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邪 作者:豆子惹的禍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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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wwiekimo 2013-1-15 02:03:27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19 8050168
pupuma724 發表於 2015-1-9 22:47
第一二八二章  有追求
  
  
  蘇景冷哂:「走?走去哪裡?既然來了就怎會憑你們兩句話就離開。少要在鬼話糊弄了,我知後殿根本沒什麼大金烏,你們求我也沒用,這神殿我住下了。本座今日心情還算爽利,懶得打殺你們。爾等福氣了,還不速速離開。」
  
  說話時候蘇景目光轉動,掃過所有甜鵠仙人,最後他的目光落在剛剛出頭說話的『二當家』面上,盯住了她的眼睛。
  
  二當家的眼睛本來亮亮的滿是智慧氣韻,被蘇景一望住她的眼神立刻就散亂了,一雙圓溜溜地眸子裡光芒亂竄,還算精巧的小臉也被恐懼籠罩,艷紅雙唇動動、再動動、又動動,動來動去沒敢說出半個字。
  
  小小女王臉色鐵青,看得出有幾分憤怒,可她的憤怒全不足以掩飾她的害怕,不過她比二當家有出息,磨著牙齒開口:「金烏神殿不容外族駐腳,我們不走……你快走!」
  
  蘇景不應聲,目光一轉,從二當家望向小女王,眼中戾氣閃閃。
  
  小女王真被嚇到了,嬌弱身體打了個哆嗦,眼圈迅速變紅,但仍倔強:「甜鵠護主有責,聖仙老前輩若執意不走,我們只有、只有……」說到此她再也忍不住了,豆大淚珠兒從目中滑落,一滴接著一滴斷線珠子似的:「只有跟你拼命!」
  
  這個少女能做得甜鵠首領女王憑得可是真本事,這一支甜鵠中就屬她的膽子最大!同族私下裡聊天時常常會說的一句話就是:咱家女王膽大包天啊。
  
  膽大包天的嘩嘩掉眼淚,二當家就更不成了,乾脆哇一聲哭了出來,真好像受了多大委屈,對蘇景哭叫:「跟聖仙老前輩拼命!」
  
  二當家是族中膽子第二大的,她都嚇哭了,她身後大群甜鵠無一例外全都哭出了聲音,只一下子酒席筵中哭聲一片,可一群甜鵠仙個個都捏起了小小拳頭,害怕是真害怕,不肯走要拼命也是真會拼命。
  
  大殿中哭成一片,蘇景卻笑了……甜鵠啊,他聽說過這支仙族。
  
  甜鵠也是火行仙禽,母性族,女尊男卑,她們力量弱小性格怯懦,不知是天生使然還是太弱小的原因,每一位甜鵠仙說話時都彷彿剛吃過蜜糖,逢人說話必用敬稱、嘴巴特別甜。
  
  早在金烏還是三流神獸時候,甜鵠就依附金烏成為屬族了。
  
  這座仙天說逍遙就逍遙,說險惡也險惡,而雌甜鵠的舌尖血對仙家既是大補之物,又可入一味古方神奇丹丸。取舌尖血不用傷害性命,可仙家百樣性情各異,不乏心狠手辣之輩,今日捉了甜鵠放血,誰知這些鳥兒將來會不會報仇,乾脆殺掉了事。
  
  古時有一次,甜鵠大首領被兇狠仙家抓了,割破舌尖取血後,兇狠仙家正打算除掉甜鵠時候,突然一頭大金烏打上門來。
  
  甜鵠大首領走運,大金烏上門不是行俠仗義而是與那仙人有私仇,一番兇猛打鬥之後仙家慘死,大金烏也受傷不輕一時間爬不起來了。
  
  雖非刻意相救,但自己也是因大金烏的出現才能活命,甜鵠大首領知恩圖報,先帶著重傷金烏離開敵人巢穴再悉心照料直至他傷勢痊癒。
  
  大金烏到不太在乎甜鵠首領的救護之恩,但他很喜歡那隻小傢夥舌頭破了還堅持廢話、成天羅裡羅嗦的態度,傷好後金烏就同意甜鵠首領追隨在自己身邊。
  
  金烏的性子有些混不吝,但個個都是義氣之輩,那時候還是三流神獸地位普通,但也不是隨便誰都能惹得起的,甜鵠一族漫長年頭裡苦苦求存,活得實在艱辛,今次終於抱住一根粗腿,哪怕這條粗腿那時其實也不算太粗,她們也說什麼不肯放開了。
  
  並沒有個正式儀式或者真正的說法,就在漸漸相處之中甜鵠成了金烏屬族,再之後金烏開始強大起來。
  
  仙天、凡間都一樣,無論什麼種族,大凡崛起過程總少不了幾場血腥爭鬥,在與麒麟、惡龍這些大傢夥的作戰中,甜鵠是嚇死也不敢插手的,不過她們因及時救護從戰場上撤下來的受傷金烏,也算立下了不小功勳。待金烏真正崛起、成就這仙天中最強大神獸之一後,神鴉七將昭告仙天,所有太陽神宮甜鵠一族可隨心入駐。
  
  看上去不過是『白住我家房子』的小事情,實則是個明確態度:甜鵠是咱們金烏的小兄弟、小姐妹,以後誰再想打甜鵠的注意,就得先準備好承擔神鴉之怒!
  
  金烏升天甜鵠得道,之後甜鵠的日子好過起來,她們對金烏的感激未變、尊敬未變,依舊以屬族自居,但也不再成天圍著金烏轉,開始去過自己的日子了。
  
  不過甜鵠也牢牢記住『懷璧其罪』的道理,雖有金烏撐腰她們仍深居簡出,更不敢惹麻煩,這宇宙中少見她們的身影……
  
  故事蘇景是聽說過,甜鵠跑來太陽神宮裡吃喝玩樂也的確是『有名分』的。只是今時舊日相隔遙遠,這裡又是收屍匠陵園重地,收容這些小傢夥不算什麼大事,可他總得看看今天的甜鵠是個怎樣的性情。
  
  試過了,哭成一片的甜鵠仙、把拳頭捏得發白準備拼命的甜鵠仙。
  
  比不得神鴉真,但蘇景的眼光也絕不差勁,他看得穿:這些小丫頭還不錯。
  
  哭聲愈發響亮了,小女王邊哭邊狠狠磨牙,準備動手打架了,難過中思考著是先出左拳還是先出右拳……她們實在不會打架啊!未料到一直冷目欺人的那個壞傢夥忽然流露溫暖笑意:「我是人間飛出來的,但我也有名分的。」
  
  說話間蘇景身後人影閃閃,陽三郎邁步而出,相比面前那個小女王,陽三郎才是真真正正地女王氣派,狹長雙目瞇起,尖尖下頜上挑:「哭累了吧。我名陽三郎。」
  
  無喜無怒,淡淡一句話不見如何重音咬落,自有無盡蕭殺!
  
  陽三郎是人形相見,但她頭戴金烏冠目韻純陽火,眉心上還有一朵絕不能冒充來的神鴉火篆,甜鵠怎麼會認不出她是金烏。
  
  一見、一愣、悲聲盡止;
  
  一驚、一喜,猛又放聲大哭!差點就打架了,太嚇人了,太委屈了,小女王帶著一群甜鵠仙一邊下拜行禮一邊大哭不止。
  
  蘇景都被她們哭得毛楞了,莫說陽三郎了,但讓蘇景有些意外的,對待一切都統統沒有耐心的陽三郎,在面對這些古時淵源的小傢夥們居然全無發脾氣的模樣,只是繼續說道:「不必再哭了,自己人開個玩笑而已,我這……晚輩天生有些貧氣,不過他對你們開玩笑也是沒把你們當外人。」
  
  地位上計較,蘇景為本尊陽三郎不過相附而生的元魂;身份上計較,蘇景是神鴉七將之一,陽三郎尚未修成墨天烏之詭,只能算普通金烏;本領上計較,陽三郎如今還真打不過蘇景了;那就只好從輩分上再仔細算計了,陽三郎專門給蘇景算過:我和你師父算是一輩人,你是我晚輩。
  
  蘇景笑,他不計較,他知道要是不讓陽三郎在這裡找點便宜,她指不定就會在哪裡找點彆扭。
  
  小女王和二當家看了蘇景一眼,目光真的好複雜啊,幽幽怨怨、怪他嚇唬人;少少歡喜,原來自己人;幾分讚許,高高大大的男子,挺年輕還挺好看……
  
  事情似是再明白不過了,這位陽大家是真正金烏,她老人家想在哪座太陽落腳都成,那個年輕男子是陽大家的晚輩,跟著長輩一起自也能到太陽中來。
  
  在今日仙天中,蘇景實在太有名了,一百多年前先是插旗不安州,又在升位奪寶戰,天空蜃鏡傳影子八方,不認識他的仙家實在不多。但這群甜鵠仙本就不問世事,當時一直在凡間玩樂,沒看到蜃鏡也就不認得十四王。
  
  她們是真不識得蘇景,而蘇景這麼多年裡幾乎都養成習慣了,除非真正夥伴否則能不露身份就不露身份……
  
  小女王手腳麻利抹掉眼淚,眼睛仍是紅紅的,起身後問陽三郎:「陽大家……我們請您吃飯。」
  
  陽三郎可不貪圖她們的酒菜,抿嘴角算是換了個善意笑容,推辭掉對方邀請:「不必,我尚有功課在身,你們自己吃喝玩鬧,想住多久都沒問題,這是自己家。」
  
  說完身形晃晃消失不見,她重返蘇景身內,不過甜鵠仙的目力遠遠跟不上她的身法,不知她去了哪裡。甜鵠家的小女王似是還有話想說,可陽三郎不見了她也只得作罷。
  
  得陽三郎一句話『這裡自己家』,一群甜鵠們立刻出聲歡呼,下一刻眼淚抹去絲竹再起,大家跳迴座位繼續吃喝玩樂。
  
  烈小二見狀眉頭大皺:「金烏陵園雖在化境,可這裡始終算是陵園的門戶,這些傢夥不明就裡大呼小叫壞了此間清靜,大不妥當。」
  
  他說的是常理,可上至蘇景、下至比翼雙鴉統統微笑搖頭,全無阻攔甜鵠的意思。
  
  是常理沒錯,但是烈小二說的是人間常理,不是金烏的道理,神鴉生前喜歡熱鬧,死後也崇尚喧鬧,只是因為收屍匠實在不吉利所以墓園中才寂靜冷清……喧鬧一些沒關係,非不敬,不熱鬧不金烏,生死如是。
  
  小女王拉了拉蘇景的袖子:「小仙翁,吃飯不?」
  
  「好啊!」
  
  蘇景沒在乎自己從聖仙老前輩變成了小仙翁,痛快點頭答應。
  
  三屍是甩手大爺,三郎是甩手大爺,自己要出去流浪歷練的蘇晴、屠晚也是一對甩手小大爺,除了打架之外其他所有事情都要蘇景自己辦,這次當然也不會例外,久久不見蹤跡的甜鵠仙族突然跑來太陽神殿,只是路過休息還是另有所求,陽三郎管不著,蘇景自己去問。
  
  知道甜鵠必有所求,不過蘇景不急著問,看甜鵠席間菜色精緻他想先嚐嚐味道,落座、吃喝,果然沒讓蘇景失望,甜鵠仙修行差勁火力低微,做飯的手段卻是了不起得很。
  
  而坐定之後蘇景又發現,甜鵠仙的絲竹管樂動聽異常,再配上滿席佳餚和四面八方的小美人,這頓飯還真是享受了。正開心的時候,身邊的小女王殷勤招待、且趁著布菜倒酒的機會,她開始小心翼翼地往蘇景身邊靠,親熱且**,眉宇間魅光淺淺。
  
  說是仙禽,其實也就是一群造化特殊的妖精,雖不如阿嫣小母那麼直接,可男女禮數在她們眼中真算不得什麼。
  
  蘇景不算正人君子,不過中土人士、離山弟子對這種事不會胡來,何況他早已情落小妖女,搖頭笑道:「別鬧了,我媳婦看著呢。」
  
  小女王愣了愣,一時間覺得有些不對勁,可還沒想到哪裡不對勁。
  
  「啊?!」二當家膽子不如小女王大,但是群族中最最聰明的,她的心思轉得可快了:「她不是說你是晚輩嗎?怎麼……你是她老人家的夫君?」
  
  蘇景搖頭失笑:「錯得離譜,千萬別再瞎猜。」同時蘇景神識投映洞天,問不聽是不是一起出去,小妖女搖搖頭,小賊那邊正有靈犀傳來,帽子的力量越煉化就越浩瀚,小賊即將閉關,而主僕連命亦連修,不聽一起閉關可讓煉化事半功倍。
  
  這是早有準備的事情,若不是捨不得與蘇景的『凡間百年』不聽也早該開始閉關修煉了……至於外面的情形,小妖女對夫君這點信心還會有的,她要準備閉關事情,外面什麼事情都由蘇景自己去應付好了。
  
  席間,蘇景沒去解釋『媳婦在哪』,藉著對方的誤會引出話題,敲打小甜鵠們:「那頭金烏前輩與我亦師亦友,說一句『過命交情』不算過分。」
  
  女王與二當家對望了一眼,目光裡都有欣喜流露,蘇景笑著繼續道:「若我請陽大家幫忙,她不會搖頭的。」說著,蘇景放下了酒杯,望住了小女王:「陽大家有功課要做,我也是一樣,今天這頓飯吃完就要開始功課了,到那時你們再想見我怕是不容易。」
  
  蘇景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甜鵠仙哪還不曉得時機稍縱即逝,小女王站起來合掌施禮,一動皆動,絲竹停、杯籌落,所有甜鵠仙盡數起身向施禮。小女王說道:「我們來此驕陽暫住,確是有事想要求請金烏大神,盼望小仙翁念在我們都特別願意和你睡覺得份上代為轉……」
  
  「不用拘禮,邊吃邊說,我先聽聽看究竟什麼事情。」蘇景趕忙打斷她,招呼著眾人一起落座。
  
  小女王重新做迴座位問道:「請問小仙翁是要從頭聽吧?」
  
  不等蘇景開口,二當家急忙接口:「當然是從頭聽,我從頭開始給小仙翁說。」
  
  如何對待金烏,就如何對待小仙翁,自古以來金烏只嫌故事不夠長,一定要從頭開始聽才過癮的。
  
  小女王對著不遠處的奏樂之人擺擺手,那幾位男仙樂師立刻又開始吹拉彈唱,一支好悲涼的調子啊,二當家輕聲開口語氣悲傷:「凡間有句話喚作狡兔三窟,兔兒狡詐?錯了錯了,兔子很可憐的,柔柔皮毛香甜血肉,卻無利爪尖牙全無自保之力,唯一能讓自己活命的辦法就是多鑄幾座巢穴。我們甜鵠雖位列仙班但和兔子也沒什麼區別啊,古老傳統,每一支甜鵠仙都會有三個巢穴,隨時遷徙以防不測。」
  
  「萬幸,金烏大神有慈悲之心,匡護我族,這才讓我們的日子不再那麼艱難。」二當家說到這裡、尤其提到'金烏大神'的時候樂聲陡然變得恢宏壯麗,讚美之意、感激之情盡在其中。
  
  隨即那調子又變得輕鬆起來,悠揚婉轉,閒情花開的味道,小女王接過話題,俏面帶笑:「日子過得好了,不再有仙家會主動欺淩我們,但咱們祖輩留下的傳統未變,就說我們這支甜鵠小仙,依舊將巢穴鑄於三座世界,皆為凡間世界。但不再只為隱忍活命,我們也可有些追求了!」
  
  曲子多出了些歡快,多出了些積極向上之意。
  
  「第一巢,我們喚它做『粗茶』世界,這世界頗為繁華,可飲食粗糙,不是物產不夠豐饒,是所有食物無論果蔬生鮮還是糧食畜肉都沒點味道;第二巢,我們喚它『失色』乾坤,這座乾坤也不貧瘠,但人間審美差勁也沒有染料,無論男女老幼都穿著灰不灰白不白的土衣衫,難看呢;第三巢喚作『破鑼』天地,此界中人有好吃的有漂亮衣衫,就是天生五音不全,那裡的歌啊曲啊戲啊根本沒法聽。」
  
  蘇景好奇:「粗茶,失色,破鑼,明知地方不好你們還要紮根?」
  
  伴席的曲子再變,喜氣洋洋也得意洋洋,同樣的神氣也出現在小女王臉上:「不是告訴小仙翁了麼,我們的苦日子結束了,再活可要有些追求啦!我們甜鵠的修行是不太好,但我們有三樣天生的好本領。」
  
  「我做的,您嚐嚐。」小女王給蘇景夾了一筷子菜,笑瞇瞇:「第一樣好本事:擅烹調。」跟著她又拉起二當家,兩個小妖精飄身轉轉,自己旋轉同時也圍著蘇景轉了兩圈,又再飄迴座位:「第二樣好本事,我們擅裁衣擅紅妝。第三樣本事就是您聽到的,我們喜絲竹精音律。」
  
  樂聲變得低淺了,蘇景聽了聽,稍用心就聽出來了,沒錯,這曲子是在謙虛。
  
  謙虛幾息,調子一轉又恢復快樂,
  
  吃過她們的酒菜,看過甜鵠仙子們的霓裳,再聽過男子仙家的絲竹,小女王確是沒吹牛,三樣好本事。
  
  二當家的眼睛愈發明亮,特別智慧的樣子:「我們在粗茶世界裡做頓飯,香飄八百里;我們在『失色』乾坤裡隨便裁一件衣裳,從大內到坊間追捧幾十年;我們在破鑼天地傳下一首曲子,好傢夥,凡間沸騰啊!」
  
  這就是甜鵠所說的『追求』了,以己之長顯擺於凡間之短……做飯差勁的地方不代表當地人不愛吃好吃的,同理『失色』和『破鑼』中人,在這三座世界小甜鵠們不止是仙,更是萬萬人追捧的大紅人,享進艷羨與榮耀。
  
  小甜鵠們,要活得有追求!
  
