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狙擊南宋 作者:寇十五郎 (已完結)

 
e010203 2013-2-4 01:50:0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61 203340
usaden 發表於 2014-3-24 00:33
第三百一十章 女兵營二番戰

女兵營,狄烈最後的大殺招!一旦使出,無可遁逃。

女真金兵,但凡還有一點丁點尊嚴與血性,就決不會趴窩裝死狗。在這個時代,恐怕沒有哪支軍隊,面對一支全由女子組成的隊伍,如此明目張膽的挑釁而裝縮頭烏龜。哪怕是宋軍這樣的軟包蛋,也得雄起一回。

習慣了高高在上,習慣了俯瞰南朝眾生的金西路軍,如何能忍受得了這樣光天化日、眾目睽睽的打臉。

“都帥!發兵吧!”突捻、阿土罕以下的金軍諸將,無不伏拜于地,重重叩頭,額頭見血。

完顏婁室默然佇立,久久凝視著河對岸那片墨綠的叢影,深深的眼窩中,兩點幽芒愈來愈盛,倏地手臂向前一指:“全軍出擊為了女真人的榮耀!”

“嗬嗬嗬!”

金軍大營,望樓之下。刀弓粗臂,高舉如林;吼聲咆哮,如雷轟鳴。

上萬兵馬出擊,可不是一時半會就能動起來的。各蒲輦聚攏軍兵,向謀克報到;各謀克集結正兵及阿里喜,再向猛安報到;最后各猛安率領本部的騎兵、步卒、輔役,匯聚于帥旗大纛之下。方成千騎萬軍之勢。

有這么多的緩衝時間,女兵們自然可以從容披甲,相互幫忙繫絲絳,然后神情自若地戴上鐵笠帽,繫好絳條,不鬆不緊勒住下巴。

“裝填彈藥!”朱婉婷再度發令。

軍中鼓號手也有節奏地敲響了上彈準備的鼓聲,畢竟是五百人的大隊,未必能夠人人聽到指揮使的命令,故此以鼓號為準。

“五個都,交替掩護。以波浪陣形後撤。”

天驕營的首要任務就是要調動金軍,引蛇出洞,完成任務後,有序後撤。此外,天驕營還有一個次要的附帶任務。說是附帶任務。卻比首要任務艱難N倍。

引蛇出洞。

請君入甕。

狄烈也玩兩招「三十六計」,還以顏色。

天驕營能引蛇出洞,就算完成任務。但「蛇」是出動了,能不能按照天誅軍所希望的路線走,這就不好說了。畢竟誰都不傻,戰場上永遠別指望敵人會隨你的指揮棒走。

因此,如果天驕營能保持與金軍的粘性,以自身特有的優勢,一步步將金軍引到預定伏擊點,那就堪稱完美了。只不過,這個「請君入甕」的戲碼,可不是那麼好玩的,這可是上萬金軍啊!一個弄不好被纏住,五百人,還不夠一口吞的。

狄烈在給天驕營布置任務時要求,首要任務,必須完成,但次要任務,可以選擇,並未強制命令。而天驕營指揮使朱婉婷的答覆,簡潔干脆:“保證完成任務。”

朱婉婷的這個保證,就連狄烈都不看好。嚴格來說,天驕營,是成立最久的“新兵營。”絕大多數女兵,都沒有臨戰經驗。即便是當初參加「奈何關保衛戰」,立下大功的天驕營第一都,也不過是據關而守。守關與野戰,完全是兩碼事。這一點,在守城如龍、野戰如蟲的宋軍身上,體現得最明顯不過。

天誅軍上下的擔心,朱婉婷心裡自是清楚,但她也有自己的底氣。如前所說,天驕營是最老牌的“新兵營。”所以,她們有最充足的時間來訓練。天誅軍幾十個營,訓練最長的,也不過三、五個月就成軍上戰場。而天驕營,自建炎元年九月成立伊始,基本上沒正式打過仗。平日除了守衛天樞城,就是訓練,沒完沒了的訓練,迄今為止,足足訓了一年。

關堡守衛戰是不需說了,實戰都打過了。只有野戰是訓練的重中之重,如何以火槍對抗步卒、騎軍、以及騎射,天驕營都與友軍不止一次切磋過。本營各都之間,也有過多次對抗演習。與金兵作戰,在技戰術層面上,身為指揮使的朱婉婷,絕對信心滿滿。只不過,訓練終究只是訓練,演習終究只是演習,真正的戰場,是無法真冇實還原的。訓得再久,練得再多,都不如真刀真槍地打一場。

誘敵。不是阻擊戰,不是對攻戰,更不是攻堅戰。且戰且走,若即若離,既保持接觸,又不可被敵纏住,這樣的低烈度戰斗,用來磨練女兵,最合適不過。身為天驕營指揮使的朱婉婷,又怎會放過這個大好的刷經驗機會?

是成功地刷到經驗,還是被“怪”爆菊,關鍵就在于對時機的把握。

“與敵人保持粘黏性,但又絕不能被其粘住,這是你們能否成功誘敵而不至于陷入重圍的唯一戰術。一定要注意時機的把握。”這句話是臨出發前,凌子游反復對她交待的。這個人,嗯,真心不錯……

朱婉婷稍一分神,耳邊就聽到楊調兒略帶緊張的聲音:“指揮使,金狗上來了。”

朱婉婷定神看去,金兵果真出動了。西岸營寨內金兵尚在集結中,未及渡河,此時出動的,自然是先前布置在東岸的游騎。這部分反應最快的騎兵,大約有三十余騎,都是哨騎。這些哨騎原本只是遠遠監視,此刻大概是得到了大本營允許出擊的命令,一騎騎慢慢聚攏,排成兩列,抽刀綽弓,氣勢洶洶地撲過來。

金西路軍的哨騎多為老卒,警惕性高,技戰術強,也很謹慎,否則不可能當游騎哨探這種高風險的兵種而活到現在。自婁室以下,全軍對天誅軍的評價都是極高。金軍哨騎對天誅軍兵更是深懷戒心。如果這五百人隊是男兵,金兵三十騎打死都不敢這般大刺刺沖過來,好歹也要在安全距離慢慢牽制之,以待大軍合圍。

但是、但是……這些全是女子啊!你讓這些身經百戰的老卒,怎樣擺出如臨大敵、如履薄冰的架勢?你沒法不大意。蓋因對手前所未見,完全沒有先例可借鑒,更沒法將之與天誅軍各精銳軍兵,放到同等位置加以重視。

金兵注定的大意,同樣也注定了他們悲催地下場。

朱婉婷仔細觀察戰場,心神稍定。除了這三十餘騎迎面衝來,其餘哨騎都分布在百丈之外。一面試圖遮蔽戰場,一面慢慢形成一個若有若無的包圍圈……

“擊斃來犯之敵,在敵騎未完成合圍之前,破圍而出。”朱婉婷果斷下達指令。

命令下達。五百女兵立即停止后撤。按照訓練了不下百次的陣形。分五排梯次列陣:一排蹲跪,二排直立,三排補間隙。四、五兩排隨時補位。誰說女子無優勢?由于長期訓練,加上女兵們多是舞伎、宮女出身,在排列隊形上,個個都有底子,彼此默契也相當好。隊形聚散之迅速,絲毫不弱於天誅軍中最精銳的男兵。

金軍哨騎在百步之外時,天驕營才開始整隊列陣。而當三十餘騎沖到五十步時,女兵們宛若穿花蝴蝶一般,婀娜多姿的倩影晃得人眼花繚亂,聚散之間,陣形已成,迅速之快,令人咋舌。

金軍哨騎揮手著手中的短弓與彎刀,口中發出恣意的狂笑與嗚嗬嗬之聲。有些雄激素分泌過剩的家伙,還在馬背上表演起了立鞍、翻騰、左右鐙里藏身等馬上雜耍,完全沒把女兵們放在眼裡,端等著騎兵近前,婦女尖聲四散而逃,然后開搶啊!

在百餘丈外,那些準備包圍的金軍騎兵,也遠遠地大呼小叫,有些說的是女真語,有些說的卻是燕地宋言。臥穢語,聲隨風至,飄入女兵耳中,令女兵們銀牙暗咬,心如針扎。

“預備!”朱婉婷聲音冷漠,對身外雜聲,恍若未聞,瞳孔中只有越來越近的金軍哨騎……
咚咚咚咚!戰鼓激昂敲響。兩名與擎旗手同樣健壯的擊鼓女兵,重重槌下天驕營首次野戰的戰鼓激音。

朱婉婷目光倏地收回,抬頭深深望了一眼在晨風中獵獵飛舞、與天空一般湛藍的天驕營的寒梅旗,目光一落,手中狹長的指揮刀重重劈下:“發射!”

砰砰砰砰砰砰!

這是五百發復仇的子彈,這是五百道受盡屈辱後凝聚成形的雪恥火弧!

十秒鐘,五百彈,三十騎,七步血。

悶雷般的爆鳴震耳欲聾,連心跳都為之驟停;凄厲的嘶吼,戰馬的哀鳴,無數道泵射的血箭,染赤了方圓二十丈枯草與黃土間雜的土地。

如此近距離狂暴的攢射,幾乎每一顆彈丸,都擊中一個目標。無論人與馬,在這極短的時間內,盡數被射成蜂窩狀。尤其是那些正在馬背上翻轉騰挪、大秀騎術的,硬生生從半空中打落塵埃,像皮球一樣彈跳,每一次著地,都是腥紅的血印……最悲劇的一個金軍騎兵,臉上同時被六顆彈丸擊中,急速旋轉的鉛丸,如同噬人的獸嘴,活生生將一顆滿面橫肉的大臉盤,剝成骷髏……

不少被射殺的金兵與戰馬,縱然已失去意識,軀體依然隨著沖刺的慣性,一路翻滾滑行,拖著長長的血痕,沖向女兵軍陣,最後動能耗盡而停止時,最近的人馬尸體,距離女兵陣前不足十步。

這些像皮球一樣一路翻滾而來的人馬尸體,與其說是尸體,不如說是肉團。人無人樣,馬無馬形,全像被剝了皮的血糊糊……

目睹如此慘象,強烈的視覺、嗅覺與心理衝擊,令陣前一、二、三排的近半女兵,完全停滯了戰術動作。先是張大嘴巴,瞳孔如針,然后哇地一聲,吐了個稀里嘩啦……

後面四、五排的女兵,因為視線所阻,加上忙于緊張地裝填彈藥,雖然被空氣中濃烈的血腥薰人欲嘔,好歹能忍耐住。

由於近五分之二的女兵出現強烈的初戰生理反應,火槍射擊的連貫性驟然中斷。如果此時金軍還有一隊騎兵銜尾沖擊,指不定就能趁機沖破女兵軍陣。

好在是幸運女神明顯性別歧視,當仁不讓站在女兵們一邊。在女兵陣形最脆弱的一刻,金軍卻因為過於大意,沒有後續兵力,生生錯過一個扭轉戰局的大好機會。

金軍三十餘精銳哨騎,正常情況下,足以磨死一支宋軍千人隊,沖垮數千義軍。卻做夢都想不到,因為輕視大意、因為沒有與火槍交手的經驗、因為對手是往昔只配胯下受辱的婦人……因為有太多的因為,在這濁漳水東岸,這支女真精銳哨騎,憋屈的一矢未發,連人帶馬,被他們所凌辱與蔑視的婦人轟殺至渣,無一幸存。

槍聲與殺戮,震撼了濁漳水兩岸金軍。西岸正集結出發的金軍,幾乎全被施了定身法;東岸正想四面合圍的哨騎,也驚慌失措地四散跑開。

usaden 發表於 2014-3-24 00:53
第三百一十一章 制服誘惑


金軍的震驚,固然是因為未知武器的可怖殺傷力,但更多的震憾,源於幹掉這三十餘騎精銳的敵人,居然是一群婦人!這世道怎么了?連只知種桑織麻的纖纖素手,都能執器殺人了,殺的還是騎卒精銳。究竟是這群小娘太兇悍,還是……

天驕營五百女兵,抓住這難得時機,迅速撤離,在金軍哨騎百人隊未及時合圍之前,從缺口衝出,往西而北而去。

朱婉婷一邊觀察尾隨的金騎動向,一連隨時審視本營情況。她注意到,之前作戰時,生理反應強烈的,多是第二到第五都的女兵。這些女兵,從戰場履歷而言,純粹是新得不能再新的新兵。倒是第一都大部分女兵,經歷過奈何關慘烈血戰之后,初步適應了戰場氛圍,即使面對如此血腥場景,仍能壓抑住自身的負面情緒,一絲不茍完成規定的技術動作。

剛才那場戰鬥,只是一個開始,女兵的戰斗遠遠沒結束。為了防止再度出現方才那種“卡殼”現象,朱婉婷覺得有必要對女兵的指揮作一下調整。

“趙玉嬙,你代理隊正,待戰事結束后,視戰功升降。”

“葉蝶兒,你升任什長,待戰事結束后,視戰功升降。”

被點名的兩名女兵,吃驚地看著朱婉婷。

“指揮使,我們已經被降職了……”

“降職就不可以再升嗎?難不成你們立再多的功勞,都只能是一個小兵?你們的處分。已經結束。現在,我等著你們立功!”

望著朱婉婷目光中的熱忱殷切,二女心頭一熱,無聲行禮。

臨陣升降軍官,本是軍中大忌,因為這樣很容易造成被降職者不服,以及升級者與屬下士兵的磨合指揮問題。不過,這對二女卻不是問題。非但被降職的女兵毫無怨言,連本隊與本什的女兵,也欣然接受二女指揮。

之所以如此。原因再簡單不過:無論是趙玉嬙,還是葉蝶兒,原本就是天驕營副指揮使兼第一、第二都的都頭啊!

女兵營這邊在緊急調整,金軍那邊,也在調兵遣將,一派繁忙。

三十餘哨騎的確死的很震撼!但這不足以嚇退金軍一支已經動員起來,準備出擊的萬人大軍,不可能僅僅因為三十餘騎的傷亡,就偃旗息鼓。更何況,這戰損還是一支說出去都沒人相信的女兵隊造成的。

讓一群婦人殺上門來,宰了數十人,再大搖大擺從眼皮子底下逍遙遁去如果完顏婁室容忍這樣的事發生,而不做出任何積極回應的話,那他的這支大軍就真的垮了。這一場戰,也沒法再打下去,老老實實退回河中府,今後望見天誅軍的大旗,未戰士氣先墜三分。更不用說,此事會徹底污他完顏婁室之名,他日必會取代東路軍的那位「啼哭郎君」,成為金軍諸將之笑柄。

完顏婁室一世英名,絕不能折在這小小濁漳水前!

