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妻乃上將軍 作者: 賤宗首席弟子 (已完成)

   
mk2258 2013-3-23 11:40:3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24 2523378
gv0857 發表於 2013-5-23 20:24
第六章 慶功之筵

    “右邊,右邊,右邊再高一點……蘇信,說你呢!”

    站在李壽那安樂王府的府門前,謝安指揮著蘇信、李景二人,替李壽的王府更換匾額。

    因為在方才午朝上,大周天子李暨已加封李壽為[安平王],別看[安平王]與[安樂王]僅一字之差,然其中寓意,猶如天壤之別。

    饒是李壽平日裡向來穩重,此刻亦不免有些激動,嘴脣微顫,目視著匾額上那安平王府四個鎏金大字,久久不曾言語。

    儘管這塊匾額乃是由謝安的老師、禮部尚書阮少舟所贈,而且是以謝安的名義贈予李壽,但是看匾額上那遒勁有力、氣魄萬千的字跡,不難猜測,那正是出於胤公的手筆。

    “唔,差不多了,就這樣吧!”良久之後,謝安這才點了點頭,招呼木架上的李景、蘇信二人下來。

    這時,早已得謝安知會的費國,便命人在王府門前的火盆中燃起爆竹,那一陣■裡啪啦的亂響聲,著實讓這座往日裡偏於幽靜的王府增添了幾分喜慶。

    不多時,火盆中的爆竹燃盡,胤公領著自己的孫兒長孫晟,一臉笑意地向李壽祝賀,在他身後,那是胤公最得意的學生、禮部尚書阮少舟,以及胤公的獨子,也就是長孫湘雨的親生父親,兵部尚書長孫靖。

    “恭喜王爺!”

    那時李壽正一臉複雜表情地望著那塊匾額,聽聞祝賀之聲回過神來,見是胤公向自己祝賀,不禁有些受寵若驚,拱手連聲說道,“竟累胤公親自道賀,小王不勝惶恐……小王已在府內置備薄酒,還望胤公、阮尚書與長孫侍郎莫要嫌棄!”

    “呵呵呵,豈敢豈敢……”胤公開懷暢笑,點了點頭,轉過頭去,望了一眼自己的兒子長孫靖,卻見長孫靖正帶著隱隱怒容望著遠處正與梁丘舞笑說著什麼的孫女長孫湘雨,咳嗽一聲,輕聲斥道,“靖兒!”

    長孫靖聞言抬起頭來,望了一眼父親,好似得到了什麼警告似的,點了點頭,一拂衣袖,率先走入了王府。

    望著自己兒子離去的背影,胤公喟嘆著搖了搖頭,正要說話,卻見自己的孫兒長孫晟正直直望著他的姐姐長孫湘雨,心中一動,摸了摸愛孫的腦袋,輕笑說道,“晟兒,與爺爺同席的可都你父伯輩,甚至枯燥,不如待會你去與你姐姐同席……”

    長孫晟顯然也經歷過不少與胤公赴宴的事,聽聞此言不禁有些心動,可在望了一眼長孫湘雨的方向後,他小臉上卻露出了幾分猶豫之色,在思忖了一番後,怯生生說道,“爺爺,姐姐不喜孫兒跟著……”

    胤公聞言哈哈一笑,蹲下身來,撫摸著愛孫的腦袋,輕聲說道,“晟兒,你不是很欽佩你姐姐能夠那等妙計攻下洛陽嗎?不想向她請教一下嗎?”

    “想……”長孫晟很老實地點了點頭,繼而有些委屈地說道,“可是姐姐討厭我,她一定會趕我走的……”

    見此,胤公微微一笑,眨了眨眼說道,“那就想個辦法,讓你姐姐不得不留你在身邊……就當成是你今日的功課吧!——快去吧!”

    “嗯!”長孫晟點點頭,蹬蹬蹬朝著長孫湘雨跑了過去。

    望著這個年僅十一二歲的小傢伙離去的背影,阮少舟忍不住說道,“師座,小公子性子懦弱,恐怕……”

    “唉,老夫知道……”胤公長長嘆了口氣,搖頭說道,“在老夫看來,湘雨才是長孫家最佳的繼承人,可她終究是女兒身,日後終究要嫁做他人之婦……”說到這裡,他好似想到了什麼,低聲對阮少舟說道,“少舟,待會你注意著點老夫那不成器的兒子,今日乃九殿下喜慶之日,老夫不想見到他鬧出什麼亂子來!”

    望了一眼遠處與梁丘舞站在一起的長孫湘雨,阮少舟心領神會,低聲說道,“是,師座!——學生會看著子康兄的!”

    胤公滿意地點了點頭,繼而轉頭望向李壽,歉意說道,“些許家務事,讓殿下久候了……”

    “哪裡哪裡,胤公言重了!”李壽儒雅一笑,其實他方才一直就站在這裡,只不過見胤公要處理一些家務事,因此不便插嘴罷了,正所謂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長孫家的事,他多少也知道一些,比如說,長孫湘雨。

    “胤公,請!”

    “如此,恕老夫叨擾了!——請!”

    “胤公嚴重了……阮尚書請!”喚了一聲謝安,讓他代自己在府門前主持迎接賓客的禮儀,李壽親自將胤公與阮少舟迎入府中,畢竟這些位賓客之中,唯屬胤公身份最為尊貴。

    這邊謝安正與費國、李景、蘇信、張棟、唐皓、廖立等將領在王府門前說笑,忽然聽聞李壽喚自己,心領神會,對眾將說笑,“好了,暫不說笑,你等且先入府,今日我等大醉一場!”

    眾將聞言抱了抱拳,滿臉笑容,唯獨費國露出幾分為難之色,猶豫說道,“大人,恕末將還有些許事務,不便久留……”

    謝安哪裡不明白費國這是要去向太子李煒報到,畢竟他是太平軍安插在太子李煒一方的細作,只不過,對於此人的武藝與身份,謝安相當看重,打算著將他從太子李煒那一方挖過來罷了。

    或許有人覺得,謝安這是在自掘墳墓,畢竟費國可是太平軍的細作,哪有主動引狼入室的道理,但是正如長孫湘雨所言,費國是個人才,別不說日後如何,至少在眼下對付太子李煒這件事上,用得著費國,畢竟費國的武藝,就連梁丘舞暗中試探過他後都暗暗稱奇。

    “費國,這麼不給面子?”擺出一張臭臉,謝安不容反駁地說道,“今日雖說是為九殿下道賀,可這亦是為你等慶功之喜宴,你亦是此戰赫赫功臣,中途離去,這像話麼?——閒話少說,今日本官定要將你等一個個都灌倒!”說著,他瞥了一眼李景、蘇信、唐皓三人。

    此三將皆是謝安心腹,聞言當即拉住費國,死活不容費國離去,硬是拉著他走入了王府,只剩下廖立護衛著謝安,以防有何不測。

    費國哪裡知道謝安[不安好心],一臉苦笑地被一干同僚拉著走入了王府,畢竟說到底,他是太平軍的人,對太子李煒也沒什麼忠誠可言。

    倒是看似穩重的廖立瞧出了幾分端倪,在費國等人離去後,壓低聲音說道,“大人莫不是已洞徹費國底細?”

    謝安微微一笑,拍了拍廖立肩膀,低聲說道,“具體的事,本官暫時還無法告知,不過……費國將軍暫時與我等無害!——莫要叫他心生懷疑!”

    儘管廖立看起來像個粗人居多,可實際上,他的心思甚是縝密,要知道,他可是第一個看出費國不對勁人,聽聞謝安之言,廖立點了點頭,低聲說道,“如此,大人需時刻提防……”

    謝安微微一笑,點頭說道,“費國是個聰明人,不會做出什麼傻事的!”

    他知道,自從天子李暨欲赦免叛軍降將判過罪名的消息傳開之後,似張棟、歐鵬、唐皓、廖立叛軍降將,暗中將他謝安當成了救命恩人,就如廖立,對他謝安忠心耿耿,反過來說,謝安也準備從這些人入手,建立一支自己的班底,為日後李壽置身奪嫡之爭做打算。

    二人正說著,謝安忽然感覺自己身後好似有一道視線直勾勾地望著自己,莫名其妙地轉過身來,卻錯愕地發現,自己身後竟然站著一個看似十一二歲的孩童。

    咦,這個小傢伙好眼熟啊……

    謝安臉上露出幾分詫異之色,上下打量著那孩童身上價值不菲的衣飾。

    而就在這時,那個男童拱了拱手,像模像樣地向謝安行了一禮,溫聲說道,“在下長孫晟,見過謝少卿!”