  蘇景聽得有些好好笑,點點頭示意小女王和二當家繼續說。就在此刻管樂之聲突變,從歡快欣喜一下子變作陰森恐怖,似有魔鬼蟄伏琴簫間、隨時準備衝出來生啖血肉。
  
  小女王的聲音也沒了快樂,變得驚疑不定:「本來一切都好,可後來……就在不久前出事了,出了嚇死人的怪事!」說著,小女王伸手抓住了蘇景的手,她的指尖冰冰涼。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2-23 22:22 編輯

qwe0505 發表於 2015-1-10 22:30
第一二八三章  莫亂闖
  
  
  不止小女皇一個人,於此一刻所有甜鵠仙家眼中都流露濃濃恐懼,二當家從一旁小心翼翼地開口,用乾澀聲音暫時轉開話題:「就是因為出事了,所以我們想請小仙翁代我等去求一求那位陽大家……」
  
  二當家的確是聰明的,否則也不會偏偏挑在故事講到節骨眼的時候再提要求,但不過小聰明罷了。
  
  蘇景笑了下,拍拍小女王的手以示安慰,同時對二當家說道:「先把事情說清楚,以我對陽大家的瞭解,就憑著金烏與甜鵠兩族以前的情誼,如果有需要的話她一定會為你們出頭。」
  
  不料,二當家這次搖了搖頭:「小仙翁誤會了,我們不是、不是要請陽大家出面……此事實在太古怪,且還有好大兇險,我們以為普通金烏怕是查不來,最好能再請陽大家代為轉呈上面,要是能有一位神鴉大將來看一看,那就萬無一失了。」
  
  蘇景就是神鴉大將之一,收屍匠。
  
  「大金烏都辦不了?」蘇景也不知是該驚還是該笑,倒不是他看不起甜鵠,可在仙家之中,怎樣的力量就決定了怎樣的境界,怎樣的境界又會決定怎樣的眼光,甜鵠不入流,遇事難免大驚小怪,就算祖上交往密切,到得今日她們也未必能在瞭解一頭大金烏究竟代表了怎樣力量。
  
  出事的不過是一座普通凡間,大金烏都沒資格查,這種說法未免可笑。
  
  小女王眼中恐懼依舊。不過情緒平復了些,抓著蘇景的手不鬆開,不知是刻意還是無心,她的小手指在蘇景手背上輕輕劃著:「小仙翁明鑒,哪怕我們都瘋了也絕不敢在心中存有輕視大金烏的念頭,只因這件事太不一般,我們也是怕普通金烏去了會遭遇兇險,這才想到了神鴉七將。」
  
  蘇景還真有些好奇了:「要不要去查,請誰去查自有金烏上神做主,在這之前你們總得把事情對我說清楚。」
  
  小女王連連點頭:「我接著說。我們這支甜鵠不敢貪慕仙天逍遙。就開開心心地在那三座凡間中流連,差不多一個甲子前,大家做煩了衣衫又都想唱歌了,我就帶著全族上下五百餘人從『無色』去往『破鑼』。」
  
  「算算時間。上上次我們從破鑼世界離開不過二百多年前的事情。那時破鑼還一切安穩。一甲子前大家飛到附近時候,遙遙見到破鑼世界也還是老樣子,藍哇哇的好像一滴水。可好看……但我們再向前、繼續往『破鑼』飛的時候,突然從那世界中旋起怪風。」
  
  「風是從破鑼刮起的,但直接就刮到了天外,只一眨眼,破鑼世界天外三萬里方圓盡被怪風籠罩,那風比著上仙大神的神通還要更兇猛霸道,我族前隊近二百仙陷落風暴,連掙扎的餘地都不存就被狂風剿殺,屍骨無存啊。」
  
  小女王的臉色愈發蒼白,指尖更冷,聲音顫抖得厲害、帶哭腔:「我們能活著完全是走運,後隊行進較慢,還沒來得及進入風暴之內……莫名狂風以破鑼世界為心,只籠罩三萬里範圍,並不外擴,我們沒進去所以沒事。」
  
  的確稀奇,本事再怎麼差勁甜鵠也是仙家,且人數不算少。遇到大威能者甜鵠全不夠看,但一場來自凡間的風暴能能輕鬆剿殺二百餘仙?算得駭人聽聞了。
  
  這種事情罕見,不過並不難猜:甜鵠不在時候另有強大仙家入主破鑼世界,遠遠發現一群甜鵠來了直接催法驅趕。
  
  一群甜鵠仙家也是這麼想的,驅趕也就算了,以她們的性情從來都灰溜溜走人不敢計較什麼,可對方一出手就殺滅了她們小半同族,這口氣實在咽不下去了!
  
  有事情,找金烏。這是甜鵠代代傳承的『本能』。但今日不同古代,甜鵠早不再圍繞著金烏過活,兩族聯絡漸漸稀疏,小女王這一大家子並沒有聯絡金烏的法器,那就只好瞎找瞎撞了,在宇宙中心驚膽戰地飛了一陣,終於選定了一個看上去特別大特別圓的太陽。
  
  想要直接找到大金烏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守住一座太陽神宮再耐心等候,遲早有天能等來金烏落腳……這就是甜鵠們來此的目的了。
  
  甜鵠這支仙禽,弱小歸弱小,膽怯歸膽怯,但在她們的天性中另有一份積極樂觀,同族身亡大仇銘刻心底,不過伺機報仇的同時並不影響她們的玩耍。
  
  小女王講故事有始有終,還要把無關緊要的結尾交代清楚:「一場風暴,小半同族死得不明不白,我們無能為力只有站在外面哭……燃香工夫過後風暴散去了,可我們還是不能進去,我們探得明白,仍是那三萬里方圓中,有強大元靈真力潛伏,只要我們敢靠近就會再有凶法發動將我們撕扯粉碎。」
  
  二當家又補充道:「我以為,入主破鑼的那個仇人聖仙前輩先吹風驅趕我們,後來乾脆布下了一座收域大陣。」
  
  事情已經說得足夠明白了,此時的絲竹調子再變,悲傷、憤怒、以及即將要反抗的熱血滔滔。
  
  小女王帶頭,所有甜鵠仙學樣,人人都從袖中取出一條紅色綢帶。
  
  不用看,蘇景一嗅從紅色綢帶中飄出的血腥甜味就曉得她們的紅綢是鮮血染就的。小女王又次磨牙,狠狠道:「同族死後,我們便以腕血染紅絲絛,以明報仇之心,萬望小仙翁慈悲,助我族報仇雪恨!」說著,甜鵠仙將手中紅綢全都箍住了額頭,牢牢紮緊。
  
  蘇景並沒猶豫,直接點頭:「遠不遠?我和你們走一趟。」
  
  一句話惹來兩邊驚詫。
  
  小光明頂中烏上一擺著手說道:「這等小事何須勞動主公金駕,我願為主公分憂跑著一趟。您要是不放心。我們再聯絡平安大聖,有烏龜州群仙相助何愁事情辦不妥當,為了這點小事耽誤您修行不值得。」
  
  烈小二也在洞天內說著差不多的話,他說可以傳訊又一棧,讓大東家派幾個探馬去看看狀況。
  
  蘇景這邊的手下、同伴都是一樣的意思,小事而已,何須十四王專門跑一趟。
  
  另一邊,甜鵠們也在皺眉頭,小女王和二當家對望一眼,姐妹兩個目中流露意思全無分別:這人怎麼聽不懂話呢。
  
  她們想請神鴉將。就算請不來神鴉將至少也得是頭成氣候的大金烏才能勝任。小仙翁自告奮勇勇氣可嘉,可他未免太自負了。
  
  甜鵠無論對親戚還是仇敵一概以敬語相稱,甜鵠孱弱,從來都不敢打架。之前她們面對蘇景的時候全都哭了……可那都是本能使然。在得知了蘇景不過是一頭金烏的晚輩後。小女王、二當家都覺得高高大大清秀好看的小仙翁多半沒啥本事,應該連她們姐倆都打不過。
  
  若他真強大,為何從他身上不見威嚴氣勢;為何不見他眼中有玄光流轉;為何他舉手投足都和普通凡人差不多?
  
  上仙自有上仙氣魄。小仙翁沒氣魄、好像個鄰家的秀才哥哥,自然厲害不到哪裡去。
  
  蘇景對自己人沒解釋什麼,也沒對甜鵠綻放威勢,只是敷衍了一句:「呈秉金烏大仙前我總得去趟破鑼世界看看具體情形,這才好向上呈報的。」
  
  道理是沒錯的,小女王心裡嘀咕著『你去了看了,再回來向上呈報也還是和我說的一樣啊,一來一去白白耽誤二十年』,口中則答應下來。
  
  說走就走,小女王站起來拍拍手,一群小仙家揮揮袖子,酒席佳餚連同桌椅板凳全部收入袖口,一群人簇擁著蘇景向外飛去,唯一沒收起來的就是樂師手上的琴簫,路上他們還要鼓樂助興。
  
  這支甜鵠從破鑼世界飛到收屍匠太陽用去了整整十年時間,蘇景可沒這個耐性和她們一起慢慢飛,到得天外問明方向後,就催起烏火天雲向著破鑼世界疾馳而去。
  
  飛升時蘇景曾得一雙烏羽風雷雙翅,飛行速度奇快,再經這千多年的苦修精進,如今那雙翅膀速度更快且再得一變,可從羽翼化雲駕,能夠帶著大群人一起飛。
  
  蘇景一衝起來立刻驚到了小女王和甜鵠仙們,二當家又臉色煞白了:「暈、暈……我暈,小仙翁您慢點。」
  
  傳遁宇宙,自古以來只有嫌慢的,少見嫌快的,蘇景笑道:「無妨,一會便習慣了。」
  
  陡然加速也讓絲竹調子暫時大亂,但甜鵠樂仙們不白給,短短片刻就調整回來,絲竹再起居然是激昂猛進、高歌衝鋒的戰曲,果然應景。
  
  小女王又是歡喜又是羡慕,蹲下身子雙手小心翼翼地摩挲著蘇景的雲駕,連口讚歎:「真好,真好啊。這是金烏上仙賞賜給小仙翁的?」憑他一個人間上來的後生晚輩,小女王可不信蘇景能自己煉出這樣的寶貝雲。
  
  蘇景懶得解釋,點點頭:「對。」
  
  路上隨口閒聊,小女王二當家數不清多少次囑咐蘇景,到了地方萬萬不可擅闖那三萬里大陣,他是金烏看重的晚輩,萬一要出事了甜鵠們可擔待不起。
  
  距離遙遠,並非朝夕可達,小女王與二當家刻意討好蘇景,路上不能睡覺胡鬧,她們就來給蘇景說自家火行功法的關鍵……術業有專攻不是,蘇景被金烏當做晚輩那肯定也是修火的,可他是人,必定不如甜鵠這種天生火行的仙禽對火焰之道瞭解深刻小女王如是想。
  
  不過讓小女王有些意外的,蘇景對火焰法術的見識雖淺薄,卻好幾次誤打誤撞地說明關鍵、讓甜鵠在修行中總也弄不明白的關鍵,小女王覺得這事可真有趣。
  
  再就是行途中蘇景無意間說起大金烏集結去上重天開戰的事情,甜鵠果然忠心耿耿,將有戰事立刻表示大家先不必去破鑼世界了,金烏上仙的戰事要緊,她要帶上族人去上重天助戰。
  
  蘇景笑著搖頭,好說歹說暫時打消了小女王的念頭。猛虎搏狼勝券在握,一群小鵪鶉就別跟著起哄了。陽炯炯信心百倍,蘇景也絲毫不覺那一戰會有懸念,畢竟神鴉七將聚齊,燥風真知生殺詭都在,即便敵人有點小算計也逃不過七將洞察……
  
  甜鵠十年跋涉,蘇景兩月抵達。
  
  離開收屍匠驕陽六十天後,破鑼世界顯現視線盡頭,遙遙望去這世界和中土好相似,湛藍的一滴水。潔淨剔透。蘇景不會貿然行事。雲駕行馳到三萬里護界大陣外就停止了,旋即五感靈識、風火真識、望死眼玄識與鬼袍冥識齊齊播散開來,探入前方大陣。
  
  小女王與二當家一左一右站在蘇景身邊,口中喋喋不休。都是些『可要小心』『千萬別擅闖』『平靜之下飽蘊殺劫』之類沒什麼意義的叮囑。正說著。她們身邊的蘇景緩緩吐出了一口長氣……
  
  小女王仰頭去看蘇景,她喜歡從這個角度去看小仙翁,會顯得他臉上棱角更分明。但這次小女王驟起了眉頭:她看不懂蘇景的神情。
  
  果然如此?怎麼這樣?還有小心戒備與莫名其妙的親切。這麼多情緒混在一起會是怎樣神情?便如此刻蘇景。
  
  前方世界像極了中土,可是與中土相似的又何止那一座破鑼世界,還有行布於此界之外那座守護大陣!
  
  飛升仙天後蘇景曾去看過中土,中土有怪陣守護,許進不許出,從外面看去一切平靜可稍加探查就能發現陣力浩瀚神佛難闖……
  
  兩個月後前聽起破鑼世界發生的怪事,前面大半蘇景都不覺什麼,唯獨那段無關緊要的結尾讓蘇景覺得『似曾相識』,很像中土的情形,所以他才親自跑了這一趟。
  
  中土的守護怪陣究竟是誰布下的?
  
