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將明 作者:知白(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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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uuuuuuuuu 2012-12-6 14:05:4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37 619294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2-4 01:02
第五卷 江山策與美人恩 第七百八十八章 出人意料


有人曾經說過黑夜是所有罪惡的最好掩飾,但這個混亂的根本就沒有正義和邪惡可以區分的時代,黑夜隱藏住的或許只是殺戮,和正邪沒有什麼關係。這樣的亂世中,就算有人再怎麼標榜自己的仁義道德,也不過是一些令人覺著不太可笑的笑話罷了。

標榜仁義是中原漢人統治百姓的一種有點自欺欺人的方式,就如同草原人手裡的彎刀一樣。

但毫無疑問的是,這樣的亂世中不存在所謂的正義和道德。

燕雲軍大營在漳河西岸駐紮,距離此處六十里之外就是夏軍的營地。雙方刻意保持著這個距離,看起來似乎相安無事。但雙方都知道,這不過是暴風雨到來前難得的平靜罷了。燕雲軍這邊只有四萬左右人馬,之前的突進被抵擋住之後兵力不足的劣勢就表現了出來。而夏軍也不敢輕而易舉的反擊,燕雲軍的大隊人馬用不了多久就會趕到這個地方。

一旦戰事膠著,燕雲軍援兵到來的話夏軍立刻就會被困住再無翻身之力。

如果為了消滅薛萬徹的人馬而將所有兵力調集起來且又沒有必勝的把握,只怕得不償失。

對於王伏寶來說,趁著這個難得的平靜的機會將防禦佈置好才是最重要的事。大夏如今面臨著前所未有的危局,而如何度過這個危局似乎全在他身上扛著。雖然他明知道竇建德對他並不信任,但能在最要緊的時候將兵權交在他手裡,這已經讓王伏寶心中感念。

感念歸感念,如今的王伏寶也和以前那個愚忠的王伏寶大不相同。

他是最初就跟著竇建德起兵反隋的老臣,論資格,當今大夏國內朝中沒有一個人可以和他相提並論。最早一同起事的那些老兄弟,除了他之外誰也沒能平安熬過這個亂世。竇建德兵敗逃走身邊之後十幾個人的時候,殷秋,石贊,劉黑闥,這些人沒有一個落個好下場的。劉黑闥還好些,死於燕雲軍李閒之手。

可殷秋石贊呢,肱骨之臣,就那麼被竇建德冤殺!

按照軍功來說,王伏寶毫無疑問是大夏第一人。

按照資歷來說,王伏寶毫無疑問也是大夏第一人。

但這個第一人,這些年卻一直過著並不愉快的生活。自從蘇定方死了之後,竇建德對老臣越來越不信任。除了他大舅子曹旦之外,其他人在他眼里社都有可能造反。尤其是在軍中有著很高威望的王伏寶,更成了竇建德的心頭大患。

某些時候,甚至竇建德覺著他比外敵還要更危險。

王伏寶的義子王咆被送回洺州休養之後,其實在軍中王伏寶的親信也已經沒有多少了。畢竟這幾年他一直沒有領兵,若不是大夏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候竇建德還是不肯用他。而軍中幾個重要將領,比如獨孤學,比如蘇志雖然對他尊敬有加,但心裡其實並沒有什麼認同感。

這些新銳的將軍們,總是會覺著自己比起朝廷老將來沒有什麼差距。

就在王咆回到洺州半個月之後,一個身穿道袍的女人走進了王伏寶的府邸。她在王家大宅子裡停留了一個時辰,出來之後就直接上了一輛馬車往皇宮的方向而去。沒多久,​​大批的禁軍和一位宣紙的宦官就進入了王伏寶的家。

第二天一早太陽還沒有升起的時候,一隊大約三百人的騎兵隊伍出了洺州城一路往東南方向疾馳而去。守城門的官兵隱隱在那隊騎兵中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想了很久才想起來那個人竟然是安國公王薄。

只是守門的官兵有些不解的是,似乎在王薄身後還跟著一個錦衣宦官。而且,護送王薄出城的都是禁軍騎兵。他看到了王薄看到了宦官,卻沒注意到在王薄身後還有一個刻意低著頭並且有黑巾遮住自己頭臉的人。

這支騎兵隊伍晝夜兼程,用最快的速度到達了清漳。進了城之後得知王伏寶在清漳東南大概百里左右的大營中,騎兵隊伍沒做一分鐘停留又直接出城往大營的方向趕了過來。離著大營還有五里左右,這隊騎兵在路邊換了衣服。尤其是那個年紀不大的宦官,換了一身簇新的官服。

他雖然在宮中極受寵,但卻是第一次出來這麼遠傳旨。所以他難免有些興奮,而欽差代表的是皇家的威儀,所以自然不能就這麼風塵僕僕的趕過去。在路邊洗了臉,換了官服,一行人這才繼續上路。

而隊伍中只有那個黑巾遮面的人沒有換衣服,也沒有說一句話。在別人洗臉換裝的時候,只有他孤獨的坐在一邊。他垂著頭看著自己髒兮兮的靴子,看不到臉上的表情,眼睛裡的傷感和絕望卻不可抑制的流露了出來。

我只是個小人物。

他喃喃的說了一句,語氣悲涼。

但是很快,他的眼神中就閃過一絲冷冽。

“小人物……也一樣有機會……”

……

……

王薄時隔兩年再次進入軍營,這種感覺讓他著實有些激動。自從被竇建德明昇暗降把魏郡郡守的官位撤換之後,他足足兩年沒有觸碰到軍權這種世界上各種權利中最令人迷醉的一種了。

不掌兵,不知掌兵之妙。

做地方官,管一城一地之百姓遠不如控制軍隊要來的快意。指揮前軍萬馬的感覺,是如此令人痴迷。

王薄到了夏軍大營門口的時候就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氣,然後舒服的呻吟了一聲。要知道軍營裡的氣味絕不好聞,但他卻極享受,這是一種久違的味道。

權利的味道。

守門的夏軍士兵看到一群衣甲鮮明的禁軍到來都有些詫異,聽說是京城來了旨意更不耽擱連忙去請王伏寶。王伏寶正在大帳中與手下眾將商議軍務,聽說旨意到了連忙率領眾將出大帳迎接。

離著很遠,王伏寶就認出了王薄。看到這個人出現在軍營裡,王伏寶的瞳孔立刻收縮了起來。他腦子裡恍惚了一下,心中跟著一緊。皮笑肉不笑的王薄看到王伏寶之後快走幾步,抱拳笑道:“自都城一別已經與大將軍許久沒見,大將軍別來無恙?”

王伏寶也抱了抱拳道:“承蒙薄公惦記,一切都好。”

“只怕稍後就有些不好。”

王薄的笑容猛的一寒,隨即讓開自己的身子。手持聖旨的御書房內侍總管吳編板著臉從王薄身後走了出來,眼神陰冷的看了王伏寶一眼隨即清了清嗓子:“陛下有旨意給王大將軍,請跪聽接旨!”

“臣身披鐵甲,按照規矩披甲之將不必下跪接旨。”

王伏寶微微欠了欠身子說道:“請欽差宣讀。”

“身披甲胄不必下跪,咱們大夏朝廷確實有這個規矩,但那也是陛下立下的規矩,而不是從你嘴裡說出來的規矩。王大將軍,既然你以這個為藉口不肯下跪,那就休怪我無禮了……來人,卸了王伏寶的甲胄,下了他的兵器!”

“誰敢!”

王伏寶手下幾個親信將領往前跨了一步,手握刀柄擋在王伏寶身前。

“大膽!”

十幾個禁軍士兵往前一湧,將王伏寶圍了起來。王伏寶後面的將領有人大怒,有人詫異,更多的人則是不知所措。但王伏寶的親兵們卻不管這一套,立刻衝上來將那些禁軍又圍了一圈。

“就算是陛下要我卸甲,也需給出一個理由。”

王伏寶臉色陰沉下來說道:“你聖旨尚未宣讀,就敢下一個從二品大將軍的兵器,是誰給你的膽子?!看你畏首畏尾,說話不清不楚……說!是不是你假造聖旨,試圖謀逆!”

吳編哪裡見過這個場面,他在宮裡作威作福的慣了從沒見過刀兵。他對官員確實心存敬畏,但他知道旨意裡寫的是什麼,所以對一個即將被押入京城受審的將領實在沒什麼敬意,京城裡的那些官員對他又都有幾分巴結之意,誰會如此凶神惡煞一般的對他說話?而此時王伏寶厲聲一喝,身上的殺氣立刻就瀰漫了出來,吳編感覺心裡都一陣森寒。

“大……大膽!”

他語氣有些顫抖的罵道:“我手裡擎著的就是陛下的旨意,你敢抗旨不尊?”

“旨意是真是假尚未可知!”

王伏寶歷經浮沉,知道自己這會只能咬定這宦官乃是假的,旨意也是假的,不然一旦被拿下失去兵權,必將萬劫不復。現在的大夏已經瀕臨滅亡,手裡沒有兵權只能是被人活活的玩死。

“來人!”

他指著吳編大聲喊道:“將這個試圖謀逆篡奪兵權的閹人拿下,送到都城受審!若有人反抗格殺勿論!”

王伏寶手下親兵得了令,立刻一擁而上就要將那些禁軍的兵器下了。數百名禁軍在都城裡人人敬畏,可此時在這些渾身都帶著殺氣的邊軍面前卻嚇得連大氣都不敢出。他們面面相覷,誰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住手!”

就在這個時候,王薄往前跨了一步攔在吳編面前,指著身後一人說道:“王大將軍,就算這宦官是假的,難道我也是假的?就算你不把我放在眼裡,難道我身後這人也是假的?你可知道,便是此人在都城向陛下揭發你有不臣之心!”

他一把將背後那人拽了出來,將其臉上的黑巾扯掉:“你且看看,這是何人!”

“父親……”

被扯掉遮面黑巾的人緩緩跪了下來,抬起頭畏懼的看了王伏寶一眼……此人正是王咆!

……

……

當王伏寶看到王咆在自己面前緩緩跪下來的時候,就知道今日大勢已去。軍中本來對自己忠心耿耿的將領就不多,剛才若是趁著先聲奪人的時候將那閹人宰了,將王薄和那幾百禁軍拿下,他手下諸多將領們也就只能跟著他,可此時王咆出現,他之前搶來的先機立刻就土​​崩瓦解。

“父親……”

王咆抬起頭看了王伏寶一眼,立刻又將腦袋垂了下去。

“咆兒?”

王伏寶怔住,看著面前跪倒在地的人忍不住痛苦的搖了搖頭:“我實在想不到會是你……你倒是……你倒是做了一件大事!”

他的身子搖晃了幾下,險些栽倒。

“父親……是他們逼我的!”

王咆忽然站起來,指著吳編大聲說道:“就是這個閹人,勾結王薄試圖篡位!陛下已經被他們殺了,他們是來奪兵權的!只要奪了兵權,王薄就能登上皇位!父親,這個人狼子野心,在都城將孩兒擒了百般折磨!孩兒不聽他們的,他們就說要殺盡府中老兵……孩兒也是逼不得已!”

“什麼?!”

王伏寶猛然一驚,臉色頓時大變。他身後幾十名將領也都在一瞬間嚇得面無血色,不可思議的看向吳編等人。

“信口開河!”

吳編氣的手都顫抖起來,上前就要揪住王咆的衣襟理論。可他的腳步才邁出去就又頓住,因為他看到王咆對著他冷笑。那種森寒陰冷的笑容讓他害怕,恐懼從骨子裡心裡一下子躥了上來。

就在這一剎那,有兩件事幾乎同時發生。

王咆猛的上前一步掐住吳編的脖子,單臂將這個在宮裡備受寵信的閹人舉了起來,手腕上一用力,卡嚓一聲就將吳編的脖子扭斷。可憐這個第一次出都城的閹人,嘴裡溢出一股血竟是連話都沒來得及說就此斃命。

第二件事,就在王咆上前的時候,王薄立刻轉身搶過一個禁軍士兵手裡的韁繩,立刻打馬往大營外面衝了出去。

變故突起,竟是如此出人意料!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2-4 01:05
第五卷 江山策與美人恩 第七百八十九章 誰都有野心


當王伏寶軍中諸將看到王咆跪倒在王伏寶面前的時候,他們就知道這個來宣旨的閹人絕對不是假的。而王薄之所以同來,九成便是由此人來接手大軍事物。

雖然這只是片刻間的事,但眾人心裡轉的都極快。

而且他們也知道,陛下對大將軍歷來不怎麼信任。陛下對大將軍下手,這也不是什麼稀奇事。

雖然王咆跪地只是那麼短短片刻,但諸將心中都在瞬間就想到了這一點。可他們心思轉的再快,也趕不上變化來的快。

剛剛跪倒在地臉上一片悲戚之色的王咆忽然躍起殺人,將那個宣旨的閹人直接扭斷了脖子。這一下快的電光火石一般,便是吳編身邊那些禁軍士兵都來不及做出反應。

王咆雖然身上的傷還沒有好利索,但他那一身的武藝又豈是一般人可以相比的?可憐的吳編還以為自己這次巴結上了王薄,日後有王薄支持以後在宮裡的地位更加穩固。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這次出都城洺州走上的竟會是一條不歸路。

雖然他是閹人,是個不健全的人,但他心裡依然有野心,哪怕這個野心僅僅是坐上後宮總管的位子。他也是個聰明人,只是聰明的還不夠罷了。王咆暴起殺人的同時,王薄扭身奪了一匹戰馬向外衝了出去。

在外圍的幾個禁軍士兵反應了過來,竄上馬背跟著王薄一塊往外跑。緊跟著吳編的那些禁軍就沒有這麼幸運了,他們想跑都跑不了。王伏寶雖然震驚,但立刻就反應了過來:“將這些亂臣賊子拿下,殺王薄,為陛下報仇!” 這一聲大喊一出來,算是坐實了王薄殺竇建德試圖篡位的罪行。清漳距離都城洺州不下七八百里,王咆大聲的喊了那一番話之後就算眾人心中不信,也沒有辦法印證。雖然他們面前就有數百個可以說出實情的人,但毫無疑問王伏寶絕不會給給任何人這個機會。

“這些人弒逆謀反,罪不可恕……全都殺了!” 王伏寶的親兵都是這些年跟著他出生入死的老部下,知道這個時候絕不能心慈手軟。幾百個親兵衝上去就是一頓亂砍,那些禁軍士兵哪裡有時間辯解?他們一邊抵抗一邊往外衝,很快就被大營裡的夏軍士兵堵住。

“弓箭手!” 王咆劈手從一個邊軍士兵手裡將連弩奪了過來,瞄準那些禁軍士兵扣動了機括:“一個都不要留,這些人都是叛賊!這些敗類都是王薄的私兵,冒充禁軍前來宣旨!”

