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將明 作者:知白(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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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uuuuuuuuu 2012-12-6 14:05:4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37 619290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2-21 00:09
第五卷 江山策與美人恩 第八百零八章 松壽


晚風清涼,吹在人身上有一種透徹的舒服感覺。

漳河河岸,垂柳依依。

李閒和小狄緩步走在岸邊,感受著夜風的清涼,聽著河水的聲響,兩個人的心裡都有一種寧靜的感覺。穿了一身嫩黃色長裙的小狄已經出落的楚楚動人,這裙子是她自己做的,腰身處收的極合適,將她的身材勾勒的淋漓盡致。

李閒和她並肩而行,晚風將她身上的淡淡幽香送進了李閒的鼻子裡。這味道淡淡的,卻沁人心脾。

雖然小狄整日都在藥房裡,但藥材的味道也掩蓋不住她身上這種令人著迷的香味。以前年紀還小的時候李閒不曾在小狄身上聞到過這種味道,隨著年齡越來越大,小狄身上的香味倒是越來越清晰起來。

這種味道鑽進李閒的鼻子裡,就好像直接進了心裡一樣舒服。

“安之哥哥……這下你總算能放下心了,阿爺和姑姑暫時沒有什麼事,估摸著用不了多久就會找機會出洺州與咱們相聚。這麼多天了,也就今天才從你的臉上看到些笑意。”

“你還不是也一樣。”

李閒笑了笑,自然而然的拉著小狄的手往前走。這樣牽著手而行,從小就已經成了他們兩個的習慣。只是也不知道為什麼,今夜這個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動作,反而讓小狄嬌嫩的俏臉上浮現起一抹紅暈。

“安之哥哥,為什麼你好像和長孫姐姐沒有什麼話說?”

或許是為了掩飾自己的一絲慌亂,小狄轉移開了話題。

“和她只是見過幾次而已,也算不得熟悉自然沒有多少話說……你怎麼突然間想起問這個問題。”

“沒什麼……只是,只是長孫姐姐到了現在還沒有嫁人,難道哥哥不覺得有些奇怪?”

“必然是有心上人了。”

李閒笑了笑說道。

“她叔叔長孫順德死在李世民手裡,現在就只有長孫無忌這一個親人。可長孫無忌一直在軍中效力,倒是我疏忽了……想來她已經過了二十歲,確實早已經到了該嫁人的年紀。一般女子十四五歲就已經嫁了,我卻把長孫無忌一直栓在軍中,他忙著軍務,倒是耽誤了他妹妹的婚事。”

“安之哥哥!”

小狄瞪了李閒一眼道:“你聰明的時候天下無雙,笨起來也是天下無雙!”

她氣呼呼的說道:“若是她心裡是旁人,我何必要和你提起?”

李閒愕然,隨即笑了笑道:“小小年紀就學人家做媒婆,還給自己丈夫做媒婆……真不知道是該說你傻,還是該夸你賢惠。不過這麼好的事以後倒是多多益善,你還有什麼要好的朋友沒有,不如一併都介紹給我算了。”

“你可惡!”

小狄頓住腳步,氣得幾乎甩開李閒的手。

李閒哈哈笑了笑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她和你親近你想幫她對不對?可你這樣就不怕我以後有太多的女人,沒時間多陪陪你?”

小狄臉上又是一紅,看起來就好像開在春風裡的一朵粉紅色的桃花。

“我只是覺著這樣對長孫姐姐不公平,她一直在等你,長孫無忌不是沒打算給她找個好人家,可她自己就是不應允,長孫無忌也沒有辦法。安之哥哥你沒關係,可一個女人有多少年華可以虛度等待?”

李閒站住,拉起小狄的兩隻手道:“我與她並不相熟,若是聽你一說便將她納了妾……或許對她才是真的不公平吧。”

“葉姐姐說……安之哥哥是要做皇帝的。做皇帝自然是要有許多嬪妃,與其日後便宜給那些不相識的外人爭權奪寵,不如全都讓咱們自己人把位子佔了!將來讓那些年輕貌美的別家女子搶了你去,豈不虧了。”

“呃……女人真可怕。”

李閒忍不住在心裡感慨道,這個時代最大的好處就是女人對於一夫多妻的贊成​​。這要是放在自己前世,若有一個女子這樣跟自己說話,李閒肯定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不是做夢,就是說這話的女人是反穿越過去的。

“等我陪著師父從草原回來之後再說吧。”

李閒想了想嗷:“估摸著到那個時候,河北的事也已經了結的差不多了。也該把咱們的事再提一提,當初在東平郡的時候師父他們就提過,卻因為戰事耽擱了。”

“噢……”

小狄垂頭,紅著臉噢了一聲。

李閒看著小狄嬌羞的樣子忍不住心裡一盪,他抬手勾起小狄的下頜,看著那一雙如水的眸子,情不自禁的低頭吻了上去。少女的嘴唇微涼但極柔軟,那一條丁香小蛇更是帶著一股甘甜。李閒肆無忌憚的在她的嘴裡索取,這一吻久久都沒有分開。

或許是已經成熟的緣故,漸漸的小狄也動了情。雙手環抱住李閒的腰,開始回應著李閒的貪婪。

吻,如此深情。

李閒的手緩緩的攀上小狄飽滿而充滿了彈性的胸峰,十七八歲的女子正是青春美好的時候,那一座柔軟讓李閒愛不釋手,在小狄的一聲充滿了羞澀和些許驚懼的低呼聲中,他將手緩緩的伸進了衣服裡面。

溫暖,柔軟。

那一粒還凹陷在山峰裡的顆粒,漸漸的被他揉捏挺起。

“啊!”

小狄忽然發出一聲驚呼,掙脫開李閒的懷抱。

“怎麼了?”

李閒不解的問道。

“硌……硌著我了。”

小狄紅著臉聲如細蚊般說道。

“啊?”

李閒一怔,低頭看了看隨即醒悟,忍不住也臉紅起來:“這個……這個是自然反應,就好像……就好像是潮起潮落,日昇日落……你是學醫的啊,對這個……對這個應該不害怕才對吧。”

“可是它打我!”

李閒訕訕的笑了笑,低頭看到時候那東西還在一下一下的跳啊跳。

……

……

洺州

順朋客棧

吳不善進門的時候頓了一下,守在門口的密諜往四周看了看見沒有可疑的人隨即微微頷首。吳不善嗯了一聲,快步走了進去。這條街上有不少密諜在暗中佈置著,只要大周的官兵靠近就會有人示警。

王咆在洺州稱帝已經過去了一個月,洺州城的城門總不能一直關著。對過往百姓的稽查雖然還很嚴格,但上面只要不監督著,守城門的士兵也懶得太過於仔細。那個道姑的畫像貼遍了洺州城的大街小巷,可一個月已經過了,哪裡能找到那道姑的影子。

王咆已經是大周的皇帝,自然不可能整日親自盯著。

已經過了這麼久,負責稽查那道姑的夏侯不讓都不得不承認,或許那道姑早就已經出了城了,可怎麼出去的卻實在想不到。後來問宮裡的人查到,當日王咆率軍攻入萬春宮之前,那道姑還在曹皇后的寢宮裡。可萬春宮被圍的鐵桶似的,她莫非真有道法飛出去的不成?

才做上皇帝的王咆還在享受著權利的樂趣,這些日子對那道姑的事倒是過問的不多,夏侯不讓也樂得如此,下面的官兵衙役自然也不是如以往那般查的賣命。

吳不善進了客棧之後直接上了二樓,看了看沒人注意隨即進了張仲堅的屋子。

“送出去了?”

吳不善才一進門,張仲堅就忍不住急切的問道。

吳不善點了點頭笑道:“送出去了,姑奶奶身上有宮裡的文書,現在的身份可是被遣散回家的宮女,出城的時候守軍看了看那文書就放人出去了。關小樹在城外接應著,不會有什麼差池。”

“那就好,那就好。”

張仲堅忍不住鬆了口氣,在椅子上坐下來說道:“咱們明日也要分批出城了,天一亮你就和王啟年先出城,後天我再走,咱們一起的話人太多容易被人盯上。在洺州這段日子屬實過的不自在,也該回去看看達溪長儒了。”

“和城外的密諜已經聯繫上,達溪將軍的身子還好。”

“嗯”

張仲堅點了點頭,想了想說道:“只是可惜了,要是能偷偷摸進萬春宮裡把王咆那個狗東西宰了,那這一趟才算完美。沒殺的了竇建德,殺一個王咆也夠了。”

“別!”

吳不善連忙擺手道:“老爺子您可別再嚇唬我了,和您在一塊我整日這心都在嗓子眼提著。您老還是明兒一早就出城吧,後天我和老王再走。 ”

“也好。”

張仲堅笑了笑問道:“王啟年幹嘛去了?”

“他說去打探一下消息,估摸著也快回來了。”

“打探消息,去哪兒?”

“城裡最紅火的酒樓歌坊背後的老闆就是那個背叛了都建的夏侯不讓,平日裡那歌坊進出的都是朝廷裡的官員。想打探消息,那裡是個好去處。老王幹這個拿手,當初在洺州的時候他就沒少籠絡竇建德手下官員。”

“別被人認出來就好。”

“無妨,當初是我暴露了出來,王啟年倒是沒有暴露,再說過去了好幾年,以前的官員差不多都沒了。稍微化妝一下,就不會看出來。”

正說著,就听見外面王啟年罵罵咧咧的進了客棧。小伙計問怎麼了,王啟年都沒搭理就直接上了二樓。

因為還要避諱著,所以王啟年是回了自己房間。到了天黑的時候,他才趁著沒人溜進張仲堅的房間。

“回來的時候聽你罵人來著,怎麼,遇到麻煩事了?”

吳不善問道。

“出去打探消息,在那歌坊裡好不容易接近了幾個不大不小的官員,消息倒是打探到了幾個,不過也不知道是不是屬實。本打算再拉攏個兵部的小員外郎喝花酒,結果生了一肚子氣!你知道,兵部員外郎的官職雖低,但可是知道不少隱秘消息的,調動兵馬這種事,瞞不住他們這樣的小官。”

“怎麼了?”

“那歌坊裡有幾個從西域來的女子,那水蛇腰啊,金髮碧眼啊,丰乳肥臀啊,據說是從火什麼國買來的歌姬,和中原女子之美大不相同,風騷,太風騷了……那叫一個火辣……我看兵部那個員外郎眼睛都看直了,索性掏銀子包下來兩個。”

“老吳你知道的啊,我可是個正經人。可既然是喝花酒總得做做樣子吧,於是我慈祥的拉著那西域女子的手問,小妞兒啊,你叫什麼名字啊。你還別說,那小手還真嫩,我本著做戲要做足的思想,就多攥一會兒唄。她就笑,那一笑胸口那兩大團肉就在我眼前晃……”

吳不善和張仲堅都等著下文,以為發生了什麼大事。

“我拉著她手問她名字,他娘的那個狗扯的火什麼國,名字真他娘的奇怪!”

“叫啥?”

“那妞一邊往老子懷裡拱,一邊嬌滴滴的說了她的名字。”

“瑪勒格碧松壽”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2-22 18:30
第五卷 江山策與美人恩 第八百零九章 好計謀


   清漳大營一戰之後,河北諸城已經沒有人能阻擋燕雲軍兵鋒所向。突破清漳夏軍大營之後的第四天,徐世績和宇文士及等人率領大隊人馬也終於趕到。燕雲軍有史以來最大規模的一次動兵終於成行,六十幾萬大軍雲集清漳一線,浩浩蕩蕩,遮天蔽日。

    這也是李閒攻陷長安之後,燕雲軍麾下主要將領第一次聚的如此整齊。

    徐世績,宇文士及,秦瓊,程知節,羅士信,裴行儼,張亮,李道宗,薛萬徹,薛萬均,長孫無忌,雄闊海,謝映登等人全都到了。

    兵威之盛,可稱十年來之最。

    將領聚集,以至於連李閒的中軍大帳都顯得有些擁擠。

    李閒特意換了一身簇新的黑色繡龍王袍,坐在高大的帥位上看著手下眾將,忍不住心中也有些許感慨,嘴角上的笑意中帶著一絲滿足。自大業末年起兵以來,塞北江南,河西遼東,大大小小數百戰,歷經多少挫折多少坎坷,九死一生,步步驚心,到如今一統中原只剩下最後一戰。

    洺州。

    王咆取代竇建德所建立的大周,是阻擋李閒成為中原霸者的最後一塊石頭。不過這塊石頭並不大,也不堅硬。手中有萬鈞鐵鎚,一塊攔路石李閒如今已經看不在眼裡。舉手掄錘,砸碎了就是。

    “臣等叩見主公!”

    軍中諸將,以徐世績為首分列兩排,鄭重的對李閒行了叩拜大禮。

    莫說李閒,便是軍中諸將心情也都有些激動難平。這麼多年了,天下終於即將大定,誰不感慨萬千?自大業八年,天下始亂,多少英雄豪傑想問鼎中原,高士達,張金稱,孫宣雅,竇建德,王薄,蕭銑……這些人如今已經成了歷史的塵埃,豪傑輩出,誰知道又有多少人帶著雄心壯志成為黃土下的一抹枯骨。

    數萬萬里江山,哪一寸土地下沒埋著屍骨野心?

    “都起來吧。”

    李閒伸出雙手虛託了一下,微笑著說道:“你們之中,有的孤已經三五年未見,有的一直跟在孤身邊。這幾年來都是東奔西走,辛苦你們了。今日難得齊聚,孤看著心裡就實實在在的歡喜。稍後孤讓人備了美酒,等議完了軍務上的事孤要與你們好好的醉上一場。”

    “主公,這酒還是等到破了洺州城之後再喝也不遲。”

    雄闊海抱拳道:“如今洺州大亂未平,竇建德不知所終,王咆初掌朝權,百姓士兵只怕心裡都還惶恐不安。正是進兵的好時機,王咆那黃口小兒不知天高地厚,真以為憑著一座孤城就能抵擋主公天威。”

    李閒笑了笑說道:“切不可輕視任何一個敵人,王咆在這之前確實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可既然他能將竇建德廢掉,僅僅是這一件事就不可小覷。十年前孤也不過是個十四五歲,初領兵是在燕山上。再之後便是遼東那一役,僥倖得回中原,那時候孤也不知承受過多少冷嘲熱諷,多少人視孤為黃口小兒。 ”

    “若是王咆這個人早生十年,未必就不能成一番大事。”

    謝映登往前上了一步說道:“昨日夜裡密諜晝夜兼程送回來了消息,是王啟年費盡心思打探來的。從周國一個兵部員外郎的嘴裡得知,王咆似乎有北上侵犯博陵崔家,然後揮軍奪取涿郡的打算。估摸著他自己也知道難以抵擋主公兵鋒,所以在準備退路。”

    李閒嗯了一聲,眼神有意無意的看了看站在眾將最後面位置上的崔潛。

    “博陵崔氏……”

    李閒看向徐世績問道:“懋功,你有什麼看法。”

    徐世績抱拳俯身道:“若是這消息確切,咱們就要先動手了。洺州距離博陵郡,比咱們現在所在之處要近了千餘里。不如抽調一支精騎即刻出發,晝夜兼程趕去博陵等候。洺州軍缺少騎兵,平原野戰,不必擔心什麼。”

    李閒嗯了一聲,又看向崔潛問道:“崔潛,你是崔家的家主。既然事情涉及到了你們崔家,孤無論如何也要問問你的看法。”

    ……

    ……

    “臣謝主公。”

    崔潛上前一步,沉吟了一會兒說道:“只是……臣有一事暫且還沒想明白。”

    “你說”

    崔潛想了想說道:“王咆雖然是個年輕人,而且之前也確實沒聽過他的名號。臣與他交過手,也能看得出來他身上有著心浮氣躁這樣年輕人的通病。那一戰他執意追殺我軍,而不是迅速返回與王伏寶匯合。由此可見此人城府並不太深,且剛愎自用……但是!”

