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將明 作者:知白(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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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uuuuuuuuu 2012-12-6 14:05:4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37 619289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1-14 18:57
第五卷 江山策與美人恩 第七百五十八章 小人物


知道這一戰事關生死存亡,秦王軍的士兵們在黎明前最黑暗的這一段時間裡發動了暴風驟雨般的攻勢。前面的士兵被羽箭放翻在地,後面的人踏著他們的屍體繼續向前。沒有戰鼓,沒有戰歌,只有士兵們聲嘶力竭的吶喊聲。

也不知道是在為自己壯膽,還是想嚇住敵人?

燕雲軍的士兵分成了兩隊,輕甲步兵和弓箭手大部分都集結在了大營營寨一線。手持巨盾的士兵們蹲在地上,在最外圍形成兩層盾牆。弓箭手站在巨盾後面,透過盾牌之間刻意留出來的縫隙向外射箭。

訓練有素的燕雲軍,無論是攻還是防都極有經驗。十年征戰,讓這支軍隊​​有一股逢戰必勝的氣質。從最開始假裝慌亂中恢復了秩序之後,秦王軍便再難向前輕易推進。弓箭手之間的較量不似短兵相接那般血腥,但死傷的人數卻讓人震撼。

當燕雲軍的弓箭手們射空一個箭壺的時候,損失了數千名士兵的秦王軍終於衝到了營寨外面。大批的步兵在盾牌手的掩護下開始將拒馬鹿角搬開,然後甩出套索套在營寨柵欄上,幾十個人甚至上百人共同發力向後猛拽,試圖將營寨的柵欄拽翻。

箭樓開始搖晃,上面的燕雲軍弓箭手忍不住驚呼起來。不少人開始往下縱躍,還沒來得及跳下來,箭樓便不堪重負的呻吟了一聲之後轟然倒塌。上面的士兵和碎木一同跌落,還來不及站起來就被瘋狂的秦王軍士兵亂刀砍死。

一個燕雲軍的弓箭手落地之後沒有立刻站起來,而是橫著向同袍的陣營方向滾出去好幾步遠,從地上順勢抓起一柄橫刀,看也不看的向後揮舞了幾下。感覺到刀身上傳來的阻力,他知道有人被自己砍傷。

一邊瘋狂的揮舞著刀子,他一邊往陣營方向急沖。

“救我!”

他大聲呼喊了一句,在手指即將觸碰到巨盾的時候被後面的秦王軍士兵拽住了衣服,他伸著手拼盡全力的往前抓,這個時候他多希望有人能從盾陣後面衝出來拉自己一把。可現實是如此冰冷,嚴陣以待的燕雲軍絕不會因為他而將盾陣打開一道口子,那樣的話無疑是為敵人打開了一扇通向勝利的大門。

被抓住雙腳的弓箭手哀嚎著,卻無法站起來。很快,被拖進了敵人人群中的弓箭手就失去了踪跡。血和碎肉在人群中不斷的飛出來,其中還有內臟和斷裂的四肢。瘋狂的人群就如同一群飢餓的狼,大口大口撕咬著面前看到的一切東西。

當營寨的柵欄逐漸被拽翻之後,秦王軍士兵們面前出​​現的是幾層盾陣。燕雲軍的弓箭手已經整體後撤,盾陣緩緩合攏形成了一堵密不透風的牆。在這堵牆後面,大批的輕甲長矛手迅速的跑到位置上,接替了弓箭手成為防禦的主力。

當狼群一樣的秦王軍士兵們衝上來的時候,盾陣中一瞬間刺出來密密麻麻的長矛。整個盾陣看上去變成了一個巨大的仙​​人掌,鋒利的長矛迅速而狠戾的戳了出來。噗噗的悶響不絕於耳,才衝到盾陣前面的秦王軍士兵立刻就被戳翻了一層。

就好像一群無視死亡的行屍走肉一樣,倒下去的士兵還沒有斷氣,後面的人已經紅著眼睛又衝了上來,長矛在盾陣中不斷的刺出收回,再刺出,再收回,就好像一台開足了馬力的絞肉機,不斷的收割著生命。

終於,一個秦王軍士兵趁著面前的長矛抽回去的瞬間衝到了盾陣前面,他啊的喊了一聲,飛身向前一撲,用自己的肩膀狠狠的撞擊在了盾陣上。

蹲在地上用自己肩膀扛著巨盾的士兵立刻就被這巨大的力度撞的幾乎坐在地上,肩膀上就好像被重錘擂了一下似的。

他咬著牙將盾​​牌再次直立起來,卻發現面前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顆人頭。

這顆人頭睜著眼睛,斷了的脖子上都是血。死不瞑目。

這就是那個撞在巨盾上的秦王軍士兵,在撞擊在巨盾之後卻被自己身後的同伴誤殺。

已經紅了眼睛的同伴瘋狂的揮舞著橫刀,根本就沒有注意到面前掙扎著站起來的是自己的袍澤。人頭飛進了盾陣裡,噴著血的屍體倒在了盾陣外面。

當越來越多的秦王軍士兵湧到盾陣前面的時候,最前面的秦王軍士兵就算不想送死也沒了別的選擇。後面的人頂上來,他們連轉身都不行。被同伴推著向前擠壓,然後被捅出來的長矛戳死。

死屍在盾陣前面堆積起來一個高坡,後面的士兵踏著這屍體組成的高坡躍進了盾陣裡面。

廝殺,更加的慘烈起來。

……

……

站在襄陽城城牆上的梁帝蕭銑臉色有些發白,他手裡拿著的是一件他以前從來沒有見過的東西。這個神奇的東西可以讓遠處的景色變得很近,也能讓他將城外的廝殺看得一清二楚。有這個東西,他甚至能看到血在半空中被潑出來一樣的場面。

他緩緩的將手裡的東西放下來,深深的吸了口氣平復心情。

“這個東西叫什麼?”

他低聲問。

“千里眼”

他身邊站著的一個身穿黑袍的年輕男子低聲說道:“是燕王殿下想出來的主意,然後由我們軍稽處二部的工匠們打造出來的。可以將遠處的東西放大,在戰場上將軍們用來觀察敵情很有用。”

“確實很有用。”

蕭銑嘆了口氣,有些感慨的問:“我聽說燕王殿下是個無所不會無所不知的人,就好像……生而知之一樣。他總是能想出很多別人想不到的東西,據說你們軍中那種威力極大的火藥包也是燕王想出來的?”

“是”

關小樹微笑著說道:“很多人都說,燕王殿下就是個生而知之的人。”

“這樣的人……是上天眷顧的人,難怪他會有今日的成就。”

蕭銑的語氣中有些無奈,是那種面對一個自己永遠也不可能戰勝的敵人的時候的無奈。他本來從不會相信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什么生而知之的人,但當關小樹將燕王的一些事說出來之後,他發現上天原來對每個人確實很不公平。

最起碼,上天對燕王李閒的照顧就讓別人嫉妒。

“你錯了。”

關小樹搖了搖頭道:“上天不會眷顧任何一個人,因為上天是無情的。你難道不知道?燕王在起兵之前的生活似乎一點也不如意。如果你說上天眷顧他,為什麼又安排下了種種磨難?還是那種一不小心就會萬劫不復的劫難?”

蕭銑聽說過李閒的過往,所以他無法回答關小樹的問題。

“事在人為,關天什麼事?”

關小樹笑了笑:“這話不是我說的,是燕王說的。我在進入軍稽處之前,也從不曾知道燕王連天都不放在眼裡。不過這也同樣是我的驕傲,有這樣一個主公難道不是一件很值得吹噓的事?”

“恭喜你!”

關小樹看著蕭銑說道:“你做出了最正確的選擇。”

蕭銑眼神有些悲涼,看了看手裡的千里眼語氣苦澀的說道:“燕王殿下讓你送給我這個東西,是不是讓我親眼看著他是如何將敵人踩在腳下的?如果是的話,這個東西對於我來說同樣是恥辱。”

關小樹微笑道:“我可不認為,你敗給我家主公是什麼恥辱。”

“也許在不久之後,你就會因為今日做出的選擇而慶幸甚至是得意。而不是如現在這樣,站在這裡懊惱失望。燕王殿下能有今日之成就不是因為運氣好,你之所以會失敗也不是因為運氣差……或許你會想,如果沒有李世民這個瘋子不計代價的攻打你的梁國,或許你現在不必屈辱的向燕王殿下投降。”

“但我要告訴你的是……”

關小樹看著蕭銑,語氣平淡而認真的說道:“李世民之所以能活著離開長安,之所以能在很短的時間內東山再起,之所以能圍攻你的襄陽城逼得你走投無路,也不是他運氣好……而是因為這是燕王讓他這樣做的。”

“從一開始李世民就不過是我家主公佈下的一顆棋子罷了,主公讓他來打你,兩敗俱傷之後……主公再南下豈不容易許多?你現在應該明白,李世民,根本就不是主公的對手,只是棋子……你面前看到的是一顆棋子在抗爭自己的命運,但你什麼時候看到過,棋子能走出棋盤?”

聽到這番話,蕭銑渾身上下都冷的難以抵抗。

就好像掉進了一個冰窟中,根本就掙扎不出來。

談判的目的就在於讓對手心服口服,或者可以說讓其死心。關小樹是個談判的高手,他讓蕭銑感受到了什麼是絕望,什麼是無力。

他說的沒錯,李世民確實是李閒一直在擺佈的一顆棋子。但毫無疑問的是,李世民這顆棋子險些掙脫開棋盤的束縛,走出自己的一片天地。就在現在,李世民依然有可能將棋盤摔碎,自己再造一個屬於他的棋盤。

但李閒親自來了,就是為了將他死死的按在棋盤上。

李世民看著遠處終於出現了一些崩潰跡象的燕雲軍盾陣,忍不住鬆了口氣:“嗣十三,你到孤身邊來。依你看……咱們是不是該全軍壓上了?”

嗣十三好像有些失神,聽到李世民叫他反應稍微遲疑了一下。他歉然的笑了笑,然後走到李世民身邊。

“主公,臣以為可以全軍壓上了。燕雲軍的盾陣已經被撕開了口子,大軍只需再加一把勁就能衝進去。只要潰敗的勢頭形成,李閒就是神仙也救不了。”

嗣十三走到李世民身邊,下意識的將手放在了橫刀的刀柄上。但他猶豫了依稀一下,又將手鬆開。

“對啊。”

李世民笑了笑,笑容有些詭異:“孤等著能擊敗李閒,已經等了太久了。”

他轉過身看著嗣十三問:“如果孤勝了,奪下襄陽,殺死李閒,殺死蕭銑,是不是等於打下了一半的天下?”

“是”

嗣十三點頭道:“李閒若死,蕭銑若​​死,天下沒人是您的對手了。”

“也就是說,孤該為以後考慮了對嗎?”

李世民再問。

嗣十三怔住,不明白李世民說這些話的目的。就在他心裡快速的計較著李世民到底什麼意思的時候,忽然覺得心口上一涼。他下意識的低下頭,就看到自己心口上多了一柄匕首,大部分鋒刃已經刺進了自己的身體裡。

“孤既然要為以後考慮了,怎麼能在自己身邊留一個禍端?”

李世民笑了笑,手腕猛的一扭:“孤雖然到了現在也沒看清你留在孤身邊的目的是什麼,但孤知道你絕沒有好意。孤一直在想,什麼樣的人才會在自己的臉上劃幾十刀?唯一的答案是……一定是有著巨大仇恨之心的人才會做到這一步……而一個有巨大仇恨心的人留在孤身邊,孤就算不確定你是不是想殺孤,孤如何能安心?”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

他將匕首從嗣十三的心口裡抽出來,將嗣十三搖晃著的身子推倒:“你不過就是個小人物,永遠都只是個小人物。”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1-15 00:51
第五卷 江山策與美人恩 第七百五十九章 冷尿熱屁


心懷仇恨的人總會有所偏執,偏執的人總會有其痛苦,這痛苦往往不是別人帶給他的,而是源出其自身。嗣十三在臨死之前最後悔的不是自己終究沒能報仇,也不是自己終究沒能中興家族。

而是後悔於自己的貪婪。

他倒在地上的時候眼睛死死的看著李世民,手下意識的伸出去想要扼住對方的喉嚨。但顯然他此時再做這件事有些晚了,李世民捅進他心口裡的匕首絞爛了他的心臟,血如泉水一樣從胸口破開的傷口裡往外淌,很快就染紅了他的衣甲和身下的土地。他的手無力的伸著,就如同一根迅速失去了生機的樹杈。

“你的眼神充滿了不甘。”

李世民在嗣十三的身邊蹲下來,看著嗣十三的眼睛微笑道:“就因為你眼神裡的不甘,孤知道沒有殺錯你。當然,就算是殺錯了也沒什麼值得可惜的。孤不願負天下人,自然更不願天下人負孤。需要做選擇的時候,孤不會心懷憐憫也不會有所猶豫。只是……在你臨死之前,能不能告訴孤,你到底是誰?”

嗣十三感受著全身的力氣迅速的脫離自己的身體,感受著心口裡的劇痛他居然還能笑出來。

“我沒能成功,不是因為你這套……莫讓天下人負你的道理……也不是……也不是因為你的防備之心……是因為我太貪婪了些。”

嗣十三大口的喘息著,用最後的力氣說出自己的不甘:“若是我從一開始就只想著殺你報仇……你……你早已經死了。偏偏……偏偏我還想著要在最關鍵的時候殺你……從而立下大功,中興家族……一個人想的太多……果然失去的會更多啊!”

他嘆息一聲,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他刻意讓自己閉上了眼睛,因為他不想讓李世民看到自己死不瞑目的樣子。

“中興家族?”

李世民緩緩起身,喃喃的重複了一遍這四個字。

看著嗣十三臉上那縱橫交錯的傷口,李世民忽然想到了什麼。

“怪不得……如果真的是你,那麼孤就知道為什麼你要留下來了。”

他將匕首隨手丟在嗣十三身邊,沒有再看這個已經對他構不成任何威脅的人。他重新走到高坡最頂處,手搭涼棚看向遠處的戰局。損失了至少有五千人之後,燕雲軍的盾陣終於被撞開了一個口子。大批的秦王軍士兵從這個口子往裡面擠,將這道口子越撕越大。

燕雲軍的防線已經整體在後撤,秦王軍這邊至少有一萬人已經逐漸擠壓進了燕雲軍的大營。

李世民笑了笑,掏出一方潔白的手帕擦拭著手上的血跡。

“尉遲,孤身邊沒有你護著……但孤依然會成功。”

他低聲自語了一句,然後緩緩的將手舉了起來:“吹角,全軍壓上!下令各營圍上去,四面圍攻。燕雲軍的防禦陣型已經被撕開,不能讓他們有機會重新佈置防禦。”

“喏!”

