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狙擊南宋 作者:寇十五郎 (已完結)

 
e010203 2013-2-4 01:50:0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61 203335
usaden 發表於 2014-3-24 20:30
第三百三十章 第三次奈何關之戰 (突變)


   奈何關,自建炎元年先後發生一、二次大戰之後,迄今一年有餘,再未發生過戰事。

    駐守奈何關東、南兩關城的,各有天驕營一個都的百名女兵。

    以女兵守奈何關,有幾個原因:一、奈何關承平日久無戰事,關前八十裡外更有一道井陘關防線,在如今到處用兵緊張的情況下,確實沒必要在此處放重兵;二、天驕營一直承擔著天樞本城的防禦守衛,距本城十數裡外的奈何關,自然也屬其戍守範圍;三、最重要一點,奈何關本就是一個為配合火槍防禦而弄出來的碉堡型建築,能發揮出最佳防禦效果的,只有火槍,而火槍,只有天驕女兵營才有配備。

    在五萬新兵組建,極缺火槍的情況下,狄烈不可能把一支純火槍部隊(男兵)放到奈何關這個n久無戰事的地方閒置。所以,女兵營守奈何關,便是當前形勢下,最節省資源、成本最低廉的選擇。

    三月初八,天驕營指揮使朱婉婷,循例巡視奈何關。

    朱婉婷帶著四名女衛,從天樞本城南門出發,騎馬前行十餘裡,進入奈何關女兵駐營地,這裡有輪休的東、南兩關城的女兵百人。

    兩個都,二百女兵守禦東、南兩關城,當然不是說二百人就杵在那裡,守關城不是這麼守滴。正常情況下,採用的是輪值制,甲乙兩隊輪流值守,一隊守衛,一隊休整。遇有敵情,再發令集結共同應敵。

    守衛南關城的,是楊調兒與辛玉奴為正、副都頭的百人隊;守衛東關城的,是趙玉嬙與葉蝶兒為正、副都頭的百人隊。

    今日輪休的,是辛玉奴與趙玉嬙,也就是說,此時在奈何關東關城值守的,是葉蝶兒的第三都乙隊五十女兵。

    朱婉婷巡視女兵駐地之後,先到南關城視察了一下,再到東關城——就地理位置而言。最重要的就是這東關城。

    南關城防禦的方向。是平定、太原方向,而這些地方,早就是天樞城牢不可破的地盤了。南關城的女兵,與其說是防禦敵人。倒不如說是警戒平定、太原、遼州等方向過來的商旅。這些人中。不乏宋、金、夏各國的細作與探子。保密局行動隊就查獲緝拿過不少。

    真正要重點防守的,就是這東關城,奈何關先後發生的兩次戰鬥。都是在東關城打響。天誅軍防禦河北金軍的兩道關卡,就是井陘關與奈何關東關城。

    朱婉婷到達東關城時,已是午時,例行視察之後,在副都頭葉蝶兒的挽留下,吃了一頓工作餐。食物豐富而有營養,羊肉饃、羊骨湯、冰藏的果蔬,消食除膩,飯後最宜。

    二女邊吃邊聊,都對目下天樞城的局勢表示滿意。葉蝶兒也表示出一絲擔憂:“殿下整軍之後,將得精銳十萬,待秋糧豐收,軍需備足,必會再次主動出擊,而出擊方向,必是關中無疑。這樣固然很好,但河北金軍必不會坐視,屆時,說不定會再度入侵我奈何關。女兵平日守關尚可,一旦真正面對豺狼,唉!怕是難當此重任啊!”

    朱婉婷安慰道:“不是還有一道井陘關嗎,而且,倘若大軍南下,殿下必會有妥當安排,絕不會單獨讓天驕營獨守奈何關。嗯,我想最大的可能,是派兵前出井陘,將井陘口三寨拿下。河北金軍一旦進犯,就在井陘關前與敵對決。奈何關,不大可能發生戰事……”

    話音未落,關城頂層的哨樓新安裝的警鐘驟然當當敲響,二女驚訝地對視一眼,扔下碗筷就往外跑。

    警鐘一響,城門處一陣混亂,一些進出關城的百姓,都被值勤的女兵勒令不得出關,速速回城。隨後,數名手持撬棍的女兵,跑到距羊馬牆二十步外阻截點,將拴牢在一棵大樹上粗大繩索的栓梢用力撬開,繩索一松,崖壁上豎著的一塊閘板鬆開,大小石塊如決堤的cháo水,傾泄而下,眨眼間便將羊馬牆的缺口(平日供行人商旅進出)封堵。

    朱婉婷與葉蝶兒剛跑到關城頂上的哨樓,就見“之”字形山道上出現兩拔人,都是天誅軍士兵打扮,前一撥只有兩人,後一撥卻有十餘人。

    “前面兩人是本關哨探,後面那十多人……倒像是井陘關的守衛。”葉蝶兒通過前面兩人後背所插的四杆各色小旗,以及手上不斷揮舞的赤旗,看出是本軍哨探。而jǐng鐘敲響,也正是因為看到他們打出的赤旗——紅色警報。

    果然,那兩人費力爬過羊馬牆亂石堆,出現在奈何關下時,正是哨探。此刻他們正一邊揮舞著赤旗,一邊仰頭大叫:“宋軍來犯,井陘關被破,即刻向平定、向太原求援!”

    朱婉婷與葉蝶兒一下懵住了——宋軍來犯?這是怎麼回事?眼下在長江以北,哪裡還有什麼宋軍?最近的一撥宋軍,都在幾千裡外,隔著千山萬水呢……不會是哨探緊張說漏嘴,把金軍說成是宋軍了吧?其實就算是金軍,眼下也沒有足夠的兵力進犯奈何關啊!

    “真的是宋軍,沒有錯,俺駐守的井陘關,就是被宋軍以奸計攻破的……”說話的,是第二撥天誅軍士兵,為首一人,竟是許老三。

    此時的許老三,滿臉傷痕,半邊臉還結著血痂,被冷風一吹,渾身直哆嗦,樣子要多狼狽有狼狽,要多可憐有多可憐。

    許老三仰起頭,吸著被凍出的鼻涕,悲憤道:“……守備所的弟兄們終於發現有敵來襲,奮起反抗,卻是寡不敵眾,加之倉促應戰,結果大半被殺……俺得弟兄們奮力相救,才得以脫逃,帶領十幾個弟兄突出重圍,但來不及點燃峰火示警,只能一路奔逃……”

    哨樓上的朱婉婷與葉蝶兒聽得既驚且怒,待要細問,倏見在北崖擔任瞭望任務的哨探不斷打出旗語:敵軍將至,五裡之外。

    葉蝶兒急喚:“快快,讓他們進來!”

    朱婉婷加上一句:“按照戰時條例,讓他們交出兵器,自行到保密局接受審查。”

    許老三一行死裡逃生的軍兵剛進入關城,萬斤巨閘便轟然落下,而關城之外,之字形山腳下。已出現敵蹤。

    “沒錯。是宋軍!”朱婉婷放下望遠鏡,下唇咬得發白,“請許副守備過來,問清楚是怎麼回事。為何宋軍會出現在此處。”

    許老三臉上包著厚厚的紗布。樣子顯得古怪滑稽。當然,在這個時候,沒人有心情笑話他。

    許老三知道的其實也不多。但至少領軍者是誰,以及敵軍的兵力大致弄清楚了。

    “杜充、范瓊、孔彥舟……還有,九王!”朱婉婷玉容發白,眼中難掩恨意——不愧是後宮女人,從這些兵將組成上,很快就猜出幕後指使者是誰。這其實半點不難,能指使堂堂一個右相親身犯險來攻,除了那位建炎天子,還能有誰?

    朱婉婷更進而推導出,杜充軍肯定與金軍達成某種共識,將天誅軍列為共同的敵人。否則無法想像,更無法解釋,數千大軍,跨越幾千里遠途,出現在這奈何關下。

    狼狽為奸!相煎何急!

    朱婉婷只能想起這兩個詞。九王,你真是好狠的心腸啊!虧得皇姐還在殿下面前,為你求情……

    朱婉婷長吸一口氣,看著shè擊孔外,越來越近的密密麻麻的敵軍,下達命令:“一、駐地輪休的兩隊女兵,取消休假,迅速到東關城作戰;二、調天樞本城之天驕營第二都、第四都,前來增援;三、向太原總部發出一級警報,同時,請平定軍就近支援。”

    兩名哨探都是快腿之輩,命令就交由他們去傳達。

    許老三也不顧傷情,自告奮勇:“請讓俺與兄弟們一起加入戰鬥,將功贖罪。”

    看著許老三一臉惶然加哀求的模樣,朱婉婷與葉蝶兒互相看了一眼,點頭同意了。的確,以許老三失關之罪,如果不在此戰中弄出點功勞來彌補的話,按軍律,等待他的,就是虢奪軍職,問罪論處。

    朱婉婷從樓頂巡視到樓底,看到的是女兵們沉著有序地咬開紙包、倒藥裝彈,神sè緊張,卻絲毫不見慌亂。朱婉婷暗暗點頭,心下甚慰。自從經歷了濁漳河畔那場遭遇戰,女兵們無論是心理素質還是身體強度,都有了極大的提高,眼下這臨戰之態,就能很好地看出這一點。

    四層樓,五十四名女兵,一至三樓各安排十五名女兵,第四層哨樓,則安排九人(其中四人是朱婉婷的女衛)。朱婉婷相信,自己的天驕女兵們,至少能打退敵軍的一次進攻,到那時,援兵也會源源而至了……

    回到三樓指揮所,朱婉婷一扭頭,卻發現許老三與那十數名敗卒也跟了進了,柳眉微皺,道:“你們到底層做預備隊,若有需要,我會請你們參戰。”

    許老三有些不自然地扭了一下頭,似乎在看身後某人,隨即點頭道:“那行,我們下去,但我們的兵器……”

    “我自會讓人發還。”朱婉婷頭也不回,用望遠鏡看著宋軍先頭部隊約數百人,已殺到關城百步之外。不過這隊宋軍表現頗為奇怪,他們就一直停在那裡,似有所待。

    葉蝶兒有些迷惑:“宋軍在幹嘛,也不整隊,也不見準備攻城器具,就那麼杵在那裡,奇怪……”

    朱婉婷冷然道:“讓他們杵吧,等我們的援兵來了……”

    話沒說完,突然隱隱聽到一陣女兵的尖叫。

    朱婉婷心沒由來一緊:“哪裡傳來的聲音?”

    “是聽筒裡發出的。”有女兵叫道。

    葉蝶兒飛快跑到那根巨型傳聲筒聽口處,耳朵剛貼上去,臉sè就變了:“是底層的女兵!”

    朱婉婷也急忙將耳朵貼上去,聽筒裡隱隱傳來女兵尖叫、怒駡、哭泣,還伴有槍聲與一陣陣男子的狂笑聲。

    “許老三!”朱婉婷仿佛明白了什麼,悔得連嘴唇都咬破了。有殷紅血液滲出。

    “快,姊妹們抄槍去殺內奸。”葉蝶兒一聲令下,女兵們出離憤怒,紛紛欲衝下樓梯。

    “等一等!”朱婉婷出聲喝止,即使在如此憤恨之下,也沒失去理智,“內奸要除,外敵也要防,留下七人守衛,余其姊妹。跟我來。”

    朱婉婷第一個沖下樓梯——然後。就看到二樓樓梯口處,一群男兵蜂擁而上,為首者,正是許老三。

    此時的許老三。眼角高高吊起。面目猙獰。好似紅眼的瘋牛,手中的大刀,還在滴著血。抬頭一見朱婉婷。大刀一指:“她就是女兵營的指揮使!”

    朱婉婷手一抬,鷹嘴銃倏指。

    許老三一直非常小心,一見朱婉婷的動作,慌忙躲避。

    砰!

    男兵中發出一聲慘叫,一人仰面摔倒。

    就在這時,一個一臉橫肉,滿面虯須的軍將,突然將一把繳獲的火槍對準朱婉婷——砰!煙火飛濺,朱婉婷臉色倏白,捂住小腹踉蹌後仰,若非身後葉蝶兒扶住,必定摔倒。

    “退……退回樓上……”朱婉婷哆嗦著下令。

    葉蝶兒與一眾女兵倉皇扶著朱婉婷退回三樓,嘭地一聲,將厚重的樓層隔板蓋下,頂上門栓,隔絕了二樓的一片混亂與零星槍聲。

    “指揮使……”葉蝶兒看著臉色灰白、唇無血sè、汗珠滾滾而下朱婉婷,淚眼模糊,泣不成聲。

    朱婉婷痛得幾乎說不出話,吸了好一陣子氣,才勉強一笑:“原來,被火槍打中,真的很痛……”

    一眾女兵無不嗚咽。

    砰砰砰!

    三樓也不平靜,留守女兵也從shè擊孔開槍了——顯然,宋軍聽到動靜,也配合著發動了進攻。

    關城外呼喝聲如山呼海嘯,關城內尖叫狂笑在空曠的碉堡內迴響。

    奈何關,到了最危急的關頭。堡壘最容易從內部攻破,信哉斯言。

    嘭嘭嘭!又是一陣令人心驚肉跳的震響,不是火槍聲,而是隔板被重重撞擊之聲。

    “跟這幫禽獸拼了!”有女兵憤然提槍欲衝鋒。

    朱婉婷不斷搖頭,額角汗水越來越多,大滴大滴滾落。她死死揪住葉蝶兒衣袂,拼盡氣力,喘息道:“不成……宋軍繳獲了火槍……又有叛軍教會使用……樓下的姊妹多半遭到不幸,咱們……拼不過……”

    “咱們的生兵就要到了……”

    “蝶兒……聽我說……在這裡硬撐,只有死路一條……帶著剩餘的姊妹,從哨樓放繩索下去,撤到防禦牆處……在那裡建立第二道防線……一定要堅持到生兵到來……”

    女兵們幾乎一齊喊出聲:“指揮使,我們一起走!”

    朱婉婷淒然一笑,劇痛卻只讓她臉肌微微抽動一下,完全做不出笑的表情,只顯得詭異難看。

    “我不成了……背著我,只會延誤撤退速度……眼下最要緊的就是時速……”朱婉婷艱難地將手中編號為“零零一”的鷹嘴銃遞給葉蝶兒,“這是他送給我的,替交還給他……來世有緣,請君再贈……”

    葉蝶兒淚眼模糊地接過,忽覺囊中一輕,似少了一物,再看朱婉婷正縮回攥緊的手。葉蝶兒神情一震,按了按囊袋,臉色大變:“指揮使……婉婷姊,你……”

    朱婉婷神色平靜:“你也不希望我受辱而死……是不是……”

    葉蝶兒失聲慟哭,淚如雨下。

    倖存的二十四名女兵,一齊跪下向朱婉婷叩首,哭得一塌糊塗。在朱婉婷艱難地一再催促下,一步三回首,退到哨樓。以繩索栓住銅鐘,然後一個個縋繩而下,向五十步外的內城防禦牆撤退。

    嘭嘭嘭的砸門聲越來越緊,震動遠遠超過先前,看來,敵軍是找到撞門的工具了。

    朱婉婷握著手裡的物事,臉sè泛起一抹奇特的紅暈,傷口的疼痛仿佛都減輕了許多,心緒從未有過如此平靜,一雙清冷的眸子,就那樣冷冷地盯著不斷震跳的隔板。

    嘭、嘭、嘭——哢嚓!

    隔板終於被撞裂,一群如狼似虎的甲士蜂擁而現……

usaden 發表於 2014-3-24 20:37
第三百三十一章 第三次奈何關之戰 (玉碎)


    在「之」字形山道的半山腰處,杜充坐在由四名輔兵抬著的,鋪著軟墊的滑竿上。高品質更新就在大冷的天,這位右相卻披著錦裘,頭戴紗冠,手執紈扇,不斷扇動,一派名士風度。此時,他正笑著對坐在另一架滑杆上的金使撒離喝道:“貴使一路隨行,言道這奈何關是何等銅牆鐵壁,堅不可摧……呵呵,我朝有兵法雲,攻城為下,攻心為上。若不能力敵,大可智取。天誅軍只強在軍力器械,將士卻粗鄙無謀,善運智計,取之不難。”

    儘管面前這人是南朝右相,但撒離喝還是有一種一拳讓他閉嘴的衝動。總算念及此處非自家軍營,才按捺住這念頭。

    撒離喝之所以在完成領路任務之後,還隨宋軍入關,那是因為他還肩負著另一個後續任務。

    從東京出發前,兩位郎君就有交待,如果宋軍在井陘關前碰得頭破血流,無法叩關而入,那麼他的領路任務就算完成,立刻甩開宋軍回東京。如果宋軍攻破井陘關,進擊奈何關,那他就得隨軍觀察。若是宋軍的運氣好到逆天,竟然攻破了奈何關——說實話,不要說二位郎君,撒離喝頭一個就不相信!他一生最大的恥辱、最致命的打擊、最痛苦的創傷,就在這奈何關之下!