    謝安聞言恍然大悟,他這才記起,這個孩子分明就是方才胤公身旁的孩子,換句話說,此子是胤公的嫡孫、長孫湘雨的弟弟,長孫晟。

    “嘿!”眼中露出幾分捉狹的神色,謝安揉了揉長孫晟的頭髮,笑著說道,“有什麼事啊,小傢伙?——是不是與胤公走散了?”

    長孫晟聞言搖了搖頭,很認真地說道,“小子並非與爺爺走散,只是……只是想請謝大人幫一個忙!”說著,他便將方才胤公對他所說的話都告訴了謝安。

    謝安聞言愣了愣,頗有些有些莫名其妙,說道,“這個……我怎麼幫你呢?”

    只見長孫晟拱了拱手,認真說道,“爺爺說過,謝大人乃是家姐唯一看重的人,倘若有謝大人幫小子說話,家姐自然不會趕小子走……”說著,他一臉期待地望著謝安。

    這小子可以啊!

    才十幾歲就能想到利用自己對他姐姐長孫湘雨的影響力……

    不愧是胤公的嫡孫,不愧是長孫湘雨的弟弟!

    想到這裡,謝安眼中捉狹之色更濃,故意說道,“你能給我什麼好處麼?——沒有好處,我可不幫你!”

    長孫晟搖了搖頭,繼而失望地低下頭去。

    望著他這副神色,謝安忍俊不禁,揉了揉長孫晟的頭髮,笑著說道,“好了好了,跟你開個玩笑罷了……對了,我與你爺爺還有你姐姐關係不錯,你用不著這般拘束,叫一聲謝大哥就行了!”

    “那……謝大哥會幫我麼?”長孫晟怯生生地問道。

    “就衝你這聲謝大哥……幫!”謝安微微一笑。

    也難怪,畢竟自從到了冀京,在謝安所碰到的人中,就數他歲數最小,就連與他同歲的梁丘舞,也要比他大三個月左右,更別說李壽、伊伊、長孫湘雨,甚至是比他大四歲有餘的金鈴兒,這讓謝安多少感覺有些鬱悶。

    而如今,突然還有一個比他還小好幾歲的小傢伙,這讓謝安頗有種揚眉吐氣的感覺。

    “安!”

    伴隨著一聲熟悉的呼喚,梁丘舞與長孫湘雨二女走了過來。

    謝安清楚地注意到,當長孫湘雨發現他身旁的長孫晟時,她臉上露出了幾分極為明顯的不悅。

    “你在這裡做什麼?!”直視著長孫晟,長孫湘雨不悅問道。

    長孫晟眼中閃過一絲懼色,躲到謝安身後,抓著謝安的衣衫,探出腦袋來,怯生生地望著長孫湘雨,低聲說道,“姐……姐姐,我想與姐姐同坐一席……”

    長孫湘雨聞言皺了皺眉,毫不留情地呵斥道,“回去!——找爺爺去!”

    長孫晟面上閃過幾分失望,抬頭望了一眼謝安,眼中露出幾分懇求之色。

    見此,謝安摸了摸他的腦袋,笑著說道,“沒事,別怕,謝大哥給你撐腰!——你先跟著廖將軍進去,待會謝大哥讓你與你姐姐同席!”

    “你!”長孫湘雨聞言有些不悅,目視著謝安,冷冷說道,“謝安,你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啊,”謝安聳了聳肩,笑嘻嘻說道,“討好一下小舅子,你覺得呢?”

    長孫湘雨聞言一愣,繼而面色一紅,恨恨瞪了一眼謝安與長孫晟二人,竟沒有再說什麼。

    可能是第一次見到自家姐姐吃癟,長孫晟一臉不可思議之色地睜大了眼睛,這讓長孫湘雨愈加感到不悅。

    仿佛是看穿了長孫湘雨的心思,謝安摸了摸長孫晟的腦袋,笑著說道,“小子,先與廖將軍一同入府,要不然,你姐姐可就要發飆了!——廖立!”

    “是!”廖立抱了抱拳,領著長孫晟走入了王府。

    見長孫晟臨走之前還不忘向自己等人拱手行禮,梁丘舞眼中露出幾分詫異之色,讚許地點了點頭,繼而低聲說道,“湘雨,何苦要如此為難他?——你應當知道,你生母之事,與他毫無干係……”

    長孫湘雨冷哼一聲,瞥了一眼謝安,露出一副[待會叫你好看]的神色,冷冷說道,“插手干涉他家家務事,你還真是閒著沒事啊?!”

    一聽長孫湘雨的語氣,謝安便知這個女人這是真的有點生氣了,走近幾步,討好說道,“怎麼可能是他家的家務事呢?——那可是小舅子啊!”

    長孫湘雨聞言面頰緋紅,又好氣又好笑地瞥了一眼謝安,繼而忽然好似想到了什麼,展顏咯咯笑道,“對了,說起來,安哥哥方才在午朝上,得了一批巨額賞賜吧?”

    早在她露出那種熟悉的笑容時,謝安已隱約感到有些不對勁,如今一聽她的話,心中更是不安,訕訕說道,“什麼巨額賞賜啊,只不過是五十萬而已……”

    “還有五千兩黃金!”長孫湘雨接上了話茬,似笑非笑地說道,“安哥哥沒有忘卻吧?安哥哥曾答應奴家,要替奴家打造一柄摺扇,用最好的玉石,最好的工匠……當時安哥哥說手中無閒錢,而如今,安哥哥得了這筆巨額賞賜,該是時候兌現了吧?”

    謝安聞言心中一驚,一臉訕訕笑容,低聲說道,“你不是得了八百萬兩麼?”

    “那又如何?”長孫湘雨一臉無辜地眨了眨眼,說道,“那可是人家的嫁妝,安哥哥也瞧見了,人家為了你,與家裡都鬧翻了……”

    什麼為了我鬧翻了?

    是你早就打算就此離開長孫家好吧?

    謝安心中暗暗埋汰,不過嘴上卻不敢說,咬了咬牙,說道,“好,明日我就請工匠督造……承諾嘛不是!——滿意了吧?”

    “嗯,滿意呢!”長孫湘雨咯咯一笑,扳著修長的手指數說道,“奴家算了算,這樣一柄摺扇,差不多要二十萬兩銀子,這樣一來,安哥哥還剩下三十萬兩,哦,還有五千兩黃金……這筆巨額錢財,安哥哥打算如何處理呀?”

    此言一出,就連梁丘舞的面色也逐漸變得凝重起來,倒不是說梁丘舞在意那點銀子,她只是生怕自己的夫婿有了銀子後,會再去那種令她感到極其不渝的煙花之地鬼混罷了,畢竟謝安可是有過前科的。

    “不如這樣,”好似想到了什麼絕妙的主意,長孫湘雨眨了眨眼睛,咯咯笑道,“這些銀子,不如安哥哥替我等置買一些首飾、衣物吧?——舞姐姐,早前妹妹在冀京某家金鋪看中一些首飾,奈何無錢購買,只能暗自嗟嘆,其中有好些,妹妹覺得很適合舞姐姐哦!——舞姐姐,你意下如何?”

    “首飾什麼的……”梁丘舞咬了咬嘴脣,儘管她素來不喜打扮,但一想到是謝安所贈,不覺有些怦然心動,頻頻用眼神張望謝安。

    她自以為做到很隱蔽,可以謝安對她的了解,哪裡還會不明白,沒好氣地望了一眼長孫湘雨,咬牙切齒地說道,“要不要做地這麼絕啊?”

    “這是你自找的!”長孫湘雨得意地笑了笑,繼而故意說道,“哎呀,舞姐姐,安哥哥不捨得呢……”

    望著梁丘舞眼中那明顯的失望之色,謝安氣呼呼地瞪了一眼長孫湘雨,沒好氣說道,“好好好,趕明叫上伊伊,我等一道去你口中的什麼金鋪逛逛!”

    “趕明是什麼時候呀?”

    “明日,滿意了吧?!”