親兵快速的跑出去,不多時,嗚嗚的號角聲響起,原地待命的大批秦王軍開始整齊的前壓,就如同一片厚重的烏雲逐漸籠罩向燕雲軍大營。

而就在這個時候,前面的戰局忽然發生了變化!

火光撕開了黎明前的最後一絲黑暗,用最暴烈熾熱的方式。

爆炸聲接二連三的想起,在前面的戰團中一個接著一個的火球騰空而起。巨大的爆炸聲壓住了所有的吶喊聲和哀嚎聲,也壓住了兵器相交的脆響。熊熊燃燒的火球如同能吞噬一切的黑洞,瞬間將數不清的士兵捲了進去。
此起彼伏。

密集的人群中火球不斷爆開,立刻就帶上天不少殘肢斷臂。可以現象,在密集到人擠人的地方,數不清的火球炸開,將是一種多麼慘烈壯闊的場面?

被撕開了盾陣之後,盾牌手開始有意識的收攏陣型,最終變陣成一個個圓陣,讓出來由秦王軍湧入大營的通道。但就在這個時候,盾牌手後面的士兵將一個個點燃了的火藥包奮力的拋了出去。

大小不一的火藥包被擲入秦王軍士兵的人群裡,但絕大部分的秦王軍士兵都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有的人甚至蹲下來,好奇的打量著那冒煙的東西。然後在爆炸的一瞬間被送上了半空,當然,是殘肢斷臂。

劇烈的轟鳴聲傳出來之後,嚇傻了的人不知所措的站在那裡,他們看著那巨大的火球,看著火球蔓延開來之後被捲進去和被炸飛出去的殘骸,目瞪口呆。

密集的爆炸聲緩緩平息下去之後,收縮成圓陣的燕雲軍盾牌手猛的將盾陣打開,盾陣中的輕甲步兵吶喊著衝了出來,雖然人數只有不過三四千人左右,但他們衝出來的時機恰到好處,就在秦王軍士兵們被爆炸嚇破了肝膽的時候,反擊開始。

幾千名輕甲朴刀手,竟是將秦王軍的大隊人馬壓的節節後退!

……

……

“吹角,讓所有重甲步兵都上去!”

李世民的臉色猛的一變,心頭隱隱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燕雲軍在這個時候才將火藥包擲出來作為反擊的手段。那麼除了火藥包之外,燕雲軍到底還隱藏了什麼?到這個時候,李世民忽然發現自己竟然忽略了一件事!
燕雲軍怎麼會到現在才反擊?

精騎呢?重甲陌刀營呢?

李閒手下最精銳的兩支人馬,為什麼到了現在還沒有露面?

就在他心裡漸漸生出恐懼的時候,忽然有人指著漢水對岸語氣驚恐的大聲叫喊著:“不好了!咱們的大營起火了!”

“天!是燕雲軍在河對岸!”

大營火起!

這四個字,如同在李世民心裡炸響了的冬雷。

他猛的回身往漢水東岸看過去,只見自己大營的方向火光沖天,徹徹底底的將殘存的黑暗驅趕走,和東方漸漸變紅的天空連成了一片。火光燒起來的時候,恰好紅彤彤的太陽從地平線上冒了出來。

黑暗盡去

天色將明

一瞬間,李世民就明白發生了什麼。李閒一定是調集了大營中的精銳人馬,在他率領大軍猛攻燕雲軍大營的同時,攻克了他的大營。可自己足足留下了五萬人馬駐守大營,怎麼可能這麼快就被人攻破?

燕雲軍是從什麼地方渡河的?難道是從漢水上飛過去的不成?他是帶兵從下游水淺處殺過來的,李閒的人馬要想過河,只能繞過襄陽城!而若是繞過襄陽城,最少要繞出去一百五十里!就算燕雲軍有速度天下無雙的燕雲精騎,也不可能比自己這邊動作還要快!

猛的,李世民明白了什麼!

他將目光看向襄陽城,心裡所有的疑惑瞬間就都清楚起來。

燕雲軍根本就沒有繞過襄陽城!

李世民感覺自己的心幾乎從嗓子裡跳出來,身子忍不住顫抖起來。

李閒率領的燕雲軍沒有繞過襄陽城,而是從進入襄陽城之後從另一邊出城,出其不意的出現在自己大營一側。自己留下的守軍重點戒備在燕雲軍有可能渡河的方向,對襄陽城那個方向佈置的防禦力量很弱!

可李世民還是有些想不明白,自己留下的那五萬大軍怎麼敗的那麼快?就算燕雲軍的精騎戰力無雙,可燕雲軍這次南下的騎兵不超過一萬五千。騎兵衝闖大營和平原野戰不同,不一定就比步兵好用。

他想不通,但他沒有時間再想。

就在這個時候,忽然從他身後的方向傳來一陣驚天動地的喊殺聲。在秦王軍背後,一片厚重的黑色在初升的眼光照耀下潮水一樣湧了過來。那是數不清的精銳燕雲軍步兵,黑甲在陽光下反射出一種令人不敢逼視的光芒。
前面是依然沒有攻克的燕雲軍大營,後面是至少有三萬人的伏兵!

就在李世民身後不足五里,裴行儼興奮的嗷嗷直叫。終於到了決戰的時候,他等這一刻已經等的心都快急炸了。李世民的大軍猛攻燕雲軍大營的時候,他就率軍埋伏在一側。可燕王殿下嚴令,不看到東岸李世民大營火起不許殺出去。他急的來回踱步,恨不得一錘將身邊的大樹砸斷。

終於等到了信號,他立刻帶著人馬撲了上來。

黑夜是掩飾一切的最好手段,埋伏起來的人馬根本就不需要什麼隱秘的地勢!更何況,李閒對這附近的地勢已經熟悉之極。

與此同時,燕雲軍大營方向傳來一陣陣節奏分明的戰鼓聲。大隊大隊的重甲陌刀手踏著戰鼓的聲音,整齊的向外壓了出來。

昂首闊步走在最前面的雄闊海手持陌刀,看著眼前已經變得慌亂的敵人,眼神中透著一股炙熱的殺意,在他身後,一萬名重甲陌刀手爆發出一股讓天地為之變色的殺氣。

……

……

吳不善看著到處起火的大營,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嘿嘿笑了笑:“痛快,潛進來就為了放這一把火。李世民本來就不多的糧草被咱們一把火燒了個乾淨,他的人馬哪裡還有勇氣抵抗主公的兵威?”

費六的臉被火熏的很黑,看起來竟是比羅士信還要黑。

“檔頭,接下來咱們幹點啥?”

費六興奮的問道。

“幹啥?”

吳不善猛的在費六腦殼上敲了一記:“當然是找個地方躲起來,刀兵無眼,咱們要是倒霉說不準死在自己人手裡,精騎踏營,誰能分得出來咱們是軍稽處的人?我讓你們準備好的皮囊都準備好了?”

“都準備好了!”

“下河,浮水過河去!”

吳不善擺了擺手說道:“咱們的事幹完了,接下來是大軍殺敵。咱們這點人幫不上什麼,再被誤殺多冤枉?走走走,一會兒也不要耽擱了!”

“喏!”

數百名分散潛伏起來,趁著今夜李世民大營空虛好好放了一把火的軍稽衛們應了一聲,抱著早就準備好的皮囊沖向漢水,下餃子一樣跳了進去。

就在吳不善帶著軍稽衛撤出戰局的時候,羅士信帶著燕雲精騎已經在秦王軍大營裡殺了一個對穿。毫無防備的秦王軍士兵鬼哭狼嚎的叫著,哪裡還有一點反抗的勇氣?羅士信帶著人殺來殺去,竟是沒遇到一個敵手這讓他好生無趣。

而就在這個時候,在距離李世民差不多有三百步的地方,一叢濃密的草叢忽然微微動了一下,然後從草叢中發出輕微的噗的一聲。

某個全身都圍了枯草的胖子居然臉紅了一下,訕訕的自語道:“這沒道理……人皆說冷尿熱屁,老子快凍死了,為什麼會這麼多的屁?”

胖子沉思了一會兒,得到了答案。

“老子餓了!”

他嘟囔一句,眼睛卻始終盯著遠處那個有些蕭索的身影。

可餓了和放屁有什麼關係?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1-15 12:32
第五卷 江山策與美人恩 第七百六十章 殘敵 侍女 學生煮茶


重甲陌刀營和裴行儼的伏兵加起來也不如李世民兵多,但當東岸秦王軍大營的火燒起來的時候,秦王軍的士兵們之前的鬥志就已經開始逐漸崩潰,無論如何,被人抄了後路這種事總是讓人絕望。
  
李世民麾下為數不多的重甲衝了上去,但是很快就被雄闊海的陌刀營屠戮殆盡。在陌刀營面前,李世民的重甲步兵就好像一群雜兵。陌刀營嫻熟的配合和霸氣的殺人手段,讓任何一支步兵都不可能看到取勝的希望。
  
踏著相同的步伐,陌刀營如一台開足了馬力的裝甲一樣往前碾壓。在他們面前,一地的殘肢斷臂。
  
走在最前列中央位置的雄闊海,便是這輛裝甲戰車的發動機。所有陌刀手都保持著與他相同的步伐,動作雖然不迅疾,但強悍而霸道。
  
而秦王軍背後的裴行儼,則更像是一個瘋子。
  
掄動著兩柄銅錘,這個武痴興奮的嗷嗷直叫。他是一個廝殺上癮的人,每當血濺在他臉上的時候,他就會變得越發瘋狂起來。那一對銅錘勢不可擋,攔在他面前的人全都變成了碎裂了腦殼的屍體。
  
燕雲軍兵少,而秦王軍兵多。可這個時候,進攻和防禦的角色已經互換。兵力少的一方反而兩面包夾,竟是打算包圍住超過十幾萬秦王軍!
  
張公謹指揮著弓箭手和輕甲步兵,配合著雄闊海的陌刀營向前推進。
  
看著已經扭轉過來的戰局,他不由自主的想到了燕王殿下在初到襄陽城的時候就說過的一番話。那個時候他還不是很理解燕王殿下的打算,但今日實戰,燕雲軍以敵人三分之一倍的兵力緩緩形成合圍的時候,他才真正的理解李閒這種超乎尋常令人震撼感嘆的戰術。
  
大河!
  
兵力少的一方合圍兵力佔優的敵人,要想做到這一點借助的就是戰場一側的大河!張公謹清楚的記得,燕王殿下問他的弟子葉懷璽。當初突厥人戰勝鐵勒人最經典的一役,突厥人便是以幾萬精銳的狼騎對鐵勒人數十萬騎兵完成了合圍。借助的,同樣是一條大河!
  
漢水在這個區域有兩個巨大的轉彎,而現在的秦王軍就逐漸被燕雲軍有目的的逼向了漢水的轉彎處。
  
十餘萬秦王軍,被逼在漢水轉彎處的那個凹陷進去的地域內!
  
完成對秦王軍包圍的不僅僅是燕雲軍,還有一條水流湍急的大河。被逼進了這個漢水凹陷進去的區域,秦王軍身前是士氣如虹的敵人,身後是滔滔大河。前無路,後亦無路。包圍,需要的不一定是數倍於敵人的兵力,借助地勢,人少的一方​​同樣可以包圍敵軍!
  
或許有人會覺著,被逼進了死胡同一樣的秦王軍,難道在絕路中就不能爆發出背水一戰的勇氣?
  
事實上,背水一戰的成功只是個例。
  
身後是難以逾越的天塹,身前是殺人如麻的敵人。在這種時候大部分人心裡產生的都是絕望和恐懼,而不是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勇氣。在大部分時候,背水一戰這種將自己陷入絕境的打法,不過是個笑話罷了。
  
當裴行儼和雄闊海的人馬匯合之後,其實戰爭已經基本結束。
  
對於秦王軍來說,首先擊潰他們的不是重甲陌刀營的暴戾。也不是裴行儼這支伏兵的突兀,而是他們身後河對岸大營裡的那一場大火,那一場慘敗。雖然正在秦王軍大營裡肆無忌憚來回衝撞的精騎不可能從河那邊飛過來,但這種對心理上的打擊才是最致命的。
  
毫無疑問,在秦王軍大營中的燕雲精騎即便立刻殺過來,等到他們進襄陽城再殺出來,又或是從下游水淺處踩水過來,都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
  
可明知道這樣,秦王軍士兵們依然沒有了決死一戰的勇氣。
  
過河來突襲燕雲軍大營的士兵,有一大半都是投降了李世民的梁軍。他們本來就和李世民不是一條心,當發現無法取得勝利的時候,他們選擇了投降。當已經有過一次投降經歷之後,第二次跪地求饒就變得簡單輕易了許多。
  
李世民發現自己無力回天的時候,他的心裡竟然沒有多少憤怒和悲傷。
  
他只是覺得有些可惜。
  
眼睜睜看著自己麾下大部分兵力被困住,他做出選擇的時間短暫的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撥轉照夜玉獅子,李世民帶著麾下大概兩千名親兵精騎立刻轉身就走!既然已經無力回天,那何必陪著那些士兵們一塊送死?
  
經歷過太多事的李世民堅信一件事,只要自己不死,那麼東山再起的機會不會少。當初他帶著幾百人進入那座大山的時候他都沒有絕望,現在他麾下還有兩千戰力不俗的騎兵,他又何必要絕望?
  
  ……
  
  ……
  
李世民親率的兩千多名騎兵殺開一條血路衝出來的時候,已經損失了超過一半的兵力。但在李世民眼裡這並不值得惋惜,因為他衝出了包圍。只要能殺出來,就算所有部下都戰死又有什麼值得惋惜的?
  
