。這些士兵們身上的甲胄也與秦王軍不同,說實話,秦王軍大部分士兵都沒有一身像樣的甲胄。而這幾百名士兵則是衣甲鮮明,深藍色的號衣,灰色皮甲,戰馬也是清一色的草原良種。

在這一片營地居中的帳篷門外,坐在矮凳著佐著月色一口一口喝酒的也是一個刀疤臉的漢子,與李飄峰不同的是,他的臉色都是縱橫交錯的傷疤,如棋盤。而李飄峰是半張臉都沒了肉,更加的恐怖。

“我叫嗣十三”

喝酒的人苦笑一聲,用極低的聲音自語道:“這名字……真他娘的難聽。”

他身邊戳著一柄橫刀,反射著月色的刀鋒,格外的森然。

他抬起頭,看向遠處秦王軍大營中最高大的那座帳篷,眼神裡的殺意越來越濃。他本是個風度翩翩的佳公子,雖然家族逐漸走向衰落,但他身上的爵位並不低。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他將取一個大世家庶出的女兒,傳宗接代,默默無聞一生。

但他有個叫一柔的妹妹,是個偏執到近乎瘋狂的女子。

那個女子喜歡跳一曲叫做天籟梵舞的舞蹈,而他……是這一曲冠絕天下之舞的第一個欣賞者。欣賞過天籟梵舞的人都不由自主的讚美那女子,讚美這獨一無二的舞蹈。可卻沒幾個人知道,這舞……是他為獨孤一柔編排的。

當初他的妹妹眼神堅定的告訴他,要在太子面前去跳這天籟梵舞的時候,他沒有阻止。後來,他的妹妹又在秦王李世民面前旋轉著舞姿的時候,他也沒有阻止。他本來以為,妹妹將有個不錯的歸宿,他又何須去阻止妹妹自己追求幸福?

他哪裡猜得到,那舞……是他妹妹跟他要的一件殺人利器。

沒有這天籟梵舞,便沒有朱雀衛的獨孤一柔。沒有這天籟梵舞,便沒有太子橫死在玄武門城頭。沒有這天籟梵舞,他的妹妹或許此時已經嫁做人妻,說不定已經有了子嗣。若沒有這天籟梵舞,他又何須在自己臉上劃四十三刀?

他叫嗣十三,這名字確實難題到了極致。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28 00:56
第五卷 江山策與美人恩 第七百二十一章 出城與進城


當東方的天空才泛起魚肚白的時候,軍稽處北衙的門口就有一輛黑色的馬車等著。在馬車後面,除了幾十名身穿皮甲的突厥武士之外,還有一隊三百人的精銳騎兵。這些騎兵不同於燕雲精騎的裝束,不是黑衣黑甲,而是清一色的紅袍。

這是軍稽處的緹騎,從燕雲軍騎兵中精選出來的百戰士兵。

曾經有人說過,一名緹騎的騎兵對戰普通士兵,或許能做到一個人擊倒三五人。若是十個緹騎騎兵在一起,那麼就最少能擊敗六七十名普通士兵。當三百緹騎聚集在一起的時候,便是從三千士兵中殺出一條血路也不是沒有可能。

軍稽處精選之後,一共只有一千緹騎。

其中的四百人跟著謝映登去了東都,剩下六百,其中二百人隨吳不善去了襄陽,北衙中的緹騎只剩下四百人,李閒給代理大檔頭勝屠小花留下了一百人,三百緹騎都撥給了阿史那朵朵,護送其返回草原。

太陽還沒升起的時候,一身黑袍的李閒就已經站在了軍稽處北衙門口。

他負手而立,看著院子裡緩步而來的女子心情有些難以平靜。在他身邊,還不到他肩膀高的葉懷璽站在那裡,臉色委屈卻強忍著沒有哭出來。他知道姐姐不喜歡他哭,他也記住了昨晚李閒告訴他的話,哭泣……當不是在喜悅時候感情的表達,那麼便是這世界上最沒有意義的一件事。

黯然銷魂者,唯離別。

阿史那朵朵將返回王庭,指揮突厥人抵抗鐵勒人的進攻。這一戰是決定草原霸主歸屬的一戰,鐵勒人傾盡了全力,如果阿史那朵朵一個不小心,極有可能丟掉對草原的統治地位。突厥人在草原上的地位從沒有像今天這樣不穩定過,這副沉重的擔子卻壓在了一個女子的身上,無論如何都讓人唏噓。

李閒看了身邊的葉懷璽一眼,然後伸出手。葉懷璽微微一怔,隨即將自己的小手放在李閒的手心裡。

李閒領著他,迎向從北衙中走出來的阿史那朵朵。

“我昨日已經讓軍稽處代理大檔頭職位的勝屠小花用最快的速度將軍令送出去,如果不出意外,一個月之內,青青率領的狼騎和契丹騎兵就會從涿郡出關,然後儘快趕往王庭和你匯合。另外,我手下有一個叫劉弘基的大將,此時他正率領一萬精騎在河北竇建德的地盤攪亂夏軍的後方,距離涿郡最近。 ”

“我不敢保證羅藝會聽我的命令行事,但劉弘基會率領他麾下的一萬精騎出關。和青青麾下的人馬一道趕赴王庭,劉弘基是有帥才,你若是在軍務上有什麼不決之事就問問他。若是羅藝的五千虎賁也能出關的話,這一戰並不是太難打。鐵勒人沒嚐過虎賁重騎的威力,他們會吃到苦頭的。”

“我盡力在兩個月內解決襄陽諸事,勝屠小花會代替葉懷袖和你聯絡,草原上的戰局我會一直關注,襄陽之事一旦解決,我立刻就會率軍北返。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兩個月之內徐世績的人馬也已經攻入河北。我渡河北上,匯合徐世績後挑選精騎出關。”

“若是你堅持不了兩個月,就立刻讓劉弘基護著你回來!”

最後這句話,李閒的語氣格外的重。

“你總是習慣小看女人。”

阿史那朵朵笑了笑,也拉起葉懷璽的手說道:“將他交給你了,如果兩個月之後你真的能率軍北上,我在王庭請你喝我的慶功酒。鐵勒人既然在很久之前就不是突厥人的對手,那麼現在他們依然不是對手。”

“自信是好事。”

李閒也笑了笑,停頓了一下語氣很輕的說道:“保重。”

“嗯”

阿史那朵朵嗯了一聲,蹲下來捧著葉懷璽的臉溫柔的說道:“記住,姐姐送你來就是來學習和吃苦的,他是一個好先生,你不要讓姐姐失望。姐姐用最大的力量來穩定草原,不讓鐵勒人奪走屬於你的東西。你也要用最大的力量來學習,爭取回到草原上的時候,讓所有人都看到一個偉大的可汗。”

葉懷袖使勁點了點頭,抿著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

“他……畢竟是個孩子。”

阿史那朵朵看向李閒,語氣中帶著一絲乞求。

“我在他這個年紀的時候,已經在亡命天涯的途中不知道殺過多少人了。”

李閒淡然道:“他留下來,不會像個王子一樣被人寵著慣著。”

阿史那朵朵點了點頭,不再囑託什麼。

她站起來,看著李閒的眼睛說道:“我要走了。”

李閒沒有說話,卻做了一個讓所有人目瞪口呆的動作。他張開雙臂猛的將阿史那朵朵抱進懷裡,抱得極用力。阿史那朵朵張著手有些不知所措,臉色一瞬間就紅的好像一朵盛開了的桃花一般嬌豔。她不是個極美的女子,可這一刻的她看起來那麼動人心魄。

她張著手,愣住了片刻之後緩緩的合攏也抱住了李閒的腰。

“昨夜我想了一夜,卻不知道在你即將離開的時候說些什麼。”

李閒在阿史那朵朵的耳邊輕聲道:“在燕山上的時候,我便在想是不是能抱抱你?在鉅野澤的時候,我也想過是不是能抱抱你?昨夜我忽然醒悟,既然想抱,那麼何必這麼猶豫不決?”

阿史那朵朵嘴角微微上揚,勾出一個極迷人的笑意。

“當你抱住的時候,你就沒有了後悔的餘地。”

李閒無賴的說道:“抱住了再說。”

葉懷璽看了看阿史那朵朵,又看了看李閒,有些茫然,又似乎是想通了什麼。

……

……

馬車緩緩啟動,很平穩。這輛馬車軍稽處大檔頭出行時候才會乘坐,代表著的是在軍稽處中絕對的身份和地位。因為謝映登趕去東都是縱馬疾行,這馬車就留給了葉懷袖。馬車純黑色,外麵包了一層厚厚的皮革,便是最鋒利的弩箭也射不穿。由四匹強健的戰馬拉著,奔跑起來的速度不弱於騎兵。

車廂裡有不少書籍,有不少時鮮水果,還有一套煮茶的工具,車廂裡布置的極舒適,坐在厚實柔軟的坐墊上,馬車行走時候本來就不大的顛簸更是被消除的無影無踪。

“想什麼呢?”

阿史那朵朵看著李閒問道。

李閒笑了笑說道:“這個光景是不是應該做首詩更好些?感動的你稀里嘩啦然後主動投懷送抱……可我想了半天,竟是一個字也沒憋出來。”

阿史那朵朵忍不住笑了笑起來,想起昨日夜裡葉懷袖和她說過的那些話,她心裡就情不自禁的有些發慌,和面前這個男子之間以前的感覺是那種淡淡的,有思念,卻不是刻骨銘心的思念。有動心,也不是死去活來的動心。一直很淡,可當李閒在北衙門口抱住她之後,這種淡淡的情愫卻瞬間升溫,以至於讓阿史那朵朵亂了心境。

“阿史那結社率就交給你了。”

她垂著頭將話題移開。

“我不知道自己能教他多少。”

李閒看了一眼坐在一邊默不作聲的葉懷璽,語氣變得嚴肅起來:“但我可以讓他知道如何活著,為什麼活著。”

“草原的事,你不必太過擔心。”

阿史那朵朵再次轉移話題,卻只能說明她的心境確實有些亂。

“不要送我太遠,出城門即刻。”

她說。

“送三十里吧。”

李閒回答。

“不行的。”

阿史那朵朵低著頭,看著自己的靴子低聲道:“送三十里的時間太久了些,我又是一個容易衝動的人,萬一在這三十里之間我忽然捨不得離開長安城,我自己都勸不住我自己的話,誰還能?”

