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爭霸天下 作者:知白 (已完成)

   
uuuuuuuuuu 2013-3-1 21:15:5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46 1696905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10-7 15:22
第一千一百三十四章 不屈


    巨大的隕石需要特殊的法子運送到東疆,為此方解調派了一支萬人的騎兵隊伍護送。這個東西在東疆戰場上會起到什麼作用猶未可知,但毫無疑問的是,只要成功運送過去,方解就不會把它的力量浪費掉。

    燕狂奉命帶著隊伍護送隕石,方解則帶著其他人輕裝簡行追趕大隊人馬。散金侯吳一道帶著黑旗軍主力早幾個月之前就已經出發,算計著路程,先鋒軍差不多已經和納蘭定東彙合了。

    這次隨方解東行的,非但有從十萬大山裏出來的葉竹寒和石灣。還有項青牛召集的一大批江湖客,其中各地道宗的人占了近四成,剩下的也都是參加了長安城武林大會的江湖宗門。

    其中大部分,是因為骨子裏的血氣,黑旗軍要東征滅寇,這些骨子裏依然帶著驕傲的江湖客願意去戰場上出力,多殺幾個禍害漢人百姓的敵寇。當然,其中自然也有一部分是想借著這個機會在方解面前展現自己,搏一個好前程。

    可不管出發點是什麼,他們都英雄。

    跟在方解身邊的江湖客大概有六七千人的規模,乘坐的是水師留下來接應方解的大船。為了彰顯黑旗軍的軍力,武王的威儀,改造過的大龍舟開始了第一次東疆遠行。這艘大龍舟不是當年太宗皇帝南征陳國時候所建造的那艘,而是在真宗年間建造的。相比於太宗的那艘龍舟,這一艘要大上不少。

    朱雀山水寨船廠用了足足三年的時間,才把這艘大龍舟改建成了現在這個水上凶獸。它現在已經不僅僅是大,比起初建造的時候要更加堅固且充滿了侵略性。作為黑旗軍水師中最大的一艘戰船,大龍舟經過改造之後,可以安裝足夠多的火炮,這些火炮都是按照奧普魯帝國的火炮重新鑄造升級的。

    不得不說,安德魯雖然是個所學知識有限的人,但他實在是個頭腦靈活好用的人。他研究了方解繳獲的奧普魯帝國的火炮,然後從中找出不足加以改良。可以說,現在這艘大龍舟是安德魯所改造出來的最強大的戰爭機器。

    火炮在遠攻上有著無與倫比的優勢,為了保證在百米範圍內也可以打擊敵人,經過改良的弩車也在戰船上安裝了不少,這些弩車可以射出綁有堅韌繩索的重弩,特製的重弩上有倒鉤,一旦掛在敵人的戰船上就很難取下來。

    兩艘船靠近的時候,大龍舟完全可以靠這個對敵船進行侵入。經過訓練的水師士兵,可以攀著射出去的繩索攻上敵人的戰船。即便不能攻入,靠著大龍舟在大這個字上的絕對優勢,也能在掛住繩索後讓敵船被帶的徹底失去戰鬥力。

    為了保證大龍舟可以適應海戰,龍舟上的四層船樓被拆除。這樣一來,船體的穩定性更高,更能適應大海上的風浪。

    為了打造這樣一艘龐然大物,方解不惜重金,在船體外側貼上了一層鐵板。在保證了船體堅固的同時,船身重量加大的難題就研究了很久才解決。

    至少兩千多工匠和造船師傅,耗時三年才讓這個怪物露出凶相。

    大龍舟的前面開路的,是十二艘能裝載二三百人的黃龍快船,每一艘黃龍快船上,都能帶兩艘蜈蚣快船。在大龍舟後面跟著的,則是十八艘五牙大船,然後是上百艘艘黃龍。這個規模,在長江水路上向東行進的時候,也不知道震撼了多少人心。

    當初方解下令,在西北的兩支水師合力將陳定南陳搬山所部十餘萬人馬運往東疆。水師將軍段爭在分派完之後,回朱雀山大營將這支全新的水師艦隊從水寨裏調了出來。這些戰船都是這些年朱雀山水寨打造出來的,都還沒有經歷過戰事。

    當時在西北的軍隊,包括陳定南,陳搬山所部的十幾萬人馬。還有陸封侯帶著的高開泰所部降兵大概十萬人,崔中振率領的步兵大概十萬人。崔中振的那支人馬,方解已經調回長安城駐守。

    這次東征,方解下令陸封侯帶著人馬和杜定北,金世雄,許孝恭在秦河靈門關一線的人馬彙合,並入散金侯吳一道從長安城裏帶出來的黑旗軍精銳,組成了一支規模超過五十萬人的龐大軍隊。這還不包括陳定南陳搬山的十幾萬人。

    再加上方解帶著的後續隊伍,這次黑旗軍出征的總兵力超過七十萬,要是再加上最早奔赴東疆的納蘭定東所部人馬,黑旗軍有超過八十萬人投入了東疆戰場,占去了黑旗軍總兵力的大部分。

    現在的黑旗軍,擁有的軍隊數量其實已經超過百萬。但是,在剛剛打下來沒幾年的雲南道,西南根基之地,都要留下足夠的兵力戍守。在江南諸道,要留下足夠的兵力震懾。在西北諸道,還有宋自悔的人馬在和蒙元潰兵交戰。

    毫無疑問的是,方解為了東疆戰事,孤注一擲了。

    ……

    ……

    項青牛掐著腰站在船頭上,昂著頭挺著胸,如此怕水的他居然能以這樣一種豪邁的姿勢站在那,顯然大龍舟的穩定性足夠好。戰船的巨大注定了大龍舟的局限性,為了讓這艘船從朱雀山水寨裏進去出來,僅僅是把玄武湖和洛水相連的河道拓寬加深就是一個大工程。

    幸好,朱雀山水寨的位置已經足夠好。

    玄武湖是方解下令人工開闊出來的大湖,藉用的是北邊黃牛河的河水,然後拓寬河道和洛水相連。從玄武湖出來向東,就能沿著河道進入洛水,然後從洛水向北過信陽城之後就是著名的三江口。

    從三江口轉入長江,一路暢通無阻。

    “方解,這次去東疆你想過沒有,萬一打輸了……你怎麼辦?”

    項青牛忽然問了一個很嚴肅的問題。

    方解坐在一邊看著天空發呆,聽到項青牛的問題後笑了笑:“打輸了,只要不死再打過就是了。中原現在這片天下,也沒有人比我更應該站出來。如果我輸了,也不會沒有人站出來。”

    “有些時候我們總是會忽略很多東西,如果我只是想著,如果我來了,輸了,那麼就會失去很多東西所以就不來,那麼其他人也許更不會來。大家都想著事不關己,等到事關己的時候再想反抗,只怕就晚了。一開始的時候我也這樣想著,一旦自己帶兵離開根基之地,會不會被人趁虛而入從而失去我本有的東西?”

    他看了項青牛一眼:“肯定有人會這樣想,但他們卻不一定那樣做。剛才我所說忽略掉的東西,正是我以為自己有別人沒有的東西……說的堂皇些,就是民族情感。說的通俗些,就是不許外人打上門來。”

    “不可否認,這個世界上從不缺楊順會那樣願意為敵人做狗的敗類。更不缺的是……願意站出來為了保護自己的鄉親父老而赴死的男兒!”

    他指向那些士兵們:“他們,他們,還有那麼多隨軍而來的江湖客,他們……和東疆的人有關係嗎?”

    方解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如果說沒有,就沒有,因為如果不是有這戰事,他們可能永遠都不會去東疆。如果說有,那就有。因為我們都是漢人,都是這片大地的主人。”

    項青牛懂了。

    他以前沒有想過這麼多,只是單純的覺得,誰他娘的打上我家門來,打回去就是了。至於什麼民族情感,他從不曾考慮過。或許這幾十萬遠赴東疆參戰的大好男兒大部分都如他一樣,都如此單純。

    誰也不能欺負了自己人。

    “我可能會失去一切。”

    方解道:“但我應該不會後悔。”

    項青牛被方解的這些話說的有些血氣上湧,忍不住仰天吼了一聲。

    “說起來,我很討厭那些東疆人,就拿那個蓬萊宗的人來說,沒有一點江湖客應有的樣子。就拿沐府的人來說,表面上看起來只有自己一家的榮辱才重要……可是到了需要他們拚死一戰的時候,都沒有退縮。我也不曾想到過,我會為了自己討厭的人而去拚命……”

    項青牛忽然哈哈大笑起來:“道爺原來從不曾失去過大義!”

    他就好像一個忽然得了失心瘋的人,大聲的呼喊大聲的笑。誰也不知道,他想起了自己曾經踏破了的那個叫做蓬萊宗的山門。在那裏,他曾經肆無忌憚的把自己討厭的人打的落花流水。

    也正是在那個地方,他討厭的蓬萊宗殘存的弟子,和五千沐府兵一起,和遠比他們強大的敵人血戰了一個月,最終全部戰死。

    誰也不會想到,項青牛現在心裏的火有多旺,那是復仇的怒火。在那個他曾經到過的地方,他討厭的人在那裏和洋人血戰,被洋人殺死。現在,他要為他討厭的那些人去報仇了……矛盾嗎?

    不!

    不矛盾!

    這樣的故事,曾經在這片大地上不只一次的發生著。比如東疆,兩個鄰居不和,當其中一家的男主人戰死在沙場上之後,另一家的男主人毅然決然的拿起了自己的鋤頭,加入了抗擊洋人的隊伍。

    這個時候,他想的是為自己討厭的那個鄰居報仇。也許用不了多久之後,兩個看見彼此都會眼紅著要拚命的兩個人的墳,也會成為近鄰。

    也許沒有人在意過戰場後面的那些人,青樓的女子拿出自己的積蓄購買皮革送去軍營,只為了那些士兵們身上多一層保護。那些老人和婦女坐在自己家裏沒日沒夜的納著鞋底,只為了士兵們進軍的時候腳底不會磨出來血泡。

    東疆

    已經成為所有人心裏裝著的地方。

    坐在更遠處,暈船很難受的石灣有些不解的看向大吼的項青牛,問坐在身邊同樣萎靡的葉竹寒:“大師兄,那個胖子在吼什麼?”

    葉竹寒沉默了一會兒,有些虛弱卻語氣極重的回答:“在吼著不屈。”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10-8 13:54
第一千一百三十五章 你們應該信我


    田裏零零散散的還能見到幾根沒有倒下去的莊稼秸稈,那也許是幾個月前將最後幾顆糧食種進地裏的不屈的難民最後的掙扎,可在西北這個地方,人定勝天這四個字總會顯得那麼蒼白無力。

    沒有水,土地乾硬,氣候嚴寒。

    這幾顆糧食種子頑強的生根發芽,頑強的長大卻最終沒有結出一粒糧。無法想像,種下這些種子的百姓是帶著怎麼樣的一種絕望心情離開的,在失去了中原各地的支持之後,西北大地終於無情的把骨子裏的荒涼展現了出來。

    大隋繁盛時期,朝廷每年都要從其他各道調撥糧食運往西北養民。因為只有那個地方有百姓生活,才算是真正的大隋領土。而這個地方存在的意義,卻是從二百多年前大隋才立國的時候就已經定下了戰場。

    從大隋的第一個皇帝到大隋的最後一個皇帝,都很清楚。西北那塊地方根本就不適合居住,之所以一直用補貼的方式供養著,只是因為那裏是最適合做戰場的地方。有蒙元這樣一個強鄰,誰也不敢保證戰爭不會爆發。

    每一個大隋皇帝也都清楚,在戰爭爆發的初期隋人一定是被動的。

    西北這片大地,就是為了保護中原繁華的緩衝區。

    所以現在還在西北的隊伍,不管是敵人的還是自己人的,都過的很辛苦。在這樣一片走上幾百里都不見得找到一粒糧食的地方,再沒有後勤補給,可想而知士兵們過的是一種什麼樣的日子。

    一個士兵坐在地上,艱難的扒下來自己的靴子,將裏面的碎石子倒出來。腳底已經磨出來不少血泡,可或許是因為已經疼的麻木,他緊緊抿著的嘴角倒是看不出什麼痛苦,有的只是生理上的需求饑渴。

    已經整整一天半沒有找到水源了,肚子餓還能堅持一會兒,但沒有水對人和人來說,都是一件抗不過去的事。

    他看了看靴底,心疼著這雙出兵的時候才領的新靴子。當然,幾個月過去,走了也不知道多少路的他們,靴子早已經面目全非。到現在為之腳上還是靴子而不是自己編的草鞋的士兵,已經寥寥無幾。

    “快走吧,將軍說了,今天天黑之前要趕到崖山。”

    另一個經過的士兵拉了他一把,兩個人快步跟上大隊人馬。

    “我就是有些想不明白,咱們進入西北之後的這幾個月,一直在行軍在行軍在行軍,一場仗都還沒有打過。每一天都走的這麼急,就好像每一天都要奔赴一場決戰可是到了現在,一個敵人的影子都沒有看到。有不少人都在說,將軍其實就是在避開敵人”

    “噓”

    另一個士兵壓低聲音道:“你小聲點,無論如何,他是主公點名領兵的將軍,如果沒有什麼真本事,料來主公也不會委以重任。你應該知道,現在陳定南將軍,陳搬山將軍,崔中振將軍,陸封侯將軍除了咱們這支人馬之外,所有的隊伍都開拔回去了,據說是要奔赴東疆和洋人開戰。也就是說,現在在西北只有咱們肩膀上扛著禦國門三個字。”

    “算了。”

    之前的士兵不停的用舌頭舔著上顎,卻很少有津液出來。

    “我記得以前主公曾經說過,將領兵而不信兵,則敗。兵隨將而不信將,則死。既然咱們現在跟著他,就看看到底要帶著咱們去哪兒吧。說實話,與其這樣每天往前跑,真不如找到蒙元韃子真刀真槍的幹一場。”

    “給”

    另一個士兵遞給他一個乾癟的核桃,那是還沒有長起來就萎縮成了這樣一小團的果實。

    “含在嘴裏,能多出來點吐沫。”

    他說。

    之前的士兵用謝意的眼神看了對方一眼,然後將那個東西塞進嘴裏。可是到了現在,不管什麼東西只要塞進嘴裏,他都想大口咽下去。而嘴裏不管有什麼東西,胃都會開始抽搐。

    “再快些!”