    撒離喝至今在冬rì出門時,永遠都是將羊皮頭罩連頭帶臉蓋住的怪異模樣。他的眼睛實在不能見風,否則眼淚就嘩嘩流不停。知道的,會為他的怪異傷情一掬同情之淚;不知道的。怕是要在背後戳爛脊樑骨。

    二萬大金精兵,都生生折在這奈何關下,你三千宋軍,就想破關而入?

    這奈何關駐守的的確是五百女兵,這點已得到證實,但那天驕女兵就能輕易招惹嗎?去歲發生在遼州柳林鋪大戰的結果,已經通報全軍。戰報中特意提及,天誅軍中一支番號為“天驕營”的女兵,常利用婦人之身示敵以弱,掉以輕心。而殺傷力之犀利。絕不在男兵之下。

    可以說,完顏婁室在柳林鋪之戰中,吃的第一個大虧,就是這些女兵造成的。

    柳林鋪之戰,就在婁室軍慘敗,直接的後果就是使金東路軍原計劃中,以婁室軍牽扯天誅軍的意圖破產,南侵金軍的側翼暴露在天誅軍打擊之下。當時曾引起金軍大本營一陣驚慌。好在後來經過分析天誅軍近期動態,加上有關情報。確認天誅軍正全面擴軍練兵,而且糧草不濟,難以有大行動——更重要的是,天誅軍若出擊,最有可能還是渡黃河,殺入關中。而攻擊河北,準確的說是攻擊真定府,在戰略上來說,對天誅軍沒什麼好處。

    經過金軍大本營這麼一番jīng辟分析,金東路軍諸將才算安下心來,繼續南侵。果不其然,天誅軍一如所料,沒有出井陘之意。

    金軍在現階段也不想招惹天誅軍,但是,若有便宜可占,就絕不放過。譬如,倘若宋軍真能劫奪天誅軍所掌控的皇室的話,那麼金軍也不防來一次黑吃黑——這就是撒離喝的後續任務。

    女真人的服務,可不是免費的。

    在宋軍大隊人馬之後數十裡外,已經遠遠掇上了一支真定府派出的金軍小隊,隨時通過撒離喝身邊幾名親衛的消息傳遞,向真定報告宋軍動向。

    宋軍取得眼下這般戰果,的確大大出乎撒離喝意料之外,只可惜,這樣的手段,只有宋軍能玩,金軍玩不了。看到杜充這傢伙不斷在眼前展現著那種三千大軍,完勝二萬的優越感,怎不令撒離喝憋氣?

    憋屈歸憋屈,曾經統帥萬軍的撒離喝,基本的涵養與克制還是有的,當下勉強一笑,正待順口捧贊幾句。

    突然,山道上正行軍的宋兵一陣大嘩,撒離喝眯著眼睛與杜充一齊抬頭看去——這一瞬間,撒離喝的眼睛再畏山風,也禁不住瞠大。

    ……

    奈何關,第三層指揮所,制閘室裡,四名宋軍正吃力地旋動生鐵鑄就的轉盤,隨著粗大的鐵鍊慢慢滑動,軋軋聲響處,萬斤石閘一點點升起,關城下擁擠著數百宋軍,不等石閘完全開啟,哄叫著蜂擁而入。

    關城三層,那個用火槍重傷朱婉婷的軍將,大馬金刀地拉把椅子坐下,看著蜷縮在牆腳奄奄一息的天驕女營指揮使,得意非凡:“本將乃大宋蘄黃鎮撫使孔彥舟,特奉聖旨前來誅滅天誅逆賊,女使若能早早見機投效天軍,何至有此殺身之禍?”

    朱婉婷看都不看孔彥舟一眼,只冷冷盯住在一旁眼神躲閃的許老三,吐出三個字:“為、什、麼?”

    許老三先是喃喃自辨:“他們打俺太厲害了,你也看到,這臉上、脖子上……還要閹了俺……”

    繼而又激憤抗聲道:“俺失了關城,回天誅軍就得吃掛落,好不容易熬到一個副守備,弄不好就擼成一個大頭兵,還要受罰,俺不服!”

    朱婉婷一言不發,死盯住他一動不動。高品質更新就在

    許老三終於被盯得受不了,惱羞成怒,咆哮如雷,口沫橫飛:“為什麼?好,俺告訴你!俺要活命!要升官!要發財!要把你們這些眼睛長在額角上的婆娘,全騎在胯下!”

    聲音之大,在回音效果極好的碉堡內嗡嗡迴響,震耳聾,引得一眾軍士側目。

    朱婉婷神色不變,淡然道:“明白了,這才是根源。前些時日,玉奴妹子曾對我說過,井陘副守備屢屢騷擾她,令她不堪其擾,曾屢次斥責……大概就是你吧。”

    醜話已經說開,許老三也豁出去了,面紅脖子粗地吼叫:“沒錯,就是俺!辛玉奴那個小娘皮,不過一個千人壓、萬人騎的貸,竟也跟爺爺拿矯!哦呸!等會爺爺就要親手逮住她。扒光了操一日夜!”

    人一墮落,就那麼沒底限麼?朱婉婷胸似火燒,眼眸冰冷,再不看許老三那醜惡的嘴臉,扭頭對面無表情的孔彥舟道:“讓范瓊來見本宮!”

    孔彥舟原不想理會,但“本宮”二字震了他一下,上下打量眼前這個去死不遠的女子:“你……你是……”

    朱婉婷吃力掏出一枚杯口大小的方印,扔給孔彥舟:“把這個給范瓊,他不認字,但杜充一定認得。”

    看著手上玉質溫潤、細膩瑩白。明顯價值不菲的印章。孔彥舟驚疑不定,親自持印而去。

    由於奈何關山道狹窄險峻,無法一次性投入全部兵力,攻城的宋軍。是分批上山的。當第一批攻入奈何關時。最後一批。還在山腳小心翼翼向上攀行。

    此時,一心搶功的范瓊,正率首批五百精兵。湧入奈何關東關城口,他的身邊,跟著另一位識時務者,趙訥——連許老三這等人都投降了,更不用說似趙訥這種與建炎朝天生就屬性相同的宗室,不用什麼威脅,只以官爵相誘,很容易就半推半就。

    范瓊也是軍伍出身,大字不識一籮筐,不過在東京逼宮時,還真見過不少皇室印璽。一見孔彥舟拿來的印章,就有一種眼熟的感覺,心頭信了幾分。想了想,叫過趙訥詢問。

    趙訥聽罷大吃一驚:“是天驕營指揮使嗎?糟糕,孔鎮撫,你闖下大禍了……”

    不一會,范瓊攜趙訥匆匆奔上三層。而孔彥舟心下發慌,沒敢上樓面對朱婉婷,只在樓下指揮剛入關的宋軍分層佔領奈何關。

    趙訥一見朱婉婷的樣子,腿腳一軟,伏跪在地,失聲痛哭:“慎妃娘娘……”

    朱婉婷沒理他,只盯住那個一身黑甲的軍將。沒錯了!大圓臉、短脖子、牛眼獅鼻、虯須繞口……正是那個先是哄騙,後拔劍威逼自己姊妹數人出宮,生生推入金人狼窩的佞臣:範瓊!

    儘管時隔兩年、儘管此時朱婉婷形貌氣質都有了較大改變、儘管在重傷劇痛之下,朱婉婷面容有些扭曲,范瓊還是一眼認出了這就是惜日的朱慎妃——無論是文臣還是武將,這輩子都未必有機會見到皇帝的後宮,一旦有機會見到,通常都能刻骨銘心,難以或忘,范瓊自然也不例外。

    儘管此前官家有過密旨、杜相也有過提醒,但當真見到淵聖的側妃,范瓊還是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朱婉婷以驚人的生命潛能,扛住那股足以令她休克的劇烈疼痛,艱難地一個字一個字說道:“范瓊,能滿足一個將死之人的要求麼?”

    范瓊惶恐躬身行禮:“娘娘請吩咐。”

    “把樓下尚倖存的女兵,全帶上來,我要與她們一個個告別。”

    這算什麼要求?范瓊幾乎不假思索對後面發呆的軍兵吼道:“沒聽到娘娘的話麼?快去辦!”

    很快,倖存的女兵們全被帶上來了,一共二十二個,也就是說,有八名女兵罹難。手持火槍的女兵,只能在有防禦工事的保障前提下,才能與宋兵乃至金兵對抗。一旦被近身,不要說是孔彥舟手下這等悍匪出身的軍兵,就算是個普通農夫,都能拾奪下女兵。

    看到指揮使的模樣,一眾女兵哭得梨花帶雨。

    朱婉婷只問了一句:“我要去了……如果拉上你們一起,到了地獄,你們會不會怨我?”

    女兵們一齊搖頭:“不會!”

    有女兵道:“指揮使,我們是天驕女兵,只會到天界,不會下地府。”

    朱婉婷嫣然一笑,如花綻放:“是啊,我們天驕女兵,只會到天界;而他們,卻註定要下地獄!”

    朱婉婷冷冽的目光從范瓊、許老三、趙訥臉上一一掃過,看見三人心頭發毛,臉上卻不得不擠出難看的笑容。

    “杜充!孔彥舟!算你們命大。不過,既然來到了奈何關,逃過眼前一劫,也註定逃不過下一劫!”朱婉婷用一種看死人的眼神掃了一眼范瓊,“至於你,就用你骯髒的狗命來贖罪吧!”

    范瓊聞言,一股不妙的感覺湧上心頭,蹬蹬後退,戟指大喝:“快,把她們都拉開!”

    身後十余宋兵,如狼似虎撲上。

    朱婉婷幽冷一笑,雙手一分,左手食指上鉤著一枚拉環,右手掌攤開——赫然是葉蝶兒那枚睡覺都不離身的戰術手雷!

    一見那黑亮滾圓的物事,許老三與趙訥亡魂皆冒,嘴裡大叫“是霹靂彈”,一齊扯住范瓊跑出數步,然後一起臥倒。

    嗯,這二人對躲避霹靂彈的常識還是記得挺牢的,只可惜,他們看走了眼……

    在烈焰焚身前一刻,如果用慢鏡,可以清晰看到——所有女兵的臉,都是笑著的,尤其是朱婉婷的笑容,分外美麗……
usaden 發表於 2014-3-24 20:49
第三百三十二章 女兵營三番戰 (上)


    在一個百多平米的密閉空間裡,燃燒手雷的爆炸威力,只能用恐怖來形容:高達數千度、足以熔化鐵板的火焰氣浪,席捲了碉堡第三層內每一個角落。所有在這個死亡區域內的人,瞬間炭化;火舌舔過之處,就算是堅硬的石壁,都被熏黑髮脆;膨脹的烈焰更是從三十個射擊孔噴吐而出,形成一條條長達丈餘的觸目驚心的尾焰。

    剛走到半山腰的宋軍與杜充、撒離喝,看到的正是這樣的恐怖景象。

    正在碉堡內底層、二層及頂層哨樓的宋軍,雖然沒有看到這驚人的一幕,卻也被那驚天動地的爆炸嚇壞了。許多宋兵以為發生了地震或山崩,刹時亂作一團,紛紛奪門而出,結果從樓梯滾下摔傷或被擠倒踩踏者,不下五、六十人。

    但底層與二層還不是最慘的,真正最倒楣的是頂層哨樓的十餘名軍兵。他們剛慌裡慌張跑下三層,就被灼熱的氣浪與惡臭放翻,在缺氧狀態下(高溫將氧氣耗盡),陷入半昏迷中,最後活活憋死。

    孔彥舟又是殺人又是暴吼,好不容易才控制住混亂場面,偏偏在此時,又一件令他差點喊娘的事發生了——萬斤石閘,轟然沉降,將他的四百餘先鋒軍與關城外二千五百後援,生生隔斷開!

    石閘為什麼會降落?當然與鬼神奇跡無關,而是室內的高溫,將控制室內吊著石閘的四道粗大鐵鎖鏈,熔得變形發軟,在石閘自身重力的牽扯下,鐵鍊越拉越長,越拉越細,最後繃斷。

    朱婉婷臨終絕命一擊,不但拉了近百宋軍陪葬,嚴重削弱敵軍兵力,更造成宋軍大混亂,為葉蝶兒部署防禦,以及援軍到達,爭取了寶貴的時間。而石閘關閉,更是意外之助。

    宋軍雖然奇襲成功,佔領了奈何關東關城,卻成為一支沒有後援的孤軍。

    這支孤軍,只有四百。而他們將要面對的,將是三百二十餘名紅了眸子的女煞星——是謂「紅煞」!

    孔彥舟可是從土匪幹到小兵,從小兵幹到鎮撫使的沙場宿將,石閘封門,後路被斷,這意味著什麼,他再清楚不過。

    “快,快上去將石閘升起來!”孔彥舟暴吼著,驅趕著幾十個宋兵登上三層。

    結果剛沖進去不過眨幾下眼的功夫,一個個連嘔帶吐,連滾帶爬跑出來。孔彥舟驚怒不已,按捺不住好奇,也跑上去看了一眼——只一眼,就將這個殺人如刈草的匪將震駭得頭皮發麻。

    孔彥舟以前也沒少放火將人活活燒死取樂,但從來沒有燒成這樣的,觸目驚心。更要緊的是,那股子帶著灼熱與惡臭,令人窒息的氣味,濃得化不開。而這密閉的堡壘內,只有三十個尺許寬的射擊孔能通風,沒有很好的對流。要想自然通風濾淨空氣。達到一個可以忍受的程度,至少要大半個時辰。

    孔彥舟先是竊喜,那位「朱慎妃•朱婉婷」與所有知情者全死了,死無對證,自己擅殺后妃之事,就算揭過了。隨後又頹然一歎,看來一時半會是沒可能得到後援的了。剩下的事,就只能靠自己手上這四百軍心不穩的軍隊了。

    如果說,一開始,孔彥舟得知對手是婦人,那是自信滿滿。而後來的行動,也證明了,完全可以輕取女軍。但隨後一聲巨震,卻一傢伙報銷了他近百軍兵……這樣可怕的武器,莫說是手下軍兵,就算膽邊生毛如孔彥舟,都有點肝顫。

    這恐怖如斯的武器還有沒有?如果還有,這仗還怎麼打?

    心裡害怕是一回事,但戰鬥卻不能停。孔彥舟心下明白,軍心已經被這天雷般的火器嚇住並動搖了,如果乾坐在這堡壘裡,坐等後援,士氣只會象漸晚的氣溫一般,越來越低。

    必須戰!搏上一把,運氣好的話,攻入天樞城,則大功第一。

    孔彥舟當即派人到哨樓頂上喊話,通報情況,讓後續大軍伐木制梯。雖然爬木梯太慢,但總算是一個辦法。隨後,召集四百軍兵,宣佈賞格:“天誅軍號稱堅不可摧的奈何關,已被俺大軍一鼓而下!現在,前方還有一道石牆,逾越此牆,就是天誅軍的大本營——天樞城!那裡有上千小娘、無數錢帛、數十倉米糧。本將宣佈,殺入此城,屠城三日!爾等儘管吃、儘管搶、儘管幹!”

    對於這個時代的軍兵而言,沒有比屠城更美妙、更刺激、更熱血上頭的事了。原本已隨著氣溫的下降,逐漸下跌的士氣,驟然攀升,直線爆頂。所有軍兵化身人狼,嗷嗷叫囂,已經急不可耐要衝鋒了。

    孔彥舟也注意到防禦牆內似乎有人影晃動,他也猜到應是先前奈何關逃走的女兵。不過二十餘名嚇破膽的婦人,雖有槍械,卻不足畏。最緊要的,是將那城門撞開——雖然看上去是木制,但誰知道後面有沒有石閘呢?

    奈何關裡備有各種守關器具,木材自然少不了。一眾宋兵將五根碗口粗、丈餘長的大木捆在一起,當做撞木,簇擁著朝五十步外那高高防禦牆下的城門撲去。

    防禦牆第三層射擊孔,突然伸出二十多杆火槍。砰砰砰!火焰怒噴,煙霧激散。

    宋兵密集,距離又近,幾乎彈無虛發。彈丸的打擊,基本上全集中在扛撞木的宋兵身上。五、六個宋兵慘叫著撒手而倒,彈丸射入撞木,噗噗亂響,木屑紛飛。

    原本十多個宋兵抬著撞木,一下子撂倒一半,剩下的軍兵哪裡抬得動,當即被掉落的撞木砸傷了好幾人,宋軍衝鋒之勢為之一滯。

    孔彥舟在關城門洞處暴跳如雷,腰刀亂劈:“衝!快給爺爺衝!火槍打完要上彈,眼下就是最佳時機!”