她抬起頭,看著李閒說道:“出城就好,再遠我會把自己逼得很難受。”

“好!”

李閒點了點頭,沒有再堅持:“送你的時候,只送到門外。接你的時候,我也會接你到門外……我記得小時候,跟著阿爺一塊出門去某個地方,我總有一個問題糾結。比如說從一個村子到另一個村子,我總不明白,為什麼去的時候我出發的村子那麼大,要走很久才能到目的地。而回來的時候我又想不明白,為什麼回來的時候目的地那個村子又那麼大,要走很久才能回到出發的村子?”

他不知道阿史那朵朵有沒有聽懂,這是他前世小時候的糗事。

前世的小時候跟著他父母去姥姥家,他一直糾結到十來歲才想明白這​​個問題。原來……中間還隔著好幾個村子的。

“好,我等著你。”

阿史那朵朵笑了笑,沒有表現出一絲不捨。

黑色的馬車和三百多名騎兵在城門口停了下來,李閒拉著葉懷璽的手從馬車上下來。阿史那朵朵沒有跟著下車,也沒有道別,只是囑咐了李閒和葉懷璽每人一句相同的話。

“別忘了你對我的承諾。”

李閒和葉懷璽同時點了點頭,一個無聲垂淚,一個臉色不捨。

阿史那朵朵放下馬車的簾子,坐好。

然後擦去一顆本不應該流下的眼淚,只是這眼淚卻一點也不苦澀。

李閒的視線一直盯著馬車離去,沒有注意到在進城的人群中有一雙驚愕的眼睛看著他隨機快速的移開。在城門口,排著隊等候進城的人群中,高碑坊的里正高來才回頭有些驕傲得意的說道:“外鄉人,你運氣太好了!知道那邊那個穿黑色錦衣的人是誰嗎?他就是燕王殿下!”

高來才興奮的說道:“那日大雨滂沱,燕王親自到了高碑坊視察民情。雖然只見過燕王殿下一面,但一輩子我都忘不了!”

他只顧著興奮說話,卻沒有注意到。自己身後的那個外鄉人深深的低下頭,似乎是在逃避著什麼。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28 18:30
第五卷 江山策與美人恩 第七百二十二章 女人


已經九月份,所以出兵之事既然已經定了下來,那麼就必須盡快起行,等大軍趕到襄陽的時候已經入了冬,若是再拖下去,僅僅是嚴寒中行軍對於士兵們來說就是一個巨大的考驗。

送走了阿史那朵朵,回到天策上將軍府之後李閒就開始準備親征之事。如今他麾下猛將大部分都分派了出去,在身邊可用的將領只剩下程知節,雄闊海,程名振等人,且還必須留下一人坐鎮長安,在調兵遣將上留給李閒選擇的餘地已經不多。

杜如晦以丞相之職居文官之首,朝政上的事李閒並沒有太多的擔心。至於如今被幽禁在寢宮裡的李承德,就更不必擔心什麼。沒了李淵為依靠,李承德就就如同被困於乾旱河床上的魚。

但長安初定,只以文官留守顯然不夠穩妥,必須留下一個強有力的武將站在杜如晦身邊,兩人合作方能震懾諸臣。而這一文一武,又不能有所衝突。

雄闊海,程知節,程名振,裴行儼,還有侯君集,這幾個人皆是燕雲軍嫡係出身,從其中選一人協助杜如晦留守長安,這選擇其實並不是一件太輕易就能決定的事。羅士信已經率軍南下,雄闊海,程知節,裴行儼為當世之猛將,自然還是隨軍出征為好。程名振和侯君集兩個人心思靈動,倒是適合留下。

可程名振在軍中威望不夠,而侯君集……

想到以往的種種,李閒就忍不住搖了搖頭。

一時之間難以取捨,李閒便令人將杜如晦,房玄齡,魏徵,和已經降職但爵位沒有降低的幾個李唐舊臣都召集了來。不多時,虞世南,劉政會,張公謹,唐儉等人也先後趕到。天策上將軍府不大的書房,頓時顯得有些擁擠起來。

“孤率軍南征之際,朝中諸事,杜如晦可與諸位朝臣商議著定奪,若有大事不決,可讓勝屠小花用軍稽處的方式迅速送往軍中。”

李閒看了眾人一眼道:“這次進兵,不同以往……朝廷大軍皆在河北之地,孤若調兵,無異於給懋功肩膀上的膽子又增加了不少分量。竇建德若平,河北數十郡之地盡歸大唐,而且張亮的人馬才到東平郡,若是再調往襄陽,莫說打仗,行軍也能將人馬之銳氣盡數挫掉……所以,只以長安城中諸軍出征之事不變。”

“現在只看懋功和謝映登兩個人能不能解決了李道宗那邊的事……雖然當初李道宗有心思靠過來,但那是基於孤打算誘李世民回長安然後斬之,李世民若死,李道宗再無別的選擇。現在李世民不回長安,李道宗和李孝恭這兩個人都是變數。”

“孤已經給懋功和謝映登寫了信,若是李道宗肯降,那立即將那十萬唐軍重新整頓,併入北征大軍中,分在各營統調。然後自宇文士及軍中抽調三五萬人馬,走水路即刻趕回長安坐鎮。陳雀兒的水師已經開拔,再用不了多久就能與宇文士及匯合。”

“不過這事不是一兩日,甚至不是一兩個月內能解決的。李道宗還指望著他手下那十萬唐軍做籌碼,若是輕易就降了,他怕無法在朝中立足,這一點孤也能理解,所以才會讓謝映登趕過去與他商討。”

“至於李孝恭那邊倒是無需理會,輔機本已經快到了武當山,卻被孤讓軍稽處的人追上攔了下來,令他在原地等候羅士信的先鋒軍。​​李孝恭不是喜歡觀望麼,那孤親提大軍南下之際,便看他是否還有心思觀望!”

李閒將大勢說了一遍,頓了一下後繼續說道:“本來長安城中,有諸位坐鎮便已經極穩妥,但為保萬無一失,孤打算自軍中選一大將​​留守,你們看……誰最合適? ”

李閒伸出幾根手指點名道:“程知節,雄闊海,裴行儼,程名振……此四人,誰可留守長安?”

文官以杜如晦為首,他不說話,下面的人也不好先開口。杜如晦沉吟了片刻說道:“臣以為……小程將軍可擔當此重任。”

軍中有大程將軍和小程將軍,大程者,程知節。小程者,程名振。

這話裡有私心。

李閒立刻就听了出來,但卻明白杜如晦這私心不是什麼齷齪心思。程名振在四人中資歷最淺,杜如晦說留下他,便是因為這個緣故。若是留下程知節,雄闊海或是裴行儼,資歷比杜如晦還要老,難以調度。

“臣以為,雄闊海將軍的重甲陌刀營坐鎮長安,當保萬無一失。”

房玄齡垂首道。

“臣附議”

唐儉,張公謹,劉政會等李唐舊臣紛紛開口道。

重甲留在長安城,確實極有震懾之力。

“臣以為……”

虞世南猶豫了一下說道:“還是小程將軍合適些,杜大人之舉薦乃老成持重之言。那日……”

他抬起頭看了李閒一眼,猶豫了一下繼續說道:“那日長安城中軍稽處緝拿叛賊,小程將軍率軍巡城,不知軍稽處的安排,求見主公未果隨即率軍分駐城中各要處,調軍戒備天策上將軍府,甚至與軍稽處的人有所衝突……但恰是因為如此,臣覺著小程將軍行事謹慎持重,乃是合適的人選。”

李閒嗯了一聲又問道:“侯君集此人如何?”

“兵部侍郎侯君集……”

杜如晦沉吟了一下,搖了搖頭道:“只怕難以當此重任。”

房玄齡看了他一眼,垂首道:“臣亦如此認為。”

“那就留下程名振吧!”

李閒笑了笑道:“張公謹,你回去準備一下,隨孤南征!另外……侯君集以兵部侍郎暫代尚書事,也留下。”

多看看。

他在心裡說了一句,總不能因為前世的某些所知之事,就隨意懷疑一個有功之臣。

……

……

九月中旬

城中諸軍調動完畢,自原來守城的唐軍中選兩萬人馬,燕雲軍選四萬人馬,合計六萬,誓師出征。之前水師大部已經返回東郡一線,接應宇文士及和張亮的人馬渡河北上,所以這次出征只能走陸路。

李閒入長安城的時候,率軍十餘萬而來。這次出征沒有盡調燕雲軍隨行,而是選了兩萬唐軍,這樣做也頗有深意。李唐擁兵數十萬,總不能這些人馬都不用。分出去一些功勞,也能讓李唐舊將看到希望。

大軍出征,不是上面人一句話第二天就立刻能開拔的事。所需糧草,輜重,都要調撥,各營還要分發冬衣,所當天策上將軍府裡出征的命令發出來,也最少還有三五天才能成行。

軍稽處北衙

勝屠小花站在二部檔頭獨孤銳志的小院門口,看了一眼靠在躺椅上蓋了一​​床薄被曬太陽的女子。

“大檔頭……主公即將出征,咱們軍稽處也要調派人手隨軍,您看派多少人,派誰領隊合適?”

在屋子裡休養了這麼多天,葉懷袖好不容易才求了小狄讓她允許自己到院子裡坐坐。她放下手裡的書冊,看了看勝屠小花微笑道:“現在你是軍稽衛的代理大檔頭,軍稽處的事自然是你自己拿主意的好。你跑來問我,若是讓下面人知道了豈不是要笑話你沒有決斷?”

“被笑話,好過於做錯事。”

勝屠小花認真的說道:“若沒有襄陽那件事,我或許不會這樣謹慎小心,可軍稽處出了這件事,便是烙印上了恥辱……選派人手,我不敢擅專。 ”

“你打算派誰去?”

