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4 仙兒回家
嘩啦啦的搖簽聲過後,一枚竹簽從簽筒中跳出,落在青磚地麵發出悅耳的脆響。
“這次是玖陸號簽。”
揮手間竹簽仿若受到招引般跳入手中,法海隨意一眼掃過,轉身從旁邊的木架上翻出對應的簽紙遞給了許默。
上麵依舊還是十二個字。
——無意近在咫尺,有情遠隔天涯,
“法海禪師,能幫我解一下簽嗎?”
經過上一張簽的事情,許默對自己在猜謎方麵的智商已經徹底放棄了。
法海接過簽紙看了一眼,微微笑道:“許施主你想問什麼?”
“我想問兩個人的行蹤。”
法海將簽紙重新還給許默,雙手合十宣了聲佛號,道:“許施主,若是尋人,此簽是枚下下簽,主凶煞,若是施主不尋倒還罷了,若是執意尋找,隻怕找到要尋之人那一刻,便是陰陽永隔之時……”
許默愣了愣:“法海禪師,此話當真?”
“出家人不打誑語。”
許默久久不語,盡管理論上來說,這幻境中不該出現這種無解的必死局麵,但法海這個大能之言卻也由不得他不信。
天色已晚,許默謝絕了法海的留宿邀請,孤身一人下了夕照山,連夜返回錢塘縣家中。
李宮芙等三女始終擔心許默會被法海刁難,甚至扣押,天色微暗時便一直守在家門前等待,遠遠見到許默的馬車才算放下心中的大石,趕忙上前將許默迎進大門。
“相公,喝碗銀耳雪梨粥暖暖胃,盼兒姐中午便熬好了,一直在火上熱著呢。”李宮芙攪動著調羹吹散了表麵的熱氣,將湯碗小心遞到許默手中,迫切道:“相公,這次去金山寺是否有收獲?與那法海談得如何?他肯放小白和小青嗎?”
與法海聊了整整一下午,茶水灌了不少,正經東西卻是一點也沒吃,許默也確實是餓了,幾口扒光碗裏香甜的米粥,抹抹嘴道:“這水漫金山便是法海給白素貞挖下的坑,好不容易才將白素貞抓起來,怎麼可能單憑我幾句話就放人?我這次去也不過就是試探一下法海對於這件事的底線……”
“那法海怎麼說?”
“法海要將白素貞和岑碧青永鎮雷峰塔下,永世不得出塔,除非雷峰塔倒,西湖水幹。”
顧盼聞言手一抖,端粥的托盤險些掉落,失聲道:“雷峰塔曆經百年風雨堅固如昔,那西湖之水更是存在千年也不曾幹涸,那法海不是要把小青和小白一直關到死嗎?也太狠毒了!”
許默長歎一聲,忽然一拳捶塌了茶桌,喝空的粥碗也隨之打翻在地碎成數瓣,神情中盡是懊惱。
“相公莫急,要不我們跟那法海拚了吧!反正那雷峰塔鎮得住妖類卻不能奈何我們,至於那法海,大宋國法如山,他難道還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殺人不成?”李宮芙義憤填膺道。
許默苦笑著搖了搖頭,事情要真有李宮芙說得那樣簡單就好了。
那法海身為一代佛門高僧,不可妄開殺戒確實是他的最大弱點,但無奈對方佛法高深,法力高強,白素貞引來的滔天東海之水都能攔在金山寺外,難道還攔不下幾個區區凡人嗎?
就在眾人對營救青白二蛇一籌莫展之時,嚴婉卻反複默念著法海留下的那兩句話,心中似乎隱約抓到了什麼。
“好了,相公不總是說車到山前必有路嘛,來日方長,總會有辦法的。”顧盼見房間中的氣氛愈發沉重,趕忙解圍換了個話題,“相公,你不是說去金山寺求簽的嗎?林亦靜的另外兩個精神投影有下落了嗎?”
“簽求到了,正好你們也看看吧。”
許默將那張簽紙從懷中掏出,遞與三女依次傳閱,俗話說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說不定自己看不懂的詩句,李宮芙等人能看出些許端倪來。
“無意近在咫尺,有情遠隔天涯……這是什麼意思啊?”李宮芙不解的抬起頭。
“是啊,近在咫尺,好像是說能找到,而遠隔天涯,又好像是說找不到……這簽到底是說能找到還是找不到啊?”顧盼顯然也不比李宮芙強到哪去。
“婉兒,你怎麼看?”