    宋兵也反應過來,再度蜂擁著抬起撞木,向城門衝去。三、四十步距離,衝刺的話,不過數息就到達。

    嘭嘭嘭嘭!城門在巨力下顫抖。而防禦牆內的女兵們,也裝填好了第二輪彈藥,此時牆下全是密密麻麻的人頭,閉眼隨意放槍。都能撂倒敵人。也正因為人太多,倒下二十多個,就象池塘裡砸幾個石子,濺出幾串水花,卻興不起波瀾。

    “擲霹靂彈!”牆內傳出葉蝶兒厲聲。

    二十餘枚哧哧冒煙的鐵殼彈扔出,轟隆隆的爆炸與火光,對還存著心理陰影的宋兵,造成了巨大的恐慌,丟下撞木與數十具屍體,抱頭鼠竄逃回。

    在後頭觀戰的孔彥舟,真是氣得三屍暴跳:“那是霹靂彈!慌什麼?咱們也有,來人!找幾個投擲手,把這些玩意還給她們!”

    孔彥舟的確繳獲了女兵不少霹靂彈,總數不下百枚。無論是火槍也好。霹靂彈也好,許老三都告訴了他怎麼使用,不過,還來不及示範就嗝屁了。

    霹靂彈倒簡單,點燃就扔,跟宋軍的霹靂火球沒差。但火槍就麻煩了,打完第一輪子彈(女兵預先裝填好的)。待要上彈,卻不知該怎麼弄——畢竟光用嘴巴說與實際操作示範不是一回事,就算是天誅軍的新兵火槍裝彈訓練都要大半天呢。這幾個步驟雖然簡單,但沒見過的人,確實不好想像。更何況「想像」的物件,還是一群大字不識,思維僵化的農夫。

    知道怎麼操作火槍的人全死了,在井陘關那裡倒還有大批俘虜。但遠水救不了近火。因此,除了霹靂彈,火槍在孔彥舟等宋兵手裡,與燒火棍無異。

    火槍用不上,那就上霹靂彈。

    孔彥舟選出十個投擲水準相當不錯的軍兵,每人脖子上掛著彈囊,內裝九顆霹靂彈(女兵標配每人三顆。三十名被殺或俘的女兵,共計九十顆)。然後,將堡中的門板、巨木拼裝在一起,製成一個長約兩丈的大櫓盾。慢慢推進。到達二十步區域,躲藏在櫓盾後面的擲彈手,探身甩手,將引燃的霹靂彈,投向距地三丈高的三層的射擊孔。

    射擊孔,高半尺,寬三尺,距離三十米,由下往上投,這得要多好的手技才能準確投入啊!最重要的是,你投彈,也得守軍答應才行。宋兵一露臉,一探身,射擊孔上早已鎖定方位的槍口立即噴出火焰……結果,投了二十多枚霹靂彈,一個都沒扔進去,反而被打死三人。最後更倒楣,一個中彈的宋兵手裡冒煙的霹靂彈掉在腳下……

    投彈失敗,進攻再次被打退。不過,孔彥舟也發現那位金使所建議的櫓盾的確好用。既然對付不了那狹窄射擊孔後面的女兵,就全力對付城門吧,只要將城門撞開,這些女兵,還不是手到擒來。

    孔彥舟當即改變攻城方式,讓三十個宋兵將櫓盾舉在頭頂,左右兩側十人以旁牌防護,中間十人抬著撞木,做成一個簡易版的屋形攻城槌,再度殺過去。

    果然,這一回,無論是彈丸打在櫓盾上,還是霹靂彈炸開在旁牌邊,除了幾個倒楣蛋受了點傷,再不似先前那般損失慘重。

    嘭——嘭——嘩啦!城門終於爆裂。

    但宋兵剛歡呼出聲,倏地戛然而止,就象被捏住脖子的雞。

    木門撞碎了,後面竟還有一道石門!

    這道石門明顯比東關城的萬斤石閘要小,甚至厚度也不及,但再怎麼著,也不是區區撞木能撞碎的。

    正當櫓盾下的宋兵進退失據時,防禦牆內,突然傳來陣陣女子的歡呼聲。隨後,防禦牆最頂層,正對著城門位置,突然冒出七、八名女兵,七手八腳抬著一根重達二百多斤的長條形青石,喊著一二三,脫手扔下去。

    在數百宋兵震天價地驚呼聲中,重力加速度加自由落體的巨石,重重砸在櫓盾上,巨石與櫓盾同時碎裂,而底下的宋兵,就象被傾覆窩窠的鳥蛋……

    “弓箭手!給爺爺將那群毒婦射下來!”孔彥舟幾乎抓狂。

    宋軍中當即奔出二十餘名手持弓弩的士兵,在旁牌的俺護下,衝至三十步左右,張弓搭箭,對準牆頂上正欲閃避的女兵。

    孔彥舟之所以敢派出弓手,不怕槍彈,主要因為女兵只有二十多人,現在差不多有半數跑到牆頂上,那麼火槍射擊的威力肯定大減。許老三曾對他說過,火槍越密集,威力越大,如果只有區區十來支,只要防護好了,就沒什麼可怕的。

    正當孔彥舟殘忍地眯著眼,準備欣賞美人墜樓這難得一睹的一幕時,令他、也令所有宋兵目瞪口呆的一幕出現了——防禦牆那如蜂窠狀的一百個射擊孔,竟齊刷刷伸出一百支火槍。

    火焰噴吐,爆響震耳。

    二十餘名弓手,包括提供旁牌掩護的十名步卒,全部被打成漏篩子。

    “天誅、生兵……”孔彥舟發出受傷野狼似地嚎叫。

    沒錯,第一批增援,趙玉嬙與辛玉奴率領的女兵百人隊,趕到!
usaden 發表於 2014-3-24 21:02
第三百三十三章 女兵營三番戰 (下)


    無論是碉堡狀的「奈何關」,還是做為第二道防線的內城防禦牆,只要那百個射擊孔被火槍塞滿,基上就沒有敵軍能突破。

    防禦牆是奈何關的第二道鎖,如果第一道鎖被攻破,那就要靠這第二道鎖來封住敵軍了。

    與奈何關城比起來,防禦牆有缺陷也有優勢。缺陷之處是:一、不如關城寬闊,活動空間小,便如一般的寨牆,只有樓梯、走道,只在頂層多了一道屋簷遮蔽風雨暴曬;二、沒有類似于奈何關前的羊馬牆的障礙設施,敵軍能很快攻到城門下;三、由於牆體單薄,牆後沒有保護,一旦敵人攀爬上頂,便可輕易突入內部。

    雖然有這樣那樣的缺陷,但防禦牆的優勢也很明顯:一、與關城的距離卡死在五十步,敵人要麼不露頭,一旦露頭就在火槍射程打擊範圍之內;二、牆體比奈何關還高半丈,整牆高度接近五丈,除非用特製的雲梯,一般的木梯,包括飛梯根爬不上來。

    正是借助於這優勢防禦工事,一百二十多位女兵,憑著百余支火槍與霹靂彈,連續打退孔彥舟多次進攻,伏屍過百。

    慘重的損失與滿地屍骨,終於令這群精蟲上腦、發狂的軍兵冷靜下來,然後開始害怕、膽寒,紛紛擠在奈何關碉堡內,再不敢露頭。

    孔彥舟與他的先鋒軍,被分別擠壓在奈何關城門洞與一、二層堡壘之內,全軍被生生割裂成三塊。孔彥舟每傳達一個命令,傳令兵都得要冒生命危險。因為一從城門洞出來,就立馬遭到對面的射擊,十幾顆彈丸呼嘯過來,旁牌能遮得住軀體,卻遮不住四肢,腳打斷是常事。最後孔彥舟逼不得已,只好也率兵退入碉堡內。在此過程中,又被對面打死打傷十餘人。

    攻勢暫停後,孔彥舟一檢點人數,差點就要罵娘——就這麼一會功夫。損失了一百五十餘人。差不多被打掉一半兵力。而收穫,僅僅是撞壞了一扇門!

    “只能等援軍了……”孔彥舟不得不發出哀嘆。

    孔彥舟所期盼的援軍,終於在半個時辰後,登上奈何關頂層。但是。迎接他們的。不是友軍的笑臉,而是女兵的槍子。

    防禦牆為什麼比奈何關高半丈?就是為了「照顧」登頂的敵人,城上城下,只要敢露臉,統統都在火槍打擊範圍內。

    宋軍共造了五具長梯,由於關城太高,梯子又細又長,很不牢實,如果是登城之戰,這等梯子隨便一塊大石就能砸斷。好在奈何關已拿下,軍兵無驚無險就登頂——不過,好運也就到此為止了。

    五具長梯,一次只能上五人,而對面七十步外(空間距離五十步,奈何關身二十步寬度),則有一百支火槍在瞄準。縱然距離較遠,命中率不過三成,但架不住火槍密集啊!一次幾十上百顆彈丸,潑風夾雨一般灑過來,五個人如何承受得了……

    杜充坐在滑竿的軟塌上,眯縫著眼睛,看著士兵一個個拉長著腔調慘叫掉下,而關城下的軍兵面露惶恐,他的臉色是越來越難看。好好的一場突襲戰,本來成功在望,突然風雲變幻。先是下大將范瓊暴亡,再就是孔彥舟以五百軍兵(其實只有四百出頭)攻一堵小小的高牆,耗時一個時辰,死了差不多一半人,硬是攻不下來,還要向自己求援!

    本來呢,攻擊暫時受挫,也不算什麼大事,只要兵力到位,區區阻礙,必迎刃而解。只是,適才自己還是羽扇綸巾、智珠在握的模樣,轉眼間就被打臉。這般模樣,落在金使眼裡,著實太令人難堪了。

    “傳令給孔鎮撫,天黑以前,若他還不能將石閘升起,非但此戰首功勾消,相還要治他一個貽誤軍機之罪!”杜充臉上雖然還是一派從容之狀,但這番話時的磨牙之聲,卻難掩心頭惱怒。

    孔彥舟也豁出了——準確的,是他下死命令,讓下殘兵豁出:“你你你你……都給俺上三樓,把閘門升起來……不想也行,那就衝防禦牆!你們自選!”

    還能有什麼選擇?薰臭不一定死人,衝防禦牆卻必死,上樓吧!

    經過近一個時辰的消散,三層樓的空氣總算薰不死人了。進入制閘室,轉盤已不能用,鐵鍊也斷了,只能人力拽拉。萬斤巨閘,沒有四、五十人,休想拉得起來。但制閘室太小,根擠不下這許多人。不得已之下,只好先拆屋,把制閘室的四壁全拆了,再出動五、六十人,用繩索捆在鐵鍊上,然後一齊拽繩,終於將閘門一點點升起。

    被堵在關城下的二千宋軍(尚有五百人留守井陘關,保障後路安全),終於得以入城。

    門開了,但無論是杜充、撒離喝還是孔彥舟,都高興不起來。因為奈何關堡壘太小,最多擠下一千人,而且還被防禦牆後面不斷射出的冷槍,逼得縮在城堡裡動彈不得。這樣下,攻佔奈何關與沒攻下奈何關有何區別?如果不能在今日突破此關,一口氣攻入天樞城,俘掠那幾位重量級皇室而遁,一旦太原、平定方面反應過來,等待宋軍的,就是滅頂之災。

    一想到天誅軍僅僅是千餘偏師,就敢耀武揚威於萬勝門,東京數萬大軍,莫敢與之戰的情景,杜充就不寒而慄。

    再不能拖延了,杜充叫過孔彥舟,再不顧儀態,揮舞紈扇,惡狠狠道:“距離黃昏還有一個時辰,孔鎮撫,相將兵馬全權交付你指揮——記住,攻破天樞城,你我富貴無極;若是無功而返……相勸你也不必過江了,再回你的隆慮山當盜匪吧!”

    話到這個份上,孔彥舟也知道事態的嚴重性。下半輩子是喝稠還是喝稀,就看這一把了。

    “杜相公放心,打不下此關牆,俺決不生出太行!”孔彥舟摘下頭盔,狠狠往山道一摜,拎著大刀返回堡內指揮作戰了。

    杜充在近千軍兵的環護下,沿山道一字排開,未得入關。而撒離喝則不顧危險,堅持進入奈何關內看看——折了二萬大金精兵,都未能叩關而入。奈何關,是他心頭永久的痛,現在有機會入內一觀,撒離喝怎會放過?

    孔彥舟發狠歸發狠,卻還不至於發昏。石牆加石門,絕不是光拿人命往上填就能撞開的,必須要講究戰法。

    一般攻擊關牆。無非就是撞門、挖洞、攀梯、蟻附攻城這些花樣。但這些常規戰法。在防禦牆前全用不上。要麼沒時間,要麼沒器具。能夠快速且可行的辦法,只有一個——集薪焚門。

    彼時開山取石,用的都是傳承千年的法子:架柴薪將岩石燒得滾燙,然後潑以涼水,在急劇的熱脹冷縮之下,岩石結構被破壞、崩解。這種取石之法,普通匠人皆知,孔彥舟當然也知道,所以他提出的攻牆之策,就是在防禦牆石門下,堆集柴薪焚燒,待薪火燒盡,潑上冰水,屆時石門必然自開……

    戰法有了,下一步就是行動。

    宋軍將關城內各種板材與大木釘裝拼合,做成一個長達十餘丈的搭掛棚——這是宋軍攻城挖道時,常用的一種輔助器具。當初天誅軍夜炸壽陽城時,就曾經使用過這種攻城器具。

    宋軍想製成一個從奈何關城門洞,一直聯通到防禦牆下的搭掛棚,這樣就能最大限度保障安全。可惜的是,沒那麼多木材,能有個十餘丈長的成品,已經很不錯了。

    搭掛棚製成,宋軍開始抱著柴薪,通過棚道奔向石門。從城門洞到石門,距離為五十步,也就是二十餘丈。十多丈的搭掛棚,也只能保障一半路程的安全,另外一半路程,就是死亡通道了。

    萬事俱備,只待堆柴放火,當孔彥舟下令行動時,突然發現,防禦牆的火槍攻勢,格外淩厲。從第一個抱著柴薪的士兵沖出時,對面的槍聲響起,就再沒間斷過,火力的猛烈,遠遠超過先前。十個士兵衝出,最少有五個倒在槍口下。

    女兵又有援兵到了!這是孔彥舟能感覺。

    沒錯,女兵又有援兵——駐守天樞城的第二、第四都,已奉命來到。三百二十四名女兵,已是目前情況下,天驕營所能集結的最大兵力了。

    三百余女兵,每三人負責一個射擊孔,就相當於野戰時的三排連射,火力只有非常短暫的停歇。三百支火槍所交織成的火力網,幾乎將城門洞到石門的前段二十步區域,變成死亡區。

    指揮使陣亡的消息,已在女兵中傳開,女兵們幾乎是一邊抽泣,一邊作戰。戰鬥的指揮權,移交給職務最高的都頭趙玉嬙。論起親疏,在天驕營中,就數她與朱婉婷最為親近了,平日私下裡都要喊一聲“表嫂”。朱婉婷的犧牲,對她的打擊,不言而喻。但是,眼下她是最高指揮官,必須壓抑巨大的悲痛,以清醒的狀態來指揮戰鬥,一定要挫敗宋軍的攻擊,決不讓指揮使白白犧牲。

    “宋軍在幹什麼?”有女兵奇道。

    “不管宋軍意欲何為,都不能令其得逞。”看著城門前那條長龍似的搭掛棚,趙玉嬙冷冷一笑,“取五個炸藥包來。”

    奈何關原沒備有炸藥包,但在第二次奈何關之戰時,女兵使用了炸藥包,成效斐然。因此,軍部批准在奈何關哨樓與防禦牆哨所處,各存放著十個二十斤炸藥包,留以備敵。葉蝶兒率女兵撤離奈何關時,已經將十個炸藥包全帶過來了。也就是,目下女兵頭有二十個炸藥包可用。

    五個炸藥包,一百斤當量,被繩索捆在一起,導火索也擰成一股。點燃之後,用繩索系著,由五名女兵拽定,從牆頂上迅速降落,準確掉到城門下搭掛棚頂上……

    轟轟!

    宋兵又一次感受到了之前那種天崩地裂的驚恐,躲在關堡裡與城門洞的宋兵倒也罷了,那些負薪來回穿梭的宋兵,或被當場炸成血人,或被飛濺的碎木擊傷。更多的宋兵,卻是雙捂耳,搖搖晃晃,滿臉痛苦地從搭掛棚裡逃出來——長達十餘丈的搭掛棚就象隧道,可十倍放大聲響,就這一下,至少有二十個宋兵耳膜震裂失聰。

    百斤炸藥,只炸毀了搭掛棚前面一小部分,卻意外地引燃了搭掛棚與堆在石門前的柴薪。

    女兵們見搭掛棚燃燒,無不歡呼雀躍。

    辛玉奴心細,忍不住問道:“宋兵為何要在城門堆柴薪?”