葉懷袖問。

“葉翻雲……所以才來請示您。”

“葉翻雲倒是可以,如今軍稽衛裡的檔頭們都是因為資歷老,真正有能力的其實反倒是下面幾個人。萬玉樓調派去了江都籌建南衙,吳不善就在襄陽……軍稽處裡需要新鮮血液了……獨孤是個藥痴,邱魚老了,冷亦職責所在不能輕易離開長安,能用的人也就一個葉翻雲。”

勝屠小花小心翼翼的說道。

“這件事主公也提過。”

葉懷袖想了想說道:“吳不善和萬玉樓,還有下面幾個雖然年輕帶極有能力的都可以提一提,你手下有個叫關小樹的,是個人才。”

勝屠小花點了點頭道:“關小樹確實是個人才。”

“既然這樣,主**危之事就交給葉翻雲,其他的事,等到了襄陽之後讓吳不善接手……至於清查叛逆的事,交給關小樹吧。”

“好”

勝屠小花嗯了一聲又說道:“我一直在想……若真是李飄峰叛了,以他對軍稽處的了解,會做什麼?”

葉懷袖一怔,臉色為之一變:“是我疏忽了……你現在就讓軍稽衛們都動一動!尤其是主公出征之前這幾日,絕不許城裡出什麼亂子。李飄峰若是沒死,他最先要做的……只能是……”

後面的話她沒有說出來,但勝屠小花卻明白。

“我已經安排人在各城門盯著了,這幾日,倒是確實有些異樣的人進來。”

“那就盯緊!”

葉懷袖想了想說道:“我要親自去見主公。”

……

……

松柏樓

二層雅間

李飄峰將窗戶推開一條縫隙,看著熙熙攘攘的大街眼神有些飄忽。他在軍稽處任職的時候,雖然同樣是生活在暗處的人,但他可以光明正大的走在長安城的大街上。但現如今,他只能鬼一樣縮在角落裡,陰森森的看著長安百態。

“都尉……燕王要率軍南征了,咱們怎麼辦?”

他手下親信雷澤有些不安的說道:“燕王離京,身處千軍萬馬之中,咱們就算帶了不少精銳來,可卻極難有下手的機會了。”

“他想出征就出征?”

李飄峰冷冷笑了笑:“那咱們來還有什麼意義?”

他看著窗戶外面,語氣森然道:“雖然殺幾個人會讓燕王起了戒備之心,但只要死的人都恰好在關鍵的位置上,燕王還能放心大膽的出兵?事情有變,那計劃就也要有變,既然殺燕王難……那就讓他出不了兵。只要燕王大軍滯留長安,在秦王那裡這同樣是一件不世之功!”

“打草驚蛇……咱們就讓這長安城裡,變得風聲鶴唳!”

他緊了緊拳頭,眼神盯著遠處那巍峨的宮城。

“讓程東他們都小心謹慎些,長安城裡到處都是軍稽處的暗樁,一個不小心就會被人窺破了身份,今日晚間,讓他們幾個都來我這裡,咱們的時間並不多了。最遲三日之內,燕雲軍就要出城,三日之內,要做的事太多了。”

他轉身在椅子上坐下來,忽然笑了笑道:“你們說,殺了誰……燕王就再也沒心思出兵?”

“屬下愚昧。”

雷澤等人垂首道。

“女人。”

李飄峰眼神中閃過一絲狠戾,格外的猙獰:“如果他的女人死了,他還能出兵麼?”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29 07:38
第五卷 江山策與美人恩 第七百二十三章 殺完了就走


勝屠小花聽葉懷袖說要親自去見李閒,連忙道:“大檔頭​​重傷未癒,還是留在這裡休息的好,我這就去求見主公,城中軍稽衛如今人手也有限,還需請動主公刀衛營協助,大檔頭放心,大軍出征之前,軍稽處力保不會出什麼差池。”

“也好……”

葉懷袖想了想說道:“如今軍稽處裡的事是你管著,謝映登回來之前你便是這北衙的掌舵人。這件事還是你親自去和主公提及的好,最多三日大軍就要出征。若李飄峰真的進了長安城,首要之事必然是要阻撓主公南下……大軍輜重營,兵部,天策上將軍府,還有朝中諸位重臣的安危都要格外的重視……”

“我立刻將五部,六部,三部的人手都調集起來,朝廷重臣身邊,每個人不少於二十個軍稽衛暗中守護。兵部衙門派駐人手,通知軍方,加強對輜重營的巡視保護……天策上將軍府外圍,我也立刻派人佈置。”

“嗯”

葉懷袖想了想說道:“暫時只能想到這麼多……不過有句話我還要提醒你。”

葉懷袖看著勝屠小花認真的問道:“軍稽處存在的目的是什麼?”

“一切為了燕王。”

“那麼你自然知道,什麼才是重中之重。”

“我明白!”

勝屠小花點了點頭:“我會將六部高手都調集佈置在主公身邊,另外,我會建議主公,出行必須帶刀衛營隨行。”

“還有小狄。”

葉懷袖忽然想到一件事:“李飄峰若是想阻止主公率軍南下,必然是要讓長安城裡亂起來才行。我剛才忽然想到,李飄峰是軍稽處曾經的檔頭,自然知道小狄對於主公來說有多重要,萬一他選擇對小狄下手,後果不堪設想……讓葉翻云自即日起,寸步不離的守著小狄……你應該知道,小狄……必然是未來的國母。”

“喏!”

勝屠小花躬身告辭:“院子裡如今留守長安的軍稽衛,一個都不會閒著,雖然僅僅是個猜測,但我不會懈怠輕慢。”

“嗯”

葉懷袖說了太多的話,又因為急迫牽扯了傷口,小腹裡一陣絞痛,這讓她忍不住皺緊了眉頭。

“你去吧”

她點了點頭道:“既然你如今代理大檔頭,就要做事果決些。記住一件事……雖然你的資歷不足,但既然主公選了你便是對你的看重和信任,切莫讓主公失望。我現在還記得達溪長儒院長在你畢業的時候說過的話……若是不出意外,勝屠……三十歲之後你便有可能位極人臣,朝中諸事不是你擅長的,但你應該清楚,謝映登之才拘束在軍稽處反而不好,主公早晚會委以重任,到時候你接任軍稽處的大檔頭……何嘗不是位極人臣?”

勝屠小花用力的點了點頭,然後轉身離去。

看著勝屠小花離去的背影,葉懷袖的眉頭卻越皺越緊。

李飄峰是軍稽處的三檔頭,對軍稽衛如何做事再了解不過。若是反過來思維的話,即便軍稽處的人再小心,也難保他不會鑽了空子。這個人若是真的回到長安城裡的話,那就是一個天大的禍害!

李閒身邊有刀衛營,而且,他本身的武藝就不是隨隨便便有人就能近得了身的。葉懷袖最擔心的,反倒是張小狄。

她想了想實在不放心,將嘉兒叫過來吩咐道:“雖然我讓葉翻雲去保護小狄,但還是不夠穩妥,你現在就去找張大當家,讓他從今天開始時刻守著小狄。張大當家武藝絕倫,有他護著小狄才算穩妥。還有……小狄畢竟是女子,有諸多不便之事,不管是葉翻雲還是張大當家都不能做到寸步不離,嘉兒,你也去。”

嘉兒一怔,擔心道:“可是,葉翻雲和我都去保護小狄姑娘,小姐你身邊便沒了人手,這怎麼行?”

葉懷袖笑了笑道:“傻丫頭,即便李飄峰敢回長安,難道他還敢進北衙?他那張臉,軍稽處裡認得出來的人太多了,便是他化了妝,也照樣瞞不住人的。北衙處在大明宮最裡面,禁宮護衛重重,這不是李飄峰膽子足夠大就能進得來的。”

嘉兒想了想也確實有理,隨即轉身將軍稽處十二衛僅剩的三人叫過來吩咐了幾句,讓他們守在這小院外面,然後這才離去。

“希望是白忙活一場……”

葉懷袖在椅子上躺下來,看著西墜的殘陽喃喃道:“希望只是白白擔心。”

……

……

天策上將軍府

李閒聽勝屠小花將事情說了一遍之後微微皺眉,他沉吟了一下說道:“孤之安危不必擔心,有刀衛營在,天策上將軍府裡又是護衛重重,便是李飄峰有足夠的膽子也近不了孤的身。這事不過是軍稽處的猜測,不能放在明面上來大張旗鼓的做。若是因為一個推測就讓長安城裡的朝廷重臣人心惶惶,那豈不讓人笑話!”

“臣明白。”

勝屠小花道:“臣已經派人嚴密盯著進城那些可疑的人,若是他們有什麼異常舉動的話,臣立刻帶人撲殺,絕不會留下禍端。”

“那就好……”

李閒忽然想起一件事,心中一動:“葉大家將身邊的護衛都派去了小狄那裡,她身邊現在還有誰在護衛?”

“十二衛在擊殺倪花田之際損失了九人,剩下的三個都佈置在二檔頭的小院外面。”

“十二衛是三部的人。”

李閒搖了搖頭道:“當初軍稽處裡身手最好的人,皆在三部和五部。而三部這十二衛,是李飄峰當年一手挑選出來的……把剩下的所有緹騎都佈置在獨孤的小院外面,現在就去!”

“喏!”

勝屠小花應了一聲,轉身就往外走。

“等下……”

李閒忽然將勝屠小花又叫住:“你去忙別的事吧,孤親自去,將葉大家接到天策上將軍府裡來。”

“喏!”

勝屠小花躬身施禮,然後快步離開。

半個時辰之後,朝中所有正三品以上的有實缺官職的重臣身邊都佈置了暗樁,包括李唐舊臣,如房玄齡,魏徵,張公謹,劉政會和虞世南等人。可就算防禦的再嚴密,畢竟也是被動做事。誰也不知道李飄峰是不是真的回來了,還是虛驚一場。

李閒走出天策上將軍府的時候天色已經很黑了,長安城大街上已經看不到幾個行人。雖然沒有宵禁,但到了晚上沒有誰還願意出來走動。所以天策上將軍府門外的長街上顯得極為安靜,馬蹄聲響起在靜夜中顯得格外清脆。

聶奪帶著五十名青衫刀客騎馬緊緊跟在馬車後面,雄闊海親自趕著馬車,坐在馬車上的李閒將車窗的簾子撩開,看著窗外的夜色怔怔出神。

“主公,要不要臣將陌刀營調集布防?”