    一個傳令兵騎著馬從眾人身邊經過,大聲喊著:“將軍有令,天黑之前必須趕到崖山,有誰耽誤了大軍行程的,一律按抗命軍法處置。所有人都打起些精神來,將軍說了,再堅持一陣子就一定讓你們看到喜悅!”

    士兵們加快了速度,有人悄悄的把褲帶再次緊了緊。

    隊伍最前面,宋自悔迎著風蹲在地上,將地圖在乾裂的土地上展開。風卷著沙子撲打在他臉上,也有不少鑽進了他的嘴巴裏。他的嘴唇,就和這大地一樣乾裂。他甚至不敢將嘴裏的沙子啐掉,因為那樣會啐出去不少唾液。

    “我知道你們這些日子一直在質疑我。”

    宋自悔的臉上爆了皮,哪裏還有一點白淨書生的樣子。他說話的時候,嗓音就好像從堵住了的喉嚨縫隙裏擠出來的一樣,很輕,且沙啞到讓人不適。

    “你們都在說,我帶著你們一路跑其實根本就不是在尋找戰機,而是在避開蒙元人的大隊人馬。這些話我都知道,我也從來沒有跟你們解釋過。那是因為我解釋了你們也不會理解,所以我只能靠著將軍的權力壓著你們,讓你們只管跟著我往前跑就是了。”

    他的手指重重的點在地圖上:“如果你們相信我,就再堅持這一天。到了崖山之後,我會給你們一個交代。”

    他手下的將領們互相看了看,然後抱拳:“尊將軍號令!”

    崖山是距離狼乳山已經不足三百里的一座大山,這座大山是東西走向,南北大概四五十里寬,東西能有三四百里。如果在地圖上看的話,這山的位置很有意思。就在狼乳山南北走向轉為東西走向的這個拐點,正中延伸線上。

    這裏距離狼乳山峽穀很近,所以距離樊固城也就不遠了。

    一群衣衫襤褸的士兵們在落日的餘暉中趕到了崖山東南角的這片林子裏,這支看起來有幾萬人的隊伍如果全都放下兵器的話,和一群難民沒有什麼兩樣。他們身上的衣服早已經看不出來原來的色彩,只有灰黑土黃這些和大地相近的顏色。

    “讓士兵們全都進林子裏,抓緊時間休息一會兒。”

    宋自悔喘息著,額頭上卻沒有汗水。

    “金舵”

    他指了指地圖上一個位置,然後轉身指向相對應的地方:“你帶你的三個折衝營,先不要休息,趕去這裏。如果稍後看到蒙元韃子的旗號不要理會,盡數放過來就是。韃子最近這段時間被難民偷襲的次數多了,所以將輜重都放在隊伍中間,你看到輜重營上來之後,就發訊號。然後等著紅色的煙花打上天,你帶著你的隊伍襲擊韃子人馬的後隊。記住,不要打出旗號。”

    “喏”

    別將金舵雖然不知道宋自悔的軍令是出於什麼目的,但還是堅定的點了點頭。

    “雷先厚,你帶著你的三個折衝營在這裏設伏。”

    宋自悔繼續吩咐道:“看到中軍有綠色的煙花打起來,你就帶兵往韃子隊伍裏放箭,不要心疼羽箭,帶多少就放出去多少。看到韃子的人馬往輜重營那邊回援,你就帶著人馬衝擊敵人的前隊。”

    別將雷先厚也領命。

    “褚飛雲”

    宋自悔道:“我給你六個折衝營的兵力作主攻,看到我揮舞大旗,你就帶著隊伍猛攻敵人的中軍輜重營,不管敵人的抵抗有多狠,你就只管帶著兵往前衝,只要你能堅持半個時辰,援兵必到。”

    “將軍放心!”

    褚飛雲抱了抱拳:“卑職就等著今日這一戰呢,已經等了好幾個月了。說句實話,如果在不真刀真槍的和韃子打這一仗的話,下面士兵的情緒還真是不好壓著。”

    “我知道你們都在想什麼。”

    宋自悔抱了抱拳:“我不過一界書生,蒙主公信任領兵與蒙元韃子交戰。這幾個月來,我沒有帶著你們和韃子打一戰,原因今天之後我會告訴你們。但是今天,這一戰如果不打好了的話,哪個人的環節出了岔子,休怪我不講情面。如果你們按照我的軍令盡了全力,這一戰卻輸了,我自己了斷!”

    “去吧”

    他大聲道:“今日一戰之後,若咱們都活著,你們要是看得起我,咱們就結拜為兄弟!”

    闊克台蒙烈的心情很沉重。

    前些日子的猶豫不決,最終讓他錯失了最好的撤離時機。當那些流言開始傳播起來的時候,他並沒有在意。到了後來他才知道流言的可怕他無意造反,無意搶奪蒙元大汗的位子,但是當蒙哥已死的謠言在西北蒙元軍營裏如瘟疫一樣傳播,他已經不能控制自己的命運了。

    他不信蒙哥已經死了,但他不信不代表其他人都不信。這次跟著他的幾個王庭將軍,在聽聞這消息之後就顯然都變得不對勁起來。凡是王庭將軍,都有闊克台蒙家族的血統。也就是說,如果大汗蒙哥真的死了,那他們這些王庭將軍都有機會去爭奪汗位。

    所以,到了最後,猛烈一件身不由己了。

    他部下的將領們,幾乎是逼著他回王庭的。而最可怕的事也是嗎蒙烈最擔心的事最終還是沒有避開,終於還是有人按捺不住,向他動武了。他不知道傳到戍京道那邊的時候,流言已經變成了是他誘殺了其他王庭將軍,因為這本就不是真相。

    真相是,其他幾個王庭將軍打算聯手除掉他,因為他才是汗位最有力的爭奪者。如果大家一同回到王庭,他比其他王庭將軍更有希望成為大汗。所以,那幾個人打算先把他殺死但是,他們沒有想到的是蒙烈一直在防範著他們。

    最終,是兩敗俱傷。

    “就要看到狼乳山了。”

    蒙烈看向西方。

    “或許從一開始,東征就是個錯誤的決定。如果大汗您真的已經死去,那麼請您的靈魂來給我一個提示。”

    他喃喃自語:“這已經是我第二次帶著人馬逃回家鄉了,都是如此的狼狽。漢人的天下一點兒都不美好,就好像泥潭。”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10-11 16:01
第一千一百三十六章 是我對不起你們


    蒙烈坐在路邊的一塊石頭上,若沒有那一身還勉強能看出來身份的衣服在,遠遠的看過去那落寞的模樣就和一個逃難的普通百姓也沒有太大的區別。只是這身衣服都已經髒的不像樣,堂堂一個王庭將軍落魄到這個地步到底還是有些淒涼。

    派出去的斥候回來之前,他只能就坐在這裏等著。

    崖山有水源,可作為多年的獵人蒙烈深深知道一個道理。越是看起來安全的地方,沒準都是假象。這一路幾千里逃過來半路沒有遇到一支正規的漢人軍隊阻擊,蒙烈心裏始終都不踏實。

    他不是白癡,所以早就猜到了那個關於蒙哥已死的謠言是怎麼流傳出來的。既然漢人能想出這樣一個流言破敵的戰術,就不可能沒有後續的招數使出來。他之所以一直避開其他的王庭將軍,並不是因為他懼怕那幾個人,而是因為始終都在擔心,一旦蒙元人自己打自己正打的火熱的時候,漢人突然殺出來,那無疑就是滅頂之災。

    蒙烈其實一直在等,等著漢人的軍隊出現。

    可是從最初有流言出現到現在,已經差不多有一年了。就算是從他和其他王庭將軍鬧翻開始,到現在也已經有近半年的時間了。漢人的軍隊始終沒有出現,每一次大批的流民衝出來冒著死亡的危險搶他們的糧草的時候,蒙烈都會提心吊膽的以為那是漢人大隊人馬殺來了。

    可每次都不是。

    為了避免預料之中的危機到來,他還刻意放慢了隊伍回撤的速度,讓其他王庭將軍的人馬在自己前面走,他始終和對方保持著差不多百里的距離。或是因為快到狼乳山所以士兵們的情緒有些興奮,這幾日行軍的速度有些壓不住,以至於和前面蒙元人隊伍的距離拉近到了六七十里。

    “特勤,您好像有心事?”

    他的親衛試探著問了一句,然後遞上來最後的半袋子水。蒙烈下意識的接過來要喝,恰好看到了那親衛用舌頭舔著乾裂的嘴唇,蒙烈猶豫了一下後把水囊又遞給親衛:“喝了它,不然我按照軍律處置你。”

    親衛張了張嘴,最終選擇喝了小小的一口。

    “我只是在想,要不要派人去提醒前面的人,漢人的舉動有些怪異,到現在為止都沒有出現漢人的軍隊這顯然不正常。按照道理,亂起來之後漢人的軍隊就應該趁勢進攻才對。可是已經快到狼乳山了......我現在擔心的是危險藏在讓人最鬆懈的時候。”

    “最鬆懈的時候?”

    親衛沒懂。

    “現在距離回到草原上,只差那麼一步了。前面三百多里就是狼乳山峽穀,穿過去就是咱們熟悉的草原咱們熟悉的家鄉。這個時候,士兵們的心情是最激動興奮的,對危險的警惕也是最鬆懈的......如果漢人之中有一個頭腦異常冷靜的人,他就會等到這一刻再發動致命一擊。”

    親衛想了想說道:“也許是您太多慮了,我聽聞漢人的東疆正在遭受外族的入侵,也許他們之所以沒來追擊,是因為人馬都在東疆抽調不過來。”

    “要是這樣,那就好了......”

    親衛勸道:“特勤,還是不要去理會那些人了。前面那些人未必會領您的情,也未必會覺得您是好意。您派人去提醒他們崖山或許有危險,人家沒準以為是您是怕他們搶了水源呢......又或許,他們還會擔心你控制了水源不讓他們喝。”

    “也許是吧......”

    到了這一刻蒙烈才醒悟,他和其他幾個王庭將軍之間似乎已經沒有任何信任可言了。就算他真的派人去提醒什麼,那些人真的不會在意。

    “屬下倒是擔心......”

    親衛擔憂的說道:“那些人先一步到了崖山,然後把水源禍害了,到時候咱們到了連水都沒得喝。”

    “畢竟都是蒙元人,他們還不至於如此吧?”

    蒙烈自語了一句,可語氣裏哪裏有一點說這話的自信。

    “屬下看來,要麼咱們就等著他們先過去,咱們再回去。要麼咱們根本就別去理會什麼崖山的水源,直接衝過去。如果咱們先一步過狼乳山峽谷,對特勤您回去之後的事......大有好處。只需留下一支人馬封住峽谷,那些人想回去都沒有那麼容易。”

    “還是算了吧。”

    蒙烈搖了搖頭:“我已經見過太多的同族勇士戰死他鄉了,蒙元到現在位置已經元氣大傷,多死一個人對於咱們部族來說都是災難。我知道你們都盼著我回去爭奪大汗的寶座,但我心裏真的有些厭倦。而且,我總有一種感覺......大汗並沒有死。”

    “可是,有人說,那個黑旗軍的方解已經在南邊擊敗了大汗。”

    “流言,沒有幾分可信。”

    正說著,遠處忽然有幾騎人馬飛一般過來,為首的那斥候從馬背上躍下來,快跑了幾步單膝跪倒在蒙烈身前:“特勤,前面崖山打起來了!走在咱們前面的那些人中了漢人的埋伏,死傷慘重!”

    蒙烈猛的站起來,臉色大變。

    “我就知道不會這麼輕易回去的!”

    他來回踱步,眼神裏的神情格外的複雜。

    “來人,吹角出發!”

    蒙烈道:“咱們馳援!”

    “可是特勤,那些人曾經想過要殺你的!”

    親衛勸道:“何必為了他們去冒險?”

    “我剛才說了......畢竟都是蒙元人,畢竟都是狼神的後代,畢竟......他們都是我闊克台蒙家族的叔伯兄弟。”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鐵盔,翻身上馬:“總不能見死不救!”

    ......