    趙玉嬙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但這等事卻是不知,也大為不解。好在女兵與男兵有一個最大的不同,那就是十分團結,大家全是閨蜜,上下級之間很和諧,有意見想法,隨時可以大膽出。

    此時便有一名平素有點害羞女兵,怯生生道:“俺爹爹是個石匠,他開山取石,總是用火燒的……”

    “哎呀!”趙玉嬙、葉蝶兒、辛玉奴等人都是心思靈巧之人,只是缺乏常識而已,一聽這話,便知宋軍之意。

    “快快打水!”

    於是壯觀的一幕出現了——百名女兵,密密麻麻站滿了“之”字形的旋梯,以螞蟻搬家的方式,用頭盔盛水。一百個頭盔,在百雙細白的纖中來回傳遞,從牆根一直傳遞到牆頂,接連不斷澆下。不過一頓飯功夫,火勢剛剛猛漲的柴薪,被盡數澆滅,煙霧蒸騰,彌漫了整個防禦牆。

    柴薪剛被點燃時,孔彥舟還心頭竊喜,但高興勁兒還沒過,不過旋踵間,火勢就被澆滅。更令他想罵娘的是,該燒的被澆滅了,不該燒的,卻是火借風勢,越燒越旺。

    是的,搭掛棚已經變成一條“火龍”。

    為了執行這個縱火策略,宋軍已前前後後搭上了不下五十條性命,最終得到的,就是一條壯觀的火龍。

    失這個防護器具的保護,沒有一個宋兵願意拿性命來玩火——就算願意,也未必能玩得轉。

    此時已是申牌末,日影西斜,山風怒號,寒意襲人。

    夜色,就要降臨!
usaden 發表於 2014-3-24 21:09
第三百三十四章 第三次奈何關之戰 (攻守)


    天黑之前,杜充再次召來孔彥舟,黑著臉,只問了一句話:“能否在今夜破關?”

    孔彥舟咬牙回了一個字:“能!”

    “好,亥時(九點)以前,若能破關,你我富貴在手;若超過時辰還未下此關,必須立即趁夜撤退。孔鎮撫,你好自為之。”杜充說完之後,便率五百軍兵,退回山腳下,在昔日撤離喝大軍紮營處——亂石坡,立柵駐營。

    不多一會,撒離喝也與四名親衛,喜笑顏開抱著四支火槍從奈何關出來。

    孔彥舟先後繳獲了三十支火槍,但有十二支被范瓊帶上三層,結果被一顆恐怖炸彈報消,還剩下十八支火槍。撒離喝在亂哄哄的氛圍中參觀完了奈何關,一見火槍,眼睛就直了,當場索要。

    孔彥舟哪裡敢不給,但自個也要留下部分請功,最後還是被硬索去四支槍、十顆霹靂彈。

    如果不是天色已晚,井陘山道根本沒法走,撒離喝就想先開溜了——這一趟,單是拿到火槍與霹靂彈,就沒白來,至於宋人皇族,倒不是很緊要。有固然好,沒有也無所謂,要說趙宗皇族,還有哪個勢力比金人手裡更多?份量更重?

    撒離喝是樂歪了嘴,孔彥舟卻愁白了頭。

    孔彥舟能從一介強梁,幹到一方鎮撫使,其本身也是有能力的,縱然屢屢失敗,卻毫不氣餒。他可是賭咒發誓了的,更甭說身家性命、半生前程,就全在這一戰了。

    孔彥舟手頭的兵力不算少,還有一千五、六百人,只是在這小小的奈何關,實在施展不開。空有兵力優勢,卻被壓制在一個碉堡裡,反復跟一扇石門較勁,那感覺。真是太憋屈了。

    但再不爽,還得要面對,這堵攔路石一定要破除!爺爺的半生富貴,難不成就被一塊破石頭給擋住?

    澆水容易?還是放火容易?

    孔彥舟不知道,但他決定試一試。

    山下的輔兵,將做好的飯食運上山,攻城宋軍休整二刻時。飽餐了一頓。

    戌時初刻(七點),夜攻開始。這一次,孔彥舟改變了放火的方式。他讓士兵先在奈何關城門洞堆集柴薪,燃起熊熊大火。然後,再次下了賞格:只要將這火球,推到五十步外的石門前。當場賞甲一副、騾一頭。

    先前所許諾的屠城,畢竟只是畫餅,現在可是實打實到手的物事了。

    或許是賞格、或許是感覺難度不大、或許是黑夜壯膽,居然還真有不少宋兵躍躍欲試。

    接下來,十個宋兵一齊發力,用鏜耙推著大火球,呐喊著朝石門沖去。

    宋軍一動。女兵也立即反應。炒豆般的槍聲響起,防禦牆上百射擊孔,不斷閃動著點點焰火,在黑夜中,宛如惡魔的紅眸。

    宋兵接二連三倒下,但很快又有人沖出去接手——跑個三、五十步,只要運氣好,撐住不死,就有賞賜到手,千餘宋兵中,不乏這樣的勇夫。

    火球最終還是推到石門下,五十步距離,也倒下了二十餘個宋兵,幾乎是一步一寸血。

    接下來,就是女兵與宋兵之間,水與火的較量。

    一邊是不斷縱火,一邊是不停滅火,大量蒸氣與濃煙,嚴重干擾了女兵視覺與嗅覺。嗆咳、流淚、呼吸困難。使得女兵的火槍操作速度大大延緩。加上又要分出百人接力滅火,三排連射變成了兩排連射,打擊宋兵的火力網,愈加稀疏……

    更糟糕的是,已經被火燒得滾燙的石門,在女兵們不斷潑水之下,已隱見裂隙。這一下,宋兵連潑水這個後續動作都免了。

    眼見滅火趕不上縱火,趙玉嬙一咬銀牙,命女兵直接扔了一個炸藥包下去,當即將幾個火球炸得四分五裂,燃燒的柴薪四下飛濺,將整個通道照得一片通明。由於地上許多宋兵的屍體還來不及清理,結果大半被點燃,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子皮肉焦臭的味道,令人作嘔。

    危機暫時解除了,但趙玉嬙卻高興不起來,因為炸藥包是不能隨便扔的,尤其是在靠近石門處。她甚至不敢確定,下一個炸藥包,會不會將已經被烈火烤得發脆的石門給炸塌了……

    見識了幾次炸藥包的威力,宋兵也稍稍適應了,至少不會如先前那般感覺天塌一般。孔彥舟更是放下心來,他最擔心的就是女兵手裡還有如之前在奈何關三層那般恐怖大爆炸的物事。那玩意若扔上幾個過來,他也不用打了,直接率殘兵逃命好了。

    “鎮撫使,杜相公命人傳話,銅漏顯示,已是戌時二刻(八點)了……”一名滿頭大汗的傳令兵從人群中擠過來,向孔彥舟大叫道。

    在奈何關二層坐鎮指揮的孔彥舟,呼地一下從椅子站起,三角眼射出嗜血的凶光,聲音宛若從齒縫擠出:“是死是活,就看這一把了!劉疤子!”

    “哥哥,俺在呢!”一個五短身材、四肢粗壯,一臉戾氣、披著一身厚甲的疤臉人從軍將中出列。

    “你是老兄弟中,最敢打敢拼的,破門任務,就交給你了——記住,俺們隆慮山的老兄弟下半輩子能不能逍遙快活,就看這一下了。”

    “哥哥放心,俺劉疤子就算用腦袋撞,也要將那塊破門給撞開!”

    劉疤子當然用不著使腦袋,宋軍已經準備了包鐵攻城槌。將攻城槌架在一輛加厚的運輸車上,便可快速沖到石門下。

    付出了那麼多條性命,放了那麼久的火,又潑了這許多水,孔彥舟有預感,只要再加上一把力,這石門多半就頂不住。沒時間磨菇了,拼了!

    背水一戰,孔彥舟也不廢話,所有參戰士卒,先發一套鎧甲——鎧甲從哪來?當然是從戰死士兵身上扒下來。再喚來幾名親衛,將剛剛從山下扛上來的五個布袋往地上一倒。嘩啦一下,滿地銅錢,骨碌碌亂滾。

    孔彥舟大刀一指,嘶聲大吼:“這裡有五百貫銅錢。全是本鎮撫使的多年積蓄,今日全賞給敢於衝鋒的勇夫!有一個算一個,每人一貫;攻下此關,再賞三貫——但有一條,本鎮撫使就在爾等身後,敢回頭者,殺!”

    還有啥好說的。賣命賣命,給錢就給命,上吧!

    中原王朝的軍隊,在對外與對內作戰時,常常有截然不同的表現。以此時的宋軍來說,面對金軍之時,十戰九敗、不戰而潰、甚至望風而逃,都是常態。但對上江南各地匪軍或義軍,卻鬥志昂揚,生猛異常,勝多敗少。這種秉性,不獨宋朝專有,歷朝歷代都一樣。甚至到了近代,更是愈演愈烈。這種令人千年百思而不解“國性”,被後人總結為“內戰內行,外戰外行”。

    說得直白點,這就是一種心理優勢:金軍對宋軍有心理優勢,所以宋軍怕與金軍打;而宋軍對所有非朝廷軍隊有心理優勢,所以一反兔子性質,變身為狼。尤其面對著一支女兵。不變禽獸都不是人。

    儘管宋軍對女兵有心理優勢,但擺在眼前的問題是,這天驕女兵,還真不好惹。宋軍與女兵來回打了好幾個回合,對火槍與霹靂彈都算是有所瞭解了,此二者是可以用厚木抵擋的,惟有炸藥包令人頭疼。不過。在山下閑得無事的撒離喝再度入關觀戰,他倒是出了個主意:派出十幾名手持長叉的士卒,專門盯住牆頂,一見有炸藥包扔下。就叉住扔到山崖下。就算沒叉住,只要在爆炸前一刻,,將之撥到一邊,也會大大降低傷害。

    孔彥舟一想甚是,當下依計而行。

    果然,女兵們連扔了三個炸藥。一個被叉住扔下山崖;一個掉地上,被七、八杆叉子頂出十餘步,爆炸後只傷及數人;還有一個,則是女兵們生怕再被叉掉,將導火索剪短了些,結果還沒掉地就爆炸了。由於距牆太近,爆炸的氣浪透過射擊孔噴入,差點傷了一、二層的女兵。

    扔早了不行,扔晚了更不行,空自握有威力巨大的炸藥包,卻無法對宋兵進行強力打擊,當真令女兵們憋氣。

    聽到那一聲緊過一聲的撞擊,每一聲巨震,都似衝撞在女兵們柔軟的心房。唯一能讓她們緩解緊張、忘卻恐懼的,就是不斷裝填彈藥、舉槍、瞄準、扣板機、將一顆顆憤怒的彈丸射出……周而復始,渾然不顧兩臂酸漲麻木與透支的體力。

    宋兵縱然頭上頂著的厚板防護,兩側夾以旁牌,仍不時有人被兩側射來的彈丸破牌擊倒。但宋兵既多,倒下一個補一個,在黑暗之中視覺刺激也不明顯,儘管傷亡驚人,地上屍體傷兵層疊,已經進入狂暴狀態的宋兵卻兀自不覺,瘋狂推動攻城槌衝撞石門。

    被安排在關牆下、石門後,觀察動靜的幾名女兵,眼看著兩壁的碎石嘩啦啦直掉,那厚重的石門,裂縫越來越大。束手無策之下,幾乎要哭出聲來。

    接到報告的趙玉嬙,死死咬住下唇,叫來葉蝶兒、辛玉奴及另幾位都頭、副都頭,宣佈命令:“全體撤出防禦牆。葉蝶兒、辛玉奴率第二、第三都退入南關城,協助楊副指揮使守關。在平定援軍抵達之前,決不容有失。”

    “遵命!”葉蝶兒與辛玉奴大聲應道。二女心下明白,平定與太原的援軍,都要經過奈何關的南關城才能進入天樞城。若是南關城失守,援兵的通道就被阻斷,救援難度大大增加,所以,南關城決不容有失。

    趙玉嬙續道:“其餘人等,隨我一併撤入天樞城,組織第三道防禦。剩下的炸藥包不用帶走,全堆到石門後,給這夥不請自到的惡徒一份‘大禮’!誰願與我留下點燃炸藥包?”

    “我!”

    “我!”

    “我!”

    一眾女兵爭先恐後站出來。

    趙玉嬙眼眶一熱,重重點頭:“好,留下十人,兩人點火,八人阻擊。立刻執行!”

    辛玉奴咬咬牙,上前道:“趙都頭,你是指揮,必須先撤,讓我來點火吧?”

    “不行!你要守南關城!”

    “你不也要守天樞城嗎?……”

    二女的爭執,被突如其來的各層女兵們歡呼聲打斷:“生兵!我們的生兵!”

    抬眼回望,天樞城方向,由南至西,大道之上,一條條長長的火龍迤邐而來,更隱隱聽到悶雷般賓士的馬蹄聲。

    女兵的歡呼與地面的震動,令攻城的宋軍騷動起來,槌擊的聲音與頻率也變得微弱而紊亂。

    不等孔彥舟發飆,那劉疤子已揮錘暴跳:“莫停!快撞!有生兵又如何?一群土寇毛賊,來十個爺爺砸趴五雙!”最後乾脆一腳踢倒一個心生怯意的宋兵,自個親自掄槌狂撞。

    關牆內,女兵們喜極而泣的聲音與遠處援軍陣陣高呼聲交匯成一片,聲震夜空。

    在奈何關之戰爆發兩個時辰之後,第三批援軍,駐守平定、雪藏已久的王牌營——『重甲刀斧兵營』,趕到!
usaden 發表於 2014-3-24 21:20
第三百三十五章 第三次奈何關之戰 (反擊)


    平定駐軍,在奈何關之戰發生不到半個時辰,就已從逐級傳遞的烽火得知有敵情,烽火是三股,表明來犯之敵甚眾,一級警報。

    平定守軍一邊派出快馬,三百里加急,向太原總部報告,一邊按照預警方案,向奈何關派出援兵。既是援兵,當然是越快越好,騎兵自然就成為首選。

    駐守平定的,是楊奮的補充師兩個旅,五千人馬。補充師不是作戰師,而是訓練師,其主要職能,就是訓練新兵,合格之後,做為兵源儲備。一旦前線作戰部隊出現傷亡,就從補充師勾抽兵員補入。所以從這個意義上說,補充師的士兵,都是合格的戰兵與輔兵。

    補充師主要訓練步兵,沒有騎兵編制,但平定軍營卻不乏戰馬,不算多,三五百匹還是有的。

    正當平定駐軍集結完畢,準備派出三百人的選鋒軍,騎馬先一步馳援。這時,奈何關的那兩名哨探,一人雙馬,飛速趕到了。

    宋軍偷襲、兵力三千、井陘關失守、奈何關危急。這一條條爆炸性消息,令平定駐軍一下炸了鍋。

    第一補充旅旅長左開,當場就急了眼。駐守井陘關的守備營,就是他的部隊,井陘關失守,他也得負連帶責任。現在可好,三千宋軍,一夜破井陘,殺奔奈何關,這可怎麼得了!

    左開當即就要親自出馬,率軍馳援,但被楊奮止住。楊奮是讓左開等一等,更換援兵,改用另一支軍隊。

    重甲刀斧兵!