王伏寶身後的將領中有人心中起疑,可這個時候誰又敢阻止?他們身邊沒有帶著自己的親兵,傻子才會在這個關鍵的時刻站出來質疑王咆的話。誰都清楚,這個時候質疑王咆,就等於宣布了和大將軍王伏寶作對!而既然已經動了手,王伏寶怎麼可能會對人手下留情?若是陛下沒死,兵權在王伏寶手裡,相對來說跟著王伏寶比效忠皇帝陛下要有利可圖。而若是陛下真的死了,那麼除了跟著王伏寶之外他們也沒有別的路可以走了。

在距離大營六十里之外就是燕雲軍的營地,他們就算和王伏寶決裂帶著自己的人馬離開,難道他們能擋得住那些如狼似虎的燕雲軍?兵力一旦分散開,立刻就會被燕雲軍逐個滅殺。能做到將軍位子上來的人,沒有一個白痴笨蛋。頃刻間,數百名禁軍就被屠殺殆盡。

“咆兒!” 王伏寶將自己腰畔的橫刀解下來拋給王咆:“帶上人馬去追王薄那個逆賊,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死要見屍!” 王咆重重的點了點頭,招呼了一隊親兵上馬衝出了大營。王薄帶著四五個禁軍士兵一路狂奔,哪裡還管得什麼方向。

他此時此刻心裡後悔到了極致,心想自己怎麼就會這麼蠢,根本就不應該立刻和王伏寶翻臉的。若自己不是被即將到手的兵權沖昏了頭腦,怎麼可能做出這等白痴事?歷經數十年沈浮,自己怎麼還這樣草率!現在他才想明白,進了大營之後就應該先穩住王伏寶才對,假意褒獎,然後找機會趁著王伏寶身邊沒有人的時候再將其拿下,只要王伏寶被擒住,那個時候誰還敢反對?再說軍中獨孤秀和蘇志這兩個人只對陛下忠心,不可能會出頭鬧事。可現在已經到了這個時候,後悔還有什麼用?他只能逃,幸好,這輩子他最擅長的事並不是領兵作戰,而是逃命。當初在齊郡的時候,他兩次敗於齊郡通守張須陀之手都能逃回來。後來又接連敗於燕雲寨李閒之手,他還是能完好無損的逃跑。

再後來隨竇建德南下,諸路人馬皆兵敗唯獨他帶著手下幾千人一路狂奔逃回了河北。對於逃命,王薄一點也不陌生。

“咱們分開走!每人選一個方向逃到都城匯合!你們記住,只要活著回去便是大夏的功臣!今日王伏寶謀逆造反之事,你們都是親眼所見!” 他大聲喊了一句,隨即撥馬換了一個方向衝了出去。那四五個禁軍騎兵下意識的分開而行,根本就來得及想到王薄這是利用他們引開追兵。王薄身邊只有這四五個人,在他看來即使身邊留著這幾個人也毫無用處。相反,留著這幾個人只會讓自己的目標變得大起來。

在數不清的追兵面前,多這四五個禁軍士兵除了多引來幾支羽箭之外還有什麼用?分散開來,追兵也要分頭去追,他也就能多一分活下來的希望。但王伏寶沒想到自己運氣竟然那麼差

…… …… ……

天色完全黑下來之後,王咆狠狠的啐了一口吐沫罵了一句。那個王薄逃的實在太快,追了半日竟是連他的影子都沒有看到。雖然接連擒拿了幾個逃走的禁軍士兵,可殺了這幾個人毫無意義。只要王薄不死,一口氣逃回都城洺州面見了竇建德的話。今日他編出來的謊話維持不了多久,只要竇建德御駕親征出現在士兵們面前。到時候他連翻身的機會都沒有,真到了那一日別說是他,就連義父王伏寶除了引頸伏法也沒有別的路可走。士兵們對於皇權有著天生的畏懼,竇建德只需一句話就能殺了他們父子二人!現在只能快!比王薄要快!想到這裡,王咆下令手下騎兵繼續搜尋王薄的踪跡,他帶著幾個人立刻返回夏軍大營,急匆匆的進了王伏寶大帳的時候,王咆這才發現軍中四品以上的將領一個不差的全都在這裡。而王伏寶坐在中間的帥椅上,臉色陰沉的看著自己。

“跪下!” 王伏寶見王咆進門,厲聲叱道。

王咆一愣,但還是撩袍跪了下來。

“我問你!” 王伏寶俯下身子,聲音寒冷的問道:“你之前在大家面前說的那番話是不是真的,陛下……陛下真的已經遇害?若是有一個字不實,我現在就讓人將你綁了送回都城!陛下面前,由你自己去辯解!”

“父親!” 王咆抬起頭看著王伏寶,將自己眼神裡的恨意小心翼翼的隱藏起來:“這件事若是孩兒說了謊,難道瞞得住?就算現在瞞得住,此去都城不過數百里之遙,父親只需派人往都城查證,來回也不過月餘光景!若是父親以為是孩兒貪生才編造了如此大逆不道的謊言,父親可以現在令人將孩兒捆了看押,待往都城查證之人回來,再殺孩兒也是一樣!”

“孩兒若真是貪生怕死才說的假話,那剛才孩兒出去追王薄就不會再回來而是趁機逃走!”

“陛下……何時……何時遇害的?”

將軍獨孤秀,問出這句話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嗓音顫抖的很厲害。

“獨孤將軍……就在半個月之前,王薄和曹皇后勾結,毒殺了陛下,如今曹皇后對陛下之死秘而不宣,讓王薄先來大營奪兵權。待兵權在握之後,王薄就立刻返回都城篡位登基!”

“曹皇后為何這樣做!” 將軍蘇志大聲問道。

“她……她被人蠱惑,以為是父親出賣了曹旦將軍,以至於數萬大軍被燕雲賊屠滅,曹將軍也死於非命。曹皇后逼著陛下立刻下旨殺死父親,陛下本來也有此意,但納言裴矩大人勸說陛下不要聽信謠言,若父親蒙冤身死,誰還能為大夏驅逐外寇?父親為大夏之柱石,柱石若斷,國將不存!”

“陛下聽了裴矩大人的話,便訓斥了曹皇后。曹皇后身邊有個妖道,善於蠱惑人心,料來便是王薄不知從何處請來的騙子,也不知道是用妖術,還是毒藥迷住了曹皇后,那妖道蠱惑曹皇后殺掉陛下,輔佐王薄登基,而王薄則替她殺了父親報曹旦之仇。”

這謊言並不高明,也有不少漏洞。但其中也有不少實情,所以一時之間大帳之中的人竟是大部分都信了。

見眾人神色變化,王咆趁機大聲道:“請父親立刻率軍趕回都城,若是晚了,王薄先一步回到都城的話,勾結曹皇后下令守軍封門,到時候父親百口莫辯!父親,陛下已經龍禦歸天,朝中無人主持,此時能力挽狂瀾唯父親一人!請父親盡快決斷!”

王伏寶臉色一變,猶豫了一下擺了擺手道:“此事我需和諸位將軍商議之後再做決斷,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 王咆張了張嘴,最終也只能無奈的嘆了口氣退出大帳。

…… ……

王咆一口見杯子裡的酒喝盡,看了面前站著的人一眼低聲道:“我跟隨父親這麼多年,對父親的為人最是了解。父親對陛下忠心耿耿,自然不能眼睜睜看著大夏國傾覆。只是……如今軍中諸將跟父親並不是一條心,父親必然是擔心貿然領兵回洺州會引人口舌。王群路……你是父親最信任的親兵,這些年來父親對你也不薄,到了現在這個時候,父親猶豫不決,只能靠咱們了。”

站在王咆面前的是王伏寶的家將,他猶豫了一下問道:“少將軍,您的意思我明白,可現在這個時候,大將軍不下決心咱們能怎麼辦?”

“軍中諸將,除了父親之外手中兵權最重者不過二人,獨孤秀,蘇志……這兩個人和父親貌合神離,只怕知道陛下已經亡故之後心裡都在盤算著儘早趕回去篡位!他們兩個阻止父親,皆是出於私心。此二人若是聯手,便是父親只怕也抵擋不住!”

“若是讓他們兩個先回都城,咱們誰還有好路走?王群路,你想想……如今陛下已死,大夏不可一日無君,誰不想趁著這個機會回去篡奪皇位?可現在大夏群臣之中,除了父親誰有資格坐那個位子?”

“若是父親登基……你也是肱骨之臣!到時候封公拜將,開府建衙!父親對至親至信之人向來厚德仁義,你有此功勞在難道還怕日後不上位?”

王群路的眼神閃爍了一下,垂首道:“少將軍,您有什麼吩咐只管說就是了。我生是大將軍的人,死是大將軍的鬼!” “現在諸將都在父親在帳中議事……”

王咆冷冷笑了笑道:“你帶上所有親兵將大帳圍了,只聽我號令,將那些阻礙父親回都城登基的傢伙盡數宰了,你便是第一功臣!”

“喏!” 王群路應了一聲,隨即握緊了橫刀的刀柄。

誰……都有野心。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2-4 12:50
第五卷 江山策與美人恩 第七百九十章 一個都沒有


每個人的心裡都有一叢叫做野心的苗芽,只要澆灌一些水,甚至不需要肥料,苗芽很快就會長成一棵大樹,樹蔭會遮住一整顆心,處處陰暗。

王咆便是如此,他知道自己要想出頭上位,要想從一個小人物變成萬眾矚目的大人物,只有眼前這個機會了。雖然這只是他倉促編造出來的謊言,但他堅信只要王伏寶真的率軍返回都城,到時候木已成舟,就算王伏寶不願還能有什麼辦法挽回?率軍圍困都城,不反也不得不反了!

王伏寶沒有子嗣,他是王伏寶唯一的後人。

如果王伏寶真的能坐上那把椅子,那麼自己坐上去還會遠麼?

坐在自己軍帳裡的王咆將酒壺中最後一滴烈酒倒進嘴裡,然後將酒壺甩在地上。他極認真仔細的將自己的甲胄穿戴好,這是他受傷歸來那日所穿的舊甲,甲胄上的傷痕依然還在,雖然縫補過但胸口上那一道狹長的痕跡依然清晰。

他刻意選擇了這件舊甲,是想提醒自己不要忘記曾經險些死去。而既然活了下來,那麼有什麼理由不更好的活下去?

將鐵盔戴好,王咆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走出了軍帳。

在軍帳外面,二百多名王伏寶的親兵已經整裝待發。王伏寶是個極重義氣的人,他部下的老兵對他都心存感激。王群路將今日這行動定義為關乎王伏寶生死存亡的大事,這些老兵們心中也都很緊張不安。

畢竟這次他們要殺的,不是敵人而是自己人。

百姓們對皇帝有著與生俱來的恐懼和敬畏,士兵們對將領也是如此。讓他們去殺敵他們心裡不會有忐忑猶豫,可讓他們去殺軍中的將領,他們誰都不會淡然處之。

“今日之事,不只是關乎大將軍的前程,也關乎你們自己的前程……事成,大將軍登基大寶為九五之尊,你們榮華富貴享受不盡。這話雖然說的俗氣了些,連我自己聽了都覺著有些做作虛套。但你們也應該都知道,現在我說的話絕對沒有一絲虛假。”

王咆再次深深的吸了口氣,握著刀柄的手更緊了一些。

“你們都是大將軍的親信之人,料來你們也知道陛下對大將軍本就頗多忌憚。為什麼?因為大將軍在軍中威望很高。功高震主……陛下若是不死,早晚都會對大將軍下手。你我的生命與大將軍緊緊的綁在一起,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現在正值生死存亡之機,我拜託諸位了!”

王咆竟是單膝跪下,鄭重的行了一個軍禮:“今日之後,我與諸位皆是兄弟。同榮辱共富貴!”

“王群路!”

王咆起身,看著王群路肅然道:“我父子二人性命,今夜都交到你手裡了!”

“少將軍放心!”

王群路道:“事關生死,屬下不敢輕慢!”

王咆點了點頭,在王群路的肩膀上重重的拍了拍隨即快步往王伏寶大帳的方向走了過去。二百多名親兵在王群路的帶領下緊緊跟著,到了大帳外面之後散開將帳篷圍了個水洩不通。之前守在帳外的親兵已經得到了王群路的口信,所以並沒有聲張。

王咆走到門口,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甲後撩開簾子走了進去。

“父親……王薄抓到了!”

進了門之後,王咆裝出幾分急切的樣子說道。

“在哪兒?還不速速押進來!”

王伏寶忍不住起身吩咐道。

聽說王薄被生擒而不是被殺死,在場諸將也都鬆了口氣。他們看向王咆的眼神也逐漸柔和了下來,心說此人果然是沒有說謊的。若是他說謊,怎麼可能敢將王薄生擒?若陛下沒死,他怎麼敢和王薄當庭對質?

獨孤秀和蘇志也是一樣,聽說王薄被生擒忍不住互相看了一眼。兩個人微不可查的頷首示意,眼神中都帶著一絲隱藏的極深的殺意。

“父親……”

王咆頓了一下說道:“王薄說有機密事只肯對您一人說,所以孩兒沒將其帶進大帳。”

他抱了抱拳道:“但孩儿知道父親必然不會單獨與之相見,為了讓諸位叔伯安心,孩兒斗膽做主,將王薄綁在點將台下面。請諸位叔伯與父親移步,往點將台一同問話。我願意與王薄對質,且看是不是我說了謊話。”

“這……”

聽他這樣說,獨孤秀等人倒是有些臉紅。卻忽略了一件極重要的事……若是王咆真願意對質,為何偏偏要綁在外面,而不是帶進大帳?

王伏寶至此對王咆的話深信不疑,他起身道:“既然如此,咱們便一塊去瞧瞧,那個兩面三刀的牆頭草,那個逆弒至尊的叛逆臨死之前還有什麼話要說!”

眾將都有這個意思,隨即起身跟王伏寶一塊往外走。

王咆率先出了大帳,對外面圍著的親兵們使了個眼色。王群路會意,打了個手勢,親兵們隨即緩緩的將硬弓拉開。

當王伏寶率先走出軍帳的時候,看到的是一群眼睛赤紅的或持弓或持刀的甲士。

一瞬間,他似乎就明白了過來。

“不要!”