    “咯咯咯……”長孫湘雨咯咯一笑,與對此怦然心動梁丘舞對視一眼。

    望著二女眼中的喜悅之色,謝安恨得牙癢癢。

    或許,但凡是女人,都不希望自己丈夫口袋裡的錢過多,儘管是由長孫湘雨挑起,但是反過來說,這難道不是梁丘舞想看到的事麼?她可不希望自己提著刀,再去那種煙花之地尋找自己的丈夫,那種丟臉的事,一次就足以令梁丘舞刻骨銘心。

    說白了,謝安口袋裡的錢越少,便越發讓梁丘舞感到心安,這不,前幾個月謝安領著每月八百兩的俸祿,每日往返大獄寺與東公府,著實讓梁丘舞感覺莫大的心安。

    當然了,她們是心安了,可謝安卻不怎麼好受,一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才得到那麼巨大的一筆財富,卻又要老老實實地吐出來,他心中暗暗嘆了口氣。

    仿佛是看穿了謝安的心思,長孫湘雨咯咯一笑,在他耳邊說道,“放心,人家會讓你留下個幾千兩銀子的……”

    五十萬兩銀子,五千兩黃金,你只打算給我留幾千兩?

    謝安心中好氣,表情僵硬地說道,“那還真是謝謝了!”

    “怎麼?不要啊?那……”

    “要!”連長孫湘雨表情有異,謝安連忙打斷了她的話,繼而後怕似地擦了擦冷汗。

    忽然,他看到街道一旁駛來三輛馬車,根據馬車的裝飾奢華程度判斷,多半是以李慎為首的那三位皇子。

    見此,謝安如逢大赦,與二女知會了一聲,連走帶奔招呼那三位皇子殿下去了,因為他意識到,再留在這裡,恐怕連那幾千兩銀子都保不住。

    望著謝安滿頭冷汗離去的背影,長孫湘雨眼中露出幾分得意之色,輕哼說道,“叫你多事!”

    梁丘舞聞言望了一眼長孫湘雨,她知道長孫湘雨指的是方才長孫晟的事,礙於是人家府上家務事,她也不好過多插嘴,只是望著遠處的謝安,有些不忍地說道,“湘雨,這樣好嗎?安好不容易才得到那些賞賜,我總感覺這般並非為妻之道……”

    見梁丘舞心中猶豫,長孫湘雨低聲說道,“自相識至今,舞姐姐還未收到他半份禮物吧?”

    “話是這麼說,只是……”

    “舞姐姐也知道,儘管他自稱是視財如命,可事實上呢?卻是花銀無度……而且還是去那種地方,與時刻提防著,還不如從根源上杜絕此事發生!”

    一想到自己曾經親自到青樓帶謝安回府的丟人之事,梁丘舞不覺點了點頭,深以為然。

    忽然,梁丘舞面色一變,下意識轉過頭去,面色凝重地望著街道轉角方向。

    “怎麼了,舞姐姐?”長孫湘雨不明所以地問道。

    只見梁丘舞面色凝重地盯著遠處的轉角,緩緩搖了搖頭,喃喃說道,“沒什麼……或許是我看錯了吧……”

    “看錯了什麼?”長孫湘雨疑惑問道。

    “……”梁丘舞搖了搖頭。

    而與此同時,就在那街道的轉角處,在梁丘舞與長孫湘雨視線難及的角落,曾經一人之力二度阻擋了西征周軍征討長安叛軍的罪魁禍首陳驀正站在那裡,滿臉疑竇,低頭思索著什麼。

    “梁丘家……麼?”

    伴隨著一聲喃喃自語,陳驀臉上隱約露出幾分痛苦之色,捂著額頭,甩了甩腦袋,在望了一眼街道上的行人後,消失在一條小巷之中。
gv0857 發表於 2013-5-25 21:27
正文 第七章 撲朔迷離

    不可不說,此次李壽的喜慶之筵,排場著實不小,單是親自赴宴的朝中大臣便有上百位之多,其中有夠資格踏足太和殿的殿臣,如丞相胤公、禮部尚書阮少舟、大獄寺卿孔文、兵部侍郎長孫靖等等,不過大部分還是普通的官員,如謝安這等。

    不過誰都清楚,若不是謝安婉言回絕的天子的美意,這會兒他謝安已經是正三品大獄寺正卿,屬大周朝廷九卿之一。

    當然了,也正因為謝安這般重情重義,似天子、胤公、阮少舟等人才會這般看重他,而最為因此事感到欣慰的,無疑是謝安的妻子,梁丘舞。

    不過長孫湘雨可不怎麼看,在她看來,謝安這番推辭簡直是愚蠢透頂,一想到謝安竟然回絕了九卿之一的位置,長孫湘雨便恨地暗自咬牙,更別說這會兒她還要勉為其難地照看自己的弟弟長孫晟。

    一臉煩躁地聽著自己的弟弟不住地請教自己如何攻克洛陽,長孫湘雨的心情無比的惡劣,暗恨謝安多事之餘,有一句沒一句地敷衍著自己的弟弟。

    當然了,在另外一張筵席的胤公看來,那無疑是姐弟二人其樂融融的場面。

    平心而論,憑著李壽以及謝安如今的影響力,是不足以請到這麼多位朝中大臣親自前來道賀的,說白了,那些朝中大臣們並非是衝著李壽或者謝安而來,而是衝著胤公、阮少舟、三皇子李慎以及東軍上將軍梁丘舞而來。

    也難怪,畢竟如今朝中,太子李煒一人獨大,若非這些位大人物替李壽撐腰助威,誰願意冒著被太子李煒嫉恨的危險,趕來赴此筵席?

    換而言之,此次前來赴宴的眾位大臣,不是長孫家一系,就是三皇子李慎一系,亦或是兵部中敬仰[炎虎姬]梁丘舞的人,單單李壽與謝安,儘管他們二人此番立下了赫赫功勛,但還是不足以對抗太子李煒的威勢。

    待得戌時前後,忽然有一名東軍士卒前來,低聲對梁丘舞說了幾句。

    “我知道了,”梁丘舞點了點頭,站起身來,走到謝安那一席,附耳對謝安低聲說道,“安,嚴大哥他們已從西便門入城了……”

    此時謝安正與李景、蘇信等人頻頻向費國灌酒,聞言愣了愣,繼而這才明白過來。

    原來,為了掩人耳目,偷偷將東軍以及長孫湘雨的那多達兩千四百多萬兩銀子運入城中,嚴開等人故意延緩了日程,慢謝安、李壽二人半日入城,而這會兒,藉著昏暗的天色,嚴開等人便押運著那批銀子從西便門進入了冀京。

    畢竟西便門是唯一兩處屬於東軍把守的城門之一,從此處入城,便可以盡可能地避開衛尉署的注意,直達冀京西北角東軍的軍營所在。

    “你要走一趟麼?”謝安低聲問道。

    梁丘舞點了點頭,畢竟兩千四百萬銀子,那可不是什麼小數目,更別說其中還有八百萬是屬於長孫湘雨的,做事仔細的梁丘舞,可不希望出現什麼岔子。

    “我走一趟軍營,安排一下,你莫要喝地爛醉如泥,需知,你明日還要至大獄寺開堂審理案子!”梁丘舞所指的,便是關於張棟、歐鵬、唐皓、廖立、馬聃這些叛軍降將的後續之事。

    雖說只是走個過場,但畢竟也是一件相當重要的事正事,梁丘舞顯然不希望自己的夫婿在臨末出現差錯。

    在李景、蘇信、費國這些位將領暗自偷笑的目光下,謝安信誓旦旦地應下了許多承諾,包括亥時之前定會回自家府邸,這才哄走了自家嬌妻。

    而藉著這個機會,長孫湘雨亦託辭與梁丘舞一道離去了,畢竟她那位像個好奇寶寶般的弟弟長孫晟,實在撥地她心頭煩躁不已。

    望著長孫晟那個小傢伙頗有些失望地回到自己爺爺胤公身旁,謝安雖說心中很想幫他一把,但是他也知道,長孫湘雨需要一點時間來適應,如果將這個女人逼地太緊,反而要出事。

    一想到這裡,謝安便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囑咐二女回去的路上小心,畢竟眼下天色已暗。

    聽著謝安那喋喋不休的叮囑,與他同席的眾將面面相覷。

    擺著[炎虎姬]梁丘舞這位大周頂尖戰力在,能出現什麼危險?在他們看來,就算謝安這一席的將領一起上,恐怕都不見得是這個女人的對手。

    畢竟在長安時,梁丘舞可是唯一一個僅憑一人之力便傷到那陳驀的人。

    其實說實話,梁丘舞與長孫湘雨在時,儘管並非同坐一席,但是謝安依然感覺有些在意,要知道梁丘舞可不止一次地暗中提醒謝安,讓他少喝些酒,畢竟謝安被自家媳婦不慎弄斷的那根肋骨,至今猶未好地徹底,倘若酗酒,難免會影響到傷勢。