    天誅軍最早成立時,那會還沒有天誅之名,當時四大戰兵營中,每戰必在最前,斬馬劈敵,以身擋之,就是這重甲刀斧兵。

    重甲刀斧兵的存在,一直到戰車出世,才被重甲長槍兵替換掉。主要因為擊殺逾車城而入的敵人,用槍刺比用刀斧劈砍更好,用刀斧的話,一旦砍空,收不住手,很容易就會劈在車壁上。到時敵人砍殺光了,戰車也要大修了。

    因為戰車的出現,野戰機器重甲刀斧兵退出了天誅軍一線作戰序列,在天誅軍第二次擴軍的時候,狄烈將四個戰兵營的重甲刀斧兵合編為一營,是為重甲刀斧營。這個戰鬥力強悍的營,就放在平定,隸屬楊奮的補充師。

    這樣做出於以下幾個原因:一、天誅軍戰鬥頻仍,主力經常撒在週邊,太原也好,天樞本城也罷,時常缺少重兵鎮守,必須有一支鎮城力量;二、平定做為天樞城勢力首個州府級的基地,根基打得很牢。群眾基礎也好,更妙的是,地處太原與天樞城之間,可以有效對這兩處重地做出預警;三、放一支有實戰經驗、戰鬥力強橫、忠心可靠的軍隊長期鎮守腹地,可有效地鎮懾某些心懷不軌之輩,並能應對各種突發敵情。

    說實話,正是因為有了楊奮與重甲刀斧營,這些忠心耿耿的可靠力量看住老巢。狄烈才敢於率軍四出征伐,不用擔心自家後院生變。

    重甲刀斧營,天樞城的壓軸力量,輕易不會動用,而現在,是時候讓敵人顫慄了。

    來犯之敵兵力雄厚,普通的乙級旅。尤其是沒有作戰經驗的乙級旅,很難說有必勝的把握,所以出動重甲刀斧營,就是一個必然選擇。

    考慮到奈何關與井陘道的狹窄地形。楊奮決定派出半個營為第一增援梯隊,二百重甲刀斧兵。三百匹戰馬,騎兵二百人,再有一百匹戰馬馱負步人甲與長刀大斧,正好夠用。

    第二增援梯隊為一千步兵,以二百匹戰馬馱負兵甲,急行軍增援。

    臨出發前,有一軍將前來報導,請求隨軍作戰。

    這人楊奮認得——張憲。

    張憲已經在太原軍校學習兩個月了,軍校十日有一假。張憲此時尚未成家,也沒有家眷,攢了兩個月的假期也無事,便替幾位哥哥回太原探望親眷。正好趕上這一檔子事,當即自告奮勇。

    左開本不允,但楊奮卻喜出望外,他原本多少有點擔心,畢竟來犯之敵乃是宋軍悍將,還有一個曾令河北義軍吃過大虧的杜充。左開能不能對付,真有點懸。張憲這麼一來,算是救了場。

    前番楊奮代表狄烈前往歡迎並安撫王貴、徐慶、張憲一行之前,狄烈就曾對他說得清楚,這幾個人,都是將才,尤其是張憲,堪稱良將,須好生對待。楊奮很少見軍主對人如此推崇,他也毫不懷疑軍主的眼光,此時一見張憲出現,大喜過望,心頭大定。當即任命張憲為副將,輔助左開,統一指揮奈何關所有軍隊,反擊宋軍。

    大軍申時末(下午五點)從平定出發,兩地相距約八十裡,多為山路。由於天樞城的重要性,狄烈重點鋪築了一條平坦的煤渣路。在這個時代,行路不揚灰,暴雨不泥濘,堪稱罕見的坦途了。不過,再怎麼平坦,終究還是山道,險峻崎嶇不可避免,只能小心前行。途中還下了一場中雨,耽擱了一陣,若在以往,道路早已泥濘難行,此時便可看出狄烈修建新道的先見之明與良好路況的重要性了。

    騎兵隊行至半道,又碰到第二波報告軍情的哨探,得知天驕營指揮使陣亡,奈何關失守,無不大驚,顧不得休息,加速趕路。

    距天樞城尚有三十餘裡時,天色已暗。如果是在奈何關以東的井陘道,天黑就斷不能走,否則隨時有可能失足葬身崖底,但在奈何關以西數十里內,地形卻大為不同。平野開闊,山勢平緩,足以擺下一個車城來場兩軍大戰(非劇情需要虛構,而是娘子關以西地形,的確如此)。正因地形允許,平定援軍點起火把趕夜路才成為可能。

    戌時二刻(七點半)不到,重甲刀斧營便趕到奈何關南關城,正憂心如焚的城守楊調兒見到,歡喜得眼淚都掉下來。

    得到奈何關東關城並未完全失守的消息,左開才大大松一口氣,當即就要出戰,卻被張憲勸住,建議先休整兩刻時,養精蓄銳後一鼓而戰。左開想想也是,這才按捺住焦躁心情,下令全軍下馬休息。

    如果是火槍兵,完全可以不需休整,直接投入戰鬥,但冷兵器軍隊卻不行。冷兵器軍隊作戰,士氣第一,體力第二。沒這兩樣,就不用打仗了。重甲刀斧兵是騎馬來的,體力什麼的還算有,但也需要喘口氣,騎馬除了能保存體力之外,並不比步行舒服多少。一樣的累散架。重甲刀斧兵的威力,就在於六十斤的步人甲、三十斤的重型櫓盾與二十斤的長刀大斧,裝備上這一套行頭,沒有充沛的體力是不行的。

    楊調兒與南關城五十女兵,紛紛簞食壺漿,為重甲刀斧兵補充能量。

    眼見休整得差不多了,左開率先上馬。高擎重甲刀斧營的營旗——黑色旗底,白色刀斧交叉。扯開嗓子對集合完畢的重甲刀斧兵吼道:“你們是天誅軍戰功最卓著、資格最老牌、近戰最強悍的士兵!正面對敵,你們從未敗過,奈何關前敗過毛賊、冶水河畔殺死過迭速、飲馬灘頭擊斃阿魯虎、生擒猛安完顏阿古!這一串串輝煌戰績,都是你們創造的;你們是天誅軍最堅固的盾,沒有任何敵人能衝破你們的用身體組成的防禦,金軍不能,宋軍更不能!”

    “呵呵呵!”

    二百重甲刀斧兵。齊齊舉刀斧奮聲大喝。

    左開並掌戟指在一旁排得整整齊齊的女兵,眼睛卻盯著重甲刀斧兵,嘶聲大吼:“前方五裡,就是象她們一樣的女兵,正遭受無恥的宋軍攻擊。咱們都要是大老爺們,能眼睜睜看著小娘子們受欺辱嗎?”

    “不能!決不能!”群情沸燃。

    左開軍事能力很一般,卻絕對是個做政工的料。先以既往榮耀,激發士兵的使命感;再以女兵受難,激起男人天生對女人的保護慾,而被英雄救美所激勵的雄性,戰鬥力絕對比平日高漲十幾個百分點。

    重甲刀斧兵本就是天誅軍之虎卒,戰鬥力再漲上三五成,那便是虎生雙翼了。

    “前方就是奈何關,在第一次奈何關之戰的時候,就是你們將賊兵從山頂驅逐到山腳,徹底擊潰。現在,到了你們重現榮光的時候了。殺!”

    “殺!殺!殺!”

    二百人整齊如一,聲震山谷。

    “著甲!上馬!”

    擅於演講的左開,將氣氛烘托到最高,乾脆俐落收尾。

    張憲在一旁看得感慨不已,以他敏銳的眼光,可以斷定,這士氣飆爆的二百重甲刀斧兵,足以斬殺當面十倍之敵。

    宋軍,有難了。

    ……

    轟隆!

    關牆石門終於被撞碎,宋軍齊齊發出震天價歡呼。

    欣喜若狂的劉疤子,揮舞著單柄大鐵錘,當先衝入門洞,嘴裡哇哇怪叫:“小娘皮們,爺爺來啦!快快趴下,伸出你們的小舌頭,給爺爺舔卵子!”

    話音未落,火光明滅中,迎面一物掃來——不是丁香小舌,而是沉重的鐵鐧。劉疤子吃了一嚇,慌忙揮錘格擋——當!鐧錘相擊,黑暗中火星炫目,聲音被門洞放大數倍,震得耳朵嗡嗡作響。

    好大的力氣!小娘皮如何會有這般力氣?劉疤子驚怒交集,雙臂往後一收,正待聚力一錘轟出,卻不料又有一鐧從右側打來。雙鐧!劉疤子被迫橫錘再檔。

    使雙鐧之人仿佛打出了性子,雙鐧潑風一般掄飛劈打。劉疤子左右摭攔,汗出如漿,蹬蹬後退,打哪來又生生被逼退回哪去。

    鐵鐧如錘,鐵錘卻變砧,打鐵一般一點點敲擊著向後退。驀然眼前一亮,已退出門洞,劉疤子還來不及喘口氣,就見雙鐧合一,在眼前越來越大——

    劉疤子哀嚎一聲,死命將鐵錘頂上去。

    鏗!

    在令人耳膜欲裂的震響中,劉疤子雙手虎口震裂,鐵錘脫手,仰首噴出一股血霧,向後跌出如滾地葫蘆。

    攻城槌兩側的宋兵還沒弄清楚怎麼回事,雙鐧如輪,盔裂頭爆,紛紛摔出。

    劉疤子捂著胸口,一邊吐血一邊瞠大牛眼,簡直不敢相信,硬碰硬把他從門洞裡砸出來的,竟是一個年輕英挺的小將。更令他難以置信的,是從這小將身後,魔幻般湧出大股鐵盔重甲的甲士。那些甲士盔甲的樣式,他太熟悉了——步人甲!印象中,除了行在拱衛建炎天子的一支千人禦衛隊有這般齊整的裝備之外,再未見過。

    這,這還土寇毛賊嗎?

    轟隆轟隆!攻城槌被甲士們直接撬翻下山崖。清場之後,關牆門洞裡,沉重的腳步與鎧甲磨擦聲鏗鏗作響,一隊隊甲士魚貫而出,排列成陣。前排五十甲士手持近一人高的鐵面櫓盾,中間兩排共一百長刀大斧兵,最後一排甲士除了同樣執長刀大斧之外,每人手上還攥著一個霹靂彈,其中十甲士肋下還夾著一個炸藥包……

    刀斧如林,盾面泛寒,鐵鎧流光,殺氣暴溢。

    站在哨樓頂上觀戰的撒離喝,以及奈何關下準備親自衝鋒的孔彥舟,齊齊倒抽一口涼氣。
usaden 發表於 2014-3-24 21:33
第三百三十六章 第三次奈何關之戰 (屠宰場)


    奈何關到防禦牆之間的通道並不長,空間也不大,長七十步,寬五十步,相當於一個小操場,二百重甲刀斧兵結成戰陣,就占大半空間。

    此時奈何關內的情形極為詭異,為防止誤傷,槍聲已經停止,通道中只有火把嗶剝聲與上千人粗濁地喘息聲。防禦牆後數百雙明眸,奈何關內上千雙血瞳,都聚焦在這二百鋼鐵重甲的猛士身上。

    左開居隊左,張憲居隊右,待列隊完畢之後,曾經參與過飲馬灘之戰,卻也是頭一回指揮重甲刀斧兵的左開,深長地吸一口氣,高舉刀:“殺!”

    “喝!”

    二百重甲刀斧兵齊聲提氣振吼,之後再不出聲,踏著震動地面的步伐,如銅牆鐵壁一般,向城門洞前的宋兵碾壓過來。

    “結陣!結陣!”孔彥舟聲嘶力竭,瞳孔因恐懼而縮小。他做夢都想不到,這天誅軍竟有這樣一支重甲軍隊。在這種狹隘地形,混亂無序的自方軍兵與這樣一支陣形嚴密的鋼鐵甲士大軍碰撞,用膝蓋都能想像到會是什麼結局。

    如果是杜充或撒離喝領軍,絕對沒二話,立馬向後轉,有多快跑多快,有多遠跑多遠。但對於沒吃過天誅軍大虧的孔彥舟而言,絕不甘心不戰而退。

    結陣,喊叫容易,動作卻難。殺戮迫前,臨戰結陣,這得要多高的素質?這千餘宋兵俱為精銳,不乏悍勇之輩。但絕對達不到這樣的高度。在生命受到嚴重威脅時,訓練不足的軍兵,本能地就是操起兵刃,向敵軍劈砍戳刺——

    當當當!火星四濺,櫓盾的盾面上出一條條白印與一個個凹陷,但盾陣巍然不動,甚至沒有半點停頓,依然按照固有的節奏,踏著整齊的步伐,如牆推進。

    面對著強大的威壓。毫無陣形。散亂一團的宋兵人人失色,步步後退,一直到再沒法退——後面的孔彥舟與親兵督戰隊,已經開始舉刀殺人了。

    “嗷!”火光之中。劉疤子滿臉是血,從宋兵中搶出。掄起一把從軍兵中奪過的刀,狠狠劈下。

    當!鏘鋃!

    刀從柄處折斷,櫓盾也被劈開了一條縫。那持盾的甲士口角溢血,但步伐不停,生生將劉疤子擠進紛亂不堪的宋兵之中。

    “起!”左開尖銳的聲響,在亂哄哄的嘈雜環境下,依然有著相當穿透力。

    長柄棹刀(宋式陌刀)、長柄大斧,自左而右,依次掄起,如孔雀開屏,似鐵扇抖張。

    “劈!”

    刀閃寒光,斧映烈焰,刀斧齊下,血雨傾盆。

    宋兵悲催之處就在於,前有如牆櫓盾,後有混亂擁擠的軍兵,這般前後一夾,宋兵被擠得就像罐頭裡的沙丁魚一般,裡的兵刃都舉不起來,或者稍用力抽拽一下,就割傷身旁友軍,未傷敵先傷己。更有甚者,被擠得象握在心裡的沙子,嘩啦啦漏出,直接從通道邊沿摔下百丈山崖。

    “啊!”空負勇力的劉疤子,就在四面鐵桶般合圍之下,抽不出,腳挪不動,眼睜睜看著大斧當頭掄下——這一瞬間,周圍的影物仿佛靜止,斧刃落下極慢,雪亮的斧面,映出一張扭曲的大毛臉,還有難以置信的眼神……

    哢嚓!幻象破滅,斧刃無情劈下——當!鐵盔墜地,居中裂成兩半……

    “起!”

    “劈!”

    每一起落之聲,都帶起一片腥風血雨。一百重甲刀斧兵,如同一架巨型刃輪,不斷向前絞動,削切骨肉,收割性命。所過之處,地上迅速堆疊無數斷首殘肢、開膛破肚、殘缺不齊的屍體,大股鮮血如地泉突突直冒,將通道變成一汪血池,粘稠滑膩,腳底打滑。

    戰場拼殺,死則死矣,但方式不同,對戰士的心理刺激也不同。譬如之前被火槍打死的宋兵,只要不是打中面部,身上中彈,表面只有一個小傷口,縱然是腸穿肚爛,痛極而斃,看上就象中箭而亡一樣,絲毫不能給人以強烈視覺衝擊。只要適應了槍聲爆響,士兵通常不會再害怕。

    而被重甲刀斧兵的刃輪陣劈殺,那場面就大不一樣,肚腸瘰鬁、臟器遍地、血水腦漿、首級亂滾……就象,來到了屠宰場。

    沒有人能在這樣的屠殺下還能保持理智清明,除非擁有反擊的力量。

    宋軍有反擊的力量嗎?

    在被天誅軍重甲刀斧兵活劈了近三百人後,兩軍之間,稍稍有了一點空隙,堪堪能讓宋兵刺出木槍、砍出刀。

    木槍刺出,被盾面反彈;刀砍下,被刀斧劈斷。

    然後,這一點點寶貴的空隙,很快又被機械前進的重甲櫓盾兵填塞,接下來,繼續上演櫓牆擠壓,刀斧劈砍的固定戲碼。陣形與動作都很機械、很單調、也很乏味,但大量宋兵的生命,就在這周而復始的過程中,迅速消亡……

    前面在殺人,後面也在殺人。孔彥舟記不清自己砍死了多少潰退的軍兵,只看到自己全身都是血,但是,他最急迫的陣形,還是沒能組建起來,沒有軍陣,士兵面臨的就只能是一場屠殺。

    “還有霹靂彈嗎?”孔彥舟總算想起了什麼,瞪著血紅的眼睛,問身邊親兵。

    缺乏火器作戰觀念的親兵發了一陣呆,才慌忙點頭:“有、有……”

    親兵們將剩餘的霹靂彈湊起來,還有二十餘顆。

    “扔!全給俺扔出,也叫天誅軍嘗嘗自家火器的滋味!”孔彥舟惡狠狠咆哮。

    幾乎同時,軍陣那邊的左開也在大叫:“扔霹靂彈!”