  佛祖、道尊、閻羅?都不是,蘇景問過;天真大聖,劍域主人、摩天聖僧?也不是,否則三身獠不會不知情,再說天真等人雖強卻也未必又這樣的能力。
  
  那座大陣無疑給了中土最好的保護,可佈陣行法之人是誰一直是樁懸案。
  
  聽過小女王的故事,蘇景當然不敢篤定什麼,就抱著『去一趟看一眼』的心思飛來,不成想到了地方……果然!
  
  籠罩於破鑼世界的護陣遠不如中土的那座強大,但大陣的法魄本意,元靈於蟄伏中悄然流轉的紋路,甚至大陣回饋給高深仙家的力量震顫的頻率全都一模一樣!
  
  中土獨有的護界大陣又現於宇宙,護住了這座名不見經傳、被不入流地小仙家戲稱做『破鑼』的世界。
  
  如此一來,迷惑如霧彌漫心底,這件事蘇景連想都不知該從哪裡開始去想。
  
  一口長氣吐盡蘇景再提息,同時探索不停,諸般靈識再探三萬里大陣。一提息,足足燃香功夫終於吸飽了這一口氣,蘇景也終於打定主意:闖陣。
  
  他要去前方破鑼世界找找看,雖然現在他自己究竟要找什麼都不清楚。
  
  蘇景腦中有的只是一個模糊概念:找出為何會有大陣守護這世界的原因。
  
  中土、破鑼,兩個世界一樣的題目。所幸破鑼的護陣並不強大,蘇景沒有十足把握,但七成勝算總是有的,可以一試。
  
  小女王忽然聰明了,居然從蘇景的神情中看出他要衝陣,立刻怪叫一聲:「莫亂闖!」伸手就去抱蘇景的腰。
  
  一定是心有靈犀,小女王動時二當家也動了,也來抱蘇景的腰,兩個小妖精一左一右,用娃娃抱大樹的姿勢保住了蘇景。
  
  蘇景伸手去拍兩個妖精的頭,笑容淺淡:「無妨……」
  
  才說了兩個字,沒想到前方三萬里大陣中蟄伏的元靈真力遽然暴躁起來,霎時間狂風掃蕩神雷轟動,三萬里平靜星空就此化作煉獄殺疆!
  
  浩浩天威氣勢賁勃,巨力只在三萬里範圍內滾蕩不會傷及蘇景一行,可隨著巨力而起的可怕氣勢蔓延而出,催壓四面八方,也催壓蘇景雲駕。
  
  小女王嚇得白了俏面,二當家更直接,哭了:「這陣多厲害啊,你只是想探還沒真正去探它就發威了,你若冒失進去焉有活路!」
  
  小女王死死抱住蘇景:「小仙翁不可前去啊!你若不去……決不讓你不白去,我們倆和你睡……」
  
  蘇景眯著眼睛本來正驚訝著,聽了小女王的話又覺啼笑皆非,心意轉轉雲駕開始緩緩後退,蘇景的眼力見識絕非等閒仙家可比,他能看出真相:陣中元靈爆發、綻放巨大力量沒錯,可眼前情形並非大陣發動。
  
  正正相反的,是大陣崩潰了!
  
  莫名其妙的,破鑼世界多出一座守護大陣;同樣莫名其妙的,這座大陣又告崩潰。
  
  因為崩潰,所以元靈轟爆,亂力席捲。
  
  此刻再沒闖陣的道理了,只消等上一陣這大陣就會潰散。不僅不要闖還要適當後退,以免被亂力波及。
  
  一左一右抱住蘇景的兩個小妖精不曉得真相,她們只知道自己勸過帥帥的小仙翁『你別闖陣我們就陪你睡覺』後,小仙翁就開始後退了。小女王對望二當家,小女王眼波柔柔的,二當家臉龐紅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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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upuma724 發表於 2015-1-11 23:00
第一二八四章  她發光
  
  
  果然不到盞茶時間大陣徹底崩潰,三萬里天歸復平靜,再不見絲毫靈力痕跡,原本被包裹在大陣中央的破鑼天地未受丁點波及,依舊湛藍依舊安穩。
  
  到現在一群甜鵠小仙家也都能看出陣法不見了,這可奇哉怪也,面面相覷滿目納悶。
  
  既然沒有了陣,也就不用再阻攔蘇景了,小女王和二當家放開了手,由得蘇景催轉雲駕繼續前行,不過她們心底依舊警惕且緊張,上次出事的時候本來前方也沒有法陣的,還不是一陣風突然卷來殺死眾多同族。
  
  還好同樣的情形並未發生,蘇景雲駕行途平安,輕鬆抵達破鑼世界。
  
  入界後蘇景放開目力,正是仲夏午後,天氣有些熱,人間也就顯出了幾分慵懶,天外的變故凡人無從察覺,什麼大陣生大陣崩的,和他們沒有絲毫關係的。
  
  穩穩噹噹的凡間。不遠青山,隱有山歌傳來,好難聽。破鑼之稱絕非幸至。
  
  蘇景不知道自己要找的具體是什麼,入得凡間後唯一能做的也僅是發動靈覺探查四方……催念時,靈識如潮四散而去,只在須臾中就掃過整座世界。
  
  有妖有修有人有鬼,高空鷹隼疾行,海底老龜沉睡,偌大凡間一切景色落入識海,生靈正常。
  
  蘇景再轉念,靈犀變,『潮水』散去化作無數無形觸角,刺入玄天刺入空氣,刺入元靈刺入氣脈,查過生靈再查元靈。改變了探查目標後蘇景先一愣,隨即皺起了眉頭。
  
  入界後改由熟悉本界的小女王催動雲駕,暫時顧不上睡覺得事情了,小女王如臨大敵、甜鵠仙全神戒備,按照之前的猜測,這世界中會有一個兇猛魔頭,曾催法殘殺了甜鵠二百同族。見蘇景神情有變,二當家急忙發問:「小仙翁可是發覺了什麼?」
  
  「長則三百年、短則四甲子,這世界靈韻消散、元機枯萎。」蘇景回答。
  
  靈韻、元機不是生氣,而是生機氣韻中的靈氣,若消失枯萎的話,普通生靈不會有絲毫感覺,此事的影響在於:此間世界再無修行!沒有了可供修士吐納採補的天地真靈,又何談修行。
  
  小女王、二當家再次對望,兩雙俏目中皆存疑惑,她們能明白蘇景話中之意,但她們不明白蘇景何以這樣說?他怎能斷定此界三百年後就沒有真靈了?
  
  對甜鵠家的小姑娘們來說,好多事情都太深奧了。
  
  蘇景卻探得一清二楚:這世界的靈氣正迅速消散,無可阻攔無可逆轉。用不了幾百年的功夫,人間修行便會徹底斷滅。
  
  是消失,是枯萎也是融化,是雪花落在火爐邊就此『散』去再無痕跡,而非什麼厲害怪物吞吐天地吸斂靈氣。這樣的情形蘇景也從未遇到過,一時間他也想不到會是怎樣的原因。
  
  正疑惑中,冥冥之中突然一陣歌聲傳來。
  
  凡人聽不到,卻瞞不過高深修家的耳目,修家尚能得聞,甜鵠仙和蘇景更是聽得清清楚楚。
  
  很快,甜鵠仙都露出驚訝神色,不止驚於這歌聲來得莫名其妙,更因這歌聲曼妙悠揚、動聽婉轉而訝然,這可是破鑼世界,從凡人到妖精全都五音不全,就連枝頭的鳥兒叫聲都是亂七八糟。甜鵠不開口的話,這世界何曾有過這種好聽歌聲。
  
  只一會功夫,人間幾處劍光浮動,金烏神目可辨幾座靈秀大山中有修家馭法飛天,追著那歌聲來處飛去。
  
  小女王得蘇景示意也催轉雲駕,動用耳力追隨著歌聲裡來源向前飛去,二當家則問道:「小仙翁,此事要讓凡間修家參與進來嗎?」
  
  蘇景搖搖頭,二當家直接向天開口:「甜鵠之事與凡間無涉,各宗修家且請歸山。」以法扶聲,清脆諭令轉眼傳遍人間各個角落。
  
  甜鵠待在破鑼世界的時間漫長,平時與本界修宗多有聯繫,她們又是仙家自有超然地位,此刻二當家開聲,天下修宗全都買賬,已經飛起的修家立刻折返,正準備動身的修者也打消了去查看歌聲來源的念頭。
  
  跟著又有多道靈訊傳訊傳來……甜鵠本心柔善,平日在凡間多有善舉落的很好人緣,當世大宗都傳訊過來,表示願意聽從調遣,若有凶險只消甜鵠一訊他們便會出手馳援。
  
  蘇景喜歡人間的原因就在這裡了,雖也弱肉強食,但至少還有一『德』一『行』兩字常駐人心。殘酷卻有道,惡人無數且無恥,但無論如何,即便惡人中的絕大多數,也不會以自己的無恥為榮。
  
  無論怎樣世界,無恥都不應是件光明正大的事情。
  
  其實甜鵠多此一舉,根本無需傳訊凡修莫插手,因為歌聲飄忽不定,踪跡難尋,就連甜鵠都追不上源頭,何況那些凡修。即便蘇景也幾次『聽』丟了,追入了彎路,所幸歌聲始終沒有停歇,蘇景一直有矯正的機會,兜兜轉轉繞了許多大圈子,終於在日落時分蘇景一行循著歌聲追入一座火山口,繼而直入地火大脈。
  
  大家都是火行仙家,太陽都去得住得,哪會在乎人間地火。不僅不怕,且還覺得裹身於地火熔漿中挺舒服。逆流順流,一路前行不輟,再追到子夜時分,抵達地心深處時候,忽然歌聲之外又傳來個女子聲音,清脆卻凶狠:「何方仙魔?滾!」
  
  轟隆一聲甜鵠仙大亂。
  
  沒辦法,本來膽子就小,這一路走來越前行就越緊張,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忽然被人冷聲罵了從心到人一下子就驚了。
  
  蘇景也有些驚訝,追踪歌聲不止動用耳力,他的護身靈識也不曾有過絲毫鬆懈,卻到對方開口時候自己還沒察覺前方藏人。而驚訝之餘……他聽那個聲音似還有些熟悉。
  
  蘇景不出聲,傳神示意小女王去敷衍幾句,他想再聽聽對方的聲音。
  
  小女王硬著頭皮想說話,可嘴巴動了動,又不知該說點什麼好了,還是二當家更聰明,懂得找話題,代為開口:「聖仙老前輩又問我們是何方仙魔又讓我們滾,我們到底是現在就走,還是先告訴你我們是誰嘛,這左右為難的。」
  
  前方黑暗藏身的女子似是認出了甜鵠的聲音,她的聲音也緩和了些:「甜鵠兒啊,你們走吧,這裡的事情和你們無關。」
  
  「無關?」小女王一激動就磨牙,恨恨道:「二百族人死得不明不白,如今有了些線索你卻說與我們無關?前面小……小仙姑奶奶,此事已驚動我主金烏上仙,甜鵠兒的確好欺負,可你看看三足神鴉好不好欺負!」
  
  「金烏?你們和金烏還有交情?」黑暗中的少女聲音顯得有些意外:「那你們認不認識一個叫做蘇鏘……」
  
  話說到此,蘇景突然笑了一聲:「小蠻阿菩,沒想到,就這麼愉快地相遇啦!」
  
  就這麼愉快地說定了,就這麼愉快地修行吧,就這麼愉快的趴下吧……當年破爛囊中,與蘇景一起趴著一起聊著一起耍貧嘴的白狼世界飛升來的小仙子小蠻阿菩,她的口頭語就是『就這麼愉快地怎樣怎樣吧』。
  
  蘇景終於認出了對方的聲音。他與阿菩小蠻最後一次見面,還是小蠻所在山天道壇遭墨巨靈摧毀,他將唯一倖存的小蠻送去九龍天地的時候。不成想一晃幾百年過去,今天居然在這裡相遇。
  
  原來是小蠻,這倒不奇怪了,她去往九龍地追隨甲添,那位萬歲爺的本領深不可測,手上的寶貝也多,賞賜一件護身寶玉給小蠻佩戴,蘇景還就真的察覺不到她的隱遁了。
  
  黑暗中,剎那沉默跟著一聲快活尖叫,嬌俏身形閃現,小蠻阿菩還是那副樣子,十五六、俏中帶了些野性,黑色的長裙外裹青色毛裘大氅,又漂亮又威風。
  
  小蠻也只是探到了甜鵠小仙靠近時氣息,不知蘇景也在人群中。
  
  時而頭對頭,時而肩並肩一起在破爛囊中趴了幾百年的交情豈是說笑的,小蠻阿菩大喜,三蹦兩跳直接來到蘇景面前,一把抱住、抱起、跳,就那麼抱著蘇景在半空裡翻了個跟頭。
  
  蘇景也開心,重新落地後身後拍了拍小蠻的頭頂:「小東西,你怎會在這裡。還有這座世界……」
  
  不等說完小蠻直接拉起蘇景的手向前方走去:「來來來,我帶你去看。」
  
  甜鵠仙個個面色古怪,她們覺得小蠻與自家族人慘死的血仇有關,而蘇景和這個小蠻仙子是好朋友?
  
  蘇景現在也一頭霧水,沒辦法解釋什麼,只有先給雙方引薦:「這位是我多年不見的好友,九龍地阿菩小蠻,這些是……」
  
  無需蘇景介紹甜鵠們,小蠻就點頭:「我知道,甜鵠仙族,我來這世界的時候她們都在,不過我未現身相見。六十年前甜鵠遭遇的天外之禍我也曉得,此事與我無關,只是……唉,一會我從頭說吧。聽過整件事你們自然就會明白。」
  
  說話同時施法地飛,行進奇快,蘇景隨著小蠻轉過幾道溝坎,直覺眼前一亮,眾人來到了一座巨大地穴中。
  
  地穴空空蕩盪,四面皆為高大石壁,正中一座小湖面積的大石台,台上一個赤裸少女正在輕盈舞蹈,旋身、轉腕,沒有羅裙相襯卻更顯舞姿曼妙,還有歌聲,那悠揚歌聲就出自石台上舞蹈少女的口中。
  
  少女亮晶晶的,肌膚間泛起白玉光彩,潤且明,她發光、很亮但不刺目。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2-23 22:28 編輯

pupuma724 發表於 2015-1-12 22:40
第一二八五章  破鑼姑娘
  
  
  小蠻阿菩來這裡已經有段時間了,地穴角落中佈置了一座簡雅竹舍,門口有幾張軟椅和一方石桌,引著蘇景落座後小蠻開口:「道壇出事後,我一直在九龍天地追隨老祖修行,差不多三百年前,老祖觀星辨氣洞查玄機,說有造化將生於此地,念在大家算得同族的情分當照顧下,所以他老人家著我來到這裡……」
  
  蘇景一邊聽著,低聲給甜鵠仙子們解釋了句:「小蠻仙子家的本道老祖名喚甲添,法力了得為人有趣,和我有些交情。」
  
  「我過來時候,石臺上只有一個大大的繭子,繭子中包裹了什麼我看不出來,其實我也做不了什麼,就是簡單的照顧下,老祖的意思很明白,修行、造化,皆為己身的氣運所在,別人幫不上太多忙,只是繭子脫變到了關鍵時候,不容別人滋擾,所以我過來為繭子守一守關,不讓閒雜人等來搗亂就好了。」
  
  小蠻繼續道:「前面兩百多年平靜無事,直到一甲子前,石臺上的大繭子突然開始融化,之後就露出了這個女孩子,不過那時候她還沒醒來,就躺在檯子中央睡覺。也是繭子化開的時候,一道玄法自石台而起,繼而勾連天地成就一重乾坤重法,化狂風籠罩天外三萬里,狂風過後三萬里護界大陣成形……那風、那法都來的太突兀,我發動山天真目看到甜鵠們正趕來,奈何來不及阻攔,且我也沒有救人的能耐。」
  