王伏寶大聲喊了一句,卻被王群路和王咆兩個人架住胳膊拉向旁邊。走在他後面的獨孤秀和蘇志兩個人詫異了一下,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就被十幾支羽箭放翻在地!

……

……

王薄從來沒有發現自己這麼倒霉過,哪怕過往十幾年間什麼樣的倒霉事都經歷過,但他依然覺著這些倒霉的事加在一起也不如今天倒霉,運氣差的人或許出門摔進深坑裡,而他今天簡直是走一步摔一次。

才從夏軍大營裡狼狽不堪的逃出來,仗著他這麼多年來逃命積累下來的寶貴經驗成功將那些追兵甩開。才剛剛在一片草叢裡坐下來準備喘口氣,辨別一下方向再往都城方向趕路的時候……他就被人圍住,十幾柄在月色下反射著冷幽幽光澤的橫刀將他團團圍住。

是燕雲軍的斥候!

慌不擇路間,他竟然朝著燕雲軍駐地這邊衝了過來。現在他才算明白,為什麼自己那麼輕易便將王伏寶派來的追兵甩開了。那些夏軍騎兵根本就不敢靠近燕雲軍大營二十里之內,而自己則一頭撞了進來。

“我與你家主公乃是舊識,有極深的交情!哎呦……都說了是朋友,你們就不能輕一​​些?勒死我了……”

他一邊哀求燕雲軍的斥候捆綁的力度小一些,一邊觀察著是否有機會逃生:“我告訴你們,你們如此對待我,等回到大營之後燕王殿下必然不會輕饒了你們,給你們一個機會……現在就給我鬆綁,我還能在燕王面前替你們美言幾句……哎呀,幹嘛打人!”

“哎呀!不許打臉!”

王薄一縮脖子,臉上被扇了一耳光火辣辣的疼。

“抱歉!”

打他的斥候隊正笑了笑,極其可惡的說道:“是我打偏了,我真不是想扇你的臉,我是想扇你的嘴。”

王薄大聲道:“我與你家主公真是至交!”

那斥候隊正刷的點燃了火折子,揪著王薄身上那一身大夏的官服笑了笑說道:“白痴到了你這個地步的,還真是不多見……看這身紫色冠袍,還是個品級不小的大人物……我家主公根本就不在此處,你若是主公至交會不知道?”

“呃……我當然知道,我與你家主公約好了相見。他讓我趕去堯城,我這是天黑走的迷了路!”

啪!

“幹嘛又打我!”

“主公就在軍中……”

“你卑鄙!”

啪!

“你再打我一下試試!”

啪啪啪啪啪啪啪……

就在十幾個燕雲軍的斥候押著王薄往大營方向返回的時候,在大營南邊火光照射不到地方,一個全身黑袍的人將自己隱藏在一叢野草中,他伏倒在地上仔細打量了一下燕雲寨守軍的人數,忍不住搖了搖頭。

當值的士兵太多,就算他手裡有一條趁手的馬槊也未必殺的進去,更何況現在他的手裡,只有一根在他看來沒有什麼用處的鐵釬。

想到了鐵釬,他忽然心裡冒出來一個極大膽的想法。

他身上穿的是軍稽衛的衣袍,他手裡還有被他殺掉的那個軍稽衛的腰牌。何必要想辦法偷偷摸摸的潛進去,便是這樣光明正大的走進去,只怕也沒人會起疑心!在燕雲軍中潛藏了這些日子,他知道軍稽衛的人在燕雲軍中有著極特殊的地位。軍中將領,根本沒有權利管束軍稽衛!

有這身衣服,這塊腰牌,自己就算一路走到那人的大帳外面,只怕也不會有人阻止!就算那人武藝絕倫,在看到自己的時候也絕對不會生出敵意。因為這身衣服,足以讓那人放鬆警惕!

只需要他放鬆一小會,哪怕只是一個眨眼的時間,黑袍漢子有絕對的自信,就算這鐵釬再不順手也足夠殺死他了。

想到當時自己殺了那軍稽衛逃出燕雲軍大營,只是為了逃走順利。現在看來,倒是也為了進這座大營做好了準備。這都是天意,合該那人要死!

“你若真是病入膏肓……我怎麼能等你自己死?”

這身穿軍稽衛黑袍的漢子喃喃的說了一句,眼神越發的堅毅起來。他在草叢裡站起來,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緩緩的舒了一口氣。

“主公,今日為你報仇之後,我便到地府去尋你,也不知道這黃泉路要走多久,你喝沒喝那碗孟婆湯……我此殘身,只為了今日,主公……等我!”

他站直了身子,緊握著鐵釬大步朝著燕雲軍大營的方向走了過去。

……

……

黑袍漢子走到燕雲軍轅門處的時候被守軍攔住,他裝作氣喘吁吁的說道:“我剛才奉了主公的命令出去做事,剛剛趕回來。趕緊打開大門,我有要事禀告主公!莫要耽擱,耽誤了大事你們誰也擔待不起!”

守門的士兵猶豫了一下不敢耽擱,轉身往大營裡面跑了進去。黑袍漢子就站在門口等著,過了一會兒看見那守軍士兵急匆匆跑了回來:“主公旨意,開門讓他進來速速到大帳禀報!”

轅門緩緩打開,黑袍漢子立刻大步往最高大的那座帳篷跑了過去。

他感覺自己的呼吸很急促,心跳的越來越快。他情不自禁的將手裡的鐵釬握得更緊,然後在心裡告訴自己放鬆,千萬不能在這個時候露出馬腳功虧一簣。距離那座大帳越來越近,他發現自己手心裡已經全是汗水。

尉遲恭!

他在心裡大聲提醒自己:要穩住!要冷靜!

他走到大帳門口的時候,守護大帳的親兵也沒多看他一眼。他悄悄鬆了口氣,隨即撩開簾子走了進去。他在心裡計算著,就說有機密書信呈遞,然後靠近那人的身前,再暴起殺之!仔細的想了一遍,發現沒有什麼紕漏他隨即忍不住笑了笑。

有些得意。

一進門,他就看到了一張帶著似笑非笑表情的英俊的臉。

還有一柄在瞬間架在了他脖子上的黑刀,鋒利之極的刀鋒緊貼著他的咽喉。

“雖然孤不知道你是誰,但你的運氣真的很差。”

李閒看著面前的黑袍漢子笑了笑,嘴角勾起的弧度格外的漂亮。

“為什麼?”

才進門就被制住的尉遲恭滿臉的不可思議,他想不到自己哪裡做錯了。他的第一反應不是可惜可嘆,而是不解不甘。

“因為……”

李閒微笑著認真解釋道:“孤身邊現在一個軍稽衛都沒有。”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2-7 00:49
第五卷 江山策與美人恩 第七百九十一章 兩世 黑暗


叮噹一聲,尉遲恭手裡的鐵釬被他丟在地上。他緩緩的抬起頭直視著李閒的眼睛,然後抬手將自己遮住臉面的黑巾扯了下來。在襄陽與梁軍援兵決戰那一日,他身披數十處重傷,便是臉上也縱橫交錯的都是傷口,時隔數月,此時臉上的傷已經結疤,看起來就好像臉上爬滿了彎彎曲曲的蚯蚓一樣。

他將鐵釬丟棄在地,是因為他知道手裡有這根東西毫無意義。

李閒的黑刀就放在他的喉嚨前,毫無疑問的是只要那鋒利之極的黑刀輕輕一劃,他的咽喉就會如一層紙般被輕易割破,他殺過無數人,割斷過不少人的脖子,他知道只要那黑刀一動,自己的脖子裡就會往外瀑布一樣噴出血液。微燙,腥臭。

他曾經很喜歡這種感覺。

李閒看著這張有些陌生的臉,微微皺眉沉吟了一會兒。他的手穩定的如同一塊磐石,刀鋒在尉遲恭脖子前面沒有一絲一毫的顫動。

“你是尉遲恭?”

在腦海裡將有可能行刺自己的人過濾了一遍,李閒發現只有這個名字似乎最合適。當初在襄陽城的時候,萬玉樓帶著軍稽衛的人在數以萬計的死屍中找了許久也沒能找到尉遲恭的屍體。

但李閒沒有想到這個人會如此執著,既然僥倖不死非但沒有找個沒人認識的地方躲起來渡過餘生,居然千里迢迢的追過來行刺自己。李世民有這樣一個忠心耿耿的屬下,確實值得令人感慨。

“我是”

尉遲恭點了點頭,看著李閒的眼神卻逐漸變得平淡下來。

在走進這座帳篷之前,他緊張的手心裡都是汗水。他半生至今殺人無算,從來沒有像今日這樣因為殺人而心中激盪難安。從軍這些年,死在他手裡的人早已經不可計數。從最初跟著劉武周,到後來跟著李世民,大大小小歷經百餘戰,哪一戰不是殺的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李閒微微笑了笑,將黑刀收回。

這個動作讓尉遲恭詫異了一下,隨即有些自嘲的笑了笑:“燕王就是燕王,看來你對自己的武藝極自信。如果換做是我的話,一定先在你的咽喉上割一刀然後再派人去查刺客是誰……而你卻在明知道我是誰之後反而放下刀子,我不知道該不該說你太過自負。”

“刀子不在你的脖子邊,但依然在孤手中。”

李閒看了尉遲恭臉上的傷痕一眼,居然緩步走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坐了下來:“若你覺著孤是自負,孤也不會介意,這世間自負,且隨時可以自負的人並不多。”

“我聽說過,燕王殿下的武藝便是號稱馬上無敵的羅士信,步下無敵的雄闊海都甘拜下風。但我也聽我家主公說起過,你這是這世間最怕死之人。既然怕死……必然謹慎小心,可你今天似乎卻一點也不謹慎,難道你就不怕我還有別的手段殺你?”

“恢復的不錯。”

李閒沒有回答尉遲恭的話,而是笑著說了一句讓尉遲恭一時之間難以理解的話。

“什麼?”

他問。

“你的傷勢恢復的不錯,李世民寫信給孤,求孤送些傷藥給你……看你現在的模樣,看來孤送的傷藥還是有一些作用的。”

“我不會感念你什麼。”

尉遲恭極認真的說道。

“孤也沒指望你感謝孤,孤的意思是……你辜負了李世民。”

聽到這句話之後,尉遲恭的身子猛的顫抖了一下。他不知道李世民曾經為了自己向李閒求藥,從李閒話語中知道這件事的他心裡其實激盪不平,但他刻意表現的很平靜,因為他不想在這個時候對李閒表現出自己脆弱的一面。而李閒說他辜負了李世民,讓他心裡的激動再難壓制。

“你……什麼意思?!”

李閒將黑刀放在一邊的桌案上,輕輕撫過那森寒無比的刀鋒:“李世民為了你向孤求藥,雖然其中還有讓孤麻痺大意的意思在內。但毫無疑問的是,他對你真的十分看重,他不希望你死……所以,哪怕他知道這樣做會被人諷刺笑話,還是給孤寫了那封信。”

“他或許不指望孤的傷藥能救你,但他還是那樣做了。孤在想,或許他是想無論能不能救你,總要救過試一試才行。而你呢……卻自己跑來送死,豈不是辜負了李世民?”

尉遲恭的臉色有些發紅,眼神也變得凌亂起來。

但是很快,他就用一次深呼吸讓自己再次恢復了平靜:“如果不是我運氣真的很差,你怎麼知道我殺不了你?”

“你覺得是自己運氣差?”

李閒搖了搖頭,語氣中有些許嘲諷。

……

……

李閒沒有繼續說什麼,但尉遲恭卻知道李閒要說的是什麼:“我能不能問你一件事,我希望你能給我一個真實的答案。”

“你問”

尉遲恭平靜了一下自己的心,然後肅然問道:“我偷聽了葉懷袖和別人的談話,她們談及到有個人病入膏肓即將身死,她們說的……是不是你自己?”

這句話問出來之後,李閒的臉色忍不住變了變。

“不是孤……但是對孤來說一個非常重要的人。這件事葉懷袖她們也瞞著孤,那個人本是我至親之人,想不到最後知道這件事的反而是孤。說起來有些諷刺可笑,她們瞞著孤是怕孤分心。但卻不知道,最痛苦之事莫過於不知情而後悔莫名。”

尉遲恭沉默了一會兒,遺憾的搖了搖頭:“看來確實不是我運氣太差,而是自己太輕率倉促了些。我本來是打算潛伏在你軍中,趁著你不在的時候殺你幾個至親至近之人,讓你也體會一下親人離別的痛苦。可我聽到葉懷袖的話之後,以為要死的是你……我怎麼能讓你病死?”

“體會至親至近之人離別之苦……孤自幼就在這種痛苦中長大。”

李閒搖了搖頭:“你把李世民看成親人?”

“是!”

尉遲恭篤定的點了點頭:“殺我主公者,我便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他。”

“這句話很無聊。”

李閒輕聲道:“也是最沒意義的一句話,你難道真的以為你會變作惡鬼?如果這世間所有枉死之人可以變作鬼魂,那百萬軍人誰手中沒有人命?那些死了的人都化作惡鬼,這世道還會如此安靜?孤……殺人無算,十年殺伐,枉死在孤手中的人也不少,如果他們都要來索命的話,輪不到你。”

“鬼不在人世間,而在人心中。”

李閒淡淡的說道。

“只有不成氣候的潑皮無賴,或是受了冤屈而無力伸張的弱者,才會將報仇的希望寄於死後化作惡鬼。”

尉遲恭沉默了一會兒點了點頭,看著李閒問道:“可今天既然我來了,而且你也沒有立刻殺了我,我總得試一試能不能殺了你。”

“如何試?”

李閒問。

尉遲恭認真的說道:“既然你自負武藝不俗,那你肯不肯與我一戰?我知道這要求有些可笑,若換做是我也不會答應。可你難道就不想親手了結我這最後的威脅?只要親手殺了我,你心裡會安穩些吧。”

“你比李世民如何?不論武藝,只談重要。”

李閒忽然問道。

“不如”

尉遲恭根本沒有想就直接回答了兩個字。

“李世民臨死之前也曾對孤說過你剛才說的話,他在最後一刻也沒有放棄,明知不是孤的對手,還是想與孤一戰……你可知李世民是怎麼死的?”