“被或許是莫須有的事嚇得風聲鶴唳,毫無意義。一個軍稽處的叛逆而已,還能翻起多大的風浪?”

他搖了搖頭,卻又忍不住吩咐道:“再快一些。”

雄闊海應了一聲,啪的甩響了馬鞭。

聶奪帶著五十名青衫刀客護在馬車左右,轉過天策上將軍府門前的長街,然後順著青石板路直奔玄武門方向,天策上將軍府距離大明宮頗遠,要繞過宮城皇城。

離開天策上將軍府大概半個小時之後,大街上已經看不到一個行人。

夜色中,至少上百名黑衣人伏在大街兩側的房頂上,緩緩的將背後的投槍取了下來,這些人眼神緊緊的盯​​著遠處過來的騎兵和馬車。因為進城有盤查,他們帶不進來連弩弓箭,卻能將投槍拆了帶進來,進城之後再裝好。

馬車越來越近,埋伏在房頂上的黑衣人全都屏住了呼吸。

……

……

軍稽處北衙

幾個李閒特意從宮中選出來手腳利索做事機靈的宮女伺候著葉懷袖洗了腳,葉懷袖也沒有睡意。她讓人將窗子推開,看著窗外那一輪皎潔的圓月,葉懷袖想了想吩咐道:“你們扶我出去再坐一會兒,整日在屋子裡憋著,今日好不容易小狄和獨孤都不在,出去看一會兒月亮再睡。”

宮女不敢不從,連忙幫葉懷袖披好了衣服。又將躺椅搬出去,扶著葉懷袖出了房間在小院子裡坐下來。

“你家是哪兒人?”

葉懷袖坐下之後,接過一個宮女遞過來的熱茶笑了笑問道。

“奴婢家在永寧坊,就在西城。”

“倒是離著不遠。”

葉懷袖道:“等過幾天我身子好了,放你回去休息幾日,也能和家人團聚。”

“謝謝大檔頭!”

那宮女感激的說道。

她才轉身想去拿一床薄被,忽然看到院門口不知道什麼時候站著一個黑影。嚇得她忍不住啊的驚呼了一聲,竟是驚得連連後退蹲在地上。

葉懷袖微微一怔,隨即看向門口。

院門處站著的黑影一動不動,穿了一身軍稽處的黑袍,但卻帶了一頂斗笠,還用黑巾遮住了臉面。

“李飄峰?”

葉懷袖表情只是微微一變,隨即輕聲問道。

“見過大檔頭!”

站在門口的黑袍男子躬身施了一禮,語氣真誠的叫了一聲後緩緩直起身子。他緩步走進院子,跟在他身後出現的是五個同樣一身軍稽衛打扮的人。走進小院之後,用黑巾擋住臉面的人笑了笑說道:“實在想不到,還有再見到您的這天。”

“你膽子以前沒這麼大。”

葉懷袖搖了搖頭平靜的說道。

“確實啊……”

李飄峰將斗笠摘掉,將黑巾拉下來,露出他那張如鬼一樣的臉龐,他抬起手指著自己的臉說道:“自從變成了這副不人不鬼的模樣,膽子倒是確實大了不少。”

“怪不得”

葉懷袖嘆了口氣道:“原來是沒了臉。”

她看了一眼嚇得不知所措的幾個宮女,然後轉過頭認真的問道:“你是怎麼進來的?外面的人呢?”

李飄峰忍不住笑了笑,語氣中帶著一絲得意:“軍稽處行事的風格,我最了解。門外守著的那三個人,是我當初挑出來的。所以,想混進軍稽處並不難,找出那三個人藏身的地方偷襲刺殺也不難……倒是耽誤了一會兒尋找別人,原來是有十二個人的,怎麼現在只剩下了三個?”

“死了九個,自然只剩下三個。”

葉懷袖淡然道。

李飄峰笑道:“真好……這是天給我的機會。”

“我一直在大明宮外藏著,看著軍稽衛的人一隊一隊的開出去,我就知道我進城的事或許是洩露了,但沒關係……軍稽處裡的人都調了出去,我反而好下手,從一開始……我想殺的就是你。”

他往前走了一步,卻沒敢靠太近:“受傷了?”

“受傷了。”

葉懷袖沒有否認。

“很重?”

“很重。”

“我運氣真是太好了。”

李飄峰忍不住笑了起來:“我只不過是帶著人換了軍稽處的衣服,然後正大光明的就走了進來。大檔頭……你說,對於軍稽處衛來說,自己的衙門反而是防備最弱的地方,這是不是一件極可笑的事?”

“確實可笑啊……”

葉懷袖嘆了口氣,扯了扯薄被蓋好:“你打算怎麼殺我?”

“你是個美人,傾城之色的美人。”

李飄峰感慨道:“我沒見過比你還美的女子……對了,你不要指望燕王會來救你,因為他現在自顧不暇。可即便這樣我也沒有時間睡了你,因為我害怕。所以,殺你,自然還是一刀割了脖子最省事,殺完了就走,我對屍體沒什麼興趣。”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29 17:20
第五卷 江山策與美人恩 第七百二十四章 血花臘梅花


看著燈火下李飄峰那張臉,葉懷袖忍不住搖了搖頭道:“看你的樣子就知道沒少吃苦受罪,顯然你是經過了不少刑罰,卻又偏偏一時半會兒的死不了,實在熬不住才投降的……這也不算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可你現在這張醜陋到了極致的臉上偏偏還要裝出什麼得意來,確實噁心了。”

她緩緩坐直了身子,看著李飄峰說道:“你之所以選擇要殺我,其實歸根結底並不是因為我死了之後對燕王殿下的影響最大,而是因為……你心虛。”

“你過不了自己心裡那個關口,或許你現在晚上依然會睡不著覺,夜夜承受煎熬。你擔心軍稽處的人不會放過你,你擔心我會派人千里去追殺你,所以… …你才會選擇第一個就來殺我。因為只有我死了,你心裡的恐懼和不安才會變得淡一些。”

她語氣淡然的說道:“而且你自認為對軍稽處很了解,所以有把握能混進來。而你又恰好得知我受了重傷,這幾個機會你自然不會放過。”

李飄峰的臉抽搐了一下,隨即笑了笑道:“不得不說,在軍稽處裡我最忌諱的確實就是葉大家您。至於謝映登……我根本不怎麼把他放在眼裡。軍稽處是燕王殿下一手創立的,但卻是在您手裡逐漸走向輝煌。我從沒有想過自己叛變的事能瞞得住人,更不曾想過軍稽處會放過一個叛徒。”

“您說的沒錯。”

李飄峰認真的說道:“正因為我心裡對您有所恐懼,所以才會選擇第一個來殺您。我只不過是讓手下幾個沒用的人故意露出馬腳,軍稽處的人果然立刻就調動了起來。所有的力量都分派了出去抓人和保護人,唯獨這院子裡留守的人卻少的可憐。是因為您自信,我不敢重新走進軍稽處的院子。”

“但我偏偏就是要回來。”

李飄峰緩緩的擺了擺手,示意身後的五個手下準備動手:“而且,剛才我說的那些話,確實是故意裝出來的惡毒罷了,因為我恐懼,所以要裝的強勢一些。事實上,即便現在我掌握這絕對的主動,我依然心裡不踏實。”

“你不死,我永遠不踏實。”

李飄峰嘆了口氣道:“可你不該在這個時候也要裝作若無其事,裝作很強勢。因為現在的我已經是半個瘋子,如果你刺激到了我,我真的很不確定自己會不會冒著被堵在這院子裡的危險也要玩了你。”

他看著葉懷袖認真的說道:“難道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大的魅力?不知道有多少男人如果能幹你一次立刻就去死也願意?”

“雖然我時刻提醒著自己要保持理智,但你卻實在不該繼續逼我。”

李飄峰和他的手下一同往前走,緩緩的將袖口裡藏著的鐵釬抽了出來。

“我希望你不要在說話,我會給你一個痛快。當然,如果你想用自己的身子來換取抓住我的機會,你也可以繼續裝下去。反正我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了,難道還會怕再死一次?希望你閉嘴,不然我現在就撕爛了你的衣服,當著這幾個卑賤的宮女幹了你。”

葉懷袖臉色微微一變,身子微微顫抖了一下。

她這些許的恐懼沒有瞞得過李飄峰的眼睛,所以李飄峰嘴角上的得意越發濃了起來。

“女人就是女人,你們有著天生的弱點。”

李飄峰看了看捲縮在葉懷袖腳邊的那個宮女,忍不住搖頭道:“不過我必須承認,女人和女人相比,也有著很大的區別。”

那宮女見妖魔一樣的李飄峰視線停留在自己身上,嚇得忍不住又驚呼了一聲。她縮在葉懷袖的腳邊,身子劇烈的顫抖著。看起來,她就好像一隻受到了驚嚇的小白兔,沒有一絲抵抗的能力。

“你剛才說燕王殿下自顧不暇?”

葉懷袖深深的吸了口氣,然後問道:“在我死之前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到底安排了些什麼?你知道,燕王對於我來說很重要,我即便是死,也要知道他現在如何。”

李飄峰搖了搖頭:“我知道你在拖延時間,所以才會和我說了這麼多話。但我可以告訴你,我的人最起碼能擋得住燕王一炷香的時間。所以我才會陪著你說了這麼多廢話,還有一個原因是,有些事我總得說出來,不然在心裡憋的難受。”

“一刻鐘,殺你足夠了。”

他緩緩的將鐵釬舉起來,眼神中閃過一絲陰寒:“我是個叛徒!我心中確實愧疚!我想不明白的是,為什麼我苦苦堅持了六天沒有被嚴刑拷打打死,然後極艱辛的做出了投降的決定,為什麼你們就不能給我一條活路?我做錯了什麼?我……要活下去!”

葉懷袖居然點了點頭,然後緩緩的閉上了眼睛:“所以說,剛才你說的話真的很假……你不過是藉一些狠話來掩飾自己的恐慌罷了,死過一次的人就不怕死了?只怕是錯了……死過一次的人,才更怕死!”