可就在這個時候,裴行儼帶著的一隊騎兵已經繞過來攔在了前面。
  
裴行儼麾下的騎兵同樣不多,這讓李世民堅信李閒麾下所有精騎都被派去了河對岸。燕雲軍留下的騎兵雖然不過幾千人,但相比於李世民麾下如今所剩的兵力來說,一點都不算少。
  
李世民在逃出長安城的時候,之所以能脫身逃進那座大山。是因為他在大河邊留下了自己近乎所有的兵力,阻擋住了李孝恭追擊的步伐。在兵法上可以讚美為棄車保帥,也可以讚美為金蟬脫殼。
  
但毫無疑問的是,這種捨棄透著一股恥辱。
  
下令麾下騎兵迎戰裴行儼的人馬,李世民帶著大概二百名騎兵折了一個方向衝了出去。因為人少,反而更加的靈活。這二百多騎兵護著李世民繞過了戰團,在黎明的微光中選擇了一個沒有敵人阻攔的方向向前急沖。
  
李世民做這種事已經輕車熟路,丟棄大部分兵力吸引敵人的注意力從而使自己脫身,他不是第一次幹這種事,所以心理上沒有任何障礙。
  
衝出了包圍圈,李世民瘋了一樣的用馬鞭打著心愛的坐騎。照夜玉獅子吃痛,一邊嘶鳴著一邊向前急沖。衝出去不足五里的時候,李世民甚至將自己的親兵都遠遠的甩開了。為了保證安全,他又不得不停下來等了一會兒。
  
而誰也沒有注意到,就在李世民人馬身後大約一里左右,一個肥碩如豬的傢伙騎著一匹高頭大馬,循著李世民留下的痕跡一路追著。裴行儼的騎兵被李世民的親兵擋住,一時之間沒有餘力分兵去追。而張公謹麾下只有輕甲步兵,雄闊海的重甲陌刀營更不可能追的上戰馬。
  
一時之間,竟是只有自哀自憐的胖子自己追了上來。
  
一邊騎著馬飛馳,胖子一邊唉聲嘆氣。
  
他仔細的想了一下,自己有沒有可能一口氣將前面那二百多敵人盡數殺死,然後威武牛-逼的生擒李世民回去請功……他設想了無數種可能後發現,如果老天爺這會兒不打雷一口氣將前面的敵人都劈死的話,自己絕沒有機會幹出那麼驚天動地的事來。
  
所以他決定老老實實的跟著,只要不丟了李世民就成。
  
哪裡沒有敵人李世民就往哪裡跑,半個時辰之後,他竟然脫離了戰團真的衝了出去,到了這個時候,即便慘敗如此,李世民竟然還有心情笑的出來。
  
沒什麼。
  
他在心裡告訴自己,能東山再起一次,自然就能有第二次。縱然自己身邊沒有韓世萼,沒有尉遲恭,只有這二百多騎兵也不算什麼。他是李世民,絕不會因為一兩次的失​​敗而被打倒。
  
在逃命的時候,他甚至還想著自己應該去什麼地方,能夠再次拉起一支隊伍,他絲毫都不懷疑自己有這個能力。
  
他竟是沒有時間去心疼自己那好不容易聚集起來的二十萬大軍,絲毫也不心疼這最接近勝利的機會溜走。
  
一個時辰之後,戰團已經被他遠遠的甩在了身後。

第二次漸緩速度等著自己的親兵們追上來,李世民摘下腰畔的酒壺灌了一口。他發現自己在這個時候,腦子竟然清醒到了極致。一點也不慌張,一點也不沮喪。
  
很好。
  
他需要自己保持清醒和冷靜。
  
一個半時辰之後,他帶著二百多騎兵已經跑出去差不多三十里。雖然遠沒有到絕對安全的地方,但李世民知道必須喘一口氣。從半夜到現在人沒有吃東西可以扛著,但戰馬必須吃一些野草補充體力。
  
看到前面不遠處有一大片樹林,李世民下令衝進去隱藏。
  
在樹林中短暫的休息了一會兒,讓戰馬吃了一些林子裡的枯草和落葉。李世民和士兵們也好歹吃了些乾糧,卻不敢耽擱太久必須繼續趕路。
  
李世民已經想好了要去什麼地方,他甚至已經在規劃如何招募人馬。
  
萬玉樓在樹林外面沒敢直接進去,等了一會兒之後才小心翼翼的循著足跡跟上去。一路順著痕跡又出了樹林,在走出樹林光線驟然一亮的時候。萬玉樓驚訝的發現李世民竟然就在自己身前不足百步的地方停著,緊跟著他又發現原來自己跟上這一路有多沒用。
  
在李世民的對面,平原上,最少兩萬鐵騎整整齊齊密密麻麻的攔在前面。那是兩萬騎兵,看起來將前面所有的路全部封死。當看到這些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的騎兵之後,李世民終於知道為什麼自己留守大營的人馬會敗得那麼快了。
  
進攻大營的根本就不是燕雲精騎,而是李孝恭麾下那五萬騎兵!羅士信率領的是李孝恭的人馬,以五萬騎兵進攻五萬步兵,怎麼可能不勝?
  
精銳之極的騎兵陣列的最前面,李孝恭臉色有些不自然的站在那裡。在他身邊有一張躺椅,躺椅上有一個閉目養神似乎真的睡著了的年輕男子。
  
一身黑色錦衣,眉目俊朗。
  
“主公……人到了。”
  
李孝恭微微俯身,輕聲說了一句。
  
躺在椅子上的青年緩緩睜開眼,看了看面前不遠處那個狼狽的身影。
  
“看來將精騎都佈置在這裡有些浪費了。”
  
黑袍青年緩緩坐直了身子,臉色平淡如水。
  
在他身邊的地上,插著一柄黑刀。
  
他身後站著兩個年輕貌美的女子,身子另一側是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郎。一個女子撐著大黑傘為他擋住了寒露,另一個女子背著一柄大鐵槍侍立一旁。
  
而那個少年郎,則在煮茶。
  
他煮茶很專注認真,雖然是不久之前才和葉懷袖學來的手藝,但他的動作卻顯得嫻熟而自然,竟是透著一股婉約之美。或是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這個時候的自己才是他性子裡最真實的釋放。
  
陣前煮茶,靜候敵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1-15 19:01
第五卷 江山策與美人恩 第七百六十一章 不帶束縛 輕身而去


二百對兩萬

殘兵對精騎

極強烈的視覺落差,讓人看了有一種莫名其妙的震撼感覺。那才從戰團中殺出來的二百多秦王軍騎兵,看著面前不遠處密密麻麻的燕雲精騎每個人的臉色都難看到了極致。這種境地,讓他們每個人心裡都生出了一種徹底的無力感。

他們都是合格的戰士,但卻不是瘋子。

即便是瘋子,只怕也不敢對兩萬精銳之極的騎兵挑釁。瘋子不一定不知道害怕,正常人更知道什麼是絕路。

就在他們愣神的時候,一隊黑甲騎兵從他們身後緩緩的壓了上來封堵住了退路。對面的燕雲精騎也開始動了起來,密集陣型開始散開,兩翼向外擴展出去,不多時,精騎便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圓形,將李世民和他手下二百多騎兵圍在了當中。

身後是士氣如虹的精騎,李閒卻不帶一人,甚至連黑刀都沒有帶著,緩步往李世民的方向走了過去。

李世民微微一怔,似乎沒有想到李閒會走過來。

他猶豫了片刻,從照夜玉獅子上躍下來,迎著李閒走了過去,他身後的親兵下意識的催馬向前,卻被他阻止。

“沒有用,你們都不要動。”

他回頭淡然的說了一句,臉色竟然平靜到了極致。

兩個人大約相聚二三米站住,眼神都停留在對方的臉上。

“我剛才還在想,怎麼可能這麼輕易簡單的逃出來?若你我互換位置,只怕我也絕不會放走了你。”

李世民笑了笑說道。

“二十萬大軍在我眼裡,不如你一人。”

李閒語氣溫和的說道:“所以,我將最精銳的騎兵佈置在這裡等你。只是擔心你有可能逃走,而你若是逃走我會很頭疼,會睡不安穩。”

“多謝!”

李世民抱拳:“實在想不到在你眼裡,竟然將我看的這麼重。我一直以為,你從不曾將我當做一個值得你正視的對手。”

李閒搖了搖頭:“正因為將你看的太過於重要,所以才會一開始就在針對你佈局。你或許不理解為什麼在我眼裡你比李淵,比竇建德等人的分量都要重,我也沒有辦法和你解釋清楚。但你應該明白,從最初見到你開始,我便將你視為敵人。”

“我明白!”

李世民點了點頭:“是宿命吧……我從看見你的第一眼也是這麼認為的。只是可惜……我的起點比你要低許多。所以即便百般攀爬掙扎,最後還是不如你。”

李閒搖了搖頭:“若我不是一開始就在打壓你,或許你的成就會更高。”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感覺錯了。”

李世民忽然笑了笑說道:“為什麼我從你話裡聽到了一些歉然之意?”

“沒錯。”

李閒認真的說道:“對你,確實多多少少有一些歉然。還是剛才的話,我無法和你解釋明白……你或許可以認為,是我搶了原本屬於你的東西。比如我現在的地位,我的權利,我的一切……若是我不出現在這個世界上,也許都屬於你。”

李世民聽到這番話顯然愣了一下,然後搖了搖頭:“何必羞辱我?”

“沒有”

李閒神色平淡的說道:“我不喜歡做毫無意義的事。”

“也對”

李世民道:“站在你現在的位置看我,若是再出言羞辱確實顯得太小家子氣了些。不過我確實有些不明白你的話,就算你沒有現在的地位,那也未必是我坐到你的位置上。所以你不必歉疚什麼,最關鍵之處在於……你的歉疚不等同於憐憫,所以對於我來說,你的歉疚也毫無意義。”

“對我來說有些意義。”

李閒眉頭挑了一下說道:“我總得對這個被我攪亂了的世界說聲抱歉。”

“然後毫不猶豫的殺了我?”

李世民冷笑著問。

李閒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因為這個問題根本就不需要回答。他向後招了招手,幾個親兵抬著桌案快步走了過來,放在李閒身邊。士兵們將胡凳,桌案,酒壺,菜餚佈置好之後又快步離開,甚至沒有人看李世民一眼。

“請你喝杯酒。”

李閒在胡凳上坐下來,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李世民自嘲的笑了笑,在李閒面前坐下來。他看了看桌案上的菜餚,又看了看杯子裡的酒:“這酒裡難道有毒?用這種方式來殺我是不是太溫和了些?”

“酒就是酒,沒有毒。”

李閒端起杯子一飲而盡:“之所以想坐下來請你喝杯酒,是因為我將要送行的是一位本該有大成大就的大人物,所以無論如何都要鄭重一些。”

“你今天的話有些多,而且讓人不懂。”

李世民抓起酒杯,同樣的一飲而盡。

“話總是要說的,因為有些話我沒辦法對任何人說。而你將死,或許可以做一個不錯的聽者。”

“若不是我肚子餓了,又不想做餓死鬼,我不會聽你這些,或許……”

李世民笑了笑:“我應該拔出刀子,做豪邁壯闊的樣子單人獨騎向你衝過去。最起碼死也要死出個尊嚴來才對,不過……那樣做很無趣。”

……

……

“能不能和我解釋一下你剛才說的那些話?”

李世民一邊吃一邊問。

他坐在那裡,臉色沒有一點異樣,沒有害怕,沒有緊張,沒有憤怒,甚至沒有敵意。連他自己都有些詫異,面對李閒,自己怎麼能做到如此的心如止水。按照道理,他覺得自己應該咆哮著衝過去恨不得一刀將李閒宰了才對。

“你不必吃的那麼急,我不急。”

李閒看著李世民說道。

李世民笑了笑道:“你說奇怪不奇怪,為什麼我現在忽然看著你順眼了?而且現在的你,竟然有幾分兄長的樣子。坐下來喝了杯酒之後我才想起來,兄長… …多遙遠的事。雖然說這話有些矯情,但我不得不說,天下間諸多豪強英雄,最終得天下的還是咱們李家人。雖然不是我,卻也沒落在別人手裡……這樣想,心裡倒是能稍微釋然些。”

兄長這兩個字讓李閒的心裡微微一震,他搖了搖頭:“對於你來說,兄長這個稱呼才是真的沒有一絲意義。”

“也對”

李世民笑著說道:“李建成也是我兄長。”

“酒不錯,好像自從南下以來我就沒喝過讓人回味無窮的酒。臨死之前能有美酒美食,是個不錯的結局。”

他轉身看了看四周:“景色也可以。”

“既然我必死無疑,可否為我解惑?”

他問。

“如果我能說,就不會對你說解釋不清。”

李閒為李世民倒滿了一杯酒,指了指天空說道:“有些事玄而又玄,說了也沒有用。我能為你解惑的不多,如果你是指我的身份,我可以告訴你……論年紀,我確實是你的兄長,但我卻不是竇氏所生。換句話說,是庶出。”

“庶出!”

李世民臉色猛的一變,隨即苦笑著搖了搖頭:“竟然是個庶出的兒子,這個笑話一點兒也不好笑。父親若是臨死前知道了的話,是不是憤怒不甘?”

“還有件事”

李世民抬起頭看著李閒認真的問:“父親是不是你親手殺的?”

“不是”

“無趣!”

李世民嘆了口氣,表情帶著濃濃的失望:“我一直覺著咱們兩個是一模一樣的人,我沒能親手殺了他,他死在你手裡倒也不算太讓人失望,可惜……你竟是沒有勇氣親手去殺了他。”

他看著李閒認真的說道:“你不知道,我從小就想殺了他。”

“無緣無故的將我丟棄在隴西老宅裡,假惺惺每年派個人過來考究我的學識武藝,而我還要裝作恭順謙卑,裝的時間越久心裡的恨意就越濃。你或許覺得我太過於陰狠了些,連親生父親都想殺。可你哪裡能理解,在我心裡他可有一點兒像個父親?自幼便沒有見過他幾次,每次見面還都是冷著一張臉……”

李世民痛苦的搖了搖頭:“這是我最大的遺憾。比輸給你還要遺憾。”

……

……

兩個人陷入了一種沉默中,似乎因為話題牽扯到了李淵而有些無法繼續下去。

“大明宮是你取的名字”

李閒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已經建好,名字沒改。”

李世民聽到這句話有些反應不過來,想了想才明白李閒說的是什麼:“我看過宇文愷繪製的圖紙,偶爾想起的時候腦子裡也能想像出那是多麼壯觀的一片宮殿。大明宮這名字不錯,雖然我已經想不起來當時為什麼會想到這三個字。”

“我留下這個名字,不是因為這名字不錯。”

李閒將最後一口酒喝下去:“史書上或許不會記下什麼,但這個世界上總得留下些你李世民的印記。我雖然不知道千年之後的歷史課本上怎麼寫,是不是如我讀過的那樣,還是說這個世界根本就跟我曾經熟悉的那個世界不是同一個,但我還是覺著應該幫你留下些你存在過的痕跡。遲遲不殺你……也有一部分原因在此。”

“歷史課本?你曾經熟悉的世界?”

李世民皺眉:“不懂。”

李閒笑了笑,緩緩站起來:“還有什麼要說的?”

“你不是說不急?”

李世民笑著問。

“不急,但總要有個結束的時候。我還有很多事要做,比如北上。”

“嗯,那就這樣吧。”

李世民也站起來,將自己的甲胄全都脫下來,感覺身體輕鬆了不少,他伸了個懶腰瞥了一眼丟在地上的橫刀。他的黑刀被李閒的黑刀斬斷之後,身上便只有一柄普通的橫刀了。

“雖然已經做好了準備,但還是不捨。”

李世民看向頭頂的天空,看向炙熱刺眼的太陽:“活著真好。”

李閒轉身,緩步往大隊人馬的方向走去。

李世民舒展了一下身子,感覺似乎還是有些不舒服,於是他開始脫衣服,直到將所有的衣衫全都脫掉。靴子丟在一邊,衣衫拋到了身後。他赤條條的站在那裡,一點也不介意幾萬隻眼睛看著他。

“還是沒有束縛爽快。”

他感受著冷冽的風吹過身體,卻沒有一絲寒冷的感覺。

“喂!”