“萬箭穿身。”

尉遲恭回答。

李閒笑了笑,沒有再說話。

“你果然是個怕死之極的人。”

尉遲恭緩緩的彎腰,將丟在地上的鐵釬撿了起來:“即便如此,我還是不會放棄。”

李閒看著他忽然問道:“你可知為什麼到了現在,外面的侍衛都沒有進來?”

尉遲恭一怔,下意識的搖了搖頭。

“因為孤吩咐過,誰也不要進來。”

“為什麼?”

尉遲恭問。

李閒認真的回答道:“孤總得盡力試試能不能讓你改變心意,不然後世的門板上少了一個門神這責任有些大啊,我會總覺得對後世之人有所虧欠……孤殺李世民,不曾心軟。殺你,卻有些猶豫不定。就比如李世民救你,不管能不能救總要試一試。孤也一樣,不管能不能勸你不死,總要試一試。”

……

……

尉遲恭不懂李閒在說什麼,一點也不懂。

李閒知道他不懂,也沒打算解釋什麼。到了這個時代之後死在他手裡的英豪已經不止一人,對後世之影響有多大他更是無法估量。沒有了李淵的大唐,沒有了李世民的大唐還是不是大唐這又有誰說的清楚?

這些他不如何在意,他卻有些感慨於後世柴門之上貼著的門神只有秦叔寶一人會不會有些孤單。或許是因為無聊,或許是因為懷念。

“你就當孤是無聊亂說。”

他輕笑著說道。

尉遲恭沉吟了一會兒說道:“可我進了這座大帳開始,你從沒有說過一句要招降我的話。”

“許你高官厚祿?”

李閒笑了笑道:“沒這個必要,你心中有執念,豈是一些黃白之物可以改變的?就算你有這個心思,孤也不會留你。萬一你日後有天發現自己對李世民的愧疚難以承受,再來殺孤的時候孤豈不是還要麻煩一次?除禍自然要除根……總得為以後多想想。”

“那你勸我惜命有什麼意義?”

尉遲恭問。

“意義在於,孤自己心裡落個虛假的安生。”

李閒緩緩站起來,看了看手邊的黑刀:“孤殺李世民,以萬千弓箭手射之,使其死於戰陣之中是為了全他半世梟雄之名……孤殺你,是為了全你一個忠臣節烈之名。”

“你是個瘋子。”

尉遲恭臉色變得有些發白,他忽然發現面前這個人其實真的有些可怕。

“一個人玩的太久了,總會有些無聊。無聊的久了,總會有些瘋癲。你或許不知道,孤到了現在為止最大的樂趣,竟然是和將死之人說說心裡話。但凡活著的人,孤誰都不會和他們提起什麼。”

“說起來,孤嘗試著相信任何一人。但經歷過這二十幾年之後,孤才醒悟原來輕易相信任何人一人的代價或許便是死無數次,而人死一次就夠了……孤已經死過一次了,自然比別人更知道死的苦楚。有人或許劫後餘生會說,他死過一次了。但那怎麼能和真正死過一次相比?經歷過無窮盡的黑暗之後,對光明總會格外的珍惜。”

“你說孤是怕死之人,沒錯……因為孤知道光明的可貴。”

李閒嘆了口氣:“你說想讓孤體會一下親人離別之痛……你可知道,孤已經體會了兩世?”

看著尉遲恭驚訝莫名的表情,李閒忽然笑了笑說道:“順便告訴你一件事……死了之後可沒有什麼黃泉路,也沒有什麼奈何橋,陰曹地府也沒有什麼閻王夜叉判官……只有無邊無際的黑暗,透徹的黑暗,你從沒有體會過的絕對的純粹的黑暗。”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2-12 09:57
第五卷 江山策與美人恩 第七百九十二章 門神


(先給大家拜一個有些遲了的年,祝大家在新的一年事事順心,身體健康,合家歡樂,財源廣進!說句掏心窩子的話……每天把所有時間用來碼字的時候難免有些心煩,偶爾也會有厭倦。查資料,碼字,一坐一天其實是一件很枯燥的事,這是不可否認的。可這兩天受傷被強制休息的時候我才發現,原來不能碼字更讓人心煩厭倦啊,這是一種痛苦……很賤的痛苦。)

(PS:我愛碼字,我愛你們!)


尉遲恭的眼神中充滿了驚懼和迷惑,他看著面前這個俊美的年輕男子心裡被一團黑暗籠罩。他不知道李閒說的話到底是想表達什麼意思,他聽不懂。但他卻隱隱間覺著李閒沒有說謊,而是在對他說一件很真實也很無奈也有些無趣的事。

他撿起了地上的鐵釬,卻沒有立刻刺出去。

在他三步之外,李閒站在桌案旁邊,那柄在很多個傳說中出現過的黑刀就放在桌案上,觸手可及。三步的距離,換做是旁人與尉遲恭這樣的人對峙的話只怕早就汗流浹背。這個距離對於尉遲恭來說幾乎等於沒有距離,若是他長槊在手的話只需手腕一抖槊鋒就能輕而易舉的將對手的咽喉切開。

可惜。

李閒手邊是他慣用的黑刀,而尉遲恭手裡是一根不趁手的鐵釬。

李閒說完想說的話之後便不再言語,而是似笑非笑的看著尉遲恭。這種眼神讓尉遲恭很不舒服,那眼神不是嘲笑,不是輕蔑,卻比嘲笑和輕蔑更傷人。那是一種淡然,平淡的不夾雜任何感情在內。

可這種淡然在尉遲恭理解就是目中無人。

“說完了?”

他平復了一下心情後盡力平靜的問了一句。

李閒點了點頭,視線緩緩往下移動最終停留在尉遲恭手裡的那根鐵釬上。尉遲恭的眼神一直隨著李閒的眼神移動,因為他知道面前這個年輕男子可不僅僅是有著絕高的地位,還有絕高的武藝。

“剛才孤一直在勸自己。”

李閒忽然嘆息了一聲:“你是當世虎將,李世民身邊眾叛親離唯獨有你不離不棄。也正是因為有你在,他才能在那麼短的時間內恢復實力。得你一人,李世民足以自傲。你這樣的虎將無論是誰都會有愛才之心,孤也有……所以孤剛才雖然說你是孤以後潛在的威脅,但孤還是不得不在給自己找不殺你的理由。”

尉遲恭臉色微微一變,嘴角不由自主的抽搐了一下。

李閒說這番話的時候,他在一瞬間就想到了自己追隨劉武周兵敗的時候,李世民和自己的那一番徹夜長談。那一次,李世民沒有許諾什麼高官顯爵,也沒有許諾什麼黃白之物。當時李世民最打動尉遲恭的一句話,簡短卻讓人怦然心動。

我需要你。

只這四個字,讓尉遲恭知道自己的前程並不暗淡。劉武周身死,他是個敗軍之將。和唐軍交戰之際,死在他手裡的唐軍將校不計其數。李世民沒有怪罪他過往的那些事,而是真誠的請他留下輔佐自己。

本打算為劉武周盡忠的尉遲恭改變了主意,這個決定,讓李世民手下多了一員沙場近乎無敵的虎將,為他日後征戰立下了赫赫戰功。

他聽到李閒這番話,腦子裡不由自主的想到了李世民。然後想到,李閒是不是真的想留下自己?

答案來的很快,也讓他的心裡一鬆。

“孤和你說了那麼多話,其實也是給自己多些時間來考慮是否留下你。你手裡的鐵釬是密諜的,你殺了他……可如果認真仔細的想,若能換你效忠似乎死一個密諜也是值得的。”

李閒淡淡說道:“可是想了這麼久,孤發現……孤……不需要你。”

我需要你。

我不需要你。

這是李世民和李閒僅僅相差一字卻截然相反的答案。

李閒看著尉遲恭手裡的鐵釬,抬起手指了指說道:“曾經在戰場上廝殺,孤麾下多少士兵將校死在你手裡都不算是仇恨。因為那是戰爭,必然有生死。他們若是足夠強,死的就是你而不是他們。而你為了殺孤而先殺了一個密諜,這便是仇恨了。”

李閒極認真的說道:“或許留下你會為孤帶來很大的好處,你會成為孤麾下又一員戰無不勝的悍將……孤經常看些史書,上面也記載過很多人被俘之後忠貞不二但求一死,戰勝的人不得不揮淚斬之卻帶著徹骨惋惜的故事。每每看之,都讓人唏噓惆悵。”

“可是……孤更喜歡呂布那樣的人。打輸了就投降,不以為恥。”

李閒笑了笑道:“雖然說起來有些悖逆了所謂的道德仁義,但卻是人性最真實的反應。”

“動手吧!”

尉遲恭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忽然笑了起來:“多謝。”

他說了兩個字,有些莫名其妙。

李閒卻似乎明白,極認真的點了點頭。

“若燕王殿下你真心招降,或許我會再次做出背叛之事。就好像當初秦王與我徹夜長談之後,我便忘了劉武周一樣。跟隨你,我也許會漸漸的忘了李世民。而且說一句我自己之前都不敢承認的話……我來殺你,內心最深處何嘗沒有想過會不會換來又一個機會?一個前程錦繡的機會?”

尉遲恭微笑著說道:“所以剛才我也在糾結,心裡有些不捨……不捨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忠義之名,不捨一段君臣不疑的過往。燕王您說不需要我,斷了我心中糾結之根源。所以……必須要說聲謝謝。”

“誰不貪生?”

李閒緩緩搖頭說了四個字。

尉遲恭嗯了一聲,然後灑脫一笑道:“最起碼……我會有個忠義之名。”

李閒慢慢的伸出手,將桌案上的黑刀拿了起來。

……

……

燕王的大帳外面,密密麻麻圍著十幾層精甲武士。連弩已經裝滿了箭匣,微微放低沒有對著大帳。在弩手身邊,是上百名身穿青衫的刀客。每一個士兵都做好了準備,一旦大帳中有什麼異樣立刻一擁而上。

但大帳中一直沒有傳出兵器相撞的清脆聲響,所以帳外每個人反而更加緊張。燕王之前嚴令,任何人不得進入大帳之內。

吳不善,關小樹和王啟年離開大營往洺州趕去,帶走了大營中所有的軍稽衛。但燕王身邊還有刀衛營,還有親兵營。有自幼流浪逃命的經歷,李閒怎麼可能讓自己身邊缺少護衛?李世民說過李閒是個極怕死的人,而李閒也從來沒有否定過這一點。

所以,尉遲恭孤身進入大營行刺李閒絕不會成功。即便軍稽衛都在他也不會成功,這不是運氣好壞的事。

大帳中隱隱有交談的聲音傳出來,但並不清楚。大帳外面的每個人都握緊了手裡的兵器,時刻準備著衝進去護駕。

就在這個時候,忽然轅門方向一陣馬蹄聲響了起來。有人忍不住回頭去看,只見一隊披著大紅色披風的精騎風一樣從遠處捲了過來。為首的是一個騎著一匹通體赤紅戰馬的女子,穿一身白衣在夜色燈火中顯得格外醒目出眾。

這隊騎兵迅疾而來,離著燕王大帳不遠處停了下來。騎在紅色戰馬上的女子看到圍著大帳的那許多士兵,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主公何在?”

帶著幾分疲倦之色的葉懷袖大聲問道。

刀衛營統領聶奪往前走了幾步,對葉懷璽施禮道:“回大檔頭,主公就在大帳中。”

“刺客何在?”

葉懷袖又問。

“也在大帳中!”

聶奪答。

葉懷袖忽然眼神中閃過一絲怒意,從紅色戰馬上一躍而下大步往大帳這邊走了過來。聶奪猶豫了一下還是側身攔住她,抱拳垂首道:“大檔頭​​,主公嚴令沒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要進入大帳。”

“刀衛營職責何在?”

葉懷袖冷冷的看著聶奪問道。

“誓死護衛主公!”

聶奪認真肅然的回答道。

“既然刀衛營的職責便是誓死護衛主公,那主公身邊有危險在,聶奪,你何故在這裡觀望不前?就算有主公的命令,但你難道不知道主公或許有危險?既然涉及到了主公安危,即便有主公軍令難道你們就敢瀆職懈怠?!不管主公要做什麼,先將那刺客拿下再說!主公要留活口那便留下,也不容的你們這樣停步不前! ”

這幾句話說的似乎有些蠻橫不講道理,畢竟不讓刀衛營向前的命令是李閒下的。但卻讓聶奪出了一身的冷汗:“大檔頭​​教訓的是,是我忘了刀衛營的職責。”

“隨我進去!”

葉懷袖冷聲說了四個字,快步往大帳走了過去。

就在她剛走到門口的時候,大帳的簾子忽然被人從裡面挑開。挑開簾子的,是一根黑色的鐵釬。

當外面的人看到這根鐵釬的時候,每個人的心裡都忍不住一緊!

聶奪下意識的將那柄巨大的砍山刀提了起來,幾乎忍不住就要一刀斬過去。他的刀子已經舉了起來,卻被葉懷袖攔住。

她熟悉那隻握著鐵釬的手。

……

……

“來了。”

走出大帳的是燕王李閒,他看到葉懷袖的時候有些許詫異,隨即笑了笑,眼神中有幾分感動:“千里迢迢的趕來,一路辛苦。”

“來了……不辛苦。”

葉懷袖微微喘息了一口,將自己的心情平復了一下。說實話,剛才看到那根鐵釬的時候她的心甚至停了下來。只這片刻的時間,她竟是腦海裡猛的嗡的一聲響如炸響了一聲巨雷。

李閒將鐵釬遞給葉懷袖,回頭看了一眼倒在大帳地上的屍體有些遺憾的說道:“他是我見過出手第二快的人……僅次於羅士信。如果他手裡有一件趁手的兵器,說不定今日這一架會打的時間長久一些。所以……有些不爽快。”

“將這根鐵釬葬在那個死了的密諜墳中……相對於尉遲恭來說,雖然死的只是個普通密諜,但那是也我的人。尉遲恭再悍勇,也不​​是我的人。”

葉懷袖將那鐵釬遞給身後的緹騎密諜,她看著李閒認真的問道:“為什麼要冒險?這樣的事本可以輕易簡單的解決,​​何必讓自己身處險地?”

李閒笑了笑沒有回答,而是轉身往遠處走去。葉懷袖理了理額前垂下來的髮絲,緩步跟了上去。

走到大營中一處高坡上,李閒站在那裡俯視整座大營。他負手而立,似乎有些意猶未盡。

“以後不要這樣好不好?”