鐵蹄如雷,腳步如鼓,八千大軍過橋時所產生的震動,連濁漳河水都鼓蕩不已。婁室萬人大軍,除留下千余兵馬駐守本營之外,更派出五百騎步卒。騎兵撒出數里,步卒陳兵橋上,嚴密看守全軍的唯一後路濁漳水上之木橋。

一支撤退中的步軍,百步之外就尾隨著百余敵騎,這樣的情形對步軍而言,無論怎麼說危險都不過份。天驕營的女兵們,目下就面臨這樣的險境。憑著之前百彈齊發,瞬殺數十敵之威,敵騎未敢過於接近,只是遠遠吊在百步之外。既不敢過份逼近,又絕不讓目標甩脫。無意之間,竟與女兵的用意暗合。

一進一退之間,敵騎慢慢向兩翼張開,對天驕營形成半包圍之勢。金軍哨騎嘰哩呱啦的聲音隨風傳來,間或夾雜著燕地宋語,隱隱聽到“這些婆娘手中火器厲害,大伙要小心。”“那些鐵筒子據說叫『火槍』,威力堪比弩弓,東路軍很多兄弟都吃過大虧,煞是厲害,不可太過靠近……”

騎兵的剋星就是強弩,雖然金軍大多不明火槍是什么物事,但用來與強弩一比,就很容易明白。小心提防之餘,對未明武器的驚懼感也削減不少。

擔任瞭望任務的楊調兒,氣喘吁吁從前隊跑回隊伍中央,向朱婉婷稟報:“指揮使,金狗大軍引出來了。”

朱婉婷摘下鐵笠,掠了掠粘滯在光潔前額的髮綹,拿起掛在胸前的望遠鏡向西面看去。鏡頭裡,遮天蔽日的旌旗,密集如林的長兵,步卒一線推進,騎兵兩翼展開。原本空曠的平原,眨眼間就被潮水般的兵馬鋪滿。看那架勢,出動的金兵,沒有一萬,也有八千。

朱婉婷放下望遠鏡,面色冷肅:“放慢行軍速度,吊住金狗,讓金狗眼看著食物就要到碗裡,卻偏偏吃不上。”

楊調兒有些憂慮向四周看了一眼:“可是一旦放慢速度,有可能會被敵騎包圍……”

朱婉婷淡然一笑:“沒關係,差不多到柳條鋪了,我們天驕女兵的任務,總算圓滿完成。”

柳條鋪,是一個地名,其標誌,就是一片稀疏的雜樹林。林子不大,但樹木不少,各種樹都有,當然也包括柳樹。濁漳水東岸的平原地帶,到這里便是盡頭。平闊的道路至此出現一個大拐彎,轉過此彎,地形就開始起伏如丘,再往前行,就是山地峽谷了。

完顏婁室的中軍,在八千大軍的前中部,而非通常的中後部。之所以將指揮部靠前,實在是因為完顏婁室太不放心。狄烈玩出這一手,用一支前所未見的女軍引誘本軍出戰,說沒陰謀陷阱,說沒埋伏暗箭,打死婁室都不信。

因此。完顏婁室要求大軍緩速前行,數百騎兵四處偵探,尤其是左右方向及大軍後側。不過,從目前反饋的消息看,天誅軍,似乎還真沒埋伏……狄烈,你究竟想幹什麼?

當那一片雜樹林出現在大軍前方時,曾襲擊過榆社,經過此地的突捻,策騎來到完顏婁室馬前:“都帥。過了前方的柳條鋪。就進入山谷了,天誅軍十之八九,會在某處山谷設伏。”

左右及後方都沒發現伏兵,那么山谷設伏,就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完顏婁室冷笑:“狄烈。當老夫是愣頭青不成。明知前方布有天羅地網,還要一頭撞上去!”隨即下令命令,“傳令前方哨騎。合圍天誅女兵。謹記必須保持在一箭之距,以防敵火器。大軍加速前行,將此五百婦人生擒而還。狄烈,你想釣魚。老夫卻要吞餌!”

完顏婁室隨即曉喻全軍:生擒五百女兵,充為軍妓,今夜狂歡!

命令一下,金軍上下,歡聲雷動,士氣高漲,幾近爆棚。婁室軍姦淫擄掠雖然幹多了,但「女兵」這種生物,可是從未享用過,那滋味必定大為不同吧。一支士氣原本憋悶低迷的軍隊,此刻卻象打雞血一樣亢奮,如叫獸般嗷嗷吼叫。

看來,無論古今,制服的誘惑,都是最令人難以抗拒啊!

這道充滿原罪誘惑的命令一下,就連合圍女兵的百餘哨騎都忍不住了,紛紛跳下馬來,將百余匹馬,全拴在一塊,然后一個個操弓持牌,呈一個半弧形,步步圍逼而上。

這支金軍哨騎的謀克也算精明,知道平日倚仗為優勢的戰馬,此時反而是累贅。在馬背上非但難以旁牌遮擋全身,而且對方手中的火槍所發巨聲,也極易驚擾戰馬,反而不利於作戰,索性棄而不用。金軍哨騎,無論馬戰步戰,都一樣精銳。

不僅如此,更玩起心理戰術,幾名漢簽軍騎兵,在女真兵的授意之下,高聲叫喚:“對面的小娘子們,你們睜大眼睛看看,眼下處境不用說自然明白,你們跑不了啦!乖乖束手就擒,爺們會疼你們的……”

曠野中隨即傳來陣陣恣意狂笑,隨風而散,向四面八方遠遠鼓蕩開去。

此時若從高空向下俯視,可見金軍哨騎就象一條攔河壩,堵截前路;而后面的八千大軍,則如滾滾洪流。天驕女兵,就處在“河壩”與“洪流”之間,隨時都有被吞沒的危險。

退無可退,不能再退。

朱婉婷緊急下達一連串指令:“停止行軍,結圓陣!火力偏重西北方;楊都頭,發射信號!”

圓陣,是應對敵軍合圍最規範的陣形,打擊力也最為平均。女兵們負重近四十斤(半身甲二十斤、火槍十二斤、鐵笠、彈藥、長匕合計五、六斤),來回行軍超過二十里,再加上沉重的心理壓力,至此時,每一個女兵的體力,都接近極限。停止行軍的命令一下,當即跪坐一片。

楊調兒、趙玉嬙、葉蝶兒本身也累得夠嗆,卻不得不強撐弱軀,將女兵們一個個拽起:“都……都起來,檢查槍械彈藥……做好接戰準備……”

朱婉婷更是干脆:“你們就算累趴下,槍口也要對準陣外之敵!”

女兵的窘態,由哨騎一一飛報於完顏婁室處,婁室大笑:“婦人就是婦人,行軍數十里必蹶之……現在,該是吞香餌的時候了……”

完顏婁室話音未落,就見天驕營陣中騰空飛起一道旗火煙花,迎著紅彤彤的朝陽,在半空爆開,綻放出金色的流彩。

信號!女兵發信號?天誅軍不是要在山谷設伏嗎?現在發什麼信號?

完顏婁室正莫明其妙,倏見前方堵截女兵的哨騎隊一陣騷動,停下逼近的腳步,惶然回顧……稍後,百余哨騎突然炸鍋,隊形崩解,軍兵驚慌失措四散狂奔,就象被黃鼠狼沖進窩里的雞仔……

正當完顏婁室與他的大軍看得呆愣之際,從雜樹林的拐彎處,神兵天降般沖出大股騎兵,蹄聲雷動,甚囂塵上。

這股騎兵一現身,如同一窩鋪天蓋地而來的馬蜂,蟄得整個婁室軍好一陣騷亂。

最倒霉的,要數那伙棄馬步戰的哨騎他們距離坐騎實在遠了點,而且大隊騎兵正沖他們而來,若是折返回去取坐騎,只怕有命上馬,沒命下馬。兩難之下,許多金兵遵循逃生的本能,撒開腳丫子奪路狂奔。只是,人怎麼跑得過馬?

那股憑空殺出的騎兵約三百騎,一分為二,一部追殺逃散的金兵,一部奪取金軍戰馬。然後將戰馬牽到女兵面前,一匹馬載二至三名女兵,層層環護著女兵向柳條鋪後撤。

婁室軍這一邊,騎兵們也拼命快馬加鞭,想趕在敵騎截殺友軍之前,及時阻攔。但是,婁室軍騎兵還是慢了一步,天誅騎兵用手弩、用標槍,遠在二、三十步之外,便擊殺了近半金兵。隨即勒馬轉向,在婁室軍騎兵趕到之前,迅速與敵脫離接觸,呼嘯而去,只留下一地尸骸……

在眼皮子底下殺人,還大搖大擺離開這可是咱大金軍的專利,何時輪到南人玩這一招了!被徹底激怒了金軍騎兵。不等完顏婁室命令,奉命攔截的阻擊隊,自覺轉為銜尾追殺的索命隊,緊緊咬住天誅騎兵塵尾,誓必殺之。

完顏婁室本待傳命阻止,轉念一想,率騎兵出擊的乃是突捻,以這位手下悍將的老練,當不至於盲目復仇而失去理智中伏。

當最後一騎消失在那片樹林彎道後,煙塵尚未散盡……倏忽間,煙霧中騎影驟現一騎、二騎、三騎……越來越多,竟是剛剛追殺上去的數百婁室軍騎兵。以比去時更快的速度,一個接一個跑回來,臉上的表情,好似見鬼一般。

沒有中伏,安然返回,這令完顏婁室心下一鬆,但這幫家伙臉上的神情,未免也太……一驚一乍地搞什麼?

突捻策馬穿過軍陣,衝到完顏婁室跟前,顧不得頭盔歪斜,滿面不可思議的表情,向完顏婁室稟報:“都帥,那、那天誅軍竟將營寨移至在前方,端等著我大軍……”

天誅軍這種違反軍事常理的舉動,頓時令完顏婁室糊涂了把營寨從濁漳水移至柳條鋪,再引我大軍出擊?然後就可以憑寨而守,打防守反擊,這狄烈的算盤倒打得挺響。只是,你要引我進攻,那也得我願意主動出擊才行……我完顏婁室,像是被敵人牽著鼻子走的人嗎?

完顏婁室雖無意攻城拔寨,但還是被狄烈此舉引發好奇心。當即傳令大軍暫歇,自率五百精騎,疾奔柳條鋪,要看看狄烈究竟弄出什麼樣的城寨,令手下騎兵如此變色。


usaden 發表於 2014-3-24 01:12
第三百一十二章 擒殺婁室,賞驢一頭

金燦燦的霞光,照在一片片銀亮亮的鐵板上,反射出明晃晃的眩目光芒。

一排排以鐵板組合成的奇特城寨,極其突兀出現在這片最後的平原地帶。城寨雖小且低矮,但那種鋼鐵特有的質地,卻給人一種堅不可摧、冰冷肅殺之感。

原野寧靜,秋風激草,廣闊的平野,不時隨風飄過一陣陣如煙似霧的黃塵,愈發令這座“鐵壁城寨”更添神秘詭異之感。

看著眼前的「營寨」,完顏婁室有一種被亮瞎狗眼的感覺。這東西是怎麼弄出來的?天誅軍的鐵料爆溢不成?竟然用來製造這種大而無當的物事……等等,眼前這情景,好似聽誰說過……

高勇!太原步軍副指揮使,太原之役中唯一逃生的高級將領。此人曾提及,突合速在增援壽陽時,被一支“車城”軍隊所擊敗。這“車城”具體是什麼樣,如何作戰,由於並非其親眼所見,只是聽到突合速轉述,語焉不詳,因此不得而知。眼前這座城寨莫非就是……

親自出馬探查敵情的突撚,與十餘騎哨騎正從遠處奔回,大汗淋漓向完顏婁室回報:“都帥,那城寨的確是用貨真價實的鐵板拼成的,下部懸空,全是輪轆轤。”

“果然是‘車城’!”完顏婁室脫口驚呼。

突合速,就是敗在此堅城之下麼?

完顏婁室與完顏突合速是幾十年的老戰友了,又同在西路軍撕殺打拼。對這位宋人敬畏稱之為“龍虎大王”的戰將的指揮能力與作戰風格,最是清楚不過。連他都輸得那樣慘,可見這鐵壁車城絕非易與,在沒有摸清虛實之前,貿然進攻,極可能會招至難以估量的損失。

“撤!”完顏婁室斟酌再三,最終不得不做出這個艱難的決定。說是艱難,絕無半點誇張,這相當於自摑老臉。而且,自承與天誅軍這一番交鋒,處於下風。

“撤?”突撚與眾騎兵面面相覷。這般大張旗鼓殺過來,刀出鞘,弓上弦,士氣滿滿,就等著開花見紅了說得難聽點,褲子都已經脫了,就等著扒制服呢……結果,卻等來了這樣的命令!

“撤!”完顏婁室深眼窩中冷芒倏閃,“突撚,你要抗命嗎?”

“突撚不敢!”這五大三粗。一臉兇悍的金將,在蒼老的完顏婁室面前,竟如家犬一般伏首貼耳。

完顏婁室可不是浪得虛名之輩,其作戰風格是既勇猛又謹慎,並且善於發現破綻,抓住戰機。象今日這般,從頭到尾被牽著鼻子走的感覺,對一個老將來說,預感很不好。這樣被動的戰鬥,打起來勝率低,也沒意義,更嚴重違背了自己將戰局拖延下去的初衷。多年征戰生涯所形成的第六感在警示他,盡快撤軍,方為上策。至於軍心士氣的問題,只能返回時妥善安撫了。

只是,狄烈費了恁大氣力才引敵出動,甚至將女兵營從天樞本城調來,上演一齣“請君入甕”的戲碼。已經抓住了蛇尾巴,又豈能容其再溜回洞穴之理?

婁室軍剛剛流露出要撤軍折返的意向,天誅軍這邊,立即做出反應,鐵壁車城,隨即動作。

在斷後監視天誅軍動向的突撚與三百騎兵驚駭欲絕的眼神中,鐵壁車城開始上演“帽子戲法”:鐵板升降,車陣開合,原先鬼影都看不到一個的車城,突然出現大量人影。有站在車廂頂抽放鐵板的、有推動戰車的、有快步從城門中跑出來回收拒馬的……近千騎兵,圍繞在車城前方,分左右兩隊,交叉穿梭,環護變陣的車城安全。

隆隆馬蹄與滾滾煙塵,很快遮擋住突撚等一眾金軍騎兵的視線……稍頃,馬蹄聲漸弱、遠去,煙塵消散……

一座龐大的車城,竟然整個平移,象一頭鐵甲怪獸,洶洶碾壓而來。

突撚一直覺得,如果給手下騎兵換上河曲良馬,披上具裝,士兵們再披一層重鎧,就能成為一支無堅不摧的“鐵浮屠。”可以碾壓野戰中的一切軍隊……但是,看著眼前這個會移動的城堡,突撚只覺什麼鐵浮屠簡直弱爆了戰馬披上具裝還是戰馬,騎兵披上馬甲也還是騎兵,這血肉之軀,怎麼跟一座鋼鐵堡壘對撞?