赤身裸體的李世民朝著李閒的背影喊了一句:“真不打算親手殺了我?”

李閒腳步停了一下,也沒有回頭,伸出手舉起來緩緩擺了擺,然後繼續往前走。不知道為什麼,李世民發現自己看著那個背影真的沒有一點恨意。

“弓!”

當李閒走到陣前的時候,李孝恭舉起手大聲喊了一個字。圍成一個巨大圓形的騎兵整齊劃一的將背後的騎弓摘了下來,從箭壺中抽出羽箭搭在弓弦上,緩緩抬臂瞄準了那個站在中間赤身裸體的男子。

李世民哈哈大笑,席地而坐。

他緩緩的閉上眼,回味著剛才喝下的那一壺老酒的味道。他舔了舔嘴唇,意猶未盡的自語道:“沒喝醉,有些不爽。”

“射!”

李孝恭將手猛的放下來。

嗡的一聲,那是羽箭離開弓弦的響聲。

萬箭齊發

密集如雨

沒有人看到,在萬箭齊發的那一刻,燕王殿下的肩膀顫抖了一下,不知何故。

自始至終,燕王都沒有再回頭去看一眼。

PS:這一章寫完了之後,心裡不知道為什麼覺著難受。

uuuuuuuuuu按:……嗯……我也是……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1-16 08:06
第五卷 江山策與美人恩 第七百六十二章 襄陽城內外


襄陽城
  
在城外的平原上,不下十萬秦王軍戰俘蹲在地上,他們每個人的臉上都是壓制不住的惶恐不安,誰也不知道自己的將來會是什麼樣子。是被處死在漢水河畔,還是僥倖活下來等待著下一次戰敗?
  
就在他們連竊竊私語都不敢,或是蹲著或是跌坐在地上擔心害怕的時候,大隊身穿黑色輕甲的精銳騎兵順著官道緩緩而來,綿延不盡就如同一條巨龍。烈紅色的燕雲軍戰旗在冷冽的風中招展,就好像燃燒在半空中的火焰。
  
這支騎兵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每個人都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他們看的不是天下無雙的燕雲精騎,看的是那個騎馬走在隊伍最前面的黑袍青年。那是今天的勝利者,當今天下權勢最大的那個人。
  
燕王李閒。
  
在隊伍中間的位置上有一輛馬車,無棚。
  
馬車上拉著一具屍體,屍體上覆蓋著一層白布。在覆蓋著屍體的位置,白布已經徹底變成了紅色。
  
隊伍行進的很緩慢,沒有歡呼聲,只有馬蹄的聲響,可人們偏偏感覺沉默的可怕。
  
襄陽城的大門敞開著,去了龍袍身穿一套布衣的梁帝蕭銑帶著城中梁國百官站在門口。他微微垂著頭,似乎是不敢去看緩緩而來的燕王殿下。又或是他覺著有些恥辱,不想抬起曾經高貴的頭顱。
  
騎兵隊伍在城門口緩緩的停了下來,站在官道兩側等候燕王殿下歸來的將領們上前行禮。
  
李閒擺了擺手,眉宇間透著一股淡淡的疲憊。
  
“都起來吧,進城說話。”
  
李閒從大黑馬上躍下來,帶著手下眾將往城中走了進去。他竟是沒有看一眼站在路邊的蕭銑,也沒有看一眼梁國的降臣。這讓梁國的文武百官面面相覷,有不少人都臉帶憤怒之色。有人在心裡惡狠狠的罵了燕王幾句,看著那修長的背影恨不得撲上去打一架。
  
蕭銑自嘲的笑了笑,轉身跟上。
  
進入襄陽城之後,李閒沒有進蕭銑的皇宮,而是選擇了更近的城府衙門,進了門之後李閒甚至沒有聽眾將匯報戰果,直接進入後堂把眾人都關在了外面。羅士信等人不知道怎麼回事,沒敢打擾李閒紛紛退了出去。
  
進了門之後,李閒倒在床上蒙頭就睡。
  
這一覺睡到了天黑,誰也不知道燕王殿下怎麼會睏乏成了這樣。此戰一舉兩得,非但滅了李世民,還滅了蕭銑的梁國,按道理這樣輝煌的勝利燕王應該開心才是,可為什麼燕王殿下的臉上看不到一點高興的表情?
  
睡到天黑,李閒依然沒有起床。
  
其實他根本沒有睡著,只是蒙著頭躺在床上不想動彈。他不想見人,不想說話,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感懷什麼,又或是在悲傷什麼。他心裡有一種空落落的悲涼,沒有一絲大勝之後應有的喜悅。
  
躺在床上,看著屋頂怔怔出神。
  
李世民已死,大禍已除。
  
可他卻沒有如釋重負的感覺。
  
他和李世民在軍前喝酒的時候說,也不知道千年之後的課本上​​將會如何書寫這段歷史。他忽然發現,自己破壞的不但是一個自己熟知的時代,破壞了的還有自己的回憶。這個世界因為他的出現已經徹底變了模樣,那麼自己的後世還會不會存在?
  
他覺著自己是一段歷史的劊子手。
  
躺的時間久了身子有些僵硬,李閒站起來走到窗邊坐下,推開窗子,看著外面一輪皎潔的明月發呆。
  
到了這個時代已經超過了二十年,李閒一直以為自己已經徹底融入進了這個時代,徹底熟悉了這個時代,甚至控制了這個時代。可李世民的死卻讓他發現,原來自己根本就還沒有把自己當成這個時代的人。如果已經融入,為何沒有開心?
  
他到了現在為止,還把自己看做一個這個時代的過客。
  
這是屬於我的時代?
  
他對月而坐,喃喃自語。
  
在府衙大堂裡,燕雲軍諸將都坐在這裡等著。他們面前擺著點心,還有酒,但場間的氣氛卻有些沉悶,誰都沒有開口說話。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性子最直接簡單的裴行儼站起來,走過去抓起一塊點心塞進嘴裡,又喝了一大口酒灌進去。
  
“你們這一個個的都怎麼了?”
  
裴行儼將嘴裡的東西嚥下去,環視了一周:“怎麼都應該笑一下吧?”
  
“主公不笑。”
  
雄闊海揉了揉發緊的眉頭:“我等笑了有何意義?”
  
“有!”
  
就在這個時候,換了一身乾爽衣服的李閒緩步從後堂走了出來:“這勝仗不是孤一個人的,是你們所有人的。傳令下去……今夜讓士兵們安睡,明日正午開慶功宴,全軍皆可飲酒……休整三日,不操練。”
  
眾將連忙站起來,見燕王殿下的臉上有了喜悅之色,他們緊繃著的心也都鬆了下來,眾人皆笑。
  
“孤只是乏了”
  
李閒笑了笑說道:“取酒來,今夜要與大家喝個痛快!”
  
他笑著,眼神裡卻依然有一絲傷感。
  
勝仗終究是勝仗,總是要慶賀的。
  
  ……
  
  ……
  
梁帝蕭銑坐在椅子上,看著桌案上的飯菜發呆。他就這樣已經坐了很久,從入夜前就坐在這裡,甚至沒有注意到是誰將飯菜放在了桌案上的。他腦子裡都是燕王李閒今日在城門口的身影,那冷漠無語的樣子他認為是驕傲。
  
可他也知道燕王李閒有自己驕傲的資本,因為他是勝者。
  
蕭銑還沒有做好準備,做一個戰敗者的準備。
  
透過窗子,他能看到遠處隱約可見的宮城一角,那是他的宮城,曾經……
  
不由自主的想起田文鏡和周放吾的話,蕭銑忍不住搖頭苦笑。
  
“大樑國誰都可以投降,唯獨陛下不可以。百官若降,或可依然做官。百姓若降,依然平淡生活。可陛下若是降了,便不再是陛下。”
  
這話在蕭銑的耳朵裡來來回回的響起,就好像抽打在他臉上的狠狠的耳光。關小樹在襄陽城上的時候對他說,你不必將敗給燕王視為恥辱。可他是一個帝王,他只用了四年就幾乎重現了大梁國的往日的輝煌。
  
曾幾何時,他堅信自己可以成為一統天下的那個人。
  
而現在,縱然不能說他是個階下囚,可又比階下囚好多少?這個院子就是燕雲軍為他劃出來的住所,他甚至不能自由走出去!大梁國的文武百官被分開監管,彼此之間根本就沒有見面的可能。
  
他不知道周放吾在哪裡,也不知道田文鏡在哪裡。不過想來,梁國群臣應是被軟禁在自己家中,如他一樣不得自由。
  
這就是投降的代價麼?
  
蕭銑搖了搖頭,讓自己不再去想。
  
就在這個時候,門吱呀一聲被人從外面推開。蕭銑聽到響動回頭去看,發現進來的竟然是面帶笑意的關小樹。
  
他不喜歡這個年輕人。
  
因為這個年輕人即便是笑的時候,眼神裡也透著一股悲傷。蕭銑已經足夠悲傷,所以他沒心情去感受別人的悲傷。他知道有這樣一雙眸子的人,必然有著令人心酸的過往。可他沒興趣去探知什麼,他甚至連自己未來如何都沒興趣去想。
  
“你來做什麼?”
  
蕭銑問。
  
“喝酒。”
  
關小樹回答。
  
他手裡端著一個托盤,托盤上只有一壺酒。
  
看到那個酒壺的時候,蕭銑的表情顯然怔了一下。然後他明白了什麼,嘴角忍不住抽搐了幾下。
  
“毒酒?”

他問。
  
關小樹沒有回答,在蕭銑對面坐下來,將酒壺放在桌案上,他看著那一桌子沒有動過的飯菜嘆了口氣:“你在做皇帝之前,吃過苦麼?捱過餓麼?”
  
他問了幾句似乎無關緊要的話,卻沒有回答蕭銑問題的意思。
  
“肯定沒有!”
  
關小樹自問自答,然後拿起筷子開始吃。桌案上有五六樣頗為精緻的菜餚,葷素搭配,看著就讓人有食慾,而事實上,關小樹的食慾確實不錯。蕭銑一口都沒有吃過的飯菜,短短五分鐘就被他吃下去大半。
  
抹了一把嘴角上的油漬,關小樹舒服的嘆了口氣。
  
他拿起那只酒壺倒了一杯,一飲而盡。
  
這個動作讓蕭銑的表情立刻一僵,眼睛瞬間就睜開到了最大。他眼睜睜的看著關小樹將那杯酒喝下去,滿臉都是不可思議。
  
“我沒那麼無聊,費力氣去弄一壺毒酒來。若是想殺你何必費這種事?直接一刀砍了腦袋豈不簡單?”
  
關小樹看了蕭銑一眼,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之所以想找你喝酒,是因為剛剛發生了些事,我覺得有必要告訴你一聲,而枯坐著說又顯得沒什麼意思,所以帶了一壺酒來。”
  
“什……什麼事?”
  
蕭銑艱難的咽了口吐沫後問道。
  
“你有最得力的兩個親信是吧?大概在半個時辰之前……襄陽城戍衛將軍周放吾帶著數百家奴打算趁著天黑衝出襄陽城,被巡城的人馬攔住。周放吾死了,是被亂箭射死的。”
  
“大概在周放吾死之前一個時辰,有個和我穿一樣衣服的人見了田文鏡,至於說了什麼我不知道,當然,他們之間的交談大概我也能猜出一些。在我們的人離開之後,田文鏡就在自己家裡懸樑自盡了。”
  
關小樹擺了擺手來加重語氣:“是自盡。”
  
他揉了揉鼻子,忽然笑了笑:“也不知道為什麼,今夜自盡的人這麼多……算起來,好像有二三十個人了呢。”
  
“你什麼意思!”
  
蕭銑猛的站起來向後退了一步,眼神中都是驚懼。
  
關小樹笑了笑,站起來緩步走向蕭銑:“我的意思是,其實殺你完全沒有必要用一壺毒酒什麼的,多浪費?襄陽城城裡如今什麼都缺,缺衣服缺糧食自然也缺酒,我好心帶一壺給你,你卻偏偏不敢喝……酒我喝了,你當然是要自盡了對吧?一根白綾就夠了。自刎也行,不過血糊糊的多噁心?”
  
他從懷裡掏出一條白綾,遞給蕭銑:“自己來?還是我幫你?”
  
就在這個時候,在城外漢水河畔堆積著上萬具來不及埋掉的屍體堆上,忽然有一具屍體動了動,然後從屍堆上滾落下來。這個人渾身上下包裹著紗布,臉色白的好像鬼一樣。但他卻沒有死,奇蹟般的醒了過來。
  
看了看四周,他傻了很久。
  
想明白發生了什麼之後,他掙扎著站起來,撿了一根斷了的長矛做拐杖,艱難的走向遠處。在夜色中緩緩消失,不見了踪跡。
  
PS:心情莫名傷感,枯坐了很久才寫出來這一章。就兩更吧,今天真的寫不出什麼東西來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1-17 00:41
第五卷 江山策與美人恩 第七百六十三章 一心復仇的女人


枯草,黃沙,殘陽。

屍體在一眼望不到邊際的草原上鋪了厚厚的一層,不只是人的屍體,還有戰馬。碎裂的皮甲,斷折的彎刀,殘破的戰旗,空氣中瀰漫著一股令人作嘔的腥臭味道,鑽進鼻子裡久久不會消失。這種味道無法形容,沒有上過戰場的人無法從文字的描述中體會這種味道的噁心。

戰爭已經結束了超過一個時辰,可每個人的腦海裡似都在迴響著喊殺聲。敵人的模樣,揮舞的彎刀,戰馬的嘶鳴,這樣的畫面不斷的在腦海裡閃現。

草原上歷來不缺少戰爭,在這片肥沃的土地上幾乎每一天都有殺戮之事。毫無疑問的是,今日這一場廝殺之慘烈,可以寫進草原人的史書中,留下最濃重的一筆。雙方將近五十萬大軍在這一大片草原上殺的天昏地暗,看起來死去的人似乎比活下來的還要多。

戰爭結束之後,僥倖活下來的士兵跌坐在地上大口喘息著。他們貪婪的呼吸著冷冽的空氣,似乎是在害怕自己明天就再也沒有機會享受空氣一樣。哪怕這空氣中的味道令人不適,他們貪婪的就好像很久不曾呼吸過的殭屍。

在戰爭結束之後,能有資格坐在戰場上呼吸的必然是勝者。

而失敗的一方,要么被屠戮殆盡,要么就遠遠的逃走。

啐了一口嘴裡的血沫子,劉弘基低頭看了看肩膀上那道深可見骨的傷口。這一刀勢大力沉,直接劈開了他的肩甲。肩頭上一大塊肉被削掉,血順著破碎的甲胄溪水一樣往下淌著。直到這個時候,劉弘基才感覺到一種深深的後怕。若不是自己躲閃的及時,這一刀割斷的就是他的喉管。