    雖說是好意,可謝安依然感覺有點不自在,在他看來,今日既是李壽的揚眉吐氣的喜慶日子,也是為李景、蘇信等將慶功的日子,自然要不醉不歸。

    這不,梁丘舞與長孫湘雨前腳剛走,後腳謝安便放開了限制,非但自己暢飲不說,還一個勁地挑唆蘇信、李景等心腹愛將向李壽、李慎、李孝、李彥等皇子那一席勸說,甚至連胤公、阮少舟那一席都沒有放過。

    別的且不說,酒筵的氣氛倒是因此變得頗為火爆、熱鬧。

    如此一直到了酉時,胤公祖孫三人以及阮少舟離席向李壽告別,終歸胤公年事已高,哪有謝安這等年輕人那充沛的精力,略微已感覺有些疲倦。

    而這時,以李慎為首的三位皇子,亦向李壽以及謝安告別。

    繼而,屋內那些賓客,亦陸陸續續地告辭,畢竟天色已晚。

    到戌時前後時,屋內除了李壽、王旦外,便只剩下謝安以及眾將這一桌。

    這一干人又喝了三巡酒,謝安這才醉醺醺地站了起來,準備向李壽告辭,而至於費國,早在一個時辰前就被謝安暗中叫蘇信、李景等人灌得不省人事。

    值得一提的是,費國的酒量著實不差,為了灌醉他,蘇信、李景、張棟、唐皓、歐鵬等將領連番上陣,卻反而被他灌倒好些個。

    “天色已晚,不如就住府上吧!”見謝安那搖搖晃晃的模樣,李壽不由說道。

    不過說起來,他也好不了多少,若不是王旦扶著,恐怕連站都站不穩。

    “算了算了,我還是回府歇息吧……”說著,謝安指了指趴在酒席桌上呼呼大睡的費國、蘇信、李景等人,醉醺醺地對李壽說道,“這幫傢伙,就交給你了……”

    “放心!——本王會吩咐下人將諸位將軍扶至廂房歇息的……”

    而這時,尚有幾分意識的唐皓站了起來,抱拳說道,“大人,不如……不如末將送……送送大人吧!”

    “話說都不利索,還送什麼?”謝安笑著擺了擺手,說道,“唐皓,你今日也在壽王爺府上歇息一晚吧,待明日天明,你等赴大獄寺,雖說是走得過場,但也要做得叫某些人挑不出刺來!”

    “是!”打了個酒嗝,唐皓抱了抱拳,繼而皺眉說道,“可大人一人回府,末將實在有些不安……”

    正說著,廖立與馬聃站了起來,說道,“唐將軍放心,我等自會護送大人回府!”

    說起來,廖立與馬聃方才並沒有怎么喝酒,廖立是恪守著自己身為謝安護衛將領的職責,而馬聃嘛,據他自己說是不喜酗酒,因此,他二人只是淺嘗即止,由於那時謝安正處心積慮地打算灌醉費國,倒也沒顧得上他們。

    披上擋風的大氅,謝安與廖立、馬聃二人在李壽以及王旦、唐皓的相送下,走出了王府,朝著謝安的府邸走去。

    之所以不坐馬車,那是因為謝安想吹吹涼風、醒醒酒意,不過在走了幾十丈遠後,謝安這才意識到,這實在不是什麼好主意。

    也不知為何,今日的風勢甚大,兼之又正月裡的夜風,那是何等的寒冷,儘管謝安披著禦寒用的大氅,卻依然能感覺到有陣陣冷意襲來。

    而更糟糕的是,安樂王府,不,如今應該說是安平王府,離謝安的府邸甚遠,差不多有小半個時辰的路程,這讓謝安暗自後悔方才沒向李壽討要一輛馬車代步。

    不過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硬著頭皮走下去了,總不能這會兒再去敲安平王府的府門吧,那多丟人啊。

    好在此時謝安身旁有廖立、馬聃二人護衛,有他二人陪著說說話,謝安倒也不覺得太悶。

    “馬聃,據說你曾經在並州時,乃是三千人將?”

    “是,大人!”

    “那為何會被貶職調到洛陽一帶呢?”

    馬聃聞言苦笑一聲,說道,“實不相瞞,只因征討太行山賊人時,不慎折了州牧之子,因而獲罪……”

    “怎麼回事?”謝安好奇問道。

    馬聃長長嘆了口氣,說道,“當時並州牧命其子征討太行山賊人,末將為副將,討賊期間,公子與末將意見不合,不聽末將建議,竟私自帶著部下夜襲賊人,反被賊人所害……”

    “因此獲罪?”

    “因此獲罪!”

    “嘿!”謝安失笑地搖了搖頭,拍了拍馬聃肩膀,說道,“明日過後,你有什麼打算麼?——按著陛下的意思,你等皆可免罪,官復原職,當然了,不是指你曾經的三千人將,而是五百人將……”

    或許是聽出了謝安話語中的歉意語氣,馬聃連忙說道,“大人言重了,末將等人皆賴大人才得以回歸正途,豈敢再奢求其他?”

    “呵呵!——說起來,據說你曾經察覺到了秦關的異常?”

    馬聃聞言眼中露出濃濃敬佩之色,感慨說道,“那不過是末將一時僥倖才得以察覺……若非是親眼所見,末將真是不敢相信,大人與軍師竟然用那等奇妙計謀取秦關……”

    “嘿!——那可不是本官的主意,是那位長孫軍師的計策!”

    “不不,長孫軍師的智謀,末將自是萬分欽佩,不過,末將更感激大人的仁義……若不是大人,恐怕我等此生再難做大周之民……”說著,馬聃頓了頓,猶豫說道,“聽聞陛下許大人[開府],倘若大人不嫌棄,末將願做大人身旁一卒!”

    謝安聞言一愣。

    說實話,他早就有意要收服馬聃,畢竟馬聃是叛軍中極少數懂得排兵布陣的將領,論武藝、論本事,絲毫不在唐皓之下,甚至於,他與唐皓二人的本事,還要在蘇信、李景之上,畢竟唐皓以前就是兩千人將,而馬聃更是不得了,那可是三千人將,離副將僅一步之遙,著實是難得的人才。

    但是心喜歸心喜,謝安亦感覺有些意外,詫異說道,“馬聃,你可要想清楚了,似你的本事,當個統帥萬人兵馬的副將亦綽綽有餘,豈不比在謝某府上當個家將更好?”

    馬聃聞言苦笑一聲,搖頭說道,“承蒙大人看重,末將愧不敢當!——似末將等人,總歸是曾踏錯一步,委身於賊,副將之職雖好……此生恐怕是遙遙無期了!”

    謝安聞言恍然大悟,他這才明白馬聃的顧慮,不,應該說是這些位叛軍降將的顧慮。

    在他們看來,他們曾經當做叛軍,儘管迷途而返,但終歸是留下了污點,如果沒有什麼機遇的話,這輩子是很難爬到什麼高位了,頂多千人將,與其如此,還不如就投身謝安,一來報答了謝安的恩情,二來,一旦謝安日後得勢,他們自然也是水漲船高,飛黃騰達。

    想到這裡,謝安笑了笑,帶著幾分捉狹對馬聃說道,“馬聃,看你穩重憨厚,卻不想肚子裡的心思,竟是這般縝密啊!”

    見謝安似乎明白了自己的意思,馬聃面色微紅。

    望了一眼廖立與馬聃二人,謝安停下了腳步,點點頭誠懇說道,“只要你等願意跟隨我謝安,待他日我謝安得勢,必定不會虧待你等!”

    廖立與馬聃聞言對視一眼,抱拳沉聲說道,“末將等,願跟隨大人,以大人馬首是瞻!——相信,其餘眾將亦是這般心思!”

