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狙擊南宋 作者:寇十五郎 (已完結)

 
e010203 2013-2-4 01:50:0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61 203343
usaden 發表於 2014-3-23 17:49
第三百章 誰都有後手


也就是在這一猶豫間,吉倩揮手下令進攻,同時身形隱入幢幢人影之中,再難發現。

戰鬥,就在狄烈萬分不情愿之下,無可避免的爆發了。

狄烈并未下令砍斷纜繩,依然讓戰船穩穩當當停泊在棧橋之前,這就是應對襲擊的二號方案。

如果將戰船駛離棧橋,看上去似乎安全一些,實際上卻是逼著宋軍使用舟船,在汴河上展開四面八方的攻擊。汴梁城內,絕不缺少船只,宋軍之中,也不缺擅水戰之將。一旦戰船被大大小小的各種船只包圍,面對四面八方的狼群攻勢,火槍的威力,根本發揮不出來。前膛槍的殺傷力,就在于最大密度的集中排槍射擊,一旦分散了,什么威力都沒了。

而以戰船為誘餌,保持著一條寬不過丈許,長不過十丈,看似可以隨時攻上戰船的狹窄通道,使進攻方不自覺地按照防守方的意圖,踏上這條死亡通道。如此人數上居于極度劣勢的防守方的火力。才有可能做到封鎖來路,使敵寸步難進。

獵兵們在戰船的船艙內防守,有極大的優勢:艙板板厚盈寸,箭矢難透,相當于戰車的防護板,基本上在敵人攻上戰船前,不用擔心安全問題;艙板兩壁,同樣做了多達二十個倒“丁”字形射擊孔,獵兵可以在不虞被敵人攻擊的情況下,輕松射殺敵人。這就是天誅軍一貫的“我可以打你。你打不了我”的戰術思維的體現。

五十名獵兵分三排輪射,第一排,將火槍從射擊孔伸出,黑洞洞的槍口。指著岸上紅亮亮的人影;第二排。持槍半跪。隨時替補;第三排,只有十人,保持火力不間斷。為一、二排爭取裝填彈冇藥的時間。

百步之外的宋軍,齊聲吶喊,人頭攢動,腳步聲沉重而雜亂,猶如一層層驚濤駭浪,向棧橋奔涌而來……

張銳已經退回到船艙,獵兵的射擊將由他指揮,但張銳表情卻很輕鬆,沒有半點他一貫的下令射擊前的嚴肅。這不是張銳懈怠,而是因為他知道,暫時用不上他發令射擊……

轟隆轟隆!巨大的爆炸聲驚天動地,一聲接一聲,一波連一波。爆炸所產生的光焰,將火把的光亮盡數掩蓋,強烈的氣浪,將火把、刀槍、盔甲、弓弩、肢體……全掀上半天空,空氣中彌漫著濃濃的硝煙味,象過年時穿過硝煙籠罩的街道。

原本平整的河灘出現近二十個面盆大的陷坑,陷坑的周圍,一片哀鴻。河風吹來,硝煙漸淡,但血腥味,卻又開始彌漫……

河灘上到處是呻吟與慘叫聲,尸體橫七豎八,滿地打滾的是缺胳膊少腿的人。還有一些軍兵,身上零件都在,卻因驚嚇過度,抱頭在河灘上亂竄,甚至一頭扎入汴河中。更多的宋兵,驚恐萬狀向後潰逃。人海攻勢如潮,進得快退得更快,片刻功夫,河灘百步之內就看不到任何還能站著人影了。

宋軍的攻擊剛剛開始,就被殘酷的打擊無情粉碎。

戰船上的獵兵齊聲歡呼,獵兵此次從太原出發,帶了相當多的軍火,本著有備無患的想法,也順便帶了兩大筐地雷,不成想竟用上了。

狄烈也頻頻點頭:“這批觸發式地雷威力的確不錯,張指揮使,幹得好。”

張銳就是最后給地雷掛弦的啟動者,此時卻頗為汗顏:“只爆炸了十五個,還有兩個沒爆,也許是宋兵沒絆到,也許是屬下沒掛好弦……”

“戰爭總有意外,無須責備求全,在敵軍逼近的情況下,你已經做得不錯了。”狄烈從射擊孔瞄了瞄外面的動靜,然后抬腕看了一下手表,“這一個地雷陣,大概能為我們爭取到一個時辰的時間吧!”

事實上,情況比狄烈預計的還要好,宋軍那邊,自吉倩以下,全被這夜半驚雷嚇壞了、震懵了。統領吉倩更是一口氣驅馬跑到土丘上,驚慌失措問左右:“那些爆炸巨響是何物?”

左右一臉同樣的慌亂搖頭,待招來幾個僥幸在地雷陣中存活下來的軍兵,仔細盤問,誰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知道四面八方全是震耳欲聾的暴響,還有強烈灼膚的氣浪,以及沙石彈射在手腳及面目上的火辣辣劇痛,這就是他們的感覺。當然,感受更深的,應當是河灘上那些漸漸發涼的尸體,以及不斷慘叫呻吟的重傷者。

只是,誰也不敢再踏入那片可怕的殺戮之地,只能眼睜睜看著輕傷者流血過多變重傷,重傷者遷延不治……

狄烈沒有讓手下獵兵出去救治,眼下的情形依然是敵眾我寡,局勢危如累卵。此時出去發揮人道主義精神,最有可能的后果就是消除敵軍的恐懼,繼而令敵軍提前發動進攻。

戰場就是戰場,在戰斗結束之前,沒有什么仁義道德可言,盡可能地殺死敵人,保存自己,這就是唯一的目標。

宋軍那邊,足足費了半個時辰,通過各級將官的彈壓,浮動的軍心才稍稍穩定下來,同時損失結果也統計出來了:折損五十余人,包括一名副指揮使、兩名都頭,一名都虞侯。

吉倩有些抓狂,連對手的影子都沒看到。就折損了半成人馬,接下來該怎么打?誰知道在黑暗中還有多少可怕的伏擊?

那月夜之下,靜謐停泊在汴河水面上的大戰船,幽靜而深邃,透著一股陰森的神秘。在吉倩與宋軍眼里,有如傳說中的鬼船。

就在吉倩進退維谷,舉棋不定之時,遠處傳來一陣呼叫聲。派兵上前攔下一問,才知是杜留守派來詢問的人。連環炸雷,聲震數里。距此不過五里的汴梁城自然也被驚動了。城上城下。都是一片雞飛狗跳,以為是金兵打過來了,以投石機拋巨石砸城門,否則那來這般巨響?

城中百姓呼號奔走。地痞流氓趁火打劫。連霄禁巡邏的軍兵都差點鎮壓不住。

新上任的杜留守不光要派兵憚壓城內騷亂。還得應付宗穎的質問,更要親自出面安撫城上守軍與城內百姓,當真是焦頭爛額。發狠之下。派出親衛隊長汪同,從萬勝門縋繩而下,徒步跑來傳達口訊。

“杜府君有言,一千打五十,如此懸殊優勢。若吉統領不能在半個時辰之內,以泰山壓卵之勢摧毀敵軍,生擒敵酋,不要說留守司前軍統制之位別掂記了,就連你這統領之職,也不要想了。”

吉倩臉色鐵青,這是赤裸裸的打臉,不,是扒面皮!幾個加料的“霹靂火球。”就想嚇住人嗎?

嗯,吉倩自動腦補,認為那是早已埋設好的火器“霹靂火球”。至于怎么點火,威力為何如此巨大,這個就沒必要多追究了。只要把這個判斷向全軍宣布,至少可以將士氣提起來。

通過不斷地宣告、打氣,最後吉倩一咬牙,將杜留守適才剛剛賞賜的一個銀碗拿出來,聲明誰第一個踏上戰船,銀碗就歸誰!

無論哪個年代,重賞之下,都不乏勇夫。於是,宋兵嗷嗷叫了,一個個操刀提槍,蜂擁而上。

在經過那坑坑洼洼的河灘,看到那漸漸冰涼的尸體時,衝在前面的宋兵膽毛了。後面沒有受到刺激的宋兵,卻不住向前擠壓,逼得前方的宋兵身不由己向前衝。而當他們踏過那些尸體之後,并未有預想中的可怕爆炸發生,頓時一個個膽子鼓脹起來,滿腦子都是銀燦燦的銀碗,眼睛充血,亂哄哄沖向棧橋……

狄烈又看了一下手表,七月十五凌晨一點四十三分,比預計的時間更久,算不錯了。地雷用完了,接下來,就要真刀真槍的硬干了,且看看這支宋軍,能夠頂多久。

狄烈將大狙拆卸分解,一一放入槍盒中,然後合上蓋子,放在腳邊。隨后拎過一張椅子,大馬金刀坐下,對張銳道:“下面的戰斗,就交給你指揮,什么時候撐不住了,再向本軍主報告。”

“是!”張銳倒沒有做出一副信心滿滿的樣子表決心,畢竟五十對一千,這樣懸殊的戰斗他也沒打過。所能做的,只有盡最大的努力,爭取最好的結果。

“六十步,定標尺,準備發射。”

盡管是晚上,但月色如銀,映照得河灘清明透亮,而宋兵手里還高舉著火把,可以說目標十分清晰。

“五十步,首輪射擊。”

由于在船艙這樣的密閉空間指揮,根本無需鼓角金旗,只需要最原簡單的口令指揮就好。

“發射!”
隨著張銳略帶尖銳的高亢吼聲,二十支火槍口,幾乎不分先后噴吐出耀眼的火舌與白煙。早已瞄定目標的彈丸,帶著強大的動力彈射出槍膛,向各自的目標激射而去,破開皮甲血肉,濺出一溜溜血線。

“一排退,二排進……發射!”

砰砰砰!

“二排退,三排進……發射!”

砰砰砰!

三排打完,稍稍停頓了一下,又荷槍實彈,進行下一輪射擊。

每一個獵兵,都盡可能以最快的速度,裝填彈冇藥,將火槍伸出射擊孔,扣下板機,然后退回原位,繼續以上操作……至於射擊的結果與戰績,沒有一個獵兵有空閑去關注。

負責觀察敵情,調整射距的,是指揮官張銳。

此刻在張銳的眼里,河灘上已尸體密布,血流成溪。憑一股悍勇之氣與奪賞心切的宋兵,在最初昏頭昏腦的瘋狂沖撲之后。終於被殘酷的殺戮警醒,望著滿地殘尸與痛苦呻冇吟的同伴,握火把的手顫抖了,邁出的腳步退縮了……當第四輪齊射的彈丸呼嘯而至時,宋兵轟然而散,攻勢冰消。而此時,戰場上距離棧橋最近的一具尸體,不足兩丈……

而宋軍唯一的戰績,就是戰船艙板上,多了數十支箭矢……

強攻開始。吉倩緊緊呡著嘴唇。眼睛一霎不霎死盯著二里外的那艘不斷吐著火舌的戰船,仿佛在看著一個渾身噴火的怪物。而他的目光,似乎也在噴火……

在吉倩身邊的汪同,以及幾名在昨日凌晨一同襲擊過天誅軍的親衛。看到這暗夜中分外驚心動魄的一幕。目瞪口呆之餘,一個個面皮抽搐,心下暗自慶幸不已。倘若早間他們也是這般稀里糊塗朝船上衝,怕是一個都活不回去。

“統領。敗了……”那領隊沖鋒的軍將,半身浴血,捂著肩膀,疼得直顫抖,踉蹌撲倒在吉倩跟前,泣不成聲,“上百的弟兄啊!死得太慘了……”

吉倩半邊臉映著火把,半邊臉隱于黑暗,臉色陰森可怖,三角眼高高扯起,聲音冷如冰碴:“想報仇嗎?”

“想……統領,不能再衝了……”

“沒讓你們硬沖那艘船不是喜歡噴火嗎?咱們索性就讓它變成一艘火船!”

吉倩確實找到了一個破綻,戰船均為木結構,只要靠得足夠近,發射火箭……然后,就看著這艘該死的船變成真正的火獸吧!

宋軍當即行動起來,湊足了七十名弓手事實上宋軍幾乎人人都能開弓,箭術過得去的,沒有五百也有三百。只是,吉倩軍中卻只得七十張弓,多了沒有。

于是,調整了近一個時辰之後,吉倩直接將銀碗砸扁,剪成小塊,分發給即將上陣的軍士。重鼓士氣的宋軍,出動七十名弓手加近百名旁牌手,再度發動攻勢。

當第一支火箭劃過半空時,狄烈看了看表,已經是凌晨四點四十九分了。

火箭劃著半弧,火彈沿著直線,彼此毫無交集,奔向各自目標。

戰船畢竟不是戰車,沒有鐵皮擋板,火箭地確是其克星。以戰船這樣大的目標,只要能活著沖到弓箭射程之內,將手中裹著桐油麻布的火箭射出,基本上沒有失手的可能。

箭矢獵獵,烈火熊熊,河面風急,火勢蔓延。

而點燃了戰船的宋軍弓手與旁牌手,在槍林彈雨中,一個個如被收割的麥子,或悲鳴、或無聲地倒地。

狄烈心下一嘆,誰說宋兵一定怕死,至少眼前這些宋兵,勇氣可嘉。只可惜,他們遇人不淑,沒倒在宋金戰場上,卻成為陰謀者手中之刀,摧折在東京城下。

船上火起,船艙內卻并未混亂,張銳依然指揮第一、二排射擊,傅選帶領第三排,提桶滅火。少了一排連擊,射擊密度稍弱,加上戰船起火,看上去隨時有可能船毀人亡。宋軍士氣大漲,不用銀碗提氣鼓勁,一個個如下山猛虎,勢不可擋地沖殺向棧橋。

狄烈面色冷峻,從椅子上站起來:“執行第三號方案。”

第三號方案,就是在最壞的情況下,將船劃到南岸(金軍的控制范圍),棄船登陸。然后撤到早前看好的,位於板橋的一個地形復雜的伏擊點,在那里狙擊宋軍。這個方案是不得已的選擇,想不到,還是被逼到了這一步……

吉倩在汪同等人諛詞如潮中,表面不動聲色,心里卻樂開了花。故作從容地負手遙望東邊天際,看著淡淡的白光,劃破漫長的夜空。真是一個難捱的夜晚,不過,總算挺過去了,而且,勝利在望……

“統領,你看,那……那是什麼?”一個眼尖地宋兵,指著東邊天際,白光映射下的一大片物事,吃吃叫道。

吉倩使勁睜大眼睛,一臉呆滯,方才的「大將」風度,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傅旅長,你看,那是什麼?”一名正在船艙頂上,隨傅選滅火的獵兵,抬手擦汗時無意間抬頭一看,眼睛瞬間瞠大。

傅選只朝遠方望了一眼,便縱聲大笑,扔下手里的水桶,將黑一道紅一道的大臉盤向下探出:“軍主……”

usaden 發表於 2014-3-23 18:18
第三百零一章 全面反擊 (上)


東方,天際微白,汴梁城東面的廣濟河(汴梁以西稱汴河,以東稱廣濟河)面上,千帆盡舉,百舸競流。遠遠的,可見最前頭的戰船上,紅藍兩桿大旗分外醒目。

當第一縷朝霞的燦爛金光照在兩面獵獵飛揚的大旗上時,眼神好的軍兵,已經認出,赤旗上畫的是一顆古怪的六芒星,與汴河上那艘戰船一樣;而藍旗,則是一卷狂湧的波浪。

天誅軍!天波水師!