“退!退!快退!!”突撚自己都沒發覺,嗓音因為乾澀及過度緊張而變調。

其實都不用突撚發號司令,戰馬比人更能感覺到危險的逼近。那種如山如墻的壓迫感,遠在百丈之外,就令人畜呼吸難暢;而車輪滾滾的悶雷巨震,草屑泥石詭異彈跳,更令人胸腔發悶,戰馬煩躁不安,連連後退。

撤退之令一下,無論人還是馬,都出奇一致配合協調,無須加鞭馬自快,如風而遁。

於是,在柳條鋪另一側的婁室大軍,再次目睹了剛才所見的一幕:數百精騎,倉皇失措,盔歪甲斜,活似見鬼一般亡命狂奔而返……

完顏婁室要撤兵,首先就得要有斷後部隊,確保撤兵時不會遭到襲擊。如果有敵軍在後頭追擊,無論怎樣精銳的軍隊,都不可能做到從容撤退那簡直不能叫撤退,潰退還差不多。

突撚及三百斷後鐵騎這一逃,直接暴露了婁室大軍的側後背。這個時候別說安然撤兵了,就是慢一點排兵布陣,都有全軍崩潰的危險。

完顏婁室又驚又怒,換成另一個性情粗暴的主將,比如斡魯這樣的,多半二話不說,直接就砍了突撚,但完顏婁室顯然不屬此類。做為突撚的老上司,完顏婁室非常瞭解自己這個屬下是怎樣的猛將,這是一個曾以二百騎沖擊夏國大將李良輔數千大軍,最後全軍覆沒。自己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敢死之士。

這樣一個猛士,率領比當日沖擊夏國千軍時還多出一百騎的騎軍,卻不戰而逃……如果不是敵軍實力太可怕,完全無法抗拒的話,以突撚的個性,決不會做出此等陷大軍於險地之事。

那麼,究竟是何驚人之事?

完顏婁室還沒來得及召突撚前來詳詢,就感覺地面一陣陣地顫動,胯下戰馬不安趵蹄,呼嚕嚕打著響鼻,馬頭不斷擺動,煩燥不安。

不僅馬匹如此,八千大軍,同樣騷動慌亂。突聞一夫大呼,隨後越來越多的驚叫聲響成一片,數千人此起彼落的驚駭聲,猶如山風海嘯一般,聲震曠野,驚散歸雁。

完顏婁室抬頭,這一瞬間。身為統帥的他,與普通士卒一樣,震撼莫名!

鐵城!一座會移動的鋼鐵城堡!

十月初九,午時二刻,天誅軍與婁室軍,在距離濁漳水東岸十裡之外的柳條鋪,正式對決。

雙方兵力對比如下。

天誅軍:計有第四混成旅整旅三千五百餘人,其中,戰兵二千三百;第七混成旅一個騎兵團、一個足額的火槍營,一千五百人,除二百騎輔兵,其餘皆為戰兵;天驕女兵營五百。合計總兵力五千五百餘人,其中戰兵為四千一百,可戰兵力占總兵力七成以上。這種正兵與輔兵的比例,無論在宋、金,還是夏,都是獨一份。

婁室軍:騎軍兩千,按一正兵一輔兵一雜役來算,正兵不超過八百;步軍六千,正兵二千、阿裡喜二千,雜役二千,合計總兵力八千。

這裡不得不說一下金軍的阿裡喜,其性質有點象西方的見習騎士,戰鬥力雖不及正兵,但確實有。阿裡喜的成份,有如下幾個來源:一、原金軍中的正兵,因年長體衰或受傷殘疾,戰鬥力下降,又沒能混上低級的軍官身份,遂降級為阿裡喜;二、新徵召的無戰鬥經驗新兵;三、非女真各族奴隸兵,渴望積累軍功而得到升級為正兵。

從這一點來看,金軍的阿裡喜,同樣是一股不可輕視的力量。

經過篩選對比,婁室軍的正兵總計為五千,與天誅軍差相仿佛。這是一場在兵力上、戰鬥力上勢均力敵的對決。唯一不對等的,只有雙方的武器與防禦。

已經被逼到了這一步,完顏婁室是再也無法避戰了,既然避無可避,那就戰吧!

完顏婁室一旦決心開戰,立即拋開一切顧慮,全心全意,全力以赴,爭取打好、打贏這一仗。

這是身為一個統帥的基本素質。

婁室軍要排兵布陣,天誅軍同樣也要變陣,將正廂車狀態變更為偏廂車狀態,以擴大射擊面與打擊角度。同時,擴大的車城,也對敵軍產生更大的心理壓力。

雙方都在忙忙碌碌,做戰前準備。

兩軍開戰,最通常的做法,就是步卒列陣,騎兵則放出探查對手陣勢破綻,並伺機騷擾、打擊敵人士氣,動搖敵軍陣腳這種大戰之前的“開胃菜”通常是金軍的專利。因為只有金軍才有足夠的戰馬,以及訓練有素的控弦之士。婁室的西路軍就經常這麼幹,並多次以少量騎兵,採用此等「狼戰術」,生生摧垮多支宋軍。

而這一次,兩軍都有大量騎兵,但誰也沒放出去做常規騷擾。

婁室軍是因為對手壓根就不是軍陣,而是一個“鐵籠城。”啥都看不到,還晃眼。什麼騷擾、打擊、動搖陣腳的老把戲,全用不上。將騎兵放出,空耗馬力,得不到戰場情報不說,反易遭到那種可怕火器的攻擊,得不償失。

天誅軍呢,則是因為車城之內,各個方向的望樓之上,有多達十具以上的望遠鏡在觀測敵情其中更有一具是可將五裡以內,眼睛毛發看得一清二楚的精密光學儀器。

婁室軍排兵布陣,以及左右翼騎步軍的安排,一舉一動,盡入法眼。自然也就不勞騎兵出動,多此一舉了。

兩軍各自緊張準備著,半個時辰後,金軍一方傳來長長的號角聲,表示列陣完畢。

中軍大纛之下,銀甲鐵盔的完顏婁室,神完氣足地端坐於屏風之前。命令百名大嗓門的軍士,站在左右兩座高高的哨樓之上,曉喻全軍:“有生擒敵酋狄烈者,賞銀腰帶、升三級、世襲謀克!”

如此重賞,金兵頓時群情激昂,不停用手裡刀槍敲擊旁牌與胸甲,嘭嘭大響,叫囂震天。

“軍心可用!”完顏婁室看到被振奮高漲的士氣,滿意地撚須而笑。

過了一會,就見對面車城的廂車頂上,呼啦啦冒出一大群士兵,用力跺著車頂厚板,踩著節奏,兩手合攏嘴邊,喊著一、二、三……

“軍主有令,擒殺完顏婁室者,賞驢一頭,布一匹!”

usaden 發表於 2014-3-24 01:21
第三百一十三章 阿土罕的決死沖鋒 (上)

雙方首腦的賞格已經發出,一個高得令人腎上腺激素暴增,一個則令人愕然噴飯。

完顏婁室鼻子都氣歪了,說實在的,他剛才就想將賞格定為一頭驢子一匹布,借以羞辱對手。但是,他現在太需要士氣了,面對眼前這前所未見的鐵壁車城,他需要將數千軍兵的勇氣鼓動起來,以攻城拔寨的決心,將鐵壁踏為廢墟。

沒想到,對手反過來用這一招來羞辱他。

這種于兩軍之前,萬眾矚目下的刻薄揶揄,任是完顏婁室再有大將風度,也沒法掛得住臉。

“出擊吧!”完顏婁室冷冷地吐出這三個帶著幾分血腥味的字眼。

“末將親自指揮,必縛賊首狄烈拜伏于都帥膝下。”阿土罕半跪著接過令旗,切齒發誓,起身掉頭而去。

如果有得選擇,完顏婁室更希望敵攻我守,先看清對手的戰術,摸清對手的底牌后,再打防守反擊,如此勝算可增三分。可惜的是,對方顯然也是這么打算的。

如果兩軍都想采取守勢,那就得要比熬的功夫了。看到得最后,哪一方的軍心浮燥,士氣大跌,體力耗盡,陣形渙散,此時另一方發起攻擊,必勝。

可是,金軍能與天誅軍比熬嗎?人家可是在城寨里,縱然這只是簡單圍了一圈的城寨,甚至不一定有休息的帳蓬,但城寨就是城寨,它為守軍提供了堅實的防御,同時使守軍免于排兵列陣的艱苦。保持充足的體能。

而金軍呢?卻一個個頂著正午灼熱的太陽,吃著滿嘴沙塵,在曠野中“罰站”。

這怎么比?

若不趁熱打鐵,在軍兵士氣高漲,體力尚足的情形下發動攻擊,拖延下去,最終垮掉的,只能是金軍,絕不會是天誅軍!

對于這一點,完顏婁室與他的對手一樣清楚。所以,積極主動也好,迫不得已也罷,總之,金軍必須進攻,別無他法。

天誅軍的火槍與霹靂彈的威力,完顏婁室不止一次從戰報上看到,甚至之前也曾親眼目睹。但這種火器與車城是如何配合作戰的,卻一無所知。在大軍總攻之前,必須先用一支沖鋒隊,試探出對手的戰術。

阿土罕率領的沖鋒戰隊,左翼丙隊,就是一千人。這是一支混合了二百女真正兵,三百渤海阿里喜與五百關中簽軍的混合戰隊。在完顏婁室與阿土罕的想法里,犧牲二、三百阿里喜與簽軍,不信摸不透天誅軍的打法路數,不信找不出這鐵壁車城的破綻弱點。

“稟軍主,金軍出動了。左翼,約一千步卒,攻擊方向,正西。”

即便知道軍主手里的“千里鏡。”比自家的望遠鏡強過不知凡幾,但擔任觀察瞭望任務的哨兵,仍然遵守軍中規制,一絲不茍向軍主報告。

“一千步卒啊,嗯,不多不少,正好夠一人一顆槍子。”狄烈平靜的語氣,有種說不出的血腥。

何元慶面色同樣平和,卻掩飾不住眼中的興奮,這是天誅軍成軍以來,第一次大規模集中使用火槍,想想就令人亢奮不已一千五百火槍兵,前所未有的強大火力。

布置在兩軍正面的,正好是一千火槍兵,而來犯之敵,也恰是一千人,所以狄烈才說出正好一人一顆槍子之言。

由於地形的限制,天誅軍無法同時擺開兩個混成旅的車陣,這需要方圓三里以上的活動空間與范圍。再加上與金軍的間距,以及金軍展開陣形所需的范圍。以濁漳水東岸狹長的平原地形,達不到這樣的列陣對戰要求。

因此,天誅軍只布置了第四混成旅的車陣,而第七混成旅的戰車,壓根沒運來戰場。

第四混成旅二百輛戰車,合圍成十余萬平米的車城,隨著車城的不斷運用,各項設施也在不斷完善。比如在車城內圈的子城四隅,各豎立著一座兩丈高的望樓,加強了瞭望功能;比如子城內開僻了一塊“炮擊區。”整整齊齊擺放著二十架飛彈器,彌補了車城缺乏遠程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的缺憾。

第七混成旅的戰車沒來,但火槍兵卻全員到位,與第四混成旅的火槍營,合計一千火槍兵,全部布置在正面,即西面五十輛戰車內外。而女兵天驕營,則布署在南北兩翼的戰車內,防禦金軍騎兵突襲側擊。

由於一輛戰車內的空間,只能容八名火槍兵操作,因此多出的六百火槍兵,盡數退出車廂外,當做裝填彈藥及傳遞的輔助使用。

每輛戰車的偏廂壁,只有四個射擊孔,也就是說,正面對敵的五十輛戰車,只有二百火槍兵能親手射殺敵人,其餘的火槍兵,只能充當“彈鏈”,傳遞火槍及裝填彈藥,保持火力不間斷。這相當於一個五排連射的戰陣,基本上可以保持火力不會有超過一秒的停歇。

這才是真正的金屬風暴啊!完顏婁室,你,做好準備了嗎?

完顏婁室是否做好準備不得而知,但阿土罕的準備工作,卻是做得相當充分。他收集了全軍質地完好的旁牌,讓沖鋒隊軍兵人手一副;每一個軍兵都披上一層鑲鐵葉的厚鎧這一點尤其令渤海兵與簽軍感激。這些阿里喜平日作戰,多數只有破舊的皮甲,甚至不少人連薄皮甲都沒有。而這一次衝鋒,能否立戰功不說,首先就分發一套質地相當不錯的鎧甲,更有旁牌護身。所有沖鋒士卒,無不士氣大振,用手中兵器敲擊旁牌邦邦響,嗷嗷直叫,躍躍欲試。

隨著阿土罕一聲咆哮:“銀腰帶、升三級、世襲謀克,在等待我們的勇士獲取!沖鋒!去奪取屬于你們的榮耀與富貴!”

婁室軍左翼丙隊一千步卒,齊聲發喊。在阿土罕當先率領下,扛著飛梯,邁著重步,向五百步外那臥獸般的冷冷鐵城撲去。

三百步,阿土罕開始整理隊形,讓弓手收起旁牌,退到陣中,取弓箭在手,做好射擊準備。

二百步,呈鋒矢沖鋒陣形的一千金兵。緊密猬聚。前面五排金兵的旁牌,層層交疊,呈“工”字形交相掩護。這樣嚴密的防護,即便是弩矢都難以穿透,沖鋒金兵,信心大漲!

令完顏婁室與阿土罕等金將感到困惑的是,直到這個時候,天誅軍的車城,竟然還沒有半點動靜。這與想像中的敵軍憑寨而守,據高而擊的常見場面完全不同,弄得完顏婁室心神不定。難不成天誅軍只是以車城為餌,實則以騎軍側擊?

也怪不得完顏婁室會這樣想,實在是……天誅軍的騎兵未免多了些,足足一千五、六百騎(刨去輔兵),比金軍的騎兵還多出好幾百騎。完顏婁室與建炎朝西軍打了好幾年仗,還沒見過騎兵如此富餘的軍隊。擁有這樣一支強大的騎兵,沒理由不將之做為戰場的主力,反而四下游走,當偵騎哨探用的。

故此,完顏婁室不得不將手下八百余騎,幾乎全撒出去,盯住天誅軍騎兵,連身邊都沒留下幾個騎兵護衛。

結果是,天誅軍的騎兵依然象幽靈一樣,四下游走不息;天誅軍的車城也沒動靜,除了四隅與中央位置的五座望樓,可見一些軍兵身影晃動,證明還有活人之外,幾乎令人懷疑這是一座死寂之城。

對手舉動如此詭異,令完顏婁室心中的不安愈發強烈,而身先士卒沖在隊伍最前頭的阿土罕,卻異常興奮,他才不相信對手會有什麼花招。彼時攻城拔寨之戰,如果衝近百步之內,守城寨一方還沒做好準備士兵沒出現在寨墻上,也沒見到各種守御城池的滾石檑木、沸油金汁、床弩機石……這就意味著,守軍已放棄抵……

阿土罕也不敢相信天誅軍會放棄低抗這場決戰,本就是天誅軍一方挑起的啊!唯一的解釋就是,天誅軍的殺招,暗藏在車城之內。既然如此,還有什么好客氣的,只管放開膽子沖吧。真正的戰斗,應當在登上車城頂上時發生。

有了這樣的認識,在沖鋒陣列右前方的阿土罕,在沖進百步距離之后,下令全軍加速,放膽沖鋒。一千金兵,再度振聲吶喊,腳步漸急,長梯直豎,弓箭斜舉,進入最後衝刺階段。

八十步、七十步……就在這時,隱隱聽到車城內傳來一連串“霍霍”的怪異聲響。

阿土罕一怔,腳步稍慢……這聲音,似乎挺耳熟啊,好象是……床子弩或投石器的絞弦發出的那種強力彈射之聲……隨後,阿土罕就看到十幾個哧哧冒火花的黑點,從車城飛出,越過半空,越來越大……

第一聲爆炸發生時,阿土罕只覺掛在手臂上的旁牌一震,似乎裂開了,然後手臂一疼,一股灼熱氣浪沖來,將他震翻在地。後面是什麼情況,阿土罕完全不知道,耳邊充斥著轟隆轟隆的爆炸聲、慘叫聲、呼救聲;眼前是數不清的一條條腿腳與靴子,紛沓凌亂。如果不是正好有一架梯子掉落在他身前,為他遮擋掩護,十有八九要被亂兵踐踏而死……

一軍主將,被亂兵踩踏而死,這是何等的恥辱!阿土罕從十三年前帶上阿瑪送給他的戰馬與弓箭,初踏戰場之時,就有了有朝一日戰死沙場的覺悟。但無論如何,也沒想過、更不能接受這樣的死法!