    重甲刀斧兵並無霹靂彈與炸藥包裝備,這些東西。都是女兵提供的,用來近戰,效果絕對扛扛的。

    宋兵那邊,正劈劈啪啪打著火鐮,火星子一閃一閃,好一陣都沒點著。

    天誅軍這邊,卻不用費那個事,幾名重甲刀斧兵隨從通道邊撿起幾根還在燃燒的木料,吹熄明火,一個接一個將霹靂彈導火索湊了上……

    “點著了!”孔彥舟的親兵們看著紅光閃亮的火褶子,一陣歡呼,隨後一個個將霹靂彈湊過來。

    就在這時,呼呼呼!黑色的天空,飛掠過無數黑色的圓石……

    “是霹靂彈!”有眼尖的親兵倉皇大叫,一下將孔彥舟撲倒。

    轟轟轟!敵人的,自個的,數十個霹靂彈一齊爆炸,血肉橫飛,當即將擁擠不堪的宋軍隊伍,清空出大大小小的空隙。但這空隙很快就被填滿。無數受傷倒地的宋兵,就這樣被活生生踩死。

    這爆炸,將宋兵最後一絲抵抗意志徹底壓垮,城門洞倖存的數百宋兵,轟然崩潰,潮水般向山道潰逃而。尚有幾個忠於職守的督戰親兵,剛剛舉起血淋淋的刀子,就被擠踩成一團肉渣。

    城門清空,奈何關的碉堡入口便顯現出來。

    奈何關碉堡一二層,最少擠了五百宋兵,至於第三層……沒人敢多待。

    在左開號令之下,重甲刀斧兵一分為二,張憲率一百甲士繼續追殺山道上的宋軍;自己率一百甲士堵住底層大門,其中就有那十個抱炸藥包的甲士。

    一個也不放過!這是左開唯一的念頭,天驕營三十一名女兵的如花生命,必須要讓全部敵人的狗命來補償。

    奈何關裡的宋兵其實也想逃跑或作戰來著,但困在這坑爹的碉堡裡面,半點勁都使不上,甚至連門都出不了,兵力的優勢,半點都體現不出來。但這還不是最糟的,最糟的是,現在,被關門打狗了。

    本軍慘敗,碉堡內五百餘宋兵刹時亂作一團,紛紛奪門欲出——但卻被五名甲士用重櫓堵住大門,人群拼命往前擠,許多宋兵被壓得喊爹叫媽,兵甲扔了一地。

    重達三十斤,背面用包鐵堅木支架撐住的櫓盾,都被壓得咯吱吱作響,隨時要斷裂。便在此時,左開惡狠狠的聲音傳來:“扔!炸死這幫賊廝鳥!”

    呼呼呼!三個二十斤炸藥包一傢伙全扔進一層,樓層裡刹時鬼叫連天。

    轟!轟!轟!

    整個奈何關跳動了三下,那唯一的大門出口處,一股灼熱血腥的氣浪,夾帶著一堆殘碎肢體與內臟汙血什麼的,從櫓盾上方噴射而出,劈哩啪啦掉滿地。

    百平米密室、二、三百條性命、六十斤炸藥、中心開花,把這些關聯詞串起來,腦補一下,就是碉堡內的慘狀。

    左開探頭朝裡面看了一眼,一下捂住嘴巴,扭頭邊走邊道:“還有不少活的、傷的,再補兩個炸藥包,給他們個痛快……”

    在奈何關的劇震中,孔彥舟推開身上疊壓的親兵屍體,用刀撐地,費力地站起來。舉目所見,火光明滅間,整個城門洞鋪滿了層層疊疊的屍體,從服飾上看,九成九都是自家軍兵;耳邊充滿遠遠近近的慘叫,有些慘叫拉得很長,仿佛是墜入無底深淵。

    敗了!慘敗!孔彥舟仰天長歎。

    路,只有一條,就是下山,沒有別的選擇。孔彥舟走了幾步,感覺左臂有點不對勁,一摸,一股鑽心的疼痛差點令他叫出聲。左前臂扭曲了一個奇怪的角度,是被亂軍踩斷的。

    時間倉促,孔彥舟只將臂胡亂包紮一下,吊在肋邊,一瘸一拐走出城門洞。

    奈何關城門也不安寧,被天誅軍連續五個炸藥包嚇尿了的第二層樓殘餘近二百名宋兵,先是跪地投降,但迎接他們的不是繩索,而是一連串炸藥包……最終,精神崩潰的宋兵,哀號著跑上頂層哨樓,吊著繩索爬下關城。

    正在羊馬牆那邊,指揮重甲刀斧兵驅趕潰敵的張憲望見,親自率十餘甲士返回,就列隊站在城牆下,下來一個劈死一個,轉眼間,腳下就堆滿了橫七豎八的屍體。

    孔彥舟不知死活一露臉,立即引起張憲注意。鐵鐧一指,一名持棹刀的重甲兵大步行至城門前,照頭就是一刀。

    棹刀又重又長,孔彥舟再怎麼自持武力,也不敢用三尺刀來擋,慌忙側身滾開。翻滾的時候,壓了一下左臂,疼得直哆嗦。眼見那甲士再次舉刀,孔彥舟暴吼一聲,連人帶刀撞入甲士懷中。反轉刀。嚓!抹過甲士咽喉……

    張憲原本不在意,直到望見甲士晃了晃身軀,轟然栽倒,才悚然而驚,飛步衝過,人未到,鐧先至。

    孔彥舟揮刀反撩,當!一聲巨震,刀遠遠擊飛,鐵鐧也屬於重兵器,不少於十斤,就連鐵錘都被打飛,更別刀了。

    孔彥舟彪悍之氣發作,故技重演,再度撞向來者懷中。

    張憲的鐵鐧可是有兩根的,見對衝撞過來,冷哼著右一翻,另一根鐵鐧向前猛戳——當一聲大響,孔彥舟被撞跌出五步之外,胸前護心鏡凹下一大塊,口吐鮮血。

    這對竟有這麼好的鎧甲?張憲訝異之下,就著火光定睛一看:鐵兜鍪、明光鎧、銀腰帶。這身裝束,可不是普通軍兵,甚至不是普通軍將能穿戴得了的……張憲心頭一動:“孔彥舟?”

    孔彥舟趴在地上,撫胸嘔血,聞言抬頭,呲著染血的紅牙,猙獰一笑:“正是你家爺爺!”

    鐵鐧一下頂在咽喉之上,耳邊傳來張憲冰冷的聲音:“拿下!”

    幾個甲士剛剛將孔彥舟捆上,城牆另一邊又傳來一陣吒喝與慘叫聲。張憲急衝衝趕過,卻見七名甲士正將躲藏在角落裡的幾個軍兵砍倒,這些軍兵倒地時,頭盔掀掉,露出髡頭髮辮……

    “女真人!”

    “是,我乃金使,不可無禮!”躲藏在牆角最後那人昂然走出,面對滴血的刀斧,夷然無懼。

    這女真人的宋語,咬字吐音很古怪,張憲琢磨了老半天才聽出來。

    “金使?你是就是了?有何證據?”

    這女真人抓瞎了,來之前也沒想到會落得這步田地啊!哪裡有什麼證明?

    “不錯,他就是金使——撒離喝!”隨著一個清脆聲音響起,辛玉奴一身戎裝,持鷹嘴銃出現,身後是呼啦啦一排女兵。

    撒離喝的確挺倒楣,他原是抱著看戲的心態呆在最高處。不料變生肘腋,一支重甲兵憑空殺出。以撒離喝多年征戰的眼光,一眼就看出宋軍必敗,當即就想脫身。但是,上來容易下去難,奈何關早被擠得水泄不通。當他與四名親衛好不容易從二層擠下一層,才發現出路已經被得勝的天誅軍堵死。如果不是他們距離大門較遠,第一波三個炸藥包就會將他們撕得粉碎。

    撒離喝是最早醒悟,並退回哨樓,用繩索垂吊而下的——只可惜,山道被潰兵堵死。黑燈瞎火,一邊又是懸崖,撒離喝可不想稀裡糊塗被亂兵踩死或擠下山崖,只得暫是躲藏在火光照不到的牆角處,卻不想躲過初一躲不過十五,終究還是被發現。

    居然有人認得自己,而且還是女娘?撒離喝又驚又喜,忍不住問道:“你……你認得本使?”

    撒離喝宋語口音聽得令人難受,因此,辛玉奴直接用女真語回答:“沒錯,就算化成灰我也認得你!”

    這怨毒的語氣,這夾帶著宋人口音的女真語,令撒離喝一下想到了什麼,他眼皮子一陣急跳,故作鎮定整了整衣冠:“本使有緊要之事,求見狄城主。”

    “可以。”辛玉奴對甲士們道,“把他綁了。”

    “大膽!我乃金使!”

    砰!一聲槍響,撒離喝頭頂的鐵盔當鋃墜地,露出中心光禿的髡頭。饒是撒離喝久經戰陣,這種近距離觸摸死神的感覺,仍令他冷汗刷一下淌下來……

    辛玉奴嘬著紅唇吹銃口青煙:“戰場之上,何來使者?只有俘虜。”

    兩名甲士從城牆處拽下一根繩索,將撒離喝捆了個結實。

    張憲帶著讚賞的目光,看著辛玉奴率女兵往山道而行,愣了一下,問道:“你們要去哪?”

    辛玉奴回首,一字一句:“抓杜充!”

    張憲笑道:“天黑道險,不必冒險,放心,杜充逃不出井陘道。耐心等到天明,自有人會徹底收拾這幫渣子。”

    山道上的撕殺聲與慘叫聲漸漸稀疏、微弱,在這樣的暗夜與險道,更有一群復仇男女的合擊,入侵奈何關最後一批宋兵的下場,不問可知。

    三月初九,子夜,隨著山道上最後一個宋軍將領步步後退,一腳踩空,發出長長的慘叫,墜落深淵,第三次奈何關之戰,以宋軍完敗,結束。
usaden 發表於 2014-3-24 21:48
第三百三十七章 絕不放過你!



    平定至奈何關段的井陘道上,黑旗如鐵,千騎如流,所過之處,卷起大股尾塵,經久不散。

    凌遠一馬當先,沖在騎兵隊最前方,獵獵山風,寒冽撲面,卻吹不熄他胸中熊熊怒焰!腦海中不斷回環著兩個場景:

    一個場景是背插飛旗的信使急奔入太原府衙:“稟報軍主,奈何關急報、平定軍急報,三千宋軍襲擊我井陘關、奈何關!井陘守備所失陷,奈何關東關城失陷,天驕營指揮使朱婉婷以下三十女兵陣亡!”

    另一個場景,是軍主默然按了按自己的肩膀:“你一直沒機會領軍,這次由你帶隊,與梁興率八百獵兵,馳援奈何關。我給你一個底限——無須活口,其他的,你自己看著辦。”

    三月初九,八百獵兵,一人雙騎,全副武裝,天不亮就從太原出發,急赴奈何關。

    一日二百里,當夜趕到平定,在城外軍營休息一晚,次日大軍正準備出發時,楊奮卻親自過來通知,奈何關有信使回報,關城已奪回,宋軍已被殲。

    最新戰況進展是:攻入奈何關的兩千宋軍,上至領軍主將范瓊,下至打造攻城器具的輔兵,俱被全殲,無一生還。更擒獲另一主將「孔彥舟」及金使「撒離喝」。

    三月初九淩晨,重甲刀斧兵與星夜趕到的第二增援梯隊,一千刀牌兵、強弩兵,聯合出擊,攻陷山下杜充大營。但拿獲俘虜一問,才得知杜充已連夜出逃,只留下二百軍兵作幌子。張憲還是低估了杜充的逃亡決心,這傢伙當真是不顧天黑道險,連夜遁逃,不知這一路上會摔死多少。

    敵軍已破膽,而且重甲兵擅催敵鋒及攻堅,卻並不適合追擊,當下便由一千步兵繼續追殺杜充殘軍,重甲兵回防奈何關。

    凌遠聽罷,當即下令全營上馬:“杜充連夜出逃,步兵次日追擊,未必能趕上,當此時,正是我騎兵殲敵的最佳時機。出發!”

    三月初十正午,八百獵兵,趕到『奈何關』。

    此時奈何關前,杜充大營投降的百餘宋軍俘虜,正拖著疲憊的身軀,清理著鋪滿山道、通道、碉堡的宋軍屍骨、血跡。數十個卸下重甲的刀斧兵,虎視眈眈,監督俘虜們將屍體身上的鎧甲、財物、兵器一一收攏。分門別類堆積在一邊。一旦發現有火槍零件、未爆炸之霹靂彈,立即收繳。

    經過反復審訊核對,確認被孔彥舟繳獲的三十支火槍,十二支毀于朱婉婷臨終一爆,完整收回九支(包括撒離喝強索的四支),餘下八支,在孔彥舟親兵手裡。這些親兵盡數死於亂軍中。槍支什麼的都被踩成零碎了。最後一支槍,有大營中的宋兵見到杜相公一直在帳中把玩研究,應當是在他手裡了。

    至於霹靂彈,收回了二十多顆,其餘的要麼被宋兵使用了,要麼湮滅在亂屍堆裡,或者掉下山崖。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除了杜充有可能帶走幾顆,普通宋兵手裡,不可能持有。

    凌遠率軍趕到奈何關時,趙玉嬙與葉蝶兒正在關前等他。

    趙玉嬙、葉蝶兒在前,凌遠在後,腳步放輕,仿佛生怕驚動什麼,默然走上奈何關第三層。

    樓層已經清理了一遍。制閘室也被天樞城工匠們緊急修復。但無法抹去的,是黢黑的四壁,還有那淡淡的、不知要過多少時間才能完全消除的焦臭味……

    “我們原想收殮婉婷姐與女兵們的屍骨,但是……”趙玉嬙哽咽了一下。“連骨灰都沒有……被破關的宋兵踩踏成塵了……”

    凌遠臉色一白,伸手按了一下胸口,輕咳一聲,緩了緩氣,來到葉蝶兒指點處。

    “這裡就是當日婉婷姐倚躺之處。”葉蝶兒掏出那支編號“零零一”的鷹嘴銃,交給凌遠,“婉婷姐有遺言,『來世有緣,請君再贈』。”

    凌遠的眼淚終於沒能控制住,視線模糊接過鷹嘴銃,輕輕撫摸冰冷的槍管,眼前仿佛又出現當日初贈此銃時,那清冷決絕的眸子,那掉轉槍口對準胸脯的舉動,那面對軍主問及“你真的那麼想死?”時,毫不遲疑的堅決回答:“是!”

    “我給你安排一種特別的死法——當女兵,戰死沙場!如何?”

    這句話是軍主對婉婷說的,不成想,竟一語成讖。

    “婉婷,對不起,來世若有緣,我絕不會再給你火銃,只會贈你玫瑰——軍主說,這是情人的禮物。”凌遠默默將鷹嘴銃貼身收好,摘下頭盔,與二女一道默哀了一刻時,毅然轉身走出奈何關。

    二女目送他離去時,訝異發現,那一向挺拔的身影,竟有了幾分佝僂……

    ……

    黃昏時分,八百獵兵抵達井陘關。

    此時的井陘關,足足有一千四百餘兵力守衛,加上八百獵兵,可謂重兵雲集。

    左開與張憲率一千步兵銜尾追擊,在井陘道上,不時可見宋軍傷兵、遺屍、丟棄一路的兵器、盔甲、旗鼓、輜重。至於因黑燈瞎火失足墜崖的,那更是沒法統計。

    追到井陘關時,原先守關的五百宋軍,也早已隨著杜充的殘兵棄關逃跑。他們逃得那樣匆忙倉促,以至於都來不及殺害井陘守備營的四百餘俘虜。

    是的,井陘守備營,除數十名士兵在最初被襲時喪生之外,大部分士兵都在許老三的強制命令與敵軍優勢兵力合圍之下,不得不放下兵器。

    杜充之所以沒有殺掉這四百餘俘虜,出於以下兩個原因:一、他當著敵我數千人的面,宣佈只要守備營士兵放下武器,就絕不傷任何一人性命。身為朝廷右相,眾目睽睽之下,紅口白牙說出的話,怎好立刻翻臉?要翻臉也得選個合適的時候啊。二、許老三投降的首要條件,就是不得傷害手下士兵的性命。在許老三這賊寇還有利用價值之前,杜充也不便食言。

    許老三為手下乞命,是念及戰友情誼嗎?當然不是!