這一幕,不止是狄烈與他的獵兵們看到;也不止是吉倩與他的前軍官兵看到;汴梁城上,無論是北城的衛州小陳橋門,還是東城的新曹門與新宋門,數千守城官兵,無不目睹,然後,集體定格。

天波水師,終於趕到了。

早在七月初九,當狄烈與河北義軍達成共識之后,七月初十,龍旭與梁阿水就奉命離開,帶著滿船軍火東返梁山。從東京回梁山,行程是多遠呢?這么說吧,沿廣濟河順流東進,出京畿,進入京東西路,經興仁府的濟陰、過廣濟軍的定陶(今山東定陶),一路往上,過濟州,即可進入梁山濼,行船八十里,便到梁山腳下。

整個行程約三百余里,日夜兼程,三日可至。事實上,龍旭等人并不需要駛回梁山,在梁山濼的入口,濟州巨野一帶,已經集中了八十余艘大小戰船及艨艟。

早已得到消息,并做好一切支援準備的天波水師師長張榮、知濟南府馬擴。率四個水師營,兩千余人,早已在此恭候多時。

龍旭一到,命令傳達,天波水師,立刻出發。

由於是從巨野出發,行程節約近百里,也就是說,龍旭東行請援兵,再趕回東京。來回行程只有四百余里。正常耗時四天,七月十五即可抵達。

狄烈一直翹首以待的,就是他的這支奇兵。

經過半年的發展,梁山水師。已擴建到十個營;濟南旅,也擁有了五千人馬。狄烈布置在東南的這手棋子。已擁軍上萬,實力不可小覷。

六月,杜充身為北京大名府留守,卻棄大名而走。完顏昌麾下大將移剌古,突出奇兵,敗宋將臺宗雋於大名。其後再破其軍,俘獲臺宗雋及其部將宋忠。至七月,頂住了金軍近一年攻勢的大名府,終于陷落,為金軍在建炎二年的秋季南略,打通了東進之道。

大名府是濟南府的屏障,如今屏障已失,濟南府就得要做好全面防禦準備,所以沒法抽調兵馬前來援助;同樣,在開德府與東京宋軍對峙的金將斜卯阿里,為配合金軍的大名攻勢,也分兵東進,威脅濮州與陽谷,以絕其援,而這兩地距離梁山不足百里。因此,梁山水師同樣要做好禦敵於大澤之外的準備。兩千人,三個精銳老營加一個新營,五十艘船艦,已經是梁山水師在不影響防御的情況下,所能拿出的最後力量了。

狄烈卻很滿意,二千精銳,三百火槍兵,足夠他掃平眼下的東京亂局了。

大小戰船行駛到汴梁城的東水門前五里,靠岸停泊。除留下新營五百水兵看守船只之外,其余一千五百人,在岸上列隊整齊,以跑步行軍的姿態進發。絲毫不理會汴梁城上劍拔弩張、如臨大敵的模樣,唷喝唷喝地喊著號子,轟轟隆隆繞城而過,直奔汴河上那艘戰船而去。

汴河上那艘戰船的火焰熄滅了,整個船體烏漆麻黑,余煙裊裊,同時熄滅心頭火焰的,還有吉倩。他的一千人馬,經過一夜苦戰,已損失超過三百人,若是一般的軍隊,早就垮了。而吉倩的這支軍隊,是臨時組成的強襲軍,九成以上都是正兵,基本上沒有雜役輔兵,雖然只有一千人,戰斗力卻足可比普通五千軍兵。因此之故,才能支撐到現在。

試想一下,一支正常標配的千人隊,起碼有一半是“不入伙人”(宋時對輔役的稱呼)。能戰者不過四、五百兵,沖鋒陷陣的,自然也就是這些人。如果被幹掉了三百,相當於折損了七成以上的兵力,就算是鐵軍也要垮啊!

而現在吉倩也知道,他的軍隊也即將垮掉了。任是怎樣強軍,也扛不住前後夾擊,更何況這夾擊的兵力還占著如此絕對優勢。

撤兵!越快越好!否則他將血本無歸,搞不好連小命都要撂在這荒灘上。

鳴金聲一響,吉倩第一個拍馬而逃,汪同是第二個。汪大指揮使原本是半夜縋墻而下,跑路過來的。不過,吉倩贊助了他一匹馬,畢竟此人是杜留守的親衛隊長,此次兵敗,還要靠他在杜留守面前美言。

吉倩一跑,督戰隊也跟著跑。那幾百沖到棧橋上,卻發現目標戰船已斬斷纜繩,漂移到河心,只能望水跳腳的宋兵。正鬧哄哄地在河岸邊叫嚷著回城弄船只,回頭一請示,卻再找不到主將了。

戰場上找不到主將的結果是什么?嗯,這么說吧,就算是岳家軍,也只有崩潰一途。於是,汴河岸上,獵兵眼前,上演了極富戲劇性的一幕前一刻還是氣勢如虹的軍隊,下一刻,全變成哭爹喊娘的敗卒。這個令人驚掉下巴的劇變,轉折之快,令一向以反應快捷自豪的獵兵,都趕不上趟。等戰船匆匆靠岸,想銜尾追擊時,跑在最後的宋兵,都已在百丈之外了……

吉倩與汪同是第一個逃的,他們又是四條腿,距此最近的是萬勝門,五里地,快馬加鞭,打個盹也就到了。但今日卻不是他們的幸運日,跑到城下才發現,城門沒開。

吉倩與汪同指天咒地,暴跳不已,但無論他們怎么鬧騰,搬出本城最大靠山都沒用。有大股不明敵人接近,守城門將便是天做膽。也不敢開城門啊!一旦被敵人趁亂沖入城中,這責任誰能擔得起?

杜留守的親將?那也不行!實在要進城,乘吊筐吧。

汪同倒無所謂,反正他昨晚就是這樣出城的,再來一次亦無不可。但吉倩卻不行,他進城了,軍隊怎么辦?似他這樣草頭王出身的人,最是明白不過,有軍隊才有地位。有多少軍隊,決定你有多高的地位。光桿將軍一個,狗都不會理你。

“汪兄,就此別過。我不入城,我要帶著前軍去河陰,那里有王貴、徐慶二位大哥坐鎮。”吉倩說罷。撥轉馬頭便走。而汪同也顧不得客套幾句,衝過吊橋,跨上吊筐,整個人癱軟在筐里。

看著吊橋又嘎嘎吱吱地拉起,吉倩唏噓著掉轉馬頭。將另一匹戰馬的韁繩繫在鞍後,拍馬迎向自己的屬下敗軍此時,二里之外,已出現了天波水師大軍隱隱綽綽的身影……

吉倩的決定是正確的,并且行動也很及時,如果他能盡快控制潰軍,立即撤向萬勝鎮,說不定還能逃過一劫。只是,他這支軍隊有一個大問題這是一支臨時組合的軍隊。一半是他的前軍,一半是副留守郭仲荀支援的家兵。

吉倩的前軍士兵,進退自然會服從他這個統領的指揮,沒有問題;而郭仲荀的家兵,打仗時聽你指揮可以,但逃命的時候可不會理你是哪根蔥,河陰?誰要去那地方,我們要回汴梁,家主不會丟下我們的……結果一來二去磨嘰,吉倩根本帶不走這支家兵,眼看敵人越來越近,地上的草葉都已冇隨著沉重的腳步聲顫動。吉倩長嘆,只得領著自己的殘兵,準備往西跑。

偏偏在這時,救命或者說是摧命的城門打開了!

沒錯,萬勝門打開了,吊橋也已放下。城門樓上,那守將一臉郁悶,在其身邊,站著一個一身亮銀鎧甲,方面大耳,長須垂胸的高階武將。仔細看去,竟是東京副留守,郭仲荀。

郭仲荀當然不是對吉倩有什么激情,正如他的家兵們所企盼的那樣,他是舍不下自己的那支家兵,那同樣是他是親軍啊!

當郭仲荀聽聞兵敗,目瞪口呆之余,一面破口大罵吉倩無能,一面趕緊調兵遣將,準備出城接應。好幾百精兵啊,可不能就這么丟了。

郭仲荀急匆匆糾集了千餘人馬趕到萬勝門,命令守將開門放橋,守將向天波水師方向一指,剛想說什么,就被郭副留守噴了一臉唾沫:“流賊匪寇而已,如王善、楊進之流,何懼之有?你只有守城之兵,而無出擊之卒,老夫也不怪你,但此刻我大軍已至,你若再不開城門,其心可誅!”

被高了不知多少級的上官扣了這么一頂大帽子,守將如何吃罪得起,慌忙下令放下吊橋,開啟城門。

城門一開,城內千餘軍兵魚貫而出,還沒擺開陣勢,吉倩那邊的殘兵敗將就亂哄哄地沖向城門。這種慌亂、頹敗的氣氛很快傳染到那支出城迎戰的隊伍身上,并在軍兵中蔓延開來,一時間,士氣大跌。

北面,張榮的一千五百天波師將士,在一里外整隊列陣,然后一個整齊的大方陣如磨盤滾滾壓來。二百刀牌兵在前,三百火槍兵居中,二百弓弩手緊隨,殿後的,是八百鐵甲長矛兵。

南面,則是狄烈率領著四十獵兵(十獵兵守船),布置成兩排散兵線,如同一根繩索,緩緩向宋軍勒過來。儘管在人數上,遠遠不能與天波師相比,但那股彪悍氣勢,卻半點不弱。

有隊列與沒隊列的軍兵是不一樣的;列陣的軍兵與沒列陣的軍兵,也是不一樣的。

城門樓上,郭仲荀看得瞠目結舌,他畢竟也是帶過兵的,哪里看不出眼前這支軍兵絕非王善、楊進之流可比,這是一支絕不弱於八字軍的精銳啊!可是,後悔也來不及了,現在只能硬著頭皮撐下去。只希望潰兵盡快回城,然后立刻收兵。

郭仲荀的僥幸心理,被接下來的一陣密如串雷地爆鳴,徹底打掉……

南面的獵兵與北面的火槍兵,仿佛商量好似地,南北夾擊,在逼近到五十步的距離上同時舉槍。汴梁城頭的上千宋軍,親眼見證了三百四十支火槍,先后連發,是何等的恐怖。

數百發彈丸,急劇磨擦空氣,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尖嘯,交織出一片死亡之網……對面那支匆匆忙忙擺出一個四面應敵的圓陣的宋軍,弓手正在調弦,刀牌手剛剛就位,隊官正聲嘶力竭地整隊……血腥打擊就這樣突如其來,圓陣最外圍,驀然騰起一片迷蒙的血霧。透過血霧,可以隱約看到最外層的刀牌手一一栽倒。然後,是中間層的弓手,身體劇顫如舞,紛紛棄弓倒地,步刀牌手的後塵。

槍聲一響,被火槍摧殘了一個晚上,再無半分鬥志的吉倩前軍與副留守家兵,一個個如驚弓之鳥,蜂擁入城,擠壓踩踏,墜入護城河者,不知凡幾。

出城迎戰的宋軍,被這殘酷快捷的殺戮打懵了,根本無法做出有效應對。而天誅軍的火槍兵根本不去理會敵人的反應,嚴格遵循火槍射擊的原則,裝填、上彈、瞄準、扣板機,然後重複以上動作。不去管敵人的傷亡,不要理會隨時射來的冷箭,在隊官鳴哨喊停之前,只做一個動作,不停地射擊、射擊……

一次連射,就是三百多發彈丸,對面的宋軍,不過一千多人,那禁得起幾次這樣的金屬風暴摧殘?

崩潰發生得太快了,幾乎就見宋軍剛列成一個圓陣,氣還沒喘均,就散架了。

迎戰變敗逃,救兵變兇手。由於敗得太快,以至於大批前軍與副留守的家兵還擁堵在吊橋與城門之間,沒來得及入城,結果被驚恐萬狀、倉皇敗逃的新敗之卒一衝,一場自相踐踏的慘劇,無可避免地上演了。

萬勝門成修羅場,護城河盡腥膻湯。

“快,快關城門,收吊橋……”郭仲荀已經意識到會有什麼可怕的事發生。

“副留守,眼下這般情形,末將已無能為力了,請速速走避為上。”守將汗出如漿,知大勢已去,向郭仲荀打了個招呼後,拔腿就走。

郭仲荀看著城下的血腥混亂,再看看那支手持強悍武器的軍隊,正如墻似林,一步步向城門威壓而來。不由得打了個冷顫,掉頭就跑。

比起城頭幸運逃脫的兩位,吉倩卻是霉運當頭。他在衝上吊橋的時候,由於逃生路徑驟然變窄,他騎著高頭大馬夾雜在潰兵當中,想快也快不起來。急怒之下,吉倩揮鞭四下抽打,將堵路的宋兵打得嗷嗷直叫,道路卻并未因此而疏通多少。這些逃命的宋兵,未必全是吉倩的手下,自然也不會賣他的帳。也不知是那個使了壞,吉倩的戰馬突然受驚,人立而起,將毫無防範的吉倩甩入護城河裡。

噗嗵!水花四濺,身上防護其好的鎧甲,此刻卻成了催命符……

被重達三十斤的鎧甲,拽得直往下沉,吉倩拼命撲騰:“救我,我……我不會水……”

吉倩的幾名親兵扒著橋鏈,使勁伸出手,眼看要抓到主將了,卻不料這時有三、四個掉入河中的士兵全攀扯著吉倩,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地死死纏住:“救命,我……我們也不會水……”

吉倩空有一身力氣,卻被纏得動彈不得,眼神中盡是驚恐與絕望。最後,像秤砣一樣慢慢沉入水中,水面上只留下一串串絕望的氣泡……

天波水師戰士,幾乎是踩著潰兵的腳后跟衝進萬勝門的。諸般機巧之下,加上郭仲荀迭出昏招,致使天波水師幾乎沒費多大氣力,就奪取了東京的西城門。將堅如鐵壁的東京防御體系,生生撕開了一道口子。

狄烈與張榮在吊橋前會師。闊別將近一載,將帥相見,俱是感概萬千。

張榮將滿腔激動,化為一個標準的叩胸禮。自打離開太行之後,再沒人有資格能讓他行這個軍禮。

usaden 發表於 2014-3-23 19:00
第三百零二章 全面反擊 (中)

吉倩兵敗殞命之時,桑仲、李橫、李忠、劉忠等人的突襲之戰,在經過最初的順利之後,也遇到了相當棘手的阻礙。

桑仲遇到的阻礙,是王善手下一員悍將李寶。

這位身材偏瘦小,卻給人以頗為精悍感覺的二十出頭的青年,在另一個時空的歷史上,身份赫然是未來的南宋水軍都統制(相當于現代海軍司令)。不過,此時的李寶,還只是河北義軍中一名普通的頭領。在桑仲突襲王善寨時,李寶正好過黃河支流對岸巡視部隊,僥倖躲過一劫。

當李寶得知總寨生變,更望見寨內火起,軍民呼號潰亂之時,當即率領手下二百軍士,搶占郭橋鎮後唯一一條通往黃河支流東岸的石橋。一邊掩護大量軍民後撤至東岸子寨安頓,一邊截留潰兵,組織起來就地反擊,很快便從二百軍士擴漲成擁兵二千。

而這時桑仲也犯了一個錯誤,他的一千軍兵只顧在王善大寨殺人放火,然後馬踏連營,將周遭的三個子寨,全部摧毀。對於逃命的軍民并不關心,更不去關注這些刀下游魂的流向。

一直到燒殺擄掠得差不多了,桑仲才想起這「梅花寨」還有最后一片「花瓣」在河對岸。桑仲此時正在享用勝利果實之一:一名王善的侍女。對于一個彈指可破的子寨自然不會上心,吩咐一支三百人隊,迅速渡河破寨。

只是,一切都晚了。經過這么長時間的耽擱,李寶已成功在東岸築起一道鹿砦屏障,正堵住石橋入口。在鹿砦後方,數十名旁牌手,掩護著兩排約百名弓手。弓手后面,則是千餘手持樸刀、哨棒、素木槍,甚至叉子、鐵鋤的褐衣義軍。

三百叛軍剛沖到東岸橋頭,就遭到迎面一陣暴矢攢射,縱使有旁牌護體,依然倒下一大片。叛軍立即還以顏色。這個時候,就可以看出有充分準備並利用地形的好處了。

李寶的義軍弓手排成兩行,形成一個半弧形的打擊面。同時前方的鹿砦,也能有效阻止敵軍沖擊,使弓手們能比較安心地射擊。叛軍一方則反之,三百人被寬不過兩丈的石橋擠壓成長長一排。弓手也被拉成一條豎線。弓箭這玩意,距離越遠,射程威力什么的自然就越弱。

兩軍對射結果,就是李寶軍的弓手,將橋頭擠成一團的叛軍紛紛射殺;而叛軍弓手除了前面幾排還能射中對手略有斬獲外,大部分弓手都因為距離較遠,或者射不到敵陣之前,或者射到了卻成了強弩之末,傷不了敵……

石橋兩邊圍欄低不過膝,根本攔不住人。中箭者多被同袍擠跌下滔滔河水中,河面上尸體沉浮,半江盡赤。

對射居劣勢,且地形極為不利,有許多叛軍只是傷個手啊腳啊什麼的,卻也半是受傷半是被擠,生生掉入河中,白白喪命。叛軍士氣大沮,不斷后退,拉遠距離以策安全。退著退著,最後變成了敗退,狼狽地逃回西岸。

堡寨內,桑仲反扣侍女雙臂,正以後進式抽插著她的屁股舒爽著,一聽這壞消息,火熱的黑棍頓時軟成了泥鰍。赤裸著壯實的身體,隨手抓過刀鞘就將那報信的士兵砸倒,口沫橫飛地咆哮:“一群流賊土寇,就將你們揍成這樣!真真壞了我八字軍的名聲。吹號角,全軍集合,別去管那些破寨子了,全給爺爺去踩爛王善的最後一個子寨!”