李飄峰猙獰著臉,瘋狂的笑了起來。

他高高的舉起鐵釬,然後在瘋狂的笑聲中筆直的刺了下去。

鐵釬鋒利之極,直刺葉懷袖的心口。

噗的一聲……血花飛濺。

……

……

至少幾十根投槍狠狠的砸在了黑色的馬車上,燕王出行的馬車自然極堅固,而且外面包了厚厚的一層皮革,所以大多數投槍都被阻攔了下來。投槍落下掉在青石板的地面上,發出一連串極清脆的響聲。

埋伏在房頂上的黑衣人不下二百人,這些人都是李飄峰從李世民軍中精挑細選出來的百戰老兵。這些人雖然還不熟悉這種暗殺,但他們本來就是經常殺人的人。所以對如何殺人並沒有什麼排斥,相反,因為刺殺的是大唐的燕王殿下,所以他們每個人心裡都很興奮。

不少投槍瞄準投向了那些馬背上的青衫刀客,一片投槍如暴雨一樣狠狠的砸了過去。

刷刷的聲音不絕於耳,緊跟著,夜色被雪亮的刀光劃破。在刀光中,一根接著一根的投槍被劈落。當所有的投槍都擲出去之後,埋伏在大街民房上的刺客們才驚訝的發現,下面大街上那一隊人馬並沒有出現預想中的潰亂,雖然傷了幾個人,但卻在第一時間將馬車團團護住,幾十名青衫刀客組成了一個圓陣。

“殺!”

李飄峰手下親信程東大聲吼了一聲,率先從房頂上躍了下來。埋伏在四周的刺客紛紛躍下,揮舞著橫刀殺了過去。進出長安城盤查的頗為嚴密,他們是無法帶進來橫刀的。現在他們的武器,都是不久之前剛剛從大唐三大兵器坊之一的武功坊裡偷出來的。

李飄峰是三部的檔頭,自然知道武功坊的兵器庫在什麼地方。

幾百柄橫刀閃爍出一片寒芒,圍向那一輛黑色的馬車。

刷的一聲,聶奪將背後那柄巨大的環首刀抽了出來。他站在馬車旁邊,並沒有迎著那些刺客衝過去。不只是他,所有的青衫刀客都沒有動,只是團團護住馬車。在馬車的另一側,雄闊海手持陌刀而立,如一尊凶神。

廝殺從一開始便慘烈無比,所有的刺客都知道他們的時間並不多。一旦驚動了巡城的燕雲軍,只怕他們立刻就會陷入重圍。

沒有人願意死。

很快,馬車外面就倒下了一層屍體。

聶奪的巨刀和雄闊海的陌刀,就如同兩座難以逾越的高山。

雄闊海一刀將一個刺客的半邊肩膀卸掉,陌刀橫掃又斬斷了兩條大腿,在血光中,陌刀自下而上劈了出去,噗的一聲,一個刺客的身子就被這一刀直接劈成了兩片。刀鋒從胯下斬入,從脖子一邊切了出去。在兩片屍體倒地之前,一大團血糊糊的內臟呼啦一下子掉在地上。

雄闊海踩著那黏糊糊的內臟,猛的向前提了一步。

陌刀刺入一個刺客的心口,刀鋒在那人胸膛裡鑽頭一樣猛的一轉,整個心臟瞬間就被絞碎變成了肉泥,刺客臉上的表情立刻就因為痛苦和恐懼變得猙獰。雄闊海一腳將屍體踹飛了出去,再一刀卸掉了下一個敵人的腦袋。

近二百名刺客圍攻馬車,但那幾十名青衫刀客卻將圓陣穩定的好像山巒一樣難以撼動。在圓陣外面,屍體堆積了一層又一層。

短短的十幾分鐘時間裡,二百名刺客竟然損失了超過六七十人!

而彼此間配合默契,訓練有素的青衫刀客損失卻並不大。指揮刺客衝殺的程東眼神一變,猛然間醒悟了什麼。

就在他剛要下令撤退的時候,一個身手不俗的刺客終於殺開了一條血路靠近了馬車。他奮力一刀將馬車的車門劈開,然後……他愣在了原地。

就在他一愣的時候,聶奪的巨刀從天而落。刀鋒斜著劈了過去,那刺客的半邊身子緩緩的離開了身體滑落在地。

程東看著那馬車大驚失色,轉身立刻就逃!

馬車……不知道什麼時候空了。

夜色中,一身黑衣的李閒將速度提升到了極致。他身子前傾,如一頭獵豹一樣快速在小巷子裡穿過。

翻過一片民房,前面就是玄武門。

……

……

血花飛濺中,程東掉頭就跑。他哪裡還有心思去在意手下那些刺客的性命,馬車裡是空的,這就是個圈套!如果再不跑的話,只怕今晚他將會那些秦王軍精銳士兵一樣,被人砍成兩截,然後隨意丟棄在某一座亂墳崗子上。

圈套!

程東一邊飛奔一邊在心裡大罵。

李飄峰你他娘的肯定也猜到了,所以你才帶著雷澤他們去了別處。媽的,老子被你當搶用還以為能建功立業!他現在才明白,自己從一開始就被李飄峰當成了個棄子。

當發現是馬車裡沒有人之後,那些刺客立刻掉頭就跑。可他們又怎麼是想跑就能跑得了的?聶奪和雄闊海發一聲喊,剩下的青衫刀客立刻分頭追了出去。那些秦王軍士兵的身手其實都不弱,可膽氣一喪,將背後留給了敵人,哪裡還有活路?

刺客們接二連三的被放翻在地,青衫刀客們踩著血水向前猛追。

北衙

獨孤銳志的小院裡濺起了一朵淒婉的血花。那血花在半空中綻放,隨即落在薄被上。錦被上繡著一棵臘梅,那血花濺在上面,就如同盛開的臘梅花。

而此時,李閒才剛剛衝進大明宮。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30 01:47
第五卷 江山策與美人恩 第七百二十五章 兩步之內


北衙從沒有像今日這麼空曠過,幾乎所有人都被調了出去保護朝中重臣,護衛輜重營,護衛未來的國母張小狄。
  
晚風吹不動氣死風燈裡的燭火,院子裡雖然算不得燈火通明但黑暗依然遮掩不住光明。已經進了深秋,風吹下來的時候帶著冷意,吹在人身上似乎能吹起骨子裡一樣。還不到十月,就已經帶著點冬意。
  
獨孤銳志在軍稽處最深處的藥房已經很久沒有出來過,上次李閒惡作劇般的將幾個長安城裡的青樓紅姑娘一口氣都招了來,也沒能改變獨孤銳志一心向藥的性子,那幾個女子被獨孤銳誌全都趕出了門,一個個淒婉的看著緊閉的房門不知所措。
  
軍稽處裡的人都出去忙各自的事,唯獨獨孤銳志依然專心致志的研究著葉懷袖的傷勢。他是個藥痴,一旦鑽進去就很難再出來。
  
獨孤銳志將自己的小院讓給了葉懷袖休養所用,他住進了藥房。
  
翻遍了藥典,想的頭疼,獨孤銳志還是沒有想到一個萬全的法子,所以他打算回去再看看葉懷袖的傷勢。將自己抄錄下來的幾個藥方揣進懷裡,獨孤銳志出了藥房快步往小院​​的方向走。
  
一路上沒有遇到一個軍稽衛,這讓獨孤銳志有些詫異。
  
他是個藥痴,但絕不是白痴。院子裡沒有遇到軍稽衛,獨孤銳志第一時間就想到肯定是長安城裡又出了什麼大事。而且是急事,不然院子裡的人不可能全都派了出去。他不擔心外面出了什麼狀況,他擔心的是葉懷袖拖著傷重的身子又跑出去指揮行動。
  
對於葉懷袖的性子,他多多少少有些了解。他深怕還沒養好身子的葉懷袖不顧傷勢出去,所以腳步越發的急迫起來。
  
從走變作小跑,不一會兒獨孤銳志的額頭上就冒出來一層細密的汗珠。
  
小狄今日也沒有來藥房!
  
一邊跑,獨孤銳志忽然想到了一件事。由此可見,長安城裡出的事肯定是非常急迫的。甚至危及到了小狄的安全,以至於那個丫頭今天竟然沒有來藥房。越是出了大事,他就越擔心葉懷袖會真的跑出去。
  
一邊在心裡祈禱,獨孤銳志一邊加快了腳步。
  
轉過一排房子,再往前就是相對獨立的那個小院。看到院子裡燈火還亮著,獨孤銳志的心裡踏實了幾分。他緩緩的將速度降了下來,喘著粗氣往那邊走。他心裡惦記著葉懷袖的傷勢,所以沒有注意到暗處有個人緊緊的盯著他。
  
雷澤負責在院子外面戒備,將那三個被偷襲而死的軍稽衛屍體找個隱秘的地方藏起來。才弄好,他就看見有個人快速的往這邊跑了過來。雷澤心裡一驚,心說莫非是軍稽處的人發現了什麼?他沒敢直接擋住那人,而是藏身在暗處。
  
看到那人從自己身邊經過的時候,他猛的從暗影裡跳出來,一刀戳向那人的後頸!
  
獨孤銳志看著院子裡的燈火快步往前走,忽然腳底下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他哎呀一聲向前撲倒,摔了個結結實實。可就是這一摔,竟是讓他躲過了雷澤從他背後偷襲的這一刀!
  
獨孤銳志翻身坐起來,就看到有個踉蹌的身影好不容易才穩住身形。
  
“誰?!”
  
他下意識的問了一句。
  
“去死!”
  
雷澤一刀戳過去卻戳了個空,身子重心失調險些栽倒。穩住之後懊惱的想要破口大罵,見那人竟然還傻乎乎的在地上坐著,他更來氣,大步邁過去一刀斬向獨孤銳志的頭頂!
  