    崔潛正色道:“主公,從他密謀除掉王伏寶,攻破洺州城,逼走竇建德這一系列的事來看,此人怎麼可能是個城府不深的人?此人怎麼可能是個心浮氣躁的人?”

    李閒微微皺眉道:“你與他有過交手,你所想之事比孤要透徹些,你只管說,咱們都參詳一下。”

    “喏”

    崔潛應了一聲道:“臣在想,當初他那樣剛愎自用,無視王伏寶的軍令執意追殺微臣,是不是故意為之?”

    “第一,他極有可能在那個時候就開始謀劃,為的是麻痺王伏寶和夏軍中那些將領。也是為了給咱們留下一個心浮氣躁的印象,故意讓人輕視他。被主公一戰而滅全軍,這是他沒法預料到的事。但如果主公沒有恰好趕到,那幾萬騎兵……就會被他變作私兵!”

    “第二,臣現在已經在懷疑,他受傷被王伏寶送回洺州,是不是也是他計劃好了的事,就為了和洺州城裡的裴矩等人聯絡勾結。他有除掉王伏寶那樣細密計算的心思,怎麼會想不到回洺州危機重重?只怕,他是巴不得回到洺州去。”

    這兩點一說出來,大帳中眾人都不由自主的倒吸了一口涼氣。若果真如此,王咆這個人的心機也太深沉了些。如此年紀便有這樣城府,若是不小心謹慎的話說不得會被他算計了。

    “你的意思是?”

    李閒問。

    崔潛猶豫了一下說道:“臣只是懷疑,若王咆真的是個心機如此深沉,行事如此細密謹慎的人,他怎麼可能將進軍博陵郡的事鬧得人盡皆知?他既然知道主公麾下有軍稽衛,不可能不小心提防。一個小小的兵部員外郎……就算身在兵部接觸軍務,怎麼可能知道他的決策?”

    “若軍機大事連個兵部的員外郎都瞞不住,那他能領兵真是不容易。”

    “所以,他攻打博陵郡是假的,是為了引咱們上鉤?一旦咱們分兵往博陵郡,就會中了他的埋伏?”

    裴行儼忍不住低聲驚呼。

    “不!”

    崔潛嘆道:“這是一手兩個準備都做好的棋。”

    ……

    ……

    “若咱們真的分兵往博陵郡,他就可以以逸待勞。以伏兵應之,殺咱們一個措手不及。就算咱們的精騎再強,長途跋涉之下也是銳氣盡失。千里奔襲必撅上將軍,王咆說不得就是打的這個算盤。”

    “若是咱們不出兵博陵郡,他也沒什麼損失,索性出兵將博陵郡攻破,盡擄走我崔家財產。如今涿郡也是兵力空虛,他順勢北上搶奪涿郡,北可出塞北,東可入遼西……尤其是往遼西,漁陽郡一帶山高水險,他屯兵而守的話對咱們很不利。主公早晚都要出兵征伐遼東,到時候王咆就是第一塊攔路石。”

    崔潛說完這番話之後,大帳中立刻變得安靜下來。

    “按照你的推斷,咱們不管怎麼做都處於劣勢了?”

    裴行儼有些不服氣的冷哼了一聲:“就算他有埋伏怕他什麼,既然知道了他的陰謀詭計,那麼小心提防著就是了,索性將他埋伏的兵力一舉滅掉。”

    “話說這麼說,還是小心籌備的好些。”

    宇文士及道:“不過裴行儼這番話倒是也極有道理,越簡單反而越有道理,將計就計……他不是等著咱們救博陵郡的人馬麼,那咱們就派兵前去。不過將人馬分成前後兩隊,到時候他若是伏兵盡出,後續的人馬再殺上去圍而殲之。若是沒有伏兵,派去的人馬剛好守住博陵……只要博陵郡守住,王咆的洺州就真的是一座孤城了,到時候甕中捉鱉!”

    “主公”

    徐世績想了想說道:“六十幾萬大軍雲集河北,糧草消耗所需甚鉅。多耽擱一日,消耗的物資就是一筆嚇人的數字。也虧著這幾年各地屯田收穫頗豐,再加上黎陽倉和興洛倉等幾個大倉很早就打下來了。可糧道太長,路上的消耗也不是一個小數。大軍攻伐洺州,宜快不宜遲。”

    “距離洺州不過八百里左右,等趕到洺州士兵們再做休整也不晚。”

    李閒嗯了一聲道:“既然如此,索性就多準備些。”

    他起身走到輿圖前面,看了看之後吩咐道:“李道宗,你帶十萬人馬在此地休整三日之後,即刻開拔往涿郡。你的本部兵馬沒有北戰的經驗,所以將薛萬徹的四萬人分給你,再從徐世績麾下撥六萬人給你。前陣子的羅藝的人馬把高句麗人趕回遼水以東之後,淵蓋蘇文老實了一陣子。自從羅藝北上入塞北,淵蓋蘇文又開始打遼西的主意。你到涿郡之後,也可隨機應變,最好挫一挫高句麗人的銳氣。”

    “前幾日鐵勒人的可汗札木合派人給孤送來一封信,意思是想對孤稱臣,但要求孤不要在對草原上的事插手,他願意付出兩萬匹戰馬,一萬頭牛,五萬隻羊……甚至願意割讓出三千里草場來做獻禮。”

    李閒笑了笑道:“你率軍往北,孤已經急調房玄齡從長安趕來與你一同去。等到了涿郡之後,你和房玄齡二人先把札木合允下的禮物收過來,至於孤見不見他再說。伸手不打送禮的,收了禮再打……你為人謹慎,領兵鎮守遼西孤也放心,但說到扯皮,你肯定不如房玄齡擅長。羅藝那邊孤會派人去說,待他返回涿郡之後另有別的安排。”

    聽到這句話,徐世績的眼神猛的一亮。

    他不由自主的在心裡想到,調羅藝出塞北支援阿史那朵朵,主公這是一箭雙雕之計。若羅藝不聽號令,即便羅士信在軍中,那這一戰也終究是要打的。羅藝遵從號令的話,主公派人接替羅藝鎮守涿郡,再將羅藝的人馬調往別處……羅藝離開了涿郡,便失去了立足之根本,了卻一樁心頭之患,好算計啊。

    “薛萬徹!”

    李閒轉頭吩咐道:“你帶精騎兩萬,步兵六萬即刻開拔趕往博陵郡。騎兵讓懋功為你挑選,步兵從張亮的江都兵裡撥給你。崔潛是孤手下臣子,他家族危急,孤不可不管。你和崔潛同行,你為行軍主將,崔潛為長史,凡事多商議。不管王咆有沒有埋伏,博陵郡都要護住。”

    “臣遵旨!”

    “臣拜謝主公!”

    這個軍令一出來,徐世績不得不又在心中讚嘆一聲。

    李道宗不帶本部兵鎮守涿郡,而是帶著薛萬徹和我麾下的兵馬,這是因為主公對他還不是完全信任。而以薛萬徹和崔潛鎮守博陵,為的就是預防李道宗有反心!李道宗麾下的兵馬一小半是薛萬徹的兵,他若有反心,與涿郡近在咫尺的博陵立刻就會知道,到時候薛萬徹率軍平叛事半功倍!

    李道宗若是想反就要掂量一下了,他能不能過得去薛萬徹那一關!再說,崔潛守​​博陵,那是他的家族之地。他怎麼可能放任別人欺凌侮辱?必然會盡心盡力做事。這一手安排,卻考慮了太多事在裡面。

    主公,好計謀!

    徐世績看向李閒,不由得由衷讚歎了一聲。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2-23 13:25
第五卷 江山策與美人恩 第八百一十章 河邊釣


從燕王大帳裡出來的時候,徐世績才走出沒多遠就被宇文士及叫住,他頓住腳步等了一會兒,等宇文士及追上之後兩個人並肩緩步而行。因為都還有軍務在身,雖然李閒提起但眾人哪裡肯喝酒?

“懋功,主公今日此舉好像大有深意啊。”

宇文士及回頭看了看見沒人跟上來,隨即壓低聲音道:“簡單看起來派李道宗率軍赴涿郡,薛萬徹率軍往博陵郡是為了圍堵王咆。可仔細想想,其中另一層意思才是真的耐人尋味。”

“仁人兄,你怎麼看。”

徐世績笑著道。

“我可不信懋功你看不出來!”

宇文士及白了徐世績一眼笑道:“你這人甚麼都好,就是話不夠爽快。這又不是什麼隱晦的事,你偏偏也要裝作一無所知。你在主公帳下軍中,當屬第一人矣,行事倒是越發的心謹慎了。”

“仁人兄,好厲害的話鋒……我是說不過你的,你若是看出主公什麼心意便告訴我,咱們一塊推斷推斷。”

“依我看來。”

宇文士及壓低聲音道:“主公此舉有三層意思在,看似簡單的調動兵馬……其實主公想必是動了不少心思,其一,調李道宗入涿郡,就是表面上看起來的意思,封堵王咆北逃的路線,同時穩固遼西,以抗高句麗的淵蓋蘇文。”

“其二,只怕還有不放心李道宗,也不放心羅蠻子的意思在。羅藝在涿郡經營二十年,根深蒂固,可以涿郡便是羅藝的立足之地。派李道宗去涿郡,部下的人馬用的卻是薛萬徹的,這是對李道宗不太放心。而主公最不放心的,還是羅藝。將羅藝調往塞北,再調回來之後只怕就要歸入長安了,官爵封的再高……沒了根基,沒有兵權,也就不足為慮。”

“其三,在我看來這才是最重要的。”

宇文士及故作神秘的笑了笑,隨即面帶喜色的道:“主公派重臣鎮守邊疆,尤其是重中之重的北疆……這是什麼意思,懋功你若沒看出來我才不信!”

“是啊……”

徐世績感慨一聲,微笑著道:“既然你到這裡,若我再裝傻還不知道你要怎麼譏諷我。你這張伶牙俐齒,毒蛇一樣!”

“哈哈!”

宇文士及笑了笑道:“咱們做臣子的,心思自然要多費一些。主公一句看似漫不經心的話,或許就藏著大玄機呢!”

“看來你是打算帶個頭了。”

徐世績笑道。

“這樣的好事,自然不能讓別人搶了先機去。今日在帳中這些人中,我估摸著聽出主公弦外之音的不超過五個人……長孫無忌那個傢伙聰明的厲害,只怕也必是猜到了的。雄闊海看似五大三粗,實則心細如絲。還有崔家的那個崔潛,此人城府之深令人驚懼,想來也是猜到其中含義了的。”

“朝中幾個狐狸一樣的傢伙都在長安,房玄齡,杜如晦他們幾個一個比一個心機深沉,他們若是在場也必是能猜到。”

“也是時候了。”

徐世績道:“主公自大業末年起兵至今,已歷十年。如今中原江南,差不多皆被主公收入囊中。只剩下區區幾城之地,一統天下便在眼前。若是再不提及此事,下面臣子們只怕也會心生惶恐不安。”

“好事是好事。”

宇文士及嘿嘿笑了笑道:“我可不願意獨自一人做這出頭鳥,所以才會追上你。不如你我二人聯名上一份奏摺如何?”

“狡猾!”

徐世績白了宇文士及一眼。

“旁人我還懶得拉上呢!”

宇文士及笑道:“這件事總需要有個牽頭的,只要有人第一個上奏摺,接下來只怕奏摺就會如雪片一樣呈遞到主公手裡。與其日後人云亦云,還不如做第一個。以後的奏摺,主公只怕看都懶得看呢。”

“也好。”

徐世績道:“我便陪你這一回。”

與此同時,在薛萬徹的大帳中。崔潛抿了一口茶葉,看著薛萬徹笑了笑道:“才從主公大帳裡出來,我便追到薛將軍帳中,薛將軍還請不要見怪。”

“說的哪裡話!”

薛萬徹笑道:“你我不日就要出兵博陵郡,這次動兵,凡事我都要問你拿主意,畢竟你對博陵熟悉遠超於我。雖然我當初在涿郡也呆了不少年頭,可河北之事怎麼也比不得你了解的透徹。”

“薛將軍,有件事不知道你怎麼看。”

崔潛放下茶杯後微笑著問道。

“什麼事?”

“主公派李道宗鎮守涿郡之事。”

“莫非……還有什麼深意?”

崔潛站起來,走到薛萬徹身邊道:“主公安排大將鎮守邊疆,這是穩固國基之舉啊。既然提到了這裡,距離主公晉位稱帝還遠麼?”

“啊?”

薛萬徹一聲低呼,怔了一會兒隨即大笑起來:“也是時候了。”

“你我聯名上一份奏摺吧。”

崔潛笑了笑道:“我人微言輕,還要藉薛將軍你的顏面呢。”

薛萬徹大笑,暢然道:“等了這許久,也終於等到時候了。如今天下即將大定,這件大事確實該提一提了。”

……

……

長孫無忌挑了一下油燈的燈芯,帳篷裡的光線頓時變得亮了不少。他搓了搓手走回椅子旁邊坐下,看了看坐在一旁安靜刺繡的長孫無垢道:“千里迢迢的,你怎麼也跟著跑來了……在長安裡呆著多好,行軍勞累,再熬壞了你的身子。”

“在長安城裡整日無所事事,除了和慧寧姐姐在湖邊垂釣之外再無別的事做。這次隨小狄姑娘北上,其實也是慧寧姐姐勸我跟來的。最近她的心情倒是好了不少,不然我也不放心離開。”

“嗯”

長孫無忌嗯了一聲,忽然嘆了口氣:“可惜了。”

“什麼可惜了?”

長孫無垢抬起頭看向長孫無忌問道。

長孫無忌隨即將今日大帳中的事了一遍,他才完,長孫無垢的眼神猛然一亮:“看來主公是有準備登基稱帝的打算了,平定河北之後返回長安估摸著朝廷裡的大人們就要爭先恐後的上奏摺。”

“哪裡還用等得到回長安?”