    ......

    崖山

    中了埋伏的蒙元人,其實誰都沒有想到這次來的真的是漢人的正規軍隊。當第一波漢人衝出來的時候,看著他們身上那破破爛爛的衣服,還有那不過幾千人的規模,所有蒙元人幾乎都沒有在意。

    從沂水西返開始,他們遇到了太多的漢人的流民,這些人為了一口食物已經變成了野獸,面對武裝到了牙齒的狼騎都敢發動自殺式的進攻。可他們再不要命,戰鬥力也實在不敢讓人恭維。

    雖然落魄狼狽但訓練有素的狼騎兵,在以往對付這些流民的時候幾乎不費吹灰之力。那些看起來嗷嗷叫著往前衝勢不可擋的流民,只需一個反衝鋒就能擊潰。幾千流民,對於這支狼騎兵的數量來說,也完全不構成威脅。

    可是,當那些漢人步兵呐喊著從樹林裏殺出來之後,情況似乎變得越來越不對勁了。

    大約有七八千人的漢人從密林中殺出來,然後朝著正在行進中的狼騎兵發動了進攻。因為樹林距離官道很近,狼騎兵的羽箭阻攔比以往能發揮出來的威力大打折扣。而最讓人震撼的是,這七八千漢人手裏拿著的居然不是木棒,而是明晃晃的橫刀。

    眼看著狼騎組成的反衝鋒騎兵陣列就要成型的時候,從樹林裏噴出來幾十顆炮彈,落入了狼騎隊伍裏,巨大的火團炸開的那一刻,狼騎兵們才反應過來,那些穿著破破爛爛衣服的流民根本就不是流民,而是漢人的精兵。

    火炮的突然襲擊,大亂了狼騎的反衝鋒陣型。

    然後那七八千漢人就好像狼群一樣衝了進來,直奔中軍的輜重營。他們帶著一種看起來很奇怪的包裹,上面有長長的繩子綁著,快衝到近前的時候那些漢人就把那包裹掄圓了甩過來,雖然那東西爆炸的成功率很低,十個之中能炸響的未必有四五個,可卻著實把狼騎的戰馬都嚇壞了。

    戰馬最怕這劇烈且突兀的爆炸聲,很快隊伍的建制就被大亂。

    而那些看起來面黃肌瘦的漢人士兵,居然能硬生生的扛住饑餓,開始點燃輜重營的馬車。

    中軍的王庭將軍立刻下令,首尾的隊伍往中軍收縮,試圖靠著兩頭的騎兵將速度衝擊起來,然後把漢人擊潰。可是,先頭隊伍才掉頭準備殺回來救援,從山坡上放下來一片羽箭,密集的好像暴雨一樣。

    不知道有多少漢人從山上往下衝,狼騎最前面的隊伍只好邊戰邊退。

    而後隊,也看到了山坡上有大量的漢人士兵出現。

    尤其是後隊,因為距離和中軍拉開的過長,以至於還不知道中軍發生了什麼。他們見出現的漢人沒有打著旗幟,也以為不過是流寇難民而已,初時並不在意。

    等到中軍告急的消息過來,後隊的狼騎兵才急了。

    “半個時辰!”

    悍將褚飛雲喃喃了四個字,抹去嘴角上的血跡。

    宋自悔告訴他,最少堅持半個時辰!

    雖然他不知道為什麼宋自悔這樣安排,但他知道這一戰的勝負成敗都在自己身上。宋將軍說,只要他能堅持半個時辰,援兵必到!

    他帶著六個折衝營的兵力突襲敵人中軍的輜重營已經得手,現在,他們正在固守這一段官道。這六個折衝營的戰士們,要硬扛住從四麵八方衝過來試圖圍殲他們的狼騎兵。

    “將軍!”

    山坡上,一個將領看到褚飛雲所部為被團團圍住,眼睛都紅了:“快下令出兵吧,再不出兵的話,褚飛雲的人就救不出來了!”

    “再等等!”

    宋自悔咬著裂開的嘴唇,咬到血絲往外滲。

    “再等等!”

    他阻止其他人的勸告。

    “我知道你們心疼下面的兄弟們,我是他們的將軍,我比你們還要心疼!但是現在狼騎兵還沒有全部集中在那邊,首尾的敵人也沒有被徹底牽制住,我就必須再等等!只有等到中軍的狼騎兵都集中起來,他們的兵力都擠在一起,騎兵的速度才會被真正的遏制住!沒錯,現在的確會死很多兄弟,但我這樣等著,是為了之後更多的兄弟不必戰死!”

    他的眼睛已經逐漸發紅,聲音好像撕裂了一樣。

    “都是娘生的,都是血肉之軀,都是我宋自悔的兄弟......我怎麼可能不心疼?他們再多堅持一會兒,是為了更多的兄弟能活下來。”

    他緩緩的跪下來,朝著褚飛雲所部激戰的地方深深一拜。

    “為了打贏這一仗,是我對不起你們!”

    他眼睛裏,有渾濁的淚水露出來。

    而站在他身邊的那些將領,在片刻之後也都跪了下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10-11 16:06
第一千一百三十七章 必將寫進史書的一戰


    越來越多的狼騎兵逐漸恢復過來勇氣,因為他們發現進攻的漢人竟然沒有後援!只有那七八千人的隊伍出現,攻進了輜重營之後連撤出去都艱難。這個時候,狼騎兵們怎麼可能放棄如此好的機會?

    中軍指揮的王庭將軍也已經暴怒,這麼點人馬就敢對他的隊伍發動這樣悍不畏死的進攻,而且居然把他嚇住了。如果不把這些漢人士兵殺光的話,他難以平複心頭的怒意。

    面對著已經圍攏過來的狼騎兵,據守敵人輜重營的黑旗軍士兵們知道已經到了拚死一戰的時候了。褚飛雲現在也終於明白,為什麼宋自悔說讓他們至少堅持半個時辰。沒有半個時辰,敵人的隊伍不可能全都調集過來。

    而要想一戰滅敵,就不能讓敵人速度奇快的騎兵分散開。

    宋自悔沒有騙他們,從一開始宋自悔就說的很清楚,請他們堅持最少半個時辰。而且為了保證敵人會被吸引過來,給他的兵力也不會太多,只有六個折衝營。

    現在唯一的一點利好之處就是,借助著輜重營那些馬車,士兵們可以盡可能的避免被敵人的羽箭射殺。

    “弟兄們!”

    褚飛雲用最大的力氣呼喊,盡力讓更多的人聽到自己的聲音:“今日這一戰!這些禍害了咱們家園這些年的蒙元韃子的末日!而要想成功,關鍵都在咱們身上!宋將軍說,讓咱們堅持最少半個時辰!那咱們就不能讓宋將軍也不能讓敵人看扁了!就算是死,也要死的像一個頂天立地的爺們兒!”

    他一刀劈開一支射過來的羽箭,反手抄起來一根長矛擲出去,將最前面的一個狼騎兵從馬背上戳翻下來。

    “如果有一天,咱們的子孫後代問起來,是誰給了他們安靜快樂的生活,還活著的人可以拍拍胸脯大聲說,是他娘的老子我!也要替戰死的兄弟們告訴其他人,沒有死去的人,就沒有你們的好日子!”

    他轉身閃過一柄從馬背上劈下來的彎刀,刀子往後一捅戳進戰馬的肚子裏,黏糊糊的內臟和腥臭的血液呼啦一下子一大團從馬肚子裏噴出來,那戰馬哀嚎了一聲倒地。馬背上的狼騎兵被遠遠的摔了出去,還沒有站起來就被另一個黑旗軍士兵一刀削掉了腦袋。

    “咱們是當兵的!”

    褚飛雲一刀斬斷了一匹戰馬的前蹄,那馬摔倒之前馬背上的狼騎兵一躍而下,還沒等落地就被褚飛雲一刀戳進小腹裏,直接將他的身子頂著向後摔了出去。褚飛雲打不過去,一腳踩在那狼騎兵的腦殼上,噗的一聲,腦殼和皮盔同時癟了,血從擠出來眼珠子的眼眶裏往外淌。

    “這些年來,有多少人背地裏罵過咱們當兵的,什麼難聽的話都罵的出來可到了戰場上,靠的還是咱們保護他們!”

    褚飛雲嘶吼道:“不管是天災還是人禍,只要咱們這些當兵的站在他們身前,就應該是一座大山!”

    他一刀卸掉一個狼騎兵的半邊肩膀,再一腳把敵人殘缺不全的屍體踹飛出去:“今天,咱們就是這座山!”

    山坡上

    宋自悔看到狼騎兵中軍的大隊人馬已經從四面八方圍攏,對褚飛雲的隊伍形成了合圍,他猛的回頭高呼:“放號炮!全軍出擊!”

    他將腰畔的長刀抽出來,第一個往前衝:“告訴火器營的人,在老子的人馬從山坡上衝下去之前,把所有的炮彈都給老子打光!”

    一個文人,喊出這句給老子把炮彈打光的時候,如此的凶悍!

    也許這次戰敗的蒙元人都沒有想到,當初發生在祖輩身上的事會在他們身上重演。二百多年前大隋才立國的時候,蒙元的大汗親征和大隋的太祖皇帝楊堅,也是在這片大地上有過一次影響了後世的大戰。

    正因為這一場大戰,蒙元才會有了後來二百多年沒有入侵中原的事發生。

    那一戰中,精銳的漢人步兵居然在兵力不占優的情況下重創了蒙元人的狼騎兵,並且在戰死人數上遠比蒙元人要少。從這一戰開始,蒙元人才重視起來漢人的陣列作戰。也正是從這一戰開始,楊家皇族才決定養著西北這片大地,用作戰場。

    今天,這樣的事又發生了。

    兵力明顯少於蒙元人的黑旗軍,看起來如落魄難民一樣的黑旗軍,就這麼硬生生的將狼騎兵砸的支離破碎。火器營在打光了所有的炮彈之後,一介書生宋自悔衝在最前面殺進了混亂不堪的狼騎隊伍裏。

    “將軍!”

    他的親衛一把拉住他:“衝鋒陷陣之事還是交給我們吧!你不懂武藝,萬一有個閃失可怎麼辦!”

    “你閃開!”

    宋自悔一把將親衛推開:“褚飛雲帶著兄弟們流血拚命,我雖然不懂武學,力氣也單薄,但也有一腔熱血!今日我若和兄弟們一同戰死,九泉之下也能和他們把酒言歡。若我今日縮在後面,沒臉為死去的兄弟們新墳填土!”

    噗的一聲,就在這一瞬間,一個不知道從什麼方位闖過來的狼騎兵一刀砍在宋自悔的後背上,若非宋自悔身上的甲胄頗為厚重,這一刀就能將他的脊椎骨剔出來。即便如此,彎刀上的力度還是震得的他向前撲倒。

    宋自悔掙扎著站起來,吼了一聲撲過去,兩條胳膊死死的保住那狼騎兵的腰,將其撲倒。莫說他不會殺人的手段,他連架幾乎都沒有打過。當初在平安郡的時候他雖然多有領兵,可從沒有如今天這樣衝鋒陷陣過。

    他只是發了狠的抱著那狼騎兵摔倒,卻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幸好那狼騎兵倒地的時候震落了手裏的彎刀,不然他還真是凶多吉少。那些親衛見了嚇了一跳,衝過去將宋自悔拉起來,然後將那個狼騎兵亂刀分屍。

    宋自悔跌跌撞撞的去找自己的橫刀,撿起來還要往前衝。

    他的親衛上去把他保住,他卻死也不肯後退。眾親衛沒有辦法,將其護在中間往前衝。這也許是自古以來都少見的一個場面,每每大戰,衝在最前面殺入敵陣的都是軍中最驍勇的將領。可是今日,衝在最前面的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

    正因為如此,黑旗軍的士兵們一個個都發了瘋,嘶吼著往前衝。這支從離開了沂水之後連續奔波了幾個月不曾休息過,甚至已經斷水斷糧的黑旗軍隊伍,在這一刻將身體裏所有的潛力都爆發了出來。

    “快去救褚飛雲!”

    宋自悔嘴裏吐血,到最後若不是他親衛攙扶著他已經難以走動。人群之中往前衝,就算有親衛保護,他身上還是又挨了兩下。最重的莫過於剛才一個狼騎將領,手裏的狼牙棒砸在他胸口上,這一下幾乎砸裂了他的護心鏡。

    此時的宋自悔,看起來臉色白的那麼嚇人。

    “殺!”

    誰說書生無氣概?

    士兵們被感染,悍不畏死的往前猛攻。本就陣型散亂的狼騎兵被衝擊的支離破碎,前隊和後隊的失聯,又促使中軍遇襲的狼騎兵人心惶惶。中軍帶兵的王庭將軍為了穩住隊伍,親自帶兵衝擊打算斬殺漢人的主將,可是當他衝到近前的時候居然被看到的嚇了一跳。

    那個隨時都有可能摔倒的文弱漢人,被人攙扶著往前進攻。即便他的腿都沒有力氣站直,依然在不停的邁步不停的邁步。

    不肯停下來。

    “殺了他!必須殺了他!”