嗷!阿土罕一聲咆哮,用力一撐,縱身躍起。但見到處都是驚慌逃躥的士卒,適才還是嚴整密集的隊伍,此刻已混亂一團,人擠人、人踩人,人壓人……阿土罕不顧半身染血,揮刀砍翻了三個欲從身邊逃開的士卒,嘶聲大叫:“整隊!整隊!不許逃,違令者斬!”隨手一把揪過一個逃兵,瞪著血紅的眼珠,怒吼:“陣前逃跑,這是兔子才幹的事,你還是女真人嗎?”
逃兵半邊臉都是血,無力哼哼:“我……我是奚人……”

“滾!兔子一樣的遼人!”阿土罕一腳踹飛那奚人逃兵,沾滿鮮血的大手一抹大臉盤,正要呼喝阻止潰退,倏聞本陣傳來一陣低沉綿長的號角聲,這是中止進攻的撤退號聲……

“撤退?!怎么能撤退!我們連城寨的邊都沒摸到啊!”阿土罕悲憤大叫,將刀深深插入泥土,雙膝跪地,不斷揮拳捶地。

幾名驚魂稍定的女真士卒,聞號而退時,經過阿土罕身邊,趕緊七手八腳將自家主將架離戰場幾人才剛剛離開,適才立足之處,呼地落下一枚屁股冒煙的霹靂彈……


usaden 發表於 2014-3-24 01:33
第三百一十四章 阿土罕的決死沖鋒 (下)

“都帥,再給末將一個機會吧!”

阿土罕帶著一身泥塵血汗,絲毫不去理會半條手臂盡被鮮血染赤,吭地一聲,帶著重甲的份量,重重跪在完顏婁室跟前,伏地拜請。

完顏婁室面色陰沉,一言不發,也不去看阿土罕。

大約過了二刻時,才有司兵目吏回報:“折損一百八十七人,火雷所傷不足半數,多為自相踐踏所致……”

聽到這個折損數目,阿土罕重重將頭叩在泥地上,將久日未雨的硬實泥地砸出一個淺坑。

“一矢未發,一卒未登,卻傷亡若此……天誅軍之霹靂彈果然名不虛傳,他們應當是使用了投石器,否則無法投擲八十步之遠。”完顏婁室不無困惑,能將如此份量的物事投擲得這般遠,起碼要五梢炮,而每架五梢炮至少需五十人操作。以方才投彈所見,車城之內,絕不少于十五架投石器,才能形成如此密集彈幕。可是,這車城怎麼也不像擺得下十五架五梢炮,以及七八百名炮手的樣子啊!

越是百思不得其解,就越想打破此車城看個究竟。

完顏婁室正沉思著,突聽侍立在身旁的突捻驚呼:“阿土罕,你幹什麼!”

完顏婁室猛抬頭,卻見阿土罕拔出腰間切肉小刀,慢慢舉起,猛然回手,狠狠在臉上割了一刀,頓時鮮血長流……

血淚誓!

女真人的奇特習俗之一,既可用于殯葬儀式。以示對逝去親人的哀悼,也可用于對深仇大恨必報復之決心。阿土罕突然弄這一出,自然是後者無疑。

突捻與眾護衛聳然動容,齊齊跪下,為阿土罕求情。

完顏婁室面無表情,語氣平淡道:“賭咒發誓並不表示就一定能打勝仗,但有決心有戰術就可以本帥且問你,再度進攻,若敵再投炸彈當如何?”

阿土罕是猛士不錯,但決不代表他沒頭腦一個只知猛打猛沖。不動腦筋的人。是不可能當得了將軍的。或者說,就算蒙混一時當上將軍,只怕死得比小兵更快。

阿土罕立即飛快回答:“敵軍投擲只及百步,進入百步距離后。全速猛沖。力求最短時間內沖到敵車城;將厚長的鋒矢陣形變為薄扁的橫狀一字長蛇陣。使敵之炸彈或落陣前,或落陣后,大部落空;各部編伍‘同命隊’。有膽敢回首他顧者,后隊之卒可斬之奪其財;最后,在本陣陣前放一支督戰隊,逃一人斬一人,全隊逃斬全隊!”

完顏婁室冷硬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嘉許的笑意:“阿土罕,不錯,就應該這樣!打敗仗不可恥,可恥的是不吸取教訓,制定對策,一敗再敗……好好打,這一仗,你若贏了,將來必成為我西路軍新一代戰將。”

“謝都帥!”阿土罕激動頓首,隨手抓起一把土,狠狠揉在臉頰傷口處,眉頭跳了跳,一振盔甲,大步而去。

一般情況下,阿土罕應當將方才那一撥殘兵敗將集結起來,再衝一次。但阿土罕到丙隊那里轉了一圈,就知道不可行。這些僥幸逃得一命的軍兵,已經被鋪天蓋地的轟炸嚇破了膽,許多人面呈土色,手腳微微顫抖。帶著這樣一支軍隊沖鋒,那不是殺敵,是自殺。

只有一次沖鋒的機會,只有一次雪恥的機會。

阿土罕可不想拿自己的性命與前程冒險,所以,他重新整合了一支步軍,以精銳為主:女真人五百,契丹人三百,漢簽軍二百,合計一千。重鎧旁牌,棄弓矢長兵,人手短斧彎刀、骨朵鐵锏,全是利于攀附作戰的短兵。與第一次沖鋒時士卒的兵器配備相比較,更有針對性,也更為充分。

這支新組合的千人隊,都是膽大兇狠,對功勛財帛極為熱切之徒,其中正兵的數量,就超過七百,只有不到三百是阿里喜。這支千人隊的戰斗力,當真不可小覷。

在令人氣血下沉的低沉號角聲中,臉上血跡宛然的阿土罕站在隊伍前方。這回他換了一把柄長三尺的骨朵,蒜頭(錘子)足有嬰兒腦袋大小,份量怕不有二十斤。這種單雙手都可以使用的重型兵器,可以輕易將一匹馬爆頭,也可以將重鎧下的肉體,砸成肉糜。

一千人,排成三排,再加上后面扛飛梯的百余役夫,列成一個橫向三百人的長蛇陣。各排之間,間隔十步,邁著震憾大地的步伐,壓向車城。

在狄烈的瞄準鏡頭里,那宛若近在眼前的一長溜黑亮的皮盔,在陽光下點點泛光的鐵葉,鏃亮的兵刃精芒,都帶著一股千軍悍敵的強大壓迫感。果然不愧為金西路軍的精銳啊!那股兇戾的殺氣,幾乎凝聚成形,凌肌砭膚,激得人汗毛炸豎。

狄烈不敢確定,如果沒有這銅墻鐵壁般的車城環護,四旅與七旅,這些只訓練了三個月,首次上戰場的新兵蛋子,會不會亂了陣腳。還好,這種假設,在擁有戰車防御與車城戰術的混成旅,不會成為現實。

金軍已逼近車城二百步,位于子城中軍,望樓側方的炮擊區,向中軍望樓打出旗語,請示是否做炮擊準備。

狄烈放下瞄準鏡,輕輕搖頭,對傳令兵道:“停止投擲。”

狄烈對金軍在這樣短的時間內,就找到了應對飛彈器的方法,還是頗為激賞的。的確,排成這種橫向長列陣,若投擲霹靂彈的話,要么投過頭,要么投不到。即使計算精確,正好讓霹靂彈落在三排敵軍正中,其殺傷力,也遠不如之前那樣,雨點般落到密集的敵陣中可怖。

既然已預計到殺傷效果不樂觀,狄烈也不會死板地非使用飛彈器不可嘿嘿,排成橫向長隊。的確可有效避免霹靂彈遠程打擊……只是,阿土罕啊阿土罕,你絕對料想不到,我天誅軍火槍射擊,乃是扇形打擊,橫截面越大越好,你真是來著了……

距離車城百步了!阿土罕深吸一口氣,驀然吐氣開聲,聲如裂帛:“沖上敵城,富貴在手!退后一步。利刃斷頭!殺”

“殺”

上千金兵。怒吼如雷,潮水般向鐵城“淹”去。

當跑得最快的一個金兵,一腳踏過標志著五十步射距的紅色警戒線時,車城里響起一通令人心跳加速的戰鼓聲。之後,戰場上密如串雷的槍聲,就徹底掩蓋了金軍的吶喊與沉重的腳步聲。

槍聲、白霧、赤焰、紅血。交織成一片血與火的戰場。

衝鋒的金兵紛紛倒下,但沒有一個人敢躊躇不前,全玩命向前衝。「同命隊」可不是鬧著玩的!沖鋒不一定會死,但猶豫一定會身後隊友的刀斧,絕對比敵人的子彈更快、更致命!

狄烈從瞄準鏡里看得清楚,首輪二百發子彈打擊,效果不太理想。除了距離的因素外,金兵的旁牌與重鎧雙層防護,也是重要原因。

第一波彈雨,大半擊中旁牌,旁牌固然被洞穿爆裂,卻也抵消了大部分動彈。餘勢未盡的彈丸擊打在人體時,又再度被綴鐵葉的牛皮重鎧阻擋,縱然彈丸再接再厲,穿透鎧甲,也是強弩之末了。只有一部分被直接擊中頭盔或四肢的金兵,悲鳴倒下,但人數寥寥。

槍聲綿密不絕,硝煙愈濃,車城正西面,幾乎被青白色的煙霧籠罩,十步之外,人影難辨。

此時就連狄烈的瞄準鏡,都看不清百米以外的影象了。但是,凡是耳朵還好使的人,都可以清晰聽到,戰場上慘叫聲越來越大,也越來越凄厲,那聲勢驚人的千人奔跑聲,則漸漸稀疏……

金兵究竟衝到哪里了,無論是戰車內的火槍兵還是哨樓上的觀察員,都只見到模糊的幢幢人影,無法準確判斷距離。火槍兵只能將火槍的標尺調到一個通用數據,然後可勁地傳槍、接槍、扣板機。而哨樓上的觀察員,急得差點想從樓上跳下,直接到戰場上看個究竟。

不過,金兵很快以自己的行動,暴露了自家的行蹤。

濃煙中,傳來一陣乒乒乓乓的大響,好似有多人在亂拋木頭。這是……原木拒馬被掀翻與搬移的聲音。

拒馬是車城的常規防御障礙設施,其擺放的位置,是有嚴格規定的。不能過近,不能太遠,只能在車城前方三十步這個距離,這是火槍威力最強最猛的最佳射距。所以,金兵現在正處在車城前方二十至三十步之距。

“排炮手,準備開炮!”在車城外城一線指揮的張銳與趙能兩位郎將,都是經驗豐富的戰將,果斷向炮兵營的指揮使下令命令。

雖然濃煙多少影響視力,但炮兵營的炮手們無不對排炮藥捻的位置爛熟于胸,閉著眼睛都能準確無誤地將火炭按到藥捻之處……

隨著車城外一陣紛亂急促的腳步聲響起,嘭嘭嘭幾聲大響加震動,幾架長梯重重靠上車壁。轉瞬間,就有三、五個金兵順著長梯跳上廂車頂。為首一人,赫然正是半身染血的阿土罕!

“爺爺終於殺上來啦!”阿土罕縱聲大笑,單手將骨朵一掄,將幾桿刺來的長槍磕飛。同時下意識扭頭揮手,示意後面的金兵跟上。但是,就這麼回頭一瞥,恰好一陣秋風吹過,結果看到了一副慘絕人寰的景象……

嘭嘭!嘭嘭!嘭嘭!嘭嘭!

這幾乎撕裂耳膜的聲音,就從腳下傳來,震得人胸腔發悶,手足發麻。

鋼鐵車城,在這一瞬間,變成了噴火的怪獸。那灼目火焰,滾滾濃煙,肉眼可見的狂暴鐵砂,充斥了車城西面前方三十步所有的空間。

那些不時應槍聲而倒,卻依然冒著槍林彈雨,搬挪開障礙物的金兵,正準備發起最後的衝鋒,一鼓作氣,登上車城。但就在這時,二十四管排炮次遞噴吐毀滅烈焰,無數帶著灼熱高溫及狂暴冇動能的鐵砂,呈扇形噴出,像無數把無形大掃帚,將沖鋒的金兵大片大片掃翻倒地。

車城前方二十至三十步區域上空,血霧彌漫,號泣震天。

金軍攻勢,戛然而止。

“怎……怎麼可能?!我的軍隊”阿土罕發出狼嚎般的厲吼。

猛回首,卻看到戰車下方,不少于五支火槍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他……

“嗷!”阿土罕舉錘。砰砰砰砰砰!鐵葉激飛,血花飛濺!

身中數彈的阿土罕,竟強撐不倒,踉蹌著連人帶錘從車頂撲下,欲行瀕死一擊,抓幾個墊背。

卻在此時,一群重甲長矛兵趕到,七、八桿丈二長矛一齊捅過來,將阿土罕扎個透心涼,高高架在半空……

槍停、炮歇,秋風勁吹,煙消雲散。

平原尸橫遍野,血流漂櫓,沖天腥膻,引無數飛鴉兀鷲盤旋。

天誅軍VS婁室軍。首戰,婁室軍潰敗;再戰,千人隊覆沒!

usaden 發表於 2014-3-24 01:55
第三百一十五章 又見斷橋

   柳林鋪血戰正酣,而在濁漳水西岸,留守金軍大營及在橋頭兩側巡邏的金兵,聽到十裡外傳來打雷似地轟鳴巨響,以及密如爆竹的槍聲,無不面帶懼色,驚疑不定。儘管看不到戰場實況,但這沒完沒了、令人心驚肉跳的爆響,總不會是自家軍隊弄出來的吧。天誅軍折騰出恁大動靜,可想而知,自家軍隊落不下什麼好。

    正心神不安間,就見戰場方向飛一般奔來數騎,馬上騎士高高舉著令旗,嘴裡還大叫著什麼。守橋的金兵慌忙搬開橋頭的鹿砦,放幾名傳令騎兵過橋。

    這幾名騎兵邊策馬狂奔邊高聲大喊:“都帥有令,立刻將攻城器具構件裝運上大車,另勾抽三百軍匠,隨行前往柳林鋪備戰!”