他的親兵找出傷藥,撕下自己的衣襟為他包紮。

在草坡上坐下來,看著殘陽下的戰場,劉弘基深深的吸了口氣,有一種想要放聲大喊的衝動。

他忽然發現,原來草原的黃昏竟是這麼美。

血腥的美。

殘陽如血,和草原上的血連成了一片。

這一戰勝了。

在突厥人近乎被逼到了絕路的時候,在眼看著草原的主宰者就要換成鐵勒人的時候,八千虎賁重騎突然出現在鐵勒人的騎兵後面,八千虎賁,朝著鐵勒大軍後隊超過十萬人發動了進攻。

這是一種極壯闊的場面,壯闊的讓人覺著自己的心境是如此的小。

虎賁重騎,每一個人都是從軍中精挑細選出來的。不但身材極魁梧彪悍,而且心志堅定。他們身上的厚重的甲胄價值不菲,他們坐下的戰馬同樣披掛著全甲,還有為了增加撞擊力而裝置具甲。一個重騎兵的造價,可以裝備一百名輕甲步兵。

他們平日裡吃的食物是最好的,他們的俸祿是最高的。

但他們今日用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宣告,他們有資格擁有這樣的待遇。八千虎賁重騎,如一柄厚重而不失鋒利的陌刀,在鐵勒人軍陣後面勢不可擋的劈了進去。那些號稱天下無敵的草原騎兵,在虎賁重騎面前就好像孱弱的綿羊。

八千猛虎撲入羊群,場面就是這樣的令人震撼。

撕開了鐵勒人的騎兵後隊,重騎狠狠的插了進去,將血糊糊的口子越撕越大,最終徹底將鐵勒人的騎兵隊列撕成兩片。在這條口子上,到處都是殘肢斷臂。這是一條血路,重騎踏過之後,地上的肉泥就好像暴雨過後被人踩過的稀泥一樣,馬蹄踏在上面發出吧唧吧唧的聲音。

將鐵勒人的後隊劈開之後重騎沒有停止,繼續向前推進。論速度,重騎無法和輕騎兵相比。但當雙方纏鬥在一起之後,輕騎兵在虎賁重騎面前毫無還手之力。鐵勒人的狼牙箭破不開虎賁重騎的甲胄,他們手裡的彎刀也破不開虎賁重騎的甲胄。在重騎面前,鐵勒人每個人都從心裡生出一種無力感。

他們傷不到那些重騎!

重騎兵的鏈甲太厚重,鋒利的彎刀斬在上面就如同斬在石頭上一樣。而虎賁重騎手裡的重槊卻能輕而易舉的將鐵勒人的身體刺穿,甚至劈碎。草原人的皮甲在重槊面前,單薄的就好像一層窗戶紙。

一捅即破。

第一次和虎賁重騎交手的鐵勒人終於明白了為什麼突厥人畏虎賁真如畏虎,也明白了長城有隙虎賁無雙這句話的含義。就算是突厥人最強盛的時候,選擇南下也要繞開涿郡,他們不懼連綿不盡無法騎馬的燕山,不懼橫亙於山巔那堅固不破的長城,他們懼怕的是比燕山比長城還要難以撼動的虎賁。

就因為這支重騎,羅藝的名字在草原上可以止小兒夜啼。

一個擔架經過劉弘基面前,看清了擔架上的人之後劉弘基的臉色一變,掙扎著站起來走過去,看著擔架上那個沒了一條左臂的愛將眼神中都是歉疚和心疼。此時的劉會,虛弱的如同一個死人。

“我沒事,大將軍不用擔心……”

劉會的喉結上下起伏著,聲音沙啞的就好像風吹過隔壁的聲音:“雖然沒了一條胳膊,但我砍斷了札木合的大纛,值了!說句實話……”

劉會艱難的笑了笑:“真他娘的疼,可心裡也真他娘的爽快!”

劉弘基顫抖著手為劉會蓋上自己的披風,嘴唇微顫,不知道該如何安慰自己的親信。

“戰爭,總會有死傷。”

聲音從劉弘基身後傳過來,厚重中帶著一股鏗鏘之音。

劉弘基轉過頭去看,便看到了身披重甲緩步走過來的羅藝。

“而在戰爭的死傷中可以讓人看清自己的內心,是懦弱逃避跪地乞降還是充滿勇氣和鬥志的去爭取勝利。”

羅藝走到擔架旁邊,鄭重的對劉會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你是值得老夫尊敬的勇士,老夫以和你並肩作戰為榮!”

阿史那朵朵的眼睛裡都是血絲,她從來沒有這樣疲憊過。靠坐在草坡上,她甚至想就躺在這裡好好的美美的睡上一覺。但她卻沒有閉上眼睛,而是看著蔚藍如洗的天空。就這樣看著,嘴角上漸漸露出一抹笑意。

十二月女衛按刀站在她身邊,看著這個倔強而堅強的女子眼神中都是敬佩。她們是葉懷袖一手培養出來的護衛,她們都是驕傲之人。但是她們面前這個看似柔弱的女子,卻值得她們為之付出生命來守護。

誰說女子不如男?

龐大草原的主宰者,為什麼不能是一個女人?

“正月”

阿史那朵朵看著天空,忽然聲音極輕的問了一句:“如果今日敗了,你們會不會回中原去?”

“您在哪兒,我們在哪兒。”

正月平淡但篤定的回答。

阿史那朵朵笑了笑,雖然臉上有些臟,但她的笑容卻是那麼美。

“如果我死了,你們不用陪著我一起死,那是一件毫無意義的事,殉葬這種事總是讓人覺著有些自私。你們可以帶著我的屍體回中原去,回江南去,回草廬去。草原上的人都把我看成聖女,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只不過是個江南的普通女子罷了。”

“咱們勝了。”

正月說。

“是啊……咱們勝了。”

阿史那朵朵微笑著說道:“雖然沒能徹底擊敗札木合,但卻讓他知道了什麼是疼。鐵勒人的損失很大,大到讓鐵勒人內部也會出現不一樣的聲音。札木合就算是鐵勒人的大汗,他也不能對部族長老們的意見視而不見。南下的鐵勒人只要死傷超過半數,就會有人提出結束這場戰爭。”

“鐵勒人的人口本來就不是很多,如果壯年男子都戰死了,那麼這個部族也將走向滅亡……札木合不敢做鐵勒人的罪人。”

“戰爭就是堅持,看誰堅持到最後。”

她坐直了身子,轉身看向不遠處的羅藝和劉弘基。

“正月,你有沒有覺著這場面有些不可思議?”

她指了指劉弘基和羅藝的方向:“主宰這場草原人之間戰爭的竟然是漢人,我也是漢人……”

正月搖了搖頭:“屬下想不到那麼遠的事,也不關心這些事。屬下的職責是保護您的安全,不過聽小姐您這麼說,我心裡忽然很開心。”

“我也很開心。”

阿史那朵朵讓正月扶著自己站起來,看向遠處正在打掃戰場的士兵們。

“可惜了,如果再有哪怕五萬狼騎,這一戰就能將鐵勒人趕回老家去。不過沒關係,從今天這一戰之後,札木合將不敢再狂妄。當阿史那重禮殺到鐵勒人家園的時候,將輪到札木合哭泣。”

“小姐,你越來越像一個純粹的草原人了。”

正月說。

“是嗎?”

阿史那朵朵怔了一下,下意識的看了看自己的肩膀:“或許從很久之前,我就不得不是個純粹的草原人了。”

損失超過十萬人,兵敗如山倒的札木合帶著潰兵後撤百里,這才將潰敗的士兵們逐漸收攏起來,當清點傷亡的數字傳進他耳朵裡的時候,他的憤怒到了爆發的邊緣,他甚至有一種將面前的一切都劈成兩片的衝動。

在眼看著就要取勝的時候,那個該死的漢人帶著那支魔鬼一樣的重騎出現,打碎了他一統草原的夢,也打碎了他的尊嚴。輸給了一支不超過一萬人的漢人騎兵,這可以稱之為鐵勒部族的奇恥大辱。

自古以來,漢人的騎兵什麼時候是草原騎兵的對手?

他曾經不止一次嘲笑過突厥人的懦弱,竟是對一支人數始終不足萬人的漢人騎兵敬畏如虎。他將這種畏懼視為草原人的恥辱,整個草原的恥辱。

但是今天,他知道自己錯了。

漢人的騎兵,原來也可以強大到了這個地步。如果這樣的騎兵有五萬人,漢人就有可能打下整片草原!念及此處,札木合心裡對漢人都是兩腳羊的看法漸漸發生了轉變。

“大汗”

一隻白皙漂亮的手握住了札木合粗糙厚實的大手:“我們漢人有句話說,不以一時之成敗論英雄。在我們中原有一個偉大的皇帝叫劉邦,他曾經不止一次敗給一個叫項羽的人,但是他沒有氣餒,也沒有懼怕,等待著機會終於一戰將項羽擊敗,統一了中原。”

“大漢之高祖?”

札木合道:“我知道這個人。”

“大汗博聞。”

蒙著面紗的女子笑了笑說道:“突厥人沒有被大汗屠滅是因為他們運氣好,而且羅藝來的又太突兀。卑鄙的人偷襲得手,算不得什麼正大光明的勝利。若是正面對敵,大汗何必懼他那區區不足萬人的騎兵?休養幾日,大汗再提兵進攻,必能全勝。”

“不過……大汗您可以換個方式想一想……大汗何必要追著眼前這一支突厥人的隊伍不放?如今的突厥王庭可是沒有多少兵力的。阿史那朵朵那個賤人就是為了將大汗您引走,大汗自然也早就識破了她的卑劣計謀。若是大汗您能分兵殺向王庭,將王庭的老弱婦孺屠盡……突厥人還有什麼勇氣抵抗大汗的兵威?”

“哈哈!”

札木合一把將這女子抱進懷裡,哈哈大笑道:“陳婉容,你這樣的女人讓我真想一口把你吞進肚子裡!”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1-17 00:44
第五卷 江山策與美人恩 第七百六十四章 北上


在襄陽城裡一間不大的酒館裡,昏暗的燈火下下掌櫃膽顫心驚的看著不遠處坐在那裡喝酒的三個官老爺。官老爺可不是關老爺,關老爺講信義,官老爺可就不一定了。不說吃酒給不給銀子,只說能不能伺候好了就足夠讓掌櫃的心裡惴惴不安了。

現在城裡的官老爺可不是大梁國時候的那些官,而是大唐的官。

對於這些新進城的老爺們,掌櫃的可不敢得罪。誰也不知道會不會因為一個不小心招惹來禍端,這個亂七八糟的世道,當兵的殺人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殺幾個他們這樣毫無背景毫無權勢的小人物,就如同碾死幾個螞蟻一樣簡單輕易。

酒菜是上的最好的,掌櫃的特意盯著後廚的人一道菜一道菜的做。他唯恐小伙計一時激動往菜餚裡啐一口吐沫,萬一被那三個官老爺看出來誰知道會不會弄一個株連三族?

幸好,看起來那三個人似乎不像是仗勢欺人的。

在掌櫃的看來,那三個人中最和氣最面善的就是那個胖子。長相忠厚不說,白白淨淨的一看就沒殺過人。至於那個枯瘦如柴的傢伙,算了吧,那樣的人一看就是貪財好色的。最讓他擔心的就是那個白臉漢子,古語不是說麼……小白臉,沒好人。

似乎是感覺到了掌櫃那不善的眼神,那個白臉子扭頭往這邊看了一眼。掌櫃的嚇得一縮脖子,不敢與其對視。

“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喝了一口酒,微醉的胖子看著白臉子感慨道:“我就想不明白了,你在李世民軍中潛藏,亂軍之中怎麼沒被冷箭射死?這上天還有這麼不公平的麼。王八蛋都變成石頭了,你還活著……”

“你盼著我死?”

白臉子吳不善撇了胖子一眼問。

“盼了不是一天兩天了。自從上次你用主公的旨意逼著我往外掏銀子開始,我每天都定時在佛前燒三炷香,祝福你拉屎掉茅坑,吃飯喉嚨裡卡骨頭,走路摔跤,撒尿蛋疼,跟女人上床的時候不舉還眨眼就洩。生兒子沒屁眼比較惡毒,我倒是沒好意思去乞求佛祖顯靈。”

“佛祖還真他娘的給你面子,沒一樣靈驗的。”

吳不善笑了笑說道。

萬玉樓嘆道:“所以說啊,你就是個禍害。”

“死胖子你不在南衙呆著,非得跑到襄陽城來膈應我。”

吳不善喝了口酒道:“你得多想我?”

瘦子王啟年噗的一口酒噴出來,擦了擦衣服上的酒說道:“噁心了。”

萬玉樓抖了抖驕傲的胸脯得瑟道:“主公調我來的,有本事你找主公發牢騷去啊。還有啊,你說你這個人怎麼這麼賤,我說請老王喝酒也沒請你,你屁顛屁顛的跑來幹嘛?”

“賤人有酒喝,賤人有肉吃。”

吳不善道:“怎麼著,我就吃了喝了你能怎麼著?”

“無恥!”

萬玉樓拉了王啟年一把說道:“你見過比他還無恥的人麼?”

王啟年啃著一隻雞腿,頭也不抬的說道:“見過一個,他說今天請我喝酒。”

萬玉樓呸了一聲,恨恨的罵了一句:“一對賤人。”

王啟年笑了笑:“胖子,主公調你回來是為了以備不時之需,謹防走了李世民。可你好像這事沒幹漂亮啊,還是主公親自動手除掉了那心腹大患。要是老子當時在,哪裡會像你這樣畏手畏腳的縮在後面?就算孤身一人又能如何,老子單槍匹馬也能將李世民挑翻在地。”

“牛逼果然是還是從一個不靠譜的人嘴裡吹出來有意思。”

吳不善一本正經的說道:“我都不敢去想你單槍匹馬往前衝是個什麼德行,猴兒騎馬麼?”

“日你大爺!”

王啟年罵了一句。

“我大爺還在老家務農,六十餘歲眼不花耳不聾,健壯著呢,你要真有這心思我給你指條明路,告訴你怎麼走,盤纏錢我出了。”

萬玉樓打了個冷顫:“別說了,你這一說我就能想到那是個什麼場面。你那六十多歲的大爺拿著個鋤頭,鋤一下草,日一下王啟年……太他媽的刺激了。”

“畜生!”

吳不善和王啟年異口同聲的罵了一句。

“喝酒吧”

萬玉樓得意的笑了笑:“喝了酒,還有事忙活呢。”

“有公務你還敢喝酒?”

王啟年問。

“也不是什麼大事,我這幾日整天和死人打交道。帶著幾個以前見過尉遲恭的人在死屍堆裡翻騰,已經好幾天了,噁心的想死。”

“尉遲恭?”