    許老三沒文化不假,但不乏小農民的狡獪。投降為的是什麼?當然是升官發財!升官發財靠什麼?當然得靠手底下有兵有人,你光杆司令一個,誰鳥你?這四百餘軍兵,就是許老三今後安身立命的本錢,他怎麼可能不死命保住。

    當許老三命喪奈何關之後,這四百餘天誅軍士兵,在杜充眼裡就失去了價值。如果不是敗得太快,逃得太急,說不得就會下令盡數屠之。

    左開與張憲率軍進入井陘關後,將守備營士兵盡數解救,暫時讓他們一同守關,待軍情、軍心穩定後,再責令全守備營士兵分批回太原接受甄別審查。

    重奪井陘關,徹底擊潰杜充軍,左開與張憲沒有再派兵繼續追殺下去。因為他們至少要留下一半兵力守備井陘關,若是冒然率幾百人闖進金軍勢力範圍內追殺宋軍,萬一金軍來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就糟糕了。

    左、張二將所率軍兵都是步兵,而且全是新兵,在河北平原地帶,一旦被騎兵包抄,後果不堪設想,二將的慎重態度是對的。而淩遠、梁興的八百獵兵可就沒有這方面的顧慮了。

    天誅軍獵兵營,從成立之日起,每戰必奮先:五馬山之戰、太原之戰、銀州之戰、遼州之戰,到處活躍著這支精兵的身影。如果說,重甲刀斧兵是天誅軍之盾的話,獵兵,則是天誅軍之刃。

    凌遠與梁興都有充分信心,握著這把“利刃”,絕不憚在後防空虛的河北大地上,馳騁劈殺,追斬惡犬。

    作為天誅軍高級將領,左開也是知道一點凌遠與朱婉婷之事的人,更兼有軍主的“格殺令”,自然雙手贊成獵兵營的追獵行動,當即將胸脯拍得嘭嘭響:“你們儘管放膽追殺這幫狗娘養的,我替你們看著後路,如果真定的王伯龍與耶律鐸膽邊生毛,敢出兵捋虎鬚的話,我立馬斷他後路,或者乾脆直接抄他們的老窩,讓他們出得來,回不去。”

    以此時金軍在河北西路的兵力分佈上看,能夠威脅到八百獵兵的,就只有真定府之敵了。只要左開與張憲盯住真定府金軍,則八百獵兵縱橫馳騁于河北西路諸州,絕不在話下。

    休整一夜後,翌日,飛揚的黑色大旗,八百全副武裝的獵兵,一千五百餘匹戰馬,備齊五日人馬口糧,正式開拔。馳出井陘關,踏入金軍的勢力範圍,追剿杜充所率的宋軍殘兵。

    按守備營的士兵們所說,宋軍是昨日午時棄關而逃的,也就是說,杜充已逃了半天一夜。當然,這只是理論資料,實際上,宋軍一樣要在夜間進食休息,雙方距離,只差半天路程而已。

    宋軍基本上是步兵,杜充與他的親兵或許有馬,但絕不敢撇下幾百軍兵,以寥寥數騎,在這危機四伏的敵人地盤上出沒。因此,按步行的速度算,半天可跑出三十裡,如果今日天不亮就起床繼續逃,大概又能跑出個十幾二十里。

    天誅獵兵以快馬追擊,只要方向正確,路上沒有干擾,一日之內就能追上杜充及其殘軍。再加上一些不可測的意外情況,頂多兩日,必可追上,來回四日,滿打滿算,帶五日口糧足夠了。

    旭日大旗,千騎奔騰,凌遠一如既往一馬當先,不時摸一下捂在懷中發燙的鷹嘴銃,眼布血絲,胸似火燒——杜充!縱使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也絕不會放過你!
usaden 發表於 2014-3-24 22:11
第三百三十八章 決不饒恕


    千騎出太行,狂飆卷平岡。

    真定、趙州、邢州,甚至遠在數百裡外的磁州都震動了。整個河北西路,由北而南,一路下來,各州縣金軍偵騎四處,警訊頻傳,雞飛狗跳、惶恐不安。

    從宋軍夜襲井陘關開始,真定府方面,就派出一支金兵小隊,日夜徘徊在井陘關外,密切關注戰況進展。原得到的情報,還是宋軍奇襲得手,一破井陘關,二奪奈何關,幾乎要打到天誅軍的天樞城了。

    正當「王伯龍」與「耶律鐸」連夜召集軍將,緊急磋商,是否要趁早此機會,出兵井陘,弄碗湯水喝,卻不料風雲突變!僅僅過了一夜,眼見已是勝券在握的宋軍,突然兵敗如山倒,像被猛獸驅趕的鼠兔一般,沒命價地從井陘關呼啦啦竄出來,亡命南奔。

    天誅軍援兵已至,宋軍慘敗。儘管已經預料到這個結果,但這逆轉也實在太突然了,澆了蠢蠢欲動的真定金軍當頭一盆冷水。失落感還沒完全消散,震驚接踵而來——天誅千騎,殺出井陘,追亡逐北,誓滅宋軍。

    金國的領土上,竟有兩支敵國的軍隊在撕殺,這個要怎麼處理?

    在這個時代,壓根還沒有什麼主權觀念,再加上金人潛意識裡也沒把河北真正當成自家的地盤,因此對這個問題倒不算太糾結。真正讓真定守將們犯難的,只有一個人——撒離喝。

    宋軍敗了,隨軍的金使撒離喝是死是活?可以肯定的是,撒離喝沒能逃出來,否則必守會甩掉宋軍殘兵,逃至真定。撒離喝再怎麼過氣,也曾是金軍忒母級別的重將,何況右副元帥對他還算賞識。但是怎麼處理,誰也拿不出主意。討論了半天,最後王伯龍一錘定音:“將此事稟報開封右副元帥府,請二位郎君定奪。”

    私下裡,王伯龍卻是這樣對耶律鐸說的:“撒離喝結局無非是兩種,要麼被俘,要麼戰死。若是被俘,自有二位郎君與天樞城交涉;若是戰死……沒有必要為了一個死人,與天誅軍再爆發一場戰爭。”

    耶律鐸深以為然。

    兩位真定府守將,都沒提半句是否要對出太行的天誅千騎採取措施——這是明擺的事。真定府只有守軍萬人,正兵不過五千,其中騎兵不足一千。也就是說,如果真要對天誅軍此舉做出反應,能夠派上用場的,就只有不足一千的騎兵。以一比一的兵力與天誅騎兵對決。對深諳天誅軍戰鬥力的真定府金軍諸將而言,這完全是在行險。拿自家最精銳的部隊去冒險,幫助宋軍逃跑?真以為金軍做好人好事、助人為樂?

    真定府金軍不動,別處州縣的金軍更不敢動。這些州縣的軍兵,連正兵加輔兵帶雜役,加起來都沒一千人。騎兵?能湊齊一隊哨騎就很不錯了。

    沿途州縣的金軍不敢惹天誅獵兵,但對殘兵敗將的宋軍。可不會客氣,頻頻向杜充軍發動襲擊。好在杜充這支軍隊一直留守井陘關,沒有參與奈何關之戰,自然也沒吃敗仗,士氣尚存,猶可一戰。更重要的是,這六百餘宋軍,均為杜充的私軍。

    沒錯!戰死在奈何關的二千軍兵,基本上都是范瓊的禦營司官兵與孔彥舟的蘄黃軍精銳。杜充部一千三百餘軍兵,除三百輔兵交給孔彥舟指揮之外,其餘一千人,五百人駐守井陘關,五百人在奈何關下紮營。山上打生打死,損失的都不是他的兵力。但若有功勞,自然是他這位右相首功。杜充玩這一套,可謂嫺熟無比。范瓊與孔彥舟也不是不知道杜充玩的小九九,只是人家官大好幾級,沒法子罷了。

    杜充玩玩運籌帷幄還可以,像這般率軍突圍,且戰且走,就不是他這等耍筆桿子玩心眼的人所能玩得轉的了。因此,指揮這支殘軍的,是其手下一名統制霍明。

    霍明出身八字軍,是桑仲手下統領,後與桑仲一同叛出八字軍。在圍攻李寶寨時,被張榮的天波水師擊潰,桑仲喪生,霍明率殘部遁逃,之後成為杜充帳下一統制。在另一個時空的歷史上,這個霍明先叛後降,最後斬了桑仲的首級降宋,但在這個時空,這個機會被燕七郎剝奪,霍明只能灰溜溜跟在杜充屁股後頭混了。

    霍明好歹也是出身八字軍,多少有兩把刷子,這些殘兵又是其屬下,指揮無礙。雖然屢屢被沿途金軍哨騎所襲,卻都能一一擊退,未被沖潰。最危險的一次,被邢州一隊金騎突襲,砍殺了數十宋兵,危急關頭,挽回敗局的,竟是是天誅軍的霹靂彈!

    孔彥舟從戰利品中選出火槍一支、霹靂彈三枚,進獻給杜充賞玩。杜充賞玩過後,將霹靂彈交給親兵,火槍則因霍明表現令他滿意,遂賞賜之。杜充終究是人,人天生就排斥“奇巧淫技”,火槍與霹靂彈這種足以改變戰爭形態與進程的利器,在杜充眼裡,不過等同於神臂弓與霹靂火球等利器而已。有宋一朝,有哪個臣會將神臂弓與霹靂火球放在眼裡?所以杜充有這樣的態度不足為奇。

    杜充的親兵在緊要關頭,一口氣投擲出了三枚霹靂彈,炸死炸傷五、六人,其餘金騎俱是人馬皆驚而退。

    霍明還是首次見識霹靂彈之威,震驚之餘,甚是惋惜:“可惜,如此利器,卻只得三枚……”

    “相爺,統制,不、不好了,右翼五里外,發現天誅軍大股騎兵!”

    “什麼?!”杜充火燒屁股一樣跳起來,劈胸抓起那硬探,口水全噴在對方臉上,“你如何知曉是天誅軍?為何不是金軍,只有金軍才有大量騎兵……”

    那硬探根不敢擦臉:“小的,看到有天誅軍旗,與井陘關的旗幟一模一樣……”

    杜充一把推開硬探,怒視太原方向:“好你個狄烈!竟然追殺百里,不給人活路啊……可惡!可恨!”

    杜充猛然扭頭:“霍統制!”

    “屬下在。”

    “所有的軍兵交給你,給相頂住半日。哪怕所有軍兵打光了,只要你還活著,回到建康,相保舉你為忠州刺史、右武大夫、建康軍都統制,絕無虛言。”

    霍明驚喜交集,這、這可是五品高價武職啊,從中級武將一躍升為高級武將,而且,朝中還有一位右相當後臺……打一仗,博個富貴前程,幹了!

    “整隊!結陣!”霍明仿佛打了雞血似的聲音。在冀中平原,遠遠鼓蕩開去。

    遠遠看到那支在平原上竭力擺出防禦態勢的淒淒惶惶的殘軍,凌遠與梁興長長吐出口氣,終於追上了——雖然騎馬遠遠快過步行,但逃得人隨心所欲,有路就跑。而追的人卻不得不走走停停,尋蹤覓跡,隨時調整方向路線。尤其這還是敵佔區,不得不謹慎小心,因此硬是追出了二百餘里才算堵住。

    宋軍也不笨,全軍倚靠著一片稀疏的樹林為後盾,防止四面受敵。所擺出的陣形,是常陣中最中規中矩的圓陣。剩餘不足五百宋軍,圍成四層的圓圈,陣中便是帥旗,以及旗下的杜充與霍明。

    當八百獵兵卷起滿天煙塵,如同掠食巨鯊從四面八方包圍上來時,可以清晰看到宋軍士卒臉上的恐懼與絕望。

    凌遠握緊馬鞭,身體隨著馬勢輕輕起伏。冷冷盯住宋軍陣中那一襲錦裘的身影,對身旁的梁興道:“敵軍已怯,可逼近一點一點削擊,令敵崩潰。”

    梁興放下望遠鏡,想了想,道:“鷹嘴銃射程太近,若敵軍有弓箭手。反而會傷了兄弟們。我有一個法子,可不損一人,乾脆俐落結束戰事。”

    凌遠訝然:“梁指揮使有何良策?”

    梁興不答反問:“杜充,你要死的還是活的?”

    “死!”凌遠幾乎是不假思索。

    獵兵出發之前。參謀部曾討論過,杜充是死了好還是活著好。活的好處有很多,且不說抓回來交給趙宋皇室,可邀買人心,單以杜充建炎朝尚書右僕射同平章事的右相身份,就可以發揮許多重要作用,更會成為將來對付建炎朝的一把利器。

    但狄烈與凌遠的結論卻很簡單:只要死的杜充!

    凌遠的理由是,因杜充的特殊身份,一旦活捉,天樞城會有相當多臣反對處以極刑。縱然以強制命令執行,也會造成官系統的動盪,這是自找麻煩之舉。除非採納參謀部的結論,不殺而利用杜充,但杜充能不殺嗎?

    “一定要殺!”狄烈斬釘截鐵下達格殺令,“我不管他會給我帶來怎樣的好處,有些事情一定要做!”

    梁興點頭:“好,要死的我的法子就可行了。”

    梁興的法子,就是出動狙擊隊。

    原狙擊隊完成訓練後,是要做為狄烈的警衛隊服役的,但狄烈認為,這支部隊還需要在實戰中取得更多的經驗與功勳。所以暫時就將狙擊隊列入獵兵營序列,參與獵兵營各項作戰任務。

    三十名狙擊手,從馬鞍邊的槍套中取出加長型火槍,裝上瞄準鏡,標定尺規,往槍管倒入火藥,再用長長的搠杖將旋翼彈推入槍管,最後板開擊錘,往藥室裡灑入引藥。

    三十騎,單手持槍,散開形成一個半包圍圈,慢慢向宋軍逼近。

    宋軍共圍成四層,第一層持刀牌,第二、三層持素木槍,第四層持弓弩。杜充部的軍兵,裝備還是不錯的。

    為防宋軍弓箭,狙擊騎兵不但披上兩層鎧甲,更為戰馬披上具裝,架勢有點接近金軍的“鐵浮屠”了。

    重甲騎兵對步兵的視覺衝擊與心理壓力,果然不是蓋的,軍心就不穩的宋軍士兵,本能地不斷往圓陣中心退縮,將圓陣中央的空隙越擠越小。

    眼見敵騎越來越近,霍明大聲下令:“放箭!”

    百箭齊發,叮叮噹當打在狙擊騎兵及戰馬身上,結果只有兩匹馬被射傷,狙擊騎兵無一折損——青黨甲果然名不虛傳,勁矢難透,更不用說弓箭了。只可惜這樣精良的甲具不多,否則人披一具,直接就衝上去踏陣了。

    宋軍放箭,距離已在五十步內,而狙擊騎兵與陣中帥旗的直線距離,也拉近到了八十步。

    不得不說,無論是杜充也好,霍明也罷,都沒有與天誅軍火槍兵交手的經驗,所以並不知道與火槍兵的安全距離是多少。更不知道,與狙擊手的安全距離是多少。就是這種不瞭解,註定了他們悲催的下場。

    幾乎一踏入距圓陣中央八十步距離。三十狙擊手不約而同將豎起的槍口放平,在極短的時間內鎖定目標、瞄準、扣板機……

    砰砰砰!煙霧繚繞,戰馬灰聿聿嘶鳴著後退數步。

    宋軍圓陣中央,帥旗之下,杜充與霍明身上同時綻開點點血花,悶哼摔倒。再爬不起來。

    主帥與主將同時斃命於陣中,這仗還用打嗎?四百餘宋兵,一哄而散,等待他們的,將是騎兵追斬的悲涼結局。

    梁興策馬上前,從霍明的屍體邊拾起最後一支遺失的火槍,扔給凌遠。

    凌遠接過,正要說話,卻見那名隨軍辨認屍體的原東京留守司屬吏大叫:“這人不是杜充,只是穿了杜充衣物,這是個替死鬼!”

    金蟬脫殼!

    凌遠與梁興對視一眼,怒不可遏。

    “上馬,再追!我說過,就算你跑到天涯海角,也絕不放過你!”

    ……

    杜充沒有跑到天涯海角,但的確跑得夠遠,一路躲躲藏藏,餐風宿露,亡命向南,磁州、相州、安利軍……最後竟跑到黃河邊。

    黃河滔滔,兩岸的船隻早已被金軍管制,乘船是不可能的了。只能走滑州的黃河大橋。杜充與六名親兵,還沒踏上黃河大橋,就被巡邏的金軍截獲。不理杜充一再辯稱,直接綁縛到右副元帥府。

    完顏宗輔一見杜充的狼狽模樣,愕然半響,跌足長歎:“我就知道會是這樣……”

    還沒等完顏宗輔想好怎麼處理杜充時,滑州急報,發現大股天誅騎兵,不下千騎。

    東京主力大軍,已被兀術率領著前往江北了,此時東京城中,只有不足萬人,以及大量搶掠的物資財富——天誅軍這是幹什麼?難不成又要來一次黑吃黑?

    已經被狄烈與他的天誅軍搶怕了的完顏宗輔,急急率軍前往滑州,當然,也沒落下杜充。

    就在黃河大橋前,一名奉命交涉的金國官吏,沖著百步之外的獵兵軍陣大喊:“貴軍來此意欲何為?豈不聞我家元帥與貴城城主已簽訂互不侵犯之和約了嗎?莫非狄城主要撕毀條約,以為天下笑柄?”

    凌遠不屑一顧,那所謂金使的劉豫簽署的算什麼狗屁和約,如果這樣,那遼州之戰又怎麼算?不過,現在也的確不是決戰的好時機。當下振聲道:“我等此來,只為一賊!交出杜充,兵馬立退。”

    在橋頭軍隊中的杜充,聽聞此語,雙腳一軟,趴伏在完顏宗輔馬前,倉皇叫道:“元帥,杜充不回南朝了,杜充願降大金,為元帥效犬馬之勞。”

    完顏宗輔只是漠然看了趴在馬足下的這個南朝右相一眼,一言不發,馬鞭一指,立即有金兵上前,拖了便走。

    杜充聲嘶力竭,哀號道:“元帥哇!貴使撒離喝也折在奈何關。不為杜某,也要為撒離喝復仇啊,他可是代表元帥出使的啊!天誅軍殺了撒離喝,就是打了元帥的臉啊!”