    王庭將軍就好像看到了一個魔鬼一樣,嚇得臉上變色。他內心裏有個聲音告訴自己,必須殺了這個漢人將領。於是他帶著親兵往前猛衝,可是人群密集,戰馬的速度優勢根本就發揮不出來。

    眼看著快要擠到那漢人將領身前的時候,一陣暴雨砸落在荷葉上似的聲音傳過來,渾身上下爆出來十幾團血霧的王庭將軍從馬背上摔了下去。大約七八百名火器營的士兵被自己同袍的熱血所感染,舉著火銃衝了上來。

    一陣集射之後,王庭將軍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死了

    宋自悔部下的人馬數量並不多,當初方解給他的軍令也不是尋找蒙元人決戰。方解告訴他,西北的仗你自己看著打,只一樣不許輸了。如果方解在的話,也不會想到宋自悔居然會以這樣的一種方式來出戰。

    所有的血液已經沸騰,所有的殺氣都在蔓延。

    也許只有宋自悔自己知道心裏憋著的那股火焰有多旺盛,平安郡裏,蒙元人的燒殺搶掠他都記在心裏。那些彎刀下的冤魂,都在他腦海裏住著。他從領兵的那一刻起就在等著今天這一戰,只為了這個叫做中原的家。

    只為了那些死去的父老鄉親。

    “砍旗!”

    搖搖欲墜的宋自悔嘶啞著嗓子喊,他手裏的橫刀顫抖著指向王庭將軍的大旗。

    他的親兵營嗷嗷喊著衝了上去,砍瓜切菜一樣將擋在前面的狼騎兵放翻。那些狼騎兵已經被這些紅了眼的漢人嚇怕了,哪裏還有一點兒延續了一千多年的狼騎驕傲?繡著狼頭的大旗被砍翻,歡呼聲隨即響起。

    對於狼騎兵來說,這歡呼聲猶如擊垮他們心志的最後一擊。

    敗了

    徹徹底底的敗了。

    這支進入西北之後就變得迷茫的狼騎兵,最終輸在了鬥志上。在別人的家園,他們找不到自己曾經的勇氣。數量明顯占優且全部都是騎兵的情況下,狼騎兵以一種恥辱的方式戰敗。這一戰也會在史書上留下濃烈的一筆,就如當年大隋太祖皇帝楊堅在西北那一戰一樣。甚至比那一戰還要分量重,那一戰的時候楊堅是在開疆拓土,而這一戰,是為了復仇。

    也不知道是誰第一個扔掉了手裏的彎刀,趴伏在地上瑟瑟發抖的求饒。

    這就是一場瘟疫,在蒙元軍隊中勢如破竹的蔓延。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10-11 16:11
第一千一百三十八章 天賜我一場大勝


    方解的船隊在長江上順流直下的時候,西北樊固不遠的崖山下正在廝殺。如果方解此時知道這消息的話,一定會感慨良多。崖山距離樊固已經沒有多遠,山下那條官道是內地通往樊固的唯一一條路。

    當年他走出樊固城的時候,走的也是那條路。

    從崖山往樊固方向走,走到離樊固三十里的地方有一座亭子,叫放鷹亭。據說當年太祖皇帝在那兒得了一隻名貴的海東青,卻放了。

    那個亭子給方解的記憶,自然不是走出樊固城之前對李孝宗問的那句:“將軍可知道城外三十里有個亭子?”

    更不是李孝宗在他出門的時候自言自語的那句少年郎,好大志氣。

    而是當年樊固城的八百邊軍,數千百姓的屍首,就葬在那裏。後來那亭子被方解改了名字,放鷹亭改為放鶴亭。故人駕鶴西去,再無謀面之日。

    方解現在也不知道,崖山之戰會成為蒙元真正走向衰亡的一個開端。也不會知道,那個叫宋自悔的文弱書生,以一種什麼樣的決絕狠戾讓號稱狼神子孫的草原人懼怕了多少年。

    “想起什麼了?”

    沐小腰遞給方解一杯熱茶,茶葉卻不是今年新的。江南的新茶烹製之後已經開始送銷四方,但方解怎麼可能因為喝一杯新茶而停船靠岸?東疆那邊的戰事,方解憂心忡忡。他信任納蘭定東的能力,擔心的是那個不穩定的沐廣陵。

    “想到了樊固城。”

    方解笑了笑,有些發苦。

    “想到了邱小樹他們。”

    沐小腰對這個名字很陌生,她本就沒有和方解在樊固邊軍中的朋友有什麼來往。她只知道方解經常會在蘇屠狗的鋪子裏請客,和那些粗糙的漢子們喝的酩酊大醉。但不管方解醉的多厲害,都會給她帶回來一壺梨花釀,給大犬帶回來一包熟肉。

    “當初李遠山為了掩埋他要起兵造反的事,殺吳陪勝。而吳陪勝為了讓李遠山以為自己什麼都不知道,要殺我後來我才知道,一直被大家看不起,罵他膽小鬼罵他牆頭草的邱小樹,寧死都不願意在誣陷我的供詞上畫押。”

    方解看著杯子裏的熱茶,眼角有些濕潤。

    “誰說酒肉間,不見真兄弟?”

    沐小腰不熟悉邱小樹,也不熟悉那個經常標榜自己有多義氣卻第一個出賣了方解的李敢當。但她能感覺到方解心裏的痛,那種就算再過幾十年再過幾百年也散不去的痛。哪怕是方解已經死去,這種痛也會跟著他去另一個世界。

    “不要想這些了。”

    沐小腰安慰道:“現在你只需想著,如何將東疆的仗打好,只要擊敗了洋人,保住中原平安,日子終究會越來越好。你看江南之地處處還是春景,咱們離開長安城的時候已經入了冬北風裏面都帶著刀。等到天下太平,你定能讓這南北景色更美。”

    方解揉了揉眼角:“想大犬了”

    沐小腰的心口裏一疼。

    那個被她大狗大狗叫了那麼多年的漢子,似乎已經漸漸在她的記憶中淡去,可是每一次回想起來,心裏真的會疼。也許那些年的相處,已經讓她們之間變的好像家人一樣。

    “快要進洞庭道了。”

    沐小腰只好繼續把話題引開,她知道方解是個什麼樣的人。也許方解此時真的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麼自信,也許他心裏已經做著戰敗身死的打算,所以他才會越來越多的回想起以前的日子以前的人。

    “進了洞庭道之後,沒準就能和納蘭派來接應的人聯絡上。”

    她說。

    “嗯”

    方解點了點頭,心思卻好像還沒有收回來:“如果這次東疆的仗打完了,你願意陪著我再回一次樊固城嗎?這些年來顛沛流離,縱然之後有志得意滿,可終究還是虧了他們。回去燒一些紙錢,以後也許也不能想去隨時都去。”

    “願意!”

    沐小腰使勁點了點頭。

    “我還記得,距離樊固不太遠,大概二三百里有一座崖山。咱們曾經去過那裏,我和你在山上居住等消息,大犬去樊固城裏打探看看能不能安家。這麼多年過去,山上那個當初隨便搭起來的木頭棚子早已經坍塌了吧?”

    “去看看。”

    方解在笑,但有的時候人的笑裏藏著的含義真的特別多,何止開心?當悲傷的人開始笑的時候,也許是他更加悲傷

    崖山

    宋自悔看了一眼頭頂上如瓢潑下來的暴雨,忍不住笑了起來。

    西北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下過雨了,殺了那麼多蒙元韃子,雨下來了。

    他被兩個親兵放在擔架上抬著往山上走,到了半路的時候大雨便從雲層裏灑落。雲來的極快,廝殺開始的時候太陽還在天空上作威作福,到了蒙元人開始投降的時候,雨水已經濕透了乾硬的大地。

    “殺韃子,下大雨!”

    宋自悔如陷入了瘋癲一樣大笑,笑著咳血。

    不知道什麼時候,雨水好像小了。宋自悔往四周看了看才發現,原來自己在一個破舊不堪的木頭棚子裏,也不知道有多少年頭了,棚子已經坍塌了大部分,也只不過能勉強讓雨水看起來小一些而已。

    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醒悟自己剛才肯定神智恍惚了一陣。

    “將軍,蒙元韃子降了!”

    渾身是傷的褚飛雲從雨幕裏衝過來,臉上的血水已經被雨水衝刷乾淨。但是他身上的還有血跡,那是他自己的血還在往外淌著。

    “卑職真沒有想到,咱們以不足蒙元三成的兵力進攻居然大獲全勝!當時卑職已經抱定了必死之心,怎麼也想不到那些看起來凶悍的韃子兵居然慫了!將軍,我算是服了你!”

    他也在狂笑,笑的面容都有些扭曲。

    宋自悔看著這個絡腮鬍子的部下,心裏的愧疚之意還是散不去。他掙扎著站起來,然後深深一拜:“今日這一勝全在將軍和那六個折衝營的兄弟身上,我替全軍將士謝謝你們。若你們沒有堅持住,今日咱們這支隊伍只怕就全軍覆沒了。”

    “將軍”

    褚飛雲連忙上前扶住宋自悔:“將軍何必謝我?將軍又何來歉疚?難道將軍是軍人理應殺敵,我們就不應殺敵?但凡是個爺們兒穿上了這身號衣,就早就做好了和外敵死戰到底的準備。難道將軍覺得自己在那千軍萬馬之中才最合適?恕卑職說句不好聽的您有運籌帷幄的能力,但你有萬軍殺敵的本事嗎?”

    這話說完,宋自悔竟是笑了。

    “這雨來的好,不出意外的話應該還有蒙元韃子的人們沒有到來,這一場大雨算是老天爺替咱們阻擋了韃子的援兵。咱們兵力有限,這一戰已經快讓士兵們都到了極限,若是再來一戰的話”

    宋自悔的話還沒有說完,外麵有個士兵冒著大雨急匆匆的跑過來。

    “將軍!”

    他在外面抱拳道:“斥候回報消息,二十幾里外發現了蒙元人的狼騎兵,大雨迷住了視線不知道來了多少人,但顯然是大隊人馬。現在山下的戰場還沒有打掃乾淨,投降的敵軍士兵也沒有安置,將軍,怎麼辦!”

    這一句話,幾乎讓宋自悔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敵人此時在哪兒?”

    他問。

    那報信的士兵道:“斥候回來的時候說,狼騎距離崖山不足二十五里。他趕回來報信,只怕現在已經到了十五里外。幸好雨大,狼騎大隊人馬不能疾馳,不然就會分散了隊伍號令不明。”

    “號令不明?”

    宋自悔聽到這四個字的時候眼神猛的一亮:“蒙元人也以戰旗和號角聲為令,但現在雨大天黑,水霧這麼重,狼騎兵各軍之間只能靠著號角聲聯絡!而且敵人要是趕來救援的,隊伍就會鋪開而不是順著官道成長龍陣型走,土地乾裂的厲害,吃水很快,現在地面上如此泥濘,對於騎兵來說也不是什麼好事!”

    “況且敵人不知道咱們已經打完了。”

    “將軍有什麼辦法?”

    褚飛雲問道。

    “有!”

    “扶我下山!”

    宋自悔讓褚飛雲攙著自己,急切的往山下走:“今日這一戰,說不得還能贏的更大些!哈哈天賜我一場大雨!”

    水汽太重了,雲層又厚,天好像和黑了差不多,放眼看出去也看不了多遠。蒙烈騎著戰馬往前走,臉色越發凝重。這樣的天氣絕對不適合廝殺,百米之外的東西幾乎都一點都看不見。

    “報!”

    前面忽然有個士兵急匆匆的回來:“特勤,前面有漢人的隊伍突然殺出來,喊聲很大,隱隱約約能看到全是步兵!”

    “敵人就是要趁著這樣的天氣偷襲我!”

    蒙烈沉吟了一會兒後大聲道:“下令進攻,崖山的戰事肯定吃緊,那些人不過是疑兵而已。他欺我不敢冒雨進攻,我偏要破了他這詭計!若真是埋伏,他何必虛張聲勢?必然是崖山那邊還在廝殺,這些人馬就是來故弄玄虛想擋住咱們的!”

    “殺!”

    至少兩個萬人隊的狼騎兵接到命令之後開始了衝鋒,很快遠處就傳來喊殺之聲。

    “不對勁”

    蒙烈側耳聽了聽,似乎聽到的全都是蒙元話。

    就這這時候,左翼也有喊殺聲傳來,蒙烈連忙下令防禦。等了一會兒不見有人馬殺來,他便下令五千狼騎出擊。不多時,又傳來一陣喊殺聲。

    大雨中,似乎處處都有敵人。

    “特勤!”

    最開始來報信的那個士兵又跑了回來,一臉的驚恐:“前面攔路的都是咱們的人,被人綁了手腳站在那兒,咱們的騎兵衝進去才發現上了當,誤殺了不少自己人!”

    “報”

    “左翼來犯的敵人,皆是咱們的人,只是被人綁了手,全都站在那兒。”

    蒙烈的心猛的一緊!