當桑仲率倉促集合的五百餘軍兵,其中還包括三十餘騎,奔至橋頭時,才發覺這橋真不好過。限於地形,士兵再多,也只能排成兩列往前走,這樣就造成局部兵力單薄,容易在對方的打擊下崩潰。這就有點像大軍走棧道或過峽谷,敵軍只要在出口擺一支兵力,你兵力再多,也很難突破,就算有騎兵都不行。

桑仲終於休會到抓瞎的感覺。

而他對面之敵,李寶,同樣也在懸著心。

這條黃河支流,橋梁可不止一處。在郭橋鎮,這的確是唯一的石橋,可在數十里外,封丘以南,則是著名的陳橋鎮,那里還有一座石橋啊。桑仲的八字軍,五月方至東京,迄今不過兩月。隨後,就一直駐滑州,對東京附近的地形不熟……但是,對手早晚會知道的,一旦對手從陳橋繞擊側後,後果絕對是災難性的。

撤回子寨,就不用擔心腹背受敵;但放棄橋頭,憑寨而守,又能抵擋得了幾時?

守橋頭?還是守子寨?王善寨最後一名統領李寶,陷入進退維谷的兩難境地。

距郭橋鎮五十里外的陽武城西北方的黑陽山下,同樣陷入兩難境地的,還有八字軍另兩員叛將:李橫與李忠。

這兩人原本負責攻取楊進寨,酒肉開道,內部開花,結果也挺順利。楊進寨被攻破之後,丟下殘局讓隨後趕來的劉忠收拾,二李率兩千人馬,直奔張用寨而去。

按二李的原計劃,一破楊進寨,就算撕破臉了,接下來的河北義軍十寨,便只能是強攻硬取。其中最有戰斗力的,只有張用寨、丁進寨與李貴寨,擊破這三個寨子,餘下的寨子,就是時間問題了。

二李首先選擇的目標就是張用寨。

張用的寨子就在黑陽山腳下,依山而築,寨子不大,人也不多,不過萬人。其手下軍兵約為兩千,裝備與近戰能力平平。不過,其中卻有一支三百人的弓弩兵精銳。這支弓弩隊,在整個河北義軍中,都是極有名的,被稱為「飛羽軍」。

或許是因為張用弓手出身的關系,他特別注重手下軍兵中的遠程打擊能力。在歸附宗澤之後,他寧願錢財賞少一點,糧食領少一些,也要多幾張弓弩、多一點箭矢。終於,打造出了這支飛羽軍。其中有弓手二百五十,弩手五十,箭矢儲備量在十四寨中是最多的。

李橫與李忠本想先啃最硬的骨頭,後面的柿子就可以隨便捏了,卻沒想到,這骨頭硬得出乎意料,雙方一交手,二李就嘣了牙口。

張用聞知有變時,只來得及整頓兵馬,還沒出寨門,就被二李打上門來,堵在寨子裡。於是張用發揮弓弩手最宜守城御敵的優勢,拒馬深壕,憑寨堅守。以漫天箭矢,給了因輕易攻破無主的楊進寨,而得意洋洋的叛軍當頭一棒!河北義軍,不全是軟柿子,也有超出想像的硬骨頭。

張用的弩手,所用弩多為宋軍制式的跳蹬弩,有效射程在八十步左右;弓則多為制式黑漆弓與插弰弓,弓力在五斗至八斗不等,也有少數幾人能用一石弓。如此,弓弩手的射程與打擊範圍,就覆蓋了從八十步到四十步這一段范圍。

二李的二千軍兵,前頭數百人一沖入這個「靶場」就遭到漫天箭雨的洗禮。在短短半刻時裡,叛軍先頭部隊,就遭到兩輪弩矢與五輪箭鏃的狂暴打擊。轉瞬間,叛軍就倒下二百軍兵,血染黑陽山腳。

僅僅一個照面,就造成如此驚人的損失,二李如何承受得起?慌不迭鳴金而退。遠遠望著張用寨,端是又恨又懼,一時不敢再攻。這事被正在打掃楊進寨的劉忠知曉,便出了個主意,驅趕被俘寨眾,填壕擋箭,而叛軍大隊則尾隨其後,覷機攻擊。

劉忠這一手果然毒辣,非但填平了寨前壕溝,破開雙重鹿砦,更耗盡了飛羽軍的體能。盡管寨內還儲蓄著大量箭矢,但是,弓弩手最重要的體力,卻沒了。

正當李橫與李忠準備一鼓作氣,攻破張用寨時,河北義軍的援兵到了。

河北義軍十二寨,本就是同氣連枝,守望相助的。王善寨與楊進寨短時間內被攻破,救助不及,倒也罷了,而張用寨卻堅持了那么久,河北義軍集結行軍的素質再差,爬也爬到了。

來援的是丁進、李貴為首的五寨聯軍,約萬人,雖然談不上精銳,好歹也是兵器齊全。野戰未必打得贏叛軍,但守寨卻妥妥沒問題。

攻猛守堅,撕殺半天,雙方死傷數百,而天色已暗。二李不得不暫且收兵,退入陽武城休整,準備次日再攻。

從桑仲,到李橫、李忠,在七月十四這一天,盡管開局都不錯,但都在接下來的行動中遇到了麻煩。河北義軍近十萬眾,雖然缺乏訓練,兵甲不齊,但還真不是泥捏的。縱然在有心攻無備之下,義軍主力遭到慘重損失,而在求生自衛的鬥志下,集結起來的殘余力量,所迸發出來的堅韌戰意,依然不可小覷。

八字軍的三叛將都遇到了麻煩,另一位幫兇劉忠,也不好過,相比起以上三人,劉忠所面臨的,才是真正的大麻煩。

給劉忠造成大麻煩的,就是他的死對頭楊進!

嗯,沒錯,楊進沒有死。似他這般牯牛一樣的壯棒身體,怎會因斷了一截手臂,就一命嗚呼呢?那也太小看「沒角牛」的生命力了。

楊進斷臂之后,自知絕不是劉忠的對手,立即策馬狂逃。由於落後了數十步距離,雙方的騎術又差不多,劉忠提刀躍馬在後面追了大半天,到底也沒能追上,最後只能望著楊進的背影,恨恨舉刀揮舞一番,悻悻而返。

楊進咬牙包扎好傷勢之后,單人獨騎奔回本寨時,寨中早已是一片血腥,火光處處,大部分頭領被殺,部隊更是被打散。在這樣的情況下,楊進要是膽敢露頭,那就不是斷臂,而是斷頭的問題了。

在此情形下,楊進有兩個選擇:一是投奔別寨,暫避一時,以圖後起;二是就地召集舊部,伺機反擊。

楊進選擇了後者。

老游擊出身的楊進,這方面的經驗還是比較豐富的。他先將馬趕走(騎馬太顯眼),然後不顧天氣悶熱,火場熏蒸,撿了一件厚氈披著,再包了個頭巾,臉上抹著焦炭灰,不湊近還真認不出他就是楊寨主。

做妥一切,楊進背著大砍刀,拎著短斧,開始出沒於兵荒馬亂的城寨內各茅屋帳蓬之間,不斷召集被打散的舊部。還別說,半天過後,居然給他湊到了二百多人,可惜內中真正的士卒只有不到五十,大半還沒兵器,其餘則全是百姓。

此時李橫、李忠,已完成擊潰楊進寨的任務,正殺向張用寨。接手收拾殘局的,是劉忠及其三百白氈笠。白氈笠雖勇悍,但畢竟人少,若大一個寨子,自然看顧不來。遂使楊進頻頻鑽空子,像土撥鼠一樣,穿屋過帳,不斷驟攏人手……

及至天黑,楊進終于湊足百卒,有兵器的拿兵器,沒兵器的隨地找根木棒,分散躲藏在寨子的各個角落裡,緊張而忐忑地等待著寨主發出那一道反擊的信號……

usaden 發表於 2014-3-23 19:32
第三百零三章 全面反擊 (下)

夜如墨,月慘白,堡寨中央的校場上,百餘支火把的嗶剝聲,將死寂的校場襯得分外瘆人。
楊進率領著百餘舊部,趁夜色悄然摸到校場,因為劉忠此時正在校場上嚴刑拷掠被俘的義軍大小頭目。願投降的,在一邊好吃好喝;死寧不屈的,折磨得奄奄一息,連呻吟都無力。

楊進的手下,其實死忠份子不多,各路義軍之間,像這樣的火拼吞并,也不鮮見。今日投張三,明日降李四,都很正常,毫無壓力。之所以還有那麼一部分人死犟不屈,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劉忠這種二五仔行為,太令人不齒。

河北義軍號稱忠義社,講究的就是忠君信義。你可以相互攻伐,可以大魚吃小魚,但一切都要擺到明面上,愿賭服輸,勝者為王。那種背後捅刀子、窩里反、兩面三刀的行為,被視為下作,最為江湖好漢所鄙薄。手下人這麼幹可以,可一寨之主也這么幹,這名聲就臭大街了。但凡有幾分硬骨頭,以英雄好漢自居的,都不會投奔頭頂著這麼一個壞名聲的頭領。

劉忠也是河北義軍中一員,如何不知自己今日所為是犯了江湖大忌。但他也沒得選擇啊,不這樣幹,那有今日的收獲?比起實際利益來,名聲這個東西……以後正式洗白加入官軍,什麼江湖名聲就可以拋到一邊去了。

劉忠心里雖是這么想,但做為一個勝利者,被失敗者所鄙視的感覺,仍然令他怒火中燒。不降者,死!而且,摧殘至死!

“好兄弟,都是俺的好兄弟哇!”楊進伏在一堵被燒得半殘的斷垣殘壁之后,虎目含淚,左手捏得斧柄咯咯作響,幾次欲挺身而出,都被部下死死摁住。

終於,劉忠折騰夠了,嗜血的亢奮期過後,難免意興闌珊。當下在十餘名白氈笠的護衛下,離開校場、或者說是刑場,轉向中軍主帳休息。其餘白氈笠也分別散去,校場上只留下二十余白氈笠看守。

見此情形,楊進當機立斷:“陳三帶百名兄弟撲向校場救人。胡麻子帶二十人跟俺追上去。剁了劉忠這王八操的。”

縱然是在黑夜,目力受限,楊進一行仍憑著對地形的熟悉。躥高伏地,避開巡哨,一路尾隨,遠遠吊著劉忠一行,直到看到劉忠進入自己的主帳。

主帳外有十多名白氈笠護衛,以楊進手下二十人的戰力,并不占優勢。楊進正猶豫是否要強襲之時,老天似乎都在幫他白氈笠換崗哨了。接班的一隊白氈笠正從遠處走來,還沒到位,而主帳外這一隊白氈笠,似乎說是每人分到了一個小娘,換崗后就可以大塊朵頤。精蟲上腦,慾火如焚,這隊白氈笠已急不可耐,未等換崗到位,就三三兩兩散去。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楊進伏在帳角陰影裡,龐大的身軀一躍而起,一甩身上的厚氈,手中的短斧向剩下幾個白氈笠點了點,示意部下收拾,而自個則如同一頭憤怒的公牛,一頭沖進主帳內……

帳內一片黑暗,但絲毫不影響楊進的衝刺,憑著熟得不能再熟的記憶,短斧脫手擲向床榻枕頭位置。同時反手從後背拔出大砍刀,掄起一股凜冽的刀芒,重重劈下。

嘩啦!床榻斷裂,木屑紛飛。但楊進卻楞住,床是被劈塌了,卻沒有半分斬中人體骨肉的手感,有的只是空落落的斬虛之感……

一片雜亂沉重的腳步聲從四面八方涌來,帳外隨即傳來一陣急劇的刀兵交擊聲與悲鳴聲。

楊進心知不妙,轉身沖出帳外入目的情景,差點沒令楊進咬碎舌頭。

獵獵火光之下,是一頂頂的白氈笠,足足上百人。自己帶來的二十名兄弟,在如此絕對劣勢下,眨眼間就倒下一半,剩下一半,也已是渾身浴血,苦苦支撐。而二十步之外,一群白氈笠正將一人護衛在中央。

劉忠!

但楊進的目光只在這個死對頭身上一掠而過,隨後就死死盯住其身旁那目光閃爍,不敢與自己對視的那個人胡麻子。

原來如此!

劉忠顯然有些不滿自己被對手無視,縱聲大笑:“楊蠻牛,你以為你們象老鼠一樣竄來竄去的,我們就一點沒發現嗎?你以為你的部下,就一定對你忠心耿耿嗎?

你以為你的運氣就那么好,剛跟蹤爺爺來到帳前,爺爺手下的白氈笠就恰好換崗?楊蠻牛,你身上的犍子肉太多,沒地方長,全塞滿你那顆大腦袋了。所以你不知道,這世上還有名為計策的物事。”

在劉忠刺耳的笑聲中,最后一名義軍士兵,被蜂擁而上的刀槍戳砍成醬……

“寨主,報仇啊!”

“大哥,報仇啊!”

每一個義軍士兵倒下,都死盯住楊進,將這句話和血噴出。

而遠處校場,也傳來一陣陣喊殺聲。顯然,陳三那邊,也陷入了重圍。

一片死寂中,楊進頰肌不斷抽搐,一雙眼球布滿血絲,臉色發灰,汗水不斷流淌。他慢慢抬手,刀尖指向胡麻子,聲音陡然沙啞:“麻子,俺也不想多說什麼,就一個要求你來動手吧,別讓俺死在這些腌臢貨手裡……”

胡麻子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半天就不出話來。

劉忠卻豁然大笑:“方才還說你腦子里全是肉,現在卻知道用計策了。哈哈哈……可惜,卻連三歲小兒都騙不過啊。”

楊進的刀尖慢慢移動,指向劉忠:“爺爺只後悔半載之前,沒把你這吃里扒外的腌臢貨捶死……爺爺現在只有一只手,一把刀,敢不敢跟爺較量?你若像條漢子,就放馬過來跟爺單挑。若把爺斬死。爺自認倒霉,絕不怨你。咋樣?”