    命令一下,金軍大營頓時忙開了,到處都是呼喝搬運、牽驢挽車之聲,將大營攪得人聲鼎沸,聲震兩岸。

    這嘈雜忙亂,難免也感染了守橋的數百步卒,這些軍兵也一個個交頭接耳,竊竊私語,猜測著前方戰場的戰況。

    就在守橋與巡邏的金兵緊繃的精神略微鬆懈之際,誰也沒留意到,或者說是壓根沒法注意,在濁漳水的上游二裡處,有幾根稍稍露出水面寸許的蘆葦管。緊貼著水草豐茂的東岸河堤,隨著水流,均速向下游漂浮而去。

    每漂出百餘米,蘆葦管便會稍稍停頓一下,然後水面便會冒出一串水泡。隨後露出幾張青布包裹著頭耳的人臉。這些“水鬼”仰著臉孔,小心地將鼻孔與嘴巴露出水面,深長地呼吸幾口新鮮空氣後,再度沉入水中,蘆葦管繼續漂流。

    目標,濁漳水東岸金軍的唯一退路。木橋!

    沒錯,這就是天誅軍的絕戶計:斷橋。

    這五名天誅軍戰士,便是從兩大混成旅中,千里挑一選出來的水性絕佳者。各自帶上加料的四十斤炸藥包一個,總計二百斤當量,從五里外山林某隱蔽處入水。順流而下,潛向重重金兵守護下的木橋。

    由於炸藥包太重,若背負在身上,很可能象石頭一樣,拖拽著執行任務的戰士沉底。所以出發之前,每個炸藥包都做了一番處理:三層油布包裹,以防浸水;每個炸藥包。底部都有一個特製的充氣羊皮囊套裹托著,這樣就使得炸藥包在浮力作用下,半沉半浮,既不沉入水底,也不露出水面,捎帶還不費勁。再以細繩拴在腰間,一手輕托,便可隨著天誅軍戰士漂流而下。

    金軍方面,沒有人會想到攻擊來自水底——確切的說,沒有人會想到。攻擊會由這樣少的兵力發起。

    金軍哨騎巡邏時,其實也有往河中探查的動作,但在金兵的認識裡,如果敵軍的攻擊來自水面,那動靜絕不會小——沒有一兩百人。你玩什麼突襲?你當守衛大橋兩側的幾百號人是死人啊!設若當真有一兩百人潛水襲擊,再怎麼隱藏掩蔽,也難免要弄出點動靜。

    這與其說是完顏婁室及金兵的思維盲區,倒不如說這是一種冷兵器作戰思維。金西路軍中,上至完顏婁室,下至普通一卒,其腦海裡,都沒有熱武器作戰的觀念。這很正常,一群生下來就舞刀弄槍,騎馬彎弓的部族戰士,你要他們接受熱武器作戰的觀念,何其難也,至少要經過一代人洗換。

    在婁室軍的認識裡,如果天誅軍要奪橋斷路,無論攻擊來自水底還是陸上,少於二百人都是送菜。就算這個時候,天誅軍派人來對婁室軍說,我們只派出五個人來斷橋,估計婁室軍都會笑噴飯……五個人?這麼腦殘?!送菜也要多點好不?

    誰腦殘,很快就見分曉。

    潛水五里,只靠一根蘆葦管呼吸,游出百米才能換一口氣,難度不小。不過畢竟是千里挑一,這五名天誅軍精心挑選出來的爆破手,不折不扣地完成了這個艱巨任務。

    當五名爆破手潛至木橋下方時,金軍大營的營門剛剛打開,一輛輛裝滿著雲梯、洞屋、攻城槌等等攻城器具的骨架與構件的大車,堪堪推出營門。

    五名爆破手頭頂著一圈水草編成的草環,慢慢從橋底下探出頭來,緊貼著堤岸,在岸邊雜亂的水草掩映下,相互打著手勢。不一會,一名身材瘦小,動作敏捷的爆破手攀附上橋樑,兩腿交纏,牢牢勾住一根橫樑。

    接下來,就象螞蟻傳遞食物一樣:一名爆破手用短刃拆包,另一人給炸藥包繫繩,次遞傳送;傳到第四名爆破手手上時,此人將長長的導火索勾出,用已經晾乾爽的手指邊搓撚邊細細檢查一遍,確認無破損、斷裂、乾癟、浸濕等情況,再將炸藥包舉起,遞給橋樑上的爆破手。

    瘦小的爆破手接過後,依次將五個炸藥包牢固捆綁在橋墩橫樑架子上,再將五根長達兩米的導火索擰成一股,纏繞在橋樑橫柱上。一切弄妥當之後,向下面的四名爆破手打了個“OK”的手勢——當然,他們並不明白這手勢的來源,只知道這是獵兵營、原教導營、太原軍校的通用手勢,表示一切妥當之意。

    四名爆破手向戰友挑起大拇指,然後一個個沉入水底,迅速撤離。

    與此同時,百步之外,輪軸吱呀,車彀滾滾,一排長長的輜重隊,正如長蛇般蜿蜒而行,忙亂地向木橋奔來。

    看到隊友已潛泳出十數丈外,那瘦小的爆破手從貼身水靠內摸出一個油布小包,打開密實的三層後,一個亮晶晶的小巧東西顯現出來——軍用防風打火機!

    嗯,每到需要安全穩妥、而又無聲無息的點火引燃的關鍵時刻。狄烈的這個打火機就會閃亮登場,發揮出它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

    那瘦小爆破手用大拇指輕輕一壓,啪!一聲極輕微的脆響,可見燃燒孔眼處,一層藍汪汪的焰苗。將焰苗湊近那粗如拇指的五股絞纏導火索。幾乎是剛剛碰觸,導火索哧地一下,滋滋燃燒起來。

    瘦小爆破手趕緊包好打火機,象蛇一樣順著橋墩滑下水面,沉入水中,觸底彈升。飛快脫離,追前方的戰友而去。

    正在橋上巡邏的一個金兵鼻子聳了聳,面帶困惑四下張望,好一會,忍不住問身旁的友軍:“你嗅到什麼怪味沒有?”

    另一個金兵怔了怔,抽了抽鼻子。猛點頭:“有硝磺味……是從柳林鋪那邊傳來的吧,這味夠濃的……”

    就在這時,又有幾個巡邏的金兵大呼小叫起來:“煙!有煙霧從橋下冒出……快下去看看!”

    當一排金兵扒住欄杆,將腦袋探出,向橋下窺探時——那哧哧燃燒的火焰、嫋梟騰空的青煙,以及,那一堆捆綁一團。卡死在橋墩橫樑凹槽處的爆炸物……這詭異的一幕,令金兵看傻了眼,大腦當機。

    骨碌碌骨碌碌……輜重隊的大車,已開進木橋。

    一名守橋的蒲輦最先反應過來,猛地一躍而起,狂吼:“車隊不要過來!快、快下去幾個人,將橋墩上那堆物事扔掉……”

    包括這名蒲輦在內的金兵,此前都未曾見過**包這種東西,但並不妨礙他們做出本能判斷:這是敵軍安放的物事,一定很危險。扔得越遠越好!

    一時間,七八個略通水性的簽軍士兵,下餃子一樣噗嗵噗嗵地跳入河裡,遊到橋墩下,推搡攀爬。

    當其中一個簽軍士兵費盡力氣。終於爬上橫樑,顫巍巍伸出手,正要掐斷導火索之時——火索,恰好燃盡……

    沖天的火光,照亮了在橋上及附近三十米內巡邏的每一個金兵最後的表情:或錯愕、或驚恐、或訝異、或迷茫……

    驚天動地的巨爆聲中,堅固結實的濁漳水木橋,猶如紙片般被撕得粉碎。強烈的氣浪與爆炸中破裂的尖銳碎木,成為方圓三十米內,最可怕的致命武器……

    清澈的濁漳水,瞬間被染成一條赤流。

    ……

    濁漳橋巨爆聲,傳到十裡外金軍主戰場時,完顏婁室正哀傷地看著腳下不成人樣的阿土罕的屍體。

    阿土罕的屍體,是對面的天誅軍派兩名騎兵扔到金軍陣前的。看到這個全身上下淨是窟窿眼,血已流幹的慘白屍體,已經被天誅軍狂暴火力的血腥屠殺嚇麻了的金軍,更是由麻變僵,全軍一片死寂。

    突撚與一群金將齊齊跪在阿土罕屍體前,摘盔頓首,久久無言。

    良久,完顏婁室疲憊蒼老的聲音響起:“阿土罕沒有白死,他先後兩次衝鋒,試探出了敵軍的車城戰術。車城沒什麼可怕,無非就是城寨而已;火槍沒什麼可怕,無非就是強弩而已;霹靂彈沒什麼可怕,無非就是投石而已——我西路軍的勇士們,你們怕攻城嗎?你們怕弓弩嗎?你們怕石矢嗎?”

    “不!不怕!女真人無堅不摧,更不會畏懼石矢!”

    完顏婁室的類比,或者說是偷換概念還是玩得比較出sè的。自突撚以下,越來越多的金軍將士被激起悲憤與豪情,加入到發洩恐懼情緒的嘶吼中來。

    眼看剛剛才有點起sè的士氣,卻被後方突然一聲霹靂,震得全軍一陣騷動,數千張面孔,齊刷刷回首西顧,人人臉上寫著惶恐。

    不好!橋!退路……完顏婁室第一時間想到什麼,心猛一沉。

    果然,一刻時後,一名渾身大汗的騎兵,狂飆般卷過軍陣,來到中軍主帥圍屏前,連滾帶爬哭嚎:“都帥,大事不好!濁漳橋被天誅軍細作炸毀,我軍退路已……”

    話沒說完,完顏婁室倏地伸手一指。一旁的突撚突然躍出,拔刀以刀背劈砸在那傳訊兵後頸部,傳訊兵應聲而倒。

    “命令!”完顏婁室終於從座椅站起,臉色如鐵,“一、將濁漳水東岸的巡兵與哨騎,合編為一軍,在我軍後陣集結待命,決不可出現在我前線大軍中;二、傳命全軍,适才有敵軍突襲我後方大營,旋即為我大金勇士擊潰。”

    “是,末將親自處理。”突撚半跪行禮,轉身欲去。

    “等等……”完顏婁室靜靜看著遠處的冷冷鐵城,緩緩道,“將糧秣傾空,把所有運輸車輛改裝為櫓車。”

    “都帥……”突撚悚然抬頭。

    完顏婁室手按上腰間黃金刀柄,從齒縫裡迸出幾個字:“該、拼、命、了!”
usaden 發表於 2014-3-24 02:03
第三百一十六章 死亡區


    完顏婁室要拼了!

    他不得不拼!不能不拼!

    前有強敵,後路被斷。這個消息,他只能瞞得了一時,絕對瞞不過今日——現在已是未時三刻(下午三點),最多再戰一個時辰,按正常的行軍作息,若不能戰而勝之,必須在申時末刻收兵回營。

    問題在於——他的大軍,回不去了!

    擺在完顏婁室面前只有一條路。

    決戰!孤注一擲的決戰!

    在軍兵們知道真相之前、在將士們還有衝鋒的勇氣之前、在成百上千的金國勇士屍體還未冷之前、在天黑之前——決戰!

    完顏婁室有一股難以言喻的怒火,在胸肺間翻騰,烤灼得心腔火辣辣地發疼。多少年了,還真沒人能把他逼到這一步。

    先是接二連三,無所不用其極的手段,硬生生將自己的大軍逼出;再以一座強力的車城,逼自己列陣對戰;這還不算,更以斷本軍後路之絕戶毒招,逼自己拼!

    逼人太甚啊!

    再沒有試探的時間、再沒有策劃戰術的時間、再沒有安排騎步配合出擊的時間……一切一切,從頭到尾,只能跟著對手的節奏走。這種感覺,對於一個常勝將軍而言,那恥辱感,難以言喻,無以復加。

    你想拼,我就跟你拼!既然沒有退路,就不要後路!

    全軍壓上!我還有七千人,壓也要壓死你。

    橋斷了,後援輜重也沒指望了。完顏婁室唯一能夠想到並且能弄出來的,只有櫓車。

    嚴格的說,完顏婁室倉促弄出來的,並不是真正的制式櫓車。只是有相似功能的替代物罷了。在二百輛輜重車前,安上一塊厚木擋板,再蒙一層牛皮,就製成了一輛可移動的簡陋“櫓車”。再將二百輛因陋就簡刨製成的櫓車,用大塊木板將前方擋板互相連接釘死。二百輛櫓車渾然一體,同進共退,形成一道長達百丈的無縫車牆,與遠處的鋼鐵車城相對,蔚為壯觀。

    臨出擊前,完顏婁室以少有的鄭重道:“突撚。我七千大軍的生死,就全交到你手上了。”

    突撚露出髡頭,重重頓首:“突撚此去,要麼登上車城,要麼如阿土罕一般橫屍,更無別路。”

    完顏婁室也沒有說什麼祝願吉言。只簡短道:“去吧!”

    突撚來到大纛之下,半跪著接受薩滿巫師的祈禱祝福。臉上塗滿各種赭石顏料的薩滿巫師,伸出雞爪似的手指,用混著雞血的白灰,在突撚佈滿疤痕的臉上畫出奇奇怪怪的符咒,然後開始抽瘋似地大唱大跳。

    突撚與一干金將,雙膝跪地。張臂籲天,喃喃念叨。

    大約一刻時後,隨著薩滿巫師一聲尖叫,將手中某粉狀物扔到身前的火堆上,火焰蓬地一聲,陡然竄起數尺。眾將齊聲唱諾。

    就在這熊熊烈焰中,突撚與眾金將,戴上頭盔,系好絛帶,振甲決然而去。

    金軍出擊的總兵力。是前所未有的五千人!除留下千餘騎兵與步卒,保護中軍及防禦天誅軍騎兵之外,其餘所有軍兵,無論是阿裡喜還是雜役,全部上陣。

    陣形採用的是三疊陣。相當於擴大版的橫向一字長蛇陣,這是金軍從前兩戰的試探結果,所得到的為數不多的成果。

    陣列最前方,是足一人高、長達百丈的櫓車牆。櫓車牆由四百個役夫負責推動,同時在其後更配備六百役夫,作為替補。再後面,是三百個扛飛梯的役夫。這是三疊陣的第一疊。

    第二疊,則是由阿裡喜與普通雜役所組成的混合炮灰隊。這些人連半身薄皮甲都欠奉,人手發一杆鐵頭槍,然後你們就沖去吧。什麼?不願沖?那就看看後面的第三疊軍陣吧。

    第三疊,幾乎全由正兵組成,盔明甲亮,刀斧閃閃。他們既是衝鋒隊,又是督戰隊,前方但有敢旋踵轉身者,殺無赦!