長孫無忌道:“今日大帳裡就有不少人能從主公的軍令中推測出來這件事,不得今日夜裡就有人在伏案疾書了。徐世績,宇文士及哪一個是愚鈍的?不過… …也正因為這件事我才會嘆一聲可惜了。”

“怎麼?”

長孫無垢問道。

“能看出主公這條軍令後面藏著這意思的,女子之中只怕只有你和葉懷袖兩人。今日昇帳,葉懷袖不在帳中,但只要聽聞定然猜的出來。葉懷袖是主公極寵愛之人,但出身並不太清白,所以即便主公登基,她也坐不上皇后那位子。”

“皇后是小狄的。”

長孫無垢白了哥哥一眼:“這已經是注定了的事,你又亂發什麼感慨。”

“小狄姑娘心地單純,其實做皇后並不適合。皇后,需要的可不僅僅是對皇帝的忠誠,還有足夠的智慧。一國之母,要掌控的東西太多了啊……”

“哥哥,這話也就你我私底下說。”

“我知道。”

長孫無忌嘆道:“我只是可惜你了這大好的青春年華。”

“我自己尚且不急,哥哥你倒是急的什麼。”

“不急?”

長孫無忌笑了笑道:“你若是真的不急,依著你那性子怎麼會跑來河北。知妹莫若兄,難道你還能瞞得住我?”

“不與你說了!”

長孫無垢臉上一紅,放下手裡的刺繡起身往外走:“我去找小狄姑娘,懶得和你在這裡胡八道。”

長孫無忌看著妹妹的背影出了大帳,忍不住又是一聲長嘆:“多情總被無情誤,也不知道你如此執著,能不能換來一個幸福美滿。不過也幸好…​​…若是當初依著叔叔的意思嫁給了李世民,現在只怕……”

他打了個寒顫,搖了搖頭不再去想。

長孫無垢出了帳篷,帶著兩個隨從侍女往狄的帳篷方向走了過去。四月的夜裡雖然不冷,但夜風吹在身上還是有些許的涼意。久經沙場的漢子們自然喜歡這清涼暢快,但身子弱些的女子還是覺著有些微寒。尤其是女子愛美,四月間卻早已經穿上了漂亮的長裙,比起身穿皮甲號衣的士兵更能感受風中涼意。

她緩步而行,想到之前長孫無忌的話忍不住臉上又是一紅。起來,這幾年長安城裡不少人給她提了婚事。都被她以兄長不在無人做主為由婉拒,其實還不是心裡早已經有一份執念在。

當初在遼東種下的情愫,哪是那麼容易淡忘的。再想起自己這樣遙遙無期的等下去,或許會孤獨終老,她心裡又有幾分難過。本想去找小狄坐坐,可一時間又覺得心情有些壓抑,索性轉身往帳外營地一側的河邊走去。

……

……

走到河邊的時候,長孫無垢擺了擺手示意跟著自己的兩個侍女停步。她獨自走到河邊一棵垂柳下站著,靠在樹上,看著靜靜流淌的河水怔怔出神。

“這麼晚了,怎麼還不睡?”

就在她出神的時候,忽然聽到有人說話。這聲音來的突兀,嚇了她一跳,循著聲音看過去,這才發現岸邊不遠處竟然坐著一個人。只是此人穿了一身黑衣,靜靜坐在那裡一直沒有動彈所以不曾發現。猛然看起來,倒更像是河邊一塊立石。

可這聲音太熟悉,聽到之後長孫無垢感覺自己的心立刻跳的就快了起來。

“見過主公​​!”

她連忙俯身行了一禮,感覺心幾乎都要從嗓子裡跳出來了。無論如何她也沒有想到,這樣夜深人靜的時候還能在這河邊碰到他。

“嚇著你了?”

李閒笑了笑,將手裡的魚竿放下。他起身舒展了一下身子,緩步走到長孫無垢身邊:“我喜歡釣魚,以往行軍未見得總能遇到可以垂釣的地方。今日軍務商議結束之後天色還早,也沒什麼睡意索性在岸邊坐坐。許了軍中諸將的美酒他們不敢喝,我便自己在這裡偷喝……”

看了看長孫無垢微微發抖的瘦弱肩膀,李閒微微皺了皺眉:“天氣還有些涼,怎麼不多穿些。”

他以為長孫無垢是冷了,哪裡知道她是有些害怕。或許這害怕,更貼切來應該是驚喜緊張交加。

李閒將自己的黑色大氅解下來,披在長孫無垢的肩膀上。這本是很正常的一個舉動,換了任何一個相識的女子李閒也會這樣做,可在長孫無垢看來卻驚喜到了極致,以至於披上李閒的大氅之後反而顫抖的更加厲害起來。

李閒一怔,藉著月色俯身在地上撿了一些枯枝堆積起來。從懷裡掏出火折子點上,回頭看了長孫無垢一眼道:“軍中雖然安全,但你一個女子出來怎麼也不帶幾個隨從?曠野之中,難保不會有膽大的野獸潛藏著。”

“沒……只是……只是睡不著想走走。”

“我也睡不著。”

李閒在火邊坐下來,重新拿起魚竿:“我聽你在長安城裡經常陪著姐姐釣魚?”

“是……”

“有心了。”

李閒笑了笑,語氣溫和道:“今日你運氣好……我手癢的厲害,很久沒有烤魚了,想不想嚐嚐?”

“嗯!”

長孫無垢使勁點了點頭,走到李閒身邊坐下來,嘴角上掛著一抹微笑。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2-25 00:12
第五卷 江山策與美人恩 第八百一十一章 九蛋


    長孫無垢吃的很香甜,最起碼看起來是這樣。或許她是有些不好意思,所以吃東西的時候刻意側著身子,不讓李閒看到自己臉上的表情。

    李閒小心翼翼的在烤魚上塗抹著他親手配製的調料,小心翼翼的翻烤,就好像在他手裡的不是一條魚,而是一件很珍貴的藝術品。即便到了今時今日,他已經有了在中原至高無上的地位,但對於吃飯來說他依然表現的很摯誠。

    一種態度。

    “好吃麼?”

    李閒問。

    長孫無垢抹了抹嘴巴上的油漬,點了點頭。

    “其實你不必這樣為難自己。”

    李閒忽然放下手裡的調料,將剛剛還摯誠翻烤的魚隨手丟進了河水中。雖然在夜色裡看不清楚那烤魚隨波逐流而下,但長孫無垢的心裡卻猛的一緊。她的臉色一白,低下頭看著手裡的半塊烤魚沉默下來。

    “你乳名觀音婢,自幼信佛……不吃葷的。”

    李閒將她手裡的烤魚奪過來,再次丟進了河水裡。他在長孫無垢的身邊坐下來,抬起頭看著夜空中並不璀璨的星辰緩緩道:“我知道勉強自己做一件事絕不會有愉悅,比如我……四歲開始練功,六歲開始殺人,到現在為止,讀過的書應該足以裝滿兩輛馬車,每日除了練功習武便是讀書寫字……這不是我喜歡做的。”

    他看著天空說道:“如果可以選擇,我在四歲的時候寧願擠在娘親懷裡撒嬌。如果可以,六歲的時候我還在河邊玩泥巴。如果可以,我十幾歲還在鄉學讀書,或許會偷偷在教授臉上畫一隻烏龜,偷偷拔他的鬍子。”

    “可惜,我沒有選擇。”

    李閒側頭看了長孫無垢一眼:“我與你說這些,只是想讓你明白……你這樣為了別人改變自己,或許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烤魚……我確實有些吃不習慣,現在肚子裡還在翻騰。”

    長孫無垢垂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

    她沉默了一會兒,抬起頭看著李閒的眼睛說道:“有時候改變自己習慣的選擇確實有些不舒服,比如吃這烤魚……第一口吃進嘴裡的時候,就開始反胃,只是強迫自己壓下去沒有吐出來。”

    不等李閒說什麼,長孫無垢笑了笑說道:“可是吃的多了之後,那香甜可口也就越來越明顯起來。”

    “所以……選擇有時候會痛苦,因為違背了自己以往的習慣,但選擇正確的話,會逐漸體會到幸福。這是我的選擇,心甘情願的選擇,所以並不如你之前說的過往那樣痛苦。所面對的事情不一樣,當然也就不能一概而論。”

    她認真的說道:“當初如果你不拼命的學習,或許就會在某一次為難中無法脫身。所以,這才是真正的強迫自己去改變。而我不一樣,雖然我也是在要求自己改變,但你的改變是為了應對危機,而我的改變是為了追求幸福。”

    “想想看……我似乎體會不到你說的那種改變所帶來的痛苦。”

    她一字一句的說道:“因為在我看來,改變,是在追逐幸福。”

    李閒怔住,卻不知道該再說什麼。他本打算藉著今夜偶遇這次機會,勸一勸長孫無垢,或許她以為的幸福不是幸福。而聽到長孫無垢的話之後他才發現,原來鑽了牛角尖的不是長孫無垢,而是他自己。

    他搖了搖頭,發現原來是自己把思想強加給了她。

    長孫無垢挪了挪身子,絲毫都沒有在意身上雪白的長裙。她靠近李閒,偷偷的深呼吸,感受著他身上的氣息。她小心翼翼的的靠近,小心翼翼的呼吸。

    “我幻想過。”

    她側著頭看著李閒:“我幻想過就好像今天這樣和你肩並肩坐著,說一些不著邊際的話,然後傻笑,想的太多了,這種念頭就逐漸在心裡根深蒂固。也許你會笑話我,也許你會覺著我這樣直白說話有些放蕩,但我確實喜歡現在的感覺。”

    李閒轉過頭,看著長孫無垢認真的說道:“可你應該明白,我身邊已經有不少女子。她們對我來說都很重要,你能……”

    “抱歉。”

    他忽然笑了笑:“這話說的矯情了。”

    “等我從塞北回來吧,如果你還沒有改變心意,還覺得跟著我是一件你幸福的事,那麼我自然不會讓這幸福從你身邊消失不見。雖然我能給你的不多… …或許僅僅是一個在你睏倦時候可以依靠的肩膀。”

    “嗯”

    長孫無垢點了點頭,很滿足。

    她發現原來際遇真的很奇妙,自己幻想過很多次如何和李閒相遇相談,然後靜靜的靠坐在月光,看風景。卻沒有想到會來的這麼輕易簡單,就在這樣一個並不特別的晚上,並不特別的場合。

    她緩緩的,輕輕的把頭靠在李閒的肩膀上。

    當兩個人接觸在一起的那一剎那,她忽然發現原來女子掌握住整個世界是如此的簡單。或許男人眼中的天下,大的沒有邊際。而女人眼中的天下,只是她心中那個從不曾改變的心愛男人。

    “回長安的時候。”

    她輕聲的呢喃著這六個字,深深的烙印進自己心裡。

    這是一個承諾,她知道,李閒這樣的男人一旦給出了承諾,就不會再有改變。或許,嫁給他並不能得到他的全部,但得到的,是滿足。

    ……

    ……

    “小時候你總是逼著自己去練功,去讀書寫字,那有沒有什麼讓你覺得快樂的事?就是到了現在,每每想起也會不由自主的笑笑。”

    她靠在李閒的肩膀上,看著皎潔的月亮問。

    她對他的一切都充滿了好奇,她聽哥哥講過很多次李閒年少時候的往事,似乎他的童年少年都充滿了坎坷。在別的孩子還在家中依偎在母親懷裡撒嬌的時候,他已經在河邊不停的拉動那根在那個年紀本不應該接觸的硬弓弓弦。在別的還在在河邊玩耍抓魚的時候,他卻揮舞著一柄匕首不斷的刺出。

    霸州那個小村子,村口的老槐樹上也不知道被他刺出了多少傷痕。村外二里外的那片桃林,也不知道有多少桃花被他震落。距離村子不遠處的那條牤牛河裡,也不知道有多少魚蝦被他驚嚇的四散逃走。

    六歲的時候,張仲堅一拳將那個朝廷派來的刺客震飛之後,強迫他拉起那張甚至讓普通成年人敬而遠之的騎弓,張仲堅踩著那人的胸膛,他距離那個人只有不足一米,在他淒厲悲傷的吶喊聲中,送出去的羽箭射穿了那刺客的咽喉。哀嚎那麼淒厲,似乎被射中了一箭的不是那個刺客而是他自己。

    從那一天開始,他就知道自己再也無法過一個普通人的生活了。

    曾經他幻想過很多次,如果可以找到一個無人發現的地方隱居下來。不必有美麗的風景,不必有美食美酒,哪怕只是可以在午後的陽光下偷懶睡覺,很放心很踏實的睡覺,不必擔心睡夢中依然被人追殺,那也是一件很快樂幸福的事……如果可以選擇,王八蛋才願意每天那麼辛苦的練功,才願意殺人。

    “快樂的……”

    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笑了笑:“或許有過這些經歷,就是一件很快樂滿足的事。”

    “我記得……小時候阿爺上廁所的時候,我就會偷偷往廁所裡丟石頭。”

    “他就會罵……哪個小王八蛋丟的石頭!”

    李閒笑了笑,似乎又看到了在那個偏僻小村子裡一塊生活的兄長們。魁梧壯碩的伏虎奴,他曾經無數次踩著他的肩膀去摘野棗。

    “張老爺子是個嗜酒如命的人?”

    “他……或許並不是真的喜歡喝酒,其實也並沒有一次真的喝醉。他或許只是喜歡那種暫時忘記一切煩惱的感覺,他為了我失去了太多的東西。他曾經有一個很美麗的妻子,就因為我,他失去了妻子,小狄失去了母親。”

    “其實說到苦……最苦的應該是小狄才對。她離開家的時候,還是一個沒出襁褓的嬰兒。我現在知道了自己的娘親是誰,在我的大帳裡有一副畫像,我親手畫的,老甄說我畫的有九分神韻。但小狄更可憐些,她不知道她的娘親長什麼樣子,在阿爺的話語中,那個女人只是幾個蒼白的詞彙。”

    “美麗,賢惠,優雅。”

    他笑了笑:“阿爺​​試圖為小狄勾勒出一個完美的娘親樣子,但你知道的,阿爺是個粗人,他能用到的詞彙都用到,也無法生動的描繪出一個活生生的人。美麗,賢惠,優雅……我知道小狄無法從這些詞彙裡,看到娘親的模樣。”

    長孫無垢緊了緊李閒披在她身上的大氅,想了想說道:“但小狄是快樂的。”

    李閒怔了一下,隨即笑著點了點頭:“如果她不快樂,那麼我經歷的那麼多不快樂,也就都沒了意義。”

    “現在我才知道,小狄在你心中有多重要。”

    長孫無垢點了點頭,然後在心裡告訴自己絕不可以觸碰這個底線。她知道李閒是故意跟她說起這些的,而若是她笨一些,只怕也猜不到李閒這些話背後的意思。小狄,是李閒心中誰也無法撼動的人,任何人都不行。

    ……

    ……

    “我記得在霸州的時候,有一次小鳥哥洗澡的時候我把他衣服偷了,一口氣跑到村裡******家門口,敲了敲門然後把衣服丟進去了。那次******站在門口抱著那堆衣服罵了一個上午,嚇得小鳥哥半個月沒敢從******門前走。”

    “我現在還記得******當時罵……有本事把衣服脫老娘院裡,就應該有本事站在老娘面前來!今兒誰要是敢站出來承認,老娘就陪他睡了! ”

    聽到這話,長孫無垢的臉一紅,把頭埋進了厚實的大氅裡。她覺著自己臉上火辣辣的燙,可又忍不住想笑。

    “我譏諷小鳥哥,說你是不是不自信啊。有本事放翻二十個大隋府兵,沒本事放翻一個******?”