噗的一聲。
  
一大包藥粉在雷澤的臉上炸開,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白乎乎的粉末塗了雷澤一臉,眼睛裡也鑽進去不少,瞬間,一股火辣辣的疼讓雷澤幾乎忍耐不住。兩隻眼睛就好像被火燒了一樣,疼的腦子裡都仿似有一根錐子在來回擰著。
  
獨孤銳志脫手一包藥粉砸了過去,事實上他自己都不知道砸出去的是什麼。自從進了軍稽處他很少再帶兵器,可身上永遠不會缺了藥。雖然他的本事是血騎四虎中最弱的一個,但並不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
  
他也是會殺人的。
  
一包藥粉砸出去之後,獨孤銳志立刻站起來,從鹿皮囊裡摸出一個瓷瓶,拔開蓋子潑在對面那黑衣人身上。他不知道那人是誰,但敢在軍稽處裡對他動刀子絕對不是朋友。那瓶子裡裝的是烈毒,潑在雷澤身上就好像潑了一瓶硫酸一般,一瞬間白煙就從雷澤身上冒了出來,緊跟著,雷澤身上的肉就以眼睛可見的速度開始腐爛。
  
“啊!”
  
一聲淒厲的哀嚎在夜空中響起,飄出去很遠。
  
獨孤銳志知道此人已經必死無疑,看都沒多看一眼轉身就往小院子裡衝,才走了幾步忽然想起什麼,回身將那人的刀子撿了起來。才直起身子,就看到又一個黑影以一種令人咋舌的速度衝了過來。
  
“哎呀,還有一個!”
  
獨孤銳志一刀迎著那人砍了過去,竟是帶著些許的風雷之聲。
  
當的一聲,半空中炸出一團火星。獨孤銳志手裡的刀子就好像斷了線的風箏一樣被盪上了半空,噹啷一聲,落在最少二十米遠之外。獨孤銳志愣了一下,還要攔那人,卻被那人揪著衣服一把擲了出去。
  
騰雲駕霧飛了一段距離之後正巧落在小院門口,於是獨孤銳志就看到了讓他吃驚的一幕。
  
院子裡,在流血。
  
  ……
  
  ……
  
李飄峰高高舉起了鐵釬,朝著葉懷袖的心口狠狠的刺了下去。軍稽處的鐵釬尖銳而鋒利,能輕易的刺穿兩層皮甲。葉懷袖身上沒有甲胄,除了她的長裙之外就只有一床薄被。要擋住那鋒利的鐵釬,顯然不可能。
  
鐵釬筆直的落下,然後狠狠的刺進了身體裡。
  
一股血在半空中濺了出來,落在葉懷袖身上的薄被上。那血在燈火下星星點點的灑落,透著一股異樣的色彩。
  
緊跟著,又是噗的一聲輕響。
  
李飄峰眉頭一皺,嘴角不由自主的抽搐了一下。他下意識的低頭看了看,於是看到一隻蒼白纖細的手裡握著一柄匕首,而除了刀柄之外匕首大部分都在他的小腹裡,順著那隻手往上看,李飄峰就看到了一張還有些驚慌的臉。
  
算不得很漂亮,但看起來挺順眼。
  
蹲在葉懷袖腳邊瑟瑟發抖的宮女不再發抖,李飄峰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這個宮女之前的懦弱恐懼都是裝出來的,而且還裝的那般像。
  
這宮女用自己的肩膀擋住了那鐵釬,身子一擰,硬是用血肉之軀將鐵釬下落的方向改變,然後她將袖口裡藏著的匕首狠狠的刺進了李飄峰的小腹中。那隻手纖細,但有力。匕首在小腹裡猛的一扭,李飄峰的臉隨即痛苦的扭曲起來。
  
他甚至聽到了自己腸子斷裂的聲音。
  
刺傷了他的宮女一腳將李飄峰踹翻了出去,然後將自己肩膀上的鐵釬抽了出來。她持了鐵釬站在葉懷袖身邊,身形筆直,哪裡還有之前的畏縮之態?
  
幾乎與此同時,院子裡之前還嚇破了膽子的幾個宮女幾乎是一瞬間同時出手,李飄峰帶近來的五個親信,竟是在幾秒鐘內被刺傷了三個!
  
剩下的兩個刺客立刻後退,不可思議的看著面前那幾個較弱的女子。
  
葉懷袖從袖口裡摸出一塊潔白的手帕遞給身邊的宮女,對她點了點頭道:“先把傷包一下。”
  
“屬下沒事。”
  
那宮女有些懊惱的說道:“咱們飛龍的人太久沒有出手過,所以屬下的反應還是慢了些。讓大檔頭受了驚嚇,屬下失職。”
  
“鳳謫,這是你第一次出手殺人嗎?”
  
葉懷袖問。
  
宮女點了點頭,臉色依然很白。
  
“是”
  
“殺人的感覺怎麼樣?”
  
葉懷袖問。
  
叫鳳謫的女子想了想,然後搖了搖頭:“還沒來得及有什麼感覺。”
  
葉懷袖笑了笑,視線轉向跌坐在地上的李飄峰。
  
“你確定自己真的很了解軍稽處?”
  
看著那張越發扭曲的臉,葉懷袖認真的說道:“你了解的,是讓你了解的。軍稽處你不了解的事情還有很多,你真的不該跟我說那麼多話。如果你一開始就衝過來殺我,鳳謫她們幾個未必能擋得住。現在你應該明白,我拖延時間不是為了等人來救我,而是為了讓鳳謫她們演好戲,讓你放鬆戒備。”
  
  ……
  
  ……
  
“飛龍……是什麼?”
  
李飄峰在臨死之前,問的是這句話。
  
“是個秘密,我不告訴你,哪怕……你已經是個死人。”
  
傷了三個刺客的飛龍密諜快速退回來,在葉懷袖身邊圍成個圈子。她們雖然是第一次殺人,但學來的東西卻沒有忘掉。四個女子護著葉懷袖,就好像一朵有四片花瓣的花朵,葉懷袖,就是花蕊。
  
剩下的兩個刺客見事情突變掉頭就跑,只是才轉身就看到一抹黑色閃電。
  
兩顆人頭同時飛起,沒了腦袋的脖子裡血瀑布一樣噴出來。
  
跌坐在地上的獨孤銳志這才反應過來,看著那個手裡握著一道黑色閃電的身影,使勁晃了晃腦袋,然後認真嚴肅的說道:“安之……你這麼冒失的跑進來,難道就不怕我失手傷了你?”
  
李閒根本就沒理會他,這句話毫無意義。
  
“參見主公!”
  
四個宮女整齊的俯身施禮,神色都有些激動。
  
李閒點了點頭,緩步走到葉懷袖身邊問道:“有沒有事?”
  
“你明知道不可能有事的。”
  
葉懷袖微笑著說道:“不過確實有點危險。”
  
“我來晚了。”
  
李閒歉然道。
  
“來晚了得罰!”
  
葉懷袖微笑著說道。
  
“好!”
  
李閒將黑刀塞給一邊有些發傻的獨孤銳志,然後將葉懷袖背起來大步往外走:“以後你就一直在我兩步之內,我就不會來晚了。”
  
他背著她,步伐穩定。
  
她靠在他背上,眼神迷戀。
  
PS:葉懷袖......怎麼可能會死?
  
PS2:看到有讀者猜的那麼準,我都沒心情寫出來了......你妹,下次不許說出來!
a519095 發表於 2012-12-30 22:08
第七百二十六章策亂(一)

    上次長安城裡軍稽衛大舉出動的時候,給人們造成的震撼實在太大了些。燕王遇刺,皇帝遇刺,太上皇身亡,這些消息每一條都能讓長安城中的所有人驚懼難安,甚至可以讓整個天下都為之震動。

    那天軍稽處的人在城中緝拿捕殺的人數雖然是個迷,但大家多多少少都有個推測。而這次軍稽處再次幾乎全員出動,讓城中百官一個個都變得有些膽顫心驚。幸好,這次軍稽處的行動不是抓人殺人,而是保護。

    當刺客之首在軍稽處伏法的消息傳出去之後,佈置在全城各處的軍稽衛也開始收網抓人。

    在大理寺,刑部,長安府,甚至是軍方的配合下,搜捕在全城展開。只是這次的搜捕不似上次那樣大張旗鼓,基本上都是在暗中進行,普通百姓們或許根本就沒有聞到城中那股緊張的味道。

    李飄峰身死,他帶進長安城裡的數百名刺客即便有人能躲得過搜捕,誰還敢再冒出來?

    而就在李飄峰身死的當天,襄陽城外的秦王軍大營裡也發生了一起刺殺事件。

    遇刺的是秦王軍行軍總管韓世萼。

    刺客身手極好,而且悍不畏死,但韓世萼身邊的護衛太多,刺客在軍營靠近韓世萼暴起傷人。雖然一刀斬傷了韓世萼,但來不及斬出第二刀就被一擁而上的士兵亂刀剁死。屍體都成了肉泥,連身份都沒有辦法確定。以至於是誰派人刺殺韓世萼的推測在軍中出現了幾個版本,甚至有人隱晦的提到,會不會是秦王殿下派人下的手?