    這次似乎遇到對手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10-11 16:18
第一千一百三十九章 雨霧中出現的大隋邊軍


    大雨滂沱中

    前面的潰兵不停的瘋狂的奔跑著,以一種讓人有些不能理解的奇怪姿勢。大地被雨水砸的泥濘,不少人摔倒卻很難再站起來。他們在泥地裏翻滾以肩膀頂著地面,掙扎著試圖和死神競速。

    對於他們來說,現在的死神叫做蒙元狼騎。

    而他們,也擁有這個名字。

    如狼一樣呐喊著的狼騎兵催動著戰馬從後面追上來,不停的將羽箭送出去。前面狼狽奔跑中的那些人簡直就是他們的獵物,笨拙在泥地裏奔行不敢停下來。狼騎兵想不明白為什麼這樣的漢人居然敢阻攔他們,雨水遮擋住了他們的視線,知道羽箭的屠殺已經結束變為彎刀屠殺的時候他們才發現,死在他們箭下刀下的原來根本就不是漢人。

    搖搖欲墜的宋自悔在崖山上那一聲癲狂長嘯,吼了一嗓子天賜我一場大雨的時候,其實蒙元人的悲慘就已經注定了。

    大雨瓢潑,視線模糊。

    闊克台蒙烈麾下的狼騎兵絕沒有想到自己追殺的竟然也是蒙元人,而那些被黑旗軍俘虜的狼騎兵哪裏還有理智?他們只看到了箭雨穿破了大雨飛來,射翻了一個又一個同伴,他們只好選擇逃走。

    其中有心思靈動者,大喊著阻止同伴們逃離,卻根本沒人理會。

    也許這便是人性,在死亡的威脅面前,能保持理智的人少之又少。而在很少很少的時候,保持理智的人才能扭轉局面,但是今天,顯然不在此列。

    也不知道死了多少人,追殺自己人的狼騎兵才驟然停住。

    他們跳下戰馬,解救被綁了雙手的同伴。雖然在幾個月之前他們還在互相殘殺,但是在這一刻同族的那種親切立刻就又從殺戮中悄然回來。他們手忙腳亂的攙扶著倒地者,臉上帶著愧疚之色。

    “不要下馬!”

    這句話不是那些解救同伴的狼騎兵之中有人說的,而是在很遠之外的闊克台蒙烈。

    當得知自己派出去的人馬在追殺的是其他王庭將軍的士兵,蒙烈立刻就反應過來這次只怕是遇到了一個極狡猾且狠戾的對手,竟然想出這樣的法子來讓蒙元人自相殘殺。一秒鐘之後他便喊出了這四個字,然後立刻派人去知會前面的騎兵不要下馬。

    可惜,已經晚了。

    下了馬的狼騎兵,戰鬥力失去了六成。

    一個狼騎兵雙手攙扶著倒在地上的那個狼騎兵站起來,然後去幫他解開綁著雙臂的繩索。就在這時候,雨幕之中又有人衝了過來,一樣的還是他們的人。那些人朝著這邊狂奔,卻一言不發。

    “不要放箭!還是自己人!”

    他回頭朝著後面的同伴呼喊。

    噗的一聲,他的腦袋被一柄雪亮的橫刀削掉。

    狼騎兵會使用橫刀?

    狼騎兵不是被綁著雙臂?

    為什麼這次出現的人,手裏會拎著漢人的武器?為什麼這次出現的人,胳膊上都綁著紅色的布條?

    因為

    他們是來殺蒙元人的。

    穿戴著蒙元狼騎皮甲的黑旗軍士兵們,在雨幕中混入了狼騎隊伍裏,除了他們自己之外,不管是之前被俘的狼騎兵還是闊克台蒙烈麾下的狼騎兵,都沒有人特別去注意他們身上綁著的紅色布條。

    那是撕開的烈紅色戰旗,為了勝利,撕掉戰旗又有什麼呢?

    這些混進了狼騎兵隊伍裏的漢人,借著大雨使人無法看清彼此的機會,一個接著一個的把蒙元人捅死砍翻。他們就好像一群融入進了化裝舞會的刺客,肆無忌憚的殺死著參加舞會的每一個來客。

    闊克台蒙烈派來的傳令兵趕到的時候,也沒有察覺什麼不妥。因為大雨裏能看到的都是蒙元人,一個漢人的影子都沒有。雨聲,雷聲,戰馬的嘶鳴聲,還有傷者的哀嚎聲交織在一起,讓人無法分辨出來死之前的嚎叫聲是否預示著什麼不祥。

    傳令兵左右看著,試圖從人群中分辨出來敵我。

    一個狼騎兵擦著他的身子過去,對他笑了笑。

    傳令兵忽然愣了一下,然後猛的反應過來,剛才看到的那個同伴絕對不是同伴,因為那個人手裏拎著的武器是漢人的。就在他反應過來的這一順,那個漢人已經把刀子送進了他的小腹裏,然後用力的轉了幾下。

    他緩緩的撲倒在地上,小腹裏流出來的血很快就把地上的泥水染紅了一片。

    遠處

    闊克台蒙烈的臉色變幻不停,猶豫了一會兒之後他大聲下令:“吹角,讓所有的隊伍收攏回來,不要追擊!”

    他不知道自己這個軍令是錯誤的。

    但這並不怪他,因為他根本就不知道前面發生了什麼。他只是想把自己派出去的人馬都收回來,然後結陣防禦。但是他沒有想到的是,他派出去的隊伍回來的不多,但是跟回來的死神卻不少

    雨水太大,打的人眼睛都生疼。

    闊克台蒙烈站在一棵大樹下面,兩個親兵舉著一塊皮子為他遮擋雨水。能看出去的距離已經越來越近,水汽濃烈到大霧一樣。遠處傳來一陣混亂,蒙烈派人去看,得知是自己最早派出去的那兩個萬人隊聽到號角聲之後回來了。

    也許,我不該來救他們。

    這是蒙烈此時心裏想到的是,如果自己沒有帶兵前來的話,此時的自己和他部下的人馬,正在那個破落村子附近避雨,天氣雖然惱人,但最起碼人馬都飲了水也算是個好消息。如果不急的話,等天氣放晴了再出發都可以。

    也許此時的他,正坐在破敗屋子裏點燃一堆火,沒有什麼野味可射獵的,就算是在火上煮一些粥熱乎乎的喝下去,想來也是很舒服的一件事。

    蒙烈使勁晃了晃腦袋,不明白為什麼自己在這個時候居然會想到這些。

    “人馬都撤回來了!”

    他手下親信冒著雨回來稟報:“因為大雨無法清點人數,但是各千夫長報上來說,看手下士兵的數量沒有什麼減少,看來特勤推測的有道理,崖山那邊的戰事吃緊,這些俘虜”

    說到這裏的時候,蒙烈突然抬起頭!

    “傳我的軍令,剛剛撤回來的人馬立刻遠離中軍!”

    崖山戰事沒有結束?

    沒有結束哪裏來的俘虜?!

    蒙烈終於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錯誤,他立刻站起來從親兵遮擋下衝出來,一瞬間把彎刀抽出來:“吹角,中軍所有人立刻上馬!”

    噗!

    一支不知道從什麼方位射過來的羽箭穿破了雨幕,正中那個舉起號角的傳令兵咽喉。從羽箭的力度來看,射箭的人必然是個修行者。羽箭從傳令兵的脖子裏直接穿透了過去,然後又穿透了後面一個狼騎兵的下頜,箭就卡在他的頜骨那裏。

    剛剛撤回來的那些狼騎兵中,忽然有一大批人開始殺人,這些人回來的時候一直低著頭,因為道路泥濘大家都在注意腳下,所以百夫長千夫長們全都忽略了一個很重要的破綻那些開始殺人的狼騎兵,回來的時候都是走路回來的!

    因為他們不會騎馬!

    突然爆發出來的廝殺,讓狼騎兵措手不及。

    其中有人吹起了號角,擾亂了蒙烈的軍令。號角聲此起彼伏,根本就無法分辨所下達的軍令是什麼!狼騎兵的指揮體系立刻就亂了,而蒙哥的雙眼在一瞬間就充滿了血絲!

    “派人去傳令,大隊人馬立刻後撤!”

    號角已經失去了作用,只能靠親兵們分頭出去傳令。

    “殺韃子報國仇!”

    這聲音就在蒙烈不遠處響起來,然後就是如海嘯一般的喊殺聲。那些漢人迅速的衝進了狼騎隊伍裏,不斷的殺人。而到了這一刻,蒙烈麾下的士兵們還不知道如何區分敵我!

    蒙烈大怒,帶著剩下的親兵迎過去準備將漢人分割開。才殺進戰團,就聽見後隊亂了。

    雨幕中,到處都是漢人的喊殺聲。也不知道到底來了多少人馬,可是聽起來就好像狼騎兵已經陷入重圍了一樣。這種錯覺,幾乎在一瞬間讓所有的狼騎兵感到了絕望。蒙烈是清醒的,他很快就猜到漢人的隊伍數量絕對不會太多,不然不會用這樣虛張聲勢的辦法!

    可是,他清醒,不代表他部下的士兵們清醒。

    混戰。

    混亂無比的戰爭

    蒙烈往四周看了看,一片灰濛濛的根本就分辨不出方向,此時他身邊還緊跟著的親衛已經不超過三百人,陷入混亂之後他已經無法在穩住自己的隊伍了。那些狡猾的漢人居然想到了這樣卑劣的辦法,以至於很多狼騎兵臨死之前都還在驚詫於為什麼自己的同伴會突然對自己下了殺手。

    “吹角,收攏隊伍!”

    蒙烈大喊。

    “特勤!”

    他的親信拽住他戰馬的韁繩,聲嘶力竭的喊著:“不能再吹角了,一吹角就會暴露咱們的位置,特勤您身邊只剩下我們這些人了,隊伍早就亂了,您的軍令根本就送不出去。敵人一旦聽到號角聲,立刻就會蜂擁而來。”

    “可我的隊伍!”

    蒙烈的話只喊到一半兒就不得不停住,因為他知道他的隊伍已經完了。

    他咬了咬嘴唇,最終只是狠狠的罵了一句。

    “依稀還能知道那邊是西邊。”

    他的親信指著一個方向道:“特勤,雖然現在只有這幾百個人,但只要辨明了方向,敵人根本就追不上咱們。隊伍垮了就垮了,只要特勤回到草原上回到部族,再拉起來一支人馬不難!”

    “請特勤撤離!”

    他的親兵紛紛勸說。

    “走!”

    蒙烈最終還是做出了決定,放棄自己的軍隊先一步逃走。只要逃離,就還有機會。但他很清楚,就算自己回到草原上,他的部族只怕在二十年之內都難以恢復實力。而對於整個蒙元帝國來說,沒有五十年甚至一百年,都難以恢復實力。

    “前面那是什麼?”

    他的親兵忽然勒住戰馬,戒備的抽出了彎刀。

    遠處

    大雨中,似乎隱隱約約看到了前面有一支隊伍攔在那裏,看穿著竟然是大隋的精銳邊軍!這一下蒙烈幾乎嚇得半死,連忙調轉戰馬往另一個方向逃走。那些士兵身上的甲胄格外的鮮明,和黑旗軍的裝束不同!

    蒙烈策馬狂奔,不知不覺竟是和自己的親兵跑散了。戰馬踏空,也不知道絆到了什麼,他從馬背上狠狠的摔了下來。

    還沒等他站起來,就感覺到一柄冰冷的橫刀壓在了他的咽喉上。

    “咦,是個穿鐵甲的,應該是個當官的!”

    幾個黑旗軍士兵一頓拳打腳踢,然後從死屍身上撕下來衣服將他綁了。知道這個時候,蒙烈還不時回頭去看,他怎麼也忘不了之前看到的那些大隋邊軍士兵,為什麼連他們的眼神都看得那麼清晰?

    這不可能!

    大雨之中,怎麼可能看到眼神?

    這一刻,蒙烈的心無比的寒冷。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10-11 16:23
第一千一百四十章 看看他的心是什麼顏色


    崖山

    也不知道這個名字是怎麼來的,更不知道這個名字已經被叫了多少年。方解當初在樊固城的時候來過幾次崖山,第一次的時候是和沐小腰在這裏居住了大概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那個時候,大犬去樊固城打探消息,因為樊固十分特殊,會和蒙元牧民有所來往,萬一有佛宗的人在裏面混雜就危險了。

    不過大犬卻認為,這個地方雖然看起來危險,但其實反而不容易被人注意。方解覺得反正什麼地方都是躲著逃著,哪兒都一樣。

    但是為了穩妥,大犬還是現在樊固城裏打探了差不多有一個月的時間,確定城中不可能有佛宗的人之後才進來。

    第二次來崖山,是方解做斥候隊副的時候,帶著十幾個兄弟來崖山狩獵。狼乳山距離樊固城太近,再加上有可能遇到蒙元的斥候,所以選擇二三百里外的崖山最安全不過。不會被軍中執法隊的人知道,還要費心費力的打點。

    邊軍斥候,雖然危險但清閑的時候也不少。

    樊固城邊軍一共有三十幾個斥候,分兩批輪流當值。當然這不符合朝廷的規矩,可在地方上誰也不會管束的那麼嚴。李孝宗當初對樊固城的邊軍還算不錯,這樣違紀的事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本就沒有什麼大事,所以斥候分成兩批,每批當值半個月,就有半個月的時間放鬆。只要沒有剿匪的事,基本上李孝宗也懶得約束他們。

    第三次來崖山,倒是因為剿匪。

    樊固這個地方,雖然民風淳樸但後面還要加上彪悍兩個字。西北向來不缺少流寇,城裏犯了案子的人跑出去,往山裏一扎想抓都不好抓。還有從草原過來的馬賊,更加凶殘。

    當初方解和邱小樹李敢當他們,曾經在崖山伏擊過一波馬賊,斬首三十餘。

    那是冬天,血流出來很快就會被凍住。馬靴踩在冰碴子上面,發出的聲音很特別。也正是因為那一戰,李敢當被提拔為校尉,方解被提拔為斥候隊副。雖然在那一戰中,方解只是藏在雪窩子裏朝著馬賊放冷箭,也還不敢殺人。

    今天的崖山之戰,雖然沒有了方解的身影,但毫無疑問的事,這場對後世影響巨大的戰爭,注定會有他的名字出現。

    “黑旗軍?”