吳不善怔了一下,忍不住嘆了口氣:“那傢伙,是條漢子!”

就在這個時候,在燕雲軍大營的一個角落裡。一個身穿燕雲軍號衣的瘸子一瘸一拐的走到帳篷門口,往四周看了看隨即鑽了進去。他的臉上受了傷,一道自眉心到嘴角的疤痕讓他看起來格外的猙獰。他瘦削的讓人看了都會打個冷顫,就好像一具骷髏般難看。

進了門之後這個瘸子在自己的位置上躺下來,閉目養神。

“瘸子,你還沒想起來自己是哪個營的兵?”

跟他一個帳篷的士兵問。

這瘸子搖了搖頭,沒說話。

“可憐的傢伙,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了。不過也是運氣,等回師之後你就能回家養老去了。就你這一身的傷,朝廷不會少發你銀子。”

瘸子咧嘴笑了笑,好像很開心。

在襄陽城的皇宮裡,御書房裡的燈一直亮著。燕王殿下在慶功之後便住進了這皇宮,吃住都在御書房裡。但是大家都知道,用不了多久大軍就要開拔。今年的這個春節,只怕要在行軍的半路上過了。

河北那邊戰事的戰報每日都會送來,因為隆冬天氣嚴寒的緣故,進攻河北的燕雲軍基本上停止了向前突進,守住已經佔據下來的郡縣。竇建德坐擁河北大片疆域,這一戰可不是短時間能打完的。

今年的冬天好像格外的冷,決戰只怕要拖到明年春暖了。

長安那邊倒是沒什麼事,政務上的事杜如晦和下面的人商議著辦。沒有大事發生,以杜如晦之才也不會出什麼紕漏。再加上程名振是個老成持重的,和杜如晦一文一武坐鎮都城,沒什麼可擔心。

李閒現在最關心的,反而是草原上的戰局。

劉弘基帶著人已經出塞北有段日子了,李閒信得過劉弘基的本事,而且軍稽處最近傳來的消息說,羅藝已經帶著虎賁重騎出關。

可這正是因為草原上的事或許引出來的變故,羅藝出兵塞外,涿郡的守軍必然兵力不足……若是竇建德趁機北上,河北的局勢就又錯綜複雜起來。再加上那些不知死的高句麗人……在襄陽城這邊多停留一日,或許對以後的戰局都有影響。

李閒很急。

所以他一口氣將大梁國上至皇帝下至官員殺了幾百個,說起來,李閒在進襄陽城的當日在城門口,稍顯傲慢的舉動也是故意為之。當時他沒有看一眼蕭銑,沒有看一眼梁國降臣,那些降臣們臉上的表情都在暗中軍稽衛的觀察之中。

有時候殺人的理由很簡單,那就是寧可殺錯不能放過。

要想在一個地方建立起來新的秩序,那麼最好的辦法就是將原來的秩序徹底的推翻。至於梁國其他還沒有收服的地方,李閒早就有了打算。

將手裡的軍稽處密報放下,李閒看了看不遠處坐在椅子上稍顯拘束的李孝恭。

“你麾下精騎,孤要調用。”

李閒沒打算用什麼委婉的方式說,而是直截了當的說道:“孤要率軍北上,騎兵為重。孤不會都帶走,給你留下一萬騎兵,李世民和梁軍的降兵劃五萬人給你,為了你能鎮服這些降兵,孤再給你留下兩萬步卒。這兩萬人是孤自長安原來的守軍中挑出來的,你曾是長安守將,他們都是你的老部下,你用起來也順手。”

“騎兵一萬,步兵七萬。”

李閒看著李孝恭說道:“孤給你八萬人馬,在襄陽城休整兩個月。過了年之後,南方尚未平定之地,都交給你。等孤將河北之事了結,若你兵力不足再調撥給你人馬。另外牛進達就在據此不足五百里之外,他在訓練新兵。若戰事吃緊,你可請牛進達率軍支援。”

“臣遵旨。”

李孝恭垂首道。

“荊襄之地民風彪悍,安撫為主。”

李閒想了想吩咐道:“孤在襄陽城裡殺人是不得已而為之,而你平定南方,多以安撫,少加殺戮。南方百姓不似北方之人,惠之以利比加之以刀兵有用。怎麼打,怎麼平,你自己做主,孤只是交待幾句罷了。”

“臣定不辱使命。”

“孤信得過你。”

李閒笑了笑道:“李淵舊臣中,稱得上名將的在孤看來只五人而已,你,劉弘基,張公謹,李道宗,屈突通。孤調屈突通守河東,李道宗在徐世績帳下,劉弘基進兵塞北,你的功勞還是不及他們,所以要多用心。”

“臣明白。”

李孝恭道:“主公不棄,臣焉敢不盡心盡力!”

“去吧,襄陽這邊的事孤都交給你。後日孤就要率軍北上,孤等著你的捷報。”

李孝恭告辭離去,不多時,葉懷袖和嘉兒走了進來。

“軍稽處的碟子們都放了下去,一時之間卻查不到尉遲恭的消息。或是死於亂軍之中也說不定,又或是遠遁而走。”

葉懷袖在李閒身邊坐下來說道。

“沒時間管這些了。”

李閒搖了搖頭道:“大軍後日開拔,你們還是回長安城的好。青青也要跟著你回去,此番北上,你們也沒必要跟著吃苦。”

“嘉兒她們都回去……我不能回去。”

葉懷袖認真的說道:“我要去塞北。”

李閒一怔,點了點頭:“那好,你便跟著我一路殺到塞北去。”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1-17 19:47
第五卷 江山策與美人恩 第七百六十五章 關小樹的過往


距離過年還有不足十天,但注定燕雲軍的這個年將在行軍途中度過。大軍開拔,行軍的速度並不太急迫。北方隆冬,河北的戰事因為天氣實在太冷而暫時停了下來,大軍從襄陽到黃河以北,等到了地方差不多已經出了正月,休整一段時間之後,春暖剛好開戰。

收攏了梁軍的敗兵和李世民的人馬,燕雲軍南下之際的八萬人馬變成了幾十萬。留下李孝恭率軍八萬鎮守襄陽城,李閒盡起二十萬大軍浩浩蕩蕩北上。

這二十萬人馬中,一大半是降兵。

衣衫號甲不統一,所以看起來遠不如燕雲軍肅穆威嚴。但二十萬大軍在官道上綿延而行,自然也有一番壯闊。大隋的官道修的平整寬敞,連環十幾里都是人馬。若是從高處看下來,行軍的隊伍真如一條巨龍一般。

翹著腿坐在輜重營的馬車上,王啟年瞇著眼睛哼著不知名的小曲倒是顯得悠閒自得。萬玉樓這一趟算是白來,在襄陽城最後這幾日也沒有找到尉遲恭的屍體,到了大軍開拔的日子他奉命趕回江都,繼續籌備軍稽處南衙的事。

吳不善和關小樹等人隨軍北上,因為輜重營裡有的是馬車,吳不善每日無事就跑到輜重營裡來,和王啟年湊一輛馬車上聊天扯淡。關小樹也跟著,漸漸的也就融入進了吳不善和王啟年的世界裡。

瞇著眼哼小曲的王啟年忽然想到一件事,轉身問躺在一邊的關小樹:“我聽說你入軍稽處的時候,第一件事就是帶著軍稽衛將自己的師門給滅了,真的假的?”

“你怎麼知道?”

躺在裝滿了糧草的麻包上很舒服,還能悠閒的看沿途的風景,這讓關小樹很享受。聽到王啟年問這個問題,他的表情詫異了一下。

“你猜我怎麼知道的?”

王啟年賤笑著說道。

“不用猜了……知道這件事的不多,就算當年參與過此事的軍稽衛也沒幾個知道真相的,而在襄陽城知道這事的只有萬玉樓,在襄陽城裡的時候我跟他提起過,必然是他告訴你的。”

“說說唄”

王啟年從身下的麻包縫隙裡拽出來一壺酒遞給關小樹:“這種趣聞軼事什麼的我最感興趣了。”

“一點都不有趣。”

關小樹接過酒壺喝了一口,眼神有些迷亂:“倒也不是什麼不能說的秘密,如果你想听我就告訴你,但我在給你講之前必須告訴你的是,縣侯大老爺……這個故事或許會讓你很反感,說不定今天的午飯都沒心情吃下去。”

“沒事”

在旁邊的吳不善插嘴道:“午飯就算是屎他也吃的下去。”

王啟年瞪了吳不善一眼:“屎也比你嘴裡的味道香。”

吳不善笑了笑,沒繼續逗悶子而是看著關小樹道:“關於你的事我隱約聽過,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就給我和老王講講,此去河北路途漫漫,就當消遣了。”

關小樹沉默了一會兒,搖了搖頭:“這可不是一段能用來消遣的過往。”

“您和王將軍都是最早跟著燕王的人,一定知道文刖這個人,對吧?”

吳不善倒是沒什麼,王啟年的臉色一變。

“老吳在文刖死的時候還沒進軍稽處,對文刖的事不一定了解。我知道一些,但也未必清楚詳細。”

“文刖是個變態。”

關小樹嘆了口氣:“知道他死的時候,你不知道我心裡有多快活。我之所以投主公進入了軍稽處做事,就是因為文刖死了。主公殺了文刖,就是我的恩人。”

他的眼睛看向遠處,語氣中透著和年紀不符合的滄桑:“文刖手下的龍庭衛你們都知道,那是大隋皇帝楊廣的貼身護衛。龍庭衛裡高手如雲,楊廣出行,隨行必然帶著龍庭衛。後來文刖死了之後,龍庭衛大隊人馬在黃河畔被主公盡屠。但……”

關小樹沉默了一會兒繼續說道:“龍庭衛不是文刖唯一的手下,也不是楊廣唯一信任的人馬。”

“楊廣身邊有三支親信之軍,其一,龍庭衛,負責戍衛宮廷,調查謀逆不法之事,稽查叛黨,監視朝臣。其二,便是那支號稱真正天下無敵的給事營八百血鎧,給事營八百精兵,可保楊廣被困萬軍而無懼。第三……是在文刖死之前才籌建的冷鋒。至於文刖死後的那個什麼紅袍侍衛營,垃圾而已。”

關小樹喝了口酒,繼續說道:“冷鋒的人都是孤兒,是文刖派人在江都方圓數百里內搜羅來的。楊廣北上巡遊,被困雁門關之前文刖在江都養傷,他之所以沒有跟著楊廣北上,關鍵緣故不是他傷重,而是奉了楊廣的命令組建一個專門負責刺殺的組織,是為冷鋒。”

“只用了一個月,文刖便派人從各地抓了六百個孤兒。你們知道……當時的天下,孤兒不少見。”

說完這句話他頓了一下,搖了搖頭道:“接下來的事,無趣的很,你們應該也能猜到。六百人最後只剩下五十人,其他人怎麼死的我不願意說。”

“能猜到。”

吳不善點了點頭,臉色有些難看。

……

那一年的江都平平淡淡,沒有什麼大事發生。但在行宮中一處最隱秘的地方,每天都在上演著血腥慘烈之事。
六百個孤兒,每天接受殘酷的訓練。易容,投毒,箭術,輕功,甚至是如何做好一個男寵。

半年之後,這些孤兒小有所成。

關小樹記得,那是一個非常晴朗的早晨。一身錦衣的文刖出現在冷鋒營裡,在操練場上那張雕花木椅上坐下來。揮了揮手,他身邊的一個龍庭衛便上前大聲說道:“你們之所以能活下來,是因為都尉的憐憫。你們活著的唯一目的,便是遵從都尉的命令。都尉要你們生,你們便生。都尉要你們死,你們便死。”

這句話,關小樹現在依然在夢裡經常聽到。

“在冷鋒營裡,你們吃的最好,小小年紀便開始領著朝廷的俸祿,你們將來還會成為陛下的貼身護衛,這樣的榮耀是都尉給你們的。但你們必須證明自己有資格享受這榮耀……冷鋒營只留五十個人,而你們有六百人。”

那個龍庭衛高昂著下頜說道:“現在給你們自由選擇的權利,願意留下的站在原地不要動。願意離開的站到左邊去,一會兒會發給你們餉銀,你們就可以離開了。”

六百個孤兒面面相覷,猶豫了一會兒,有不少人開始往左邊走。關小樹站在人群最中間,他也想到左邊去。但被身邊對他一直很照顧的張小哥拉了一把,張小哥比他大三歲,對他很好,就好像對親弟弟一樣的好。

關小樹不知道為什麼張小哥要拉自己,但他知道張小哥肯定是為自己好。所以他站住沒動,事實證明,張小哥是對的。

站到左邊去的大概有不到一百個人,他們都受不了在冷鋒營訓練的苦。可他們還沒有站好,就被四周數百名龍庭衛圍了起來。之前講話的那個龍庭衛首領猛的一揮手,那些龍庭衛便對那百十個孩子扣動了連弩的機括。

百十人,全都被射死在當場。

中箭沒死的,被龍庭衛的人逐個用橫刀戳死。最大的不過是十六七歲,最小的才十來歲。

當時留下沒有去左邊的孩子們都嚇壞了,甚至有人蹲在地上嚎啕大哭。關小樹也嚇壞了,但他卻沒有哭出來。五百多個孩子全都嚇得面無血色,有人一邊哭一邊嘔吐。而接下來的事,更加血腥。

所有哭泣的孩子被龍庭衛的人拽出來,一刀一個剁了腦袋。那些血糊糊的頭顱在操練場的青石板地上亂滾,一雙雙死不瞑目的眼睛看著殘活下來的孩子們。

這個時候,還活著的孤兒有二百一十六個。

“還多不少啊。”

文刖感慨了一聲,指了指那些孤兒:“兩個人一組,殺死對方為止。剩下的再分組,繼續殺,殺到剩下五十個人為止。”

這是文刖到了這裡後說的第一句話,也是唯一一句話。

抗拒廝殺的孤兒,被再次一擁而上的龍庭衛抓出去,他們的哀求和哭泣毫無作用,又有幾十個孤兒被殺。

接下來的事,是關小樹不願意回想的。

就在嚇壞了的關小樹不知所措的時候,他身邊的張小哥一腳將他踹翻了出去。平日裡對關小樹最好的張小哥,臉色變得猙獰如鬼。他一步一步走向跌倒在地的關小樹,一字一句的說:“小樹,別記恨我,我不想死,所以你去死好不好?”