走到他身邊的葉懷袖低聲說道。

“我是一個經歷過很多次生死危機的人,所以小心謹慎自然是難免的……”

李閒笑著說道:“可也正是因為這人生開始的經歷太刺激了些,現在整日被護在重重侍衛中反而有些無聊。怕死和喜歡刺激其實一點也不矛盾……而且自從李世民死了之後我似乎也找不到什麼刺激的事了。這不好,所以我打算看看是誰要來殺我……然後我發現來的竟然是尉遲恭,所以又覺得有刺激事了。 ”

李閒微微笑著,很久不曾出現在他眼神中的得意一閃即逝:“你知道麼……剛才我幹掉了一個門神……”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2-13 09:02
第五卷 江山策與美人恩 第七百九十三章 暴露了?


江南陽春三月已經是花紅柳綠,塞北之地卻還是一片苦寒。雖然有新綠頑強的從枯黃了的野草下鑽出來,可卻被草原上的衰敗掩蓋住了這新綠的生機。

自二月之後草原上的戰事出現了轉機,阿史那重禮帶著五千輕騎殺入鐵勒人的家園之後,鐵勒人的優勢逐漸消散殆盡。南下數月以來,非但沒有如預期那樣摧枯拉朽一般將突厥人擊潰,反而喪失了超過十五萬人馬,這樣巨大的損失對於鐵勒部族來說是難以接受的。

畢竟在與突厥人爭奪草原霸主的那一場惡戰失敗之後,突厥人的持續殺戮讓鐵勒部族的人口降低到了一個令人心酸的數字。尤其是這幾十年來,每一任突厥可汗在位的時候,都會興兵北伐,這樣北伐的目的單純,純粹是為了殺戮鐵勒部族的男丁。

這也導致了鐵勒人持續不斷的向北遷移以躲避突厥人的追殺,札木合是個有雄心壯志的大汗,他抓住了最合適的機會,也幾乎沒有走錯一步路。在突厥人最虛弱的時候,他南下試圖奪回鐵勒人曾經的霸主地位,本來成功的機率極大,可惜……變數出現在兩個漢人的身上,一個叫劉弘基,一個叫羅藝。

先是劉弘基出謀劃策,再加上那萬餘漢人輕騎的戰力驚人,突厥人在最初的戰爭中雖然節節潰敗,但並沒有遭受到致命的打擊。就在札木合找到將突厥軍隊一舉殲滅機會的時候,羅藝又帶著虎賁重甲殺入塞北。這是虎賁重甲第一次深入草原作戰,讓鐵勒人知道了漢人的騎兵竟是如此強大不可匹敵。

那一場惡戰,已經過去了這麼久札木合卻一直不能釋懷。

“突厥人和漢人不是敵人麼?”

一口氣灌進嘴裡半袋子烈酒,札木合眼睛有些發紅的問道:“為什麼那些該死的漢人要幫助突厥人?!為什麼?誰能告訴我這是為什麼!”

他手下幾個重要將領不敢答話,即便他們敢卻也無法回答。札木合的疑問同樣是他們的疑問,到現在為止他們也沒有想明白和突厥人水火不容的漢人為什麼會直接插手這場草原上的戰爭。

要知道就在鐵勒人南下之前,突厥可汗阿史那咄吉世連續發動了兩次對中原的攻勢。第一次將漢人的皇帝楊廣圍困在了雁門關,險些將那個被尊稱為天可汗的漢人皇帝生擒活捉。第二次突厥人南下雖然同樣是大敗而回,但毫無疑問,他們也讓中原北部的十幾個郡變成了一片焦土。

漢人是不會忘記仇恨的民族,他們怎麼可能這麼快就把仇人變成了朋友?

“很簡單。”

陳婉容看了一眼那些啞口無言的鐵勒將領,抬起手用緤布手帕為札木合擦去下頜的酒汁:“因為漢人懼怕大漢您的強大。”

“懼怕?!”

札木合猛的將陳婉容的手推開,忍不住怒道:“懼怕?如果他們懼怕我還會派兵來幫助阿史那朵朵那個該死的女人?!我現在需要的是有人幫我出主意想辦法,而不是一味的拍馬屁!”

陳婉容揉著生疼的左手,依然保持著臉上謙卑而迷人的微笑:“偉大的可汗,難道您還沒有想明白其中的道理?”

她直視著札木合的眼睛說道:“正是因為您現在的強大讓漢人心生顧忌,所以他們才會暫時忘記和突厥人之間的仇恨。您想想,突厥人雖然和漢人有著刻骨銘心的仇恨,但突厥人現在很虛弱,就好像一頭剛剛產下來的羊羔一樣,突厥人現在沒有能力威脅到漢人的錦繡江山……”

“可大漢您不同,您麾下有數十萬精銳的騎兵,您的號令如果傳遍整個草原的話,那麼毫無疑問是對中原漢人的威脅。正是因為那些漢人懼怕您,他們才會派兵去幫助突厥人。換做是您也是一樣的……您是想要一個孱弱如羊羔的鄰居,還是選擇一個強壯的狼王做鄰居?”

札木合愣了一下,將陳婉容拉過來抱在懷裡:“美人,就算你說的是對的,那麼你來告訴我……到了現在怎麼才能擊敗突厥人?還有那些該死的漢人重騎……你要知道,這一個月來和那些漢人重騎交手讓我至少損失了兩万精銳的騎兵!而且,他們還假扮我的騎兵四處劫掠其他部族,現在那些部族的首領越來越恨我了。”

“我在想……”

陳婉容微笑著說道:“突厥人是用什麼換來了漢人的支持?”

“是什麼?”

札木合問道。

“是臣服!”

陳婉容認真的說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阿史那朵朵那個小浪蹄子一定是和漢人的統治者達成了一個協議。阿史那朵朵代表突厥人向中原漢人稱臣,或許還會以狼王以長生天的名義發誓永遠不南下侵擾中原。用這樣卑鄙懦弱的方式換來了漢人的憐憫……再加上漢人也忌憚大汗您的威名……”

“我不需要你來解釋這些東西!”

札木合有些不悅的說道:“我知道你很聰明,你們漢人的心思就好像西拉木倫河的河道一樣彎彎繞繞,你現在只需告訴我怎麼才能打贏這一戰,我不管突厥人對那些孱弱的漢人發下了什麼誓言,今天我可以以長生天的名義發誓,如果你幫助我打贏了這一戰,我讓你成為草原上最尊貴的大可敦。”

“或許……突厥人的辦法不錯。”

陳婉容笑了笑,嘴角勾出一抹得意。

……

……

“你說什麼!”

札木合猛的站起來,一腳將陳婉容踹翻在地:“你剛才還說突厥人這樣的伎倆是卑鄙懦弱的,現在你居然讓我也向那些孱弱的兩腳羊稱臣?阿史那家族的人已經丟盡了草原人的臉面,難道你還想讓我也做這種卑微的事?!”

他這一腳踹的有些力度,陳婉容的鼻子裡立刻就湧出來兩條血流。可她從地上爬起來,臉上卻還帶著謙卑溫順的笑容:“我最偉大的可汗,長生天派到人間來的使者……您不應該懷疑我的忠誠,我怎麼可能勸您對那些可惡可憐的漢人稱臣?”

她匍匐在地,猶如一隻匍匐在狼王腳下的母狼:“偉大的可汗,或許您對現在中原的事不是很了解,所以您沒有明白我的話。請您給我時間,讓我耐心的為您說明這樣做能為鐵勒部族帶來的好處。”

札木合沉吟了一會兒,重新在氈毯上坐下來說道:“如果你給我的答案不能讓我滿意的話,雖然我很喜歡你,但我還是會毫不猶豫的將你投進火堆裡烤了吃……你應該知道,鐵勒人的尊嚴不容褻瀆,長生天的尊嚴不容褻瀆。”

“我知道,偉大的可汗。”

陳婉容抹去臉上的血跡,微笑著說道:“如今的中原比起草原上來說還要混亂不堪,曾經強大的大隋帝國滅亡了,現在中原那些有實力的人都在搶奪皇位,到處都在打仗……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阿史那朵朵依附的是一個叫李閒的漢人。李閒是現在中原最強大的人,他已經幾乎統一了中原……”

她看著札木合說道:“但是毫無疑問,中原還有很多人不服從李閒的統治。李閒要想將中原統一,還有很多強大的敵人需要他去征服,或許一個變數,就能讓他從雲端跌落到谷底。漢人的出現是鐵勒部族和突厥部族戰爭中的變故,那麼為什麼咱們鐵勒人就不能成為那個讓李閒從雲端跌落谷底的變故?”

札木合沉吟了一會兒,似乎有點明白陳婉容的意思了:“你的意思是說,讓中原變得更亂一些,讓那些該死的漢人沒有精力再來攙和草原上的事?”

“偉大的大汗,您的智慧比薩爾湖的湖水還要深!”

陳婉容道:“大汗可以假意對那個李閒稱臣,甚至可以答應一些突厥人也不敢答應的要求。漢人要什麼就給他們什麼,牛羊,馬匹,這些都可以。只要漢人答應退兵… …不,只要那個李閒答應見您派去的使者,這件事就成了。”

她微笑著說道:“中原為什麼會變得混亂?有什麼能讓中原更加的混亂?”

札木合道:“因為漢人的皇帝死了,大隋帝國就像崩塌的雪山一樣倒了,所以中原一片混亂……要想讓中原更加混亂,那麼就讓最有希望成為皇帝的那個人去死好了,他死了,中原的其他有實力的人怎麼能坐得住?”

“大汗睿智!”

陳婉容如一隻乖順的小貓一樣爬到札木合的腳邊,蜷伏在他腳下。

“美人……你知道麼,有時候我真的恨不得一口把你吞進肚子裡……哈哈哈哈!”

札木合抓著陳婉容的頭髮一把將她拉了起來,埋首在她香嫩的脖頸裡使勁的啃咬著。當著那些部下的面,札木合一把將陳婉容的前襟撕開,粗大的手掌在那一對飽滿白軟的**上用力的揉捏著。

陳婉容的嗓子裡發出幾聲甜膩的呻吟,那麼的銷魂。

就在這個夜晚距離札木合大營數千里之外的青牛湖畔,一個落魄憔悴的男人獨自站在二層木樓邊,看著手裡的一柄華麗的短刀喃喃呻吟。

“婉容……你在哪兒?我的女兒,你又在哪兒?”

……

……

洺州

在幾個月之前,作為大夏國的都城洺州繁華而富庶。每日在城門進出的百姓不計其數,而就在過了年之後這座大城卻顯得蕭條起來。隨著燕雲軍的攻勢越來越猛烈,大夏的軍隊節節敗退,行商和百姓誰還願意輕易的出門?這座曾經繁華的大城現在整天也看不到有多少人在城門出入。

距離洺州南門大概二十里,一片樹林子旁邊。

白臉吳不善看了王啟年一眼,揉了揉發酸的眉頭問道:“你想到怎麼進城了麼?現在洺州城可是戒備森嚴!”

王啟年蹲在地上猶豫了一會兒,抬起頭試探著問道:“要不扮作從清漳那邊逃難來洺州的富家大戶?”

“會引人起疑!”

吳不善搖了搖頭。

“要不扮作行商?”

“哪裡有行商在這個時候不要命往河北跑?”

“那你說怎麼辦?”

“我知道怎麼辦我還問你?”

“大人!”

就在這個時候,幾個密諜從洺州方向騎馬飛馳而來,為首的密諜氣跑到吳不善面前氣喘吁吁的說道:“咱們能進去了!”

“怎麼進去?!”

吳不善有些不可思議的問道。

那個密諜也是一臉的不可思議,咽了一口吐沫說道:“夏國朝廷的官員在門口迎接……”

“啊?!”

王啟年一驚:“暴露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2-14 08:42
第五卷 江山策與美人恩 第七百九十四章 出不去了!


洺州城外,吳不善和關小樹王啟年三個人互相打量了彼此一眼,都對密諜帶來的消息覺著難以置信。他們是燕雲軍軍稽處的密諜,現在燕雲軍超過五十萬大軍正在將大夏國逐漸分割,若是被夏國的人知道了他們的身份必然會直接殺過來,這個時候怎麼會有大夏朝廷的官員在城門口迎接他們?

“不會是暴露了……”

吳不善沉吟了一會兒說道:“如果是咱們此行已經被夏國朝廷的人知曉,只怕就不是他們的朝廷官員在城門口迎接咱們了,迎接咱們的會是數不清的洺州守軍,是箭陣,是騎兵,說不得還有城牆上威力巨大的床子弩。”

“這正是我也想不明白的地方。”

王啟年頭疼的搖了搖頭:“說起來有點像是個笑話了。敵人的官員居然在城門口迎接咱們,這事怎麼都有點狼外婆歡迎小紅帽的意思啊。”

“什麼是狼外婆和小紅帽?” 關小樹不解的問道。

王啟年驕傲得瑟的昂起下頜說道:“這是燕王殿下講過的一個歷史典故,這麼著名的故事你怎麼會不知道?我就說年輕人應該多讀書才對的,你這樣整天遊手好閒能有什麼出息?”

“歷史典故?”

關小樹皺眉道:“這個典故我還真沒有聽過,王大哥你給講講?是多少年前的事?什麼朝代?狼外婆?難不成是草原上的事?”

王啟年不屑的撇了撇嘴道:“燕王殿下博覽群書,知古通今,他老人家說是歷史典故自然就是歷史典故,只不過……我也不知道這是什麼時候的典故。不過看你一心向學的份兒上,回頭有空了我把這個寓意深刻的典故講給你就是了​​。”

關小樹一臉崇敬道:“主公懂的就是多啊。”

王啟年哼了一聲道:“主公還提到過一個公主在森林裡迷路遇到七個野蠻武士的故事,想來你也是沒有聽過的。”

“一個公主和七個野蠻武士!”

關小樹瞪大了眼睛,忍不住搖了搖頭感慨:“真慘啊!”

“為什麼你說慘?”

這次輪到王啟年不解了。

“一個年輕貌美的公主在森林裡迷路,遇到了七個野蠻的武士……難道這不是一個悲慘的故事麼?” 關小樹認真的問道。王啟年仔細思索了一下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你無恥猥瑣流氓!”