    坐在泥地裏的蒙烈問了一句。

    在看到那個雖然不瘦弱但極虛弱的漢人將領點了點頭後,蒙烈反而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倒也罷了我料想在西北除了你們黑旗軍之外,也沒有人再這麼拚。方解麾下的黑旗軍,都是瘋子。”

    宋自悔沒有否認,雖然他加入黑旗軍的時間並不是很長,比起手下那些將領來說或許都要短,但他和其他黑旗軍將領一樣,都不認為蒙烈這句話是貶義詞。瘋子,有時候在形容人的時候,是帶著敬畏的語氣的。

    “我也是。”

    宋自悔點了點頭,看著蒙烈問:“其實你也是瘋子,在這樣的天氣下,本不適合出兵,但你還是帶著人馬來了。”

    蒙烈沉默了一會兒後問:“你為何而戰?”

    不等宋自悔回答,蒙烈繼續說道:“你為的必然不只是自己的前程,你還為了你的族人,軍人的榮譽,國家的尊嚴所以,你應該理解我為什麼來了。那些畢竟都是我的族人,哪怕我們不久之前曾刀兵相向。”

    宋自悔理解,他自然理解。

    如果他和蒙烈換一個位置的話,只怕他做出的選擇也一摸一樣。不管之前和同伴發生了什麼不愉快,當面對外敵的時候,這些不愉快都可以暫時忘記。

    “我不是不該帶兵來救他們”

    蒙烈抬起頭,任由雨水沖刷著自己的臉:“我是不該帶入關,入關當初我能勸阻住大汗的話,就不會有今天這全軍覆沒的事。我想問你一件事大汗在南邊是不是已經敗了?他可還活著?”

    “具體我也不知道。”

    宋自悔搖了搖頭:“但我可以肯定告訴你,蒙哥確實敗了。因為主公下令在靈門關一線的黑旗軍幾乎全部撤離,意味著什麼你自己也應該猜到。至於你們的大汗到底死沒死,這個我就不清楚了。”

    “無所謂了。”

    蒙烈心灰意冷的笑了笑:“今日這一戰之後,我蒙元再無可戰之兵,就算大汗活著又能怎麼樣?蒙元的實力要想恢復過來,沒有五十年甚至一百年都不行。我只是到現在也不明白,當初大汗為什麼要東征。”

    “我能死嗎?”

    他忽然問了一句。

    宋自悔想了想,點頭:“如果我將你生擒送回長安城裏,我的軍功比殺了你或許還要大些。但就因為你剛才說的那句話,我答應你。”

    宋自悔指的是那句:你應該理解我為什麼要來了,那畢竟都是我的族人。”

    “謝謝”

    蒙烈掙扎著站起來,然後跪倒,朝著西邊草原的方向叩首:“願狼神保佑草原從今天開始有一百年的太平,那樣的話我的族人就能重新恢復生機。願狼神保佑蒙元不滅,若蒙元國滅,草原不可能有那一百年的平靜。”

    “你的願望,也許狼神都無法答應。”

    宋自悔歎息了一聲:“今日一敗之後,蒙元國力大損,無可戰之兵,那些受了蒙元千年壓迫的草原部族,焉有不反之理?從今日開始,草原將一片混亂,各部掙扎廝殺不斷,就如我中原幾年前一樣,天昏地暗。”

    這個世界有很長的歷史,歷史中從來不缺少一戰成名的將軍。比如蟄伏多年,憑滅南陳一戰而名揚天下的李嘯。比如中規中矩十幾年,憑滅商國一戰而威震四海的羅耀。

    今日,憑崖山一戰,宋自悔的名字注定了會在西北大地乃至於整個草原上被人傳揚。

    但是,他名氣的響亮卻不僅僅是這一戰勝了。

    而是因為殺人太多。

    這個看起來斯文謙遜的書生,在崖山一戰之後下令屠盡所有蒙元戰俘,然後以蒙元人的馬和馬車將所有的人頭用石灰保存,一路送到了草原上。就在曾經滿都拉圖的那片草場上,堆起來幾十座高高的人頭山。

    從此之後,草原人聞宋自悔的名字,不敢起東侵的念頭。便是占據了一大片草場的蠻人,在知道這件事之後,立刻派了使者求見宋自悔,表示願意臣服黑旗軍。宋自悔卻不肯見那使者,讓他直接去了長安城

    東疆

    時隔幾年之後,方解再次踏上了這片大地。

    “納蘭將軍派屬下來迎接主公。”

    納蘭定東麾下的一員郎將在洞庭道差不多最東邊的地方迎接到了方解,這個叫魏奎的中年將領曾經也是大隋的戰兵出身,當初不過是個校尉,因為累積軍功現在已經升為正四品的鷹揚郎將。

    “戰事如何?”

    方解第一句話問的就是這個。

    魏奎將東疆的戰事說了一遍,尤其著重的說了關於沐閑君的事。當方解再次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心裏竟然有一種物是人非的感覺。

    “屬下來的時候,納蘭將軍帶著人馬出征去搶沐府的糧草了,留下沐閑君守著鳳凰台。沐廣陵下令封鎖了各條要道,不再給咱們提供糧草補給。因為洋人的炮艦封鎖了江河,所以貨通天下行的船隊也難以將補給送過去,納蘭將軍也是不得已才決定去搶糧倉的。”

    魏奎唯恐方解會責備納蘭定東在這個時候和沐府鬧翻,話語中都是為納蘭開解之詞。他沒有想到方解卻根本不在意這個,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搶便搶了,居然問都沒有多問一句。

    “沐閑君守鳳凰台。”

    方解笑了笑:“納蘭倒是有膽魄,不過他看的很清楚。這件事我不在其中不明其詳,但既然納蘭這樣做必然有其道理。”

    “對了”

    魏奎道:“屬下來的時候,聽聞在牟平城的楊順會所部已經有所動靜,差不多十萬人馬離開了牟平,看起來正是往鳳凰台的方向移動。”

    “楊順會”

    方解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語氣中透著一股陰寒。

    “驍騎校的人曾經策劃過幾次刺殺楊順會的事,但因為手裏能用的人手有限,楊順會又時刻防備著被人刺殺,再加上他本人修為不俗,所以一直沒有得手。”

    魏奎道:“這個人顯然也知道自己做的事天怒人怨,所以府裏重兵把守,而且花重金收買了不少江洋大寇做保鏢,黑暗上那些只認銀子不認人的敗類,被他收買了不少。聽說他還請求奧普魯帝國的皇帝,派了一支屠神火槍手給他。”

    “這個人對東疆的危害,尤甚於洋人。”

    魏奎道:“因為他做了一個最不好的樣子出來,並且已經破罐子破摔,時時刻刻都表現出一種我就是投降了但我就是過的很好的姿態來,以至於很多好吃懶做的敗類也去投靠他。”

    “散金侯的大軍到哪兒了?”

    方解忽然問了一句。

    站在一側的廖生連忙回答:“昨日得到的消息是,散金侯率領的大隊人馬現在已經進了山海關,就在長興道固海郡一帶,距離咱們還有差不多兩千餘里的路程。鄭秋將軍的水師護送著陳定南陳搬山兩位將軍的隊伍,已經到了寧海,因為洋人的艦隊封鎖了河道,估摸著已經開戰了。”

    方解嗯了一聲,算計了一下時間:“先去寧海,我看看洋人的水師有多厲害。然後我親自去拜訪一下楊順會,看看他的心到底是個什麼顏色。”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10-11 16:28
第一千一百四十一章 站在怪獸額頭上的人


    方解知道為什麼到現在為止鄭秋都在避戰,也知道為什麼到現在為止水師的士兵連一支羽箭一粒子彈都沒打出去。因為鄭秋的避戰,是他心裏的畏戰在作祟。

    方解還知道鄭秋以前從不是一個畏戰之人,只要是在大江上,鄭秋就沒有怕過誰。

    這次鄭秋依然不是怕,而是擔心。

    鄭秋有些畏懼的看了方解一眼,想解釋,卻沒有找到詞彙。他率領兩支水師運送陳定南和陳搬山的人馬,卻在寧海這不得不停了下來,本來領先著方解他們差不多一千里水路,竟是就這麼一直等到方解到來。

    “怕損了戰船?”

    “怕打輸了丟人?喪士氣?”

    “怕墜了黑旗軍的威風?”

    方解一連問了四個問題。

    鄭秋張了張嘴,重重點頭。

    “屬下連續多日都在觀察奧普魯帝國的戰船,確實比咱們的戰船合理,他們的炮艦之間的配合也比咱們水師戰船的配合順暢的多。咱們的戰船配備了火炮的數量不足三分之一,硬碰硬的話難免吃虧。”

    方解理解他,鄭秋也就打開了話匣子:“屬下這段日子一直在觀察,洋人水師的戰船配合是實戰演練出來的,而咱們的戰船配合,完全還停留在預想這個層次。在玄武湖水寨的時候倒是沒少實射,但打的都是固定靶,實戰中,以咱們水師士兵的操控能力,三炮能有一炮命中就算不錯了。”

    “可是,敵人不會給我們三炮才打中一炮的機會。”

    鄭秋道:“屬下不是畏戰,屬下只是害怕這樣白白的損失了戰船,對不起主公如此大力的籌建。在沒有一個萬全的準備之前,屬下不敢貿然進攻。洋人水師的戰船火炮配置數量遠比咱們要多,而且他們也比咱們更知道什麼時機開炮最合適。”

    方解點了點頭:“你需要多久,才能想出來一個萬全之策?”

    鄭秋搖了搖頭:“屬下不知道,但這一仗就算主公下令打,屬下不敢保證能贏。”

    方解沒有說什麼,沉默了一會兒之後轉頭問安德魯:“你怎麼看?”

    安德魯這次是跟著鄭秋的船隊來的,到了寧海之後他也很憋屈。明明滅了他的祖國的敵人就在前面不遠處斷了大江的水路,可是就是不能痛痛快快的打過去,這種感覺,實在不好受。

    “臣覺得鄭將軍說的沒錯。”

    安德魯深深的吸了口氣,用流利的漢語說道:“臣也一直在觀察奧普魯帝國的戰船,在到了寧海之前,臣腦海裏想像過無數次敵人戰船的模樣,也以為已經把能做到的都做到了,可是看到敵人的戰船之後臣才明白,這樣閉門造車終究還是差了些。”

    安德魯道:“如果面對的是原來羅斯公國的艦隊,咱們的水師可以碾壓對方。羅斯公國的艦隊沒有多少戰船,而且遠沒有咱們的戰船龐大,火炮的威力不如咱們的火炮威力大可是,奧普魯帝國的戰船,真的更加合理。”

    他看著方解說道:“一面是才剛剛籌建起來的水師,一面是已經在大洋上征服過無數國家的艦隊,這一戰如果貿然開打,臣也覺著勝算不在咱們這邊。”

    “那就是不打?”

    方解問。

    安德魯連忙搖頭:“現在看起來,奧普魯帝國艦隊的戰船數量遠不如咱們多,但領兵的人肯定是個經驗豐富的將領,他在水面上布置的船陣已經將手裏的力量發揮到了極致。雖然數量少,但如果只是攔截咱們,他們不會吃虧。”

    “臣派人試探過。”

    鄭秋在旁邊說道:“奧普魯帝國的船配火炮射程和咱們的差不多遠,但是敵人是守而咱們是攻,戰船直面敵人的時候光靠著船頭的主炮顯然威力不夠,且航行的時候發炮的話,命中率之低也可想而知。要想和敵人對射,就要在進入射程之後調轉船頭,以船舷的火炮對敵人開火,而敵人火炮的射程和咱們火炮的射程差不多,在咱們戰船掉頭列陣的時候,敵人的炮火最少可以打出來兩輪”

    他看著方解認真的說道:“每船每炮兩發,對咱們的戰船來說已經是致命的打擊。”

    “所以說。”

    安德魯道:“奧普魯帝國的人海軍將領肯定是個經驗豐富的人,他只是把防禦陣型擺出來,咱們就無計可施,不是以發揮戰船威力的前提下無計可施。”

    “但是!”

    他眼神迫切的看著方解:“如果,主公可以命令那些修行者進攻的話,就能為咱們的水師爭取時間,只要修行者靠近那些大船,破壞其中一部分,咱們的戰船就能在減弱的阻力中完成轉身。”

    “敵人有多少條船?”

    方解問。

    “不下三百六十。”

    鄭秋回答:“都是海船,敵人都是遠洋過來的,小船根本不能走,所以攔截在江面上的都是大船。”

    三百六十艘大船。

    方解心裏有些發皺,這個數量的海船已經完全能把長江水路封的死死的。

    “陳定南,陳搬山!”