  甜鵠家小女王皺著眉頭,目光仇視,望向石台中舞蹈的少女。口中問小蠻:「便是說,我族仇人是她了?」
  
  小蠻先點點頭,跟著又搖搖頭。神情裡頗有古怪:「也不能這麼講……先聽我說完吧。」說著她把目光轉向蘇景:「你能看出這女孩子的真身嗎?」
  
  「山胎、玉女?」蘇景反問。
  
  山靈孕種、山胎化形,至秀神玉於漫長年頭中開靈慧、得生命而成的女子。中土天鬥山山胎兄弟。十一世界玉生麒麟都是一樣的道理。
  
  「差不多,但不太一樣,她是星胎,也可叫她乾坤胎。真正是這座世界、整副天地孕育出的靈胎。」小蠻給出篤定答案:「山胎入命,可以看做是大山精靈也可以將其視為大山轉活,這女孩子也是一樣的,這天地活了、就活在了她身上。」
  
  說到這裡小蠻話鋒轉折:「不過,繭子化開時候會有重法行布天外。卻是老祖都不曾想到的,天胎轉活這種事太罕見,老祖雖精於此道卻也未能盡數瞭解內中玄機。」
  
  蘇景的眼睛亮了起來。
  
  而小蠻的聲音不停:「後來我將陣法事情傳告老祖,他老人家事後活神仙,猜測繭子融化、天胎成形到甦醒這段時間裡,乾坤自然生衍重法,匡護住整座世界以防外面神魔冒犯,這也是說得通的。」
  
  蘇景想起一件事,反問道:「不對啊,我記得你家老祖也星胎。他會不曉得星胎轉活的關鍵時候會有法陣護界?」
  
  一樣的問題小蠻也問過自家老祖,小蠻的膽子多大,想到啥都會問。哪管是不是冒犯。甲添對此的回答:孩子們一出生都哇哇哭,可也有個別小傢夥會咯咯笑。
  
  同樣都是星胎,大家『出生』時候的情形卻不盡相同,甲添是個『哭著生』的。
  
  這樣的解釋也算說得通,蘇景點點頭,眼睛愈發明亮了。真相昭然,見過此界情形,他怎可能想不到中土大陣的來由,中土人間也有乾坤胎正轉生啊……就是轉生的時間長了點。看看人家破鑼姑娘,一個甲子就活了。中土娃娃真正是個慢性子,天外那座大陣籠罩了都多少年了。
  
  乾坤轉活。靈神化生,蘇景只覺開心有趣,長長呼出一口氣,一座大陣玄機重重,自己一個勁地去猜布陣人,不成想居然是中土世界自己保護自己!
  
  舊的問題尋得答案,可新的疑惑也隨之而來,最讓蘇景疑惑的莫過兩問:中土世界設陣自保……它怎可能有那樣強大的力量,無論仙魔神鬼還是強大巨靈統統拒之門外!再就是剛剛想到的,怎麼會這麼久。中土人間幾乎從天真等人之後就再無歸仙,到得今日時間漫長到沒法去計較了。
  
  不過世上一切事都需得比較來看,相比於之前的『誰布陣』這個大疑惑,新的問題就只能算是小問小惑了,暫時沒得開解也無所謂,全不妨礙蘇景的開心愜意。
  
  乾坤胎算是宇宙中的罕見奇蹟,發生在中土世界,從白馬鎮上離山又再飛出天外的蘇家小子與有榮焉!
  
  但愜意只是短短片刻,很快蘇景又不踏實了:「乾坤胎轉活之後,人間靈氣就要枯萎了嗎?」
  
  破鑼世界擺在眼前,繭化去,姑娘睡,大陣成形;大陣崩碎,姑娘載歌載舞不理人,世界靈氣迅速消散,這對修家來說絕對是個災難。
  
  幾乎明擺著的事情,小蠻卻搖搖頭,沉沉嘆氣:「星胎、山胎境界有別,但根子上是差不多的事情,你也見過成形山胎,他們所在山嶺還不是照樣靈氣豐饒。本不應該元靈枯萎的,除非……你再仔細看看她吧。放心,她不會怪你冒犯的。」
  
  小蠻的目光鬱鬱,伸手指向『破鑼姑娘』。
  
  那女孩子身形完美,偏又沒穿衣服,蘇景本來沒好意思使勁看,聽了小蠻的話他把心思放鬆一些,諸識齊動再配以金烏目力細細觀察,只才短短幾息後蘇景面色一變:「她……無命?!」
  
  小蠻的面色陰陰的,點頭:「不錯,她敗了,最終沒能成功奪下天命,未等轉活便已身死。天外那座守護大陣並非收斂而是崩潰,想來也是這個原因。」
  
  靈胎轉活本就是個凶險過程,生死全不受掌控,有成功活過來的先例,更多的確是奪命失敗未等『出生』就告夭折。
  
  甜鵠仙從一旁聽著故事,或神情或目光中都充滿無奈,她們已經明白同族為何身亡,靈胎無智不會主動襲擊,法術自然生衍哪管其他,這是天災,無妄冤枉卻無人可怪無罪可追,這就彷佛一場暴雨引發山洪,無辜百姓受害,卻沒辦法去打這個官司。
  
  說來心酸卻也只能嘆上一口氣,認倒楣。
  
  天不測,人福禍,仙家對這個道理的認識遠比凡人深刻。
  
  往事了了,甜鵠們把更多心思放在石台舞蹈仙子身上,聽說她是死的,小女王瞪大眼睛:「死的?怎可能,她、她還跳舞呢。」
  
  「啟靈、聚氣,奪命、開智。」小蠻阿菩這些年追隨自家老祖,著實學到了不少東西,本就好為人師再加上見識大漲,哪還了得她了,有人敢問她就敢答。
  
  小蠻說的四個步驟,前兩項為乾坤胎的造化發生、是被動過程,後兩項為乾坤胎轉生關鍵,是主動行事。這位『破鑼姑娘』奪命失敗了自也就談不到開智,行百里者半九十,前面無數年頭都安然無恙,到最後卻功敗垂成。
  
  不過奪命的失敗與之前的『啟靈、聚氣』並沒關係,造化還是發生並生衍了,其中的聚氣指的是聚攏『生氣』,破鑼姑娘沒能活過來,可是在她身內依舊聚集了浩瀚生氣。
  
  有生氣卻無生命就是她現在的模樣了:行屍走肉!
  
  破鑼世界一切完美,唯獨舞樂事情缺憾,破鑼姑娘的轉生本能彌補這小小缺憾,奈何她未活已先死,此刻變作行屍走肉,舞樂之事也就成了她最後的執念……
  
  唱歌、跳舞。
  
  她的歌聲動聽,足以引來最最驕傲的鳳凰;她的舞姿曼妙,足以羞煞九天中的仙女,可是她死了。
  
  小蠻把道理給甜鵠兒講明白後又次沉沉嘆息,望向蘇景:「你來之前,我剛把這孩子的死訊傳知老祖,正等他的回訊……你也別這麼死乞白賴地看啊,我記得你不是這樣的人。」
  
  小蠻臉上現出驚訝神情,因為蘇景。
  
  蘇景的面色興奮異常、眼中賊光頻頻,盯住聲色無雙身姿無雙的破鑼姑娘,看得簡直太投入也太用力了,縱是色鬼拈花再次也要自愧不如!
  
  甜鵠家小女王與二當家對望一眼,各自抿嘴一笑,盡在不言中:他不是這樣的人?剛還聽說睡覺就後撤雲駕呢,小蠻仙姑太不了這個蘇家小子啦。
  
  就在這個時候小蠻袖中的白玉鈴鐺叮叮噹當傳起悅耳聲音,小蠻摸了鈴鐺聽片刻,神情裡又多出了些古怪,對蘇景道:「老祖回訊,說是讓我等一等,他要先問問你、看你是不是要插上一手,若你不插手的話他會再傳訊給我,屆時我封掉這孩子的生氣,將她厚葬就是了。」
  
  說過甲添的命令,小蠻阿菩又問蘇景:「老祖什麼意思?你插什麼手?」
  
  甲添當然不知道蘇景也在破鑼世界,他還以為蘇景正在仙天的其他地方。
  
  很快,蘇景身上鈴聲響起,甲添傳訊過來了,先大概說了下破鑼姑娘的事情,跟著又問蘇景:你或許能救她活命,要不要過去看看?
  
  何須『過去』,蘇景早都在看了,而且看得滿面紅光。
  
  決不白看!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2-23 22:31 編輯

pupuma724 發表於 2015-1-12 22:41
第一二八六章  馬無所謂
  
  
  甲添是山天老祖。
  
  浩浩仙天鬼神無盡,再無一人比他更懂得山天大術、無一人比他更精擅長培養山胎靈種之法。但是有一重:他的本事在於『養』。
  
  那些靈山山種交到甲添手中,甲添會先選址播種,再布大陣聚元靈行氣脈,靈秀山種可迅速生長開靈再轉生入命。
  
  而蘇景不同,在莫耶時候他也曾雕刻一品山種,他是『開』,隨那空靈一刀,蘇景以本心入山魄,以己命活靈山。
  
  若以『化妖』來看兩者區別,甲添種山是先滋養再化妖,蘇景正相反,他是先讓山種化妖再滋養。這是蘇景的本事,他修得生之陽火、他有冥家王袍在身,生死兩道都在他手上,所以他能先奪命。
  
  一樣的山種,甲添來養的話則循序漸進、根基紮實;蘇景來開的話卻是逆奪造化、篡改陰陽。待到山種成形後,甲添的山天大獸力量會遠勝蘇景的一品山靈。畢竟甲添的法術才是山天一脈的王道,蘇景只能算是『邪道』。
  
  但如果只看破鑼世界的情形,這尊乾坤靈胎未能成功奪命,甲添無能為力,蘇景卻有可能再幫她奪一次命。
  
  蘇景的一雙眼珠都快飛到破鑼姑娘身上去了,如此專注投入就是因為他找到了『下刀』的位置、兩刀:女孩子的右肋第三骨和眉心祖竅。
  
  右肋第三骨是歪的,正正壓住了她的命靈七脈之一,一脈不通則生機無以流轉。破鑼姑娘的身體是天造就,可天造就也不是說就一定完美,一點點瑕疵足以致命。
  
  第一刀正骨,第二刀再開祖竅,以蘇景自己的本命陽火為她開命……能不能成功不好說。但可以一試,反正對這個女孩子來講也不會有更壞的結果了。
  
  死馬當活馬醫,馬無所謂的。但是對醫馬的人來說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當年在莫耶為一品山種開靈時的痛苦蘇景至今仍清楚記得,如今他的修為比著那時候是要高深得多了。可是莫忘了眼前這個破鑼姑娘也不是一品山種,她是比著山胎境界更要高遠得多、堪稱宇宙造化自然奇葩的乾坤胎!
  
  蘇景甚至有些懷疑,自己的小命都不夠補給對方的,莫說兩刀了,第一刀下去,會不會自己就被抽乾了?
  
  且他心裡大概能明白,這姑娘不是沒醒來,而是已經死了。自己琢磨的那兩刀,前後間隔不能超過一次太陽東昇西落的時間……
  
  蘇景行事會問內心善惡,他是想救人的,只是需要掂量後果。
  
  這個後果是不是自己能夠承受的……正仔細思量的時候,甲添的靈訊又傳來了,皇帝陛下說他心懷忠臣,剛剛又替蘇景琢磨了下老家中土的情形。
  
  中土情況與此地乾坤胎多有相似,但依舊是蘇景之前的疑惑,護陣籠罩的時間太長了。
  
  甲添以為,中土護陣未崩潰說明中土的乾坤胎尚安好。可這麼長時間的奪命不是好事,多半是遇到麻煩了,後果堪憂。如果蘇景能夠救下這枚乾坤胎。說不定她能幫上忙……聽到這裡蘇景眉頭皺起,幫忙?外面的人根本都進不到中土界內,無論哪族仙魔一律都會被大陣阻隔在外,又何談幫忙。
  
  蘇景能想到的甲添自也能想到,鈴聲不休繼續說著甲添的意思,他覺得,能夠孕育乾坤胎的世界,其實會有自己的冥冥之思,也可以看做是簡單的『念頭』。世界會有自己的判斷,如果同類去了的話。或許能夠放行。
  
  甲添請欠國公試想:如果一枚轉生的乾坤胎進入中土,去幫助遇到麻煩的乾坤胎轉生開命。會有怎樣效果!
  
  當然甲添不忘交代,他是肯定進不去中土的,雖然他也是乾坤胎,可他『出生』的時候沒有護界大陣,事情很明白了,他和破鑼姑娘是同族不同宗。
  
  中土的靈胎和破鑼才是同族加同宗,大家一回事,中土護陣可能不擋破鑼姑娘。
  
  最後一段鈴聲,蘇景似乎聽出了甲添的笑聲:可能啊,只是可能而已。可能進得去也很可能進不去,朕不能騙你,朕得實話實說,說不定你拼小命轉活了破鑼姑娘,到時候她也幫不了你什麼。具體怎麼做朕就不管了,你自己拿主意。
  
  甲添不是正經人,他算妖,妖言讓人心裡不上不下。
  
  蘇景到底還是把心放下了、橫下了!
  
  當初麒麟庫中得來的雕山刀早都隨著那些山種一起送給甲添了,不過以今日蘇景境界,無需再求那柄靈刀助力,他自己的劍足矣了。
  
  稍加思索,他選了離山九劍合一後的真陽劍。
  
  道尊甘霖最為神奇,奈何現在還未掌握;墨色長劍威力強大,可墨劍無生機,是毀滅之器,只有光熱源頭中煉出來的真陽劍能勝此任。
  
  小蠻阿菩的眼睛本就圓溜溜的,見蘇景挑挑揀揀地取出一把劍,她把眼睛瞪得更圓了:「你要幹啥?」
  
  打定主意時就是心思徹底放鬆時,蘇景恢復本色,伸手一指破鑼姑娘:「給她開命。」
  
  給乾坤胎開命!何等大事,蘇景努力拿捏著風輕雲淡的語氣,看看小蠻圓得沒法再圓的眼睛,看看甜鵠們個個長大的嘴巴,蘇景心裡感覺好得不得了,真顯本事!
  