這回輪到劉忠的臉色陣青陣白了,所謂困獸猶斗,暴虎憑河,楊進這頭「沒角牛」就算是少了一只蹄子,卻還是一頭牛。他劉忠還真沒把握在不受傷的情況下撂倒這頭蠻牛。

楊進刀尖對著一眾白氈笠一劃,仰首狂笑:“瞧瞧,這就是你們的當家,就這麼點出息。連個廢人都不敢打。像個娘們……”

劉忠哪裡容忍得了,暴喝一聲:“放箭!”

白氈笠中衝出十個弓手,張弓搭箭,向二十步外。笑聲不絕的楊進攢射而去……

看著仰首跌撲,身上箭矢如猬,宛如血人般的楊進尸身。劉忠心懷大暢,那種收拾了老冤家、幹掉了死對頭的感覺真是爽啊!嗯,現在可以實現自己的豪言。將此賊的首級,與王善一併懸掛在轅門之上了。

劉忠拔出腰刀,志得意滿地來到楊進尸身前,雙手握住刀柄,高高舉起,就要享受一把親手斬下仇敵首級的快感。

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那看似死透了的楊進,猛然睜眼,那充滿死氣地目光與劉忠一碰,後者渾身一僵,大刀再砍不下去。

這一刻的楊進,在復仇之火的驅動下,恍若魔神附體,居然從地上翻身而起。單膝跪地,左拳由下而上,一拳擊爆了劉忠下體,卵蛋瞬間爆裂。沒等劉忠那慘絕人寰的凄厲喊叫聲出口,就被楊進張臂勒住脖子,生生噎住。

隨著楊進粗壯的胳膊越收越緊,劉忠雙眼急劇翻白,手腳無力抽動。

白氈笠們也被這逆天的一幕給嚇掉了魂,好容易回過神來,紛紛沖上前刀斬槍刺楊進後背。而楊進卻恍若不覺,一任後背血肉橫飛……直到胳膊肘處傳來“喀嚓”一聲脆響,楊進才面帶微笑,喘息道:“兄弟……俺替你們報仇了……”

楊進低估了劉忠的狡詐;而劉忠則低估了楊進的生命力之強悍!這場死鬥沒有贏家,因為,群龍無首的白氈笠,很快也陷入了奪權的混亂中……

七月十五,太陽如常升起。而郭橋鎮河東子寨,統領李寶,卻感覺末日即將來臨。

郭橋鎮上的石橋,終於還是守不住了。桑仲到底還是得到了提醒,集合五十騎兵,快馬繞道陳橋,渡過黃河支流,從河東岸向李寶軍側后部發動突襲。李寶在損失了百余人后,不得不退守子寨。

好在經過長時間的阻擊戰,為王善寨潰逃的軍民爭取到了平復休整的時間,同時,也拖到了天色擦黑……

桑仲也不得不與他那兩位難兄難弟一樣,暫且收兵,退回郭橋鎮休整。

翌日,桑仲重新調兵遣將,同時逼迫俘虜,向河東子寨發動一輪又一輪的猛攻。

李寶軍事才能是有的,但他所接手的,卻是一個糟得不能再糟的爛攤子:混亂不堪的難民、群龍無首的軍兵、防御薄弱的城寨、缺械少糧的倉儲……這猶不算,李寶好不容易聚集起來的二千軍兵,其中還有一些資歷職位不在他之下的老人,心下不服他。對他所發出的各種指令,給面子的就陽奉陰違;不給面子的,直接就不理踩。這也使得李寶的抵抗效果,大打折扣。

有所謂「外無必救之援兵,則內無可守之城」。河東子寨,外無可期之援兵,內無三日之糧草,至于軍心士氣什麼的,更是被昨日那場突擊屠殺磨得差不多了。

這等岌岌可危、隨時崩壞的局面,別說是李寶了,就換岳飛來,都是一個敗字。

當李寶手下直系二百軍兵,打到只剩下不足五十人時。李寶安排人下去疏散百姓,然後抄起一把樸刀,悲涼地對幾乎個個帶傷的屬下道:“我李寶不求兄弟們什麼,只求能再與我衝一回,為大伙的父老妻兒逃生,多爭取一時半會……”

義軍士兵齊聲道:“但能與統領同生共死,唯求父老妻兒死裡逃生!”

然後這支不足百人的敢死衝鋒隊,開啟寨門,凜然迎敵,準備決死一戰。

就在此時,堡寨瞭望塔上,傳來寨兵驚恐萬狀地大叫:“不好,敵人又有援兵!”

這一叫喚。直接造成了整個河東子寨的崩盤,無論軍民,如熱鍋上的螞蟻,亂作一團。哭爹喊娘之聲,人體碰撞震響,滿地狼藉,到處傷患。

李寶登上寨墻一望,果然,從郭橋鎮那邊出現一支約千人的軍隊,正沖過石橋,殺奔而來。

桑仲就夠難打的了。又來一支生力軍?難不成是李橫與李忠殺回來了?

李寶悲憤交加,仰天怒嘯,死便死吧,最後衝殺一陣。若老天開眼。能沖到桑仲跟前……

卻不知此刻桑仲同樣在發懵。這支軍隊的裝束沒見過啊!那旗幟也極怪異,前所未見,難不成……一支正在攻城掠寨的軍隊。最怕的就是被另一支軍隊從後側突擊。因為這個時候軍隊根本撤不下來,或者說就算撤下來了,也完全沒法整隊列陣。這種側後突襲,只需小股部隊,就足以擊垮一支大軍。而現在的情況卻是,這支來歷不明的軍隊,人數遠超本軍(桑仲的一千兵馬,此時也折損頗多)。

“騎兵隊,立即出擊攔截,問清對方是何方來路,勸其不要趟渾水!”桑仲迅速下達了一個在目前狀況下,十分正確的命令。

桑仲的五十騎兵,在攻城戰中用不上,一直養精蓄銳,準備在破寨之后,追亡逐北時再大顯身手。此時情況緊急,也顧不得兵力懸殊,縱馬揚弓,向那支突兀出現的大軍衝去。指望能以騎陣之威,加上弓矢之力,震懾來敵,令其知難而退。

宋軍制式騎射短弓,弓力普遍在五斗以下。正常能在馬上開五斗弓之人,步弓起碼能開八斗。有這般體力、騎術又佳的弓騎兵,無論在宋軍還是義軍中,都是很缺的。

桑仲這支騎兵隊,騎兵所用短弓,弓力一般在三、四斗間,起碼得沖到距離敵陣三十步之內,才有破甲力。

結果,騎兵隊才沖到五十步,連弓還沒舉起,一名騎將衝出,張口待言。對面大軍驟然奔出兩百頭戴奇怪鐵笠帽,手持鐵筒子的軍兵。或蹲或站,分成三排,齊齊舉起手中鐵筒子爆響如密雷,火焰如獸瞳。敵陣之前,濃煙繚繞,五十步外,人馬皆撲。

連面都還沒照上,就被擊殺了二十余騎,桑仲的騎兵魂飛魄散,馬嘶人亂,策馬四散狂逃。

騎兵隊火速敗亡,直接引發桑仲大軍的混亂。當張榮率一千天波水師戰士,從屁股后頭剛剛發動對桑仲大軍的攻擊,桑仲軍就四下潰散而逃,前後夾擊,敵倍于己,而且還持有能發雷火之聲的武器,這樣的仗哪里還打得下去?

絕處逢生啊!李寶與他的部下們,全被這突如其來的幸福感擊暈了。一個個暈乎乎地,完全忘記了此時應當前後夾擊,痛打落水狗……不過,似乎也用不著了,桑仲軍已散成了碎渣子,四處逃亡,甚至有慌不擇路者,沒頭蒼蠅一樣跑到黃河邊,收不住勢,被後頭的逃兵一擠,盡數掉入滔滔洪流中……

身為一軍主將,桑仲自然是待在進攻部隊的最後。兩軍面對面作戰的情況下,這個位置是最安全的,但是一旦被敵軍從后突襲,後方陡然變前線,安全處又變成最危險的地帶了。

桑仲完全沒料到,在己方大局已定的情況下,竟然會冒出一支奇兵,從後突襲。最令人驚恐的是,這支軍隊戰力強大,一個照面就折斷了他的「尖刀」騎兵隊,隨即勢如破竹,轉瞬就擊潰了他的大軍。

本軍快速的崩潰,令桑仲根本來不及組織護衛隊或逃往安全之處,轉眼間,就陷入了一群披堅執銳的甲士包圍圈中。

桑仲身邊的幾個牙兵,刀剛出鞘就被幾十根近兩丈的長矛捅成篩子,血像打破的水缸似地往外噴。

桑仲終於體會到了李寶先前的那種末日感覺,他提著一桿騎槍,瞪著血紅的眼珠,倏地向一名為首的軍將一指:“爾等何人?”

那軍將手裡正在擺弄一件奇怪的器物,聞言冷睨桑仲一眼:“天誅軍、天波師,第三戰船營指揮使,燕七郎。”

“天波師?原來是梁山水寇!”桑仲在河北折騰了那么久,倒也聽過天波師的名聲,“原來是太行賊的同伙……既是在江湖上打混的,就按江湖規矩來吧可敢與某一戰?”

燕七郎神情似笑非笑,衝桑仲勾了勾手指。

桑仲眼中厲芒一閃,喝了一聲,雙腿猛夾馬腹,戰馬躥出,單手平舉騎槍,直向二十余步外的燕七郎沖刺而去。

十步,八步……桑仲眼見對手還沒做出防御動作,心下狂喜。身體倏沉,重心下移,手臂一抖,正要將手中騎槍向前刺出卻見那自稱燕七郎的軍將,目光與自己冷冷一碰,隨即抬起右手,將那件奇怪的器物對準自己……

桑仲心腔沒由來一沉,腦海里掠過剛才手下騎兵隊紛紛落馬的情景,這成為他最後一個意識。

火焰一閃,彈丸準確擊穿桑仲的額頭。這位八字軍叛將,幾乎瞬間就腦死亡,尸體隨著馬背的顛簸,慢慢後仰,跌落塵埃……

燕七郎對翻滾到腳下的尸體冷嗤一聲:“單挑?你選錯地方了。這不是打擂臺,而是戰場。”

兩個時辰之後,張榮、傅選率天波師與李寶的聯合大軍,出現在黑陽山下。張用寨前,李橫與李忠正攻擊得如火如荼的大軍側背……

於是,相同的一幕,再次上演……

七月十四,杜充搶先一步,四面出擊,幾乎得手。

七月十五,狄烈後發制人,全面反攻,反敗為勝。

usaden 發表於 2014-3-23 19:55
第三百零四章 城下之盟

道友郭仲荀的狼狽,也令杜充大驚失色。隨即召來宗穎,要求他予以配合,說服留守司各部,集東京之兵,合力攻擊天樞城賊首,奪回萬勝門。

宗穎只是在聽完郭仲荀對萬勝門之戰鬥描述後,沉默一會,無聲一嘆:“天誅軍,為穎所見大宋第一強兵;狄城主,亦為穎所見大宋第一戰將。如此強軍,如此強人,只宜聯合,實不宜結怨。穎言盡於此,府君請三思。家父靈柩停駐於大相國寺,正請高僧誦法超渡,穎要前往守靈,重孝在身,恕不奉陪了。”

看到宗穎落落寡歡的身影,杜充陰沉著臉,半天不說話。良久之后,才對身旁一副鬥敗了的公雞模樣的郭仲荀道:“傳師賢兄,你可還能湊足一些兵馬?”

此時的郭仲荀,也早已沒了先前的囂張,聞言苦笑:“郭某手中只掌握了留守司右軍一部分人馬。總計不過三千余人。萬勝門前一戰,損失近半,餘部早已軍心喪盡,如何還能調遣軍兵爭奪城門……依我看來,只能等桑仲、李橫、李忠、劉忠諸將,掃平統合河北諸軍之寨,再命令諸將回援。屆時至少會有數萬兵力,然后與我部裡應外合,方有勝算。”

杜充點頭,郭仲荀言之在理。為今之計。也只能先等一等了。恨只恨這天樞城賊首居然留了一手,而且這一記暗手還想當陰狠。更可恨自己才剛剛接手留守大印,一切都還來不及掌控,尤其是軍隊……但使能有兩、三個月時間,讓自己統合東京之軍政,又何至于落到這般四下求人的境地?

杜充一邊心頭暗恨。一邊苦苦等待,但最終等來的,卻是一個晴天霹靂。

入暮時分。一名天誅軍騎士馳至汴梁里城的梁門之下,將幾個厚厚的包裹扔在城門前,無視城頭密布的亮閃閃箭鏃,打了個呼哨,蹄聲得得,漸漸遠去。

過了好一會,眼見無異狀,城頭才放下一個坐吊筐的軍兵,戰戰兢兢將那幾個包裹放入筐內,慢慢升上去。當城頭的軍兵舉著火把,圍攏著打開包裹一看,無不大驚失色,慌忙將此物送往留守府。

杜充與郭仲荀看到這幾個包裹時,同樣駭然變色。

桑仲、李忠、劉忠,三顆血淋淋的腦袋。

這三顆首級,明確無誤地冇向杜、郭二位留守,通報了他們寄予厚望的三支大軍的結局。彼時戰場之上,擊潰敵軍容易,殲滅卻難;俘殺士兵容易,捕殺主將卻難。倘若連主將都被斬殺了,那麼其麾下軍隊的結局,自然也是可想而知的了。

郭仲荀好半天才恢復正常臉色,居然還有心情說了一句令人哭笑不得的話:“尚差一個李橫的首級呢……”

杜充無語地看著這位副手一眼,連駁斥的心思都沒有了,無力往椅背一靠,失神望著房樑。半晌之后,似乎是喃喃自語,又似在問郭仲荀:“宗敏之所言,似非虛言啊!”

郭仲荀悶悶道:“我問過一些隨宗敏之北上出使之卒,這天樞城的確有些鬼門道。曾見其士卒與金軍騎兵交戰,以可發巨聲之火雷,輕易擊潰金騎。原本我也不太相信,但日間萬勝門所見,確是前所未見之利器。以這樣一支強悍之軍,撲擊桑、李之流,擊斬劉忠之輩,亦非不能。”

杜充臉色極難看,雙拳緊攥,聲音宛若齒縫透出:“擊殺我屬下,解救眾義賊,挾此恩惠,收拾人心,輕而易舉。杜某人到是為他人做嫁衣了……”

郭仲荀語氣艱澀地道:“如此一來,最多數日,那狄某人就能合縱河北賊眾,平添數萬之軍,隨時可圍攻我汴梁城了。”

杜充表情幻變,出奇地沉默一會,突然長長吐出一口濁氣,振衣而起,仰天大笑:“好,好,狄烈,不愧為人中英傑!這一局,杜某人算是輸了,咱們愿賭服輸明日就請出宗敏之,讓他與狄烈和談、合盟都可以。杜充愿以東京留守、開封府尹之名,與其簽訂一切和議。”

郭仲荀目瞪口呆看著一百八十度轉彎的杜充,說不出話來……也的確無話可說。

七月十六日,宗穎奉命出城,代表東京留守府,正式與天樞城談判。天樞城一方,則派出知濟南府馬擴,與之洽談。

與此同時,開封府下屬十六縣及其餘堡寨各留守司軍兵,包括駐滑州之八字軍,均收到以東京留守、副留守、開封府通判(宗穎新任之職,由杜、郭二人推薦,并報請揚州行在請准)聯名署印的文告,要求各軍自守本城,嚴防金軍,內亂之事已平,各軍嚴禁私自插手,違令者以作亂論處。

事實上,駐守在十六縣與各堡寨的留守司官兵,根本就不想趟這渾水。比如當初李橫、李忠圍攻黑陽山之張用時,毗鄰的陽武城守軍就沒有參與,只是為二李軍兵提供食宿便利而已。因此文告一下,各留守司軍兵本在猶豫觀望的心思一下穩了下來,按兵不動,偃旗息鼓,坐視城外各路義軍被那支虎虎生風的大軍,一一收編整合。

天誅軍兵臨城下。坐困愁城的杜充終於讓步,讓出了河北義軍的收編權,同時擺出了和平解決事端的態度。而這也正是狄烈所要的結果,他既無足夠的實力、也無充足的時間、更缺乏足夠的理由來圍攻東京。他所要的,就是這幾十萬人而已,既然杜充給了,他自然也就不為己甚,見好就收。

從十六日開始,整個京畿路都處在一片繁忙之中,齊聚東京的天樞城各文武將官都在忙碌著。傅選以張榮大軍為後盾。在張用、李寶、李貴、丁進等劫後余生的義軍首領的協助下。全力整編重創後混亂無序的河北義軍;馬擴則與宗穎加緊談判進程;張銳則領五百兵駐守萬勝門,保持對汴梁的壓力;狄烈則攜趙梃與一隊獵兵,分別拜訪十六縣及諸堡寨的留守司官兵,當然。還有滑州的八字軍。

五日之後,成果頗豐!