    “好!好!”見自己的班底終於初具雛形,謝安喜不勝喜,若不是此刻寒風陣陣,他真想吼上一嗓子來表達心中的激動。

    而就在這時,廖立與馬聃忽然好似察覺到了什麼,不約而同地按住了腰間的佩刀,神色警惕地掃視四周。

    “怎麼了?”謝安一臉莫名其妙地問道。

    廖立聞言緩緩抽出半截刀刃,神色凝重地掃視著四周,低聲說道,“有殺氣……”

    而與此同時,馬聃亦手按腰間佩刀,護著謝安緩緩退到街道一角的墻根處,神色緊張地掃視著四周。

    以廖立、馬聃二人對自己的感激,謝安自然不會懷疑他們二人的忠誠,聞言也不插嘴。

    也不知過了多久,寂靜的四周忽然隱約傳來一聲低悶的慘叫聲,要不知謝安側耳傾聽著四周的動靜,多半會將其當成寒風的呼嘯聲而忽略。

    “奇怪……”廖立的眼中露出了幾分詫異之色。

    方才被他二人那麼一嚇,謝安的酒意早已醒了一半,此刻聞言問道,“怎麼了?”

    廖立搖了搖頭,並沒有說話,而馬聃卻猶豫著說道,“奇怪,那陣殺氣,似乎並非衝著我等而來……”

    話音剛落,遠處又傳來一聲沉悶的慘叫聲。

    謝安聞言皺了皺眉,說道,“走,去看看!”

    廖立與馬聃二人對視一眼,對此也感覺有些詫異,遂護衛著謝安朝著那傳來慘叫聲的方向而去。

    沿著街道一直走入了一條小巷,謝安忽然面色一變,因為他看到,小巷內竟然躺滿了橫七豎八的屍首。

    只見那些屍首,一個個都是身穿著黑衣,臉上矇著黑布,做刺客打扮,細細一數,竟有不下於二十餘人。

    在一具屍首旁蹲下身,馬聃伸出右手一探那人脖根,繼而轉頭面向謝安搖了搖頭,意思是此人已斷氣。

    望著那具屍首心口處那柄沒入大半的匕首,謝安頗為無語地瞥了一眼馬聃,繼而皺了皺眉。

    難道是危樓的刺客?

    不對呀,金姐姐若是要殺自己,早在函谷關時就可以動手了,何以要等到現在?

    想到這裡,謝安沉聲說道,“搜他身!”

    馬聃聞言點了點頭,在那具屍體上摸索了一陣,繼而摸出一張紙,紙上所畫的人,竟然就是謝安。

    “大人,這……”

    “……”瞧著紙上那酷似自己的畫像,謝安哪裡還會不明白,這幫刺客正是衝著自己而來,卻不知為何,莫名其妙地死在這裡。

    難道真的是危樓?

    嘀咕一句,謝安忽然注意到,馬聃正查看著一塊木牌。

    “這是什麼?”

    “啟稟大人,亦在此人懷中找到的!”說著,馬聃將手中的那塊木牌遞給了謝安。

    謝安微微皺了皺眉,接過木牌看了一眼,他發現,木牌上刻著一片山巒,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

    回想起金鈴兒曾經對自己說過的、有關於大周五大刺客行館的描述,謝安長長吐了口氣,喃喃說道,“是東嶺刺客!”

    不得不說,當意識到這幫打算行刺自己的刺客並非[鬼姬]金鈴兒的危樓刺客時麼,謝安著實是松了口氣,如釋重負。

    但正因為如此,謝安心中的疑慮卻更重了。

    他可不覺得與他素來沒有交集的東嶺刺客,會無緣無故地跑來冀京行刺他,很顯然,多半是太子李煒見金鈴兒失手,便聯繫了另外一撥刺客,準備再次行刺謝安,畢竟單單從官場上入手,太子李煒已很難再徹底地打壓謝安,除非他登基當了天子。

    可問題是,是誰殺了這幫東嶺刺客,救了自己呢?

    就在這時,馬聃忽然抬起頭,衝著一處民居的屋頂喊道,“誰?!”

    謝安下意識地抬起頭,隱約看到屋頂上掠過一道黑影,除此之外,他再也沒發現什麼。

    “馬聃,你看到了?——什麼人?”

    見謝安問起,馬聃苦笑說道,“此人身形太過於迅速,末將不曾瞧著真切,末將只是感覺,此人方才好似在那看著我等……”

    究竟是誰?

    難道是金姐姐?

    就在謝安暗自懷疑之時,廖立從遠處跑了過來,抱拳說道,“大人,一共三十二具,大半在這裡,就幾具在小巷另外一頭,據末將猜測,多半是這幾人在逃走的時候,被人所殺……”

    “有活口麼?”

    廖立搖了搖頭,說道,“所有的屍體,都被人後手扎了一刀……根據現場的腳印判斷,殺了這幫人的傢伙,恐怕是一個人!”

    “一個人?”謝安微微一驚,繼而望了一眼腳旁那具屍體胸口處插著的匕首,蹲下身將其拔了出來,舉在眼前反覆觀瞧著。

    儘管這柄匕首上沒有任何的標示,但是不難想象,這柄匕首應該是這些東嶺刺客的兵器。

    換而言之,救了謝安的那個人,武藝極高,非但奪走了這些刺客手中的匕首,還反過來用這些匕首將其殺死,而且手段毒辣,事後在每個人心口都補上了一刀。

    由此可見,此人並不怎麼在乎人命。

    武藝高超,而且能在短時間內,憑藉一人之力,將多達三十餘名東嶺刺客殺死,在謝安看來,大周能做到這種事的,絕對不超過十個人。

    他的妻子梁丘舞做得到,但問題是,自從當初與金鈴兒一戰後,梁丘舞隨身便帶著那柄狼斬寶刀,而從這些屍體的傷口判斷,謝安並不認為這是那柄長達八尺有餘的寶刀造成的,更像是同樣作為刺客的人造成的。

    而一想到武藝高超的刺客,謝安便不由想到那位曾經欲行刺於他的大周頂尖刺客之一,[千面鬼姬]金鈴兒,那個比他年長四歲有餘,擁有著成熟女人韻味的奇女子……

    難道真是金姐姐?

    嘀咕一句,謝安站起身來,望著手中的匕首,暗自猜測。

    也難怪謝安會想到金鈴兒,畢竟在謝安看來,會出手救他性命的,而且擁有這般不可思議武力的,除了他的妻子梁丘舞外,恐怕就只有那位與他關係曖昧的金鈴兒了。

    但是這回,謝安猜錯了……

    半柱香的工夫後,當謝安與廖立、馬聃三人離開後,不遠處的墻根處,隱隱出現了一個黑影,默默地望著謝安三人走遠。

    就著時隱時現的星光,隱約可以看清,那個黑影哪裡是[鬼姬]金鈴兒,分明就是在長安戰場差點就扭轉了整個戰局走向的男人,[炎虎姬]梁丘舞的堂兄,梁丘皓。

    或者說,是太平軍第三代主帥,[一人軍],陳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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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風雨之始

    謝安原以為救了他一命的正是與他關係曖昧不清的[鬼姬]金鈴兒,但是他錯了,因為這位金姐姐此時正在距離冀京百里遠的林子,與數十名危樓刺客一同指揮著那數十百名工匠、學徒,伐林建造村落。

    由於金鈴兒支付了一筆不費的佣金,這使得那些工匠們的工作情緒顯得十分高昂,他們如何會想到,他們眼中這位慷慨的雇主,竟是大周首屈一指的刺客。

    “動作都利索些,三月之前,余要見到此村初具雛形!”

    “是,大姐!”

    在金鈴兒的一聲令下,那數十名危樓刺客,像個普通的農夫般,揮舞著斧子砍倒一顆顆林木,藉著將它們打磨成圓木,運至村子的中央,再由那些工匠們削成一塊塊木板。

    倘若謝安這會兒在旁,他多半會嚇一跳,畢竟在他心目中極為神秘的女刺客金鈴兒,此刻正輓著袖子,似農婦般打扮,與其危樓中的一干弟兄一起勞作著,哪像有大周頂尖刺客之一、堂堂[鬼姬]的半點氣勢。

    不多時,丁邱帶著幾名危樓刺客從遠處走來,一直來到了金鈴兒身旁。

    “大姐,出岔子了……”

    金鈴兒聞言忙碌的雙手也不停歇,瞥了一眼丁邱,淡淡說道,“你身上哪來的血味?”

    丁邱面色一滯,低頭說道,“只是舊傷復發……先不說這個,大姐,冀京出岔子了!”

    懷疑地望了一眼丁邱,金鈴兒問道,“究竟怎麼回事?”

    只見丁邱望了一眼左右,見那些工匠們正忙著作業,並沒有注意到他,遂壓低聲音說道,“前些日子,我在冀京發現了東嶺刺客的標記!”

    “……”金鈴兒手中動作頓了頓,瞥了一眼面色有些焦慮的丁邱,取過一旁的毛巾擦了擦額頭的汗水,皺眉說道,“山東鴻山東嶺那幫人?——他們來冀京做什麼?”