    方解下令道:“你們兩個立刻率軍登陸,趕去鳳凰台和納蘭定東彙合。散金侯的人馬已經在山海關出關,你們彙合了納蘭定東之後就能和散金侯遙相呼應,一南一北,不管是對洋人還是對沐府,都是震懾。”

    “喏!”

    陳定南和陳搬山兩個人同時抱拳:“臣領命!”

    “去吧”

    方解吩咐道:“你們兩個不如納蘭熟悉地形和戰局,所以不要覺得自己資歷老領兵早就可以左右戰術,聽納蘭的。”

    “喏!”

    兩個人再次答應了一聲,然後轉身離開去調動人馬

    “不管水師這邊怎麼樣,大隊人馬必須趕往鳳凰台和納蘭彙合。這一場仗打的足夠久了,如果再耗下去,到時候奧普魯帝國的援兵就會從大洋彼岸一批一批的過來,而我們的百姓,逐漸適應了戰爭之後也不再會如一開始那樣義憤填膺。”

    方解聲音很輕但語氣很重的說道:“這和什麼民族無關,比如安德魯家鄉的羅斯公國,一開始被奧普魯帝國侵略的時候,反抗必然是極為強烈的。但是幾年過去,羅斯公國的人已經開始習慣他們的新身份修倫斯公國的百姓。”

    “我最不想看到的。”

    方解緩緩道:“是我們的百姓和敵人面對面的在大街上走過,誰也不看誰一眼,就好像彼此之間已經融合”

    鄭秋臉上帶著愧色:“是臣想的不夠多。”

    “不”

    方解搖了搖頭:“身為水師將軍,你做的是本分事。”

    他轉頭吩咐道:“讓你的水師讓開一條路,我要乘大龍舟過去,看看洋人的水師究竟什麼樣,也讓洋人看看,咱們的水師什麼樣。”

    鄭秋連忙下令,讓水師的船隊往兩側移動,為方解的船隊讓開一條通道。

    奧普魯帝國的海軍將領名字叫蘇西斯,是個標準的奧普魯帝國貴族出身的年輕人。到明天,他才滿二十八周歲。這個年紀輕輕就已經得到了萊曼大帝賞識的年輕人,被奧普魯帝國的貴族們預言,不出意外的話等到他四十歲的時候就能成為海軍統帥。

    而對於一個長期保持對外侵略擴張的帝國來說,海軍統帥的地位有多高顯而易見。

    沒錯,他年輕。

    但是在萊曼帳下,比他年輕也受到重用的將領比比皆是。所以蘇西斯不覺得自己的年齡是什麼優勢,他一直認為自己的能力才是萊曼大帝看重的。

    “尊敬的公爵大人。”

    他手下的海軍將軍德莫倫斯為蘇西斯倒滿了一杯紅酒,看著遠處江面上就要掉下去的紅日的說道:“大人只是這樣擺開陣勢,就讓那些漢人無從下手。您說的沒錯,論海戰來說,漢人的經驗簡直就是零,甚至還不如孱弱的楚國海軍。”

    “也不要太小看了漢人。”

    蘇西斯有著高挺的鼻子,寬闊的額頭,深陷進去的眼窩裏,那雙碧藍色的眼睛也極有神。看起來,他在奧普魯帝國中絕對當得起美男子三個字。這是一個刻意表現的不傲慢,卻傲慢到了骨子裏的年輕人。

    他繼承了他父親的公爵爵位,已經成為天堂鳥家族的主人。

    奧普魯帝國的大家族,都有自己的族花,而蘇西斯家族的族花,是原本不會死奧普魯帝國特產的天堂鳥,這種花,是很多很多年前,他的祖先與同伴征服了一個極落後的部族之後,用那個部族特產的一種花卉來做了族花。

    是的,蘇西斯家族的歷史並不是很長。

    是的,這種花對蘇西斯家族的象徵就是侵略征服。

    是的,蘇西斯的祖輩就是靠著征服了那個土著地區獲得了巨大的財富,才逐漸發跡起來的,雖然不屬於奧普魯帝國真正的大家族,但是天堂鳥家族在大洋彼岸也有著巨大的影響力。

    “這支漢人的水軍不一樣,你沒發現嗎德莫倫斯,他們非但安裝了火炮,而且火炮的位置很合理。”

    蘇西斯道:“我不得不懷疑,有不屬於這個地方的人在幫助他們。”

    “十之八九是修倫斯那個老傢伙地盤的人。”

    德莫倫斯道:“修倫斯獲得了封地之後,還沒來得及治理,就被調派到了這兒那個地方的人,粗魯而野蠻。”

    “公爵大人!”

    外面有人喊:“請您快出來看看!對面...對面來了一頭怪獸!”

    蘇西斯微微一愣,隨即站起來走出房間登上了甲板,然後他看到了士兵呼喊的時候,用了怪獸這個詞語來形容的那艘戰船。

    沒錯!

    這就是一頭怪獸!

    “漢人總是會這樣胡亂的造出來一些東西!”

    蘇西斯發現自己在憤怒,或許是因為嫉妒和恐懼?

    那艘巨大的戰船看起來真的很猙獰,龐大的身軀上散發著一股可以碾碎一切的霸道力量。它就好像從遙遠的天際而來的萬獸之王,俯視著蘇西斯。

    當然,俯視蘇西斯的是站在那怪獸額頭上的黑衣年輕男人。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10-11 16:34
第一千一百四十二章 不只如此


    蘇西斯看到那個穿黑色衣服的年輕漢人的時候,忽然心裏有一種畏懼感不可抑制的冒了出來。明明隔著很遠,兩船之間的距離足夠火槍的子彈偏離出去不知道飛向那兒,但那個的眼神卻好像筆直的落在他的臉上,就好像在他心裏壓上了一座山。

    蘇西斯熟悉這種感覺。

    所以他才畏懼。

    這種感覺,就好像每次去見萊曼大帝的時候,萊曼的眼神停留在他身上的感覺一摸一樣。那個人和萊曼一樣,給了蘇西斯一種高山仰止的感覺。可是蘇西斯很惱火,他不認為一個孱弱民族的人可以帶給自己這種壓力。

    所以,他想抗爭。

    他的手下意識的去摸腰畔掛著的短銃,可是卻最終沒敢將短銃抽出來。且不說這個距離子彈根本沒有那麼強的力度,就算有,也會偏移。這個時代的火器就算再發達,能在幾十米內射殺敵人就已經不錯了。

    江面上有一層淡淡的霧氣,所以對面那頭龐大到令人窒息的怪獸並不是十分清晰,偏偏是這種朦朧,越發的讓人心裏覺得害怕。人其實就是這樣,面對大到一定地步的東西自然而然的就會生出懼意。

    大龍舟

    比蘇西斯乘坐的戰船最少要長三倍。

    雖然奧普魯帝國的打造海船的經驗遠比隋人要強,但將木製戰船的規模建造到極致來說,他們遠不及隋人。龍舟的長度已經超過了奧普魯帝國的人想像的極致,他們從來沒有想到過船可以造的這般大。

    蘇西斯恐懼,所以立刻下令所有的火槍手立刻聚集過來。這種火槍手當然不是普通的士兵,而是萊曼大帝派給他的屠神火槍手。屠神火槍手配備的火器,在整個奧普魯帝國都是機密中的機密。即便是蘇西斯這樣級別的將領,也不了解他們為什麼可以擊殺那些看起來格外強大的漢人修行者。

    蘇西斯理解為什麼萊曼不公布這個秘密,那是因為萊曼需要足夠多神秘而強大的手段來維持他帝王的威儀。是要讓所有人對他從心裏無法生出反抗之心,是要讓人相信他才是真正的得到了天神眷顧的人。

    在蘇西斯身邊的,至少有八十名屠神火槍手。而萊曼派給他的,至少有五百人。

    這些火槍手從衣著上無法和普通士兵做出什麼分別,只有他們腰畔掛著的那金色的子彈袋子才能顯示出身份。

    “漢人!”

    在這種無形無聲的壓力下,蘇西斯最終還是忍不住先說了話,他把雙手攏在嘴巴前面朝著那艘巨大戰艦上的人呼喊:“你是不是有什麼話要對我說?我是這支海軍艦隊的指揮官蘇西斯,如果你是來投降的,我可以代表奧普魯帝國皇帝陛下接受。”

    “我去你媽媽的。”

    站在方解身後的項青牛被這句蹩腳的但是被他聽明白了的漢語激怒,他猛的的從方解身後掠出去,寬大的袍袖展開之際,人如一隻肥碩的大鷹飛出了大船,輕飄飄的落在江面上,腳踩著江水朝著敵船衝了過去。

    方解沒想到項青牛突然發動,想阻止已經來不及。

    “開槍!”

    嚇壞了的蘇西斯立刻下令!

    早就已經準備就緒的屠神火槍手開始射擊,等到項青牛快接近大船的時候,排槍密集的槍聲在船頭上炸響,被拉到後面去的蘇西斯什麼都看不到,他迫切的想知道那個好像會飛一樣的漢人到底死了沒有。

    答案是肯定的。

    沒有。

    項青牛在江面上雙手往前一推,大周天的雄渾內勁隨即噴薄而出,如怒龍一樣捲向大船上的屠神火槍手。就在這個時候,接替了位置的第二排火槍手已經上前,朝著項青牛打出了第二輪子彈。

    就在這一刻,站在大龍舟船頭的方解眼神猛的一變。

    他縱身一躍從大船上掠了下去,黑色的身影如電一樣在水面上閃過。

    項青牛大周天內勁重重的捲在船頭上,最前面來不及撤離的至少五十個屠神火槍手被他這一擊震的向後倒飛,大部分人在倒地之前就已經斃命。項青牛本想掠上大船將那個洋人將領直接殺了,可才要提氣的時候覺得有些不妥。

    身子有些發重,竟是在水面上無法借力。

    就在這時候方解到了,拉了一把項青牛繼續向前急衝。

    在剩下的屠神火槍手還沒有聚集起來之前,方解一拳砸在那大船的船頭上,巨大的力度之下,竟然將船頭砸飛了一大塊!

    江水開始往大船裏灌進去,方解卻好像無心戀戰,拉著項青牛疾掠而回

    “真他娘的邪門!”

    項青牛疼的裂開了嘴,罵罵咧咧的樣子倒是讓人有些心疼。兩個軍醫正在有些緊張的為他把傷口切開,試圖將陷入他骨頭裏的那個東西剜出來。

    “確實邪門。”

    方解看了項青牛一眼,擺了擺手示意軍醫讓開,他接過來剪刀,親手為項青牛處理傷口:“以你的護體內勁來說,一般的子彈根本不可能破的開。若是用道心護體,就是炮彈都不一定能把你怎麼樣。但是這些火槍手用的東西確實有些詭異,竟然能輕而易舉的穿破了你的大周天內勁,然後又打在你身上。”

    項青牛怒罵道:“真他娘的不講道理!”

    方解忍不住笑了笑:“對於洋人來說,你這一身修為也是真他娘的不講道理”

    啪嗒一聲,一顆小小的圓形的東西被方解用剪刀夾出來放在一邊的鐵盤裏。按照子彈的衝擊力來說,一般的鉛彈打在人身上之後卡在骨骼裏,肯定是要變形的。但是這個東西依然保持著原來的形狀,圓潤的好像一顆珍珠。

    晶瑩剔透。

    “我要是你,當時就先不管我,先跳上船搶過來一些子彈看看到底是什麼東西。”

    項青牛不滿的看了方解一眼。

    方解張開手心,手心裏有一塊紅斑。項青牛仔細看了看才發現,那根本不是什麼紅斑,而是破開了一個小洞,血肉露了出來。

    “雖然我沒有上船,但我一拳砸在船頭的時候那些士兵們全都跌倒了,有一個正準備裝填子彈的洋人士兵跌倒的時候,手裏的袋子沒有抓住掉了下來,我伸手接住了其中一顆然後就這樣了。”

    方解收回手:“這些子彈有著極強的穿透力,可以絲毫也不在意修為之力,它本身就好像就具備能融穿一切的能力哪怕是天地元氣。這顆子彈在半空飛行的時候,再狂暴的氣流,對它都沒有影響。”

    “不受氣的影響?”

    項青牛問完了這一句之後,忽然疼的一皺眉。

    “怎麼了?”

    方解問。

    “你剛才用什麼燙了我一下?”

    項青牛反問。

    方解低頭看了看,發現項青牛的傷口已經逐漸變黑,就連之前卡著子彈的骨頭上,都已經有黑斑出現。方解隨手從鐵盤裏拿起一柄鋒利的刀子,手腕一旋將那塊肉整個剜了下來,然後用刀子在項青牛的骨頭上刮了幾下。

    “我操!”

    項青牛疼的罵了一聲,額頭瞬間就布滿了汗珠。

    方解一隻手按住他,一隻手握著刀子極穩定的繼續刮骨,一分鐘之後,確定沒有黑斑再出現,他才算鬆了一口氣。然後從項青牛寬大的袍袖裏摸出來一個小布包,打開之後裏面是三個小小的白玉瓶。

    “哪個?”