他問。

關小樹一邊搖頭一邊往後爬。

但逃避不是辦法,當他無處可逃的時候,他開始反抗,雖然他不是張小哥的對手,但張小哥想要殺他也不是很容易。平日練功,他很用心。可他終究還是打不過比他大三歲的張小哥,眼看著張小哥從地上撿起來半截木棍就要戳進他喉嚨的時候,張小哥被人一把提起來丟在一邊。

廝殺結束了,關小樹很幸運,他是五十個人之一,雖然他沒有殺人,但他堅持的時間足夠長。

被人丟在一邊的張小哥站起來,抹了抹嘴角上的血丟掉手裡的木棍,走到關小樹身邊把他拉起來,笑著說活著真好。

是啊,活著真好。

一直到現在,關小樹都忘不掉張小哥說這句話時候的表情。

後來,這五十個倖存者開始接受更嚴苛的訓練。其中最令人無法忍受的一項訓練,便是他們每個人都要被訓練他們的龍庭衛強暴。成為一個合格的男寵,也是他們必須做到的事。

再後來,文刖死了。

再後來,沒了文刖的冷鋒營再次成了孤兒。

這個時候張小哥站了出來,帶著大家逃出了皇宮。他們開始殺人賺錢,只要有人出價,什麼人都殺。這是一群變態,一群瘋子。

後來,當關小樹知道文刖死在燕王殿下手裡之後。從冷鋒逃了出來,投奔燕雲軍。他找到了青鳶和凰鸞,而冷鋒營的事,青鳶和凰鸞都不知道。文刖組建冷鋒營的事,連她們兩個都沒告訴。但關小樹知道她們兩個曾經是文刖的人,他只能找她們。

當李閒知道這個世上還有一個冷鋒存在的時候,沒有絲毫猶豫下達了一條命令。

這是一群不該存在的人,都殺了吧。

葉翻雲和冷亦親自帶隊,精選軍稽處三部和五部的刺客護衛南下。一同前去的還有二部的檔頭獨孤銳志,而事實上,他的毒是最有用處的。

關小樹帶著大批的軍稽衛找到冷鋒的藏身處。

一直到現在,張小哥臨死前的笑容他都難以理解。

那是……釋然?

甚至有些開心?

……

看著遠處的風景,關小樹將最後一口酒喝進嘴裡

“謝謝”

他忽然說了這兩個字。

王啟年和吳不善都是一怔,沒明白關小樹為什麼要道謝。

“身邊沒有值得信任的人,我總是不敢去回憶過往。”

關小樹重新在糧草麻包上躺下來,枕著手臂看著藍天:“能和人肆無忌憚的說話,說心裡話……真好……所以,謝謝你們。”

PS:這算個獨立的故事吧,以後還會寫到其他人。比如吳不善,比如王啟年,比如萬玉樓。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1-18 13:00
第五卷 江山策與美人恩 第七百六十六章 怎麼才行?怎麼都不行


路途漫漫,漫漫到讓所有人多覺著有些無聊。而順著官道一路往東北方向進發的士兵們,卻在享受著這無聊的日子。平淡,無奇,每日除了吃飯睡覺就是走路,這樣的生活說起來很沒有什麼意思,但只有經歷過生死殺伐的人們才會知道這平淡到無聊的生活​​有多珍貴。

士兵們可以一邊走一邊聊天,談及未來,談及理想,談及家鄉親人,談及風土人情。沒有戰事的日子真的讓人覺著很舒服,哪怕天氣很冷,哪怕每個人的鼻子下面都掛著兩條冰棍。

輜重營的人馬最前面的那輛馬車上,幾乎每天都會看到有三個無聊透頂的傢伙躺在糧草麻包上扯淡。

扯的漫無邊際,扯的還極有情趣。

“關小樹,你今年多大?”

王啟年問。

“二十”

“花兒一樣的年紀啊,看你這孩子也不錯,我家裡有個閨女也該到嫁人的年紀了,咱倆直接過上話,也不必找什麼媒婆,咋樣,有沒有興趣認我這個老丈人?”

王啟年嘿嘿笑著說道,他那一臉的菊花褶都綻放的格外燦爛:“可不是我吹牛-逼啊,想娶我老王家閨女的人如過江之鯽啊。你可要考慮清楚,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

“你不是沒婆娘的麼?”

關小樹詫異的問道。

“沒婆娘就不許有閨女?”

王啟年白了關小樹一眼。

“你閨女……隨你吧?”

關小樹試探著問了一句。

“那當然,老子的種自然隨我。”

關小樹打了個寒顫,堅決的搖了搖頭說道:“大丈夫既然從軍殺敵,自然要先建立一番功業再談兒女私情。沒有功業,何以養家?人生在世,當提三尺青峰,陣前殺敵。功名但在馬上取,那個……我還小。”

“哈哈”

吳不善笑的眼淚都流出來了:“老王啊,你找錯人了。萬胖子可是一直惦記著你家閨女呢,你要是找萬胖子他一定會隨了你的心願。”

“老子抵死不從!”

王啟年憤恨的罵道:“那個王八蛋要是給我做姑爺,老子就得早死十年。”

吳不善笑著搖了搖頭道:“你閨女的事還是別提了,你看今天風和日麗的,你幹嘛總提這狂風暴雨的事?咱們聊點有意思的唄,說說主公以前的事吧。我聽說當初在遼東的時候,主公只帶著十七個人殺的高句麗人哭爹喊娘。這事你是清楚的,跟我們說說。”

“吳白臉,你現在怎麼這麼碎嘴子?就跟老娘們似的,整天就知道打聽這個打聽那個。”

“不說算了。”

吳不善白了他一眼:“咱們這次隨軍往河北,等到了地方只怕已經出了正月了。後天就是大年三十,也不知道會不會改善下伙食​​。”

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吳不善忽然注意到後面第三輛馬車上坐著一個臉上有刀疤的人。看樣子那人身材長大,可偏偏瘦的幾乎脫了人形。

“那個人是你們輜重營的?”

吳不善問。

“大軍開拔之後才過來的,在襄陽城決戰那日受了重傷。也不知道是不是傷了腦子,連自己是誰都不記得了。因為腿瘸了,就送到我輜重營來做事。說起來他那個樣子能做什麼事?等到了咱們燕雲軍屯田的地方我就把他留下,發一筆厚厚的銀子,足夠他下半輩子好吃懶做的就行了。”

“倒是個可憐人。”

吳不善點了點頭,忍不住多看了那人幾眼。

雖然隔著一輛馬車,看不清楚那人的相貌和表情。但吳不善總覺著那個人有些呆滯,真的好像沒了靈魂似的。

“戰爭總是會讓很多人受罪。”

關小樹嘆了口氣道:“只盼著主公早日平定河北,等滅了竇建德之後天下也就大定了。到時候沒有戰事,不必廝殺,人人有衣穿,人人有飯吃。”

“對啊”

王啟年往後一靠,躺在馬車上說道:“總有戰爭結束的那一天,到時候老子就回老家去。起一座大宅子,買下一大塊地做個富家翁。好歹老子也有個縣侯的爵位吧,到時候在我老家那就是一等一的大人物啊。我說關小樹啊,你可想清楚,給我做姑爺我還能虧了你?”

“天氣真好啊。”

關小樹伸了個懶腰說道:“說話太多,崴了舌頭了……我先睡一會兒,睡一會兒……”

吳不善笑了笑,下意識的又往第三輛馬車上看了一眼。他發現那個刀疤臉的士兵也躺了下去,手裡拿著一根小木棍看似胡亂的往半空裡刺著。

他轉過視線,看向隊伍最前面。

……

……

馬車微微搖晃,而車廂裡布置的又很舒適,天氣很好,所以斜靠在車廂上看書的李閒有些睏意。坐在他一邊的葉懷璽從旁邊將薄被拉過來,蓋在李閒的身上。

李閒睜開眼看了看,隨即笑了笑:“這幾天閒著,真是越來越懶了。”

“先生就是太操勞了些,睡一會兒也好。反正這段日子也沒有什麼急迫的事,剛好可以休息一下。”

李閒讓自己在車廂上靠的舒服些,扯了扯薄被蓋在腿上:“剛才跟你說起草原上的事,便想問你。為什麼你聽了之後一點也不心急?”

“先生,因為我心急也沒有用處。”

葉懷璽為李閒倒了一杯茶,恭恭敬敬的遞過去:“姐姐說過,我留在先生您身邊只需學好本領。草原上的事她來辦,我相信姐姐,她說要來接我,必然是會來接我的。先生您說過,毫無意義的擔心只會亂了自己的心神。”

李閒搖了搖頭,卻沒有說什麼。

葉懷璽坐在一邊,垂著頭繼續看兵法。北上以來,他白日就在李閒的馬車裡侍候聽講,晚上便會離開回到自己的馬車上。自從在長安城李閒將他關在一間很黑的房間裡之後,他便漸漸習慣了一個人睡。說起來這只是一件很小的事,但毫無疑問,這也是成長。

“如果你回到草原上的時候,草原已經滿目瘡痍……你會怎麼做?”

李閒沉默了一會兒後問道。

“先生說過,治天下,無非養民。”

葉懷璽放下手裡的書冊,坐直了身子說道:“只要讓百姓們都吃飽穿暖,人心思安。就算滿目瘡痍,只需三五年便能恢復過來。”

“說起來,不外乎仁政。”

他認真的回答道。

“你身份特殊,若有一天被人知道了真相。便是你予百姓實惠,予手下官員寬厚,或許也避免不了一場紛爭。你可做好了,那一天到來的準備?”

葉懷璽伸出一隻手:“予臣子以寬厚。”

再伸出一隻手:“緊握兵權。”

“若真有人不服,那就殺到服為止。”

“你最少要瞞二十年。”

李閒說。

葉懷璽沉默了一會兒,搖了搖頭說道:“或許不許要二十年。”

李閒一怔,笑了笑沒有說話。他以為葉懷璽只是不懂,卻沒有察覺葉懷璽話語裡的不同意味。

“先生,中原之亂,始於門閥亂政。我請教過不少人,他們都說大隋初立國時候,吏治清明,百姓富足。放眼天下,滅南陳之後的大隋當屬第一大國。人皆說大隋將有萬年牢固不破之基業,為什麼短短幾十年便會消亡?吏治之亂,當真無藥可救?”

“這是一個規律。”

李閒想了想說道:“任何一個國家只怕都很難跳脫出去的規律,只不過有時候循環的慢一些,有時候循環的快一些。大隋立國之初,不得不說楊堅是個不錯的皇帝。吏治好,民風也好。可當亂世結束,百官居安而不思危,只念及自己的利益,不顧國家百姓。那麼亂必然將再起,若根子都爛了,就算皇帝賢明也沒有辦法,更何況楊廣有時候糊塗的讓人難以置信。”

“治國,兩條根。”

李閒伸出兩根手指說道:“一為民,二為官。”

“當官的最初時候往往都能體恤民情,勤儉為政,國家自然強盛,百姓自然安居。可立國之初的官員老了,退了,再選拔的官員便是他們的後代,這第二批官員,他們沒有經歷過戰亂,沒有吃過苦,心浮氣躁,漸漸的就會迷失在權利之中難以自拔。”

“權,可生利。”

李閒道:“大隋之亂,便是因為那些當官的都只看到自己家族的利益,而看不到國家百姓的利益。百姓們其實對生活的要求極低,官員貪銀子他們其實沒多少反感,他們反感的是貪了銀子還不為民做事。”

“久而久之,民心思變。”

葉懷璽想了很久,明白了李閒的意思之後臉色變了變:“先生的是說,任何一個國家都跳脫不出這個規律?”

李閒搖了搖頭:“很難。”

“先生可有辦法?”

“沒有”

李閒回答的很乾脆:“希望在我之後會有人想到跳脫出這個規律的辦法吧。”

葉懷璽嘆息一聲:“第一代官員多勤儉廉明之輩,第二代官員沒有吃過苦,所以不知何為苦,看的不夠遠。那麼第三代官員,第四代官員便會更加不堪。久而久之,腐爛不可避免。”

“可否止之以殺?”

他問。

“殺?”

李閒搖了搖頭:“殺人殺不掉貪婪之心。”

“那便養?”

葉懷璽說道:“以厚祿養官,使其不必生出貪念。”

“養出來的才是貪念。”

李閒靠在車廂上,緩緩的閉上了眼睛:“這個問題,或許千年之後都不會解決。”

“殺不行,養不行……怎麼才行?”

葉懷璽喃喃自語。
pwi322 發表於 2013-1-18 23:37
第七百六十七章 神婆的潛質

    風從北方吹來,正值隆冬,早晨的時候風就如刀子一樣割在人臉上,到了中午的時候風大的已經讓人睜不開眼。大軍迎著風走,官道兩側都是荒地,沙塵起來就如同飄起了大霧,根本就看不清前路。

    李閒下令大軍原地休息,等風停了再走。

    挨著一座光禿禿的矮山,大軍緩緩的停了下來開始紮營。二十萬大軍的連營看起來十分壯闊,但因為狂風的緣故,士兵們搭建帳篷並不順利。風將打開的氈布帳篷捲上了半空,士兵們往往要追出去幾百米才撿回來。

    因為風大的緣故,甚至沒有辦法埋鍋造飯。士兵們在背風的地方胡亂吃一些干糧,便忙活著將帳篷支起來。風中,駐地熱火朝天。這樣寒冷的天氣,士兵們將帳篷搭建好的時候,幾乎每個人都忙出了一身的汗水。

    各營的將軍們設置了巡邏的士兵,遊騎,斥候,大部分士兵鑽進帳篷裡休息。

    輜重營這邊相比戰兵那邊來說,搭建帳篷的速度顯然要慢上幾分。不是輜重營的士兵素質遠不如戰兵,而是輜重營這邊還有不少傷兵。因為輜重營有大量的馬車,傷兵差不多都暫時安置在了王啟年麾下。

    要照顧傷兵,還要定期分發糧草,事情遠比戰兵那邊多。

    王啟年這樣的身材,搭建帳篷自然幫不上什麼忙。雖然這是個沒有什麼架子的將軍,但在輜重營還是有一定的威信。畢竟從最初,王啟年就為李閒管著後勤諸事。大家都知道王啟年是個元老級別的人物,自然多了幾分敬重。

    躲在一個土坡後面,王啟年啐了一口嘴裡的塵土罵道:「他娘的,還遠沒有走到地方,但怎麼這風大的就跟在遼東差不多了。當年在遼東的時候,也是這樣,大軍在風中行進,連身邊是誰都看不清楚!」

    「沒有莊稼,沒有樹木!」

    用手巾遮住口鼻的吳不善縮了縮身子說道:「這地方連年戰亂,百姓流離失所。土地大部分都荒著,再有戰事,野草被付之一炬。地面上光禿禿的什麼都沒有,沒有東西攔著風。要是有一大片林子,這風或許根本就打不透!」

    「說的有道理。」

    王啟年將衣服緊了緊說道:「一場戰爭一場災,其實受苦受難的還是老百姓,死的最多的也是老百姓,就說襄陽城那一戰,李世民搶光了幾十萬百姓的口糧,活不下去的難民連草根都吃淨了,地皮以上狗屁都看不見,擋風?擋風的都是屍骨!」