    申時二刻,激昂的號角聲響徹原野,婁室軍的決死一戰,開始。

    站在高高望樓上,看著那浩浩蕩蕩的軍陣與數不清的人頭,還有那緩慢挪動、厚沉沉的櫓車牆。狄烈、何元慶、張銳、趙能等天誅軍高級將領的臉色,同時沉下來。

    完顏婁室果然不好對付,居然想出這麼個以牆克城的法子!那一排櫓牆雖然粗陋不堪,有的甚至是用鋸成兩半的樹幹拼接而成,連樹皮都沒扒淨。但這玩意就像是老毛子的東西,傻大粗黑,卻堅實耐用。

    狄烈在瞄準鏡的鏡頭裡,比手下任何將領或觀察員都看得清楚,以那櫓車檔板近四指寬的厚度,更蒙上一層牛皮。這樣強悍的防護,就算衝近二、三十步之內,火槍也好、排炮也罷,都未必能擊破防護牆。

    這一手的確狠辣而棘手,如果天誅軍不是開發出了遠端拋射武器飛彈器,光憑車陣加火槍,還是真是會大感頭痛。

    狄烈面沉如水,高聲下令:“敵軍身影未現,則一率不許開槍;炮擊區,敵軍進至八十步,就給我玩命地砸!狠狠地炸!”

    隨著狄烈一聲令下,推著長長的櫓車牆,進入炮火覆蓋區的數千金兵,暫態遭到前所未有的狂暴打擊。

    為了最大限度延伸射程,飛彈器首發三彈,一率使用三斤裝藥的霹靂彈,飛彈器在一分鐘之內,就可以將三枚炸彈全投出去。

    正賣力推動櫓車牆的金軍雜役,首先遭到超過五十枚霹靂彈的打擊。火光、氣浪、爆炸、破片,攪起一片腥風血雨,哀號遍地,那場面,就像是一鍋開水潑進了螞蟻窩,沸反盈天。求生的本能,令不少役夫停止推車,抱頭滾入車底,暫時躲過殺身之劫。而一部分替補役夫,因為距離櫓車牆稍遠,或者每輛車底都已「客滿」。慌亂之下,抱頭鼠竄,居然往回跑,結果一下將二疊陣攪亂。這一下,不用後面的督戰隊出手。二疊陣中的阿裡喜,立刻就將這些役夫捅翻在地。

    霹靂彈的狂暴攻擊,一下遏制住了金軍的來勢,更將金軍的櫓車牆,嵌頓在一個最適於飛彈器打擊的地段。二十架飛彈器,上百名操作手。玩命地轉盤、裝彈、擊梢,將一枚枚、一筐筐的霹靂彈,不要錢似地往外砸……

    在中軍觀戰的完顏婁室,雙拳緊攥,差點跳腳:“笨蛋!突撚這傢夥,快快沖。什麼都不要管……現在完全就是挨打啊!傳令!吹衝鋒號角!”

    中軍傳來的號角聲聲,也令正焦頭爛額的突撚悚然而醒。他擎出兩把短斧,親自帶著一群正兵沖到一疊陣中,一邊踢打喝罵車底下的役夫,一邊讓二疊陣的阿裡喜,將櫓車牆推動起來。櫓車牆一推走,役夫們自然也躲藏不下去了。願不願意都得起來推車,否則不被炸死也得被後續大軍幾千隻腳踩成渣……

    從八十步到三十步這一段距離,對於衝鋒的五千……嗯,已經沒有五千了的金軍而言,簡直就是一個死亡區,更象一場至今未能轉醒的噩夢。是的,雨點般砸下來的霹靂彈,代表著噩夢的持續。而更給人以噩夢感覺的是,櫓車牆幾乎是以龜速在移動:沉重的車牆、不均衡的推動力量、地上橫七豎八屍體的阻礙、還有被炸出的坑坑窪窪……這一切,都是造成櫓車牆想快都快不起來的原因。

    這還不算。每一波彈雨來襲時,包括正兵在內的金兵,都是如炸鍋般四下逃散,遠遠避開著彈點。而推車的役夫更不消多說,連滾帶爬躲到車底先——他們倒是躲出了經驗。知道這地方妥妥地安全……

    這樣折騰來折騰去,哪裡想快得起來?就這五十步距離,堪比跋山涉水。

    三疊陣後方的數千金兵,被這種幾乎是原地踏步承受著地毯式轟炸,卻又無處躲藏的痛苦,折磨得幾乎發瘋。終於,有押隊的金將與諸多金兵受不了了……先是第一個、然後第二個、第三個……一個接一個,一排接一排的金兵發出撕裂般的呐喊,潮水般向前湧去。飛步踏上櫓車牆,從牆上躍下,舉著刀斧旁牌,向前方不足五十步距離的車城蜂擁而沖。

    早已對金兵躲藏在龜甲後而恨得牙癢癢的張銳與趙能,見狀大喜過望,異口同聲下達火槍發射指令。幾乎就在二將話音剛落時,戰鼓還沒敲響,戰場上就已是槍聲大作了——很顯然,這一次,火槍兵們也憋壞了,首次不等命令傳達到位,就搶先開槍。

    就火槍營條例來說,這是違規的。但在此分秒必爭、迫在眉睫的特殊情況下,不得不說,火槍兵的自覺反應,是很有必要,也是卓有成效的。

    已經被轟炸得暈頭轉向,更憋了一肚子怒火的金兵,此時就如同掙脫了鐵鍊的大批凶犬,瘋狂地向車城撲來,速度極快,眨眼間就沖到拒馬前……這個時候,早一秒開槍,就能更快速地消滅金軍。

    對於金兵這個意外的舉動,與天誅軍將士們狂喜的感覺相反,從後方觀戰的完顏婁室,到前線總指揮突撚,臉都刷一下白了——這櫓車牆再慢,士兵再怎麼被轟炸,好歹至今為止,主力沒遭到重大打擊,損失仍在可接受範圍內。而這一切,櫓車牆功不可沒,說這是一道生命防線毫不為過。

    可如今,被炸得象老鼠一樣四下逃竄的金兵,再不願當老鼠,他們要雄起……

    突撚聲嘶力竭地叫喊,卻蓋不過不絕於耳的爆炸聲;突撚不斷用斧鉤將衝鋒的金兵鉤倒,但一個跌倒,又一個沖上去,攔不住、扯不回……

    就在這時,密如爆竹,驚心動魄的槍聲響起,然後,就聽得櫓車牆外好似夢魘般綿延不絕的慘叫,槍聲響多久,慘叫就延續多久。突撚看不到櫓車牆外的慘狀,只嗅到濃烈沖天的血腥,還有,剛剛沖上櫓車牆,準備跳下去衝鋒的金兵,一個個象木頭一樣栽倒的身影……

    “為什麼?為什麼不再忍一忍,只要再忍二十步……”突撚喃喃自語,突然覺得手中兩柄短斧,從未有過的沉重……

    金軍狂野的衝鋒,終於被死亡與血腥粉碎。那層層疊疊的數百具屍體,更進一步阻礙了櫓車牆的前進,以至突撚不得不派役夫從車底下鑽出去,爬跪著將擋住車輪的金兵屍體拽進來,這使得本已夠龜速的櫓車牆的進度,更是堪比蝸牛。而這還不是最糟的——沒完沒了的轟炸、坑爹的地形、加上粗製濫造的櫓車,不時出現板牆突然開裂,車牆崩解,或者輪轂斷裂散架,甚至乾脆被霹靂彈炸得片片碎裂……等等令人頭大之意外事故。

    從進入距車城五十步到拒馬前這二十步距離,金軍的櫓車戰陣,足足走了一刻時。在這不長不短的時間裡,天誅軍總共投出近千枚大小不一的霹靂彈,幾乎將攜彈量投擲一空。由於這是天誅軍首次以飛彈器攻敵(與夏軍在神堆驛與旋風砲對轟,只能算是投石器對投石器的較量),在準備彈藥量方面缺乏經驗,以至於在戰鬥最緊要關頭,霹靂彈居然告罄了……眼下狄烈已派出數十名輜重兵,從南、北二門出車城,人人背著一個大筐,向天誅軍騎兵收集霹靂彈。

    金軍在付出了巨大的犧牲,以及難以言喻的煎熬後,終於熬過了這段死亡區域,殘破不齊的櫓車牆,也終於推到了拒馬之前。

    突撚將短斧從一名逃兵脖頸抽出,任由激血噴紅半張畫滿鬼符的醜臉。突撚這時多少也有點明白了,他之所以能在千枚炸彈狂轟濫炸下活到此刻,全因天誅軍的重點打擊目標是櫓車牆,也就是第一疊陣。死傷最慘烈的,就是那千名役夫,其次就是距離櫓車牆較近的第二疊陣的軍兵。

    突撚與第三疊陣的精銳正兵,距離最遠,打擊也最輕。不過,适才那一番自殺式衝擊,也令第三疊陣的正兵遭受不小的損失。

    五千大軍出擊,從進入八十步到三十步這段距離,轟炸、槍殺、逃亡、處置,死亡不下千人,受傷而失去戰鬥力的,也有好幾百。在這個死亡區域裡,金軍最少失去了三分之一的兵力。如果不是因為損失的兵力大多數不是正兵,元氣尚在;如果不是殘酷的同命隊制度,以及殘忍的斬殺逃兵手段……這支五千大軍的集群衝鋒,怕早就潰敗了。

    血沒白流,人沒白死,總算沖到三十步之距,鐵壁車城,近在咫尺。

    但是,前方還有最後一個的攔路虎——拒馬!
usaden 發表於 2014-3-24 02:17
第三百一十七章 殊死較量 (上)

   拒馬,或者說是拒馬槍,形制簡單實用:一根水桶粗的軸木,下支人字形木架,以丈二長槍穿於軸木上,使槍尖向外,便成為可拒騎兵及步卒的拒馬槍。

    在北宋時,還出現一種簡化版的拒馬槍。在《武經總要》中有記載。這種拒馬槍,就是到了以戰車為主來對付騎兵衝鋒的明代,仍然普遍使用。

    這種拒馬槍簡化到極致,就是將三支木槍捆在一起的一種障礙物,不使用時,可以收束成一根,所以在運輸方面比拒馬方便。槍的兩端是尖而銳的鐵制鋒刃,槍柄為木制,上面帶有連接多個拒馬木槍用的鐵鍊。使用時,把其中一支槍插入地面,用鐵鍊把幾支拒馬槍相互連接在一起,用以阻擋騎兵的攻擊。在修築臨時防禦陣地時,不僅設置簡便迅速,而且有不錯的防禦能力。

    從用途與運輸方面說,似乎後一種拒馬槍對天誅軍車陣更合適。但是,這種簡化版拒馬槍只能防禦騎兵衝擊,對步兵無用,可輕易拔除。而天誅軍的車陣,既要防騎兵,也要防步兵,所以,用三槍拒馬就很不合適。天誅軍所使用的拒馬,就是前者,巨木加長槍,沉重而尖銳。

    突撚並不打算派人出去搬移拒馬——一個時辰以前,阿土罕那支千人隊的死狀,還歷歷在目。

    突撚破除拒馬的法子很簡單,暴力推平之。

    車城前方的拒馬陣,大概有三十根,每根軸木長約丈許,撐死了不過五百斤一根,三十根拒馬。不過萬餘斤。以數百人推動百余輛櫓車,向前推碾,完全可以將拒馬陣生生推到車城之下。

    突撚的估計的確不錯,在人牆加櫓牆的巨力下,拒馬東倒西歪。轟然倒地。然後被一路橫推,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呀之聲,向車城撞過來。不過,令突撚既憤怒又無奈的是,這衝撞行動屢屢被來自頭頂的轟炸打斷,無法形成慣性衝勢而衝撞車城。唯一能令他感到欣慰的是,隨著櫓車牆一點一點地接近車城,轟炸也漸漸變弱,最後,慢慢消停。

    鐵壁車城子城的炮擊區內,硝煙刺鼻,一個個操炮手汗流浹背,癱坐在地上,不顧空氣刺激,一邊嗆咳,一邊大口呼吸。二十架飛彈器,損壞了兩架,另有五架也有不同程度損壞。地上到處是傾翻的竹筐,還滾落著寥寥數十個從騎兵團那裡收集的三斤霹靂彈……

    霹靂彈確實打光了!不過。即使沒打光,也不能再發射了,因為敵軍已超過二十步這條紅色警戒線。此時就算還有大量五斤重霹靂彈,都不能再使用。一是距離車城太近,容易誤炸;二是即便扔入敵群,爆炸所產生的衝擊波與彈片,也容易誤傷到從射擊孔中瞄準敵人的火槍兵。

    “決戰時候到了!”一直在中軍望樓上觀察的狄烈,終於收起瞄準鏡,對身旁的何元慶道,“元慶。騎兵團就交給你了。待我軍將金軍黏住時,看準時機,突襲敵中軍——一頭驢,一匹布,東西不多。但榮耀不小,我希望你能拿到手。”

    何元慶豁然大笑:“行!我的宅院裡,還真缺一頭驢呢,就是他了!”