  忽然,哄一聲,甜鵠們都笑了,小女王伸手來挽蘇景的胳膊,密語甜甜:「別鬧了,我族在此界有和暖金宮,我們這就過去吧。」
  
  二當家緊隨小女王身後,一樣笑瞇瞇地,眼中春色流轉。
  
  妖精不信,妖精含春。
  
  蘇景搖頭:「真的。」
  
  小蠻對蘇景的了解可比甜鵠們深厚得多,加上自家老祖吩咐在先,看到蘇景目光鄭重她就明白這不是在開玩笑,圓圓的眸子瞇起來了,認真道:「我給你護法。」
  
  小蠻凝重了,甜鵠們也隨之鄭重,小女王還是忍不住的驚訝:「你當真……我們也給你護法。」
  
  小蠻幫忙護法沒問題,甜鵠們就算了,蘇景微笑搖頭,可還不等他說話,突然一聲雷霆般的吼喝就自高遠處傳來:「大膽甜鵠,欲意何為!」
  
  隨叱吒,轟隆巨響綻放眾人頭頂,旋即眾人眼前光明大作,厚厚一塊地殼竟被人一把掀開,一個老漢身裹風雷衝入地穴,人在半空不由分說,催卷重重天雷向著蘇景等人狠狠打落。
  
  蘇景看過來人身魄後再看他的鬥戰手段,心中立刻閃出兩字:人王。
  
  破鑼世界也有人王,這可十足意外。
  
  比著蘇景還要更驚訝的是甜鵠們,此間乾坤就是她們的三座巢穴之一,但今日之前她們從不曉得這裡居然還有這等強大的凡間仙。只看他劈落的雷霆,沒一頭甜鵠能接下。
  
  甜鵠接不下,也無需甜鵠去接,小蠻當即出手,掐訣揚起一片青色雲煙,人王驚雷劈入其中彷彿冰凌墜火海,頃刻就被化去。甲添傳下的寶貝,就算普通貨色也不是誰能都破去的。
  
  短短一擊接觸,人王並不在乎自己的法術受阻,但他看到破鑼姑娘的樣子後雙目陡然血紅,翻手放出三枚立地幡護在身前,跟著盤膝結做半空,口中開始連串聲嘶力竭地大吼……
  
  就在他的吼喝中,天際各出團團烏雲飛撲而起,本來湛藍明亮的天空迅速沉黯,須臾間叢叢烏雲匯聚成厚厚雲團,壓在地穴上空蠕動不休。
  
  雲中道道紫弧遊走,漸成癲狂之勢。
  
  這位人王的雷法算得高明了,他若昇仙,穩穩噹噹能立住一方小壇庭。
  
  甜鵠仙看得出厲害,個個目光慌亂,不過見小蠻全無慌亂,就那麼冷笑著看著、等著人王行法,甜鵠心裡踏實不少,小女王開口喝問:「你這人間仙聖老前輩,瘋……那個腦弦搭錯了不成,不問青紅皂白出手就打?你看甜鵠好欺負?那你看看這位小仙姑奶奶好欺負不!」
  
  人王是個胖墩墩的老漢,行法中鬚髮搖擺狀若狂獅,威風、且顯然憤怒之極,怒聲叱吒:「甜鵠妖,不請自來竊居我界,平時見爾等只唱唱歌跳跳舞並無惡行,本座也就不與你們計較了,不成想爾等賊膽包天,竟敢打我宗開山仙子的主意,死有餘辜!」
  
  小女王臉色煞白,眼淚開始在眼眶裡打轉。
  
  二當家依舊那麼爭氣,哇一聲哭了:「你冤枉人!」
  
  好多甜鵠都哭了。
  
  蘇景拍拍小女王和二當家的肩膀,又對小蠻搖搖頭示意她無需出手,隨後望向人王:「你且放鬆些……」
  
  話沒說完人王已然成法,暴跳如雷之人,早都把蘇景當成了妖人一夥,非但不肯聽他全解,反倒一聲叱吒:「斬!」
  
  爆響驚於蒼穹,萬道紫弧層層聚攏、化巨龍出雲端,向著蘇景頭頂重重劈落!
  
  「放鬆些,沒事,我們沒惡意。」
  
  強光、驚雷,足以睥睨普通仙家的雷霆重法籠罩、轟蕩之威橫掃天地,就在暴戾攻殺中,蘇景的聲音傳出,說話同時他揚起左手,就用掌心接下了正撲來的雷霆天龍。
  
  接下、收了。
  
  下一刻天色復明,厚厚墨雲無端散去,煌煌神雷就此不見,唯一證明剛剛曾發生過暴烈一擊的痕跡盡在蘇景手心:手心上,一條比著蚯蚓也大不了多少的紫金小龍正扭擺身體、分不清它是在快活游弋還是正奮力掙扎。
  
  蘇景望向滿目驚詫的人王:「不許再打了啊,我可還手……說說吧,究竟怎麼回事,你認得這位破鑼姑娘……咳、不是……」
  
  「你怎知我家師祖的……名號?」肥胖老漢瞪大了眼睛。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2-23 22:34 編輯

pupuma724 發表於 2015-1-14 23:00
第一二八七章  古時仙
  
  
  破鑼姑娘破鑼姑娘的亂叫,純粹蘇景等人給那位乾坤胎亂起的綽號,哪成想人家真叫這個名字,蘇景啼嘯皆非,搖搖頭沒多解釋什麼,手腕輕輕一震,在他掌心遊弋的那條小龍脫手飛了出去。
  
  小龍兩寸稍過,袖珍地不能再袖珍,不過它的身軀為雷電鑄就,亮閃閃地倒是有些威風。蘇景將它向著本界人王甩去的,那位人王的眼中驚駭更甚。
  
  自己的法術自己清楚,人王煉雷成就不淺,但早已進入瓶頸遲遲無法突破,什麼時候將天雷真魄煉成真龍法相什麼時候才算突破,後面再修煉又會進入一片嶄新天地。
  
  剛剛蘇景收了他的雷,再以自身陽火入煉,拓雷心塑雷形,短短一句話的工夫裡就把人王的雷魄煉出真形,等若直接把那位人王踢進了全新境界。
  
  蘇景的手一張一甩,給人王幫了個天大的忙。
  
  人王驚喜,人王驚駭,目中光芒閃爍,愣愣望著蘇景。
  
  只是大家都沒想到的,那條小小的雷魄法龍脾氣大得很,雖因蘇景才能得來真形,可它對蘇景還不服氣,飛身半空時身軀一轉,居然又張牙舞爪地撲了回來。
  
  有靈無智更無知的小法龍而已,蘇景才懶得和它計較,可蘇景不計較也不是說誰都能隨隨便便~冒犯阿骨王,自有『人』看不慣……突然連串兇狠嘶吼,六條怪蟒從阿骨王袍中探出身來!
  
  怪蟒的尾巴依舊盤結袍內,巨大的頭顱與長長頸子探出。圍繞蘇景來回打轉,十二隻滿滿煞氣的眸子死盯住小龍,再敢上前必讓它身滅道消。
  
  一條兩寸小龍遭遇六條千丈神蟒。
  
  小龍不過是幾道天雷化形而成,怪蟒卻來自冥家聖袍,一吼人間站裡兩吼天地變色,三聲吼喝陰煞大軍直出幽冥,那是怎樣的兇威凜冽。小龍突然就乖了,小小的嘴巴里發出一聲尖銳慘嚎,轉頭跑回人王袖中再不敢出來了。
  
  六條怪蟒不止嚇了龍、嚇了人王,更嚇了一群甜鵠。來自本能地畏懼無可抑制。轟一聲怪叫裡甜鵠們四散驚飛,看得阿菩小蠻直皺眉頭,問蘇景:「你這都是什麼朋友啊。」
  
  蘇景咳了一聲,動念召怪蟒歸袍。對已經飛出百里遙遠的甜鵠們招招手示意大夥不用害怕。同時望向那位人王:「說一說吧。究竟怎麼回事。」
  
  能夠修成人王,眼光和腦筋都不會太差,到得現在他當然能明白。對面那個清清秀秀好像個讀書郎的青年手段無邊法力無邊,他若有惡意,自家世界根本不夠看。
  
  人王沒太多猶豫,縱身落地對蘇景和小蠻行禮,先為之前盲目動手奉上歉意再謝過蘇景助他修行之恩,跟著把自己所知事情說了出來。
  
  破鑼姑娘並非純粹的乾坤胎,以前確有其人,本為此界古時一位精深大修,不過她是散修出身且性情淡漠,所以沒什麼名氣。除了修持了得,這位女修還精通書畫棋射諸藝,唯獨舞、樂差勁。那時候甜鵠們還沒來,全世界都是破鑼歌聒噪曲,大家都是瘸子也就都不覺自己是瘸子,這位女修也不覺得什麼。
  
  但後來她穿破大道飛仙去了,到得天外她就曉得原來自己唱歌跳舞這麼差勁啊,深以為憾,又給自己起了個『破鑼仙』的稱號,意在自嘲。
  
  蘇景笑笑,只憑破鑼仙子給自己起的這個綽號,倒是不難見她性情。
  
  飛仙去,時時歸返,破鑼仙子時常會回到自家凡間小住一陣,指點下本門晚輩的修行,給他們講一講仙天的趣事,日子過得平靜但愜意。
  
  本來一切都好,不料後來有天,破鑼仙子身帶重傷返回本界,她飛入世界時候已經沉沉昏迷,幾乎是流星墜地那樣一頭撞碎了一座大山、摔落在地。
  
  本門晚輩將她帶回門宗,驚怒交加再加萬分焦急,仙家之間的仇他們沒能力追究,仙家的傷勢他們也沒資格醫治,正急得團團亂轉時候異變突生:本來躺在門宗玉榻上的破鑼仙子身體忽然『化開』了。
  
  星星點點、千萬熒光飛絮,自破鑼仙子的法體中飄揚飛出,仙子則越來卻淺淡,短短盞茶時間後整個人消失不見。
  
  人就這麼沒了,沒地方去找,晚輩弟子們也根本不曉得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剛剛向蘇景等人動手的人王姓胡,是破鑼仙子開創門宗在今日世界的傳人,與自己的祖師奶奶一樣深居簡出,身俱仙家大能為卻全無名頭。
  
  胡人王和破鑼仙子相差輩分太多,於他來說破鑼仙子只是本門長輩口中的傳說,本來也沒當真,但當不久前那曼妙歌聲迴盪乾坤時候,或許是冥冥間的天人之感,也可能是修行同樣功法所得心間靈犀,胡人王就是聽出這是自家門上那位已經消失無數年頭的祖師奶奶在唱歌。
  
  趕到地方後發現一群甜鵠仙和兩個莫名之人正對破鑼仙子品頭論足,胡人王只道她們都是敵人,當即出手攻伐……
  
  說到這裡,胡人王顯出些尷尬:「諸位有所不知,本門修法特殊,祖師仙子的歌聲對旁人無甚影響,對我卻驚心動魄,這一路追尋中歌聲聽得久了,歌聲中的無奈難過讓我鬱鬱暴躁,祖師仙子的歌中透出的是一股、一股子死意……」
  
  胡人王想要解釋下自己為何現身後會那樣暴躁,問都不問就直接打殺。不過這不重要,他打或者不打蘇景都不會放在心上,真正讓蘇景感興趣只在胡人王一開始時說出的事情:
  
  破鑼仙子曾消散不見,時隔千萬年後她又化身乾坤胎!
  
  甲添不在,小蠻阿菩就是大行家了,大行家不停地眨眼睛,問蘇景:「這是……天地靈合於仙靈人靈、又再孕化出的靈胎?」
  
  小蠻不敢確定什麼,但她至少弄清楚這位破鑼姑娘與她家祖師爺的差別了,星胎甲添純粹、是真正的自然奇葩;破鑼姑娘則不然,先有此人,此人成仙又隕落,最後再被天地『收了』。
  
  是收了,還是附體,還是相救?小蠻弄不清楚。
  
  蘇景對山天道基本不瞭解,他就更說不出什麼來了,但他心中早都泛起了驚濤駭浪,只因兩個字:印證。
  
  他在用這世界發生的事情來印證中土乾坤的古事。
  
  破鑼姑娘飛仙,歸仙,重傷、身體消散,乾坤開陣,一道大篆籠罩全境不許外來仙魔入界,直到靈胎徹底成形;
  
  中土古時,抵擋墨巨靈的大戰綿延,天真大聖、江山劍主、摩天聖僧受重創必死無救卻消失不見,之後中土再無歸仙,一道許出不許進地兇悍大陣護持中土直到今日……
  
  也許是和小女王接觸時間長了,蘇景也開始磨牙。
  
  看著蘇景神情變幻、兩眼放光、嘴巴嗡動不休把牙齒磨得哢哢響的怪樣子,胡人王心裡不踏實,低低咳嗽一聲:「適才晚輩心智不整,冒犯上仙……」
  
  蘇景是有些失神,可他心神十立,小小失神不過佔去了他一道心神,全不影響其他,不等胡人王說完蘇景就擺了擺手手:「你先聽我說。」
  
  蘇景先把小蠻阿菩的身份大概給胡人王說了下,讓他明白小蠻是念在同族份上來幫忙的,大家是自己人。跟著又把破鑼姑娘的狀況告知胡人王,矮矮胖胖的老頭子聽說自家祖師奶奶已經身亡,一張老臉陡然蒼白。
  
  他是人王,修為著實不差,再按照蘇景的指點探過了破鑼仙子的命脈、氣脈後,便知蘇景所言不假,載歌載舞的破鑼仙子,行屍走肉的祖師奶奶。
  
  最後又再聽說蘇景也許能救人,胡人王二話不說直接大禮相拜。
  
  蘇景揮手,金風捲出扶起胡人王:「救不救得回尚未可知,客氣話也不必多說了。」
  
  蘇景沒其他意思,只是把實際情形告訴『家屬』而已,只是他自己都沒留意的,剛剛護袍冥蟒現身已勾連起他真修氣意,平平靜靜地言辭中自有陰冷壓迫之勢,拒人千里且高高在上。
  
  胡人王果然不再多說什麼,點點頭退去角落中盤膝坐好,雖無多餘動作不過他的意思再明白不過:當為蘇景護法。
  
  蘇景要『動刀』救人了,甜鵠們也嘰嘰喳喳地重新張羅著為蘇景護法,如今這仙天裡不太平,蘇景不會大意,不過甜鵠的護法就算了,萬一要遭遇凶險還不夠她們哭的,根本就是擺設嘛。
  
  蘇景笑笑,和甜鵠們打了聲招呼:「你們在一旁看著就好,我有護衛。」
  
  小女王那句『哪了?』還沒來得及問出口,蘇景紹突然多出一群人,四十九對烏鴉衛與十七惡羅漢同時現身!無需吩咐半字,比翼雙鴉各入法結大陣封閉整座地穴,十七惡羅漢以蘇景為心再結小陣,穩穩將主人護在中央。
  
  風火兩分身也告顯現,風身手執金風旗,火身手捧陽火印,一左一右落座蘇景身邊。
  
  陽三郎與六蟒仍留在蘇景身內以備不時之需。
  
  蘇景閉目,就此沉寂。
  
  而隨他閉目,這世界也突然安靜了下來,於此一刻,天穹無風白雲不動,汪洋無潮湖川凝固,乾坤大勢就此止歇……所有人屏氣凝神,連大氣都不敢透一口,靜靜等待著蘇景施法。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2-23 22:37 編輯

pupuma724 發表於 2015-1-14 23:02
第一二八八章  鬧鬼了
  
  
  燃香時間過後,蘇景重新張開眼睛,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他會動手的時候,蘇景居然把手中真陽劍收了起來,笑容訕訕:「這裡不成,得去太陽中。」
  
  水行修入海施法倍添威力,木行修入林修持事半功倍,行重法時候尋本命真修元靈濃厚之地可得大大助力。為乾坤胎開靈動刀不是開玩笑的,開始時候蘇景覺得自己或許還行,可靜心行法後就察覺只憑自己……力有未逮。
  
  救一個不相干的女子,可這個不相干的女子或許能幫到中土,牽連重大蘇景不敢逞強,他需得再給自己添些把握、到太陽上去。
  
  人王免不了又是大吃一驚,太陽啊,大大火球日夜焚燒,烈焰中還有可怕爆炸隨時發生,那是隨便誰都能去的地方?
  