    丁邱稍一猶豫,低聲說道,“我打探過,太子李煒好似用重金雇傭了一批東嶺刺客為他效力!”

    金鈴兒愣了愣,眼中露出幾分不悅,皺眉說道,“你有聯繫過太子那邊的人麼?”

    丁邱點點頭,繼而面露幾分猶豫之色,低聲說道,“那太子李煒言道,既然大姐不能助他除掉謝安與李壽,他便找東嶺刺客!”

    “混賬!”金鈴兒眼中露出幾分不悅,沉聲說道,“與東嶺聯繫過麼?——太子李煒至今未曾與我[危樓]結束委任,按照規矩,他東嶺不得介入其中!”

    丁邱聞言眼中露出幾分遲疑之色,吞吞吐吐說道,“東嶺那邊說……”

    “說什麼?!”

    “說……說叫我等盡早退出冀京,否則若是撞見,別怪他們不留情面……”

    “他敢?!”金鈴兒心中大怒,眼中露出幾分殺意,咬牙切齒說道,“你回去告訴他們,若逼急了老娘,老娘可不管當初同在[荊俠行館]時的情義!——我[危樓]已介入冀京,叫[東嶺]那幫混賬給余滾蛋!如若不然……”

    丁邱聞言面色微微露出幾分遲疑,猶豫說道,“大姐,東嶺那幫人可是亡命之徒……”

    瞥了一眼丁邱,金鈴兒冷冷說道,“你的意思,是叫我[危樓]在此退縮麼?——東嶺不守規矩,私自介入,若是我等危樓退縮,日後如何立足?天下刺客行館定會將我[危樓]視為笑柄!”說著,她好似意識到了什麼,皺眉問道,“丁邱,是那幫混賬打傷了你?”

    “不……不是……”丁邱連連搖頭。

    “當真?”金鈴兒雙目一眯,冷冷盯著丁邱,不怒而威。

    丁邱額頭冷汗直冒,苦笑點了點頭,說道,“是……小弟無用,丟了大姐的臉……”

    深深地望了一眼丁邱,金鈴兒銀牙暗咬,咬牙切齒說道,“既然[東嶺]那幫人的狗爪子伸地這般長,那就別怪老娘將它剁下來!”說著,她轉過身來,怒聲喊道,“蕭離、許傑,你們兩個兔崽子給老娘滾過來!”

    遠處,有二人聞言放下手中的斧子,笑嘻嘻地跑了過來。

    此二人年紀在雙十上下,其中一人眼神凶狠、如狼似虎,叫做蕭離,被人稱為[鬼狼],而另外一個叫做許傑,綽號[詭狐],看此人一臉不正經笑容的模樣,不難想象是個滿肚子壞水的傢伙。

    幾步走至金鈴兒面前,蕭離抱拳說道,“大姐,有何事?”

    身旁,徐傑嬉皮笑臉,連聲說道,“大姐,我二人可沒有偷懶哦,絕對沒有!”

    狠狠瞪了一眼嬉皮笑臉的許傑,金鈴兒冷聲說道,“你小子給老娘閉嘴!——東嶺那幫人不守道上規矩,砸我危樓招牌,你二人跟老娘走一趟冀京!”

    二人聞言面色一正,蕭離舔了舔嘴脣,眼中露出幾分凶狠之色,壓低聲音說道,“大姐的意思是……”說著,他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嘿嘿,有趣……”許傑一臉嬉笑。

    “大姐,這一旦開戰,可不好收場啊……大姐三思啊!”丁邱苦聲勸道。

    “被人輕視到這份上,還思個屁!”金鈴兒眼中閃過一絲怒色,不悅罵道,“既然東嶺那幫人不願收起他們的爪子,老娘就將它剁下來!——蕭離、許傑,你二人敢不敢同老娘一道去冀京?”

    蕭離與許傑對視一眼,點頭說道,“大姐有命,小弟等人豈敢不從?”

    “很好!”金鈴兒滿意地點了點頭,沉聲說道,“這裡就交給丁邱,你二人帶上幾個能打的弟兄,我等去冀京會會東嶺那幫混賬東西!”

    “是!”蕭離點點頭,喊了幾人名字,當即,便有幾名被喊到名字的危樓刺客放下了手中的工作,來到金鈴兒面前。

    “丁邱,你就在此養傷,順便監督村落進程……這口惡氣,老娘去替你討回來!”

    見金鈴兒主意已定,丁邱知道自己說什麼也是無用,嘆了口氣,說道,“既然如此……大姐可要當心啊!——小心為上!”

    “知道了!”

    望著金鈴兒氣勢洶洶地帶著蕭離、許傑等人朝冀京方向而去,丁邱長長嘆了口氣。

    儘管這次是東嶺那幫人不守道上規矩在先,可若是金鈴兒親自帶著人前去,那麼勢必會演變成山東[東嶺]與金陵[危樓]這大周五大刺客行館之二的大行館火拼,這可不是丁邱希望看到的事。

    要知道,山東東嶺刺客盡是亡命之徒,論整體實力,顯然要在危樓之上,雖說危樓這邊有[鬼姬]金鈴兒,可人家東嶺那邊,一樣有[鴻山四隱刀]這等在刺客中赫赫有名的人物,一旦演變成兩大刺客行館的火拼,那可不是死幾個人就能結束的。

    想到這裡,丁邱心中有些不安。

    丁邱的不安不是沒有道理的,畢竟,當金鈴兒氣急敗壞地帶著危樓的弟兄趕赴冀京找打傷了丁邱的東嶺刺客算賬的時候,那些東嶺刺客,早已被陳驀捷足先登,全部殺死。

    而金鈴兒這一去,無形之中卻是替陳驀背了黑鍋,致使若干日後,鴻山東嶺與金陵危樓這兩個大周屈指可數的刺客行館,在冀京這座大周王都,當街展開了一番血戰,使得天子李暨龍顏大怒,下了嚴令,命衛尉署將這兩撥刺客盡數繩之以法。

    同樣,也使得謝安陷入了左右為難的境地,一邊是大周律法,一邊是與他關係曖昧的金鈴兒,他夾在當中,好不為難。

    當然了,此時的謝安,尚不得知冀京將會成為兩股刺客勢力火拼的戰場,此時的他,正坐在大獄寺官署後的班房,默默地望著那塊金鈴兒贈他的玉佩,回憶著他與她當初在漢函谷關時的一點一滴。

    謝安依然覺得,昨夜救了他一命的人,正是[鬼姬]金鈴兒,也難怪他會這麼猜測,畢竟,他如何想得到,竟是陳驀出手救了他呢?

    也不知過了多久,房門吱嘎一聲打開了,大獄寺正卿孔文邁腿走了進來,瞧見謝安不倫不類地坐躺在椅子上,笑著說道,“小安,那些降將的事,你處理地如何了?”

    謝安愣了愣,這才回過神來,聳聳肩說道,“只是走個過場罷了……”

    “話是這麼說,但你可莫要松懈,需知,好些人眼下正盯著你呢,巴不得你出什麼岔子!——在遞交刑部前,需將那些呈文好生再琢磨一遍,免得叫人從中挑出刺來!”

    “放心吧,老爺子。——我已前後推敲了三遍,不會出什麼岔子的。”說著,謝安上下打量了一眼孔文,笑嘻嘻說道,“老爺子耍完拳了?”

    “什麼話!”孔文聞言白了一眼謝安,沒好氣說道,“那是先人傳下的五禽戲,什麼耍完拳了?真不會說話!”

    “是是是……”敷衍般點著頭,謝安將那塊玉佩放回胸口衣服之內,繼而笑嘻嘻說道,“閒著沒事,我爺倆再廝殺一局?”

    孔文聞言眼睛一亮,輓起袖子,笑著說道,“你小子還真是不學乖啊!——來來來,你一走大半年,老夫可是悶地很!”

    “老爺子這是等著要輸麼?”

    “屁!——你小子是不會說話啊!”孔文笑罵一句,坐在桌前,拍著桌案說道,“氣焰囂張的小兔崽子,看老夫今日怎麼收拾你!”

    正說著,忽然屋外走入一名捕頭,抱拳稟道,“兩位大人,朝陽街一條小巷,發現三十餘具屍首,衛尉署的荀正荀大人,已親自趕赴命案現場!——就在方才,荀大人命人向我大獄寺呈交此案!”