傅選的收編行動很順利。不得不說,杜充這次對河北義軍所下的狠手,是壞心辦好事。河北義軍中,最大的兩股勢力。王善與楊進,包括他們手下百分之八十以上的親信頭目,盡數被戮,兩寨高層,被清洗一空,權力出現極大真空。這個時候,誰掌握了這兩大勢力的領導權,誰就能重新培植骨幹,徹底洗牌,將王、楊二人的影響力抹去,把這兩支大軍完完全全掌控在自己手裡。

收編一支軍隊,無非是「恩威并施,權利并濟」這八字訣而已。天樞城對河北義軍,有挽狂瀾於即倒的再造之恩,亦有半日破三千敵之威,至於權與利方面,更是在早前王善與楊進尚健在時,就認可了的。所有條件都具備了,收編自然就水到渠成,順暢自如。

雖然在此役中,義軍士卒損失過萬,百姓死傷也達數萬之多,但付出這樣的代價,換來一個迅速而徹底的合併機會,還是值得的。

狄烈親自出馬,盡量游說留守司官軍,趙梃也亮明國公身冇份,現身說法。不少留守司官兵,自宗相去世後,對杜充心懷不滿,聞知太原利好之局面,兼之又是皇室正朔所在之地,心動者不在少數,有意隨河北義軍北遷。狄烈也向王貴、徐慶拋出了橄欖枝,這二將自打目睹了天誅軍獵兵汴河殲金兵,又僅憑二千餘軍兵,就將東京鬧了個天翻地覆,也是心嚮往之,只是還有一樁事未決,大哥岳飛是什么個意思?

如果岳飛留在太原,王、徐二將自然二話不說,帶著合家老小就北遷。但若岳飛只像宗穎說的那樣,半載之後,就輪換回來,那他們這麼做,就違背了岳大哥的意願。所以王、徐二將表示,此事未可立決,須等岳大哥回信再說。

狄烈表示理解。在自己的重點「關照」下,岳飛肯定回不來了。所以,王貴、徐慶北上太原,也是遲早的事。

八字軍那邊,果然不愧為王彥的死忠,統制以上的高級將領,無一愿歸附。但部分統領、副將及軍兵,卻對天誅軍擊潰桑仲、二李大軍後,并未趕盡殺絕,反而及時給予救助,并且俘虜也不加虐待,更放歸滑州之舉,表示感激。覺得在八字軍中呆下去沒有希望,遂轉投天樞城。這部分約有千人,加上家眷計三千人眾,人數不多,卻是一個風向標。相信隨著時間的推移,八字軍將士終有一日,會意識到誰才是真正的可靠選擇。

這邊收編義軍官兵的工作,如火如荼地展開,那邊談判的進程,也接近收尾。天樞城方面要求不算太高,馬擴又是這個時代最頂尖的外交家、談判老手,自然也就為天樞城爭取到相當不錯的結果。

東京留守司方面,同意河北義軍全部通過滑州黃河大橋北上,并提供數十萬北遷軍民一月基本口糧,同時提供部分車輛、騾馬、牛羊等遷徙、生活用品。留守司將傳信至安利軍與相州,沿途予以方便,并保障安全。

天樞城方面,天波水師在遷徙完成之後,即時撤出萬勝門。在此期間,保證不對汴梁城與附屬各州縣發動攻擊。天波水師駐守萬勝門期間,一應糧秣所需,由汴梁城供應。此外留守司對「誤襲」天樞城主一事,表示萬分歉意,愿意補償若干錢糧財帛。至于具體數目,自有雙方派目吏隨後細談,反正對于補償結果,狄烈挺滿意的。以上是主要條件,再往後就是一些細節,還包括之前宗穎提到過的太原與東京的守望相助,友好往來。不過,這些東西在宗澤去世後,就已經沒了意義。杜充的東京,與宗澤的東京是兩碼事。現在的天樞城,與東京之間,如同宴席上兩個表面談笑風生,卻暗藏殺機的對手,只隔著一張桌案,不定什麼時候,就拔刀出鞘,兵戎相見……

狄烈來東京,要的是人口,糧秣,如果可以,再榨取一些財帛。現在,這些都拿到了。至於東京、杜充……管他去死!機會不是時刻都有的,錯過了,就別怨天憂人。

現在,吸引狄烈眼光的,是張榮獻上的一份海圖。

這張榮繪制在帛絹上的海圖,詳細地標注了從濟南沿濟水,經淄州、青州,進入大海,也就是後世渤海的萊州灣,全程不過三百餘里。從萊州灣的出海口,標注了北上、南下兩條航線。

北上航線,繞過黃河出海口,行程四百里,抵達滄州泥沽寨(今天津入海口)。這是當初張榮率天波營出太行時,與軍主狄烈標定的目標。當然,按當初的計劃,現在還不是攻占泥沽寨的時候,而是要在渤海灣找一處可供日後「蛙跳作戰」的落腳點。比較令人撓頭的是,渤海灣天津段的沿海,沒什么島嶼。張榮派船隊沿海找了很久,才在距泥沽寨近二百里外,找到一處比較像樣的帶狀小島。

來自後世山東的狄烈,對渤海灣還是比較熟悉的,而且此處的島嶼又少,但凡有一個,很容易記住。所以他一眼就看出來,這就是後世的曹妃甸。此時的曹妃甸卻只是一個無名且無人居住的荒島,天波水師自然輕易占領,并以此為基地。囤積米糧、興建碼頭、倉庫、居所,半載下來,已頗有些規模了。

考慮到隨著天樞城的崛起,早晚要與建炎朝打交道。本著未雨綢繆的打算,張榮在梁山寨鄭渥的建議下,於北上同時,還派船南下,直至東海,在後世的嵊泗列島一帶,占了一個小島。

對於張榮這個主動出擊的行為,狄烈大加贊賞,同時決定分一部分河北義軍中,籍貫是的青州及淄州軍民,用以充實梁山寨及天波師。這其中,就包括了李寶及其河東子寨的軍民。

兩位天誅軍高層正就南、北兩個海上基地,海船的制造、海員的構成,以及海上捕撈問題展開討論之時,有獵兵衛士送來急件。

狄烈展開一看,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太原軍報,五馬旅已於前日攻破遼州,兵臨黃澤寨,威脅磁州的武安。河北數十萬軍民北遷條件已成熟。看來,是到了離開的時候了。”

usaden 發表於 2014-3-23 22:56
第三百零五章 九月鷹飛

自狄烈乘戰船從東京返回太原後,組織河北軍民北上的重任,就交給了傅選;而率大軍廓清磁州,在武安接應北上隊伍的,是趙邦杰的五馬旅;張榮則繼續坐鎮東京萬勝門,手下水師官兵,則時常乘戰船游弋於廣濟河與汴河之間。既是監視宋軍,也是防御金軍。

東京內亂的消息,也曾傳到鄭州,只不過等蓋天大王完顏賽里反應過來,準備有所行動時,內亂卻閃電般被天誅軍平了。而且汴河上還多出了數十艘大大小小的戰船,船上軍兵盔明甲亮,軍容整肅,令河南的金軍凜然而不敢犯,蓋天大王這才打消渾水摸魚的念頭。

這次遷徙規模之大,算是創造了建炎初的一個紀錄。

河北義軍與流民,有近半是來自河北西路的相州、磁州、邢州、衛州一帶。此次北上,經過自家故園時,無不號泣回顧,久久不愿離去。也正是因為北上軍民多是本鄉本土,加之各寨自身又有武力護衛。沿途之上,倒極少強盜匪類行劫。反倒是有不少山匪盜賊,得知可到太原避禍授田,這樣的好事,對這些朝不保夕,時常餓得半死的盜匪來說,真是天大的好事,無不景從。

而沿途百姓,聽到宣傳說有糧吃,有田耕。除了一些故土難離的老弱。其余青壯均紛紛加入這支遷徙大軍。結果,一路遷徙,人越來越多。到九月中,最後一批流民進入遼州時。戶籍司統計。入境丁口已達五十八萬之多……

進入九月。與磁州相鄰的大名府與邢州方向的金軍漸有蠢蠢欲動之勢。不時可見有金軍騎兵進入磁州,在邯鄲、滏陽一帶出沒,對遷徙大軍造成危脅。

狄烈隨即下令,將剛剛完成三個月新兵訓練的第四混成旅之騎兵團與火槍營放出去,與五馬旅一起,護衛遷徙大軍的側翼安全,指揮這半個混成旅的,就是新晉車騎郎將、副旅長張銳。而他的獵兵營指揮使之職,則由梁興接任。同時,新組建的第四混成旅旅長何元慶,也率領半個混成旅,陳兵於遼州,隨時準備出擊聲援。

天誅軍一方,已做好接戰準備,但金軍那邊不知怎麼回事,卻又縮回去了。一直到最後一批北遷流民進入遼州,金軍方面,始終未見動靜。

狄烈後來才得知原委:大名府完顏昌方面,一心準備九月的南略,對截殺這些窮措大流民不感興趣。而真定府方面,完顏宗輔屢屢在天誅軍手上吃虧,眼見天誅軍有備,無必勝把握,遲遲不敢出手。同在真定的兀術,雖然有心與天誅軍別別苗頭,但未得到三兄的支持,只得作罷。專心整軍,備戰秋季南渡作戰。

任何一項國家級的軍事行動,都要分清主要目標與次要目標,一旦確定,就不可以隨意更改。咬定目標,堅定不移,窮追猛打,不死不休這才是一個新興軍事帝國的本色。在金國眼裡,最具威脅的首要敵人,始終是趙構的南宋,不滅此君,誓不罷休。當然,這並不表示金國會放過天樞城,只不過認為與趙宋南朝相比,這只是個次要目標,不值得出全力罷了。金軍方面,自有安排,打算以偏師取之。

就在這種種內外因素之下,一直令狄烈懸著心的北遷行動,歷時兩個月,終於圓滿結束。而聚集在遼州的數十萬軍民,也逐漸分批次進入「平定軍」與「太原」。天樞城這個河東新興勢力,人口激增,一下突破百萬,真正奠定了一方諸侯的基礎。同時,也使得狄烈真正擁有了與宋、金兩國周旋爭霸的人力資本。當然,要想把這個資本轉化為經濟實力與戰爭動力,還有很多艱難繁復的工作要做,很長的路要走……

狄烈回到太原後,基本上就是兩頭跑,半個月跑太原軍校,半個月跑太原府衙,政務軍事兩不誤。政務方面,他不太懂,也無需太懂,只要抓住官員任免權,以及財稅權,政務這一塊就穩住了。就當前的局勢的而言,軍事才是重中之重。

早在六月初,首次太原軍政會議之時,就已經通過擴軍一萬的方案。隨後太原軍校成立,軍隊骨幹培訓納入正軌。這樣一來,太原軍校培訓士官,補充師訓練士兵,雙管齊下,並行不悖。

當三個月的新兵訓練完成之后,太原軍校初級班,帶職培訓的士官也正好完成培訓,各自歸隊,接收新兵,編制新營。而那些從普通百姓直接考入軍校的學員,學制為一年,最快也要到明年才能正式進入天誅軍各旅營服役。

被狄烈截留下來,所謂的“東京駐晉聯絡使”岳飛,狄烈也沒讓他閑著。事實上,岳飛也不願閒著,看過太原軍校整天熱火朝天的訓練,就想要做點實事。於是狄烈就給了他一樁實事:太原軍校騎戰訓練教官。

還別說,岳飛幹這個倒挺來勁。要知道,岳飛自從軍以來,一直就想組建一支大宋的精銳騎兵,實現他以騎克騎的軍事構想,但指望建炎朝,無異於寡婦死兒子。現在當上太原軍校的騎兵教官,看著數千匹驃肥體壯的健馬,在披甲執銳的戰士驅策下,縱橫馳騁。那感覺,真是極好!

一萬新軍步兵,加上以裝備換來的「晉寧軍」與「麟」、「府」、「豐」三州二千餘預備騎兵。正好夠組建四個主力旅。

九月初九,天誅軍第一野戰軍,第二整編師,第四、第五、第六、第七,共四大甲級旅,成立。

第二整編師,暫不設師長一職,各旅旅長分別為:第四旅旅長何元慶,第五旅旅長釋智和,第六旅旅長高亮,第七旅旅長趙能。

由於一下擴軍甚劇,雖然軍將士官什麼的都不缺,但裝備方面卻出現了短缺,比較突出的,就是火槍產量跟不上。現在火槍產量已達日產十五支,一個月下來,差不多可以裝備一個火槍營。從六月至九月,軍工司方面,已生產火槍一千三百余支,鷹嘴銃二百支。不過,在扣除訓練用火槍(包括軍校訓練與新兵訓練),以及支援梁山天波師一批軍火之後,庫存已不足千。

這樣真正能裝備並形成戰鬥力的,只有第四、第五兩個混成旅。而第六、第七混成旅,因為暫時沒有火槍兵,自然也就沒有配套的戰車,自然也就談不上「混成」。因此這兩個旅只能做為保安力量,暫時在太原、平定、汾州、石州、遼州,這些大州城,負擔城池守衛。

此時,天誅軍全部軍力,河東陸軍共有近四萬人馬,加上梁山水師與濟南軍分區的一萬人馬,全軍共計五萬人。

天誅軍這只雄鷹的翅膀,已越來越硬,振翅長空,凌絕天下,會當有時。

同樣想在這九月,欲鷹擊長空、會獵關中的,還有河中府的完顏婁室。

九月十三,金西路軍元帥左監軍、陜西都統完顏婁室,突然揮師南下,直取三百里外的京兆府。九月十八,短短五天,以閃電戰之姿,一舉攻取關中重鎮長安。

長安,這個前朝帝都,雖有渭水之險,潼關之固,卻屢屢被金軍攻克,這已經是金軍第二次攻取長安了。由於城防設施破壞嚴重,占領軍也不加以修葺,長安這座比東京開封還廣闊雄奇的雄城,已經變成一片斷垣殘壁,殘破不堪,防御能力直接降到普通的州府水準。

在另一個時空的歷史上,金軍甚至三度攻占長安,就連一個到處流竄的流寇頭目史斌,也曾覬覦長安,欲薄城而入。可以想見,這個昔日的大唐帝都,如今淪落到了什么地步。

完顏婁室率大軍攻占長安!這樣的消息,倒是令天樞城高層松了口氣這高層,主要指文官。

由於大量人口的湧入,天樞城行政系統面臨很大的壓力。大量人口,對一個勢力的長遠發展而言,好處固然是不可估量的,但在此之前,卻必須先付出一系列代價:治安、糧食、居所、就業……等等,前期基本上就是不斷支出,而回報極緩慢。為了這近六十萬人的湧入,天樞城各府衙,刑、戶、兵、倉、度支各司全部出動,官員目吏,無一閑人。府庫裡的錢穀布帛,流水一般往外淌。身為太原府度支使的侯方鏡,原本就瘦小的個子,都縮了一圈,不光是累的,也是心疼的。現在再想想幾個月前,城主賞賜給天誅軍各有功將士的犒賞,侯方鏡只有一個感覺:就那麼一點東西,自己當時怎麼就肉疼成那樣?