    “小鳥哥說,放屁!我的兵器能直接打棗用,隨便甩一甩就能把一樹的野棗都打下來……我說那你為什麼見了******就跑,小鳥哥訕訕的笑,然後無奈的說道,我能打棗不假,但去惹******,得有放風箏的本事才行啊。”

    長孫無垢沒有笑,因為她真的沒懂李閒講這些事裡面隱晦的含義。

    李閒自己倒是笑的很開心,那段日子一直在他心裡不曾散去。

    “後來小鳥哥為了報復我,在我衣服後面偷偷用毛筆寫了王九蛋三個字。得瑟,非常的得瑟……他和我打賭,說我要敢穿著那衣服在村子裡走一圈,他就送我一柄精鋼打造的短刀,那個時候我還小,舞不動橫刀,所以一柄短刀對我來說很有誘惑力啊……”

    “那你走了嗎?”

    “走了。”

    “啊?”

    長孫無垢低呼一聲:“多……多丟人。”

    李閒笑了笑道:“那天我讓小鳥哥跟著我一塊在村子裡走,有人看到就問我,小閒子,你衣服上寫的啥啊。我說……王九蛋!別人問什麼意思啊,我就指指小鳥哥說,你們問他,這是我哥寫的……”

    長孫無垢怔了片刻,隨即扑哧一聲笑了出來。

    前面的她沒懂,但這個她懂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2-25 00:17
第五卷 江山策與美人恩 第八百一十二章 說不得


    從河邊回來之後,長孫無垢整整一晚沒有睡著。她早已經過了幼稚的年紀,可還是不想閉上眼睛,她怕這是個不真實的夢境,閉上眼再睜開的時候夢就醒了,什麼都沒有了。其實在河邊的時候兩個人的交談並不是很多,李閒講過的一些往事卻都深深刻進了她心裡。躺在床上的時候,腦海裡都是這些事來來回回的放映著。

    等到天快亮的時候她才迷迷糊糊的睡著,近身的侍女卻急切的把她喊醒。

    “小姐,快醒醒,不好了。”

    侍女輕輕搖晃著長孫無垢的手臂,看到她張開眼睛又急又怕的說道:“您快起來吧,長孫先生在主公的大帳裡和主公爭吵起來了,吵的好兇。先生的親兵急急忙忙的跑回來,讓我告訴您。”

    長孫無垢一驚,臉色也變了:“發生了什麼事?哥哥為什麼會和主公爭吵起來?”

    “好像是主公要離開軍營,陪著達溪將軍去塞北散心,把兵權都交給徐世績大將軍,伐洺州的事主公不再過問。長孫先生知道之後就跑去主公大帳了,攔著主公不讓他出門。言辭用的有些過了,主公大怒。”

    長孫無垢沉默了一會兒,忽然笑了笑道:“放心吧,沒事。”

    說完之後她又躺下,扯過被子蓋在身上:“派人再看著就是了,若是主公氣的離去,那就不要再叫醒我。若是哥哥氣的回來了,再把我叫醒。”

    “為什麼?”

    侍女有些不放心的問道。

    “去吧。”

    長孫無垢輕輕擺了擺手,臉上的擔心已經消失不見。

    與此同時,就在李閒的軍帳中,坐在帥位上的李閒臉色確實有些難看,他看著面前寸步不讓的長孫無忌,心裡生氣的不是這個傢伙的執拗,而是有些感慨面前這個長孫無忌,怎麼和歷史上的長孫無忌好像不是一個人?

    歷史上的長孫無忌,是個有些諂媚的人。貴為凌煙閣二十四功臣之首,在朝廷裡影響力無人可及。但對李世民卻有些愚忠順從,基本上李世民說什麼他就符合什麼。尤其是李世民晚年的時候做過許多錯誤的決定,長孫無忌明明看的出來卻根本沒有阻止。

    可現在站在自己面前的這個傢伙,卻好像一頭倔強的黃牛。

    “隋大業八年!”

    長孫無忌抬著頭直視著李閒的臉,雖然臉色有些發白但語氣依然肅正:“隋昏庸之君楊廣傾盡國力,率領百萬人馬東征高句麗。大軍雲集遼東城下,他卻沒有將心思放在如何攻破頑城之上,而是一門心思想著去何處遊玩。最終將兵權盡數交給了宇文述,他卻帶著蕭皇后在天子六軍護衛下赴望海頓玩樂。 ”

    “楊廣在望海頓玩的不亦樂乎,大軍卻被擋在小小的一座遼東城下寸步難行!說是將兵權盡數交給了宇文述,但此乃御駕親征之舉,但凡軍務之事,宇文述不敢擅專,皆派人送往望海頓由楊廣決斷。一來一回,往返月餘!而戰場之事千變萬化,莫說一個月,便是一天,一個時辰都有可能發生變故! ”

    “宇文述雖然執掌三軍,可事事都要通禀上報。錯失戰機,以至於隋軍在遼東城下大敗!主公此去塞北萬里之遙,若有軍務上的緊急事,難道還要派人不遠萬里送到塞北再做決斷?”

    李閒抬起手,指著宇文士及的鼻子一字一句的問道:“長孫無忌,你的意思是說,孤和楊廣相同?”

    “臣不敢!”

    長孫無忌撩袍跪倒,額頭觸著冷硬的地面:“進言,勸諫……這是為臣者的本分,臣不會說話,但臣的心意主公必然明了。如今河北之地只差洺州一城,中原之寇只剩王咆一人,如此緊要關頭,主公怎麼能草率的離去?”

    大帳裡的將領文臣都屏住了呼吸,甚至不敢大聲呼吸。他們都小心翼翼的偷看著李閒的臉色,自己心裡卻都如打鼓一樣。長孫無忌的話說的確實太過了些,在他們看來這樣激起主公的怒火,確乃極為不智之舉。

    李閒的臉色逐漸陰沉下來,看著跪在下面的長孫無忌肩頭微微顫抖著。大帳中變得安靜的有些可怕,所有人看到李閒的眼神都忍不住心中打顫。雖然李閒還沒有爆發出來怒意,但已經讓所有人如墜冰窟。

    “主公欲效仿楊廣嗎!”

    長孫無忌卻依然執拗,語氣越發的不敬起來。他這句話一出口,在場的眾人全都倒吸了一口冷氣。

    “好!好!好!”

    李閒連說了三個好字,手指的關節已經隱隱泛白。

    “主公……息怒。”

    徐世績出列抱拳俯身道:“主公,長孫無忌也是為了主公著想,也是為了大唐的社稷安危著想,雖然措辭不當,但難得一份忠心……”

    “孤還沒說什麼,你就站出來求情。”

    李閒冷哼了一聲,冷冷的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長孫無忌,又看了看垂著頭不敢言語的徐世績,他冷哼一聲,竟是轉身拂袖而去。大帳裡的幾十個將領面面相覷,誰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去請葉大家和小狄姑娘勸勸主公吧。”

    有人小聲說道。

    “別!”

    徐世績擺了擺手:“若是讓主公知道了,只怕主公會更加的氣惱。”

    他看著長孫無忌嘆了口氣道:“輔機……你今日這是怎麼了?平日裡最是你老成持重,怎麼今天衝動的就像是個毛頭小子!唉……勸阻主公赴塞北事小,可是今日若是讓主公以為你我拉幫結夥,軍中諸將結黨營私,這事……大了。”

    長孫無忌一怔,搖了搖頭:“懋功,你不該站出來的。”

    眾將想到這一層,全都嚇出了一身冷汗。

    ……

    ……

    河邊,李閒靠坐在躺椅上看著水裡的魚漂怔怔出神。只是臉色卻平靜之極,哪裡有一點生氣的樣子。水中那魚漂忽然跳動了幾下,他卻根本沒有動手去提魚竿。魚漂在水中沉沉浮浮終於又漂了上來,顯然那魚兒已經吞了魚餌逃了。

    一身白衣,飄逸若仙的葉懷袖帶著幾個侍女走過來,離著李閒十幾步遠的時候吩咐侍女們離開,獨自一人緩步走到李閒身邊。挨著他的身邊蹲了下來,抱著他的腿依靠在他身上。

    “今日生了好大的氣?”

    她輕聲問道。

    李閒伸手在葉懷袖的頭髮上輕輕摩挲著,沉默了一會兒忽然笑了笑:“我知道瞞不住你的,你又何必還來試探我?”

    葉懷袖也笑了笑,語氣溫柔的說道:“你就不能讓我變得笨一些?”

    李閒拉著葉懷袖的手站起來,緩步走到河邊負手而立。他看著平靜流淌的河水,沉吟了一會兒說道:“軍中諸將,自恃功高,這不是好事,總要時不時的敲打一番。不然日後終究會出大麻煩,我不想做我不想做的事。”

    “先給他們提個醒,到時候免得我用這個理由……結黨營私,真到了回長安之後再說出這四個字,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落淚,多少人喪命!”

    “天下將大定,他們中總會有不少人把兵權交回來。可領兵的時日久了,誰也不願意放下手裡的權利。你知道的……權利這個東西,對於男人來說的誘惑力有多大。現在就給他們提個醒,希望日後可以不要讓我太為難。”

    “徐世績和長孫無忌都是聰明人。”

    葉懷袖想了想說道:“他們終究是明白你的意思。”

    “他們兩個自然知道,這件事本來就是我安排他們兩個去做的。只是沒有想到,長孫無忌說話竟然那麼陰損。這個傢伙……”

    “啊?”

    葉懷袖輕聲低呼了一聲,臉色終於有些變了。

    “軍中諸將聚在此處,他們都是身經百戰的將領,若是放出去,每個人都能獨當一面。天下初定,各地都要派人領兵鎮著……可要鎮多久?十年?二十年?我今日做這事,也只是讓他們心裡驚醒,說到收兵權,還遠不到時候。”

    “先讓他們心裡擔憂害怕些,日後調動起來,只要不奪了他們的兵權,他們就會慶幸。若是不敲打一番,平常無奇的調動也會讓他們心裡生出許多怨氣。”

    “我不太明白。”

    葉懷袖終於發現,自己一開始想的錯了。

    “待天下大定之後,領兵駐守各地的必然還是他們這些老臣,畢竟跟著我這麼久了,用人還是要用的。但若是他們手握重兵在一個地方呆的久了,難保不會心裡生出什麼野草來。而這野草一旦發芽,想要拔就得傷筋動骨!傷的不是他們的筋骨,而是朝廷的……既然已經走到了今日,我怎麼能不為以後考慮?”

    “調羅藝入塞北,然後派李道宗率軍進駐涿郡,而李道宗手裡的兵馬是薛萬徹和徐世績的,這已經是在給他們提醒了。今日再有這一齣戲,他們心裡自然會有所揣摩。等回長安之後,把他們分派下去駐守各方,但絕不能帶著本部人馬。我剛才說了,先敲打著,這樣的事多了,他們也就能容易接受些。畢竟將手下用慣了的老兵調走,誰心裡都不會舒服。”

    “兵駐守一地不可擅動,但將領還是要挪一挪的。我想著,日後領兵之將,在一地駐守不超三年,便要輪換調動。”

    葉懷袖長長的舒了一口氣,走到李閒身邊輕聲道:“這已經是最溫和的法子了,他們早晚都會明白的。”

    “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將……這些老兵們身上殺氣也都太重了些,等回長安之後,大部分都要放回老家耕種。兵和將,都不能太過熟悉了。”

    李閒嘆了口氣道:“我能想到的法子,這確實是最溫和的。”

    葉懷袖嗯了一聲,站在李閒身邊看著他所看的方向輕聲說道:“你心裡終究還是太多不忍,提前安排也是極好的。”

    ……

    ……

    “懋功,今日我算是把軍中諸將都得罪了個遍!便在此時此刻,也不知道有多人在罵我!”

    在徐世績的大帳裡,長孫無忌嘆了口氣,將杯子裡的酒一飲而盡。徐世績笑了笑,走到他身邊坐下來,為他再次斟滿了酒杯:“你不是軍中將領,這件事終究還是要選個文臣來做的好,主公讓你來做,也是對你極信任的。”

    “說起來,如今知道主公心意的也只有你我二人,不過也幸好還有你在,不然我這苦水都沒地方倒去。”

    “怕是你也不知道……是我上的奏摺。”

    徐世績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不僅僅是軍中諸將,似乎朝廷裡現在也有些人越來越不老實了。主公既然放心的離開了長安,怎麼會沒有安排?有些人以為功勞大,但得到的少所以心裡越來越不甘,以至於想要鋌而走險。今日做這戲,也是為了日後殺人做些鋪墊。總不能讓下面人說,主公輕易草率的殺了功臣。”

    “誰?”

    長孫無忌一驚,忍不住問了一句。

    “朝廷裡有些不甘的臣子,你可別忘了……宮裡還有個不甘引頸待屠的皇帝,只是有些可笑了,偏偏有人不自量力。”

    “到底是誰?”

    “說不得,說不得啊。”

    徐世績笑了笑,眼神中卻閃過一絲擔憂。

    只盼著……少死一些人才好。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2-26 00:15
第五卷 江山策與美人恩 第八百一十三章 放任他們去鬧


   大軍在清漳只休整了三日,李道宗帶著十萬人馬開拔奔赴涿郡。他部下十萬大軍,除了他手下幾百個親兵之外再沒有一個是熟悉之人。這些兵馬,四萬出自薛萬徹所部,其他出自徐世績軍中。

    而出自徐世績軍中的六萬人,沒有一個士兵是當初李唐的士兵。李道宗本部兵馬十萬,全都被李閒撥給了徐世績和張亮。而薛萬徹帶著八萬人馬趕赴博陵郡,麾下兵馬也沒有他用慣了的老兵,大部分都是張亮從南方帶來的江都兵。

    南兵北戰,本不合時宜。所以薛萬徹臨行前憂心忡忡,偏是崔潛不覺得如何,反而對薛萬徹連說了三聲恭喜。

    薛萬徹不解:“你前日才說起過,主公調撥給李道宗的十萬人馬,皆是徐大將軍麾下的精兵強將,其中一小半是我麾下帶著用慣了的善戰的北兵,一大半是徐大將軍麾下的燕雲軍,都是百戰精銳,這樣分派是因為主公對李道宗還是不太放心……可主公給了我六萬南兵,而且大部分是新兵,這豈不是對我更不信任?你反倒來恭喜我,我怎麼就看不出喜在何處?”