  蘇景沒在浪費唇舌去解釋,只是交代胡人王:「你就在這裡等候吧,施法後無論成功失敗我都會回來給你一個交代。」言罷揮手再起金風,連同破鑼姑娘和她出身石台一併捲起收入袖中,隨即蘇景拔身而去,直飛天外。
  
  蘇景沒回自己的收屍匠驕陽,而是就近選了這座乾坤的太陽。
  
  照耀這座世界的太陽有些小,面積以論尚不如收屍匠驕陽的兩成,當初甜鵠們就是覺得這枚太陽太小,不一定會有金烏願意來所以才飛入險惡仙天,最終選了收屍匠的大太陽開始等待。
  
  甜鵠、小蠻都跟著蘇景飛入了此界驕陽,小女王還在勸蘇景:「如此小的太陽。想來內蘊火力有限,要不……咱們回去那顆大太陽再施法?」
  
  甜鵠的眼光不提也罷,看得出大小卻看不穿火髓真意,收屍匠驕陽是大,但陵寢門戶悲涼滿滿,收屍匠驕陽烈火熊熊卻生機渺渺,那是一棵死意濃重的太陽,不適合救人。
  
  本屆金輪則不然,小雖小可生機濃厚朝氣蓬勃,陽火中飽蘊昂然之意。正是施法救人的好地方。
  
  入宮。端坐,神鴉布陣羅漢圍護,蘇景放出石台與猶自歌舞的破鑼仙子,自己就坐在仙子對面。再次閉目入神空靈中……
  
  這一坐就是整整十天。
  
  甜鵠們聚攏在金宮角落中眼巴巴地看著。一等十天不見動靜。雖知小仙翁是在蓄勢可她們還是覺得有些無聊了,小女王壯著膽子、小心翼翼走到不遠處鎮守法位的烏下二十三身邊,低聲聊天:「這位火鴉大仙姑。您家主公究竟、究竟怎樣的來頭?」
  
  初時只道蘇景是個與金烏攀上了關係的後輩小仙,但見過了護身怪蟒,見過了一群凶仙侍衛,甜鵠哪還會以為他只是普通仙家。
  
  烏下二十三嘴角翹翹,妖媚一笑:「之前你不是說,最好能有位神鴉將跟來看看破鑼世界的事情嗎?如你所願。」
  
  「啊?!」甜鵠不止愛哭,還喜歡大驚小怪,小女王的驚呼簡直慘烈,還想再追問但未等她再開口,靜坐十天的蘇景突然張開眼睛。
  
  開目一刻即為起身一刻,起身一刻便已挾長劍、化流光,飛撲破鑼仙子。
  
  一劍空靈,斬右肋!
  
  劍落人落,兩聲慘叫衝天!
  
  始終唱歌跳舞的破鑼仙子右肋中劍,原本柔光閃爍的身軀驟然暗淡,肉眼可見她的秀髮轉眼蒼白,潤澤體膚寸寸枯萎,細密皺紋如龜裂一般在她身上瘋長,搖曳舞姿變作瘋狂抽搐,口中歌聲化為淒厲慘呼,重重摔倒在地。
  
  蘇景的情形不比她強上絲毫,明明是他一劍斬出,卻彷彿他被一劍洞穿要害似的,剎那間面如死灰,滿頭長髮直接化作飛灰,同樣開口慘呼重重摔落地面。
  
  莫耶時為山中開靈,一刀即為蘇景一場生死,這次也全不例外,所有修為所有生機盡隨手中一劍揮去。
  
  抽空!
  
  可事情未完,第一劍是正骨正脈,是糾正原來的錯誤,但破鑼仙子仍還是個死人,非但不會就此轉活,且因體脈改變、尚本來飽滿膨脹的生氣也開始迅速流失,十二個時辰內她會徹底枯萎,化作一堆石屑玉粉。
  
  要救人,還需要第二刀,必須在十二時辰內完成的開命一斬……
  
  蘇景摔倒了。元修完全抽空,力量徹底散去,四肢百骸中劇痛攢動,心池與靈臺則是空空落落無以言喻地難過。明明光輝奪目的太陽神宮在他眼中正飛快的沉黯……沉黯的並非環境,而是他的神志。
  
  精力不再意識漏去,蘇景飄蕩在昏迷邊緣,只剩最後一線清明。
  
  最後的清明迴盪著最後的執念:不能睡、不能睡,不能睡啊!一睡誰知幾度春秋,他還有第二刀未斬!
  
  破鑼仙子從死到生還剩十二個時辰,蘇景從清醒到沉迷卻只有短短一瞬、短短一線。
  
  就在這一線裡,蘇景口中突然飛出一道血箭!咬破舌尖而已,錯錯牙齒的力氣,卻是將整座宇宙都扛負在肩的重壓與疲憊,拼出所有殘損力量、連骨髓都被榨乾才搶出來的一點點力氣。
  
  舌尖破,血咒出,當那一蓬艷艷赤紅射出金宮落入太陽中時,冥冥裡一聲金烏長啼劃破萬里,就在這聲無上威嚴無上激昂的啼鳴中烈焰瘋長!
  
  ……
  
  太陽就是個大火球;火球中央的太陽金宮光輝璀璨,但宮中並無半點火焰。那是平時。不是此刻。
  
  咒落則烈火成狂!太陽上正熊熊燃燒的萬萬道萬萬丈巨大火焰彷彿被激怒的龍,裹挾著熾烈高溫與湮滅神光,自四面八方直直闖入金宮!剎那裡,無盡火充斥了每寸空間,無盡火蜂擁撲向蘇景!
  
  ……
  
  胡人王是人王,不是飛仙,他飛不出這個世界,以他的道行也沒能力立足驕陽內,他能做的也只有坐在凡間最最崇高的山峰上,仰頭望著高懸天頂的那輪驕陽。
  
  他已經眺望十天了,正焦急的時候,他眼中驕陽遽然明亮,比著平時更要十倍百倍的璀璨,浩浩天陽光明暴漲,燦爛金輝橫掃世界,抹殺了此界一切顏色!
  
  突如其來的光明過後,突如其來的黑暗。
  
  天黑了。
  
  光明散去,金輪消隱,正午的時候黑夜降臨於破鑼世界……天上的太陽不見了。
  
  不是被濃雲遮掩,當然更不是有什麼力量打碎了太陽,太陽不見的原因很簡單:它熄滅了。所有的火與光都被收走了……被蘇景收走了。
  
  元靈枯竭,何以為續?
  
  沒了力量,蘇景還是金烏,只要是金烏就擁有太陽,他還有太陽!一座驕陽、萬鈞烈火奉召而至,馳援神鴉。這就是他一定要來太陽中施法的原因了,金輪在則金烏不敗!
  
  陽火入身,再添神力。
  
  蘇景咆哮、起身揮劍。
  
  一劍空靈,斬眉心。
  
  那一劍鬧了鬼:
  
  落在甜鵠眼中,蘇景哪裡是在揮劍,好像正給熟睡主人扇扇子的小丫鬟,揮劍如扇扇,軟綿綿病怏怏,全無誠意和力道,慢得要死了;
  
  比翼雙鴉看來,蘇景哪裡是在救人,他根本就是在殺人,他手裡拿著的又哪裡是劍,分明就是一柄巨斧,開山斷岳般斬下,不止會將破鑼仙子劈開兩半、就連這座金宮這輪驕陽也會被他一併斬碎!
  
  十七羅漢所見,蘇景這一劍輕快,用力不重但快如光電,彷彿只是清風一掃,斬中破鑼仙子眉心……劇痛、劇痛、劇痛,見了鬼的劇痛,明明是斬在破鑼仙子眉心的一劍,卻讓十七羅漢如遭雷擊,每個人的眉心祖竅都暴起劇烈疼痛,他們個個修為不俗、他們都看了那一劍,那便感同身受、挨了這一劍!
  
  陽三郎卻一口鮮血噴出!她也看了那一劍,她也感同深受,可她領略的並非破鑼仙子的眉心之痛,她感受的是蘇景掏空身髓的痛楚,瞬間五內震顫、一口鮮血無以壓制噴了出去。
  
  見了鬼的一劍。
  
  劍過,一聲淬烈大響,劍崩兩斷!
  
  破鑼仙子有多強大?一塊神奇些的石頭而已,莫說她之前奪命失敗,就算她已轉生成功,也絕不會是甲添的對手。面對蘇景一劍攻殺,強若甲添也不可能用眉心硬擋的。
  
  破鑼仙子的眉心完好無損,足見蘇景劍上用力不重;陽火淬煉、十劍合一的珍奇寶刃竟一崩兩斷,又足以證明蘇景用力之猛、之烈!
  
  究竟徐徐春風還是煌煌奔雷?都是,也都不是,劍亡人開命,來自蘇景的空靈一斬……
  
  叮叮噹當,斷劍掉落地面,泛起的響聲悅耳,好像清脆的鈴鐺。
  
  蘇景的身體蠕動幾下,破鑼仙子的嬌軀抖動幾回,斷劍不再跳彈時候,兩個人也再一動不動了。
  
  也是這個時候,太陽重新燃起光輝,驅散人間黑夜,正午時分皓日當空,明晃晃地照耀。
  
  救活了?都死了?甜鵠們完全看不出結果,但她們看到下頜上還有鮮血殘留的陽三郎閃身躍出,拿著墨色長劍在蘇景的右掌心一劃。
  
  掌心破,殷紅中透出淡淡金色的血流出,跟著陽三郎伸手將倒臥一旁破鑼仙子抱到蘇景身邊躺好,最後陽三郎將蘇景被割破的右手放在了、按在了破鑼仙子的心口。
  
  「軟軟的……」最後的念頭從蘇景腦中閃過,就此昏迷。
  
  「三姐,啥意思?」烏下一靠上前,指指蘇景的手,問。
  
  「蘇鏘鏘的交代。」陽三郎應道。
  
  這臭流氓……小女王心裡嘀咕一聲,口中低聲對同伴道:「小仙翁此舉必有深意。」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2-23 22:40 編輯

pupuma724 發表於 2015-1-15 21:50
第一二八九章  一點黑
  
  
  修神修身煉魂煉血,蘇景的陽火修持不俗,驕陽的生、暖真意早已修持入身,他的血是養命滋生的至上靈漿,兩劍過後蘇景再不能動了,趁著還清醒的時候傳神陽三郎,請她割破自己的掌心、以己身鮮血去滋潤靈胎。
  
  是否就此救回破鑼姑娘蘇景現在也沒辦法確定,但該做的、能做的他都已經做完了,可以踏踏實實地睡去了。
  
  以陽血潤靈胎沒錯,不過蘇景的吩咐是隨便把手搭在破鑼姑娘哪裡都成,手上、肩上、腦門上……陽三郎自作主張,她和蘇景是親生的自己人,莫看平時三郎總是不服氣的樣子,真到事情上該照顧就一定會照顧:
  
  蘇景如此辛苦的救人,陽三郎哪能不讓他犒賞下自己。
  
  不聽已經在帶著小賊在離山巔閉關了,五感自封心神內斂,既不知蘇景剛剛施展重法也不曉得夫君現在的睡姿。
  
  陽三郎、烏鴉衛和惡羅漢不再耽擱,齊齊歸入蘇景身內,他們都與主尊並修法門,此刻各入各法,於蘇景歸元回氣的休養有好大幫助。
  
  一群凶神惡煞剛歸去,不料陽三郎又跳了出來,墨劍揮揮把蘇景好好的左手也割破了,跟著她將蘇景的左手按住了破鑼姑娘的右胸,這次真正心滿意足了,三郎歸去……
  
  血自掌心中流淌,很慢卻不凝固,鮮豔醒目的紅色紋路緩緩遊走於靈胎身軀,血線分岔、繼續流淌。漸漸化作一張血網,將破鑼姑娘包裹起來。
  
  蘇景沉沉昏睡,不醒。他做夢了,夢見自己徜徉在暖洋洋的火海中,雙手各拿個熱騰騰的包子。
  
  小蠻阿菩不走,她還要向甲添復命,非得等到事情有了結果才會離開,現在她就在一旁盯著、等著,看破鑼姑娘究竟能不能被救回來;甜鵠們也留在金宮內,神鴉將沉沉昏迷。屬族小仙豈能棄他而去。是一定一定要留在身邊照看的。
  
  蘇景睡,夢境時時變化,可無論夢見什麼、夢到自己去了哪裡,手上拿著的那兩個包子一直都在。
  
  ……
  
  破鑼世界。
  
  胡人王坐在世上至高山巔。滿心焦急。一百天了。時間晃晃。相距上次太陽忽明忽暗地異象過去。又過了三個月。
  
  蘇景答應過,無論事情成敗都會回來給他一個交代,但現在他正沉睡哪裡能下來交代什麼。至於陽三郎、小蠻一夥,誰會把一個人王放在心上,讓他等著吧。
  
  只能等,再怎麼著急也沒用,胡人王呆呆仰望蒼穹。
  
  又過幾天,正凝視驕陽的胡人王耳中忽然傳來'咚'一聲鼓響。
  
  鼓響,撼天動地!
  
  一聲過後又是一聲,咚咚大響由緩入急,滿滿催促滿滿殺伐的鼓聲,傳天傳海傳山傳地,傳遍了整整一座人間!
  
  鼓聲又豈止響亮,且還飽蘊法音,直擊大修靈臺,簡直催魂奪魄!若容得鼓聲這樣敲下去,莫說當世普通修家,即便胡人王也會重傷嘔血。
  
  無法不去理會,胡人王冷哼一聲,一躍起身自峰頂直直躍下,墜落半空時候天雷法駕斜刺飛出,托起了主尊向著鼓聲傳來地方疾行趕去!
  
  燃香飛馳,胡人王遙遙望見前方一座大湖湖心,一個和尚打鼓。
  
  周圍已經聚集了附近不少修家,正喝罵連連,或馭寶物或催法術圍攻打鼓僧,可任憑他們法術如何猛烈、攻勢怎樣凌厲,一入僧人身周百丈,寶物便會無力跌落,神通就此化作清風。
  
  和尚並不還手,從始至終低頭敲著自己的鼓。
  
  胡人王再靠近,和尚就察覺了他的到來,抬起頭向他望來。
  
  對視之際,胡人王心中微微一驚……惡鼓催魂,邪器邪修,胡人王認定催鼓者是不出世的老魔大妖,全沒想到居然是個如此嫵媚的和尚。
  
  鳳目,瑤鼻、檀口,唇紅齒白的光頭男子,足以羞煞天下美人。
  
  嫵媚和尚見了胡人王,稍稍打量過後唇角勾勾,他的笑容開心且撫媚:「終於來了個像樣的人。」
  
  咚!
  
  最後再對面前白色皮鼓做一擊,和尚放下了鼓槌了。但也是這最後一擊,周圍聚攏的數百修家盡數悶哼跌倒,口鼻中都有鮮血流淌。不會死,但廢了,最後一聲鼓將他們的元基徹底摧毀,此生休想再提修行事情。
  
  嫵媚和尚從來不是個心慈手軟之人,一群凡間修家敢向他動手,隻廢去修行已經是天大恩寵了。
  
  傷凡修、不傷人王,嫵媚和尚繼續微笑著:「活色人、施蕭曉見過人王。事情緊急所以催鼓相請,有得罪請勿怪。」
  
  自報姓名後施蕭曉並不停頓,不等對方回應也沒興趣知道對方稱呼,他又直接說道:「人王可知,此間世界不久前曾有乾坤靈胎出生?此刻靈胎人在何處?」
  
  胡人王怎麼可能就此回答,心咒轉轉,體內真元飛快流淌,同時滿天烏雲急急匯聚,這就準備動手爭鬥了。施蕭曉卻搖搖頭,看都不看天上飽蘊神雷的濃雲,徑直盯住胡人王,面上的笑意更濃了些:「看來你識得那尊乾坤胎了,我來此世界只為告訴他一句話,由你轉帶也是一樣,請轉告:此地不可留,速速逃命去!」
  
  言罷施蕭曉揮袖收了法鼓,一條巨蛇雲駕躍出虛空,將他裹住一飛衝天。
  
  說走就走,不存片刻流連,他的遁天之術遠非胡人王可比,人王這邊的雷法尚未凝聚成形,嫵媚和尚與他的蛇已然消失不見。
  
  胡人王愣在原地,他不明白妖僧的意思,對方留下的那句話也無處可轉達,等了片刻確定對方已走,人王降落地面查看傷者,簡單一探就能明白這些人都廢了,大羅金仙也救不回他們的修為。
  
  沉沉嘆了口氣,從何處來歸何處去,胡人王重返山巔。
  
  ……
  
  此地不可留,速速逃命去?
  