    「其實說起來,李世民在當時時候的選擇也是無奈之舉。」

    吳不善搖了搖頭道。

    與此同時,在李閒的馬車裡,葉懷璽認真的問道:「先生說,無論是戰而奪天下,還是守而治天下靠的其實還是百姓,得民心者的天下。那李世民在襄陽城外的敗仗,是不是因為他搶光了百姓的口糧,失去了民心?」

    「不儘是,但也有一定的緣故。」

    李閒放下手裡的書冊說道:「百姓如江河湖海之水,而朝廷如水上之行舟。船能平平穩穩的往前走,是因為風平浪靜。若是波瀾驟起,大浪滔天,莫說小舟,便是楊廣的大龍舟也一樣會翻覆。李世民輸,輸在失了人和,更不重地利……」

    李閒耐心的解釋道:「現在你應該明白,為什麼我會在決戰之前和你提起當初你們突厥人和鐵勒人的那一戰了吧。為將者,智謀,勇氣,只是成功的一部分緣故。若是沒有漢水,我想打贏那一戰並不容易。」

    葉懷璽皺眉:「為將者,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還要知風土民情,還要有勇氣,有智謀……太難了些。」

    李閒搖頭道:「你需要做的其實簡單,沒有這麼複雜。」

    「請先生賜教。」

    葉懷璽垂首摯誠的說道。

    「你將來回草原做你的大汗,在軍務上也好,治國上也好。只需要做到一件事就好。那就是……知人善而用」

    「知道每個人的才能,安排他們在合適的位置上。」

    葉懷璽想了想說道:「可是先生,這似乎也很難。」

    「你初到我身邊的時候我就跟你說過,學有所專……你不需要做一個全才,天文地理無所不知,琴棋書畫無所不精,那不是人,是聖賢才能做的事。但你應該明白的是,聖賢是做不來皇帝的。你需要做的就是專心學會如何做一個領袖,相對於做一個全才來說,瞭解,熟悉自己的每一個臣下難道不算是容易的?」

    「也就是說,您能戰勝李世民,是因為您利用了民心和地勢,和士兵們的勇氣。」

    葉懷袖總結道。

    李閒微笑著微微搖頭:「沒那麼複雜,之所以我從一開始就知道我必然能戰勝他,原因簡單的很,僅僅是因為……我比他強大。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任何算計都毫無意義。」

    「絕對的實力。」

    葉懷璽喃喃的重複了一遍,若有所思。

    一陣狂風捲過來,輜重營的幾個士兵才穩住一半的帳篷忽然被捲起來,眼看著幾個人拉都拉不住,帳篷即將被捲上半空的時候。忽然從旁邊伸出來一隻手,一把攥住了帳篷一角。風猛烈暴戾,帳篷就好像一條狂暴掙紮著的猛獸。但是無論這猛獸如何瘋狂,終究不能掙脫開那一隻手。

    士兵們側頭去看,發現帳篷旁邊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那個病歪歪的瘸子。

    拉住了帳篷之後,這個瘸子的臉色卻忽然一變。他本是下意識的拽住了即將飛走的帳篷,可卻不小心暴露出來了他不想暴露出來的東西。

    想到這一點之後,他裝作支撐不住撲倒在地。

    在摔倒的時候他往四周看了看,發現沒有特別的人關注著自己,悄然鬆了口氣,他在心裡告訴自己,謹慎,小心,以後再也不能犯這樣的錯誤了。

    ……

    ……

    「先生,若我德薄,力微,如何讓臣下服從,如何讓百姓信服?」

    葉懷璽問。

    李閒笑了笑問道:「告訴我,你們草原上的人最信奉的是什麼,無論在任何情況下,都不會懷疑自己的信仰,不會生出叛逆之心?」

    「長生天。」

    葉懷璽想了想回答道。

    「你不是已經知道答案了麼?」

    李閒笑道。

    「可是先生不是說,天不值得敬畏?」

    「你是主宰,天自然不值得敬畏。但百姓們不一樣,他們看不懂天,不明白什麼是天,所以對天有著無法抗拒的畏懼。而你說德薄,那麼便需要一個東西來表示你的賢德。對你們草原人來說,還有什麼比得到長生天的認可是最讓人信服的事?你的姐姐……阿史那朵朵,為什麼是草原的聖女,為什麼以一個女子之身能統治突厥部族?」

    「因為她肩膀有一隻金色的狼頭,所以被人稱為長生天派到人間的使者。」

    李閒看著葉懷璽問道:「那麼,是誰讓牧民們都知道阿史那朵朵肩膀上有一隻金狼頭的?」

    「是父汗。」

    葉懷璽回答。

    「對,因為你的父親是突厥大汗。當初他繼承汗位的時候,權勢地位也不穩固。所以他需要一個人或是一件事來幫他,恰好你姐姐的肩膀上有那隻金狼頭。你的父親在你姐姐很小的時候,便抱著她對眾人展示這長生天選擇的聖女。於是眾人信服,認為你的父親就是長生天認可的大汗。」

    「這便是借勢。」

    李閒微笑道:「這本是當權者必須懂得的最淺顯的道理,你卻忘了。不管是草原的可汗,還是中原的皇帝。都宣稱自己是代表著天,千百年來,就是靠著這個愚弄百姓的。」

    「可我沒有金狼頭。」

    「這種東西,你想有就有。」

    葉懷璽認真的思索了一會兒,明白了李閒的意思。

    「你說自己德薄,那麼就要借勢。借人之勢無法完成你的目標,那麼便向神靈借勢。」

    「那若是力微呢?」

    葉懷璽繼續問。

    「德薄借勢,力微也要借勢。」

    李閒想了想說道:「如果不出我所料的話,在你姐姐即將戰勝鐵勒人的時候,她會將你接回草原上,將最後一戰的榮耀給你。這便是力,便是勢。若擊潰鐵勒人這最終一戰是你親自帶著勇士們打贏的,你將樹立起自己的威信。」

    葉懷璽點了點頭,眼神中卻閃過一絲傷感。

    「使命麼?」

    他喃喃自語。

    ……

    ……

    葉懷璽最後說的使命,不是在感慨他自己必須成為突厥可汗的使命。而是在感慨他姐姐阿史那朵朵的使命,似乎姐姐將穩固他的汗位視為自己的使命。

    這讓葉懷璽有些傷感。

    他覺得自己虧欠姐姐的更多了。

    而就在燕云軍因為風太大而不得不停止前進的時候,更冷冽的塞北卻剛剛又經歷了一場廝殺。

    劉弘基和柯查沁兩個人各帶一萬精騎夜襲了鐵勒人的營地,但鐵勒人有所戒備。這一戰並不如何慘烈,攻入鐵勒人大營的突厥狼騎在即將被合圍的時候退了出來,在鐵勒人的營地裡放了一把火之後便撤出了戰鬥。

    但這並不是突厥人的目的,當札木合反應過來的時候為時已晚。趁著戰鬥的時候,幾百名突厥人潛入了鐵勒人的後隊。將鐵勒人一路廝殺繳獲掠奪來的牛羊放走,等札木合親自帶著人趕回去的時候,至少有上萬隻牛羊因為驚嚇而逃走。

    這並不是突厥人的全部計劃。

    就在天亮之後札木合派人去將丟失的牛羊找回來的時候,派出去的隊伍遭到了突厥人的伏擊。數千名鐵勒騎兵被殺,牛羊也沒能找回來幾隻。

    在這之後,突厥人雖然兵力少,但日日到鐵勒人的大營外面叫陣,晝夜不停。鐵勒人幾乎沒有辦法休息,因為他們不敢確定突厥人的哪次進攻是真的。誰也不知道,突厥人會在什麼時候突然拚命。

    札木合已經派心腹大將穆裡奇率軍偷襲突厥王庭,索性不理會突厥人的叫陣。讓人緊守營寨,並不出戰。

    而就在這個時候,阿史那重禮帶著的五千輕騎星夜兼程殺到了鐵勒人的家園。

    騷擾鐵勒人,讓他們不敢放心大膽的休息。

    用劉弘基的話說,這叫做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就在不久前,是鐵勒人輪番追擊讓突厥人幾天幾夜沒能休息。

    而此時,穆裡奇的人馬距離突厥王庭已經不足五十里。三萬鐵勒精銳騎兵,已經舉起了屠刀。在他們面前就是突厥人的根基之地,只要王庭被攻破,那麼就算阿史那朵朵還帶著人頑抗,又有什麼意義?

    雙方不約而同的想到了一處。

    突厥人去屠戮鐵勒人的家園,而鐵勒人則去偷襲突厥人的聖地。

    ……

    ……

    黃河以北

    已經攻克了十餘個郡縣的燕云軍在天寒之後將攻勢放緩,被徐世績壓得喘不過來氣的夏軍也終於能鬆一口氣。在黃河南岸,竇建德親自率領的四十萬大軍連戰連敗,最終不得不在張亮率領二十萬江都兵趕到的時候退回河北。這一戰竇建德非但沒有救下王世充,反而損失了十幾萬人馬。

    在這之後,攻守雙方的位置便互換了過來。

    徐世績指揮燕云軍,在陳雀兒水師的協助下大舉攻入河北。因為燕云軍水師的絕對強大,河道上的統治權從一開始就沒在夏軍這邊。以至於趁著燕云軍渡河這樣突襲的好機會,竇建德都無法派人去做。

    燕云軍水師先是封鎖了河岸,水師的大船在北岸連成一片組成了水寨。在數萬名水師弓箭手的防禦下,夏軍根本就靠近不了黃河!只用了不足十天的時間,徐世績麾下匯合了幾支人馬的數十萬大軍便渡過了天塹。

    張亮帶兵二十萬而來,李道宗手裡有十萬唐軍,宇文士及有兵馬十餘萬,再加上陳雀兒水師,還有達溪長儒的兩萬本寨兵,徐世績麾下的人馬兵力總數將近五十萬。如此規模的人馬傾力北上,便是在河北經營了數年的竇建德也幾乎抵擋不住。

    但天寒之後,黃河上部分河道竟然出現浮冰,為了保證水師實力不受損,陳雀兒帶著大部分戰船返回了巨野澤休整。

    留下的部分戰船,也只是護送運糧的船隻。

    幸好李閒在穩固燕云寨之初,便在領地內屯田養民。十年下來,各地的屯田收穫頗豐。再加上燕云軍控制著黎陽倉,興洛倉,糧草方面並不需要擔心。

    在府衙的大堂裡,火爐燒的極旺。屋子裡的溫度和外面天差地別,讓人不想走出去。坐在帥椅上的徐世績低頭看著輿圖,用炭筆在將幾個重要的位置勾勒出來。

    「入冬之前戰事雖然順利,但羅藝率軍北上之後,涿郡的守軍堪堪自保,難以南下策應咱們。若是到明年開春的時候草原上的戰事還沒有結束的話,進攻起來並不十分容易。」

    徐世績放下炭筆,揉了揉發酸的眉頭說道:「竇建德在這個時候偏偏還明白過來了,將兵權盡數交給了王伏寶。」

    張亮想了想,問坐在身邊的謝映登道:「軍稽衛在很久之前就在王伏寶身邊佈置了人,能不能想辦法除掉這個傢伙?」

    謝映登道:「王伏寶這個人極謹慎,自從上次軍稽衛將程名振將軍帶回來之後,他便很少容得外人接近。而且此人性子淡泊,府里根本就沒有幾個僕從,還都是他手下的老兵,想混進他身邊,不容易。」

    「招降難,殺亦難……難道沒有別的辦法?」

    「明年春暖之前,若是王伏寶不能掌兵的話,竇建德手下已經沒有人能打,大軍北上遇到的阻力也就小的多了。」

    宇文士及說道。

    「不能從王伏寶身上下手,那就從別人的身上下手。」

    謝映登道:「我已經安排了人接觸在洺州埋著的密諜,當初王啟年在洺州的時候留下了不少棋子。竇建德這個人看似心胸開闊,實則誰也不信。他恢復了王伏寶的兵權,只是因為他無人可用。若是曹旦不死,他寧願用曹旦也不會用王伏寶。」

    「殺人何須用自己的刀?」

    徐世績笑了笑:「這種事,還是你們軍稽處的人做的拿手。」

    他頓了一下說道:「只是王啟年和吳不善都已經不在洺州,軍稽處裡難道還有別人能如他們兩個一樣?」

    「軍稽處裡從來不缺做大事的人。」

    謝映登笑了笑,眼神裡透著自信。

    「不過這次去洺州的人,很特別。」

    ……

    ……

    「法師,真是多虧了你。」

    竇建德的妻子曹皇后揉著心口說道:「這天一寒,身子便一日不如一日,心口裡就如堵著一塊石頭似的,喘不過來氣。若不是法師妙手良方,我還不知道能不能熬得過這個冬天!真是上天垂憐,讓我遇到了您。」

    在曹皇后對面軟榻上坐著一個女道姑,看樣子也就三十歲年紀,眉目清秀,面容姣好。尤其是她的皮膚很***,嫩的就如同嬰兒的肌膚一般。偏偏是這樣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尼,據說已經八十幾歲。

    聽曹皇后說完,這女尼甩了一下手裡的拂塵道:「是皇后您的福緣深厚,又有陛下紫微星護佑,只需調理幾日就好。皇后您的身子只是微恙,無需擔心……只是……」

    「法師,莫不是還有什麼病灶?」

    曹皇后急切問道。

    「病灶不在皇后您身上,而在別處?若是這隱患發作起來,只怕不只是皇后您,便是陛下也會……」

    曹皇后嚇得面無血色,連忙站起來躬身道:「請法師賜教。」

    「有妖孽在南方橫行,侵擾大夏富庶平順之地。百姓受苦,大夏國基動搖……賊兵攻過天塹大河便勢不可擋,這並不是因為賊兵強大……難道皇后您就不覺得,賊兵進展的太順利了些?」

    這道姑搖了搖頭嘆道:「怕的不是外敵,而是內鬼……若是因為這內鬼,大夏國將傾……就算我能治好皇后您的頑疾,也無回天之力。」

    「皇后。」

    這道姑將手裡紅色拂塵一擺:「莫非您還不知道,您兄長為何會在東都慘敗被俘生死不知?」

    紅色拂塵在曹皇后的面前飄過,如同潑出來的一片血跡。

    「皇后之疾,其實是因為擔心所致。若大夏得勝,皇后這病無藥自癒。而若想大夏根基穩固,千秋萬代……治的不是身,而是制敵。我推算過,若是不能在明年春暖之前將這禍星避開,大夏國將不國。」

    「內鬼是誰?在什麼地方?!」

    曹皇后聲音微顫著問道。

    道姑神秘兮兮的說道:「在皇后看得見的地方,也在看不見的地方。」

    說完這句話,見著蕭皇后難看之極的臉色。這道姑在心裡笑了笑,心說原來自己真有做神婆的潛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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