“這個……難道我以為錯了?難不成還有什麼美好的結局?公主為七個野蠻人生下了孩子……最​​後過上了幸福美滿的生活?那得……那得多遭罪啊。”

王啟年也打了個寒顫,鄙視的看了關小樹一眼。

關小樹抓了抓頭皮,似乎想不到一個公主遇到七個野蠻人還有什麼別的下場。

吳不善白了王啟年一眼道:“你這人能不能靠譜點?現在咱們說的是城門口那些大夏的官員怎麼應付。”

“分批走吧。”

王啟年想了想說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咱們分批進城,如果真有什麼圈套埋伏也不至於全軍覆沒。說起來你們兩個都比我小,這件事就別和我爭了。你們還有大好的前程,我都已經半截子入土的人了怕什麼。”

“高風亮節!”

吳不善忍不住讚歎道:“老王,認識你這麼久,今天第一次發現原來你是這麼爺們的一個人。以前是我小瞧了你,今天必須改正對你的認識。關小樹,你以後也要像老王學習,明知道先進城凶險萬分,老王還是做出了這樣的選擇,怎麼能讓人不心生感慨?”

“你錯了……” 王啟年搖了搖頭認真的說道:“我的意思是,我已經這麼老了,留下來斷後這麼危險的事還是讓我來吧,你們兩個還年輕,正是該博取功名的時候……你們誰都別和我爭,我已經決定不和你們搶這功勞了。”

“滾!”

吳不善瞪了王啟年一眼:“我以認識你為恥。”

關小樹點頭道:“亦然!”

王啟年微笑著得瑟道:“為什麼我就覺得以認識你們兩個為榮呢?”

吳不善搖了搖頭不再理會王啟年,他轉身看向關小樹道:“我先帶人進城,你留下一半人在城外候著,如果進城沒有什麼事情的話我會派人通知你。如果真是圈套的話估摸著城裡那兩位貴人已經遇到麻煩了。你就立刻趕回大營去向主公禀告,那兩個貴人的身份太特殊,有一點差池咱們都擔待不起。”

“檔頭,我年輕,而且論武藝不輸於你。進城如果遇到危險比你脫身的機會大,所以應該你留下。” 關小樹道。

吳不善擺了擺手:“我需要一個能跑得快的人傳遞消息,我不行,晝夜兼程的趕回大營,體力上我不如你。”

王啟年嘆了口氣道:“為什麼你們忽視了一個天下間跑的最快的人呢?”

吳不善一本正經的說道:“天下間跑的最快的那個肯定是你……但你不是人。”

……

……

無驚無險

當吳不善帶著人到達洺州城南門的時候,果然有不少大夏的朝廷官員在門口候著,但卻沒有圈套,這些官員確實僅僅是在這裡等著他們到來。王啟年這個人雖然嘴上很賤,但最後還是沒有留在城外等著消息。他和吳不善兩個人讓關小樹留下,這個傢伙進城的時候臉上甚至帶著幾分決絕,看起來難得的正經。

這些大夏朝廷官員,竟然是大夏國的皇后曹氏安排的。

原因很簡單,密諜正在發愁著如何混進城的時候,城中的密諜已經接到了支援即將趕到的消息,扮作道姑的紅拂張婉承便直接進了皇宮,對曹皇后說她有一些在清漳戰線一帶的親戚想進都城,他們都是逃難過來的。對張婉承信任不疑的曹皇后自然不會拒絕​​這樣的小事,她親自安排人在門口等著。

至於為什麼城裡的密諜沒有通知吳不善等人,其實更簡單。

因為紅拂這個姑奶奶說,要嚇吳不善他們老大一跳……

如果吳不善和王啟年等人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一頭撞死的衝動。

自從張婉承用所謂的道術妙法讓王咆指證王伏寶謀逆之後,曹皇后對張婉承的信任已經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她對張婉承言聽計從,視其為自己命中的貴人。可事實上張婉承哪裡會什麼道術妙法,之所以她能讓王咆就範,是因為她帶著軍稽處二部獨孤銳志親自配製的迷藥……

張婉承雖然進城的時間並不久,但卻已經有了十分重要的地位。出則有甲士護衛,入則與王侯同禮。進出皇宮禁地,就如同進自家後院般輕易簡單。不過也僅僅局限於后宮,前朝她根本就無法插手,甚至連竇建德都見不到。

如果她有機會見到竇建德的話,倚著她那個性子說不得就敢一刀捅死他。

吳不善等人知道了經過之後,立刻派人通知關小樹,卻沒有讓他也進城,而是帶著人繼續留在城外接應。

進了洺州城之後,朝廷的官員本是要將他們安置在驛站休息,吳不善哪里肯,執意住進了順朋客棧。這些官員知道這個人乃是那位道姑的親戚也不敢強求,只好回宮去複命。

順朋客棧裡,住著另一位貴人​​。

進了客棧,打發走了那些朝廷官員,王啟年和吳不善找了個機會便溜進了那位貴人所住的上房,一進門,王啟年看到那雄武的漢子就行了一個大禮:“老爺子,您可是把我們嚇死了。”

這人正是裝扮成客商的張仲堅,他身材雄健面容粗獷,看起來依然如中年漢子一般,再加上刻意藏住了頭上的白髮所以很難看出真實年紀。他見王啟年到了,忍不住也笑了起來:“老子才不信你會被嚇死!除非你是和人家正經婦人偷情的時候被抓姦在床……”

他頓了一下又道:“當然,這個更不可能。”

王啟年苦笑道:“老爺子,您在軍中不辭而別,留信說要回長安城去,結果一下子跑到了洺州來。主公知道了以後萬分心焦,立刻派了我等趕來護衛。看到您老安然無恙,我們的心這才放進肚子裡。”

“安之也太不信任老子了。” 張仲堅擺手道:“他自幼跟著我走南闖北,難道還不知道老子的本事?你們兩個來的正好,整日我自己喝悶酒嘴裡淡出個鳥來了。來來來,陪我喝幾杯!”

王啟年心說您老倒是好興致,我們卻真是快急死了。我們一路星夜兼程的趕路,您老倒是沒事在嘴裡淡鳥玩……

“老爺子……”

吳不善沉吟了一下說道:“半路上收到軍稽處的密報,夏軍之中似乎出了些什麼意外。按照道理,王薄帶著人去夏軍大營緝拿王伏寶早就應該派人回洺州報信了,可這段日子夏軍大營中兵力調動有些詭異,卻沒有發現洺州派去的人返回,說不得這次的事出了什麼意外。主公惦念您的安危,命令我等到了洺州之後立刻接您回去。君命如山,還請老爺子您不要讓我等為難。”

“她不走。”

張仲堅搖了搖頭篤定道:“我怎麼能走?”

……

……

當初為了掩護張婉承,張仲堅故意讓人和張婉承起了衝突。這樣一來,就沒有人懷疑他們是早就相識的。這段日子在洺州,張婉承整日進出宮城,沒有人比他心裡更不踏實。他和張婉承相識幾十年,有一種感情早就刻進了骨子裡。

“為什麼不走?” 吳不善不解的問道。

“她說要等著王伏寶被押送回洺州再走,我卻知道她還存了別的心思。她想殺竇建德,所以才會和曹皇后走的那般親近。”

“不可!”

吳不善大驚失色:“這事太危險了些,你二位千金之軀怎麼能以身犯險?這件事萬萬不可!”

“千金之軀個屁……老子就是馬賊,她就是個馬賊的妹子!”

張仲堅撇了撇嘴道:“進了長安城之後整日無所事事,這日子過的太平淡乏味了些。要是再不做些什麼事,這一身的骨頭都能生了銹!她既然願意出來玩玩,我自然陪著。你們不必擔心害怕什麼,老子兄妹二人甚麼大風大浪沒見識過。她提出來的事……我怎麼可能會拒絕?”

吳不善無奈,求助的看向王啟年。

王啟年猶豫了一下,往前走了一步輕聲道:“老爺子……達溪將軍……只怕過不了這個春天了,他已經親自率軍往清漳那邊去了,您還是回去見他一面的好。”

“你說什麼!”

張仲堅忍不住一把抓住王啟年的前襟,拎小雞子一樣將他拎了起來:“你再說一遍!”

王啟年也不敢掙扎,嘆了口氣道:“小狄姑娘也是知道的,只不過不敢對您明言……如今二檔頭和小狄姑娘都已經趕了去,想來病是極重的。主公怕是也知道了,所以才會讓我們將您二位趕緊接回去。”

“好!”

張仲堅將王啟年放下,看向吳不善道:“你立刻派人去接婉承,今夜咱們就出城!”

就在這個時候,忽然有密諜急匆匆趕了過來,也不避諱客棧裡的人直接衝到了張仲堅的房間裡,可見事情有多急迫。

“不好了……夏軍忽然回到了洺州,就在剛才,數不清的人馬已經到了城門口!”

“能不能出城?” 吳不善急切問道。

“出……出不去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2-17 07:30
第五卷 江山策與美人恩 第七百九十五章 好兆頭


洺州

宮城御書房

兵部尚書陳政和幾個官員急匆匆的趕來,到了御書房門口的時候幾個人對視了一眼,彼此眼神之中的擔憂之色都極濃烈,在擔憂之中,甚至還有幾分幾分驚懼。就在半個時辰之前,上萬人馬突然出現在洺州城外,之前連一點音訊都沒有!

雖然來的是大夏的人馬,但這不尋常的事還是讓朝中眾臣驚疑不定。皇帝緊急召見朝廷幾位重臣,而洺州的城門更是因為大軍來到而提前關閉。

兵部尚書陳政是當初與納言裴矩一同降了竇建德,此人在大隋朝廷不過是一個上不了檯面的小吏。大業末年才在朝廷裡領著一個兵部員外郎的從六品官職,後來跟著宇文化及一路逃走,宇文化及接連敗於燕雲軍和瓦崗軍之手,最後在魏州被王薄勾引夏軍圍困後不得不投降被殺。而此人倒是因禍得福,非但沒死反而還步步高升了。

此人追隨宇文化及時候就因為機靈而屢有升遷,再加上宇文化及手下本就沒幾個有本事的官員,所以他的仕途倒是沒有如征途那般坎坷,算得上扶搖直上。一個從六品的小吏,跟著宇文化及不久就被接連提拔,升任為黃門侍郎,在宇文化及手下竟是與裴矩一般的受重用。

但宇文化及身死之後,他也沒有隨之盡忠。在這個亂世,本就沒有什麼節烈的忠臣可言。就拿裴矩來說,在楊廣朝中身居要職,乃是楊廣最信任之人。在宇文化及起兵謀逆的時候還不是乾脆利落的投了降。宇文化及蒙難,他又毫不猶豫的投降了竇建德。

今日輔佐這家,明日效忠那家。

在亂世中,這樣的臣子比比皆是。便是大唐現如今那些名臣,其中多少人接連改換門庭也是歷歷在目。

陳政官居大夏兵部尚書,手握重權,這兵部又是個極有油水的衙門,這幾年倒是肥了他自己的腰包。

不過此人極擅長察言觀色,揣摩竇建德的心思也頗有心得。所以倒是沒有出過什麼差池,在大夏朝廷裡也混得如魚得水。

到了御書房門口之後,陳政和幾個要好的官員互換了一下眼色,這才推門走了進去。進門之後陳政才發現,納言裴矩,尚書左僕射蕭嵐,尚書右僕射李鴻基,冠軍大將軍夏侯不讓等人已經早到了。

大夏皇帝竇建德臉色陰沉的坐在書案後面,而他手下的這些重臣也皆是臉有憂色一言不發。

陳政進門之後先是給竇建德行禮,然後在自己的位置上站住。竇建德見他進來只是隨意的擺了擺手,然後將視線轉向裴矩問道:“若真是吳編拿了王伏寶父子歸來,何故帶著上萬人馬?而且吳編也沒有派人先行回報,這件事怎麼說都有些蹊蹺。你覺著……是不是王伏寶父子逼迫吳編要騙開城門?”

裴矩在心裡罵了王薄一句廢物,然後躬身道:“陛下,臣以為確實有這個可能。畢竟王伏寶在軍中頗有威望,王薄接手大營也不會太過順利。只是……城牆上的守軍觀察城外兵馬的旗子,來的人也就萬餘左右……若真是王伏寶謀逆,似乎兵力帶的少了些。他若是真存了謀逆的心思,清漳那十幾萬大軍他又怎麼可能放心交給別人?”

“倒也是有理……”

竇建德的眉頭緩和了一下,看向冠軍大將軍夏侯不讓問道:“你可曾親自上城牆觀察?”

夏侯不讓五十歲左右,在軍中威望並不甚高。只是此人也有一手溜鬚拍馬的好本事,先是和曹旦攀上了關係,然後又藉著曹皇后生日的機會拉上了這條內線。這幾年沒少往宮裡填銀子,倒是也沒有白白付出換來了一個洺州守備大將軍的官職。

此人是館陶縣人,大隋大業末年也曾做到過縣丞。只是後來張金稱帶兵攻打館陶,此人得到消息之後第一個帶著家眷逃了。後來投靠了大賊孫宣雅,孫宣雅在齊郡兵敗之後他逃回河北,當時洺州一帶還是程名振的地盤,他便帶著家眷加入了程名振的反軍。後來程名振將洺州拱手讓給了竇建德,他也就成了竇建德麾下的將領。

程名振被燕雲軍軍稽處的人救走之後,他往宮裡送了不少金銀財寶,非但沒有因此而受到牽連,反而由從四品的郎將升為從三品的武賁將軍。後來夏軍中將領大部分身死,竇建德又提拔他為冠軍大將軍,響噹噹的從二品。

現如今大夏朝廷裡盡是他和陳政這樣的人,大夏朝廷什麼樣子可想而知。

“臣登城仔細看過,看旗號城外的人馬確實不過萬餘人。臣已經令守備軍全部集結,陛下放心,即便城外的兵馬真是叛軍,憑著洺州城內近十萬精兵,那些叛軍也只有引頸待戮的份!”

竇建德點了點頭道:“既然如此,那麼朕也就沒有什麼可擔心的了。朕打算派你們其中一人往城外去看看,若真是吳編帶著王伏寶父子歸來那便罷了,若不是… …此去頗有凶險,你們當中有谁愿去?”

幾個人互相看了看,誰也不願意幹這危險的差事。唯獨納言裴矩笑了笑,上前一步道:“臣願為陛下分憂!”

……

……

“你叫吳編是吧?”

洺州城南門外,跪伏在地上的王咆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邊瑟瑟發抖的宦官吳編,嘴角撇了撇說道:“吳編……這名字倒也貼切。你這個閹人沒有那根東西,早已經對不起你的祖宗。不過今日我要告訴你的是……你若是敢違背我的命令,我就幫你改個名字,叫無命!”