  安安靜靜的世界,樣貌驚豔的和尚已經離開七天了,胡人王時不時會回想起對方離去前的警告,實在想不通其中的道理,祖師奶奶在天外有仇人嗎?對方得知她有可能複生的消息所以要來尋仇?可是說不通的,妖僧顯然不知破鑼仙子的身份,他的話都是指著『乾坤胎』說的。
  
  乾坤胎,新生命,可以把它看做嬰兒的,一個嬰兒能有什麼危險?又是什麼樣的危險會追逐一個嬰兒?
  
  越想就越想不通。胡人王的性子有些擰巴,他可不似蘇景那麼灑脫,所以越是想不通他就越忍不住要去想。想過了第七天,到第八天的清晨的時候他終於不再想了……
  
  清晨,太陽從東方升起,這時的陽光朝氣蓬勃,胡人王坐落山巔環目四顧,他甚至覺得經過一夜沉睡的世界此刻得到陽光沁染,處處都會閃爍出嶄新之姿。
  
  修行快三千年了,每到清晨都是胡人王最開心的時候,看著嶄新世界,心裡自然喜悅蕩漾。但今天清早,當他向平時一樣舉目四望、看過東方看過南方再去看西方的時候,胡人王眉頭微皺:西方、黑。
  
  特別黑。彷彿夜幕籠罩,卻又比著夜的黑更沉黯得多、更純粹得多,世界西陲不知為何竟是一片黑暗籠罩。
  
  明明已經天色大亮,可來自東方的陽光根本照不穿西方盡頭的沉黯。
  
  清晨時候,天下大白,唯獨西方極遠處那一點黑……胡人王剛剛向西方望去時候,那邊還僅僅是他視線盡頭的一點黑,可就在他皺起眉頭這麼短暫的光景裡,一點黑就變成了一線黑。
  
  跟著,一片黑。
  
  來自西方的純透黑暗迅猛擴張,蠕動著、衝盪著,彷彿潑墨一般,飛快吞噬著天地,純透卻沉沉之黑,自西向東一路蔓延開來,殺滅陽光、吞噬世界!
  
  胡人王不自禁想起自己在沙漠修煉時見過的狂沙風暴,大概就是遠方黑暗吞沒世界的樣子了。
  
  忽然間,靈訊多了起來。胡人王感受的明白,無數靈訊穿梭天地間。不難猜,這世上許多修宗都有檢探天地的法陣,西方黑暗來得如此莫名又如此兇猛,大宗名宿很快就會察覺,靈訊傳去遊歷西方的同門或駐紮西方的友宗,詢問發生了什麼事情。
  
  可惜,只有從東向西去的靈訊,黑暗中卻無一道回訊傳向東方。
  
  能夠成就人王修持,莫不是受到天地眷顧,所以人王都有擁有一份護世之念,胡人王也不例外,心中雖然驚疑不定可行動不存絲毫猶豫,拔身衝天,向著西方黑暗迎去!
  
  人王雲駕如電,疾馳中法術催轉,浩蕩雷雲翻騰流卷,緊緊追在他的身邊。
  
  也在胡人王的飛馳中,所過名山大川中雲駕與劍光齊動,大小門宗正派法門都有高人飛天,迎向西方!
  
  胡人王駐駕的那座山在世界東南,所以當他靠近那片鋪天蓋地的黑暗時候,這座世界已經『黑白兩半』,半座乾坤陷落黑暗之中!
  
  千萬修者聚集,個個神情肅穆。前面不知多少人已經衝入黑暗中了,有去無回,連當世幾大天宗的名宿都陷落了不知多少,沉沉之黑無可阻擋,繼續向著東方催壓過來。
  
  風火雷電,劍符法寶,從東方不斷衝起,閃爍著熾烈神光、蕩漾著滾滾雷鳴,可是落入黑暗後就突然消失了,光滅聲滅法滅!
  
  「何妨妖魔亂我錦繡乾坤!」一聲叱喝迴盪天雷神韻,胡人王趕到!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2-23 22:42 編輯

pupuma724 發表於 2015-1-15 21:51
第一二九零章  嚇唬誰
  
  
  吼喝同時胡人王又傳出三道靈訊……破鑼乾坤,南方獨秀,所以當世最最強大的三座修宗都坐落南方,尚未受到黑暗波及,人王曉得三宗都有強大法陣,只是發動起來尚需時間,他傳訊就是要三宗立刻動陣。
  
  至於時間,他來拖。
  
  胡人王的威名不顯於世,但他做過許多驚天大事,只是不會大張旗鼓地公佈於世,這次傳訊時候他落下了自己的法鑑,足以證明他的身份。而這世上大宗早都隱約猜測本界有位神龍無踪的老神仙,此刻收到訊令得知『老神仙』已出手,心頭安定不少。
  
  黑暗繼續蔓延,對胡人王的叱喝無動於衷。
  
  靈識根本無法穿透黑暗,但胡人王能夠感受其中的寂寂死意……
  
  胡人王深吸氣,再開口:「你等可是為乾坤靈胎而來?」
  
  是猜測也是試探的一問,果然喝聲過後前方的黑暗微微一頓、停止了蔓延之勢,又過一個呼吸,黑暗中傳出個謙和、平靜的聲音:「這世界遠遠算不得完美,以前我們可從未想過這樣的世界也能夠孕育中乾坤胎,足見造化神奇呢。」
  
  隨著說話聲音,一尊神魔踏出黑暗。
  
  堪比雄山的巨大身軀,漆黑如墨的巨靈神,他的目光安詳、他的微笑和煦,低頭望著胡人王:「您說是吧。」
  
  胡人王面色陰沉,他的法術催轉不休,身後雷雲不斷匯聚,一人之力、凝法結雲傾壓三千里天。
  
  三千里天空雷雲結布,道道紫弧穿梭遊走,胡人王昂首傲立,那是怎樣的威風!
  
  可惜,三千里與半座世界相比,小小水潭遭遇浩瀚汪洋……身後凝結三千里雷雲的胡人王,凝視著同樣在身後將一半世界納入墨色的巨靈。
  
  胡人王說話很慢,他在聚力,他在小心提防,他還要爭取時間,所以他不接正題,順著墨色巨靈的話向下說:「宇宙奧妙,誰能真正看穿?」
  
  「嗯,看不穿。鴨子為何下蛋,人為何產子,魚兒在水裡能喘氣上了岸反倒會憋死,雞下蛋蛋生雞究竟先有雞還是先有蛋啊。」墨巨靈很輕鬆的樣子,隨口說著閒話,同時伸手敲了敲額角:「宇宙玄機?的確複雜得很。」
  
  說著,墨巨靈又笑了:「管他呢!雞鴨魚肉雞鴨魚肉,到得最後雞鴨魚還不是變成了肉。都會死的,宇宙再怎麼玄虛,到底也逃不過一個『死』。死即永恆,看穿了永恆,就不用再看其他了,」
  
  墨巨靈他合掌,高大佇立的巨靈居然對胡人王施了個禮:「與小友共勉。」
  
  胡人王第一次接觸這種怪物,心裡只覺古怪,未還禮再轉話題,指了指那半座世界的黑暗:「內中人……」
  
  「他們都還活著,不過很快就會歸入永恆去,不必惦念了。」墨巨靈的笑容綻放更盛,露出了黑色的牙齒:「此界誕生乾坤胎,我們需得找到它,但乾坤胎與世界同根同源,它的氣意完全融合世界中,尋找不易,只好用這個笨法子了。」
  
  笨法子,濃濃黑暗籠罩一切,層層過濾,尋找著乾坤胎。
  
  胡人王面沉如水:「我交出乾坤胎,你等可會離開?」
  
  這次不止是笑容了,墨巨靈還笑出了聲音:「誤會了,誤會了,你交不交乾坤胎,我都能找出它,我們吞沒半座世界用了半個時辰,至多再忙半個時辰就好了。你說不說乾坤胎的下落我本無所謂的,既然我們來了,這世界也就死定了,所以停下腳步是因為我以前沒見過人王,想和你聊幾句。可惜,您讓我有些失望。」
  
  墨巨靈的確沒想到乾坤胎已經不在這座世界,以他們所知,乾坤胎誕生一年內都不能離開所在世界的,這是天桎梏,即便天之子也不能悖逆。
  
  胡人王只盼對方多說幾句才好,當即追問:「失望何在?因我修為淺薄?」
  
  「嗯,太弱小了些。再就是你不夠聰明。拖延一點時間又有什麼用處呢?多活幾句話,早死幾句話,站在永恆中看其實沒有分別的,你都見到了真色,卻還不曉得永恆的強大,還想著你家同類那幾件小小法術。」墨巨靈搖著頭,明知對方在拖延時間卻全不在意:「以前我有同族,在一座名喚中土的世界遭遇另一群人王,他們可就聰明了多,不止斬殺了皈依永恆的真色仙,還殺滅了我家一支正神天兵,你比起那群人王差得太遠了。我盼你能和他們旗鼓相當,結果失望。」
  
  胡人王不怒反笑:「聽你的意思,要遇到能把你們都殺光的人才會高興?你……是不是太擰巴了?」
  
  剛剛收斂了笑容墨巨靈眨眨眼睛,又笑了:「你不說我沒覺得,你說完我就發現了,果然是夠擰巴的。這沒辦法,爭強鬥狠、本性使然。」
  
  開心笑著,墨巨靈揚起了頭,雙目微微閉合,再開口時候他的很輕:「聽,有人在歡呼。」
  
  的確有人歡呼,普通人聽不見,可人王成就於乾坤中,只要他想聽就能聽得到,哪怕萬里之外的歡呼……南方,舉世三宗,外圍弟子、附屬妖精望著宗門重地內衝騰而起的燦燦法光,正放聲歡呼!
  
  天宗重術成形!這是護界之法、這是乾坤禁忌,只有在人間遭受滅頂之災時候才會動用的凶悍殺劫。
  
  塵封萬年之陣,三陣,來自傳說來自天宗的全力攻襲,衝天起向西去,必破那來勢洶洶的黑暗。
  
  就在片刻前,那些歡呼的修家、妖精都在惴惴難安,南方三座天宗,三宗三座大陣,對今日絕大多數修家來說只是故事罷了,大家大都知道三宗三陣的存在,可誰也不能親眼見過。既然沒見過,難免就會懷疑。
  
  但當那神光衝騰、當那法勢擴散,當那大陣中透出的凜凜真威直擊心底時,所有人都放下心來,除了震撼之外唯一的感覺:踏實。
  
  這是怎樣的力量!凝聚於萬里厚土,勾連於無盡蒼天,來自乾坤的磅礴大力,來自整座世界憤怒……颶風起、烈焰生、玄金劍龍怒嘯疊疊,三道大陣成法、重法籠罩東南,真就瀰漫了另外半座乾坤的,向著西方的黑暗衝殺去!
  
  「來了。」墨巨靈笑笑,退入了他的黑暗,身形隱沒前他不忘對胡人王點點頭,和藹且客套,墨色之族從來禮數周全。
  
  風至火至劍龍至!瘋狂擴散、急速籠罩了半座完好乾坤的三宗大陣,跨過胡人王的三千里雷雲後,直直擊入黑暗中!
  
  鋪天蓋地的憤怒雄鷹急撲一座磅礴大山,會是怎樣的下場?
  
  湮滅了天空的狂風層層崩碎,覆蓋了大地的靈火四分五裂,貫穿乾坤的劍龍骨折筋斷。
  
  鋪天蓋地的雄鷹和鋪天蓋地的雞蛋,在厚重大山面前又有什麼區別呢。胡人王聽得清清楚楚,來自南方的歡呼變成了驚呼。
  
  本來就不該有歡呼的,隻怪螞蟻分不清蒼鷹與大山間的區別;反過來也是一樣的,大山看來,雄鷹?螞蟻?一回事吧。
  
  「雷!」胡人王嘶吼動咒,三千里雷雲暴怒奔湧,人王全力出手,襲向前方黑暗……就在雷鳴轟動中,胡人王聽到了墨巨靈一聲淺嘆,又添一枚雞蛋。
  
  跟著,胡人王的天黑了。
  
  不是沒防備,胡人王時刻都在戒備著,如果自己的雷法奈何不了對方他會暫退游鬥,他還要尋找機會、尋找對方法門的弱點,絕不會傻乎乎地等著黑暗籠罩上來。
  
  可是防備又有什麼用,前方的黑暗沒有蠕動、沒有流轉,就在全無徵兆中猛地一『跳』,便將胡人王吞沒……不止一個人王,還有剩下的半座世界。
  
  若在天外當能看得明白:那純透墨色陡然擴展,只在瞬息之間籠罩乾坤!
  
  什麼雷法劍龍風天火海,統統碎裂!什麼人王天宗護世大陣,盡數沉寂!墨色之威,除了那座名喚中土的乾坤,就再無凡間世界能夠抗衡。
  
  蒙入墨色中,胡人王直覺天旋地轉,元靈真力、熱血骨力剎那散去,人彷彿被抽乾了,連站穩力氣都欠奉,直接摔到在地,再難做抵抗。
  
  胡人王瞪大了眼睛,卻什麼都看不到,不存一線光,他連自己都看不到,何況其他。
  
  試著動用體感靈識……『墨』也從顏色變成了感覺,無論是用眼睛看還是用身體探,人王只見濃濃濃濃的黑。
  
  完了。
  
  胡人王真正明白了自己、凡間和對方的差距,這差距巨大到無論自己如何倔強如何反抗,卻都不能算是一場戰鬥。大像在踩死一隻螞蚱的時候從來都不會想到『戰鬥』這兩個字。
  
  墨巨靈的聲音不見了,他沒了再和胡人王交談的興趣。
  
  也就在胡人王絕望時候,他忽然看到了星星點點的火光。
  
  本來人王以為是自己的幻覺,但很快他就發現,那一點一點、正從天空高處漂落的火光真實存在、且漸漸靠近!
  
  無盡黑暗中,突然見到了火光,即便那火微弱得彷彿隨時會熄滅,也還是點燃了胡人王眼中的希望之光!
  