    “……”謝安眼中異色一閃而逝,轉頭望了一眼孔文。

    只見老爺子頗感遺憾地嘆了口氣,說道,“小安,你去走一趟吧!——冀京,天子腳下,一夜之間出現三十餘屍首,恐怕荀大人這會兒已是急地焦頭爛額了!”

    “唔!”謝安點了點頭,告別了孔文來到旁邊不遠的班房。

    此時,張棟、唐皓、歐鵬、廖立、馬聃等一干叛將正在班房內擬寫自表呈文,說白了,也就是相當於悔過書之類的東西。

    這些呈文,需與他們的斷案文書一同上呈到刑部備案,在謝安看來,這也是一種形式。

    “寫得如何了?”謝安問道。

    其實眾將此時早已書寫完畢,只是自覺有些不妥當的地方,因此在這裡推敲著用詞,如今見謝安問起,連忙點頭。

    “大人,我等已書寫完畢!”

    “好!”謝安點點頭,喚來幾名大獄寺備案文吏,叫他們將眾將的自表呈文整理一番,上呈刑部,繼而對眾將說道,“諸事已畢,眼下你等可暫時回本官府上,等候消息,待過些日子,朝廷便有正式赦罪文書下達!”

    眾將聞言忍不住露出幾分喜色,齊聲抱拳說道,“此番皆賴大人!——大人仁義,末將等畢生不忘!”

    “呵呵,言重了……”謝安笑了笑,揮揮手說道,“走吧,正好本官要出去一趟,就順便送送你等!”

    “大人要出去?”唐皓詫異問道。

    “唔,”謝安點了點頭,含糊說道,“衛尉署向我大獄寺上呈了一宗命案,牽扯到三十條性命……”說到這裡,他不動聲色地用眼神示意廖立、馬聃二人,示意他二人莫要插嘴。

    廖立、馬聃二人對視一眼,心領神會,故作毫不知情的模樣,抱拳說道,“大人若是不棄的話,我等與大人一同前往,如何?”

    平心而論,在經過了昨夜的事後,謝安也有些心虛,也難怪,誰叫他的命眼下又被另外一撥刺客盯上了呢。

    “唔……廖立,馬聃,你二人隨本官走一趟吧……張棟、歐鵬、唐皓,你們三人眼下可以暫時離京,將眾將家眷接到冀京,雖說朝廷的免罪文書過些日子便能下達,不過若想要再歸軍隊,沒有個一年半載,恐怕是辦不下來……”

    張棟、歐鵬、唐皓三人聞言,苦笑著點了點頭。

    其實他們也知道,朝廷此番雖說在謝安的插手下,赦免了眾將的罪,但歸根到底,叛國之罪不比尋常,如果沒有什麼機遇的話,他們多半很難再回到軍隊中當一名將軍,畢竟朝廷依然還懷疑著他們的忠誠。

    別過了眾將,謝安帶著廖立、馬聃二人以及一干大獄寺署內的捕頭、衙役,騎馬浩浩蕩蕩地朝著昨日發生命案的現場而去。

    由於身後跟著不少人,因此謝安與廖立、馬聃也沒有就昨日的事發表什麼看法。

    而當謝安等一干人趕到命案現場時,現場早已是人滿為患,大批的衛尉署衛兵堵住了街道兩頭的圍觀百姓。

    或許是瞧見了騎著高頭大馬的謝安,以及謝安身後那一干穿著捕頭服飾的大獄寺差官,那些衛兵這才讓開道路,請謝安等人入內。

    說起來,謝安、馬聃、廖立三人恐怕是最早發現那些屍體的人,因此,他們三人也不需那些衛尉署的衛兵指引,輕車熟路地來到了案發現場。

    遠遠地,謝安便瞧見衛尉荀正正一臉憂慮地站在那條小巷中,望著巷內那多達三十餘的屍體長吁短嘆。

    荀正、字康平,徐州琅琊人,今年三十三歲,現任衛尉之職,負責著冀京城內一概治安,比如說緝盜、城門守衛等等,與大獄寺一樣,衛尉署也是歸屬於刑部下的官署。

    “荀大人!”遠遠地,謝安喚了一聲。

    荀正聞言轉過頭來,見謝安翻身下馬,朝自己拱了拱手,在微微一愣後,輕笑著回禮說道,“下官見過謝少卿!”

    說實話,其實單論官職,荀正要遠遠在謝安之上,畢竟他可是從三品的官員,只比大獄寺正卿孔文低半級,然而,荀正卻以下官自稱,著實給足了謝安面子。

    謝安聞言愣了愣,苦笑說道,“下官可當不起荀大人這等大禮啊……”

    荀正聞言笑了笑,拱手說道,“昨日大人婉言回絕了陛下的美意,此事早已傳遍冀京,誰都知道,大人日後必將升任大獄寺卿,為我大周九卿之一……”

    也難怪,只要是有點腦子的人,都知道謝安昨日在午朝上那一番舉動,給天子李暨留下了一個相當好的印象,儘管謝安昨日婉言拒絕,但只要不出意外,大獄寺正卿的位子,遲早還是謝安的,因此,荀正自稱下官,倒也沒什麼不妥。

    “荀大人言重了……”謝安謙遜地笑了笑,正要說話,卻見荀正舔了舔嘴脣,滿臉憂慮地說道,“下官管制之下,一夜之間竟出現三十餘條無主命案,這要是傳到陛下耳中,下官恐怕是……唉!——還望謝大人出面幫幫下官啊!”

    謝安恍然大悟,他這才明白荀正為何對自己這麼客氣,不過既然對方客氣,他自然也是以客氣相待,聞言笑著說道,“荀大人放心,我大獄寺與大人衛尉署,向來是親密無間,只要是力所能及之事,謝某義不容辭!”

    荀正聞言如釋重負,拱手說道,“聽謝大人這句話,下官心中稍安,只不過……大人以為,此事該如何處置?”

    其實早在昨夜,謝安便叫廖立、馬聃二人將那三十餘具屍體通通搜了一遍,將代表東嶺刺客的木牌,以及畫有謝安面容的畫像都搜了去,因此,謝安倒也不怕此件事牽扯到自己,聞言輕笑說道,“荀大人以為如何?”

    只見荀正猶豫地望了一眼謝安,試探般小聲說道,“以下官看來,這些人皆是同一撥刺客,被人所殺,拋屍在此……這等命案,需找到凶手方才可以了結,只是凶手此時多半早已逃之夭夭!——不如……不如就說他們內訌,自相殘殺,了結了此案!”

    謝安一聽就知道這是荀正生怕天子怪罪他治安不利,因此想推卸責任,雖然感覺有些好笑,不過倒也不想說破。

    “呵呵,就依……”說到這裡,謝安的聲音戛然而止,一臉震驚地望著不遠處圍觀百姓中的陳驀。

    望著陳驀淡然的神色,謝安暗自倒抽一口冷氣。
gv0857 發表於 2013-5-25 21:28
第九章 拉關係

    陳驀……

    這位大人物竟然混入了冀京?他就不怕被人發現麼?

    哦,對,朝廷眼下還不知此人的真正身份,只知道他陳驀是殺害了呂公之子呂帆以及大將軍吳邦的凶手,卻不知此人乃太平軍第三代主帥……

    不過話說回來,他來冀京做什麼呢?

    莫非是來殺自己?

    一想到這裡,謝安不禁有些惴惴不安,畢竟在他看來,陳驀的武力天下無雙,非但鬼姬金鈴兒敗於他手中,就連他謝安的妻子,[炎虎姬]梁丘舞也拿不下他。

    別看附近有不少大獄寺與衛尉署的官兵,可謝安卻不覺得單單這些人便能攔得住那位百年罕見的絕世猛將。

    而就在謝安暗自心虛之時,他忽然發現,陳驀竟然轉身離去了,而更讓他感到意外的是,那陳驀在離開幾步後,又回頭望了一眼他謝安,仿佛是有意讓謝安跟上去。

    他這是什麼意思?

    望著陳驀離去的背影,謝安眼中隱約露出幾分詫異之色。

    “大人?謝大人?”見謝安說了半句便目瞪口呆地望著遠處圍觀的百姓,一副見了鬼的神色,衛尉荀正心中納悶,抬手在謝安面前招了招。

    “啊?哦哦……”謝安如夢初醒,在稍微遲疑後,輕笑說道,“荀大人言之有理,江湖仇殺,要找到凶手何其不易!——就依大人的意思辦吧!”