    最近這兩日,韓世萼和秦王的矛盾似乎逐漸凸顯了出來。

    韓世萼主張撤兵,而秦王殿下卻主張繼續猛攻襄陽城。兩個人甚至在秦王的大帳中吵了起來,秦王一怒摔了杯子,韓世萼則氣得拂袖而去。這之後不到半日便發生了刺殺的事,不得不讓人有所揣測。

    國家可以是統一的,但任何一個政權內部都沒有統一。同理,任何一支軍隊中也沒有絕對的統一。即便有強力的元帥坐鎮,但依然難以杜絕下面的將領們拉幫結派。韓世萼於李世民有大功勞,可以說,沒有韓世萼就沒有李世民的今日。也正是因為如此,有不少人站在韓世萼這邊。

    韓世萼擁有一部分嫡系將領,毫不誇張的說,這些將領心中韓世萼的位置,絕對比李世民要重。相反,擁護李世民的部下除了最初那殘餘的唐軍士兵之外,多是後來見他勢大而投靠過來的。

    擁護李世民的人,是在賭李世民能成就大業。

    而擁護韓世萼的人,皆是韓世萼的親信。所以便產生了矛盾,雖然平日裡看不出什麼,但私底下卻是激流暗湧。李派的人和韓派的人表面上相安無事,其實誰看誰都不順眼。韓世萼居功至偉,李世民不敢動他,不然秦王軍必然嘩變。而韓世萼一直表現的很忠誠,直到前日和李世民吵了一架都以恭謙之態行事,可即便是吵架,韓世萼也沒有用一個字的不敬之語。

    那些世家派過來的人,都在等待著機會。他們都想取代韓世萼的地位,想見韓世萼排擠出去。只有這樣,他們這些人才能在軍中霸佔更多的權利。

    所以,秦王和韓將軍出現隔閡的消息,很快就在軍中蔓延開來,阻止都阻止不住。毫無疑問,這對於李世民來說不是件好事。

    尤其是,韓世萼遇刺之後。

    在韓世萼的軍帳中,韓派的十幾個將領聚集一堂。他們看著躺在床榻上休息的韓世萼,每個人的臉色都不好看。

    「大將軍!」

    郎將崔默壓制著怒火道:「這件事絕對沒那麼簡單,軍中重地,怎麼可能有刺客輕易混的進來?燕王派人去查,可查了兩天什麼結果都沒有。最後沒辦法將刺客往燕云軍那邊一推了事……這算什麼?」

    「是啊!」

    郎將李希也怒道:「大將軍處處忍讓,以臣下之道奉秦王,可秦王呢?大將軍受傷兩日,秦王竟是都沒有過來看看!」

    「你們不要胡亂說話。」

    韓世萼擺了擺手,牽動了肩膀上的傷口隨即皺緊了眉頭:「我受了傷,軍中諸事都要秦王殿下親自決斷,如今攻打襄陽也正是緊要的時候,你們不要以小人之心胡亂揣測什麼。」

    「不是我們小人!」

    李希道:「是有些人太小人了!」

    「閉嘴!」

    韓世萼微怒道:「這件事不要再說下去,影響了軍心難道你們不知道後果?」

    「大將軍……這仗不能再打下去了。」

    韓遂看了眾人一眼,壓低聲音說道:「斥候剛才報來的消息,雖然前日一場大風耽擱了進程,但蕭銑的援軍距離襄陽已經不足百里!如果再不想辦法的話,只怕後日梁軍就能趕回來!以如今軍中的士氣,怎麼可能打得贏那近二十萬梁軍?」

    「我再去找燕王說說吧。」

    韓世萼嘆了口氣,掙紮著起身道:「我好不容易拉起來的隊伍,總不能就這麼都葬送在這裡。攻打襄陽沒有錯,只是誰也沒有料到梁軍竟然那麼難打。秦王無錯,你們以後不要出去亂說話。若是被秦王知道……我也保不了你們。」

    「大軍是大將軍您拉起來的,憑什麼事事都是他姓李的做主?」

    站在門口的郎將裴淨平忽然冷聲說了一句,聲音並不低,立刻就讓屋子裡的人都變了臉色,但是很快,所有人都變得激動起來。

    「就是,人馬是大將軍您的人馬,憑什麼讓別人坐享其成?」

    「不過是個連番失敗的廢物罷了,若沒有大將軍能有他今日?現在恩將仇報,什麼東西!還以為他姓李的是真命天子?長安城裡現在做主的都不是他隴西李家的人了,還在這裡裝什麼天潢貴胄!」

    「都閉嘴!」

    韓世萼氣得顫抖著說道:「裴淨平,你自己去領二十軍棍!再有妄論秦王是非者,軍法處置!」

    「大將軍!」

    眾人抱拳要為裴淨平求饒,韓世萼卻擺了擺手將臉轉向別處。眾人無奈,只好施禮告辭。

    ……

    ……

    秦王李世民大帳

    雖然夜夜有尉遲恭在門口守著,但這兩日李世民依然睡的不好。那些噩夢中的人倒是沒有再出現過,可心裡的事太多太煩躁,他怎麼可能睡的踏實?此時的李世民臉色很難看,透著一股疲憊憔悴。

    「主公……您還是休息一會兒吧。」

    他手下親信將領張順輕聲道:「軍務事再多再重,也沒您的身子重。」

    「孤知道,處理了手頭上這幾件事,孤要去看看韓世萼……已經兩日,孤一直不得空。」

    李世民放下手裡的筆,眉宇間的憂色越來越重。

    「尉遲……刺客的事查的怎麼樣了?」

    「刺客是老兵……當初跟隨主公進入大山的那三百老兵之一……臣想來想去,也只能推測,這個人本身就是燕云軍安插在主公身邊的細作,應該是出自燕云軍軍稽處。他要刺殺韓世萼,顯然是為了那些軍稽處的人報仇。」

    「不會!」

    李世民擺了擺手道:「他若真是燕云軍的密諜……已經隱藏了這麼久怎麼可能輕易的冒出來?當初孤拿下李飄峰的時候他沒有暴露,更沒用必要在這個時候暴露出來。要說他是為了那些密諜報仇……這理由太牽強了些。」

    「臣想不到還有什麼別的理由。」

    尉遲恭垂首道。

    「或許……」

    李世民帳下謀士趙毋看了一眼李世民的臉色,壓低了聲音道:「或許……這刺客要殺韓世萼,和燕云軍其實沒有一點瓜葛……臣覺著,這刺客的目的,就是為了挑撥離間。」

    見李世民沒有斥責,他繼續說道:「主公才和韓將軍爭執,下午立刻就有刺客刺殺韓將軍,這豈不是太巧合了些?」

    李世民臉色微微一變,隨即站起來說道:「孤現在就去看看韓將軍。」

    因為那日韓世萼和他爭執的實在太過激烈,韓世萼甚至說出了他剛愎這樣的話,他如何能不生氣?所以這兩日一直沒有去看韓世萼,此時聽趙毋分析到了這裡,他立刻就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大錯。如果那刺客的用意真的是在挑撥離間的話,那麼自己兩日不去探望韓世萼,無疑是又幫了那刺客一把。

    糊塗!

    李世民在心裡罵了自己一句。

    「主公……不但要看,還要做足了姿態去看。」

    趙毋垂首道:「要讓下面人都知道,您和韓將軍之間……沒有什麼隔閡誤會。」

    「孤明白了!」

    李世民點了點頭,臉色深沉。

    ……

    ……

    在去看望韓世萼之前,李世民特意召集眾將開了個會議。當著眾人的面唏噓了一番,說什麼自己疏忽以至於讓韓世萼受了傷,實在是他的過錯。又說自己聽到韓世萼遇刺,一時心急火氣沖了頭,兩日不得下床……

    只是這話雖然說得冠冕堂皇,下面諸將誰又是傻子?

    真若是那麼在意韓世萼,李世民怎麼可能先召集眾將而不是先去探望傷者?

    但毫無疑問,李世民做出來姿態還是讓部分人收起了揣測之心。最起碼,李世民告訴了眾人,他和韓世萼之間沒有什麼矛盾。

    會議很簡短,李世民便帶著眾將去探望韓世萼。在韓世萼的帳中,當著眾人之面李世民居然落淚自責。

    韓世萼惶恐,從床榻上爬起來說道:「臣讓主公心憂,臣惶恐。」

    李世民連忙扶著他說道:「此事是孤的疏忽,孤麾下親衛中竟然藏著燕云賊的人,這事說來太荒唐了些,若孤多留心,你也不會受傷。你且安心,軍中諸事孤都已經安排妥當。」

    「主公……」

    韓世萼猶豫了一下說道:「臣以為……還是應該盡快退兵。梁軍的援兵已經不足百里,雖然大風暴雨耽擱了梁軍的行程,可這兩日也無法攻城……若是天氣放晴,梁軍加緊趕路,大軍將陷入重圍。」

    「此事再議。」

    李世民笑了笑道:「你且安心養好身子,軍中的事就不要太過擔心了。」

    這話一出,韓世萼手下眾將立刻就變了臉色。

    韓遂眼神一凜,看向李世民的視線中都是恨意。尉遲恭下意識的看了他一眼,心中都是擔憂。

    秦王一力主張繼續攻城,甚至準備在襄陽城下和梁軍決戰。誰也不知道為什麼,李世民竟然如此篤定的認為可以擊潰梁軍。但毫無疑問的是,韓世萼主張撤軍,才是軍中諸將乃至於全軍士兵們都更願意做的事。

    「主公……三思!臣輔佐主公,好不容易才為主公聚集了精兵強將……主公,不能將全軍將士們都賭上啊。」

    韓世萼在床上跪伏垂首,語氣悲涼。

    這句話觸痛了李世民的自尊,他眉頭一皺,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軍隊是韓世萼拉起來的軍隊,李世民最厭煩的就是這樣的話。

    「你且好生休息,孤明日再來看你。」

    他忍著怒火,轉身離去。

    等眾人全都離去之後,韓世萼緩緩的坐直了身子,臉上哪裡還有什麼悲慼之情,嘴角上甚至還掛著一絲得意。

    「韓遂……還不夠啊!」

    韓世萼看了韓遂一眼緩聲道:「要讓軍心在我這邊,一次刺殺顯然不夠……你派人去軍中散佈傳言,就說李世民……要以三萬士兵為誘餌,伏擊梁軍援兵!」

    「喏!」

    韓遂點了點頭,眼神陰寒。

    韓世萼笑了笑:「誰都不願意做那三萬人之一……誰也不願意做棄子。」
a519095 發表於 2012-12-30 22:09
  第七百二十七章策亂(二)

    李世民回想著今日在韓世萼大帳中,韓世萼說的那幾句話。越是認真仔細的去想,他心裡的怒火就越燒越旺。韓世萼的話裡表面上聽起來沒什麼,但沒一句話都在提醒著李世民,這隊伍是他韓世萼拉起來的。

    李世民在韓世萼帳中忍著怒火沒有發作,是因為他不想讓自己和韓世萼之間的矛盾被下面人都看在眼裡。

    「主公……最近的事有些不尋常。」

    他手下幕僚趙毋靠過來,壓低聲音說道:「今日之前,臣還沒想到這一層……可今日聽了韓世萼說的那些話,臣忽然想到了一個可能。若是臣所想的事是真的,那麼最近這段日子的事也就都能解釋的清楚了。」