    崔潛笑道:“大將軍心思剔透,只是一時之間鑽了牛角尖沒看出來罷了。主公此舉……大有深意啊。”

    “願聞其詳”

    薛萬徹鄭重抱拳請教道:“明明是將善戰之兵都給了李道宗,將新兵撥給了我,怎麼你偏偏說是對李道宗不信任,對我卻不一樣了?”

    崔潛笑了笑道:“大將軍,這事其實簡單之極,只是大將軍心中憂患,所以看不太透徹……大將軍您想想,為什麼主公撥了十萬善戰之兵給李道宗,而且大部分都是燕雲軍精銳?因為這些兵對主公忠心耿耿,他們都是當初東平郡燕雲寨出身的老兵,對主公之忠心,極難撼動。這些兵馬,即便交給了李道宗,可若是李道宗真有不臣之心,難道他就能指揮的動?”

    “相反,若是李道宗真有什麼異樣的心思,只怕那些燕雲軍出身的將領,立刻就會帶兵反了他!這些老兵善戰不假,可大將軍也應該明白,想讓他們反對主公,難如登天。”

    崔潛耐心解釋道:“而主公分撥給你的都是新兵,看起來像是厚此薄彼,對大將軍你頗有不公平之嫌,可在我看來,正因為如此,反而說明了主公對大將軍你極為信任。大將軍常年領兵,自然明白一個道理……新兵雖然戰力不足以和老兵相提並論,但若是大將軍親手訓練,不需多久,這就是一支忠於大將軍你的人馬。”

    “新兵給了你,就是你的部署。只需打上幾仗,這些士兵們身上也就烙印上了大將軍你的印記。主公這是賜給了大將軍你一支親兵啊,主公對大將軍的信任,難道大將軍還不明白?”

    “哈哈!”

    薛萬徹聽完之後情不自禁的大笑起來:“聽君一席話,如撥開烏雲見明月。透徹,敞亮!若不是你來點撥,我只怕難想通這一層。”

    崔潛擺手笑道:“若是大將軍你想不通這一層,主公又怎麼可能將人馬放心的交給你?”

    薛萬徹大笑,臉色釋然。

    兩日之內,李閒分派出去的人馬陸續開拔,一支往西北,一支往東北,六十幾萬大軍分出去將近二十萬,便是大營裡都顯得有些發空。等這兩支人馬開拔之後,剩下的近四十五萬人馬也即將西進,目標就是河北最後的一座重鎮……洺州城。

    大軍開拔之前,李閒特意派人將徐世績和謝映登兩個人叫了來商議軍務國事。兩個人不敢耽擱,急匆匆的趕來。李閒吩咐大帳裡伺候的親隨都退出去,帳中只剩下他和徐世績,謝映登三人。

    徐世績和謝映登見主公之召傳了他們兩個來,立刻就明白主公的意思。如今那件事,軍中知道的只有主公他們三人而已。

    “坐吧”

    李閒擺了擺手,指了指桌案上放著的兩盤點心說道:“這是嘉兒親手做的杏黃酥,倒是剛好配了粳米粥。急匆匆的把你們兩個叫到這裡,料來你們兩個也沒吃早飯。你們兩個有口福,這杏黃酥雖然不是什麼金貴的不得了的東西,但你們二人也不是時常可以吃到的。”

    桌案上還放著兩碗冒著熱氣的粳米粥,顯然是他命人特意準備的。

    徐世績和謝映登道了謝,欠著身子在李閒身邊坐下來。桌案上擺著的除了兩盤點心之外,還有幾樣精緻的下飯小菜,只是菜量都不甚多。兩個人都知道主公節儉,最不喜的就是鋪張浪費。

    “軍務上的事,該安排好了的孤都已經安排好。這幾日議事,你們也都在,咱們就不提了。”

    李閒夾了一口小菜,就著粳米粥吃下去。一邊吃一邊說道:“洺州城雖然堅固,但總比不得洛陽長安。王咆再怎麼有心計,也未見得比得上當初那些綠林大豪。重視,但也不能太過於小心謹慎了。太小心,就會失了銳氣。”

    “主公說的是。”

    徐世績和謝映登點了點頭,吃的都有些小心翼翼。

    “先吃飯!”

    李閒看他們兩個都很拘束,笑了笑道:“一個鍋裡搶肉吃的日子就在昨天,現在怎麼這般拘謹。算了,吃過了再議。”

    兩個人連忙點頭,卻哪裡還能如以往那樣不拘一格的行事。當初是當初,現在是現在。大軍平定河北指日可待,回長安之後燕王晉位稱帝已經是不可逆轉的大勢。再如以往那樣率意而行,就失了君臣禮數。

    ……

    ……

    “粥可好喝?”

    李閒放下碗筷笑了笑問道。

    “這是今兒一早天還沒亮的時候,青鳶和凰鸞她們兩個就起來做的。不必逢迎,說起來她們兩個做飯的手藝比起武藝來著實差的太遠,但難得是一份心意。”

    “那個……”

    徐世績也跟著放下碗筷,訕訕的笑了笑說道:“有些糊了。”

    “哈哈!”

    李閒笑了笑道:“可孤吃著卻分外香甜。孤說過,你們做事……不管做的好是不好,只要你們盡心盡力的做了,孤都滿足。”

    “臣謝主公信任!”

    徐世績和謝映登連忙起身施禮。

    李閒擺了擺手道:“坐吧,又沒有旁人在,只你我三人。就還像以前那樣,敞敞亮亮的說話才舒服。既然把你們兩個找了來,你們都是極聰明的,想來也知道是為什麼事,說說吧……你們怎麼看。”

    他指了指身邊的椅子,示意他們兩個坐下。他隨手從書架上抽出來一本書,翻倒昨晚折了書頁的位置上。

    “主公……長安城裡的事,宜早不宜遲,雖然不過只是隱隱有跡象,但若那人真存了這個心思,難保不會做出什麼齷齪事來。雖不足道,但主公知道心裡也會覺著噁心。既然軍稽處的人已經察覺到了苗頭,不如早作打算。”

    徐世績俯身輕聲說道。

    他看了一眼謝映登,謝映登隨即點頭道:“臣也是這個意思,雖然翻騰不出什麼大風浪來,但終究看著礙眼。”

    “先不說這個。”

    李閒一邊看書一邊貌似隨意的說道:“長安城留守的幾個人中,房玄齡孤已經急調往涿郡,現在剩下的幾個主事的,你們怎麼看。”

    徐世績和謝映登心裡都是一緊,不明白李閒的話裡是不是有什麼隱晦的意思。如今在長安城裡主事的,文官之首是杜如晦,此人也是燕雲軍出身的老臣,而且身為宰相,已經榮寵之極,料來絕不會和那些宵小勾結。領兵鎮守長安城的大將軍程名振,為人謹慎小心,而且從以往來看,此人也謹守為臣之道,料來也不應該有什麼事。

    至於其他人……

    謝映登是軍稽處的大檔頭,這方面的事自然他先開口:“關於這件事,杜如晦的奏摺和軍稽處的密報是前後不差幾日到的,折子是他和程名振聯名上的,所以杜大人和程將軍自然信得過。”

    “孤知道,再說其他人。”

    “都御使魏徵,剛直不阿,也不會有事。”

    徐世績道。

    “虞世南,劉政會,唐儉他們都是李唐舊臣,沒有人比他們更知道什麼事能觸碰,什麼事不能觸碰。他們心中本就有所擔憂,這個光景只怕躲還來不及,自然也不會有這不臣之心。只是若真有叛黨謀亂,也會暗中拜訪他們幾個。畢竟在長安城裡,他們幾人的影響力還是極大的。”

    謝映登分析道。

    “嗯……”

    李閒嗯了一聲又問:“那宮裡那個,你們怎麼看。”

    “這……”

    謝映登和徐世績對視了一眼,都不好開口。

    “但說無妨,孤說了,今日這裡又沒有外人,你們還顧忌什麼。”

    徐世績和謝映登二人都不由自主的吸了口氣,然後幾乎同時站起來撩袍跪倒:“主公,宮裡的那個不能留!”

    “不能留?”

    李閒的視線從書冊上離開,看向他們兩個。

    “不能留!”

    徐世績肅然說道:“若是沒有此人,朝廷裡那些個宵小之輩只怕也不敢輕易起了反叛的心思。就算他們其中有人心存不甘,可怎麼敢輕易觸碰那層底線?正因為有那個人在,他們就覺著有機會位極人臣。趁著主公不在長安的機會,更迭朝權,忤逆不敬,說起來……宮裡那人才是禍之根源。”

    謝映登的話更簡單直接:“當初需要他,現在……不需要了。”

    ……

    ……

    大帳中,李閒斜靠在鋪了一張虎皮的椅子上看書。他微微垂著頭,看起來神情很專注。在離著他不遠處的桌案旁邊,還坐著一個一身白色衣裙體態婀娜的女子。她跪坐在桌案一側,身形挺拔,更加顯得腰肢纖細酥胸傲然。

    她在煮茶,姿勢漂亮至極。她的動作輕柔舒緩,莫說聞那茶香,品那茶韻,只看她這般妙曼的身形手法,也令人心曠神怡。

    “煮茶這般好看的……除了葉懷袖之外,沒人能及得上你。”

    李閒放下手裡的書冊,接著那長孫無垢遞過來的茶杯笑了笑道:“我聽說這兩日你兄長吃不香睡不香,可是真的?”

    長孫無垢抿嘴笑了笑道:“是……看著整個人都憔悴了不少。這次他可算是把軍中那些將領們都得罪苦了,到了日後天下大定之際……只怕罵他的還會多一些。”

    李閒嘴角挑了挑,放下茶杯問道:“長孫無忌和你提起過這件事?”

    “沒有……是臣妾胡亂猜測的。”

    “你倒是慧智,比起朝廷裡大部分臣子都要強些。那麼孤問你……若是長安城裡如今有人蠢蠢欲動,想趁著孤出離都城的日子久了生出些事端來,而且已經坐實了其中一些人的罪名,那麼該如何處置?”

    “臣妾不敢議政。”

    長孫無垢垂首道。

    “說說吧,孤想知道,你的見解和徐世績謝映登他們有什麼不同。”

    長孫無垢沉吟了一會兒說道:“想來……徐大將軍和謝大檔頭皆勸主公,平亂之事,宜早不宜遲……從做臣子的角度來看,確當如此。都城乃是重中之重,能不亂自然還是不要亂起來的好……但,若是從您的角度看,或許再等等倒是更好些。”

    李閒眉頭微微一皺,忍不住嘆息了一聲:“你若是男兒身,倒是可以拜為宰相。杜如晦果決,但沒你心思細密。房玄齡多謀,卻沒你這份魄力,魏徵太直,虞世南太軟……你一語道破其中玄機,他們都不如你。”

    “是啊……”

    李閒微微嘆了口氣,看著杯子裡婷婷裊裊的熱氣語氣有些無奈有些疲憊的說道:“總得讓想反的人反起來,總得讓有那個心思的人都跳出來,然後再去治這亂子,孤不想殺人……所以能一次殺了,就不要再殺第二次。”

    “放任他們去鬧吧。”

    長孫無垢嗯了一聲,輕聲說道:“不讓他們鬧騰鬧騰,怎麼能顯示主公天威?”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2-26 00:19
第五卷 江山策與美人恩 第八百一十四章 飛魚牌(一)


    “長安城裡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靠坐在床頭,才剛剛喝了一碗肉羹的達溪長儒看了看坐在身邊的李閒,接過來李閒遞的毛巾擦了擦嘴角,溫和的笑了笑說道:“朝廷事,百姓事,都比我這個老頭子的事大,你現在的身份如此,應該能分得清輕重緩急。我這身子還能拖著,好吃好喝好睡的捨不得死。我能等你,但朝政不能等你。”

    “師父,沒有的事……你好好休息幾日,前幾日的時候我讓長孫無忌鬧了鬧,不好立刻就走,最遲等破了洺州城咱們就出塞去。長安城裡能有什麼事,您和杜如晦在鉅野澤的時候沒少一塊喝酒,還不了解他?”

    “今兒你見了謝映登和徐世績,沒見別人。”

    達溪長儒笑了笑說道:“一個是三軍之帥,一個是軍稽處的大檔頭,不是軍務上的事就是朝廷裡的事,李道宗和薛萬徹率軍離去你都沒再見見,我雖然老了但還沒有糊塗,總是還能推測出什麼來,如果不是長安城裡出了事,就是江南出了亂子。必然是後方之事,絕不是軍前。”

    “薑還是老的辣。”

    李閒笑了笑,遞過去一杯熱茶:“確實是江南出了些事,杜伏威的餘孽趁著江都兵力空虛鬧騰了些許事情,不過是幾夥兵力不過萬的小寇賊,我已經讓著人讓伍云召領兵鎮撫,該殺的殺,該抓的抓,成不了什麼大事的。”

    “江南重地,歷來富庶,亂子既然是出在江南就不能不小心些。”

    “伍雲召,伍天錫,還有牛進達他們幾個坐鎮江南,師父不必太擔心。”

    達溪長儒嘆了口氣道:“你應該明白,若不是你出兵果決,先平南而後北伐,現在最讓頭疼的不是河北,而是江南。杜伏威和蕭銑若是讓他們安穩的久些,只怕再想根除就難了。現在既然賊勢不大,盡快應付就是了。”

    “我知道。”

    李閒笑了笑,扶著達溪長儒躺下來說道:“您還是好好休息,養好了精神準備著應付塞北那一趟,千里迢迢的,終究會疲乏。”

    “我知道你還是瞞著我,不肯與我說……也罷了,既然你真心想陪著我走塞北這一趟,就盡快把仲堅和婉承都接回來,咱們盡快起身。這一趟走下來,最快也要幾個月……河北平定,你就要趕回長安去了。那裡是國都,你離開的久了難免會有人覺著可以放肆一番。”

    達溪長儒笑了笑道:“我不說這些,是因為我知道你心裡必然是有所打算的。既然你不急,想來也不是什麼太大的事。你去忙吧,我也睡會。”

    “嗯,師父你好好休息。”

    李閒起身就要離開,走到大帳門口的時候,卻又被達溪長儒叫住:“安之……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因為太老了,所以心裡越發的沒了以往的勇氣,總是看不得太多生殺之事,能多活人命,就少殺生。”

    李閒眉角微微一挑,苦笑著搖了搖頭:“我知道了,師父。”

    出門之後,他低聲吩咐手下親兵道:“把葉大家請到孤大帳裡來……還有,勝屠小花也找來。”

    說完之後直接回了自己軍帳,那親兵連忙去請葉懷袖和勝屠小花,李閒回到大帳後不久,葉懷袖和勝屠小花兩個人便先後趕來。

    李閒放下手裡從長安送過來的奏摺,看了看兩個人說道:“都坐吧,有件事你們兩個要費些心思。”

    葉懷袖挨著李閒身邊坐下來,勝屠小花卻依然站著:“請主公吩咐。”

    “你是飛龍出身,這事只有葉大家和孤知道,便是謝映登也不知曉,所以找你來也不必避諱什麼。”

    李閒指了指椅子示意他坐下:“你現在就趕回長安城裡去,北衙的事總不能長時間的連個主事的人都沒有,謝映登隨軍,最早也要等洺州戰事結束了才會返回。長安城裡的諜子需要有人約束,那邊的事,也需要盯的緊一些。回去拜訪一下杜如晦,明著去,不要藏了身形,再拜訪一下程名振,也要明著。”

    “臣遵旨。”

    勝屠小花垂首道。

    “另外……”

    李閒皺了皺眉頭,看向葉懷袖說道:“查……最近有誰和我師父走的近些,我一直忙著軍務沒怎麼關注……長安城裡的事必然是有人向老爺子提及,這是有些人在為自己鋪後路……既然已經把手伸到軍中來了,看來我還是低估了長安城裡那些人。仔仔細細的查,我倒是想知道軍中會不會先出什麼亂子!”