吳編嚇得顫了一下,臉色白的沒有一絲血色。在他身後站著的那些身穿禁軍服飾的士兵,都是王咆手下的士兵假扮的。他身後那士兵持了一柄短刀就頂在他的後腰上,他毫不懷疑只要自己說錯一句話就會被短刀捅死。

“大……大將軍放心,奴婢絕不敢違背您的命令。”

“這就好。”

王咆滿意的點了點頭,忍不住挪動了一下身子。他身上綁著的繩子是一點沒有作假的,所以勒了這麼久身上也難受的厲害。在他身前被綁著的,便是他的義父,大將軍王伏寶。

在清漳大營的時候,王咆最終還是勸通了王伏寶舉兵造反。這幾年竇建德的不信任,也讓王伏寶的心思漸漸有了轉變。而竇建德派王薄入大營奪兵權,更是讓王伏寶徹底死了心。只是這麼多年他一直忠心不二,真到了這個時候還是有些難以割捨。

只是王伏寶不願割捨的是他和竇建德之間的情分,還是自己的忠心只怕連他自己都很難說清楚。

在清漳大營,王咆沒有跟他商量就和親兵校尉王群路兩個人帶兵殺了獨孤秀等人,然後又帶著人馬在大營中大肆捕殺獨孤秀等人的親信,一夜之間,清漳大營裡校尉以上的將領就死了上百個。

王伏寶雖然沒有下令這樣去做,但王咆帶兵屠殺還是得到了他的默許。之後王伏寶以自己的親信為將校,將近二十萬大軍算是真正的抓在了自己手裡。

然後,他就開始等著了。

等著所有人都來勸說他造反。

他是個忠臣,自大業末年就跟著竇建德東征西討。誰都知道他對竇建德忠心耿耿,他怎麼能謀逆造反呢?

當所有人都來勸說他的時候,他就不是謀逆了,而是順應天意民心,是為了部下這十幾萬人馬著想。

王咆想出來這詐開洺州城門的辦法,雖然有些行險,但王伏寶卻也認為有成功的可能,誠如裴矩分析的那樣,他才將清漳大營十幾萬大軍抓在手裡,怎麼可能輕易的再交給別人?此時的清漳大營其實只留下了萬餘人做疑兵,為了瞞住燕雲軍而已。大隊人馬陸續在深夜開拔退回洺州。

因為是往相悖的方向撤走,所以燕雲軍的斥候也不可能輕易察覺。

現在洺州城外的有兩萬餘人,打著一萬人的旗號。在洺州南二十里處,十萬夏軍就在荒野中等待著進城的信號。王伏寶的心理已經發生了改變,尤其是在做出造反這決定之前,王咆對他提起的一句話更讓他心中感慨萬千。

這句話,王世充和宇文化及都說過。

大丈夫既生於亂世,哪怕做一日皇帝也是好的。

做皇帝的夢想,也許是男人心中藏在最隱晦角落中最偉大的夢想。

洺州城所有的城門全都關閉,城牆上的守軍也已經嚴陣以待。弓箭手已經將箭壺放在自己腳邊觸手可及的地方,只等一聲令下就會萬箭齊發。夏侯不讓從御書房出來就直接趕到了城牆上,看著城外那些人馬他鼻子裡忍不住發出一聲不屑的冷哼。

“陛下也太小心了些……就憑城外那萬把人,王伏寶就算真有反心難道還能攻的進來?洺州城這幾年都在修繕,城牆加高了近一丈,真要是有人敢來攻城,便是城牆上這些床子弩就夠將他們射成爛泥。”

“話不能這麼說,難道國逢大難,陛下小心一些也是應當的。”

裴矩站在夏侯不讓身邊輕聲說道:“這個時候,莫說是陛下,便是城中百姓哪個不是惴惴不安?燕雲賊距離都城不過七八百里……這個時候軍中巨變,難免不讓人心中警惕。”

夏侯不讓哼了一聲道:“偏偏是陛下選了王薄那個白痴去接手大軍,若是換了我去哪裡還有這麼多麻煩,在大營中一刀將王伏寶斬了豈不簡單?那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傢伙,歷來就不是做大事的人。”

他看了裴矩一眼,見裴矩臉色有些不好看這才忽然想起,王薄出任兵馬大元帥,乃是裴矩一力舉薦的。

“呃……我只是覺著王薄做事太拖拉了些,不過話說起來,他要整頓人馬,或許此時還在大營中忙的焦頭爛額吧。便是換了我去,只怕會更不受不了那麻煩。”

夏侯不讓連忙遮掩了幾句,裴矩卻笑了笑道:“他……誰知道他現在在大營裡做些什麼!說不定是軍中喝花酒也說不定。”

王薄自然是沒有喝花酒的,他此時正在絞盡腦汁的想該怎麼活下去。

自從被燕雲軍斥候抓起來之後,他就被關進了一間帳篷裡每日都會有人來逼問夏軍的消息。這些日子可是吃了不少苦頭,只是燕雲軍中的人倒是也沒覺著他真是什麼夏國的大人物,所以抓了一個俘虜的事一直沒有報到燕王殿下那裡。

一連被逼問拷打了十幾日,燕雲軍的人見也問不出什麼,索性要將其拉出去砍了,才押著走出大帳的時候,王薄在絕望中恰好看到不遠處李閒帶著將領經過,這個經歷過無數次生死掙扎的傢伙立刻發出了一聲驚天動地的呼喊。

“燕王!救我!”

李閒正要帶著手下將領去迎接親自運糧而來的達溪長儒,忽然聽到有人高呼忍不住回頭去看,便見一個已經被打的看不出人形的傢伙正在拼了命的掙扎,他微微皺眉側身問薛萬徹道:“那人是誰?”

薛萬徹想了想說道:“好像不久之前抓了一個夏軍的細作,應當便是此人。​​沒有從此人嘴裡問出什麼,想來是個無足​​輕重的小角色所以沒有向您匯報。”

李閒點了點頭,緩步走過去,辨認了好一會兒才看出這個撲倒在自己腳下哀求的竟然是曾經綠林道上大名鼎鼎的知世郎。

“殿下……念在你我舊識,殿下饒命啊。”

王薄抱著李閒的靴子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嚎。

“知世郎?”

李閒忍不住搖了搖頭,蹲下來看著王薄髒兮兮的臉微笑著用極輕的聲音說道:“你我一別多年,聽說你在竇建德手下謀得高官顯爵,孤還一直替你高興……想不到再見面,你竟是為了讓孤高興而落魄成了這個樣子,還真是體貼。知世郎……你真是孤命中的福星,看來這次平滅河北之事算是成了。”

“燕王殿下何出此言?”

王薄下意識的問道。

李閒笑了笑認真道:“自孤南下以來,似乎見你一次……孤便大勝一次,好兆頭,還真是好兆頭。”

PS:明天就要上班了吧?不想去了吧?哈哈......我也是啊......明天就要上班的朋友們早點休息,睡個好覺明天精神飽滿的開始工作。祝大家在新的一年裡闔家歡樂,身體健康,事業上節節高升,生活裡事事順心。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2-17 20:28
第五卷 江山策與美人恩 第七百九十六章 兩件憾事


風漫不經心的從東方吹過來,也在漫不經心的告訴人們冬天已經遠去。冷冽的北風已經離開,從東邊吹過來的風就算再大也沒有瞭如冬天刀子一般的威力。只是風捲過戰旗的時候,那呼啦呼啦的抖動聲依然有力。

因為之前說了幾句錯話,所以夏侯不讓有些尷尬。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一眼站在身邊的裴矩,一時之間也找不到什麼緩解尷尬的話題。

裴矩倒是並沒有在意,他探頭往城牆外面看了看,微笑著對夏侯不讓說道:一會兒我就要出城去見見是不是王伏寶父子真的已經伏法,大將軍可要多照​​拂……一旦外面有什麼異動,大將軍可別立刻關了城門把我丟在外面。

這怎麼可能……

夏侯不讓訕訕的笑了笑,隨即拍了拍胸脯說道:裴大人只管放心,只要我夏侯不讓站在這洺州城牆上,就算外面的人真存了謀逆的心思,我也不會眼睜睜看著您困於危局之中。便是持三尺青鋒拼了這把老命,我也會將您平安接回城中來。

有夏侯將軍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裴矩笑了笑,走到夏侯不讓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忽然貼著夏侯不讓的耳際用極輕的聲音說道:不過到了這個時候,陛下心裡小心謹慎是必然的。咱們做臣子自然更要小心謹慎一些……陛下是一棵參天大樹,而咱們不過都是樹蔭下庇佑的小草罷了,大樹在,小草也沒什麼可擔心的,樹要是不在了… …咱們這些小草靠什麼抵抗風吹雨打?靠什麼?

呃……裴大人這是什麼意思?

呵呵,夏侯將軍可是天下間第一等的聰明人,老夫說的什麼意思自然明白。

裴矩笑了笑,轉身往城牆下走去。

夏侯不讓看了看裴矩的背影,又看了看城外那些夏軍士兵忍不住搖了搖頭,他嘴角抽搐了一下,不自覺的喃喃重複了一遍裴矩的話:大樹要是不在了,咱們這些小草靠什麼抵抗風吹雨打?靠什麼?

他沉默了一會兒,忽然明白過來。

小草就算再強壯,靠自己依然擋不住烈風冰雹……除非……再找一棵大樹。

他急忙轉頭去看裴矩,想追上去問個清楚。可這個時候,裴矩已經下了城牆走到城門口了。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心,夏侯不讓往下看的時候恰好裴矩也回頭看了他一眼。夏侯不讓似乎是看到,裴矩的嘴角上帶著一抹別有深意的笑容。

厚重堅固的城門吱呀一聲被緩緩的拉開,卻只是打開了一條僅僅能容納一人出去的縫隙。即便如此,城門洞裡的守軍還是緊張的將手裡的連弩端平,一旦有一點風吹草動,他們將會毫不猶豫的把連弩的弩匣射空。

裴矩卻似乎並沒有什麼擔心,他臨出門前甚至還仔細認真的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只帶著兩個親信隨從,信步而行的出了大門一直走到城外夏軍前面。

跪伏在地上的王咆抬起頭看了裴矩一眼,眼神中閃過一絲殺機。王伏寶卻不露痕跡的對他微微搖頭,然後兩個人同時低下頭沒有再看裴矩第二眼。強裝鎮定的小宦官吳編看著裴矩一步一步走過來,緊張的手心裡都是汗水。

他本想笑一笑來緩解自己緊繃著的神經,可他卻不知道自己此時笑出來的樣子有多難看。

奴婢給裴大人見禮,一別月餘,裴大人……又精神了不少了。

吳編盡力讓自己保持著平日裡說話的樣子,可身子卻忍不住輕輕的顫抖著。他本是個沒經歷過刀兵之事的閹人罷了,此時後面短刀戳在腰畔哪裡還能鎮定的下來?當日在清漳夏軍大營裡那一夜殺戮,讓他見識了什麼才叫人間至兇之事。

他本來看不起那些五大三粗的士兵,可現在卻明白,這個世界上再大的天災,只怕也不及那些士兵們手裡的刀子災難造成的災禍大。

都尉出城一趟,倒是清瘦了一些。

裴矩笑了笑,對吳編點了點頭道:這次都尉為大夏立下大功,陛下那裡的賞賜必然是少不了的。回宮之後,想來嘉獎褒賞也會隨即而來……只是陛下讓老夫問問都尉,為何帶兵回城? !

為何帶兵回城!

這六個字就如同在吳編耳朵裡炸響了一聲春雷,震的他心神一陣搖晃。

叛賊……叛賊王伏寶父子二人勾結燕雲賊試圖作亂,奴婢帶著旨意將其緝拿之後,唯恐燕雲賊將其救出所以才帶兵回都城。大人您也知道,清漳大營,和燕雲賊的人馬之間只隔著二三十里路,萬一走漏了什麼風聲丟了叛賊,奴婢在陛下面前可不好交差。

老夫明白。

裴矩微笑著點了點頭,緩緩在王伏寶身前蹲下來。

他看著王伏寶的臉,用極低的聲音似笑非笑道:大將軍倒是好大的手筆魄力……看捆在大將軍身上的這牛筋繩子倒是結實的很,據說鋒利的刀子也難以輕易割開。可老夫還是忍不住想……牛筋繩子縛得住一位朝廷的大將軍,卻不知道是否縛得住一位已經不在朝廷的大將軍。

這話聽起來有些拗口,似乎也有些廢話的意思。

但王伏寶卻抬起頭,認真的說了一句話:咆兒在京城多蒙裴大人照拂,他方能不死。今日進城之後,也望裴大人在滿朝文武面前說幾句公道話。

是滿朝文武面前,不是陛下面前。

就在大營中一棵枝條上已經吐滿了嫩芽的垂柳下,李閒輕輕撣去衣服上沾染上的一絲塵土,他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跪在自己面前的知世郎王薄,眸子裡的意味讓王薄渾身不自在,不寒而栗。

罪臣可以帶路直搗洺州,洺州城防罪臣也是了解的一清二楚的。而且此去洺州一路上的城防關隘罪臣也能盡力叫開,畢竟罪臣身上還帶著印信……不會令人生疑。

王薄盡力讓自己的語氣摯誠一些,卻不敢一直看著李閒的臉。

你這人倒是有些意思,逃命還不忘帶著自己的官職印信。

李閒笑了笑道:不過還不夠……此去洺州不過七八百里的路程,且沒有什麼險要難攻之處。即便沒有你騙開城門難道孤就打不下來?若是你能騙開的是洺州的城門,或是能讓孤刮目相看。

罪臣可以!

王薄嗅到了一絲生機,怎麼可能放過。

罪臣出洺州之際就已經和裴矩商議好,一旦奪了王伏寶的兵權就向殿下您投誠。這件事殿下若是不信,待攻克洺州之後可與裴矩對質……有裴矩在洺州為內應,要想打下竇建德的都城也不是什麼難事。只是和裴矩約好的時辰暗號只有罪臣一人知曉,還請殿下您給罪臣一個立功的機會。

你的意思是說,沒了你孤肯定不能攻下洺州?

罪臣不敢!

王薄以頭觸地道:罪臣只是覺著,既然罪臣可以幫殿下盡力不損兵折將就拿下竇建德的都城,殿下何樂而不為?