在各項開支中,別的還好說,糧食為重中之重。好在現在已是九月中旬,正是豐收之季,秋收形勢一片大好。尤其是「平定」一地,最早實行授田開荒,又有大量農具牲畜,加上劉二平這位司農按照城主的提點,大力開發農牧副業、種植業與養殖業。這糧食收成及菜籃子,雙雙喜獲豐收。若非如此,還真不知能不能支撐這六十萬人的口糧至明年開春呢。

在如此這般的情形下,文官也好,度支司也罷,都不希望今年再開戰。休生養息,積蓄錢穀,慢慢消化這股新注入的力量,是為當前首要之務。

武將們只管打仗,對內政這一塊不管,但他們也知道,打仗第一要務就是糧食!天樞城雖然豐收了,但卻多了六十萬張嘴,這軍糧必定緊張。所以,能不打,還是先別打的好。

對天樞城而言,威脅最大的,就是河中府的完顏婁室大軍。近期最有可能與天誅軍開戰的,就是這支擁眾三萬的金軍。天誅軍中最強的第一、第三混成旅,都已調到介休與離石(石州)兩大要塞,所防御的對手,就是這支金軍。

因此,聽到完顏婁室南下,天樞高層無不彈冠相慶,紛紛向狄烈提出,勾抽非主力旅回來搶收麥粟,同時也可大量節省開支,度過難關。

狄烈與諸將及各參謀合議之后,沒有同意勾抽撤防,只是將原定派往井陘關守戍的第七混成旅的行程,延期到十月末。搶收任務,交由這支新軍完成。

之所以做出這個決定,是狄烈與諸將都感覺到,建炎二年的秋冬,必將又是金軍肆意橫行的一季。當此戰雲密布時節,一切戰備都不可放鬆。

狄烈與他的將軍們的謹慎,換來了回報。

九月二十三,遼州方面,發來一級急報:完顏婁室麾下大將突捻、阿土罕,各率五猛安大軍,突然出現於威勝軍,對我遼州之榆社(今山西榆社)發動襲擊!

usaden 發表於 2014-3-23 23:10
第三百零六章 隔河對峙

由於金軍出現得極為突然,駐守在遼州南面第一線的榆社城的第四混成旅一部,遭到重創。一個混成營四百餘人,竟然死傷近百。但在這個時候,就可以看出太原軍校的訓練成果了。這個被打殘了的新兵混成營,竟然沒敗逃,而是在各都士官的率領下,退到榆社城東南三十里外的古箕城,利用古城殘存的防御設施,與敵周旋。至夜,爭取到了寶貴的喘息時間。

次日,得到消息的旅長何元慶,率警衛騎兵都從遼州城火速來援。在距榆社十餘里的石足嶺山腳下,與金軍一隊警戒騎兵隊遭遇。

堪稱天誅軍中「拼命三郎」的何元慶,二話不說,操刀就上。身后百騎警衛,左手一柄鷹嘴銃,右手一把手弩,左右開弓,一個照面,就將這支金軍先鋒精銳騎兵隊干掉一大半。

如此生猛的軍將與騎兵,這支金騎此前從未遇到過;而且如此凌厲的近距離射殺,也令金騎措手不及。

不得不說,這山坳地形幫了天誅軍的大忙。由於山路彎曲,視線受阻。要么就是隔重山,彼此不知。而一旦突然遭遇,雙方的距離已在三、五十步之內。

如此近距離猝然遭遇,金軍騎兵的遠射威力根本發揮不出來。剛排出一個最利於射擊的弧形陣,摘下騎弓,張弓搭箭。猛抬頭對方已衝近眼前……

三十步外。金軍騎兵可以箭矢放倒一半警衛騎隊;但三十步內。警衛騎隊可以完虐金軍騎兵。雙方武器的性質,決定了距離的不同,彼此殺傷效果也完全不同。

遼州地屬太行山脈。為土石山區,境內群山環繞,河流縱橫。這樣的地形,最宜中、短距離武器發揮,而不利于騎射。金軍先鋒軍騎兵隊被殲,充分說明了這一點。

何元慶逆襲,敵勢稍挫,對箕城的圍攻大為減弱。至夜,第四混成旅步兵全部抵達。由於榆社多為山區地形,不利於騎兵作戰。突捻眼見不能發揮騎兵優勢,只得退出榆社城,陳兵于濁漳水西岸,等待後續步軍抵達,再行攻伐。

榆社城一日夜間兩度易手,但最終還是回到天誅軍手中。

九月二十四,遼州進入全面警戒。五馬旅陳兵東南的黃澤寨,嚴防磁州之敵;張銳也率領騎兵團與火槍營從武安撤回,兩日之後,與旅長何元慶會師於榆社城。至此,第四混成旅全旅官兵三千五百余人,全部聚齊。

九月二十七,第四混成旅除留下一個混成營守城,全旅開拔,行軍至濁漳水東岸,安營扎寨。

榆社的地形是四面多山,中間多丘陵,只有濁漳水兩岸,有一片狹長的平原地帶。

金軍騎兵固然是不利于山地作戰,混成旅也是一樣。混成旅的優勢在于車陣殲敵,守城根本體現不了這優勢,山地地形擺不開車陣,同樣也發揮不出混成旅的戰鬥力。因此,濁漳水兩岸那片平原,就被敵我雙方同時瞄中了。

於是,金軍西岸陳兵,天誅軍東岸扎營,中間只隔著一條寬不過二十丈的濁漳水,彼此虎視眈眈,隔河對峙。

九月二十八,金將阿土罕率八猛安步卒,出現在濁漳水西岸,金軍十猛安八千大軍(金軍猛安人數多不足)聚齊。

同一天,天誅軍主狄烈、一野副參謀長凌遠、第七混成旅旅長趙能,率中斷搶收任務的第七混成旅二千余人,也出現在濁漳水東岸。

第七混成旅之所以只有二千餘人,那是因為槍支供應不足,所以火槍兵營、工兵營、炮兵營、車夫雜役暫缺。全旅目前只有騎兵團、重甲長槍營,刀牌兵營、輜重兵營及醫護都。

在遼州這樣的地形,第七混成旅目前的編成,倒是適合守城。所以第七混成旅一到榆社,立即接手防御,讓第四混成旅的混成營歸建。而狄烈、凌遠、趙能則率七旅的騎兵團,前往前線。

至此,天誅軍總兵力六千;金軍總兵力八千,對峙於濁漳水兩岸。

不得不說,完顏婁室挑中了一個好時機。

遼州這個地方,從南向北,攻易守難;從西、北方向,則是易守難攻。按天誅軍參謀部的籌劃,最好就是退出遼州,把金軍放進來,然後在馬嶺關一堵。在火槍加堡壘之下,金軍縱有千軍萬馬,也難以破關而入。如此可慢慢消耗金軍兵員與糧秣,最終銳氣大降,再適時發起總攻,一舉將金軍驅逐出遼州,恢復故土。

天誅軍剛剛接手遼州不過兩月,沒有什麼根基,撤出去也不會有什麼損失但是,最大的問題在於,目下遼州還滯留著將近二十萬北遷軍民,尚未完全進入太原境內。天誅軍一旦撤退,這些百姓軍民怎么辦?百姓與軍隊不同,軍隊是有組織的團體,無論進退,都可以做到迅速快捷。但百姓就不可能了,他們的效率會比軍隊慢十倍、二十倍……根本無法在短期內撤離。

所以,天誅軍必須與金軍在遼州、在榆社會戰,寸步不能退。因為,他們的身后,是二十萬滿懷希冀、憧憬著天樞城美好新生活的河北百姓。為了這份信賴,天誅軍六千將士,不惜血灑濁漳水。

兩軍對峙,說到底無非就是一個打字。

狄烈一入軍營,立即招開軍事會議,布署作戰。以濁漳水東岸平原地形,擺開一個旅的車陣,倒沒問題。以第四混成旅為主力,結成車陣,以兩大混成旅騎兵團為輔攻,打防守反擊,是天誅軍各混成旅的經典戰術。

金軍不是要攻遼州嗎?那好,來吧,車陣隨時恭候。

濁漳水橫穿榆社全境百餘里,但在金軍與天誅軍接觸的這一河段,不過十里左右,再遠就被群山阻隔。而在這十里長河上,只有一座木橋,目前這唯一的木橋,已被金軍占領。金軍對此橋防守甚嚴,就怕天誅軍派人襲擊毀橋。敦不知,天誅軍上下,眼下就希望金軍快快過橋來攻。就算金將此橋拱手交出,天誅軍也不會拆毀,只會好生保全。

奇怪的是,當天誅軍嚴陣以待,靜等金軍進攻時,之前還氣勢洶洶,險些攻取榆社的金軍,突然間萎了。除了不時派出小股騎兵,過河窺探、騷擾之外,大部隊基本上沒動靜。

正當狄烈等天誅軍首腦,對金軍此舉納悶不解之時,九月三十,河西金軍營寨,在突捻、阿土罕的將旗之間,豎起了一桿九旆大纛,純白的大纛正面繡著熊鹿圖紋,中央是一串怎麼看怎麼不順眼的女真大字。

出身燕地,漢簽軍贊畫出身的凌遠,非但能說一口流利的女真語,更識得完顏希尹東拼西湊弄成的這女真大字,遠遠望見,脫口驚呼:“元帥左監軍、陜西都統完顏婁室?!”

原來如此!突捻、阿土罕,包括八千金軍都在等,等著他們的統帥到來。

這一戰,是天誅軍主與金西路軍統帥面對面的一場較量。

完顏婁室的確來了,身為金西路軍事實上的統帥,統領關中與河東的最高軍政長官,他知道,早晚要與天樞城一戰。既然要戰,那麼遲不如早,被動不如主動。因此一入秋,到了傳統金軍作戰最為活躍的時節,完顏婁室就開始行動了。

如果在兩個月前,完顏婁室還真不知該朝哪個方向動手好。天誅軍卡死的那幾條入太原的路陘,自古都是險道關隘祁縣的團柏谷口、介休的雀鼠谷、石州的離石要塞、遼州的馬嶺關……這些要隘,幾乎封殺了金西路軍任何一個方向進攻的可能。

而天誅軍防守之厲害,隨著完顏宗輔的軍報而名揚金軍。雖然完顏婁室沒與天誅軍交過手,卻不難推導而知,如欲闖那幾道關隘,需要承受多大的損失。

完顏婁室一度將目光投向晉寧軍,只有擊破晉寧軍,繞過離石要塞,才有可能打破天誅軍這個太原鐵圍墻。但這樣做,又極易腹背受敵,同時遭到晉寧軍、折家軍與天誅軍三方夾擊。

正當完顏婁室無比糾結之時,天誅軍攻占遼州、北遷流民的消息傳來,婁室當場大笑,他知道,機會來了。在完顏婁室看來,天誅軍主動出擊,從鐵圍墻裡走出來,這就是一個大破綻。

先大張旗鼓南下攻長安,是為明修棧道;八千大軍飛渡黃河,突襲遼州,是為暗渡陳倉。然後,突然從長安現身遼州,是為瞞天過海。

usaden 發表於 2014-3-23 23:36
第三百零七章 暴風眼

正當天誅軍與婁室軍隔河對峙時,天下風起雲湧!宋、金兩國,戰雲再起!

建炎朝的君臣們,大概也知道,每當秋高馬肥之時,就是金人一年一度的南略「狩獵大聯歡」。於是,為了避免即將到來的悲摧命運,在建炎二年七月,趙構就派出使臣,向金國奉表請和。

在這份請和表中,堂堂的建炎天子,言辭之謙卑、語氣之哀憐,令人瞠目結舌:

“……所行益窮,所投日狹……以守則無人,以奔則無地……。”最后,更無比哀婉地請求金主“見哀而赦己。”不要再向南進軍了……這姿態,幾乎是將頭叩在地上了。哪里還有半點一國之君的尊嚴?整個一哭窮告饒的軟骨頭嘴臉。

可惜,在涉及國與國的根本利益上,女真人從不跟宋人玩“殺人不過頭點地”那套江湖道義,該怎麼來還得怎麼來。你盡管磕頭,我手裡的刀子照砍不誤。

趙構此舉,除了丟人丟到姥姥家之外,一點毛用沒有。金天會六年(1128)、宋建炎二年九月,金主吳乞買詔諭全軍,再次發動對建炎朝的第二次南略。

此次南略,與以往略有不同的是,金軍內部不用再爭執究竟是東路為先還是西路為重了。很簡單,全力以赴攻江淮、破宋軍、擒宋主。

不過,這並不意味著金軍就不理會西路的敵情。事實上,完顏婁室此次率兵攻遼州,首要的目的,就是牽制天樞城,以免真定、大名金軍出擊南朝之時,天樞城有見機可趁,從背後抽冷子下手。而另一位西路軍都統斡魯,則率河中府剩下的一萬人馬,向關西一帶宋軍出擊,使之不能對建炎朝實行有效援助。

九月二十六。完顏宗輔在得到婁室大軍已對遼州展開攻勢,成功牽制了天誅軍之後,便留下王伯龍與耶律鐸領萬人鎮守真定府。親提由東、西兩路軍合併而成的新東路軍五萬,與兀術所率三萬大軍,直撲黃河而來。

而另一路完顏昌大軍,則領三萬人馬,殺奔濮州(今山東鄄城)而去。

河北金軍近十萬大軍,如狂飆般掃過河北大地。首當其沖的就是擋在金軍南下通道上的第一塊絆腳石相州。九月二十九,原東京留守司左軍統制,現任相州兵馬都指揮使薛廣,在排山倒海般的金軍攻勢下,激戰身亡。知州趙不試在城破后自殺,相州失陷。

然後是安利軍、滑州……隨後,對黃河沿岸的宋軍據點展開攻擊。

面對金軍的來勢洶洶,建炎朝那群君臣,不得不打起精神來接招。一方面督促東京的杜充、郭仲荀全力布防黃河,嚴防死守;一方面於十月間緊急部署江淮防務,命沿江州縣控制各渡口,以防金軍突至搶渡;令韓世忠率部至東平(今山東東平),張俊率部至開德(今河南濮陽)阻擊金東路軍。

與此同時,揚州行在的趙構也做好了腳底抹油的準備。派人保護孟太后(宋哲宗廢后)先往杭州,自家收拾鹵薄儀仗,擺開了繼續南逃的架勢。

斡魯所部金西路軍于十一月攻破延安府(今陜西延安),大軍一路向北殺到綏德軍,與晉寧軍只隔一條無定河。斡魯卻就此打住,未敢趁勝揮師渡河。按出兵前與完顏婁室的計議,在婁室大破天誅軍的好消息傳來之前,不可肆意進犯,以免遭天誅軍與晉寧軍合圍。