    “我知道。”

    “此地無銀三百兩!”

    李閒冷哼了一聲道:“想到這法子的人也是個白痴……想用老爺子來為他做什麼擋箭牌,更加該殺!這麼早就急著鋪後路,顯然是對長安城裡那些人也不抱太大希望的。可既然知道那些亂臣成不了事,就不該去勾結!兩邊站隊……這種世家之人用爛了的手段,我看著就噁心。”

    “我回去之後就讓人查起。”

    葉懷袖輕聲道。

    “軍稽衛的人不能動,只要一動就會讓軍中與長安城裡有勾結的人心生警惕。現在大軍即將開拔,最好不出什麼亂子。就算狗急跳牆在輜重營裡放一把火,也足夠讓士兵們心裡不踏實了。所以,只能讓你們飛龍的人去查,軍稽處的人,表面上看起來要什麼事都沒有才成,我現在想知道……明明是幾個不入流的宵小作亂,是不是能牽扯出軍中幾條大魚來!”

    ……

    ……

    回到自己帳篷裡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親隨侍女把燈火點起來,葉懷袖坐在燈下皺著眉頭沉思了一會兒,隨即招了招手:“浣溪……你一會兒把狄七奇找來,讓他亥時之後再來,另外……你讓浣碧也來,我有話吩咐你們。”

    “喏”

    名字叫浣溪的侍女應了一聲,躬身退了出去。看她樣子是個三十幾歲左右的女子,雖然看起來還頗有幾分姿色,只是終歸扛不住歲月侵襲。眼角上的皺紋已經不少,尤其是眼袋,看著已經有些鬆散。說起來,如葉懷袖這樣,任憑歲月流逝也沒在她臉上留下痕蹟的女子,只怕當世之間也唯她一人罷了。

    葉懷袖身邊有八個近身侍女,取名以浣字開頭的四人,其中浣溪年紀最長,也是葉懷袖最親近的侍從。其次為浣碧,浣紗,浣衣。另外四人,以敏字開頭,分別敏芷,敏修,敏嫣,敏妝。

    除了她們八個之外,還有一人常在葉懷袖身邊護衛,極少時候才會有事派他出去,此人便是葉翻雲。

    自從當初葉覆雨死於沂水北岸,這些年他更加的沉默寡言。只是葉翻雲太過於明顯,查這件事自然不適合。

    葉懷袖吃過了晚飯之後,便和衣躺在床上休息。快到亥時的時候,就好像有人在她耳邊叫她一樣,她起身,用冷水洗了臉。緩步走過去到桌案旁邊,將上面擺著的琴匣打開,將琴取出來,從琴身下面抽開一層隔板,裡面有一個更小的匣子。

    “許久不曾用過,竟是快忘了。”

    她自嘲的笑了笑,緩緩將木盒打開。

    恰在這個時候,侍女浣碧和飛龍密諜狄七齊一塊到了。

    “沒被人盯著吧。”

    葉懷袖將盒子裡的東西拿出來四件,攤開擺放在桌案上。那是兩塊鐵牌,還有兩個玉佩。

    “回大檔頭,咱們飛龍的人整天要躲的恰好是軍稽處的密諜,怎麼會被跟上。而且卑職這個身份,便是在軍營裡來回走動也不會惹人生疑。”

    “找你來,就是因為你這身份。”

    葉懷袖點了點頭:“你現在明面上的身份是隨軍驛丞,軍中書信除了走軍稽處的路子,多由你的手送進出。大營裡的將領也好,文臣也好,不能私自派人回去,所以書信來往你知道的最清楚。”

    她拿了一塊鐵牌,一塊玉佩遞給狄七齊:“帶著軍稽處的牌子,萬一被人發現就拿軍稽處來說,沒人​​懷疑。這玉佩是飛龍諜子小檔頭的身份象徵,你掛在身上,飛龍的人會尊你的命令行事。”

    “喏”

    狄七齊應了一聲,鄭重將那兩件東西接過來,代表軍稽衛身份的鐵牌他揣進懷裡,卻將飛龍身份的玉佩仔細認真的在腰畔顯眼的位置上掛好。

    “浣碧,這兩件你拿去收好。”

    葉懷袖指了指桌子上剩下的兩件,浣碧二十六七歲年紀,姿色也頗出眾。她也將玉佩掛好,只不過卻是掛在脖子裡。

    “出兵北上之前,主公恩典……念在軍中將領和隨軍的大人們出來的日子久了,特意准許有功之臣北上之際帶著家眷。既然將軍的夫人們來了,哪個夫人身邊也少不了幾個侍女僕從……官員近婢,這樣的人總是知道許多有用的事。浣碧,從明日起,你便多走動。”

    “卑職明白。”

    浣碧點了點頭。

    “查一查,最近都有哪些人與長安城裡的書信往來密切的。”

    葉懷袖沉吟了一會兒說道:“尤其是那些將軍們的家眷……若真有私通叛逆的書信不敢明目張膽的發,或是以家眷之名,或是以隨從侍女下人之名,這樣也就不會招人懷疑。狄七齊,你回去之後就仔細的看看,是誰的下人僕從,又或是夫人寫信寫的極勤快,查到之後告訴浣碧……讓她去接近印證。”

    “喏!”

    “去吧,軍中飛龍的人潛藏著不少,有用人的時候只需留下記號,自然有人找你們。”

    ……

    ……

    長安

    杜如晦府邸

    杜如晦身為當朝宰輔,文官第一人,長安留守,可以說已經近乎於位極人臣。只是他的書房裡卻簡單的有些離譜,除了一屋子的書,一張桌子四把胡凳之外,最顯眼的東西就是牆壁上掛著的一幅字。

    居正通達

    這四個字,是李閒離開長安之前親筆寫了賜給他的。

    “主公當初送你字的時候,是不是已經有所警覺?”

    魏徵盯著牆上的字看了看,隨即搖了搖頭:“我現在滿腦子都是這件事,你莫笑話我……主公算無遺策,但終究不是明知一切預見一切,怎麼可能那個時候就猜的到?我只是盼著,若主公真預見了,能有所佈置就好了。雖然用了千里加急,但奏摺往河北一來一回最快也要兩個月,若真有大事……”

    “我總覺得,或許主公真有安排也說不定呢?”

    杜如晦搖了搖頭,看向魏徵嘆道:“長安城裡的事,能瞞得住軍稽衛?”

    魏徵卻嘆了口氣:“軍稽處……自從飛虎密諜轉為軍稽處之後,其實已經不如以往了。轉為明面上的衙門,總不如暗地裡行事的好。軍稽衛的人現在倒是可以明著盯人,可也容易被人盯上。雖然我最不喜歡的便是那群一身陰森氣的傢伙,但不得不承認,還是飛虎密諜時期,密諜更讓人害怕。”

    杜如晦嗯了一聲,忽然輕輕拍了下桌案:“請程名振將軍來議事,若是主公的批示沒回來之前那些人就反了,便請程將軍出兵殺賊。妄動刀兵的罪名,我擔著就是了。索性……”

    他眼神往宮城方向瞟了瞟:“一併殺了!”

    就在這個時候,杜如晦府裡的管家在外面輕聲道:“老爺……程名振將軍求見。”

    “快請!”

    杜如晦一喜:“盼什麼來什麼。”

    管家老邢答應了一聲,轉身往外走。他看起來五十幾歲年紀,是從鉅野澤時候就跟著杜如晦的。瑣碎的事情管的太多,已經有些駝背,他身形轉動的時候,腰畔上掛著的一塊玉佩也隨即蕩了起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2-26 00:23
第五卷 江山策與美人恩 第八百一十五章 飛魚牌(二)


    大軍如期開拔,四十五萬人馬起行,浩浩蕩蕩,前後不見盡頭。旌旗蔽日,塵煙遮天。清漳距離洺州雖然只有不足千里,但大軍行動,遠不如輕騎快進,尤其是輜重營的人馬行進尤為緩慢。

    綿延數十里的人馬,自天亮到天黑也走不出多遠去。

    正是春暖好時候,天氣適宜出行。所以這次行進遠比自荊襄一帶趕來要舒服的多,李閒也不必再做什麼千里奔襲的事,索性也沒有騎馬,就在馬車裡處理公務。朝廷裡的折子每隔一段日子就會有人送來,但這些明面上的折子基本上也沒有什麼大事。

    誠如徐世績所料,雖然洺州還沒有攻克,但相隔甚遠的長安城裡那些朝臣們,鼻子似乎靈敏的很,已經有人開始上折子懇請燕王殿下晉位稱帝。

    馬車裡鋪著舒適的棉墊,靠坐著極為舒服。大隋年間修建的官道平整寬闊,馬車行走間幾乎沒有什麼顛簸。尤其是春日裡風景正好,處理公務累了,便撩開簾子看看窗外的景色,倒也愜意。

    李閒看了看窗外不遠處淡淡一道山色,緩緩的將視線收回來忍不住略帶輕蔑的笑了笑。

    “從長安到此處,便是軍稽處最快的辦法傳遞消息,來回也至少要一個月。就算朝臣的消息再靈通,就算軍中將領有人將這邊的事寫信回去,難道就比飛的還要快?”

    李閒把手裡的奏摺隨手丟在一邊,顯得有些厭惡。

    坐在他身邊的葉懷袖將那折子撿起來,放在一邊碼好:“或是他們從前陣子報回朝廷的捷報裡看出了什麼,所以便有人從中揣摩出來什麼。”

    “真這麼簡單就好了。”

    李閒冷冷笑了笑:“只怕是有人坐不住了。”

    “先生……學生不明白什麼事讓您厭惡。”

    阿史那結社率看著李閒認真的問道。

    “朝廷裡有人上折子,勸我晉位稱帝。以你來看,是什麼意思?”

    李閒問。

    阿史那結社率沉吟了一會兒後說道:“學生以為,不外乎三點……其一,是因為知道河北接連勝利,如今已經迫近洺州。待河北之事平定之後先生返回長安,此事還是要提起來的。既然終究要提,不如趁早。”

    “其二,是這些臣子們唯恐先生忘記了他們,所以在表忠心,也是為了讓先生不時能看到他們的名字。說白了,還是他們心裡有所擔憂,也或許有存了僥倖心思,抱著萬一正合了先生您心思那就發達了的念頭上了這奏摺。”

    “其三……試探先生的心意。”

    阿史那結社率輕聲道:“如果是前兩個緣故,倒是不必擔憂什麼。其一其二,不過是奉承迎合之舉,打著為先生考慮的幌子,實則是為了自己的前程打算。若是其三……只怕就要費些腦筋揣摩了。”

    李閒見她說的認真仔細,忍不住笑了笑問:“那你倒是說說,試探我心意,為什麼就複雜了?”

    “要看……試探先生您心意的人,本著什麼打算。這試探分為兩種,第一種,還是奉承迎合,若是試探確定先生的心思,那麼他們便快些做準備,唯恐落在他人後邊,擁先生稱帝,這可是不小的功勞。第二種……是有人心虛,這樣做,只是為了印證,然後做好準備。”

    “自長安到荊襄再到河北……”

    李閒笑著說道:“你倒是長進了不少,憑著我一句話,一份折子就能想到這麼多,殊為不易。”

    “是姐姐平日裡教導的好。”

    阿史那結社率看了葉懷袖一眼,垂著頭微微臉紅。

    “那麼你說,若是為了試探我的心思,而且是因為心虛……那麼他們為什麼心虛?”

    “若忠心,何必心虛?”

    阿史那結社率認真的回答道。

    “說的好啊。”

    李閒點了點頭重複了一遍:“若忠心,何必心虛?有些人總是自作聰明,以為能用這隱晦的辦法推測到我的心思。若我真急著稱帝,只怕他們比我還要心急。一旦這消息坐實了,他們立刻就會跳出來,再也坐不住。該扮醜的扮醜,該作惡的作惡。”

    葉懷袖見阿史那結社率的臉上有些許得意之色,忍不住搖了搖頭:“這事倒是也簡單了,最先上奏摺的幾個,十有八九都脫不了關係。 ”

    李閒拿起一份奏摺丟在地上:“六品的刑部主事”

    拿起第二份又丟在地上:“從六品的兵部員外郎”

    第三份:“最大的是個從四品的吏部官員……這些人連爪牙都算不上,折進去也不讓人心疼。動這些小蝦米,倒是跑了不知道多少大魚。”

    “那就不辦了?”

    阿史那結社率有些遺憾的說道。

    “辦,自然是要辦的……刑部主事宋懷,兵部員外郎杜淳,吏部侍郎敏敬革職拿辦,先關進大牢裡再說。”

    “什麼罪名?”

    葉懷袖問。

    “我記得曾經你不是說過麼,十官九貪……那就辦個貪墨。若是沒有查到貪墨,那就辦瀆職。回頭告訴謝映登,軍稽處的人幹這事最拿手。就算真是幾個清官,也是讓人當搶使的笨蛋白痴,關幾個月讓他們長點記性!”

    “關了這幾個人,他們背後的人只怕就要糊塗了。”

    葉懷袖笑了笑,眼神中都是欽佩。

    ……

    ……

    洺州

    城外十五里鋪

    這村子並不大,只有百十戶人家,從村頭走到村尾也用不了十分鐘時間,尤其是前陣子據說燕雲軍已經快要打到洺州之後,村子裡但凡有遠親的都攜家帶口的走了。投河西的,投河南的,甚至北上投涿郡的皆有,實在沒有親戚可投的,富庶些的也都搬進了洺州城裡居住。

    這個地方距離洺州城只有十五里,將來一旦開戰正是廝殺的地方。百姓們就算明知道現在的軍隊早已經不似大業末年那樣粗魯狂暴,但誰也不願意置身沙場。所以村子裡剩下的,只有二三十戶最窮苦之人。

    他們或是沒有銀錢去洺州城裡躲避,或是捨不得再過兩個月就能收割的麥子,或許還有老頑固,捨不得家裡的幾間土坯房。

    以至於出城想要在此歇腳的人,完全不必去敲門請問可以藉宿一宿嗎?