還是不夠,再想想你還有什麼保命的手段沒有。

李閒語氣溫和的說道。

王薄的身子卻嚇得顫了一下,沉默了一會兒忽然想到一件事:殿下,王伏寶已經謀反,此時說不定已經帶著人馬悄然返回洺州逼宮奪權。想來清漳大營裡十有八九已經是空了的,罪臣願意為嚮導,指引大軍一舉蕩平清漳大營!

李閒笑了笑道:你總算找到一個能暫時保住性命的理由了,就這樣吧……來人,帶他下去,待孤迎來達溪將軍之後再做計較!

王薄長長舒了一口氣,這才發現後背上一陣冰涼。不知道什麼時候,後背上的衣服竟是已經被汗水徹底打濕了。

李閒也不再理會他,帶著薛萬徹等人上馬往大營外面而去。此時達溪長儒親自帶著當初的血騎四虎還有已經匯合了的小狄等人,已經到了距離大營不足二十里的地方。從大船上下來之後陸路顛簸,看起來這個已經六十幾歲的老人更加的憔悴了些。

李閒帶著人迎到送糧隊伍的時候,達溪長儒正在馬車裡休息。獨孤銳志和小狄就在他身邊守著,老人的臉色難看的有些嚇人。

李閒擺了擺手示意下面人不要聲張,自己輕手輕腳的上了馬車。撩開簾子看到那個清瘦到令人心酸的老者的時候,李閒的眼睛裡忍不住濕潤了起來。

師父……

李閒緩緩在達溪長儒身邊坐下來,握著老人冰冷的手。

安之……

達溪長儒睜開眼,看到李閒之後不由自主的笑了笑:想不到再見你的時候,竟是已經連騎馬都不行了的。讓你笑話了……

李閒忍著鼻子酸楚,握緊老人的手輕聲道:年紀大了就總愛偷懶,若不是我迎來的早些,你肯定在臨到大營之前爬上馬背對不對?說不得還要拉著我比試涉獵,而且還會輕而易舉的贏了我。

對啊……我只是年紀大了愛偷懶了。

達溪長儒笑了笑,眼神柔和:小狄來了,獨孤也來了,鐵獠狼,東方,還有小朝都在,如今你也來了……現在想來當初在草原上的人還活著的竟是都因為我這老頭子而聚齊了,只差張仲堅和紅拂他們兩個。

他抬起頭看了一眼跟著李閒上車的葉懷袖,笑了笑道:你也來了……

葉懷袖點頭,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過黃河的時候身子還能堅持,也能喝得下一斤老酒……想不到過了黃河一場春雨著了涼,身子竟是扛不住春寒。

葉懷袖勸慰道:只是受了涼而已,有小狄和獨孤在,不消幾日就能如往日般生龍活虎,我可還記得當初在漁陽郡的時候你一刀劈了馬車的威勢。

五十而知天命……我早已經過了五十,還有什麼看不開的?

達溪長儒微笑搖頭道:如今心中只有兩件憾事,若能了結,此生足矣。

師父,您說。

李閒鄭重的問道。

其一……你在長安城修了一座大陵園,又派人不遠萬里往燕山將老兄弟們的墳都遷了去,一直沒有機會去他們墳前上一炷香,燒一捧紙錢,敬一杯老酒……

您身子好一些我一定……

李閒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達溪長儒揮手打斷:這件事雖然遺憾,卻也不算什麼。待我死後你將我也葬在陵園中,我自己下去向他們道歉就是了。第二件事,才是我迫切想見的……希望我還熬得住。

什麼?

安之……你也該有後了,我還想抱抱徒孫。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2-17 20:31
第五卷 江山策與美人恩 第七百九十七章 她說


馬車裡一時之間變得安靜下來,達溪長儒這句話讓李閒心中百感交集。想不到老人到了這個時候,心中最遺憾事竟然是這件。

“師父身子緩過來,還要為我和小狄主持大婚。”

李閒鄭重認真的說道:“師父,你且安心休養。待到了軍中身子漸好之後我就陪著您回長安城去,河北這邊的事就交給徐世績去做。一個窮途末路的竇建德,有徐世績宇文士及他們幾個就足夠了。”

達溪長儒沉默了一會兒說道:“你不是還要去草原的麼,我半路上聽獨孤提起過這件事。既然是允諾了別人的事,就不要輕易毀了約定。”

“草原上的事再大,也比不得師父的身子重要。”

李閒搖了搖頭,腦海裡浮現出阿史那朵朵的影子。他將自己的披風解下來蓋在達溪長儒身上,撩開簾子吩咐車夫道:“不要急迫,盡力將馬車趕的平穩些。”

車夫連忙應了一聲,就連揮動馬鞭都不敢再用大力。隊伍緩緩啟動,最後這十幾里的路走了一個多時辰才到。到了大營之後李閒扶著達溪長儒下了馬車,然後將老人背起來緩步往自己大帳的方向走去。

“放我下來吧安之……還沒到走不動路的時候。”

“以前在草原上的時候練刀脫了力,您總是這樣背著我回去的。還有我阿爺,小時候逃亡一半的時間倒是在他背上。前二十年看父敬子,後二十年看子敬父……現在到了我背著您走路的時候,這又不是什麼丟人的事……師父……你老了。”

“是啊……我老了。”

達溪長儒笑了笑,不再掙扎。

“師父,記得塞北那座不知名的小山上的時候,您說好了教我刀法卻總是讓我劈柴,然後自己一走就是月餘不見踪跡。後來我才知道您是跑去青牛湖找那塊極寒隕鐵,青牛湖裡冰冷刺骨,你在嚴冬幾次下湖去摸索……那個時候想來就已經寒氣入體傷了經脈,都怪我年輕草率根本就沒有想到這些事。 ”

“和那次沒有什麼關係。”

達溪長儒貼在李閒後背上輕聲道:“我這身子裡積攢下來的傷勢實在太多了些,這幾年又懶的厲害疏於修煉,酒喝的多,肉吃的多,便是女色這把年紀了也沒有放下,隱疾總有自己冒出來的時候。”

“師父。”

李閒身子頓了一下,像是猶豫著什麼。

“當初您第一次見我的時候是在漁陽郡的密林中,那次是我和阿爺去尋姑姑半路遇到了郡兵劫殺百姓。那次我還以為你是大隋朝廷派出來的殺手,所有的小手段都使出來也沒能讓您的橫刀挪動分毫……那個時候其實我就在想,這個男人當真稱得上偉岸二字。”

“都這個時候了才想起拍我馬屁?當初在塞北的時候你要是嘴巴這般甜,說不定我會多教你一些東西……”

達溪長儒笑了笑說道。

“不是拍您的馬屁,而是我這些年一直有個問題沒有想明白。”

親兵撩開簾子,李閒背著達溪長儒走進大帳。他將達溪長儒緩緩的放在自己床上,伸手拉​​過被子為他蓋好。

李閒轉身看了一眼跟在後面的眾將吩咐道:“我和師父說一會兒話,稍後送一些好下嚥的食物來。你們都去休息,若是我不找你們暫時不要進來打擾。安排飯菜,讓運糧的士兵們吃飽之後好休息。”

“喏!”

“小狄,懷袖你們兩個留下。”

李閒招了招手,吩咐親兵將簾子放下來。

“什麼事你到了現在都沒想明白?”

達溪長儒躺在溫暖軟和的床榻上忍不住舒服的呻吟了一聲,他接過李閒遞過來的茶杯問道:“我還以為這個世界上的事,沒有你想不明白的。這麼多年我也一直沒明白,你的心裡怎麼就能裝得下那麼多東西?有人說你是生而知之,好像除了這樣也沒有理由解釋的通了。”

“我又不是神靈……”

李閒笑容有些淒苦的搖了搖頭道:“哪裡有什么生而知之的本領,這世間之人皆是一樣,今日不知明日事,就算安排打算好的明天或許也會有什麼意外而不能做到。如果我知道每一個明天會發生什麼事,燕山上……那一百多個兄長就不會白白死去。”

“這麼多年你還是不能釋懷?”

達溪長儒問。

“不能!”

李閒點了點頭:“雖然我自幼奔波,四歲習武,六歲便殺了人。但燕山上那一戰才是第一次真正的領兵征戰,結果卻讓兄長們陷於絕境而難以救贖。十年來,百戰千戰,終究還是忘不了那一戰。”

達溪長儒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所以你才會變得越發小心謹慎,越發的不願妄動刀兵。即便在鉅野澤建立燕雲軍之後,依然沒有主動去挑起過爭戰。這些年,絕大部分時間也都是別人來打你,你才會打回去。”

李閒嗯了一聲,眉角忍不住皺了一下。

“或許到了現在,我和你們如何看待戰爭和死亡也不一樣。”

“還是說說,你有什麼事想不明白吧。”

達溪長儒打斷了這個有些沉重的話題。

“您”

李閒抬起頭,看著達溪長儒的眼睛極認真的回答了一個字。

……

……

聽到李閒說出您這個字,小狄和葉懷袖兩個人都怔了一下。她們兩個看了彼此一眼,都不知道李閒想要說什麼。可也不知道怎麼了,或是因為她們兩個都是女子心思細密的緣故,隱隱間心裡都有些不安。

“我?”

達溪長儒也愣了一下,隨即將視線落在李閒的臉上:“你問。”

李閒為達溪長儒在身上推拿活血,因為他發現老人的身上冷的出奇。獨孤和小狄推測說這是在塞北的時間久了,再加上那次下青牛湖身體裡存了寒氣的緣故,可卻誰也說不清楚為什麼這寒疾竟是潛藏了這麼多年才冒出來。

“阿爺和您都是受了那老尼之託,所以最初才會護佑我。”

李閒一邊推拿一邊語氣平淡的說道:“那個時候,不管是阿爺還是您,或是心裡對我都沒有什麼好感。也正是因為如此,一直到了現在我也不明白一件事……難道當初對那老尼的一個承諾,真的就能讓您和阿爺這樣的豪傑甘心奔波淒苦十幾年?”

“那老尼……到底跟您說了些什麼?”

達溪長儒忽然笑了笑,看向李閒的眼神依然慈祥:“這個疑問是不是在你心中困惑了十年?”

“是。”

“其實我和你阿爺還有你紅拂姑姑,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其實就知道你是李淵的兒子。那個老尼當日在臨死之際對我和你阿爺說的清楚,至於她是如何得知我沒有問過。她總是那麼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說話也從不說清楚明白。剛才我和你提到了生而知之這四個字……這四個字,其實是那老尼說的。”

達溪長儒微微嘆息了一聲:“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有奪天地造化的本事,當日一眼便看穿了你的來歷……我和仲堅哪裡肯信,她卻說你自天穹之上而來,乃是神靈的子嗣,早晚必成大器,我們兩個保護的可不僅僅是一個未出襁褓的嬰兒,而是中原數百年江山穩固。越是到了後來,我們兩個越是欽佩她的眼力。”

李閒手上的動作猛的一僵,臉色也不由自主的變了。

“她說草原上的民族篤信長生天,突厥可汗也自稱為長生天派到人世間的使者。在她看來那不過是個笑話罷了,中原的皇帝也自稱天子,不過都是愚弄百姓的幌子罷了,她說……你才是上天派來人間的使者。”

達溪長儒看著李閒,眼神越發柔和起來:“我知道現在說起這件事,或許你心裡會很難接受。而且我和仲堅紅拂約好,這個秘密就算爛在肚子裡也不要再說出來。可今日我才知道你心中執念之深……既然如此不如全都對你說了就是。”

“她……不是為了李淵謀劃?”

李閒忽然覺得嗓子裡有些火辣辣的疼,疼的幾乎說不出話來。

“李淵?”

達溪長儒冷哼了一聲道:“一凡夫俗子耳,何足道哉?說起來,李淵才是她為你埋下的最深的一個輔助棋子。若是沒有李淵,你定鼎中原怕是也沒有這般順利。從一開始,她便篤信你能推滅大隋建立起一個新的帝國。”

“為什麼……”

李閒忽然發現自己竟是這般可笑,原來自己一直深埋在心中的秘密竟​​是被人早就看穿了。只是……那老尼何以知道,自己一定能做到?難道這時間真有神靈在,自己的一舉一動都瞞不住?

所以他問。

為什麼?

為什麼是我?

……

……

“我查到自己是李淵的庶子,您和阿爺不是說……我是那老尼為了輔佐李淵登基稱帝埋下的棋子麼?為什麼現在您有說……李淵不過是顆棋子?”

達溪長儒笑了笑說道:“我知道你剛才問我的時候,疑惑的是什麼。明明我和仲堅與你沒有什麼關係,為什麼會和你不離不棄?其實……最初見到你的時候我也不信什麼真龍轉世之說,我甚至厭惡你,因為你的存在讓仲堅和他的妻子分離,因為你的存在鐵浮屠的人死傷慘重。但是後來相處的時間久了……我便真的將你視為兒子一般。”

他抬起手揉了揉李閒的頭髮:“至於當初我和仲堅為什麼騙你,其實你現在已經明白了……你一步一步發現那法師的佈局,然後懊惱於自己被一個死人利用擺佈。若是我和仲堅對你說明白了此事,你心中鬥志怎麼會如現在這般旺盛?你堅信自己在局中,所以你發誓要破局……既然如此,我和仲堅又何必要說破? ”

“你因為憎恨自己的命運被人擺佈,所以一心想要走出一條屬於自己的路來。你的選擇是正確的,我和仲堅心中都極開心。至於法師在你心中是如何一個人,反正她已經死了又能如何?”

“當初在燕山上的時候我和仲堅便說過,若你自己看破……我們便告訴你真相,若你看不破,那麼這件事就永遠不要提及……說起來到現在我和仲堅心中依然滿是疑惑,我們兩個本來都是不信鬼神之人,可這十年來你攀爬的越來越高,我們兩個對法師的慧眼倒是越發的欽佩了。”

李閒緩緩的在床邊坐下來,眼神中一片迷茫:“您是說,從一開始到現在,其實我還是順著那老尼的安排去做?”

“包括……我恨她?”

達溪長儒點了點頭認真道:“包括你恨她。”

李閒緩緩的舒了一口氣,拳頭卻攥的很緊:“她還說什麼了?”

“她說……”

達溪長儒忽然想到那日在長安城中,老尼看著自己和張仲堅一字一句的說道:“我妄自洩露天機損了十年壽命,你們……只怕也難以善終。”

他笑了笑,收起這個念頭看著李閒一字一句的說道:“她說,你會是一個好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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