另一邊,同樣在十一月,完顏昌部大軍終於攻破濮州,與斜卯阿里軍會師,之後分兵撲向東南。斜卯阿里攻陽谷、東平,威脅梁山水師;完顏昌取博州,渡黃河,兵鋒直指濟南。

天樞城的分基地,梁山與濟南,同時面臨嚴重威脅,形勢嚴峻。

中原大地陷入一片水深火熱、風聲鶴唳之際。太行中麓的遼州榆社,濁漳水畔,東岸的天誅軍與西岸的婁室軍,卻如同處在暴風之眼,任山外狂瀾,我自悠然,一派馬放南山的悠閑之態。

從九月底到十月底,兩軍整整隔河對峙了一個月。這麼長時間下來,當初兩軍初遭遇的那種劍拔弩張之態,都已經淡化得差不多了。兩軍士卒在兩岸取水時,甚至會互相打招呼,這不奇怪,婁室軍的步卒中,有相當一部分是投降的關中宋兵,與河東本地入伍的第七混成旅士兵,語言相通,甚至不乏沾親帶故者。

相互交流的結果,就是在十月中旬的某一天黃昏,一群洗衣淘米的士卒,大約有四十多人,突然集體跳河。然後憑著手中裝米的木甕,或是吹得鼓漲的羊皮外罩,成功游到對岸,反正歸漢。

這次對金軍而言的叛逃事件,人數雖少,後果嚴重,士氣降了兩個檔都不止,而且還因此事牽連,殺掉了一批漢簽軍。沒有領教過天誅軍厲害的阿土罕,在大營中不斷叫囂著要給點顏色讓姓狄的看看。

或許是安靜了太久,覺得應當動一動了;或許是想試探一下天誅軍的真正實力,完顏婁室批准了阿土罕的行動要求。

阿土罕的攻擊行動,選在凌晨,黎明前最黑暗的那一刻。金軍大營寨門突然打開,三百騎狂飆而出,在木橋急劇顫抖中,飛越濁漳水,急撲天誅軍大營。

從阿土罕所率騎兵數量,可以看出,此番不過突襲而已,並沒有馬踏連營的想法,只想給天誅軍一個狠狠地教訓我損失了幾十人,你也不能獨好。要降士氣,大家一起降。

令阿土罕深感吃驚的是,天誅軍的反應著實驚人!騎軍剛沖出大營,天誅軍那邊就響起警號聲;快騎沖過木橋時,天誅軍的寨墻已燃起一溜的火把;三百金騎踏上東岸土地時,天誅軍寨墻上,已是人影幢幢,槍鎧反光亮閃一片了。

如此快速的反應,如此迅捷的集結,把阿土罕與三百金騎震住了。幾百騎擠在河東岸邊。人亂馬嘶。不知所措。突襲變明攻,三百對數千,這仗打起來可就懸了。

強攻沒勝算,後撤丟臉面,阿土罕正進退兩難之際,河西大營傳來的鳴金聲,讓阿土罕從為難中解脫出來。殺氣騰騰而來,垂頭喪氣而歸。

完顏婁室就站在中軍大營望樓之上,從頭看到尾,默然無語。

這是一場沒有任何實質接觸的失敗試探,但是,身經百戰的西路軍宿將婁室,卻從這失敗的試探中,看出了很多東西。他深切感受到,右副元帥完顏宗輔,在全軍通報上,對天誅軍的評價,是真實可信的。

這是一支不可輕視、更不可輕辱的真正強軍!

是夜,完顏婁室在中軍大帳中召開會議。作為最早一批追隨太祖作戰多年的老將,婁室的確老了:兩鬢斑白,胡須黑白參半,寬廣的額頭有深深的刻紋,眼窩深陷,身軀微髏。如果不是那雙細瞇的眼睛,不時閃動著與年齡不符的銳利鋒芒,很難讓人想像,這長像極為平凡的老漢,就是金西路軍,聲威赫赫的第一將。

諸將圍坐帳中,前日還氣沖牛的阿土罕,這回成了悶牛,再不敢吭聲,只是滿面羞愧地向都帥請罪。

完顏婁室擺擺手:“這怪不得你,你與你的騎卒已做得很好了……只是,天誅軍做得更好!”

完顏婁室一句話,就令整個帳內的金將臉色沉重起來。是啊!這樣訓練有素、反應敏捷的對手,以往還真沒碰到過,是塊難啃的骨頭啊!

婁室軍從入侵遼州以來,只在初期與天誅軍有過數場比較激烈的戰鬥:突入榆社,殲敵百人;圍攻箕城,抵抗頑強;敵援突至,破我哨騎;最後不得已,退守河西。

這幾場初遇之戰,可謂互有勝負,金軍勝在來勢突然,打擊迅猛。而天誅軍區區一個營,卻能在如此強勢打擊之下不崩潰,並迅速集結殘部,固守待援敗而不潰,聚散如常。這樣的軍兵素質,非但宋軍絕不會有,便是金軍,除了少數精銳騎兵之外,大多數都做不到。

見微知著,一葉知秋。一支軍隊是強是弱,有時并不需要大打出手就能看出來。在完顏婁室這樣的老將眼裡,這場先勝後挫的突襲戰,充分反應了天誅軍的強悍。而更令他吃驚的是,從番號上得知,這還是一支新組建的旅團。

正是帶著這份驚駭,完顏婁室才一直按兵不動,苦思破敵之策。不過,今日一番試探,如同當頭潑了一盆涼水,徹底打消了完顏婁室欲出其不意,攻破敵寨的念頭。這是一個幾乎找不到破綻的對手,而且也有別於南略以來,所遇到的任何一支軍隊。以往各種對付宋軍的手段,統統用不上。看來,有必要改變戰略了。

當夜,金軍中軍主帳中,回蕩著完顏婁室略帶疲憊的聲音:“出兵之前,本帥曾與斡魯都帥及諸君議定上、中、下三策。上策,奇襲遼州,搶占馬嶺關,一舉攻入太原腹地;中策,占遼州,堵住馬嶺關,杜絕太原之敵侵入,伺機出擊平定軍之樂平城;下策,我軍突擊失敗,被拒於遼州之外。如此,只能與天誅軍對峙,盡量牽制其大軍,令其無遐他顧,保障我東路大軍南略之側背安全。”

帳中一片寂靜。

完顏婁室沙啞聲再度響起:“如今局勢,不言自明,我軍只能採取下策。自即日起,無論敵軍如何挑釁,任何人未得本帥命令,一律不得擅自出擊!違令者,自領軍法!”

突捻、阿土罕以下諸將,無不凜然遵命。

完顏婁室聲音陡然拔高:“諸君也無須沮喪,如今忍得越辛苦,將來反擊越有力。我東路大軍一路南略,勢如破竹,短短月餘已再度殺到黃河邊,兵臨南朝故都開封城。瑟縮在揚州的南朝宋主,不日必將成擒。一旦南朝國滅,大軍勝利班師,便是圍殲天誅匪軍之時!諸君努力!”

帳內諸將轟然應諾。

當濁漳水西岸的完顏婁室召開軍事會議時,東岸的狄烈,也在做著同樣的事。

不過,與苦大仇深的完顏婁室不同,狄烈此刻卻是滿面輕鬆,晃了一下手裡的軍報,笑顧諸將道:“軍工司十月份產出的火槍,已優先裝備第七混成旅之火槍營,今日已列裝完畢,三日後可抵達榆社歸建。”

聽到這個消息,諸將欣喜之餘,心下均暗鬆了口氣。原因無他,完顏婁室可不是單人匹馬來的,他還帶來了兩千軍兵。也就是說,目下西岸的金軍人馬已過萬。而天誅軍才六千,兵力差了近一倍。

天誅軍以寡敵眾也不是第一回了,但這一次敵軍非但人多,而且還是以善戰著稱的西路軍名將為帥,兵力差距太大,多少有點不踏實。這下好了,又加入一個火槍營,那局面就大為不同。盡管只多了五百人,但實力卻提升了一個檔次。

對何元慶而言,給他一千火槍兵,他敢甩開膀子與任何一個金軍名將對挑。完顏婁室偌大的名氣,壓得住凌遠,壓得住趙能、壓得住張銳,卻壓不住他何元慶。

接下來,凌遠對諸將分析了一番,近一個月來金東、西兩路軍的大動作,並且結合婁室軍目前的動態,做出判斷“完顏婁室目前的戰略目標,應當是牽制我大軍主力,使我不得趁虛出井陘,攻真定、掠中山。”

如果完顏婁室在場聽到這話,只怕要驚得跳起自己才剛剛做出的決定,怎地這邊就分析出來了,也太妖孽了吧?

其實說穿了也沒什麼,兩軍已經對峙了整整一個月,別說大軍進攻,連小打小鬧都欠奉。你完顏婁室可以說是用兵謹慎,但那股「拖」的意味還是很濃的,濃得連河對岸的天誅軍都要可以嗅得到……

狄烈淡然道:“要說到牽制,完顏婁室的確算做到了。我各旅所部在關隘要塞的軍隊,都不能動,以防金軍再來那麼一齣突襲。尤其是陳兵綏德軍之斡魯軍,對我晉寧軍虎視眈眈。我已遣使照會徐徽言,第一、第三混成旅囤兵石州與離石,一旦斡魯敢于越過無定河,我讓他有命渡河,無命返回。”

諸將相視而笑。沒錯,有天誅軍中最強的兩個混成旅盯死,斡魯若不知死活渡河,必定有來無回。

趙能這時卻頗有些憂慮道:“然則,我兩個旅的大軍,難道就這般與對面的婁室軍對峙下去么?”

金軍想拖,天樞城卻拖不起,好幾萬大軍分布在河東自東而西近千里戰線,那後勤壓力得有多大?以往還能靠家底子撐得起,但眼下多了六十萬張嘴……

這場戰事,必須要速戰速決!

何元慶一拍大腿:“等七旅的火槍營一到,咱們主動出擊一回。再怎麼著,也不會比今日那批金軍騎兵虎頭蛇尾的表現差勁吧。”

諸將放聲大笑。

狄烈待諸將笑聲稍歇,才豎起食指搖了搖:“咱們的優勢是防守反擊,而不是強擊。完顏婁室也非浪得虛名,真打上門去,未必就能比今日之金軍騎兵隊的結局好多少。最好,是將婁室大軍引出,進入我們預定的戰場……嗯,我有一樁物事,早就想送還給完顏婁室了。相信他看到後,多半會率兵過河,來找我討個公道。”

usaden 發表於 2014-3-23 23:49
第三百零八章 三激婁室 (上)

看著眼前的「禮物盒」。完顏婁室的表情非常之精彩,精彩到了要噴血。

這是一個木函,方方正正,大小如頭。事實上,它里面裝的,的的確確就是一顆人頭!

完顏活女!

沒錯,正是在府州被趙梃斬殺的完顏活女的首級。

完顏活女被斬首后,趙梃本想將首級示眾后扔了喂狗,但隨行的獵兵伍長勸住了他。這名伍長是西軍出身,他當時說的是“西軍將士最痛恨者,非粘罕,非婁室、非銀術可,而是活女此賊。蓋因當初小種經略,殞于其手。宜將此賊首級腌漬保存,傳首於我天誅軍,可鼓軍心,振軍威。”

趙梃一聽在理,便以石灰腌漬封存,令人快馬送回天樞城,放入冰窖保存。

六月份,天誅軍全軍嘉獎大會后,完顏活女的首級,曾裝在冰匣子里,放在太原軍功陳列室展出過一段時間。天誅軍中不少出身西軍的將士,包括關忠勇、董先,都曾去參觀過,看後無不感懷,胸臆大暢。

之後因為天氣炎熱,保存不易,只好從展館中撤除,再放回冰窖中。此時活女的首級已無大用,正考慮要處理掉。

近日,天樞城方面,得到狄烈的命令,將首級打包裝好,送到榆社。隨即由一名天誅騎兵,將木函扔到距木橋不遠處,自有金兵發現撿到,然後一層層向上傳交,最後擺放在完顏婁室面前。

雖然時間過去百日,但在天樞城方面的精心保存下,首級的面目縱然有些干癟變形,大體卻還能認出,這的確就是那個曾率三百勇士,橫刀飛舟渡黃河,殺熊嶺下斬名將的女真勇將完顏活女。

盯住這顆首級的,不僅有完顏婁室,更有突捻、阿土罕等金將。每一個人都是眼睛噴火,咬牙切齒,鬍鬚亂顫,面赤如血,仿佛被人迎面重重搧了一記耳光……

欺人太甚!

突捻、阿土罕等金將一起跪下,帳內甲葉磨擦聲響成一片,然後是一陣激憤得幾乎要撳開帳蓬穹頂的怒吼:“都帥!出擊吧,殺光這幫該死的南蠻子。為慘死的活女報仇!”

完顏婁室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看著兒子扭曲的遺容。良久,合上蓋子。對帳內衛士招招手:“拿出去,請神師祭魂。然後,埋了。”

“都帥……”

“諸君請起。”完顏婁室虛抬右手示意,語氣平談道,“府州是本帥讓活女去的,那里本就是另一個戰場。女真戰士既然上了戰場,就要有隨時為國而死的覺悟。戰士橫尸沙場,理所應當,談何復仇?若本帥兒子死了要復仇,那麼多的女真戰士死了,誰來替他們復仇?!”

眾金將一時失語,垂首無言。

完顏婁室緩緩抬起蒼色的頭顱,目光透過掀起的帳簾,深深凝望著河流對岸,深陷的眼眶內,兩點瞳仁宛若鬼火閃動。

狄烈,你不就是想激本帥主動出擊嗎?呵呵,我完顏婁室早就過了那個年紀了,玩激將,年輕人,你還嫩點!

“這都能忍?!”

狄烈送完人頭后,立即命令全軍進入戰備狀態,隨時開拔結陣。結果等了三天,第七旅的火槍營都到位了,金軍大營卻始終毫無動靜。狄烈這下算明白了,激將法失靈,完顏婁室這頭老野狐,真不是一般的能忍啊。

這是狄烈第三次用送首級這一招戲碼了,一次激敵,一次退敵。前兩次效果都挺不錯,用得順手了,又第三次祭出這招“殺手鐗”。沒想到,這次竟然失靈了!看來還真是“事不過三。”古人誠不我欺啊!

好!你死了兒子,卻不願復仇,那是你的私事;咱再給你來個公事,看你如何應對?

一計不成,再來一計。

兩天之後,一條令整個婁室軍震蕩消息,在金軍大營傳開。

西路軍左副元帥完顏宗翰,於七月初五,在飛狐陘被天誅軍狙擊,重創臥床,生命垂危。

這不是一條簡要消息,其中有詳細的狙擊過程的描述,有板有眼,有根有據,極具說服力。此消息一出,西路軍全軍皆驚!完顏宗翰,那可是西路軍的首任統帥,在西路軍將士心目中,戰神軍魂一般的存在。

被襲擊、重創、垂危……這樣的字眼,與天神一般的統帥劃等號,沒有一個女真將士能容忍。從消息傳開的那一刻,完顏婁室往日莊嚴肅穆的主帳,就成了菜市場,無數將士進進出出,要問個究竟。

完顏婁室剛被兒子的首級之事當頭一棒的腦袋,此時如同被無數棒槌圍敲得嗡嗡直響,苦不堪言。

完顏宗翰被伏擊一事,因為事關金國顏面,更牽涉到西路軍的軍心指揮問題,所以,除了西路軍少數幾個高層,底下的普通軍兵,都蒙在鼓里。這也是,堂堂一個元帥的近況,有必要讓你們這些區區小兵知曉嗎?而且遇伏時間過去不久,以這時代的消息傳遞之龜速,又是刻意封鎖,兩、三個月不知詳情,亦屬正常。

金國高層一直秘而不宣之事,卻被天誅軍主動掀開了蓋子。對這次斬首行動聲稱負責的天誅軍,簡直是給完顏婁室出了個大難題,或者說是捅了個大摟子。如何安撫動蕩不安的軍心,以及壓制洶洶群情,成了完顏婁室當前最頭疼之事。

起初,完顏婁室是堅決否認,對諸將士言道,此乃天誅軍之拙劣謊言。粘罕元帥是何等樣人,身邊護衛是何等精銳,豈會輕易中伏,真真可笑。不過,隨著“謠言”的內容越來越細致,劇情越來越逼真,最後甚至還出現了一份中伏而死的完顏宗翰合扎騎衛的名單。

虧得阿疏秘密提供的這份詳細名單,上面列出了四十八位當場死亡與送回真定後不治的合扎騎衛姓名。如前所說,這些合扎騎衛都是西路軍的精銳,他們在西路軍中,人緣、關系、親緣都相當復雜。婁室軍中的將士,不少人與之有關聯。聯想到這幾個月與這些騎衛之間音訊中斷,以及某些隱約傳聞,不難對上號……

完顏婁室不是那種死乞白賴的人,他是一方統帥,自有大將風度。見紙包不住火,再隱瞞否認下去,徒惹敵人譏笑,最終只得大方承認。面對群情激憤,完顏婁室依然重複之前說過的那番話:“諸君無須沮喪,且深藏憤怒,如今忍得越辛苦,將來反擊越有力。一旦南朝國滅,大軍勝利班師,便是圍殲天誅匪軍,為元帥復仇之時!”