    村子不大,但現在有不少空院。

    白臉吳不善和瘦子王啟年走進一個小院的時候,關小樹和張仲堅張婉承三個人已經站在院子裡等著了。關小樹一直在城外留守,張仲堅是在張婉承出洺州之後的第二日出來的,又隔了一日,吳不善和王啟年才出城。

    “這院子是本村第一富戶的,本來留了兩個家丁守著,不讓進門,浪費了我二十兩銀子才辦好……即便是在長安的半月樓,二十兩銀子要是不嫖不賭也夠住上半個月了。這破地方,熱水都不是十二個時辰都有的。”

    關小樹嘆了口氣,似乎還在心疼那二十兩銀子。

    “這銀子算是公用,回頭報上去給你補上還不行?”

    吳不善白了他一眼道:“好歹也是軍稽處五部的小檔頭,一個月的餉銀也足夠你揮霍一段日子了,貪財不可恥,貪小財才可恥!”

    “我心疼的是自己銀子,怎麼就可恥了?”

    吳不善道:“如果你心甘情願獻出來這二十兩銀子,給我們準備一個落腳的地方,提都不提這件事,那你多麼的高風亮節?”

    “高風亮節那是老王的事。”

    關小樹笑了笑道:“我在覺悟上和老王絕對不在一個層次。”

    王啟年點了點頭道:“雖然我格外的想謙虛一下,但你說的只是事實,如果我再謙虛就顯得我做作了,所以說……以後你要想進步,就多和我聊聊,不出三日,保證你整個人從身到心都會昇華。”

    吳不善白了他們一眼,看了看村子裡的情況問道:“都安排好了?此處距離洺州城畢竟才不過十五里,一旦被人察覺還是太過危險。”

    “明兒一早就走,馬匹在三里外的林子裡藏著,有人看守。本打算是今天走的,誰知道你們今天才出城!”

    關小樹有些不滿的說道。

    “臨行前密諜忽然打探到一件事,我又多留了一日確認消息。”

    吳不善道:“前陣子老王打探來的消息,可能是個陷阱。因為城裡搜查的緊迫,所以咱們一直在順朋客棧沒有出去。昨日才知道,城中駐紮的十幾萬周軍已經開拔走了,一開始我以為是真的要去攻打博陵郡,可是派人打探了一下他們行軍方向,才發現這事只怕有蹊蹺……根本不是往博陵方向,而是正西……”

    “糟了!”

    關小樹皺眉道:“難不成王咆從一開始打算的就是伏擊救援博陵郡的兵馬?”

    “咱們得趕緊走!”

    關小樹道:“順著官道走,遇到咱們的兵馬就攔住。”

    “你們走。”

    吳不善搖了搖頭道:“我不能走。”

    “為什麼?”

    關小樹急迫道:“好不容易出來,難道你還打算回去?”

    “回去!”

    吳不善點了點頭:“咱們軍稽處的人,臨戰之前,怎麼能在敵方一個人都不留?哪怕大軍攻城之際,我只是在城裡放一把火,那也是咱們軍稽處的人沒有認慫。該辦的事,不能不辦,軍稽處的臉面,也丟不起!”

    關小樹和王啟年面面相覷,兩個人心裡都震撼的無​​以復加。他們兩個都沒有想到,在吳不善心裡,軍稽處的榮耀真的比自己命還要重。

    “總不能讓萬胖子知道以後笑話我貪生怕死。”

    吳不善笑了笑:“被那個死胖子嘲笑,還不如死了算了。”

    ……

    ……

    “這是什麼東西?”

    吳不善接過關小樹遞給他的一塊玉佩,仔細打量了一下,發現玉佩上雕刻的圖案有些特別,是一條長了翅膀的魚。做工雖然並不是十分精細,但看起來,這飛魚栩栩如生。

    “我給了你這塊玉佩,便是把整條命都藉給你了。若是日後大檔頭知道此事,只怕不殺了我也會打成殘廢。”

    他深深的吸了口氣,然後看著吳不善鄭重認真的說道:“接下來我要告訴你的事,才是軍稽處最大的秘密。這件事,涉及到了主公安危,所以希望你一個字都不要聽錯,也不要忘記。這塊牌子是我的,但我現在交給你。若是城裡的密諜人手不夠用,或是遇到生死危機的時候,你會用的上。”

    “這是飛魚牌”

    他說。

    “飛魚牌?做什麼用處?”

    吳不善問。

    “本應雕刻飛龍,但要避諱,所以雕刻的是飛魚……”

    關小樹看了一眼那塊玉佩,笑了笑說道:“從現在開始,你也是飛龍密諜的一員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2-27 06:09
第五卷 江山策與美人恩 第八百一十六章 御書房裡的瘋子


(PS:今天看了一整天的書,從早晨起來沒出被窩就在看,餓了吃,吃的時候也在看,一直看到天色黑下來才驟然醒悟沒有碼字,對不起更新的晚了,但實事求是的說,很久沒這麼爽的看書了。)

吳不善回到洺州城裡的時候,腦子裡還有些混亂。他已經在軍稽處裡做事數年,從來不曾聽說過軍稽處背後還有一個更隱秘的衙門。回到順朋客棧之後,他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很久都沒有出門。

關小樹進入軍稽處比他要晚許多,但關小樹知道的事他卻一點都沒聽說過。看著手裡的玉質飛魚牌,吳不善沉思了許久後忽然笑了笑自言自語道:“不管是飛龍還是飛虎,都是燕王殿下手裡握著的刀子。曾經這兩把刀子都在暗處,只不過現在一柄擺在了明面上,一柄依然藏的極深。”

他仔仔細細的看了看飛魚牌雕刻的紋路,越看越覺得這牌子有種別樣的美感。一條肋生雙翅的飛魚,周圍環繞的看起來像是浪花,可仔細看之後才發現那些浪花,其實應該是雲朵才對。

飛入九天上。

吳不善將玉佩在腰畔掛好,朝著門外輕聲叫道:“費六,進來。”

臉上總是帶著燦爛笑容的費六推門走了進來,笑嘻嘻的問道:“檔頭,是不是想到咱們先幹什麼了?是去燒了城裡周軍的輜重,還是刺殺幾個有身份的官員?還是直接殺進宮裡去,把那個不忠不義不仁不孝的王八犢子王咆剁了?”

吳不善白了他一眼道:“你就不能踏實些?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哪裡有一點諜子應有的穩重!若總是這般沒長進,鬼才知道什麼時候能放你出去獨當一面。 ”

他站起來走到窗邊,看了看外面大街上的行人低聲道:“如今大軍未到,咱們不能輕易動手打草驚蛇。若是現在就想辦法刺殺周國朝臣,燒了糧草輜重,大軍卻還沒有趕到,非但不會對攻城有所幫助,反而會讓敵人心存警惕,再想下手就難了。還是先摸清楚情況吧,想辦法打探到守軍的指揮將領是誰,還要把守軍換防的時間搞清楚。”

“摸情況啊”

費六嘿嘿笑了笑:“我最喜歡摸情況了……檔頭啊,那咱們今晚是去怡紅院摸呢,還是去醉鄉樓摸?話說香閨坊的也極好呢,上次摸的……”

他還沒說完,就感受到了吳不善殺人一般的目光:“屬下知道去哪兒摸……這就去摸。”

“以後離王啟年遠點……”

吳不善無奈的嘆息一聲。

吳不善等費六退出去之後忍不住笑了笑,心說這個傢伙倒是整日快活。看著窗外人來人往,他又想起了當初和王啟年萬玉樓在一塊的時候。

“也不知道那個死胖子在江都幹的怎麼樣。南衙初建,說不得他將來便是南衙第一任鎮撫使,不過死胖子那個形象,怎麼看都沒有什麼威嚴啊。以後莫非見了他要行禮?想想就不爽啊……”

遠在萬里之外的江都,剛剛從南衙建造的工地上回來的萬玉樓忍不住連著打了兩個噴嚏。

“有人在罵我……”

他在心裡冷笑一聲,心說你們那兩個**,別以為我猜不到,依著你們兩個那齷齪的性子,也不知道每天會罵我多少次。

“督撫……江都大總管伍云召請您過去議事。”

一個密諜急匆匆進了門躬身說道。

“伍云召……想來是這段日子有些杜伏威的餘孽謀亂之事,咱們南衙如今人手還少,事情多了就無法兼顧,但既然出了謀亂之事,那還是要先查清楚這些事的好。現在衙門裡的人手,抽調出一部分散出去,打探那些賊寇的消息,總不能江南平亂,咱們軍稽處一點事情都沒做,傳出去……我丟不起這個人。 ”

“喏!”

密諜應了一聲轉身離去。

他雖然都建軍稽處南衙,但論起官職來和伍云召還是相差太遠。伍云召身上有個國公的顯爵,還是正三品的大將軍,這身份在武將中已經到了極致。大隋一朝,武將最高也只能做到正三品,再想升遷,除非建立不世之功。

如今大唐軍中正三品以上,只有三個人。其一,是攻克東都,收服李道宗十萬唐軍,北擊竇建德,攻城略地十餘郡的宇文士及,軍職從正三品冠軍大將軍晉升為從二品大都護。另一人,便是率軍平滅杜伏威,一舉奪取江淮數千里疆土的大將軍徐世績,北上之後已經攻克郡縣無數,河北大部皆被其收服,被李閒封為正二品鎮軍大將軍。

還有一個,便是唯一的一個正一品大將軍。

天策大將軍,燕王李閒。

所以,武將到了正三品,若是沒有足夠大的功勞,已經到了巔峰。尤其是伍云召接替張亮身為江都大總管,實打實的封疆大吏。江都一帶,十幾個郡皆歸其節制。

萬玉樓也不好耽擱,即刻又趕去了江都大總管衙門。

……

……

伍云召與其堂弟伍天錫的性子截然相反,伍天錫性子直率是個火霹靂。而伍云召性子要溫和許多,這些年聽了李閒的話又讀了不少書,性子越發的沉穩內斂。

見萬玉樓到了,伍云召連忙起身:“本當是我登門拜訪,可這段日子軍中多事,實在不好脫身,只好請督撫到我這裡,見諒。”

“哪裡的話,大將軍找我,自然不敢懈怠。”

萬玉樓笑呵呵的說道:“恰好到了飯點……我本打算是吃了飯再來,後來一想大將軍想必也不會介意多添一副碗筷,最近修建南衙,銀子流水似的花出去……能省一頓我自然不會錯過機會啊。”

“哈哈”

伍云召忍不住大笑道:“早就听說督撫性子隨和,果然風趣!”

萬玉樓笑了笑道:“真不是跟你風趣,我是真餓了。”

伍云召笑著連忙讓人準備飯菜,請萬玉樓坐了之後說道:“最近江都城外有不少叛民加入了一個叫正理教的邪派,官府的人聽到風聲去查,那些叛民聞風而散。官府的人走了就再聚眾禍亂。我接連派兵清剿,可這些人太狡猾刁鑽,看見軍隊就跑,抓了的都是小魚小蝦……這正理教的教主,叫黃小鳴,是當初杜伏威手下的一個郎將,僥倖逃脫,現在又跑出來興風作浪。”

他頓了一下說道:“城中大軍,我多分派出去擊賊。只擔心這正理教趁亂蠱惑百姓,這件事,還請督撫幫忙。”

“這是軍稽處分內的事,怎麼能說是幫忙。”

萬玉樓道:“碟子們最近也在查,這個黃小鳴倒也算是個人物。當初徐世績大將軍率軍一戰滅了杜伏威十幾萬人馬之後,此人便銷聲匿跡。這幾年也不知道從哪兒藏著,見張將軍帶走了大隊人馬,他就冒出來試圖作亂。”

“既然軍稽處的人也在查,那我就​​放心了。”

伍云召笑道:“這種事,終究是你們做起來拿手些。”

“您說的拿手,是指的什麼?”

萬玉樓看著逐漸擺滿桌子的菜餚,忍著勾動手指的衝動問道。

這個問題讓伍云召怔了一下,然後笑了笑說道:“稽查追兇,打探消息,用刑問案,明正典刑。”

“錯了錯了。​​”

萬玉樓得意的笑了笑說道:“您說的這些,是大理寺和刑部該幹的差事,軍稽處做事沒有這麼淺顯。我在軍稽處這麼久才漸漸悟懂一個道理,才明白軍稽處是個應該做什麼的衙門。”

“請賜教。”

伍云召鄭重道。

“軍稽處……其實要做的就是講道理。”

這話從萬玉樓嘴裡說出來,偏偏一點也不可笑。

“講道理?”

伍云召不明白,因為在他看來,在大唐朝堂上下,乃至於百姓們看來,軍稽處都絕不是一個講道理的地方,若是犯在軍稽處手裡,便是有道理也講不出去。偏偏這樣一個天下第一等不講道理的地方,在萬玉樓嘴裡成了最講道理的地方。

“對啊,講道理。”

萬玉樓起身坐到飯桌邊,也不用伍云召招呼自己拿起筷子就開始吃:“軍稽處裡只有一樣天下最大的道理,其他任何道理在軍稽處的道理面前也就不算道理了。這個道理就是……一切對主公不好的事,那就全都抹除。”

他回頭看了一眼有些驚訝的伍云召,笑了笑問:“大將軍,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趕緊吃了您為我預備的這頓飯,我就要忙著去講道理了……正理教,呵呵……不知道懂不懂道理。如果不懂,那麼我就給他們講講。”

伍云召愣住,因為他忽然發現,面前這個和和氣氣說話的胖子,原來藏著一身的殺氣。

……

……

萬玉樓要去和人講道理,而吳不善在洺州城裡不走,在關小樹和王啟年眼裡卻是一件好沒有道理的事,洺州城縱然堅固,也必然擋不住燕王殿下親率的數十萬大軍。現在才四月末,北方縱然冷的早,可至少還有六七個月適合征戰,只怕便是洺州城裡的守軍,上至王咆自己,下至普通士兵都沒有人相信,這座城能在燕雲軍的攻勢下守住六七個月。

吳不善留在洺州,未見得能起到什麼大用。

但如果關小樹和王啟年如果聽到萬玉樓對伍云召說的話,那麼就一定能理解了為什麼吳不善會毅然決然的返回洺州城。

只因為,他是軍稽處的人。

所以,雖然沒有聽到萬玉樓的話,但關小樹還是做了一個決定。

“你和老爺子他們先去匯合主公,我帶三個組的人留在洺州城外。”

“為什麼?”

“大軍到來之前,萬一吳檔頭改變了心意想要出來,總得有人接應著……當然,這萬一出現的概率極低。”

他笑了笑,看著王啟年認真的說道:“不過事實上,是因為我怕回了大營沒辦法和葉大檔頭交差。雖然你不理解,但我可以嚴肅認真的告訴你,我或許會因為之前一個衝動的決定而丟了前程,還有可能是性命。”

“祝你好運吧。”

王啟年點了點頭,他確實不理解關小樹說的話。

“不過你還是別死的好。”

王啟年笑了笑,臉上綻放開一朵菊花:“我和胖子白臉子三個人在一起經常玩一種遊戲,是主公教的,叫鬥地主……還有一種遊戲叫打升級,需要四個人來玩。鬥地主玩的有些膩歪了,所以想打打升級。”

他說的這兩種遊戲關小樹聽都沒有聽說過,但他覺著心裡很暖和。他忽然覺著,雖然他私自將飛魚牌借給了吳不善是觸犯了飛龍密諜的鐵律,但如果真的因此而受到刑罰的話,他不後悔。

“老王,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如果我和老吳真的都死在洺州,你會不會覺著難受?”