    「直接說!」

    李世民有些不耐的擺了擺手道。

    知道李世民心情極不好,趙毋也不敢再囉嗦什麼:「臣在想……刺殺韓世萼那人,或許根本就不是燕云賊軍稽處的密諜。」

    「你的意思是?」

    「臣斗膽揣測……那人,會不會是韓世萼安插在主公身邊的?然後韓世萼讓那刺客刺殺自己,再殺人滅口。當然,他對那刺客肯定許諾過不會傷了刺客的性命。可這個人怎麼可能不死?只有刺客死了,而且查不到頭緒,人們才會胡思亂想……若這件事從頭至尾就是韓世萼策劃的,那麼便解釋的通了。」

    趙毋小心翼翼的說道:「先是來找主公您,借撤兵與攻城之事與主公爭論,然後他故作負氣而去,然後安排刺客……」

    李世民臉色一變,隨即低聲呵斥道:「不可胡言亂語!韓將軍與孤雖然有軍務上的分歧,但韓將軍對孤的忠心不要輕易懷疑。若他有反的心思,何必在西城郡等孤?他打下了整整一個郡,自可以擁兵而立。然後他又主動坦承他是李閒安排過來的人,他自己若不說,孤如何能知道?」

    「此一時……彼一時。」

    趙毋索性將自己想法全都倒了出來:「當初他跟隨主公,或許本就抱著什麼不可告人的心思!」

    李世民臉色一寒,本想發火卻忍了下來。他看了趙毋一眼,卻沒有言語。

    趙毋知道秦王殿下已經動了心思,所以繼續說道:「當初他在西城郡接應主公,然後又坦承自己是燕王李閒安排的人……無非就是為了取信於主公您,主公說他沒有自立的心思,臣不敢苟同。」

    「他之所以選擇跟隨主公您而不是自己擁兵以抗大唐……其實分析起來,原因不過兩個。」

    「其一,他資歷威望不夠。韓擒虎死了之後,韓家的實力已經名存實亡。韓世萼知道,靠著他自己的影響絕不會引來太多人的輔佐。而若是依靠主公,以主公的名望,必然能引來不少人投靠……主公在,則大軍實力必然越來越強。而若僅僅是靠著他自己,他怎麼可能如此快的打下這麼大一片領地?」

    「其二……此人心思詭詐,表面上效忠主公,以臣自居,實則居心叵測。臣斗膽說一句,若是萬一主公兵敗,他韓世萼隨時都可以降!主公乃是三軍之主,而他不過是個臣下,即便敗了,對他來說並不是絕路。他躲在主公身後,卻是得利最多之人!」

    趙毋一口氣說完,垂下頭等著李世民說話。

    「你……」

    李世民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什麼來。趙毋一番分析之後,李世民的心裡早就翻江倒海一般了。不得不說,趙毋的推測極有道理。也正是因為如此,才能解釋的通韓世萼為什麼偏偏要跟隨自己。

    「可他為何現在要這樣做?」

    李世民終於還是忍不住問道。

    「因為他與主公意見不合……主公堅信可以在襄陽城下以逸待勞,擊潰遠來勞頓早就疲乏不堪的梁軍,若是梁軍援兵大敗,那城中梁軍必然士氣衰敗,再一鼓作氣攻克襄陽便不會有什麼問題。主公之思慮,雖然聽起來有些不妥,實則若是準備妥當,最少有七成勝算。千里奔襲必撅上將軍……梁軍千里迢迢馬不停蹄的趕回來,士兵哪裡還有決戰之力?主公率軍迎頭擊之,必能大勝!」

    「然……韓世萼卻沒有決戰之膽氣。為什麼他不想決戰?」

    趙毋頓了一下,斬釘截鐵的說道:「因為他捨不得!他將這十幾萬大軍視為他的私產!」

    「他捨不得去賭,他想帶著人馬遠走。可主公不答應,他又不能輕易和主公鬧翻,所以就要想辦法去抓住軍心,讓士兵們以為他才是佔據道理的那個人。抓住了軍心,他才敢和主公您決裂!」

    李世民倒吸了一口冷氣,臉色立刻就變得蒼白起來。

    若真是如此……

    李世民在心裡嘆了口氣,不得不承認,韓世萼確實已經抓住了軍心,士兵們也多有厭戰之情,連番惡戰,天氣又已經轉寒,士兵們都盼著休養一陣子,韓世萼之所以當著眾將之面做出那樣的姿態,就是為了博取將領們的支持!

    ……

    ……

    秦王軍最偏僻一個角落處,幾百名唐軍騎兵百無聊賴的聚在一起談天說地。他們這些人跟著嗣十三到了秦王軍中,其實誰都知道不過是大將軍李道宗兩面站隊的一個手段罷了。燕王李閒如日中天,天下大勢已經定了七分,李道宗重新歸入大唐幾成定居,可李道宗又怕李世民會真的能崛起,所以才會派了他們這區區幾百人來,無非就是一個態度罷了。

    他們不需要去攻打襄陽城,秦王軍中上至李世民下至普通士兵,似乎都已經遺忘了他們的存在似的,他們也索性樂得清閒。

    到時候若是秦王得勝,他們跟著進了襄陽城,大將軍李道宗的命令也算完成。若是李世民兵敗,憑藉著他們坐下的戰馬,他們要衝出去逃走也不是難事。所以,他們並沒有什麼擔心。

    嗣十三坐在軍營中一塊大石頭上,喝著酒看著面前那座最高的帳篷,臉色平靜,不言不語。

    「將軍……最近營裡好像有些不太平。」

    他手下將領賀平湊過來,壓低了聲音說道:「韓世萼遇刺,秦王軍中諸將明顯分成了兩派,一派主戰,一派主退……看起來很平靜,只怕一個火星就能引起一場滔天大火!咱們是不是也要準備一下?」

    「沒什麼可準備的。」

    嗣十三擺了擺手,將酒壺遞給賀平:「秦王軍中還遠沒有到亂的不可開交的地步,火候還不夠……李世民如果能看清,索性果決一些,冒著譁變的危險將韓世萼宰了,還有控制局面的可能。若是由著韓世萼的人這麼鬧下去,他必敗無疑。」

    「但還不夠,一次刺殺怎麼夠?」

    嗣十三嘴角挑了挑:「我這個旁觀者看的清楚,李世民未必看的清楚。」

    「軍中已經有人在散佈消息,說李世民打算犧牲三萬人為誘餌,與千里迢迢趕回來的梁軍援兵決戰。」

    「這就這不多了。」

    嗣十三眼神一亮,笑了笑道:「韓世萼這一手玩的漂亮。」

    他站起來,再次將視線定格在那座最高大的帳篷上:「若如此,咱們倒是真的要準備一下了。」

    「趁亂殺人?」

    賀平將聲音壓得極低,但難掩興奮。

    「大將軍對我有救命之恩……報仇之前,我先要報大將軍予我的恩義。趁亂殺人是必然要殺的,但要看怎麼殺,什麼時候殺。這幾百兄弟跟著我來了這裡,他們不知情,但我卻不能讓他們陪著我送死。所以還要等時機,等一個非但能報恩,也能報仇,更能保住這幾百兄弟的時機。」

    「難!」

    賀平低聲道:「咱們若是殺了李世民,在燕王面前自然是幫大將軍立了大功,這恩義您也報了,若是再等……萬一有什麼變故……」

    嗣十三擺了擺手,語氣清冷道:「我不急,報仇這種事不是非得急著去辦的。要報仇,就要徹底。」

    他將酒壺要回來,灌了一口酒道:「賀平,你要是信我,不管我以後做出什麼決定,都不要懷疑我。」

    「嗯!」

    賀平點了點頭道:「大將軍派我過來,咱們兩個的命就栓在一塊了。這個時候,我不信你還能信誰?」

    嗣十三笑了笑道:「那就好,你就陪著我賭一把。」

    ……

    ……

    長安

    天策上將軍府

    青鳶和凰鸞幫李閒將黑甲穿戴好,然後為李閒繫上一件明黃色的披風。青鳶捧著黑盔遞給李閒,李閒接過來拿在手裡卻沒有立刻戴上。

    「你們兩個還是留在長安城的好,此去襄陽千里迢迢,而且天氣轉寒,行軍途中你們兩個女子多有不便。」

    「您習慣往左邊一伸手,就能拿到這黑刀。」

    青鳶笑著說道。

    凰鸞接過來說道:「習慣往右邊一伸手,就能拿到這古劍。」

    「雖然天氣轉寒,可大黑傘不但能擋雨,還能擋雪。」

    「軍陣衝殺,還是鐵槍更適合一些。」

    兩個人一個說一個接,毫無縫隙。

    李閒笑了笑,不再堅持。

    他轉身看了看坐在一邊的葉懷袖,又看了看站在葉懷袖身邊的葉懷璽。

    「你不必看我……兩步之內。」

    葉懷袖伸出兩根手指晃了晃,嘴角帶著笑說道。

    葉懷璽攥了攥拳頭道:「我是學生,先生出征學生自然要跟著。先生說過,以後我要寸步不離的跟著你,看到的聽到的都記在心裡。這樣才能學有所成,成有所用。」

    「你本來就是要跟著的。」

    李閒笑了笑道。

    他將巨闕劍要了過來,遞給葉懷璽道:「這劍你帶著,但卻不是送你的。這是中原人的古物,若是送了你帶去草原我怕遺失了。待有空,我讓人為你打一柄彎刀。你是突厥大漢,還是用彎刀的好。」

    葉懷璽將巨闕劍接了過去,抱在懷裡:「謝謝先生。」

    「走吧。」

    李閒將黑盔戴上,緩步走向門外。

    天策上將軍府的廣場上,兩萬燕云精騎,一萬陌刀營重甲已經列隊以待。程知節,雄闊海,羅士信,裴行儼,張公謹五人站在軍陣前面,面容肅穆。

    大街上,數萬百姓自發的湧上了街頭。

    「願燕王凱旋!」

    也不知道是誰先喊了一聲,隨即呼喊如雷。

    百官恭恭敬敬的站在南門外,以杜如晦為首為燕王送行。

    燕王南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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