“本帥再次嚴令。自即日起,無論敵軍如何挑釁,任何人未得本帥命令,一律不得擅自出擊!違令者,軍法無情!”

突捻、阿土罕等金將默然而出,帳外許多已扣上弓弦,牽來戰馬的金兵,聞知這結果,無不愕然神勇無敵的西路軍,什麼時候被人這般挑釁,卻忍氣吞聲?都帥是怎么了?難不成被對手嚇住了?

女真人可以被砍死,卻決不會被嚇死。

金軍的怒火雖然被強壓下去,但餘燼之下,依然熾熱,就等著一點意外的火星了……

對軍中如沉默火山一般的情形,完顏婁室心裡同樣清楚。而一手接一手的激惹,更令完顏婁室這百戰宿將深感戒懼。無疑,對手必定在東岸布置下了一個巨大陷阱,端等著自己的上萬大軍,一腳踩進冇去……

天誅軍究竟在東岸有多少兵馬?完顏婁室手頭的資料顯示只有六千人……嗯,昨日硬探回報,敵軍又有數百步卒自北而來,進入天誅軍大營,即便如此,頂天不過七千。七千人,就敢如此挑釁我上萬大軍?瘋子才會這麼幹!狄烈絕不是瘋子。所以,一定還有未知的大軍這就是一個坑,一個令人跌進去,就難以爬出的坑。

狄烈,你要速戰,老夫偏要遷延,看你還有什麼花樣,都使出來吧!

“金軍還沒出動嗎?”這已經是何元慶今日第三次問這句話了。被問及的硬探頭目,一臉赧然,好像金軍沒出動,是自己不夠盡職一般。

狄烈淡笑著打發硬探頭目下去,對滿臉郁悶的何元慶道:“完顏婁室那老邦子,還真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不出來了。行了,給張銳下令,將四旅撤回來吧。”

何元慶憤憤道:“又讓爺爺的四旅白折騰一回!完顏婁室這縮頭烏龜,若讓爺爺逮住,非親手活劈了他不可!”

“也不算白折騰。”凌遠笑道,“四旅是新旅,最需要在這樣的臨敵狀態下,進行排兵布陣演練。敵若出動,自然打沒二話;敵若不來,就當是演習也好。”

“子游說得對。”狄烈贊許道,“一支軍隊,臨敵而長期不作戰,軍兵難免懈怠,士氣也會低迷。時不時進行實戰演練,既可磨合提高新兵作戰技能,又可振奮軍心士氣,一舉兩得。”

何元慶也有些赧然地拍拍額頭,有些不確定地問道:“那明日……還要再將四旅拉出去演練一回?”

狄烈搖頭一笑:“不必,讓四旅歇上幾日吧,養精蓄銳,很快,就會有他們大顯身手的機會。”

何元慶眼睛一亮:“軍主,還有後手?”

狄烈與凌遠對視一眼,含笑點頭:“婁室軍就是一頭倔驢,牽著不走,趕著倒退。既然如此,咱們就換一個牽驢人。嗯,我相信,這一回,只要女真人還沒有去掉中間那個「真」字,就一定會踏進我們的預定戰場!”

usaden 發表於 2014-3-24 00:06
第三百零九章 三激婁室 (下)

憑著一員老將的敏銳感觸,完顏婁室感覺狄烈一定還會有後手,對此不無困惑:用兒子的首級,未能激怒自己;用左副元帥之傷,也未能激怒全軍……嗯,應當說的確激怒了,但被自己強行壓制。那麼接下來,這位天誅軍主,還會有什麼樣的手段,能讓自己明知前面是個陷阱,還要一腳踩踏進去呢?

絕無可能!

完顏婁室幾番思考,甚至站在對手的角度推演,都想不出,究竟有什麼辦法,能做到這一點。

自古用兵,誰都知道設伏是最好用的戰術,以少打多,損失小,斬獲大。但誰都不是傻子,真正能成功者幾希。

狄烈,你會怎麼做?

十月初九,時至深秋。濁漳水已有幾分冰涼之意,西岸的金軍士卒,依然在河邊飲馬淘洗,但已不敢像九月間那般露體洗浴了。

就在這一天的凌晨,完顏婁室還在後帳睡得迷迷糊糊,耳邊隱隱聽到呼喊聲,渾身一激靈,陡然坐起,伸手便從枕邊拔出黃金柄彎刀。便在此時,帳外傳來合扎語帶驚惶的聲音:“都帥,快出來看看,敵軍、敵軍……”

完顏婁室悚然而驚,天誅軍,終於還是忍不住出手了嗎?

但等完顏婁室匆匆登上望樓,就著黎明的微光,向敵營看去,他的眼珠子也差點掉了出來敵軍沒打過來,正相反,敵軍全沒了!

是的,原先東岸連營數里的天誅軍營寨。一夜之間,全拔營而去,除了留下一地狼藉,半個人影都不見。

走了?就這麼走了!這狄烈、這天誅軍究竟搞什麼名堂?難不成是知難而退,放棄與本軍對峙,退回榆社守城了。

完顏婁室腦袋急速旋轉,分析天誅軍此舉之意。的確,寒冬將至,無論從後勤還是住宿方面來看,退回榆社都是一個比較務實的選擇。隔河對峙,雖然從戰略上說,是一種積極主動的態勢,但付出的代價較大,而且這樣的對峙,也沒有多大意義。

完顏婁室也有退兵的打算。當然不是退回河中府,而是退到威勝軍,時刻保持對太原的壓力,這是他此戰的基本目的。只不過,天誅軍不退,反而不斷增兵,在這樣的情況下,婁室同樣也不敢退,雙方頂牛。不過,現在一頭牛已退了,似乎自己也可以考慮撤兵之事了。

突捻這個一臉橫肉的家伙,此刻也站在望樓上,瞪著一雙牛眼,滿臉不可置信之色:“一夜之間,全營撤走,咱們的硬探,居然不知……”

一旁的阿土罕,對天誅軍行動之迅捷,印象深刻:“天誅軍也有大量游騎硬探在河岸巡邏,幾乎遮斷了整個東岸十里范圍,我軍哨騎未能偵之倒也不足為奇。真正令人驚嘆的是,五千餘大軍(榆社尚有千余),竟然在一夜之間,無聲無息,走得干干凈凈……都帥,狄烈此人,必是禍患,天誅軍兵,必為勁敵。宜儘早滅之,不可使之坐大才好。”

完顏婁室深深點頭,於公於私,於家於國,他與狄烈之間必有一戰。多則半年,少則數月,就是見真章的時刻。

只是,狄烈會有那樣的好耐心,與完顏婁室周旋半年之久嗎?

深秋的空氣乾冷,又久未雨,晨風吹過,兩岸揚起一片蒙蒙土塵。尤其是東岸,到處都是拔營之后留下的坑坑洼洼,草皮掀起,泥塊外翻。秋風勁吹,黃塵漫天。

當風勢稍歇,塵霧散盡之后,蒼茫晨曦中,平原地平線上,極其突兀地出現了一支隊伍,旗幟飄飄,軍容整肅。

原本已鬆懈下來的金軍大營,一下緊張起來,鼓角聲響徹全營,到處都是馬嘶聲與人跑動聲。隨後寨門大開,蹄聲隆隆,往木橋方向馳去。

遠遠看去,這支隊伍人數不多,不過四、五百左右,而且全為步卒。這麼點人,倒不勞完顏婁室操心,自有手下將領安排哨騎前往偵探,以及憑河攔腰。

完顏婁室瞇著依然銳利的眼睛,看著漸行漸近的隊伍一支軍隊,最引人注目的,首先就是旗幟。這支隊伍有兩桿大旗,那面赤色星芒旗,婁室很熟悉,是天誅軍的軍旗。但另一桿大旗上的紋飾,就很令人困惑了。

那是什麼?徽章?圖紋?還是……花紋?

就在這時,東岸那邊,飛一般奔回數名哨騎,馳過木橋,衝入寨門,沿著馬道狂奔至望樓下,希律律地勒停戰馬。每一個百戰勁卒的臉上,都露出一種見鬼的神情,吃吃向完顏婁室稟報:“都帥……是、是女子!”

完顏婁室臉色一下黑了,這怎麼說話的,“都帥是女子”!想要消遣本帥嗎?莫不是想吃軍法!

那幾個哨騎因為吃驚過度,都沒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但他們下意識補充了一句,卻讓完顏婁室駭然明悟了。

“來者,是、是一支女軍!”

迎著晨風卷揚的寒梅旗下,辛玉奴一身標準的火槍兵打扮:鐵笠帽、半身甲、火槍、彈藥囊……行進在長長的隊伍當中。她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有這麼一天,穿上軍裝,披上鎧甲,帶上武器,去與金虜戰鬥。

遙想去歲此時,身在真定城中;白晝強顏歡笑,獻舞於北奴之前;入夜含垢忍辱,嚙臂和淚望月……那樣的生活,真像噩夢一樣啊!

既已從噩夢中醒來,就決不會再睡去,除非在戰鬥中長眠這句話,是她們天驕營的指揮使說的。辛玉奴覺得,這句話就是自己的心聲。

“玉奴,你是否又在想你那郭郎?”

身旁一聲低低地戲謔,將辛玉奴從沉痛地回憶中拉回現實。聽到“郭郎”二字。看看身旁女兵吟吟笑意,辛玉奴玉面微紅,啐了一口,卻不說話。因為她知道,說多只會錯多。

自從她與郭大石在萬眾矚目之下,合演了那場《解放太原》的劇目之後,她與郭大石,就成了女兵們時常打趣的對象。尤其在郭大石時常給她送小吃之後……

聽到女兵提起這個名字,辛玉奴腦海里不禁掠過那敦厚而堅毅的面龐,心裡微微一甜。那個人,也挺好的……

隊伍前後的女兵們,邊行軍邊興奮地竊竊私語。

“操練了那麼久。終於有機會親自上陣殺敵了!”

“對啊,上回奈何關保衛戰,我就沒趕上,風頭全讓第一都占去了。這一次,終于輪到我們了。”

“就是。無論如何,我也要像我家二郎那樣,在胸前別上一塊亮閃閃的勛章。否則,定要被他笑話。”

“行軍噤言!”女兵們興奮的低語,被一個清冷的聲音打斷。同樣是普通一兵的趙玉嬙,掠了掠鬢邊發絲,抬首望了望前方,淡淡道:“我們的戰場,到了。”

天驕營是清一色的火槍營,每一個女兵的裝備,基本都參照男兵裝備,只是考慮到女兵體質方面的問題,近戰武器只配發一柄長約二尺的長匕首。實際上,女兵真正的打擊力,體現在遠距的火槍,在中距的霹靂彈。而一旦被敵人近身,這把長匕首與其說是拿來殺敵,不如說是用來自殺……

儘管現在天誅軍還有一個第六混成旅沒有裝備火槍,但天驕營的女兵們卻已人手一槍。這既是對女兵們當初殊死保衛奈何關的功績的肯定,也是源於天驕營是天誅軍最早成立的老營頭。如果說第六混成旅是第三批擴招的新軍,而天驕營就是第一批!沒道理第一批還沒裝備,反而給第三批大量裝備之說。

鐵笠帽一戴,鐵葉甲一穿,鋼槍在肩,軍容如虹。乍一看,難辨雌雄。

金軍哨騎遠遠窺探,也未能發現這是一支女軍。

但是,天驕營出現在此,卻不是來上演一出孤軍抗戰戲碼的,而是……

“全營都有”指揮使朱婉婷一聲令下,全營女兵齊齊停在天誅軍先前駐地營址處。

“摘盔!”

五百女兵齊刷刷摘下鐵笠帽,一時間,青絲萬縷,於晨風中飛揚。

“卸甲!”

絲絳解開,半身甲鏗然墜地,激起黃塵騰騰。墨綠色的緊身軍服,包裹著一具具窈窕豐腴,活色生香的青春胴體。

五百個健美秀碩的妙齡身影,只要不是瞎子,都會看出,這、這是一支前所未見的女軍!

完顏婁室驚呆了!

突捻、阿土罕驚呆了!

金軍哨騎驚呆了!

金軍大營上萬大軍全驚呆了!

這是什麼狀況?天誅軍在搞什麼名堂?男的都跑光了,女的卻站出來……

完顏婁室第一個念頭就是:瘋了!這狄烈瘋了!竟然、竟然聚女子成兵。如此瘋魔之事,亙古未聞。難道他無兵可用,連婦人都要派上陣?不,決不可能!天樞城什麼都有可能缺,就是不會缺壯丁。那這個狄瘋子裝備一支婦人之軍,意欲何為?難不成他真以為兩軍交戰時,這些婦人能是這些粗鄙軍漢的對手?抑或是……想讓這些婦人在戰場上色誘敵軍,瓦解士氣……

正當完顏婁室百思不解,西岸金軍全體定格之時,東岸的天驕營女兵,卻在第二都都頭楊調兒揮著拍子,踩著鼓點,喊“一、二、三”之后,無比整齊地同聲高喊:“你們是女真人?還是女人?是女真人,就來與我戰;是女人,就滾回安出虎水去奶娃!”

五百女兵齊振聲,聲音嬌媚而清亮,雖是宣戰之辭,但聽上去卻如百鳥鳴澗一般宛轉動聽。在這兩軍對峙的戰場上,給人一種難以名狀的違和感覺。

一聽這呼喊之聲,完顏婁室腦袋嗡地一響,菊花一緊,暗道一聲“完了”!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是的,這是天誅軍赤裸裸的激將法!這樣露骨的鄙夷,就算由男兵來說,都令人難以容忍,此刻由女子口中說出……但凡是漢子,若縮頭不應,唾面自乾,還不如找塊豆腐撞死算了。

金軍大營上萬金兵,原本就被天誅軍一而再、再而三地撩撥得怒火中燒的情緒,終於在女兵赤裸裸地鄙夷前,徹底爆發了。

這刺骨羞辱,只要是女人、呃,女真人,就絕不能忍受。數千金兵眼暴出眶,充滿血絲。只有各部漢簽軍,心下卻是暗暗喝彩,同時對比自身,自慚形穢。

暴怒的情緒一旦爆發,便如火藥桶被點燃,更似火山噴涌,勢不可擋;群情鼎沸,有如譁變,就算是他們的都帥完顏婁室,都不能遏制!

統帥仍理智,士卒已發狂!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e010203

LV:7 大臣

追蹤
  • 54

    主題

  • 18307

    回文

  • 2

    粉絲

200 字節以內
不支持自定義 Discuz! 代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