三女之中,當屬嚴婉的智商和文學修養最高,許默隻能將最後一點希望寄托在她的身上。
嚴婉盯著簽紙上的短句,沉思許久,道:“我從來沒解過簽,也不知道這裏麵有沒有什麼暗語……我隻是覺得,這句話好像是在提示,另外兩個林亦靜的分身並不需要特意尋找,時機到了自然會出現,如果主動去找,反而會陰差陽錯導致與此二人失之交臂。”
“咦?好像是這個意思……相公,我覺得婉兒妹妹說得有道理。”
顧盼和李宮芙連連點頭表示讚同。
許默也暗暗點頭,嚴婉的分析倒是與法海的解簽不謀而合。
隻是不知為什麼,許默隱約感覺,這兩句話的意思似乎並不像表麵看上去那樣簡單。
既然一時間想不出營救青白二蛇的辦法,又不能主動去尋找林亦靜的精神投影,許默便隻好帶著李宮芙等三女在家中先安頓下來。
既然要長期在此地停留,家中的一切便需要重新整理。
原本的被褥被洪水浸泡早已不堪使用,即便清洗晾曬也無法祛除那種帶著古怪惡臭的黴味,索性全部丟棄換新。
窗紙也絕大部分被水泡爛,需要撕掉重貼。
家具雖泡得有些變形,但全部更換也不太現實,除了一些被水衝散完全無法修理的,絕大多數抬到院中通風暴曬,倒還可以勉強繼續使用。
要做的事看似不多,卻極為瑣碎,並不是有著一把力氣就可以短時間內完成的,特別是改建過的許家老宅早已不是當初那個隻有三間瓦房的小院子,數十間大小房屋的整理翻修更是需要大量的人手。
若是以往,許默隻需花上少量的錢雇些短工即可,但此刻的錢塘縣不說是十室九空,一場大水也是令人口銳減近半,幾乎家家都忙著辦喪事,想找個雇工幾乎難比登天。
無奈許默等人隻好自力更生,忙忙碌碌折騰了近一個星期,才算將宅院基本恢複了原樣。
這日,李宮芙等三女一早起來便去坊市挑選布料趕製過冬的棉被和衣物,許默則蹲在房頂上逐一修補著缺損的瓦片,不時起身望向城內街道上來往川流的人群,感歎著人類恢複能力的強大。
剛修補完最後一間房頂,許默便忽然聽到臨街的院門傳來門軸那吱呦的滑動聲,但卻沒有腳步,似乎有人從外麵推門卻沒有進入。
許默不禁暗覺怪異。
他在家中時,院門是從來不插,若是李宮芙等家中妻妾回來往往都是直接推門而入,若是牛叔等鄰裏街坊,則多是在門口拍門或直接喊上一聲,若是蟊賊……也沒那個腦殘到會直接走門。
可這門開了卻沒人進的情況,卻還是第一次遇到。
許默也懶得瞎猜,直接從房頂跳下來,穿過堂屋走進前院,他倒要看看是誰在自家門口裝神弄鬼。
剛進庭院,許默便看到臨街的正門半邊被完全推開,一名身著純白色紗裙的俏麗少女正謹慎的探頭向院內張望,如出水芙蓉般清麗脫俗的臉上寫滿了疑惑之色。
盡管身形容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但那種血脈相連的熟悉和親近感卻是時間無法抹殺的。
是許仙兒。
她終於在離家九年之後學藝歸來了。
“大……哥?”
盡管早已看到從堂屋中走出的許默,但門口的許仙兒卻似乎不敢相認,許久才遲疑著問了一句。
被師傅帶上龍虎山修行九年,直至近日許仙兒才被獲準下山回家拜祭,她按照師傅給出的地圖找到了當日掩埋許默的山坡,可惜到達時卻發現此地早已被洪水衝得麵目全非,根本無法找到許默的墳塚。
無奈之下,許仙兒隻好就地燒了些香燭紙錢,草草的進行了拜祭。
之後的許仙兒本想直接回龍虎山跟隨師傅繼續修行,從此遠離凡塵,不問世事,但心中卻始終割舍不下與許默的那段兄妹親情。
斬不斷世俗塵緣便難以專心修道,為了與過去的自己做個了結,許仙兒決定去錢塘縣走上一遭,最後看一眼那個曾經生活了九個年頭的家。
一晃九載,許仙兒本以為曾經的那個家應該已是破爛不堪,甚至可能隻剩下一片殘垣斷壁,但卻沒有想到再次見到的卻是一座偌大的園林豪宅。
許仙兒瞬間出離憤怒了。
老屋雖破,但那畢竟是父母留給他們兄妹的唯一遺產,白紙黑字的地契尚在衙門留有存檔,沒想到九年不見,心中唯一的羈絆卻被一座陌生的大宅所代替。
她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誰這麼大膽,居然敢毀掉她對哥哥的最後一點記憶。
許仙兒出手便要直接劈碎大門上的牌匾,但那金光爍爍的“許府”二字卻讓她下意識的收住了手。
因為她記得很清楚,整個錢塘縣內隻有他們這一戶姓許的人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