    爽朗笑聲中,何元慶操起斬馬刀、挽著流星錘,轉身攀下望樓,招呼自己的衛兵,牽來戰馬,飛馳而去。

    “以牆克城?以為這樣就可以了麼?真是太天真。”狄烈嘴角抽動一下,眼中殺氣一溢。如果車城那麼容易被一堆粗製濫造的破車牆攻破,那還叫鐵壁車城嗎?這“鐵壁”二字,可不光是指鐵皮擋板所圍成的外表,更有“銅牆鐵壁,堅不可摧”的別樣內涵。

    “傳令,一、所有火槍兵,包括天驕營,六十息內,全部撤出戰車,集結於子城,佈置子城防禦體,由張銳指揮;二、所有長槍重甲兵與刀牌兵,於戰車後集結成陣,由趙能指揮,全力截擊阻止金兵突破外城;三、排炮營後撤,進入子城中軍炮擊區休整,下面的戰鬥,用不上他們了。”

    隨著狄烈一聲令下,整個車城都動起來。火槍兵有條不紊背槍攜彈撤入子城,在圍成子城的運輸車後方,佈置成一列列密密麻麻的火槍陣;重甲長槍兵與刀牌兵則列成一個三才陣,一名長槍手、兩名刀牌手,三人一組,相互配合。無數個小型三才陣,環環相扣,形成一個大型彼此配合的大三才陣。

    天誅軍四、七旅戰士,雖是新兵居多,戰鬥力如何還不好說,但至少都經過長時間嚴格佇列訓練,無論進退佈陣,動作極為迅速。六十息,槍牌三才陣已成,而火槍兵也已到位,正排佇列陣。

    一千五百火槍兵,因地形有限,無法移動換位,也不能採用半跪式或蹲踞式射擊。不過,好在這一次敵軍出現的方位與平日不同,他們將會在車頂出現,這就解決了後排火槍兵的射擊問題。從低處瞄準高處射擊,不會象平地作戰那般受到前排自己人的影響,哪怕是最後一排的火槍兵,都可以毫無阻礙地將手中彈丸發射出去。

    正面對敵的,依然是一千火槍兵,而天驕營五百女兵,則分佈於子城兩則,這是為了防禦敵人繞到側翼進擊。

    一千五百支火槍,森森如林,指向西、南、北三個進攻方向(東邊為後翼,以此地地形,不可能繞道從後襲擊),端等敵人送上門來。

    此時,金軍的櫓車牆,堪堪推到車城十步之距。由於車牆前的櫃馬已經觸及鐵壁車城,推到這個距離,一任數百阿裡喜與役夫再三發力,除了拒馬槍根根折斷之外,軸木巍然不動,而櫓車牆再推不動。

    十步,足夠了。

    突撚握著短斧的手臂一揮,役夫們紛紛扛起長梯,將之橫搭在櫓車牆與車城邊緣,形成一排排梯橋。這梯橋足以使金兵無需攀爬車城。就得以踏著長梯,直接登上車城。

    二十多具梯橋一成,好不容易從滅頂轟炸中解脫出來的金兵,猶如困獸出籠,洶湧如潮。爭先恐後踏上梯橋,殺聲震天。

    “成了!”完顏婁室以拳擊掌,臉色一喜。

    “成了!”突撚張口大笑,不斷摧促身邊的金兵向前沖。

    “成了!”張銳站在子城右側一輛堆滿糧食的運輸車上,看著下方黑壓壓綿延百步的火槍兵,心懷大暢。

    一千五百名火槍兵啊!天誅軍成立至今。從未有過如此大規模集中使用火槍兵。張銳做為第一個指揮千人火槍隊的將領,那種自豪與滿足,溢滿心胸。

    第一批踏足衝上車城的,多數為二疊陣中的阿里喜,當他們滿懷欣喜踏足廂車頂時,迎接他們的。是令人眼花繚亂的鐵刃長矛。金兵的悲劇在於,他們一心想登城肉搏,大多數軍兵攜帶的,都是短兵刃,結果登上車頂時才發現,太過一廂情願。天誅軍個個手持丈二長的槍矛,而自己手執的。卻是二、三尺青鋒,這不是送死嗎?

    戰場交兵,可不是江湖廝鬥,還玩什麼“一寸短一寸險”,有的只是“一寸長一寸強”!兵器長一分,就占一分便宜;兵器長一尺,就有一尺優勢。那麼,兵器長八、九尺呢?那對手妥妥就是個死!

    所以,第一批沖上車城的近三十個阿裡喜,轉瞬間就被捅得滿身血窟窿。挑下車城,血人似在摔在拒馬之下。緊跟著沖上來的第二批阿裡喜,也沒能逃脫這個下場。

    “換長兵!換長兵!”金兵的衝勢為之一滯,紛紛回頭大叫。

    一部分手持木槍的阿里喜應聲而上,但一見車城後那一杆杆丈二長矛。臉都白了——他們手裡的木槍,只長七尺,而且槍頭有鋒無刃。人家手裡的長矛,光是矛刃就長二尺,厚脊闊刃,好似一把短劍……

    對刺的結果,持槍阿裡喜,再度用數十具屍體,鋪墊在拒馬上……

    前後不到一分鐘,在櫓牆與車城之間的拒馬殘骸上,就被近百具金兵的屍體鋪出一條新路來。

    “狼牙隊,上!”車牆後的突撚腦門青筋突突直跳,萬萬沒料到,這天誅軍除了霹靂彈可怕,火槍可怖之外,近身肉搏戰也如此強悍!既然如此,就讓你們來嘗嘗我女真勇士的狼牙大棒之威吧!

    任何一支千人以上的金軍部隊,都有一隊使用狼牙棒或骨朵等重型武器的肉搏兵。少則數十,多則上百,或為騎兵,或為步卒,常常做為一支壓箱底的決定性力量使用。每每旋風騎影伴隨狼牙大棒殺出,便能摧枯拉朽般輕易撕開敵軍堅陣。

    宋軍常以此自嘲“女真人有狼牙棒,我們有天靈蓋。”

    現在,突撚就要讓天誅軍士兵的天靈蓋,來試試自家勇士的狼牙棒。

    金軍二千正兵中,遴選出二百狼牙棒手。女真人所使用的狼牙棒,最少也有二十斤重,個別自持勇力的,甚至用三十斤,體力、臂力、腰力差一點的,都別想使得動。所以這二百狼牙棒手,全是膀大腰圓,粗壯魁梧的大漢。他們身上更披掛著四十斤重鎧,可謂防得堅固,攻得兇猛。

    突撚就是要用這支重型突擊隊,突破天誅軍第一道防線。

    當這二百個象移動機甲人一般的重甲勇士,踩著被壓彎的梯橋出現在車城上時,戰車後的天誅軍重甲長槍兵與刀牌兵,都倒吸一口涼氣:這樣的重甲重兵,堪稱戰場屠夫,絕不好對付。

    果不其然,初交手,就有幾十名重甲長槍兵手裡的長矛被打斷擊飛,虎口流血。更有數名狼牙重甲兵縱身跳下車城,猶如虎入狼群一般,狼牙棒霍霍飛舞,擊飛手刀,砸碎旁牌,掀起一陣腥風血雨。

    不過,這幾個狼牙重甲兵的淫威沒能逞多久,一群手持近戰殺器鷹嘴銃的軍兵突然出現,一陣亂槍過後,地上多了幾具滿臉驚駭、死不瞑目的屍體。而這群軍兵則飛快裝填彈藥,虎視眈眈在一旁掠陣。

    這正是狄烈的護衛隊,二十獵兵。

    眼見車城上聚集了越來越多的狼牙重甲兵,子城內高踞於運輸車糧包上的張銳,眼神冷芒一閃,手中赤焰旗猛然劈落。令鼓震,火槍響。

    狄烈也是首次見到那麼壯觀的射擊場面——一千支火槍,呈波浪狀次遞噴發,火焰不斷。第一排打完,第二排接棒,第三排繼續……每排一百人,共十排。首輪射擊完畢後,整個子城上空硝煙彌漫,到處都是此起彼落的咳嗽聲。

    十排輪射,射速堪比後裝槍,都不用帶停的,而距離敵軍最近的前排火槍手,槍口距車城頂上的敵軍還不到三十步。

    如此超近距離、如此綿密不絕的射擊,別說只不過披著一身鐵甲,就算當真是個鐵人,都要被打著鐵渣。

    只進行了一射擊,原本車城上密密實實的人影,全部被鉛與火殘酷清空。

    戰後,二百狼牙重甲兵中,只受了點輕傷,並被俘虜而保全性命的契丹人骨束,每每被問及這一戰時,表情立時悚然:“甲不成甲,人無人形,血流沒踝,傷不如死。”

usaden 發表於 2014-3-24 02:29
第三百一十八章 殊死較量 (下)

突捻眼前一片血紅:天空、大地、樹林、車牆、車城、士兵……所有的一切,都是紅色的。

    突捻下意識抹了一把眼眉,攤手看了看,沒流血,可為何眼前的一切都是血色的?

    只有突捻身邊的護衛,才驚駭地發現,主將的雙眼,此刻佈滿了血絲,再看不到眼白……

    二百狼牙重甲兵,前後不過數十息,就被那恐怖至極金屬風暴,摧殘成一堆廢鐵及一攤爛肉。

    五千人的衝鋒軍隊,兩千披甲正兵,真正的精銳,就只得這二百狼牙重甲兵。這是突捻擊破天誅軍車城防禦圈的信心所在,如今,這信心,與那血肉模糊的屍體一起被亂槍打得粉碎。

    突捻何止只爆了眼睛的毛細血管,就連手背蚯蚓似的血管,也幾乎因攥著斧柄太用力而怒凸欲爆。但縱然在這怒血沖腦的當口,突撚依然沒有忘記一個指揮官的職責,下達了對二疊陣的輔兵們的最後一個指令:“拆散櫓車牆,所有阿裡喜、雜役,人手一副櫓牌,全都給我往上衝——但凡衝上車城而又能活下來的,戰後一率升一級,賞牛、馬各一,羊十頭!”

    只要衝上車城就好,不一定要你豁死搏鬥,保住性命後,就能得到升級賞賜,聽上去還真是不錯。而且,最要緊的是,還能拆櫓車自保。對櫓車牆的效果,金兵還是相當滿意的。以方才那群身披重甲的軍兵,眨眼間就被掃翻的情況看,如果先前沒有這櫓車牆,能不能安然走到這車城下都懸。

    近千人一齊動手,三下五除二。櫓車牆就被拆得只剩下一堆輪彀。有的抱著半片大樹、有的扛著車板、有的抬著整輛車的底座……各種奇葩的“盾牌”,令人瞠目。但不管怎麼說,有一點毋庸置疑,這一堆笨拙粗陋的玩意,夠厚重夠結實。擋鉛彈絕對管用。

    當然,抱著這堆粗長沉重的東西,就別指望還能與長矛兵搏鬥了。

    突捻也不需要這千余阿裡喜與役夫肉搏。指望一群訓練、武器、防護、士氣均遠不如人的兵卒,與一支精銳軍兵搏鬥,他突撚還沒昏頭。

    突捻這麼做,只有一個目的。用上千炮灰,吸引天誅軍的火力,而他將率領最後的精銳——八百正兵,繞過正面,從南側進攻車城。

    攻擊令一下,阿裡喜與役夫們紛紛扛著巨木厚板。踩著梯橋,奔踏而上。突捻與八百金兵,則一窩蜂衝向車城南側。

    突捻這一招只能算是突擊而非偷襲,因為根本瞞不過天誅軍——無論是車城內的四隅哨樓,還是車城百丈外的騎兵,都可以清楚看到突捻軍的動向。突捻要做的,就是快快快。趕在車城內天誅軍做出反應以前,從南側登上車城,攻入敵陣中心。

    突捻當然不知道,車城之內,一直有一支憋足了勁,卻未能一展身手的巾幗軍隊,在等著自做聰明想撿漏的敵人,一頭撞到槍口上。

    從正面(西面)登上車城的阿里喜與役夫,還沒站穩,迎面就是瓢潑而來的彈雨。縱然有「超級土旁牌」掩護。許多金兵還是紛紛摔到車下。原因無他,一是車城頂上,疊壓著大量屍體與粘稠的血液,蠕軟滑溜,下盤稍不穩。不用開打自己就摔個大馬趴;二是這就地取材的櫓盾大小不一,有的防護不錯,有的只遮擋住大半身體,下肢還暴露在外……

    由於大量土制櫓盾遮蔽,加上槍聲不斷,硝煙彌漫,影響觀察。無論是哨樓上的觀察員還是火槍兵,一時間都沒察覺這是一支炮灰隊,只知道是敵人就開槍,只要開槍敵人就紛紛掉落。

    不過,隨著越來越多的金兵站穩腳跟,將手中的土製櫓盾連接在一起,竟然在車城頂上,砌出一道櫓牆來。這些金兵,準確的說,淨是阿裡喜與役夫,一個個龜縮在櫓牆後,打死不出來。

    櫓牆外鉛彈如雨,貫滿耳孔的是令人頭皮發麻的“啾啾”尖銳嘯聲,櫓牆木屑紛飛,牆體亂顫;而櫓牆內的阿裡喜與役夫們,卻一個個喜形於sè——他們沖上車城了,而且還活著,只要撐住不死,那就意味著升級與賞賜……

    正西面攻城金兵的異常,終於引起天誅軍的注意,同時,哨樓上觀察員也不斷打出警訊,指示有大股敵軍從南城側擊。

    坐鎮中軍望樓指揮的狄烈,也適時發現當面之敵是一支純防守的軍隊——成百上千人拼死拼活沖上車城,就為了築起一道新的櫓牆,然後當縮頭烏龜,幹挨打不露頭?金軍還不至於如此腦殘!

    這一支軍隊是防守,是誘攻。那麼,一定有另一支主攻的軍隊!會在哪邊?南側還是北側?

    “傳令張副旅長,以半營火力保持正面壓力,其餘火槍兵將槍口轉向南、北兩翼;傳令趙旅長,抽調三個都長槍重甲兵與旁牌兵為機動預備隊,隨時堵截兩翼出現的敵軍。”

    狄烈的命令剛剛發出,車城南面出現一架架梯子,隨後,一個個盔明甲亮的敵影一一閃現。

    “來得好!等的就是你!”負責防守南城的,就是趙玉嬙與楊調兒的兩個女兵都。趙玉嬙一邊以手帕捂住口鼻,一邊努力睜大被硝煙熏得眼淚汪汪的的大眼,一刻不敢疏忽。她的盡忠職守,換來了回報,金軍剛剛出現,就被她第一時間發現。當下不顧硝煙嗆咳,長吸一口氣,抓起胸前的竹哨,用力吹下——為了與中軍戰鼓及射擊鼓聲相區別,女兵的攻擊指令,臨時改為吹哨。反正女兵不多,又劃分為南、北兩處防禦線,一邊半個營,二百多號人,用哨聲完全可以指揮。

    尖銳的哨聲,象針尖紮入耳膜,令子城南線的女兵悚然而驚,本能將早已裝填好彈藥的槍口對準車城頂,對準那群以為撿了個大漏的幢幢魔影……

    狄烈的命令還沒傳到。女兵營已主動阻敵,二百四十支火槍,分四段連擊,漫天彈丸,粒粒如珠。劈頭蓋腦撲向興沖沖登城的金兵……

    身為女兵教官之一的趙玉嬙,對女兵們的靶場訓練成績相當清楚:六十步上靶率五成,五十步上靶率七成,三十步上靶率九成。按實戰降一半的理論,三十步,起碼有五成的命中率。而子城到外城的距離。就是三十步左右。

    突捻揮師登城之前,聽到西面槍聲不斷,那種冒險成功的喜悅感,沛盈於胸,認為計得以售。當下拼命催促金兵以最快的速度攀越上車城,但隨之而來的震耳槍聲。擊碎了他的僥倖之心。

    頭頂彈丸亂飛,一個個前一刻還從突捻眼前飛攀而上的矯健身影,下一刻,就滿身是血地從頭頂上摔下來。有些在摔下來之前就已喪命,有些則只是受傷。但無防護從近一丈高處摔下,落地姿勢正確,都免不了斷手崴腳;若姿勢不對。倒栽蔥式摔下,那也不用活了。

    短短幾個呼吸間,沖上去多少,摔下來多少。

    看著一具具血淋淋的屍體與翻滾哀號的傷兵,突捻的心也在滴血。這都是精銳的正兵啊!若是衝陣肉搏,這數十悍卒的傷亡,該換得來敵軍多少損失?兩百、還是三百?可是現在,連敵軍的毛都沒摸到一根,就死傷在這該死的車城之下。那些阿里喜、役夫,死多少都沒關係。南朝有的是投降的軍兵與民夫,燕地有的是故遼的遺民……可是,這些正兵,可都是百戰老卒,西路軍的種子啊!其中更有大半是女真勇士。我大金總共才多少女真勇士?就這樣毫無價值地死在這裡?!