    完顏宗輔冷哼一聲,說出一句與王伯龍毫無二致的話:“你以為本帥會為了一個死人,與天誅軍再爆發一場戰爭嗎?”

    吭!兩名金軍騎士將死狗一樣的杜充扔在獵兵軍陣之前,然後掉後退回橋頭。

    那名負責認人的留守司屬吏終於點頭確認:“沒錯,他就是杜充,如假包換。”

    凌遠也不廢話,示意兩名獵兵先搜身,然後挾持著杜充,策馬向前,來到波濤滾湧、聲勢駭人的黃河岸邊。下馬,掏出那把編號“零零一”的鷹嘴銃,慢條斯禮地裝填彈藥。

    杜充此時早已沒了羽扇綸巾的氣度,披頭散髮、面如死灰,宛若即將被推上斷頭臺的死囚。縱然在這最後時刻,仍不忘垂死掙扎:“這位將爺,杜充願降天樞城,杜某人可是南朝右相,若率先歸降,必可帶動天下士子歸心,於狄城主大業,幫助甚大啊!”

    杜充不愧為人精,非但看出狄烈之志,更是明白自己價值所在。但換來的,卻是頂在額頭上的冰涼槍口,耳邊響起他在人世間聽到的最後一句話:“從你踏入井陘關那一刻起,就註定了今日之下場。”

    砰!血花與腦漿齊飛,身體仰倒滾墜,像石頭一樣直直砸入黃河,濺起少許浪花,隨即被滾滾洪流卷得無影無蹤……

    杜充,曾經想埋葬黃河,而現在,黃河埋葬了他。

    黃河大橋的橋頭之前,數千結陣警戒的金兵默默地看著這一幕,出奇地安靜。

    千騎如風,倏現倏去,只留下漫天黃塵,還有那笑傲黃河兩岸的隱隱綽綽的騎影……
usaden 發表於 2014-3-24 22:38
第三百三十九章 青山芳魂



    井陘關前,有兀鷹盤旋,有黑鴉亂飛,只因為,高高的木杆下,吊著一個奄奄一息的人。

    這人只著在兜襠處有兩片破布遮擋,全身赤裸,肌膚被風吹日曬而裂成一道道血口,渾身上下更是被啄得體無完膚,血肉模糊;雙腕處因繩索長期捆勒懸吊,已經永久缺血而發黑壞死;發如亂草,落滿禽鳥糞便,與腦袋一同無力低垂,胯間乾涸的污穢,迎風臭出百丈。不時有黑鴉倏忽撲下,對著那腫脹發紫的身軀猛啄一口,在這身軀猛然顫抖中,翩然驚飛——只有這時,才能確定此人一息尚存。

    清晨,井陘關前出現大批人馬,煙塵滿天,但守軍卻並不慌亂,因為他們看到了那兩面旗幟——天誅軍六芒星旗、獵兵營黑底白色短刺與短銃交叉的槍刺旗。

    是的,八百獵兵揚威河朔,就在金人的地盤上肆意縱橫,來回兩趟,沿途各州縣的金軍硬是不敢露頭。金軍是不敢惹獵兵了,但獵兵卻沒有放過金軍。當獵兵經過安利軍治所黎陽時,因五日口糧已盡(出發時誰都沒想到會追到黃河岸邊),當下兵圍黎陽,要求守軍提供糧草。

    黎陽距離滑州很近,正當黎陽守軍惶恐不安時,滑州方面派來信使,宣讀右副元帥令,敦促黎陽金軍提供天誅獵兵七日口糧,儘快送瘟神出界。

    就是在金軍這種竭誠服務、全力配合下,三月下旬,八百獵兵,一千五百餘匹戰馬,一個不少,凱旋而歸。

    井陘關臨時守將左開(張憲已率四百守備營士兵回太原),大笑著出關迎接凱旋勇士。

    一番敘話之後,凌遠的目光掃向那高杆上吊著的人:“此乃何人,因何遭此酷刑?”

    左開意味深長地看了凌遠一眼,低低說了三個字,看到凌遠有些吃驚地揚揚眉,嘿了一聲道:“這是軍主下的命令。說航海水手常有一種刑罰。將叛徒吊在桅杆上,讓烈日與海風晾成肉乾——井陘道的風挺大,適合燻肉。”

    凌遠緩緩策騎來到高杆之下,看著亂髮掩映中那張不成人形的骷髏面孔,完全無法將之與十餘日前,那一臉橫肉,暴戾兇悍的面孔重疊起來。

    似乎聽到身下有馬蹄聲,那死囚頭微動一下,撩起眼皮,翻起因陽光長時間暴曬而半失明的眼睛,看著下方模模糊糊的人影,微不可聞地說出一句話:“不管……你是誰,求……殺了俺……來世……啣環相報……”

    如此細微的聲音,凌遠竟然聽清了,但他的回答,卻是拒絕:“天誅軍中任何一個人,都可以為你解除這痛苦,唯獨我不能!”

    為什麼不能?凌遠沒說,死囚也無力再問。

    三日後,入侵奈何關的最後一個元兇——孔彥舟。在經過七天七夜的非人痛苦折磨後,活活吊死在井陘關前,成為震懾宋金兩軍的標本。

    ……

    正午時分,獵兵回到奈何關,凌遠將指揮權交還給梁興,目送八百獵兵遠去後,凌遠進入天樞城,按照奈何關守備葉蝶兒的指引,前往西山『英烈峰』。

    順著那一級級被踩得滑亮的臺階,登上英烈峰。山風徐來,松濤陣陣,樟柏青翠,野花芬芳。此時剛過清明不久,烈士陵園的空氣中,仍飄蕩著一股淡淡的香燭煙火之氣。那高大恢弘的烈士紀念碑及莊嚴肅穆的一座座碑林,依然給人以強烈的視覺與心理雙重衝擊。

    凌遠不用費心尋找,就看到兩個熟悉的背影,一男一女。

    男的,正是軍主,女的……嗯,是朱皇后。二人正佇立在一座新墳塋前,默然肅立無語。

    凌遠深吸一口氣,挺直身軀走過去。兩側的警衛目注凌遠,行了個軍禮,凌遠點頭回禮。在警衛隊中,只有一個面龐稚嫩的少年,對凌遠的到來視若無睹,只是呆呆看著那如劍指天的方尖紀念碑,以及碑上那八個氣勢磅礴的鎏金大字,視線久久不動。

    腳步聲驚動了兩位天樞城最高首腦,一同回首,見到凌遠,表情各不相同。

    狄烈招招手:“子遊,猜到你今日會回來,給你留著祭品呢。”狄烈沒有問凌遠追凶結果如何,只要看到凌遠回來,就知道結果了。

    陵墓構造簡潔凝重,俱以青條石鋪就,石碑上只刻著一行字:『天誅軍天驕營指揮使朱婉婷之墓』。

    “這是婉婷的衣冠塚,我選了兩套她生前最喜歡的衣裳,一件是入宮時的鳳冠霞帔,一件是綴滿勳章的女兵軍服。”朱皇后面容憔悴,雙眼紅腫。天樞城中,再沒有人比她與朱婉婷更親近——這裡葬著的,是她的親堂妹。

    在凌遠接過朱皇后遞來香火的一刻,朱皇后輕輕說了一句:“婉婷曾對我說,她真想再一次披上那件鳳冠霞帔,為一個人……”

    凌遠手一顫,差點接不住香火,連連告罪,轉身上香,有淚滴塵。

    “婉婷,此次來犯之所有敵人與仇人,皆已授首,請安息。今後,我……會常常來看你……”

    在凌遠喃喃訴說之際,狄烈與朱皇后都退後十數步,小心迴避。

    良久,眼眶尚有濕痕的凌遠來到狄烈與朱皇后面前,將一份從杜充身上搜出的密旨,呈給狄烈。

    狄烈看罷,冷然一笑,遞給朱皇后。

    朱皇后越看臉越白,嬌軀晃了一下,兩名宮女慌忙扶住。

    “九王,你好狠的心……”朱皇后貝齒緊緊咬住嘴唇,有隱隱有血絲滲出。

    “沒有必要譴責。”狄烈倒是看得開,“對任何一個帝王而言,屁股下的龍椅都是頭等大事,就算是親老子、親兒子。都沒有情面可講。他所做的,是一個稱孤道寡之人,所表現出的正常反應,我們都低估了他的決心……如今你明白我為何一直對建炎朝封鎖你們的消息了?”

    朱皇后垂首無語,山風拂來,一根草莖隨風起舞,飛上插滿珠翠的臻首。狄烈環顧左右,無論是凌遠還是警衛,大都側身垂目,未敢正視。畢竟皇后可不是能隨意注目的。只有兩名宮女目光灼灼。但因為所站角度不對,看不到這根草莖。

    於是狄烈只好親自動手——朱皇后似有所覺,原本蒼白的臉色染著紅暈,本能退後一步,容色薄怒,正要喝斥。卻見狄烈晃了晃草莖,然後放近唇邊,呼地吹飛。

    朱皇后生生將斥喝咽回,嗆咳幾聲。慌得兩名宮女連連輕捶後背:“娘娘,山風寒涼,還是下山去?”

    狄烈也順勢點頭道:“也好,下山。”

    朱皇后穩定了一下情緒,輕聲道:“城主可否稍晚一些再回太原?”

    狄烈道:“我暫時不回太原,還要到井陘關視察。”

    “嗯,那城主可否晚一些再到井陘關?”

    “皇后有事請說。”

    “本宮今夜要召集宗親議事,請城主做陪,可否?”

    狄烈那會不明白,朱皇后這是自示光明之舉,他沒理由,也不可能推拒,當下微微一笑:“皇后有詔,固不敢辭。”

    ……

    天樞城議事廳,自從天樞城的軍政中心遷移至平定、太原之後,此處就成為困居城中的趙宗皇族的日常聚集點,經常在此議論時事,評議天樞城政事。

    狄烈對此倒是表示歡迎,公開聚會,總要好過私下裡聚會;評議政事,也是天樞城任何一個居民應有之權力,只要有好的意見,都可以向府衙建議——只有一條,不得妄議軍事。

    在狄烈眼裡,這幫遺老遺少,在文學、藝術、詞賦、政務方面,都有幾把刷子,唯獨軍事方面,其蠢如豬。狄烈只會聽人的意見,不想聽豬哼哼。

    此刻,議事廳內,氣氛肅穆,趙宋宗室有頭有臉的人物俱在座:越王趙偲、濟王趙栩、信王趙榛、相國公趙梃(獵兵趙梃完成追殺杜充任務後,請假順便探望杏園的姐姐們,故而趕上這趟)、永安縣公趙儆、項城伯趙供等等,只有一些有軍職在身的宗室遠親不在座,諸如安遠男趙能、書令使趙忠等等。

    由於在坐的俱是本族宗親,為示以不見外,朱皇后撤除珠簾,鳳冠霞帔,面覆毓串,端坐正中。她身後是一個屏風,諸帝姬與郡縣主們都靜坐于屏風後旁聽。而在朱皇后的左首邊,狄烈與凌遠一坐一立,表情同樣嚴肅。

    肅穆的氣氛,不僅僅是因為天樞城兩位最領袖在座所致,更是來自那一卷在眾宗室子弟手中傳遞的建炎密旨,以及「撒離喝」與「孔彥舟」的供詞。趙構在密旨中,其實說得很含糊,大意就是說,只要杜充、范瓊、孔彥舟三人將此事辦成,朝廷不吝重賞;但其中有一句,卻說極為露骨“生亦可,死亦可,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這些宗室是什麼人?都是能從字裡看出字的摳文高手,這密旨寫得再含混,結合杜充、范瓊、孔彥舟三人此次入侵行為,不難猜出那位建炎天子的險惡用心。

    宗室子弟看過後,表情各異。越王趙偲神情肅煞,眉眼抽搐;濟王趙栩搖搖頭,歎了口氣,沒有說話;永安縣公趙儆、項城伯趙供,這二位則垂目不語,神色木然。

    一向激進的趙梃,居然也是軍姿端坐,一言不發,只是目光含煞;而那信王趙榛,表情一慣陰鬱,看完後只冷冷一笑,一副“我就知道是這樣”的表情。

    大多宗室子弟,雖然神情憤怒,但都沒有說話,畢竟這皇室紛爭,不是他們這個層面的人有資格議論的。

    “看完了?”朱皇后清冷的聲音在珍珠毓串覆面後響起,“城主原本提議,讓越王、濟王在諸當著宗親之面,共審撒離喝與孔彥舟,但被本宮拒絕了——家醜不可外揚,本宮不想此事人盡皆知。有這封九王的親筆密旨,加上二賊供詞,再有三月初八那場生死惡戰。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廳內一片沉寂,只朱皇后的聲音不斷回蕩:“本宮親妹,淵聖慎妃,為了保護她的姊妹、叔伯、兄弟,把最後一滴血,灑在了奈何關,化身成蝶,只留衣冠。但正如婉婷生前所言,她是女軍人、女戰士,戰死沙場,是她最好的歸宿。本宮所要做的,就是不能讓一位捨身護親的姊妹犧牲——今後凡有言南朝好事者,無需城主出手,本宮親自驅逐之,勿謂言之不預也!”

    對於這些趙宋宗室而言,一位自除宗籍、離經叛道的前妃子之死,並不會在他們心裡引起多大波瀾,但皇后這句滿懷怒意的警告,卻不容他們不深為戒懼。

    這時,輩份最尊的越王趙偲開腔了:“九王此舉,令人寒心,但不排除中間或許有奸人挑撥,甚或誤解,亦未可知。方今天下,以皇后與九王並立為尊,二尊相殘,親痛仇快。此中糾結,宜遣使前往杭州,詰問並釋之。”

    越王趙偲這話一出口,屏風後就響起一清媚女聲:“皇叔所言極是,正該如此。”

    狄烈聽得清楚,正是柔福帝姬嬛嬛的聲音。兄妹情誼,果然勝過姑嫂啊。

    越王趙偲的提議,一下得到趙宋宗室的齊聲附和。這一次奈何關幾乎被攻破,他們這幫人也差點被包了餃子,真心不想再有第二次了。已經與金人成死仇,實在不願再與建炎朝結怨,兩面樹敵。

    越王趙偲正對狄烈說著相同的意思:“同室操戈,相煎何急,金與建炎,兩面樹敵。此實為不智,城主以為如何?”

    去杭州,打口水仗,解那永遠都不可能扯得開的死結?這是你死我活的正統之爭啊!這越王趙偲是啥意思,狄烈斜睨了越王趙偲一眼,見他朝自己直打眼色,狄烈不解地眨眨眼。

    凌遠俯首低聲道:“爭取輿論,攪亂杭州。”

    狄烈恍然,沒錯,給正被金軍逼得焦頭爛額的趙構添添堵也不錯,現在沒空騰出手用武力收拾你,那就先以文鬥的方式,發起向建炎朝的第一擊。

    狄烈同意,朱皇后當然也就只有點頭的份。

    至於出使的人選,狄烈、朱皇后、越王趙偲,同時屬意永安縣公趙儆與項城伯趙供,這二位身份地位都很合襯。但這二位公伯卻決不肯幹這既危險,又沒半分好處的事。以這二位的身份輩份,朱皇后與越王趙偲都不好硬性攤派。

    倒是趙梃自告奮勇:“讓我來當護送軍使,我只要一隊獵兵就成。”

    一見趙梃打頭陣,一直陰著臉的趙榛,不知出於什麼考慮,也跟著跳出來:“趙榛甘為副軍使,輔佐二十三弟。軍兵……最好能有百人。”

    狄烈冷睨道:“你們兩個歇歇,這是出使,不是開戰。”

    朱皇后也斥道:“公伯為正、副使,王公為護送軍使,成何體統?”

    趙梃與趙榛唯唯而退。

    對於趙儆與趙供這倆孫子推三阻四,狄烈都有些冒火,突然注意到,趙儆與趙供推脫時,時不時拿眼看向濟王趙栩,而後者面無表情,沒有半點表示。

    狄烈心頭一動,若有所悟,想了一會,突然嘿嘿一笑,招呼趙儆與趙供跟自己出來一趟。

    趙儆與趙供心驚膽戰,卻又不敢不從,只得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

    狄烈跟這二位公伯說了什麼,沒人知道,只見到他們回來後,一臉驚喜,好似狗尾巴花盛開,爽快無比地當著諸宗室的面,接下了這出使的差事。

    凌遠與軍主走出議事廳後,步行很長時間,終於還是忍不住問道:“軍主,你對他們做了什麼?他們居然會這般積極配合?”

    星空之下,狄烈長笑:“我與這兩個傢伙,永遠尿不到一個壺裡,但並不妨礙,我們一起尿向趙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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