    方解問。

    “最大的那個哎呦,你少倒點,那個東西就這一瓶了,很值錢的你懂不懂!”

    “對自己都這麼摳門,你真是個奇才。”

    方解將一整瓶傷藥都倒在項青牛的傷口,然後用乾淨的白布裹好:“應該和咱們在長安城北山上弄出來的那塊大石頭有差不多的能力,只不過要弱上不少,一旦接觸了人的身體就會腐蝕,不管是肉還是骨頭,你現在還是別急著心疼你的傷藥,還是擔心一下自己會不會有什麼後遺症。”

    “不是吧”

    項青牛看不到自己肩膀上的傷勢,但他能感覺到一種虛弱感。這也是為什麼,在江面上的時候他忽然變得無法保持穩定的緣故。顯然,這種子彈對修行者的傷害,遠不只表面上看起來的紅傷那麼簡單。

    “有點意思。”

    方解端著那個鐵盤走了幾步坐在椅子上,仔細看著這個小拇指指甲大小的子彈。看起來這個東西就好上等的玉石雕刻出來的一樣,但比雕刻的更加圓潤,渾然天成。從沒有變形來看,這個東西的硬度很強。但既然可以加工成子彈,就說明比起長安城北山上那個東西還差了一些。

    北山上那塊石頭,方解悟到的霸刀之力都崩不開。

    “現在最應該注意的,就是這個東西對修行之力的無視。”

    方解道:“能灼傷我的手,便是穿上鐵甲也未必管用。說起來這個東西的殺傷力,最主要的還是腐蝕力,而它不會受內勁影響又保證了命中率越是修為高深的人,對自己的修為之力越是自負,誰也不會想到你也擋不住一顆子彈,你從船頭上跳下去的時候我沒來得及阻止也沒有阻止,也是因為我沒認為你連子彈都擋不住。”

    “這也是為什麼,修行者會大批死在這種子彈手裏的緣故。修行者自負,覺得自己的護體勁氣比鐵甲要堅固的多,所以才會肆無忌憚的往前衝。一旦衝過去進入了敵人的射程,基本上就不可能再避開。”

    項青牛道:“大部分修為高深的人,應該會和我一樣,根本就不去閃避,因為都會覺得自己用不著去避開,完全可以無視子彈。可誰能想到,是子彈完全無視咱們的修為之力?”

    “可這還不夠”

    方解忽然說了一句。

    “什麼不夠?”

    項青牛問。

    “光靠這些子彈,確實可以擊殺修行者。但那些操控火器的人本身很弱,修行者完全有能力刺殺敵將,而且不引起那些火槍手的注意。即便是敵將身邊時時刻刻哪怕睡覺的時候身邊都有護衛,也不是沒有機會刺殺對方。可是從東疆開戰到現在,死於刺殺的洋人將領級別都不高,真正的高級指揮官一個都沒有死,東楚的修行者也曾經無數次刺殺萊曼,萊曼也毫發無損,光有這些子彈,還不夠!”

    方解看向外面,語氣越發沉重:“敵人手裏,必然還有什麼咱們不知道的東西,而那個東西才是他們保命的手段。”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10-11 16:39
第一千一百四十三章 殺人不難探秘才難


    項青牛的傷勢在第二天沒有什麼惡化,這也讓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方解揭開項青牛肩膀上的紗布看了看,沒有腐爛,說明子彈的影響力比起長安城北山的那塊隕石要弱小很多很多。

    當然,從一個水師將領身邊配備的屠神火槍手數量來看,這些子彈不是方解沒來之前預計的那樣少。對戰局能起到影響作用的將領絕對不在少數,能有資格讓萊曼配備屠神火槍手的最起碼不會少於一百人。

    即便就按照一百人來計算,屠神火槍手的數量和之前打探來的情報也肯定有出入。並不是驍騎校在打探的時候不用心,而是這種特別火槍手的裝束基本上和普通士兵相同,想要區分也極難,總不能為了求證屠神火槍手的數量而對所有洋人的高級軍官進行刺殺,如果是那樣的話,修行者的損失要慘重的多。

    而且,一般來說洋人將領不會將全部屠神火槍手都帶在身邊。

    “水師相對來說,比步戰的時候應付起來還要輕鬆些。”

    方解見項青牛的傷勢已經沒有什麼大礙,心情也輕鬆下來不少:“屠神火槍手如果是在步戰的時候,無法分辨出他們存在什麼方位,所以不能貿然讓可以修行的人去進攻。但水軍就不一樣了,屠神火槍手必然都在那個洋人將領身邊。現在江面上有至少三百六十艘敵艦,總不能每一艘上麵都有屠神火槍手。”

    “而且”

    方解笑了笑道:“萊曼既然給這些火槍手取了一個屠神的名字,就說明洋人對修行者還是充滿了恐懼。”

    沒有腐蝕,只是紅傷對於項青牛這樣的修行者來說基本上沒有什麼影響。他正用沒有受傷的手捏著一條雞腿在啃,聽方解說完之後忍不住開心起來:“如果是這樣的話,今兒晚上道爺我就再去洋人水師艦隊裏轉一圈,就撿著旗艦身後的戰船下手,一晚上要是不弄沉他幾十艘船,道爺我這一身修為也算白修煉出來了。”

    “嗯”

    方解點了點頭,回頭看向坐在稍遠地方的那些宗門門主:“今天晚上後半夜,大家都出去走一趟,盡量繞開旗艦。能破壞多少就破壞多少,這次和洋人開戰,水師算是重中之重。在破壞之餘,不要忘了給我留下一些完好無損的戰船,拿過來,那就是咱們的利器。”

    “尊王爺將令!”

    眾宗門的門主站起來抱拳應了一聲。

    這次隨方解來的江湖客,各宗門和散俠加起來能有幾千人,這幾千人中有實力踩著水面到敵人艦隊裏搗亂的,不下五百人。這五百人一同去鬧事的話,洋人也夠喝一壺的。

    “還是要小心,咱們的命比洋人的命金貴的多。”

    方解囑咐道:“一旦發現了什麼不妥,不要意氣用事,立刻往回撤。我讓鄭秋和段爭時刻觀察著,只要敵人的艦隊亂起來,他們立刻就會進攻。”

    “是!”

    方解站起來,回頭看了一眼項青牛:“你今夜就不要去了”

    “為什麼?”

    項青牛不滿的問。

    “跟我提前離開,咱們先去一趟牟平。”

    “啊?”

    項青牛一怔,然後問道:“仗還沒開打你就離開?萬一有什麼閃失怎麼辦?”

    “不會”

    方解搖頭:“這次請各位門主帶人去夜襲,洋人的屠神火槍手兵力不足根本防不住。而對於如何指揮水師作戰,我遠不如鄭秋和段爭,與其胡亂指揮,還不如索性讓他們兩個放開手腳的打。我留在這裏,其實已經沒有什麼意義。咱們幾個人先離開,直接去見楊順會然後去鳳凰台,和納蘭彙合。”

    “就沒有見過你這樣當首領的”

    項青牛嘟囔了一句:“人家首領都是坐鎮,而你是時不時就自己溜達著走了”

    方解哈哈大笑,起身朝著那些宗門門主抱了抱拳:“今夜一戰,諸位的功勞遠在孤麾下將士們之上,能否一戰而勝,也全都在諸位身上擔待著。所以請諸位務必不要輕慢,東疆這邊已經有太多太多的江湖義士死於洋人之手,我不希望更多的人戰死,我只希望你們能多多的殺洋人。”

    “王爺放心!”

    為首的門主抱拳回禮道:“雖然我們歷來都瞧不起東疆的修行者,而且和東疆修真之間的恩怨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解開的。畢竟當初東疆的修行者首先挑事,然後當初的先輩們又殺回去可不管怎麼說,我們還是同宗同源。我們可以欺負東疆的修行者,別人卻不能欺負。”

    “說的好!”

    方解道:“非但別人不能欺負,欺負了就要付出血的代價!”

    水師的戰事,方解是真的不擔心。

    今夜裏那些各宗門的修行者,就會讓洋人知道什麼叫恐懼。只要洋人的水師陣型亂了,對於鄭秋和段爭來說,打贏就沒有之前那麼艱難了。畢竟黑旗軍水師的戰船數量,比對方最起碼多幾倍。

    在入夜之前,方解一行人就離開了艦隊。

    這次方解連驍騎校都沒帶,身邊帶著一眾高手大約十幾人在天黑之前出發。方解留下了廚子協助那些宗門門主進攻,帶上他的幾個女人,項青牛,再加上石灣,葉竹寒,還有從西北一同跟回來的謝扶搖和言卿。

    這些人加起來的力量有多大?

    方解沒有帶著白獅子渾沌來,而是把它留在了長安城暢春園裏。為了保證自己的家眷安全,方解非但請了羅蔚然和一氣觀的幾位老道人也住了進去,留下了白獅子的目的就是為了以備不時之需,畢竟白獅子的速度,沒有任何一個修行者可以跟得上。

    東疆的景色比北方要漂亮些,也許是因為長安城的影響力太大,以至於方解覺得整個北方諸道的景色都一個模樣,太過嚴肅了些。而東疆和江南一樣,美在各處細節。走到一處,恰好看到一叢野草野花,而這一叢花草,又恰好把一大片地方點綴起來,便是風景。

    之所以選擇開戰之前才離開,方解是不想引起士兵們的主意。

    走出去大概幾十里之後,沐小腰回頭看了一眼,發現江面上已經一片火紅。

    眾人停下戰馬回身看了一會兒,隨即再次出發。

    “我聽聞楊順會的修為很強?”

    項青牛問方解。

    “再強,也不一定能贏的了你。”

    方解回答。

    項青牛點了點頭表示這就放心了,然後對石灣道:“等見了那個叛徒之後你先上,你不行了我再上”

    憨厚的石灣點了點頭:“沒問題!”

    沐小腰笑道:“你也就知道欺負人家老實,為什麼不是你先上,然後別人再上?”

    項青牛認真的解釋道:“方解不是說了嗎,楊順會再強也未必能贏了我,不是肯定,是未必。所以我先上未必能贏得了他。石灣先上呢,就會消耗楊順會一些實力,然後我再上,就肯定能贏了聰明不?”

    這個理論,也就項青牛才能想的如此自然而然。

    “方解,這次東疆的戰事結束之後,你還要去哪兒?”

    葉竹寒忽然問:“是去西域嗎?”

    方解微微皺了皺眉:“你覺得呢?”

    葉竹寒道:“我和師父聊過,雖然他有些糊塗,話說的很模糊,但我大致上還是明白了當初他為什麼帶我們幾個去十萬大山。我在想,不管這件事是誰授意做的,我師父也好,老院長萬星辰也好,還是那個神秘的桑亂也好,目的無非是為了你們知道的大雪山大輪寺裏那個東西。”

    “所以我才會猜測,東疆的戰事結束之後,你回去西域大雪山。”

    “是”

    方解沒有否定:“但你們不一定要去,雖然當初萬老爺子如此安排了,但這個安排已經失去了意義。桑亂的本意可能是想湊齊了當初他八部將的體質,這樣就能有什麼辦法對付大輪寺裏那個怪物。可現在,劉燕雀和你們的小師弟都被我殺了,八種體質根本不可能湊齊。”

    葉竹寒沉默了一會兒:“可我還是想去。”

    “為什麼?”

    方解問。

    葉竹寒伸出手,手指尖冒出來一團柔和的白光,照亮了他自己的臉,他看著這白光像是自言自語的說道:“我們幾個一直生活的很糊塗,比真糊塗的師父還要糊塗。我們從來都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義是什麼,如果說大輪寺裏那個怪物是我們的宿命,那麼我倒是真的想去看看,是什麼東西能改變了我們的人生。”

    方解沒有阻止,也沒有勸說。

    “你有過這種感覺嗎?”

    葉竹寒問,然後笑了笑:“你肯定是有的師父說,大輪寺裏那個怪物其實控制不到中原,只能禍亂西域草原。所以你根本就沒有必要去,我們幾個也沒有必要去。但你卻一定會去因為你始終覺得,那個東西和你不可能沒有關係,對不對?”

    方解點了的頭,還是沒有說話。

    “就是這樣啊”

    葉竹寒道:“如果我不去在意,那個怪物其實和我們都沒有關係。我們沒必要非去草原不可,只要不去草原,那個怪物也影響不了我們。可是我們做出的選擇都一樣,人的好奇心,真奇怪。”

    石灣搖了搖頭:“我不好奇但是大師兄你要去,我就去。”

    世間最溫暖的話,莫過於此。

    所以葉竹寒臉上的笑意更濃,如和煦春風:“嗯,一起去。”

    “先把眼前的事解決了再說。”

    方解想到了樊固城,想到了樊固城下面那個地宮。雖然八部將不能湊齊了,但那個地宮裏說不定有什麼東西可以利用。月影堂的九先生不能理解的東西,方解未必不能理解。他沒有那麼高的學識那麼強的能力,以現有的發展水平製造出什麼大殺器。但他會用就行,只要地宮裏有。

    “殺楊順會?”

    葉竹寒道:“殺一個叛徒,就算有些修為,憑咱們這些人出手的話,不難吧?”

    “不難。”

    方解點了點頭:“殺楊順會只是一步小棋,我更想知道的是,萊曼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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