    一名剛剛露頭,頭盔就被打掉,髡頭被削去一塊頭皮,血流如注的謀克孛堇,直接從梯子上滾跌下來,與正準備登梯的兩個金兵摔成滾地葫蘆。那謀克孛堇卻什麼都不顧了,連滾帶爬撲到突捻腳下,仰著半邊血臉,悲嚎道:“猛安孛堇,衝不上去,衝不上去啊!”

    說話間,又有數名金兵慘叫著從頭頂掉落,叭嘰!摔在地上,塵土飛揚,鮮血四濺。

    一團污血飆飛,濺了突捻一臉,但突捻沒有擦拭,他的眼睛被一副骨碌碌滾到腳邊的旁牌所吸引。

    突捻彎下腰,拾起旁牌,但見這副用一指厚的堅木,再蒙上一層韌牛皮所製成的防護牌,竟然在正中部被擊穿一個手指大小的孔洞,邊緣還有焦痕……

    “防不住啊!”突捻搖頭扔下旁牌,突然目光一直,劈胸揪過一具屍體,蹲下來兩面翻轉看了一會,倏地站起,斷然下令:“將所有的屍體,全部推疊上車城頂,築成防禦體!”

    已經被潑風般的彈雨打得抬不起頭,勇氣也在漸漸消散的金兵,聽到這個匪夷所思命令,都是好一陣面面相覷。不過轉念一琢磨,似乎還真是一個不錯的主意。

    突捻這個聽上去帶有幾分殘酷及冷酷的命令,確實起到了作用。

    鉛彈射入人體,會產生翻轉、自旋的空腔效應,對人體的肌肉組織與臟器造成嚴重破壞。這種強烈的機體破壞,能瞬間使人失去戰鬥力,進而因劇痛、大量內出血而或快或慢死亡。而射入人體的鉛彈,在完成這「致命任務」後,基本上就已失去動能,不可能透體而出了。所以,人肉盾牌,的確是可行的。

    於是,在天驕女兵們目瞪口呆中,金兵在車城頂上的屍首越積越高,越堆越寬……彈丸擊中這道人肉櫓牆,除了激起點點血花,再不聞金兵的慘叫……

    戰士的責任是殺敵,而不是虐屍,尤其女兵更是如此。正當女兵們越打越手軟膽顫之時,屍牆之後,突然殺聲震天,無數金兵的身影從屍牆兩側湧出,此起彼落,躍下車城,向子城掩殺而來……
usaden 發表於 2014-3-24 02:38
第三百一十九章 「將」軍!


大股金兵從屍牆後湧出,縱身躍下車城——但是,迎接他們的卻並不是平坦的地面,而是森森長矛。

    重甲長槍兵!刀牌兵!

    趙能已經將三個都的兵力抽調到位,迅速佈置三才陣,然後長矛如蝟,端等金兵送上門來。

    此時的金兵,就象七月十五鬼門打開後,蜂擁而出的地獄惡靈,前赴後繼,撲向寒光閃閃的矛尖……

    並不是金兵個個悍不畏死,更不是所謂的視死如歸,而是決死衝鋒一旦開始,就沒法停下來。前面的人停不下來,因為後面的人會推搡、會擠壓、會衝撞……就算前面有刀山火海,願不願意都得跳,身不由已,命不由己。

    前方沒有刀山火海,只有槍林矛叢,一百五十支散發出死亡氣息的森寒長矛,瞬間就串起了數十個人肉串……

    突捻這種近似於自殺式的瘋狂衝擊,的確夠狠,也是金軍在目下唯一能快速攻破三才陣,為本軍取得立足之地的方式。

    如果金軍按常規戰法,在車城頂上與重甲長槍兵對刺,不光在兵器上大大吃虧,幹挨打卻打不著對手,更會成為火槍兵的練槍靶子,就象之前的狼牙重甲兵一般下場。

    突捻現在已看得非常明白,滯留在車城頂上,只有死路一條。那就是天誅軍預設的死亡陷阱,在沒有足夠安全防護的情況下,在上面多待一個呼吸的時間,下一刻,很可能就不會再有呼吸。

    突捻的破解方法就是一個字——衝!

    刀山火海要衝、槍林彈雨要衝、劍濤矛叢也要衝!跳下去不一定能活,但留在車城上只有死!

    金兵怎樣選擇?

    老兵悍卒,從來不畏面對面肉搏。被刀斧砍死。被槍矛戳斃,那是戰士的歸宿,沒什麼好抱怨的。他們唯一感到憋屈的,就是死在箭矢、槍彈,這種遠端武器下。沒有施展武勇的機會。連殺死自己的人是誰都不知道,誰會甘心?誰能瞑目?

    所以,不管願不願意,蜂擁而出的金兵發出鬼哭狼嚎的叫聲,選擇了縱身一躍。而天誅軍的重甲長槍兵,由於無法支撐槍矛上一具、甚至兩具屍體的重壓。長矛傾斜、脫手、斷裂……三才陣最尖銳的一角,被金兵以自殺式攻擊,崩開了缺口。

    張銳已經將八成的火力都調到了南面,超過一千支火槍噴出的火舌,在車城上空交織出一片死亡之網,幾乎封鎖了金兵的所有可能出現地方位。許多金兵剛從屍牆掩體後一露面。或者剛剛躍到半空,就變成一具新的屍體,直直摔砸在地。

    最後,金兵還是用屍體開路——拆除屍牆,人手一屍,當做旁牌掩護,連人帶屍。縱身跳下……

    八百金兵,付出了超過三分之一的慘重傷亡,終於殺進天誅軍陣中。而金兵一旦入陣,火槍兵就無法再開槍。

    不過,前方依然有攔路虎——三百重甲長槍兵與刀牌兵組成的三才陣。

    鐵壁車城的外城與子城之間的距離,約有三十步。這樣窄仄的空間,擺不開太多的兵力,三百人,還可以勉強拉開一個陣勢,再多。就成人擠人的混戰了,完全發揮不出陣形的威力。

    三才陣,一名長矛兵遠刺,兩名刀牌兵輔攻,遠攻近戰。戰力互補,在地形狹隘處,威力盡顯。

    金兵的個人戰鬥力固然強悍,但以混亂隊形對上嚴整軍陣,勇力再強,也只有——死!

    三百天誅近戰肉搏兵種,對上五百金兵悍卒,決死一戰,誰勝誰負?

    ……

    在車城東北方百步之外,何元慶騎著高大神駿的河曲戰馬,一手舉著單筒望遠鏡,一手按著韁繩,身旁左右及身後,是五百餘騎兵。

    何元慶在觀察車城南翼的戰況。金將突捻集結步卒突擊南城,為防天誅軍騎兵突然從側後襲殺,金軍的八百騎兵幾乎全拉過去,採取人盯人戰術,確保突捻八百步卒全力攻略車城。

    如此一來,戰場上就出現了一個微妙的變化:金軍兩翼騎兵,原本是一邊四百騎,防禦力比較均衡,但現在為了保障突捻軍後路安全,在南翼最少放了六百騎用於盯梢攔截天誅軍騎兵——因為天誅軍騎兵團也不斷往南翼增加兵力,擺出一付隨時攻擊突捻軍的姿態。

    現在天誅軍騎兵與金軍騎兵的兵力對比為:南翼,天誅騎兵千騎vs金軍騎兵六百;北翼,天誅騎兵五百vs金軍騎兵二百。

    這就是何元慶布的實南虛北的局,看似南翼騎兵眾多,兵力雄厚,實際上,他手頭這五百騎,才是兩個旅的真正精銳。

    要說火槍兵與近戰步兵的素質,最早組建的第一整編師一、二、三旅,是當之無愧的王牌。但若論騎兵戰力,卻是新組建的四個新旅的騎兵更勝一籌。因為其中有兩千二百多人,是從晉寧軍與麟、府、豐三州精選出來的,騎術精湛,並有一定馬戰底子的西北漢子與軍兵。打得西夏軍百年不敢東顧的折家軍的底子,就是這西北好漢。這批新加入的力量,除了騎射稍遜金軍騎兵,馬戰或騎術什麼的,相差無幾。

    也就是說,何元慶手上這五百騎兵,無論兵力與戰鬥力,都在對面北翼騎兵之上。一個突擊,就有可能突破敵北翼,馬踏完顏婁室中軍。

    當鏡頭裡的突捻軍突破外城,蜂擁攻入子城時,何元慶將望遠鏡塞入鞍邊鏡囊,猛抖馬韁,一夾馬腹,駿馬灰聿聿嘶叫著人立而起——這就是他一直等待的機會,騎兵衝鋒的機會。

    何元慶單臂將九尺斬馬刀高高舉起,正要下令出擊,身旁一員部將不無擔心道:“金兵強悍,此番攻入我車城,只怕……”

    何元慶卻是信心滿滿:“沒什麼好擔心的。當日土橋一戰,也有金兵攻入我車城,還不是被我率軍宰殺個乾淨。眼下我軍在車城內有超過兩千兵力,而金軍不過數百……最重要的是,還有軍主在中軍坐鎮。哈哈!我想。真正需要擔心的應該是金人吧。”

    “騎兵隊,出擊!”

    隨著何元慶氣沖斗牛地大喝,一馬當先。身後,五百輕騎,鐵蹄激塵,疾如旋風。似離弦之矢,射向婁室中軍本陣。

    婁室軍本陣,距離車城五百步,而其陣翼北則,即金軍左翼的二百騎兵,則在三百步的距離交錯穿梭。嚴防警戒。天誅軍五百騎兵一動,金軍騎兵立刻做出反應。以五十騎為一隊,二百騎形成一個「器」字形騎陣,全身著甲的重騎在前,半身輕甲的弓騎在後,毫不遲疑迎向天誅騎兵。

    就象金軍的騎兵並不都是女真人一樣,他們的戰鬥兵種。也不全是弓騎。女真人是一個漁獵民族,部族成年男子擅騎射的比例,遠不如遊牧民族的契丹人或蒙古人。更多的女真人,其實更擅長步戰短兵相接,或騎戰長器砍殺,或許這就是「鐵浮屠」只產生在金國的原因。

    因此,金軍的騎戰,其實就是步戰的變種:重甲在前,輕騎在後;肉搏在前,弓矢在後。

    這針鋒相對的二百金騎中。全身甲的肉搏騎兵,就占了一百二十多人,半身甲的弓騎兵,只有不到八十人。

    天誅軍騎兵中,也有一隊五十騎左右弓騎。五百騎兵中能挑出五十弓騎,也算不錯了,這五十弓騎,就放在騎陣兩翼。

    從天空俯視,平野之上,蹄聲如雷,兩股騎軍,拖著長長的尾塵,一如鐵矢,一似彎刀,漸漸接近……

    這一刻,正是突撚率軍攻入車城之時,城外觀戰的所有敵我兩方軍兵,視線都被車城阻隔。由此,這近千騎的對戰,立刻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

    雙方間距尚在五十步外,彼此的弓騎兵便將身體向後仰,引弓抬箭,斜指半空。金軍騎兵由於排成器字形騎陣,最先與天誅軍騎兵碰撞的,是前方兩隊約百騎,約有四十名弓騎,正與天誅軍弓騎兵數量旗鼓相當。

    四十步,嗖嗖嗖!雙方同時鬆弦放箭,箭矢在半空中交錯而過,帶著沉甸甸的下墜力道,狠狠落下。

    無論是步弓還是騎弓,首要的就是弓力,越強越好,你用一石,對手用八鬥,你就能先下手為強。至於準頭什麼的,倒不太講究,反正到了戰場上,到處都是人,隨便射。只要距離夠,力量足,總能射中敵人的。

    天誅軍騎兵與金軍騎兵所使用的弓力顯然差不多,雙方在同等射距下,不約而同舉弓對射——

    箭落,人傾。

    落馬的騎士在翻滾,失去主人的戰馬或長嘶跑開,或繼續奔跑,更有幾匹中箭的戰馬失蹄踣地,砸出大股煙塵。

    天誅軍騎兵中箭落馬者九人,金軍騎兵墜地者八人——騎射基本上就看機率,不是說那一方射得更准,而是看那一個的運氣更糟。天誅軍人馬更多,所以中箭機率更大。

    四十步距離,又是對沖,能夠射幾箭?

    答案是,一箭!

    下一刻,兩股騎兵,重重撞到一起,刹時人仰馬翻,骨折血迸。

    在一片刀兵格擊聲中,忽聞槍聲大作,金騎紛紛落馬,被無數混亂的馬蹄踩成肉糜。

    何元慶有一支騎兵警衛隊,是旅長這個級別的標配。這支警衛隊人手裝備鷹嘴銃一支,手弩一具,做為近戰時保衛主將的常備武器。在遼州初戰時,這支警衛隊就曾一舉殲滅突撚的一蒲輦遊騎兵,立下首功。

    五十騎警衛,在兩馬接近的瞬間,左手弩,右手銃,一擊不中,二擊補上,鮮有連擊不中者。兩軍騎兵交錯瞬間,就這麼一個照面,金軍騎兵的“器”字形騎陣,就被吞掉了一個「口」。

    雙方第一回合較量,天誅軍騎兵尚有四百餘騎,而金軍騎兵,卻只剩百餘騎,兵力相差三倍。何元慶這支騎軍,可是西軍的種子隊,並且經過天誅軍嚴格訓練,裝備戰力在天誅軍諸騎兵團中,首屈一指。縱然眼前這支金騎是完顏婁室西路軍的老底子,也不可能比強化並重起崛起的西軍鐵騎強三倍。除非金騎變成三頭六臂,否則,下場只有一個——被圍毆至死。

    戰場上不乏以少勝多,以弱勝強的例子,但更多的時候,還是誰的兵多,誰就是勝者。

    何元慶的斬馬刀沒有斬馬,而是削頭,從入陣,到透陣,他已削掉七顆腦袋。盔甲全是血,一身煞氣,如殺神附體。周遭不少金軍悍卒,都被其兇暴所懾,一見他殺來,自覺繞道,不敢近前阻攔。

    “哈哈哈!痛快!”透陣而出的何元慶抹了一把臉上的血跡,仰天大笑。自從打下太原,至今已近半年,一直沒機會殺得這般痛快,今日才算是小小過了一把癮。

    在何元慶豪笑聲中,四百餘天誅騎兵緊隨主將,絲毫不理會被衝擊得四散的金軍騎兵,半步不停,直向金軍本陣奔殺而去。

    四百鐵騎如風卷過,身後伏屍滿地;而在更遠處,金軍右翼(南翼)六百騎兵,正發瘋似地往回趕……

    時間,雙方都在爭搶一分一秒的時間,誰先擊破對手中軍,誰就贏!

    如果說,濁漳水東岸這場大戰是一局棋,那麼,突捻正拼死拼活想「將」軍;而何元慶,卻已突破中宮,即將「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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