  只是……當火光漂落、胡人王看清那些火光的來源時候,他的眼睛又黯淡了:一群甜鵠仙子,每人提著一盞燈籠飛了下來,她們的目光怯怯,面色蒼白,提著燈籠的手都在微微顫抖著。
  
  甜鵠啊。
  
  比著人王還要弱小許多的仙家,來了又有什麼用處,胡人王努力再努力地凝聚一些力氣,對著倉皇甜鵠大吼:「跑!」
  
  甜鵠們早都嚇壞了,她們可沒看見胡人王,這一聲突如其來的大喊,好多小仙子頓時嚇哭了。為首小女王膽子最大,打著燈籠向著喊聲來處照了照,終於發現了胡人王。
  
  原來是他啊……小女王有些不高興:「你嚇唬誰呢?」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2-23 22:44 編輯

pupuma724 發表於 2015-1-16 22:59
第一二九一章  主公吩咐
  
  
  剛剛胡人王在認出提燈入界者為甜鵠仙的時候想了很多,比如那個修為奇高的年輕仙家為何沒來、自己祖師奶奶是否成功開命;又比如墨色魔物如此強大只怕年輕仙家怕也不是對手、再說他有什麼理由為了自己這座凡間乾坤去面對那麼強大的敵人啊……
  
  胡人王想了很多,唯獨沒想過嚇唬人。
  
  胖墩墩的老人苦笑著搖搖頭:「你們快走!此間凶險速速逃命去。」人王根本不問自家祖師奶奶的情形,他怕墨巨靈會偷聽他們的談話,若因自己一問洩露了祖師下落,那自己可真就萬死莫贖了。
  
  但也是因為胡人王想得太多,想這想那結果他忽略了一個明擺在眼前、再醒目不過的問題:燈籠。
  
  墨巨靈的黑暗吞沒一切光、驅散一切法,就連三大宗的護界奇陣、胡人王的三千里天雷一碰黑暗都煙消雲散,可是甜鵠仙子們手中的燈籠全不受影響。
  
  凡間天黑了,但哪是簡單入夜,此地被墨色法術徹底湮滅。
  
  燈籠裡的火光微弱卻倔強,穩穩燃燒在黑暗中,散出的光暈柔軟但溫暖,矚目其中會讓人心底踏實,無以言喻地安寧。
  
  小女王提著燈籠的手晃了晃,變戲法似的一盞燈籠變成了兩盞,雙手各執一盞,跟著左手燈籠遞向胡人王。
  
  燈籠靠近時候,胡人王一下子就覺得:暖和了。
  
  之前他不冷,他只是脫力、難動,可是燈籠靠近身邊時候他卻覺得暖了,這感覺異常清晰也異常舒適,當身體回暖本已消失的力量迅速恢復。胡人王面色微喜,起身接過了燈籠。
  
  當燈籠到手。力量恢復得更加迅速了。同個時候他的靈臺微震,小女王將一道咒法直接傳神給他,跟著笑道:「燈籠一個變兩的法術。不許再嚇唬人了,隨我一起救人。」
  
  胡人王『誒』了一聲。小女王挺開心:「你承認自己嚇唬人啦?」胡人王心裡念著『你們什麼時候能有點正事』,面上則一笑了之,不矯情。
  
  小女王救護人王時候,其他甜鵠仙子也散去附近受困修家身邊,同樣都是提燈的手晃晃,燈籠一個變兩,再轉眼到倒臥在地的修家起身接過燈籠、得咒法,跟著又分燈、再救人……
  
  只在盞茶光景。胡人王舉目四望,視線之內火光點點,越來越多的人站了起來,越來越多的人在救護同族。
  
  那位去了太陽的年輕仙家終於還是出手了,看這人間這無盡夜中的燈光點點!小女王一邊救人,一邊有些得意,對胡人王語重心長:「要記得主公的好,你們能沒事全都是他的恩情。唉,我們甜鵠兒平時只會殺人放火,本是坐不慣這種救苦救難的事情的。我們來著一趟全因主公吩咐。」
  
  胡人王當然點頭、感謝,再問:「小仙翁怎麼說?」
  
  「主公吩咐我們……」提到主公的時候,小女王又把不怎麼飽滿的胸膛用力挺了挺。那可不是一般的自豪。她說了前一句,下一句時候所有甜鵠仙子齊齊開口:「傳燈人間、燭火護世!」
  
  主公吩咐:傳燈人間,燭火護世。
  
  「傳燈人間,燭火護世?」
  
  燈火重重,可這些希望之光相比籠罩了整座天地的黑暗還是太渺小了些,尚有太多太多的黑暗無法驅散,就在小女王身前百丈的濃濃墨色中,帶了些笑意的聲音傳來。
  
  一剎那,小女王臉上的自豪得意崩了。重又變成畏懼驚惶,膽子太小了。這些小傢夥生來就是唱歌跳舞穿漂亮衣裙的,打架爭鬥實在不適合她們。
  
  附近所有人都舉起燈籠向著聲音來處照去。全無意外的,如山岳磅礴的巨大魔物走出黑暗,顯現於燈光下,不過魔鬼太高大了,燈光連他的腳都照不全,大家眼中只是個勉強的輪廓。
  
  甜鵠仙子們驚慌失措,本能地就往一起靠,胡人王剛剛領教了墨巨靈的可怕,不過他要鎮定得多,只是皺了皺眉眉頭……他是個鑽牛角尖的性子,天長日久就養成了皺眉頭的習慣。
  
  喜歡皺眉,但不是一有點什麼事都先要皺皺眉頭的。
  
  人間有燈火不斷燃亮,墨巨靈會出現早在胡人王意料之中……意料中事不必皺眉,皺眉是因意外:不對啊。雖然只能看清個大概輪廓,胡人王還是分辨出來此刻現身的墨巨靈不是之前和自己說話的那一頭。
  
  這一尊巨靈的身軀要更高大一些。
  
  不止一頭墨巨靈?
  
  不止一頭墨巨靈。
  
  現身的墨色怪物似是看穿了胡人王的心思,先對他笑了笑:「嗯,我們的人不算少,之前和你說話的只是個孩子,故事聽得多了所以會對人王有些好奇,這才站出來和你聊了幾句。」耐心解釋過後,墨巨靈又望向小女王:「甜鵠一族早年追隨金烏,剛又聽你一口一個主公的喊著……有金烏在附近?」
  
  此刻現身的才是墨巨靈一行的首領。
  
  說著墨巨靈抬頭望了天空一眼。黑暗滿佈,天空塗墨,但他所望方向分毫不差,正是天外金輪的位置,看過一眼收回了目光,墨巨靈笑著:「金烏坐殿,只派你們下來?」
  
  墨巨靈中有絕世強者,但眼前這個不是,憑他的眼力還看不穿天外驕陽烈火,自也不知金輪中有沒有金烏駐紮,不過事情的線索清晰,很容易就能猜到有金烏在關注此間。
  
  而這座凡間已經被墨色重法徹底籠罩,若金烏入世來,墨色法術必有反應,墨巨靈也定能查知。
  
  墨巨靈沒發現金烏的蹤跡,那就說明金烏沒過來;金烏沒來、卻又關注此界派了手下來,它又會在哪裡?太簡單了,它仍棲身驕陽中……墨巨靈世世代代掠奪文明,他們是智慧之族,這麼容易猜測的題目可難不住他們。
  
  墨巨靈繼續說道:「我族和金烏一向不怎麼融洽,各有各的天命。身處光暗兩極,不打殺倒奇怪了。不過今日我們來此凡間只為尋找一件東西,無意另起事端。若非如此入界前我們就會先毀了那太陽……回去告訴你家主人,大家各走各路。今天不見面便是上善之局。我不去太陽找它麻煩,它也莫管我在凡間行事。」
  
  想想又一棧探得的消息,墨色大族正蟄伏、涅槃,只有小隊在外面活動,最近這些年正是墨色之族的關鍵時候,在外活動的巨靈小隊也變得低調隱忍,能不惹事就絕不惹事……
  
  小女王第一次面對這麼大的怪物,心一直提在嗓子眼放不下去。可就這麼回去是萬萬不能的,立刻搖頭:「主公吩咐我們傳燈護世……」
  
  才說了半句話,墨巨靈就呵呵呵地笑出了聲:「我們還在呢。憑你這幾盞燈就想護世?莫說一群甜鵠兒,就是金烏在此也休想成功。」
  
  墨巨靈的確不想節外生枝,是以再退一步:「這樣吧,你現在回去複命,既然金烏眷顧此界,我便留下這座乾坤,不會毀了它。找到那件東西後我們就會離開,屆時真色自然退散……不讓你為難。你就帶著燈籠回去給金烏看,它肯定不會怪你。」說著話,墨巨靈伸出一根粗大手指遙遙對著小女王手中的燈籠一點。
  
  燈籠無損。但內中火光猛晃了晃,紅色的火熄滅了,金色的光散去了,但燈籠內依舊有火:墨色的火、純黑的光!
  
  輕輕一點,改弦易幟,小女王手中的陽火燈變成了墨焰燈籠。
  
  外人看來這手法術也不見得有什麼神奇之處,但墨巨靈篤定,金烏一見必會知道厲害,因為燈籠中的墨焰是以陽火做燃料的。一火燒一火。足見神通。
  
  只是墨巨靈首領沒想到的,他的手指還沒收回。東北方向就突然傳來一聲慘呼!
  
  慘叫剛起便告中斷。
  
  小女王嚇得打了個哆嗦,墨巨靈首領則是先一愣。旋即目露凶光,他聽得出那聲慘叫來自同族、來自他隊中一個手下!
  
  一頭墨巨靈死了。
  
  「對了,對了,主公還有吩咐,」小女王又想起什麼,心驚膽戰中堅持開口:「主公還有吩咐,他老人家的寶燈熄滅一盞,他就斬殺妖人一個。這叫燈、燈滅人亡。」
  
  小女王話音剛落,二當家忽然提起燈籠到面前,『噗』一口氣吹出,她居然把自己的燈籠熄滅了。
  
  燈中為陽火真炎,憑著甜鵠兒的修行本來無法將其熄滅,但蘇景傳燈同時也傳了咒,持咒鼓氣可滅此燈。
  
  二當家自滅一燈,這舉動頗為古怪,墨巨靈、古人王和周圍的凡間修家都不明白她在做什麼,但下一刻東南方向又是一聲墨巨靈死前慘叫傳來!
  
  寂靜天地中,滿滿意外滿滿不甘也滿滿惡毒的慘呼,淒厲刺耳。
  
  二當家與小女王卻暫時忘記了害怕,好像惡作劇成功的小囡囡似的,同時笑靨浮現,開心、笑:「果然靈驗!」
  
  只笑隻贊不算完,兩個小一號的美麗女子還依著本族慶祝習俗,各自揚起一隻手掌,彼此相擊。
  
  『啪』地一聲,清脆響亮。
  
  主公吩咐,燈滅人亡……來時路上小女王就和二當家突發奇想,要是她們吹熄了燈,妖人還死不死?
  
  死了,主公言出法隨,燈滅人亡,至於誰滅的燈……主公高高在上,這等枝節小事他無需理會。
  
  墨巨靈首領勃然大怒:「你等自己滅的燈!」
  
  「我不管。」冥冥中蘇景的聲音終於傳來了,一如既往的,幾分懶散幾分悠閒,清早起床後洗過一把臉後就會有的好心情。
  
  三個字說完,正南方向第三聲慘叫傳來,第三頭墨巨靈魂破身裂!
  
  主公如此棒棒的,小女王平添莫大勇氣,捏造口喻:「主公還有吩咐,敢還嘴,還一句殺一個!」
  
  蘇景笑聲傳來了:「錯了錯了,還一字殺一個。」
  
  就在他的笑聲裡,墨巨靈的慘叫聲此起彼落!
  
  你、等、自、己、滅、的、燈,墨巨靈剛剛說了七個字。蘇景很任性的,特別喜歡自己訂規矩。
  
  燈滅殺,還嘴殺。一燈一條命,一字一條命。
  
  墨巨靈這種怪物很……細緻,他們長得很細緻。完美生物身體中該有的一切他們都有,如果想哭他們就能流眼淚。如果憤怒他們可以吐口水,收到驚嚇的時候也會冒冷汗。
  
  此刻墨巨靈首領就覺得背後發冷,細細密密的冷汗遍佈背脊。
  
  不可能的!那頭金烏已經入世了嗎?明白得簡直沒法再明白的事情,甜鵠們的主公就在這座凡間了,那頭金烏已經大開殺戒!普通墨巨靈在他的襲殺中全無反抗之力……可是這又怎麼可能!
  
  墨色陣法行布整座世界,別族鬼神一入其中必被察覺,尤其金烏這種怪物。金烏專修陽火,與真色相護克制。所以墨家法術對那些三隻腳的鳥兒的反應更加敏感。
  
  巨靈首領想得的確沒錯,莫說普通金烏,就是『七將』那般強大神鴉也無法神不知鬼不覺地侵入黑暗籠罩範圍……唯獨蘇景,蘇景不止修風煉火,他還養劍,養得一柄墨劍在身。
  
  墨色長劍是墨巨靈族中寶物,此劍拜認蘇景為主,就憑劍中墨色掩護,蘇景自由行馳黑夜中,甚至可以說。他比著一般的墨巨靈還要更『純粹』!
  
  巨靈首領永遠想不通這個道理,但心中的驚駭、疑惑全不影響他的出手,巨掌淩空一招。一蓬烏光自他掌心噴出,向著一群甜鵠仙籠罩下去。
  
  你殺我的狗,我斬你的鷹;你掰我的牙,我斷你的爪。仇殺相對恩怨相報,亙古不變的道理。
  
  無論甜鵠還是人王,對上墨巨靈首領這樣的強敵,莫說反擊或抵抗了,就連逃跑的機會都不存,站在最前的小女王唯一能做的就是閉上眼睛……她把眼睛閉得可緊了。那動作太用力以至俏臉都彷彿一隻小包子似的發皺。
  
  閉眼的原因有兩重,一是害怕。這沒得說,她可不敢看那隻大巴掌;至於第二重原因……主公吩咐。挨打時候就趕緊閉眼睛。動身進入凡間前,小女王聽到蘇景這句話時笑了,然後媚眼飄飄、對著蘇景扮了個鬼臉,他和我開玩笑哪!
  
  小女王只當蘇景開玩笑,可君無戲言,哪怕他真是在胡說八道做婢子的也要聽,金烏的話,甜鵠一定聽!何況這頭金烏主公高高大大又長得那麼帥氣……
  
  但真正閉上眼睛後、下一瞬,小女王一下子就明白了主公沒和她開玩笑!他那句『挨打請閉眼』真正是體恤手下、愛護兒郎的聖明大令:強光暴現!
  
  彷彿一枚太陽猛地爆炸在眼前,即便緊閉著眼睛,小女王仍是被突如其來的強光晃得頭重腳輕,連站都站不穩,這要是睜著眼睛的話,怕是要爆盲了、沒個十幾天的休養休想再回復目力……
  
  光暴起!起自小女王手中的燈籠,金烏萬巢大咒,只要有火的地方蘇景便可隨意穿梭,隨時顯形!
  
  光來自火,火來自劍,劍在蘇景手中,風火盡起一劍燦燦!不止破去了墨巨靈首領的烏光法術,綻起的風火劍芒還炸碎了那隻巨大手掌。
  
  一劍落,而蘇景的攻勢不存絲毫停歇,劍勢陡變,殺千刀直撲強敵。
  
  一百零二個殺千刀……蘇景、風火雙身,陽三郎、比翼雙鴉盡數入戰。
  
  千刀外另有一道冥家大陣,鬼袍化邪廟,十七惡羅漢與六道赤芒入陣化劫數!
  
  第一劍的光芒橫掃七千里方圓,這只是一劍綻放,可以暫時壓制黑暗卻不會就此破去墨色,當長劍歸入殺千刀戰法陽火就此收斂,劍光也隨之散去,七千里重歸黑暗中。不過就在光明消散的時候,墨巨靈首領的痛苦嚎叫響起……慘嚎僅才三息便告歇止,人死了當然就沒了聲音。
  
  最最不成器的冥王,比不了道尊佛祖,比不了鬼主星君,但除了那些超一流的強大怪物之外,放眼仙天還有幾人是蘇景的對手?!
  
  再看看敵人,不過一個墨巨靈的小頭領而已,這本就不是一個級別的鬥戰,再加上蘇景這麼多年烽火闖蕩、早就不習慣單打獨鬥了……從他顯身到敵人伏誅,短短片刻。
  
  胡人王的眼睛看不見了,他沒聽過蘇景的囑咐,一劍強光時候沒閉眼,他得失去視力幾天了,但無需擔心,長則半月短則十天就可恢復。眼睛不靈、耳朵還好,胡人王聽得到蘇景的聲音,笑呵呵地:「拿好了燈籠,下次再挨打還要閉眼睛。」
  
  「安敢不為主公效死!」小女王挺著胸回答得好大聲,這是她跟烏鴉衛學的。
  
  再轉眼,胡人王忽然覺得輕鬆了,那些讓他覺得自己渺小、虛弱的強大氣意正迅速消失、接連離去:墨巨靈開始逃亡。
  
  墨巨靈自詡真色正神,皆為狂信徒,但他們的行止都是跟著任務或者命令來的,若是攻伐之戰,寧可粉身碎骨也不會有半步退縮,但如今大勢特殊、此行又是為了尋找乾坤胎,眼見強敵出現、最強大的首領都被輕易斬殺,餘者沒有絲毫猶豫,立刻遁天逃離。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2-23 22:48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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