“可別!”

王啟年使勁搖了搖頭:“白臉子還欠我三兩銀子,他死了我找誰要賬去!”

“我呢?”

“你?”

王啟年認真的想了想,然後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看著關小樹頗為俊美的臉,說出一句連他這樣的人都覺著有些害臊的話。

“你不是知道的麼……我還有個女兒沒出嫁……”

……

……

洺州萬春宮御書房

比起竇建德在這御書房裡的時候,屋子裡的佈置基本上沒有什麼改變,只是多了一件東西……一面很大的銅鏡。這面鏡子打磨的極光滑,可以照進整個人。而剛剛成為大周皇帝的王咆,之所以特意命人在御書房裡擺這樣大一面銅鏡,原因自然不會有第二個,那就是因為他現在很愛照鏡子。

尤其是,穿著龍袍照鏡子。

看著銅鏡裡穿著一身黑色繡團龍錦袍,頭戴嵌了一顆大東珠的龍冠的自己,王咆每次都忍不住發出嘆息。

“天生就只有這樣的衣服才配得上我,除了我之外,誰還能讓這件衣服看起來如此威嚴?”

自語完這句話的時候,他毫不例外的也會想起當日那個率領五千精騎將自己麾下兩萬騎兵殺了一個屍橫遍野的男子。他曾經正視過那個男人的樣貌,到現在為止他閉上眼那樣貌依然能清晰的浮現。所以……即便他很恨,但每當照鏡子欣賞自己穿上龍袍的偉岸英姿的時候,潛意識裡那個男人總會不識時務的跑出來。

很噁心。

“銅鏡,你告訴我,誰比我穿上這身龍袍更好看?”

他認真的看著銅鏡,漸漸的,鏡子裡那個一身龍袍的身影在他眼裡變作了那個男人。

他的眼神逐漸陰寒,嘴角微微顫抖:“那我就殺了他好不好?銅鏡……他死了,就再也沒人比我穿上龍袍好看了。”

瘋子

他似乎看到,銅鏡裡的那個男人輕蔑的對自己笑了笑。

噹的一聲。

銅鏡被踹翻。

“我要殺了你!”

年輕的皇帝在御書房裡聲嘶力竭的喊,狀若瘋癲。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2-27 12:56
第五卷 江山策與美人恩 第八百一十七章 釣魚釣大魚


    長安

    長安城似乎沒有什麼改變,改變的是人們的心。大隋的都城如今變成了大唐的都城,大隋的百姓變成了大唐的百姓。除了城北新建的大明宮讓這座雄城顯得更加巍峨雄偉之外,似乎再沒有其他什麼變化。

    平靜的日子久了,百姓們就又變得安逸快樂。

    新的帝國出台了一系列的惠民政策,在這個春暖花開卻又青黃不接的時節,百姓們沒有如以往那樣挨餓,這已經是一件值得慶賀的大好事。朝廷的政令清明,百姓們就有好日子過。剛剛從戰亂中平靜下來的人們,已經開始對新的帝國歌功頌德。

    百姓們一直很容易滿足,而且不吝嗇於對一個英明領導者的讚美。

    但毫無疑問的是,如今在宮城高牆深處的大唐皇帝陛下,享受不到這讚美,而聽到的越多,對於他來說無異於羞辱的越多。他是大唐的皇帝,可他已經很久沒有走進上朝議政的太極大殿。

    百官上朝,龍椅卻一直空著。

    而這個沒有皇帝主持的朝廷,卻偏偏還秩序井然。每每想到這個,皇帝李承德都有一種想砸碎眼前所有東西的衝動。如果不是現在他住的地方陳設實在太簡單,砸碎一件東西都找不到替補的物品,或許他真的會徹底的發洩一次心中的怒氣。

    連水杯都只有一套,砸碎一個都配不齊全……皇帝做到這個份上,也確實夠令人唏噓的。可這又能怨得了誰?如果他安安穩穩踏踏實實的做傀儡,或許還能享受傀儡的待遇。有美人相伴,有美酒潤喉。

    但說起來,換做任何一個人,任何一個還有些志氣的男人,都不願意只做一個暗無天日的傀儡。皇帝……擁有四海天下,怎麼能是傀儡?

    他失敗了。

    但他還活著。

    這正是李承德最覺得憤怒的地方,他失敗了,他想殺了李閒然後做一個真真正正的皇帝,但李閒卻只好像揮了揮衣袖般輕易簡單就將他打回了原形,這不是他痛苦的緣故,他痛苦憤怒在於……李閒竟然不屑於殺他,甚至連多看他一眼都沒有。

    那之後他才明白,在李閒的眼裡,自己或許只是一隻毫無反抗之力的螻蟻,李閒如果想,隨時可以輕而易舉的捏死自己。

    這才是最悲哀之處。

    當一個男人成為另一個男人心裡的惡魔,那麼毫無疑問,後者將承受一種難以言語的煎熬,想結束這煎熬,要么後者在卑微的等待中死去,或許前者死去。每個人都貪生,所以在你死還是我死之間做選擇,任何人根本就不會有一絲猶豫。

    為了不讓那個惡魔再主宰自己的命運甚至是夢境,也為了能安生的睡一個覺。

    李承德坐在床邊,看著那幾個臉色不善的閹人不耐煩的打掃著房間,忍受著塵土飛揚,忍受著那個卑賤的閹人嘴裡嘟嘟囔囔的咒罵,他的臉色一直很平靜。他甚至不覺得那飄灑起來的灰塵有多惱人,也不覺得身為皇帝被一個閹人冷言冷語是什麼恥辱。

    他的嘴角上甚至還帶著笑。

    “蘇勝……朕的被子有些發潮了,能不能拿出去曬一下?朕剛才看了,外面的天氣不錯。另外……你問問門口的侍衛,可不可以給朕找些書來看,前陣子朕央求平陽公主送來的書已經看完了。”

    叫蘇勝的太監看了李承德一眼,就當做沒聽見又繼續低下頭掃地。

    李承德搖頭笑了笑,起身,抱著自己的被子往外走,卻又被蘇勝攔住:“陛下……您忘記了,燕王殿下旨意,您不許出這個房門。被子潮了交給奴婢就是了,一會兒我就給您拿出去曬曬。”

    蘇勝皮笑肉不笑的說話,其實還是怕被外面的軍稽處侍衛看到皇帝拿被子出去曬。若是被人問起來,難保不會治他一個失職。他不怕皇帝,但他怕那些陰森恐怖的軍稽衛。不說別的,單單是那些​​人時而藏於黑色披風裡時而出現在眼前的鋒利鐵釬,就足夠讓人害怕了。

    “有勞了。”

    李承德將被子交給蘇勝,然後走回到床邊又坐下。沒有鋪墊,坐在床上有些不舒服。

    這裡一共只有兩個下人,打掃屋子的閹人叫蘇勝。而在外面用木盆一邊洗衣服一邊不停低聲咒罵的那個五大三粗的,臉比木盆都小不了多少,而腰比臉要大很多的宮女叫楊咪,隨著她洗衣服的動作,胸前那一對重錘總​​是能抖出來驚濤駭浪的效果。

    李承德堅信,如果不是因為大朝會或是節日的時候需要自己露面的話,只怕連這樣兩個下人都沒有。

    他靠在冷硬的床板上,眼神空洞的看著上面。

    “朕想吃點心。”

    他喃喃自語:“朕還想喝酒,朕是大唐的皇帝……朕最想做的事,竟然是痛痛快快的吃一次肉。”

    “有人說男人是為尊嚴而活著,一個男人沒有了尊嚴那麼就是行屍走肉,生不如死,那麼朕問你,你為什麼活著?”

    他問蘇勝。

    “奴婢為了什麼活著?”

    蘇勝想了想回答道:“為了攢夠了養老的銀子,然後回到老家去買下幾十畝地,置辦一所宅子,如果可以,再收養一個義子。”

    然後他問了一句很不敬的話:“那陛下您為什麼活著?”

    “朕?”

    李承德笑了笑,笑容很怪異:“為了吃肉,肆無忌憚的吃肉,吃到想吐。”

    蘇勝怔住,隨即輕蔑的笑了笑。佈滿皺紋的臉上,都是不屑。

    ……

    ……

    李閒離開都城長安的時候,定下徐世績為兵部尚書,但徐世績在領兵征北,現在兵部主事的是侍郎侯君集。可事實上,侯君集現在也整日無所事事。征北大軍所需的糧草物資,是燕王直接下旨意從各地徵調的,根本不需要走兵部的程序。而且根本用不著兵部調集後續援兵,侯君集就算想忙也沒什麼可忙的。

    大戰之際,兵部竟然閒著。

    穿了一身紫色朝服的侯君集看了看桌子上擺著的戰報,放下手裡的茶杯擺了擺手吩咐道:“以後這戰報,先送到杜如晦大人那邊,杜大人看完了之後再拿回來給我看。”

    “可大人,這樣不合規矩吧。”

    兵部主事崔金仁壓低聲音道。

    “規矩?”

    侯君集冷冷笑了笑:“這大唐朝廷上下,哪裡還有一點規矩在。君不君,臣不臣,規矩是擺設,毫無用處。”

    崔金仁嚇的出了一身的冷汗,壓低聲音急切道:“我的大人那,這話可不能隨便亂說。要是被那些心懷不軌的人知道了傳出去,只怕對大人您不利。”

    “沒事。”

    侯君集笑了笑道:“這裡不是只有你和我二人麼,我也只是發發牢騷,江南在平亂,河西在剿匪,河北在大戰,可咱們兵部衙門竟然冷清的讓人心酸,這滋味不好受啊。金仁,我初到兵部就看得出來你是個不錯的下屬,所以什麼事都願意和你說。你告訴我,若是徐世績回來了,兵部還是現在這個樣子麼?”

    “徐大將軍回來……只怕也就沒有戰事了。”

    崔金仁小心翼翼的回答了一句。

    “也對。”

    侯君集站起來,走到門口看著晴朗無雲如同洗過一樣乾淨的天空:“徐世績回來,諸事都要他這個兵部尚書決斷,只怕到時候我會更閒了。不過想想也好,隨主公征戰著許多年,倒是這些日子在兵部最自在清閒,混日子其實也不錯。”

    “衙門裡的事你盯著吧,這麼好的天氣不去散散心,糟蹋了。”

    他擺了擺手,竟是施施然走了。

    崔金仁看著侯君集的背影,忍不住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這個侍郎大人說話從來沒有顧忌,也不知道是真的不怕別人陷害,還是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心思。他知道這位侍郎大人資格老,很早之前就跟著主公打天下,或許也正是因為如此,才會心中有些怨氣吧。

    他記得上次與侍郎大人飲酒的時候,侍郎大人酒後罵過:“連個只會溜鬚拍馬的糟老頭子都封了縣侯,徐世績……與我跟隨燕王不差前後,卻是正二品的鎮軍大將軍……呵呵,說起來這際遇還真他娘的讓人覺著無語。”

    這話,他一直沒敢說出去。

    可偏偏是這樣,他覺著侍郎大人只是心裡不痛快罷了。若真是有什麼造反的心思,難不成還整日把怨氣掛在嘴裡,唯恐別人不知道?

    白痴才會這樣吧。

    他如是想。

    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如是想。

    ……

    ……

    侯君集換了一身便裝,帶著幾個隨從往河邊走。他帶了一頂很大的斗笠,又低著頭,所以看不到面目。再加上穿的也只是尋常服飾,倒也不必擔心被人認出來。畢竟他此時應該在兵部衙門裡當值,這樣出來閒逛要是被御史台的那些人知道了,只怕彈劾他的奏摺就會雪片一樣飄起來。

    尤其是都御使魏徵,那個傢伙的嘴巴比毒蛇還毒。

    經過一家長安城裡很有名氣的點心鋪,他吩咐手下買了一包點心,一壺新酒,還有幾樣下酒的小菜,裝了食盒帶上。這個時候已近正午,買些吃食預備著,看樣子他竟是想著整個下午都不回衙門辦事了。

    走到河邊,選了一顆很繁茂的垂柳下,在青石板上坐了,將魚竿架好,喝酒吃菜吃點心,看著魚竿靜等上鉤,倒也說不出的自在。這時節天氣正好,不冷不熱,在河邊坐半日其實是一件很享受的事。

    他一直坐著沒有回頭,到後來甚至靠在柳樹上用斗笠蓋著臉呼呼大睡起來。也不去管已經咬了鉤的魚,更不去管那幾個隨從將他的酒都偷喝了。

    不遠處街邊的茶樓上,幾個身穿便衣的軍稽處密諜一直盯著這邊。喝盡了六壺茶,吃了三盤點心,侯君集在那裡卻依然睡的香甜。幾個密諜無奈的搖了搖頭,心裡都不明白這侯君集跑到河邊來酣睡到底圖的是什麼。

    想睡覺,在衙門裡好好睡難道不更舒服?

    就在那家在長安城裡頗有名氣的點心鋪子裡,靠著門口的侯君集看著遠處樹下酣睡的自己笑了笑。就在之前進門買東西的時候,他和這鋪子裡的小伙計換了衣服,那伙計與他身材相差無幾,再帶上大斗笠,完全看不出什麼。

    隨從還是那幾個隨從,侯君集在釣魚。

    只是小伙計要去做大事了。

    黏上了假鬍子,換了一身禁軍別將的服飾,從點心鋪子的後門出去,侯君集一路漫不經心的往太極宮的方向走。自從大明宮建造好之後,禁軍侍衛防衛的重點已經轉到了大明宮那邊,太極宮裡,只有皇帝住的那個小院子防衛嚴密。裡裡外外,都是軍稽處的密諜。

    “呦,周將軍,您回來了。”

    守門的禁軍校尉對他使了個眼色,往裡面示意了一下。侯君集點了點頭,加快腳步進了太極宮。太極宮的東側就是太子的東宮,沒有太子就一直閒著。西側是掖庭宮。在掖庭宮最角落處,是浣衣房。

    浣衣房裡,都是宮中最低等的下人和宮女。宮裡面的人無法在穿的舊衣服,一般也都先送到這裡然後再一併送出去銷毀。但即便是這些舊衣服,銷毀的時候也必須由禁軍押送。宮裡的東西,外面的百姓是不能隨意觸碰的。

    侯君集半路上碰到一個送舊衣服的極肥胖醜陋的宮女,兩個人擦肩而過蹭了一下。那宮女連忙道歉,等侯君集走了之後忍不住罵了一聲。

    “撞了皇帝我都不曾道歉,一個小小的禁軍別將倒是趾高氣昂。”

    她將手裡的藥丸藏好,不露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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