    荀正聞言如釋重負,拱手說道,“大人體恤,下官感激不盡……”

    此刻謝安滿腦子都是陳驀那暗有寓意的舉動,哪有閒情聽荀正客套,聞言連忙說道,“荀大人言重了,大獄寺與衛尉署同氣連枝,理當共同進退才是……下官忽然想起有些事要處理,不知此地之事,可否請荀大人善後?”

    荀正也不是蠢人,哪裡會看不出謝安急著離開,聞言笑著說道,“應當,應當!——大人既然有急事在身,下官便不過多叨擾了,待收斂此些人屍首後,下官便將公案呈文送至大獄寺,大人意下如何?”

    “好,好!”謝安點了點頭,對一干大獄寺的捕頭、文吏說道,“你等留在此處,聽從荀大人調遣,不得有誤!”

    “是,少卿大人!”

    吩咐完畢,謝安對廖立、馬聃二人使了個眼色,朝著陳驀離去的方向追了過去。

    足足追了半條街,謝安這才在一家茶樓發現了陳驀的蹤跡,望著這位大周重金通緝的要犯竟然光明正大地在茶樓內吃茶、聽書,謝安有些哭笑不得。

    “大人,要不要末將去通知附近的衛兵?”望了一眼茶樓內的陳驀,廖立低聲說道。

    在他身旁,馬聃亦是一臉附和神色。

    畢竟他二人也曾親身經歷長安戰役,豈會不認得陳驀?豈會不知此人本事?

    “不,”謝安聞言搖了搖頭,低聲說道,“以此人的武藝,若要殺本官,不費吹灰之力,如今他既然無動於衷,由此可見,他並非是衝著本官而來……”說著,他抬腳走入了茶樓。

    見謝安主意已定,廖立與馬聃雖感覺此舉太過於凶險,但也不得不跟隨在後,跟著謝安走入了茶樓。

    說實話,儘管謝安幾乎可以肯定,陳驀之所以將自己引到此地,多半是想對自己說些什麼,可一想到茶樓裡這位可是連一萬人都奈何他不得的絕世悍將,他的心砰砰直跳。

    尤其是陳驀抬起頭來時的那一瞥,令謝安感覺仿佛置身於冰窟一般,全身發寒。

    深深吸了口氣,平息了一下心情,謝安勉強露出幾分笑容,拱手說道,“陳兄,別來無恙啊!”他沒有叫陳驀[陳將軍],只因為茶樓內旁人甚多,人多嘴雜。

    陳驀聞言上下打量了幾眼謝安,淡淡說道,“竟然真敢跟過來,膽量倒是不小……坐!”說話時,他用頭示意了一下旁側的木凳。

    見陳驀面色依然平和,謝安心中更加篤定,心中畏懼退散,大大方方在陳驀右側坐了下來。

    這時,廖立與馬聃也走了過來,正要在陳驀、謝安這一張桌子坐下,卻見陳驀微微皺了皺眉,淡淡說道,“慢!——你二人去旁邊那張桌子!”

    “……”廖立與馬聃聞言面色有些不悅,不過倒也不敢造次,目光望向謝安。

    偷偷瞥了一眼顧自喝茶的陳驀,謝安擺擺手,對二將說道,“無妨無妨,你二人就坐在那張空桌吧!”說著,他指了指旁邊那一張空桌。

    廖立與馬聃對視一眼,一聲不吭走到了旁邊那張空桌,摘下了腰間的佩刀擺在桌上,時刻盯著陳驀的一舉一動,生怕陳驀驟然發難,對謝安不利。

    或許是注意到了二將時刻警惕的目光,陳驀端著茶盞抿了一口,淡淡說道,“他二人對你倒是忠心……”

    謝安聞言笑了笑,帶著幾分試探低聲說道,“陳兄莫怪,非是他二人無禮,實是陳兄……呵呵呵!”

    “實是什麼?——有話就說,莫要吞吞吐吐!”

    “呃,這個……”謝安愣了愣,他這才回憶起,眼前的陳驀,在某種意義上像極了梁丘舞,武力恐怖之餘,腦筋卻是不怎麼活絡,想到這裡,他小心翼翼地說道,“小弟的意思是,數月前陳兄還是我等大敵,幾次欲加害小弟……”

    “這樣……”陳驀恍然大悟點了點頭,繼而淡淡說道,“此事你大可放心!——長安之事已告一段落,陳某沒打算要殺你!”

    “是是……”謝安連連點頭附和,心中暗自思忖著陳驀這句話的真實性。

    忽然,謝安愣住了,一臉古怪之色地打量著面前的陳驀。

    武藝極強……

    刺客出身……

    不會吧?

    難道昨夜救了自己的,竟是……

    想到這裡,謝安壓低聲音問道,“方才街上那些刺客,可是陳兄在昨夜所殺?”

    陳驀抬起頭來瞥了一眼謝安,不慍不火地說道,“怎麼?你要抓陳某去見官了?”

    真……真的是他?

    謝安心中震驚,呆呆望了陳驀半響,繼而回過神來,連忙說道,“怎麼可能,陳兄昨夜可是救了小弟一命呢!——小弟欠陳兄一個天大的人情!”

    “你沒有欠我!”喝完了杯中的茶水,陳驀淡淡說道,“在長安時,你放過陳某一次,昨夜,陳某出手替你解決了那些刺客,正好償清!”

    謝安拿起桌旁的茶壺,替陳驀倒了一杯,輕笑說道,“哪的話!——以陳兄的武藝,縱然是千軍萬馬,也奈何不得,當時若不是陳兄中途離去,長安之戰勝敗如何,尚未可知!——在小弟看來,陳兄那時猶如煞星一般,小弟恭送還來不及,哪敢強留陳兄,與陳兄為敵?”

    正所謂世人都喜奉承,陳驀亦不例外,聽聞謝安那一番話,他眼中不由露出幾分自得之色,淡淡說道,“話雖如此,可你也算是暗中幫我,好了,就這樣吧,你不欠我,我也不欠你!”

    “是是……”見陳驀的語氣比起方才稍稍有了幾分暖意,謝安暗自慶幸,想了想,他問道,“方才陳兄故意引小弟至此,不知所為何事?”

    只見陳驀臉上浮現出幾分猶豫之色,在緩緩放下了手中的茶盞後,望著謝安問道,“在長安時,我見你與她……唔,與[炎虎姬]梁丘舞舉止甚為親密……你與梁丘家是什麼關係?”

    謝安聞言恍然大悟,他這才漸漸明白陳驀之所以出現在冀京的原因,低聲說道,“不瞞陳兄,她乃小弟妻室……”

    “你二人乃是夫妻?”陳驀眼中露出幾分異色。

    “正是!”

    “……”陳驀聞言皺了皺眉,幾次欲言又止,看他神色,仿佛有什麼事困擾著他。

    見陳驀長時間默然不語,使得氣氛有些尷尬,謝安想了想措辭,低聲說道,“陳兄此番來冀京,莫不是為梁丘家而來?”

    “……”陳驀抬頭望了一眼謝安,舉著茶盞默默喝茶,仿佛是默認了謝安的猜測。

    見此,謝安心中更加篤定,帶著幾分輕笑說道,“依小弟看來,陳兄這會兒多半是在想,[那梁丘舞武藝高強,並不需要耍弄手段、拉攏關係,莫不是……我當真乃梁丘家的人?]”

    “……”陳驀聞言詫異地望著謝安,臉上流露出幾分驚訝,難以置信說道,“你如何知我心中所想?”

    拜託,看穿您的心思又不是什麼費力的事!

    心中暗笑一聲,陳驀舔了舔嘴脣,正色說道,“陳兄也想到了……陳兄莫怪小弟說的話不好聽!——小弟的妻室梁丘舞,乃五大豪門之一梁丘家第十二代家主,乃冀京四鎮之一,朝中從二品的上將軍,統帥東軍神武營兩萬騎兵,而陳兄卻是……咳!卻是一介草民,甚至一度助紂為虐,相助於叛軍,縱然是陳兄武藝天下無雙,小弟的妻室也沒有理由為了迫使陳兄受降而編出那般謊言!——陳兄意下如何?”

    “……”陳驀聞言默然不語,過了半響,這才緩緩點了點頭,說道,“你說得不錯……以她的武藝、地位、名望,確實沒有理由編造這種謊言……”說到了,他停頓了一下,帶著幾分猶豫之色,問道,“梁丘家的事……你了解多少?”

    看他吞吞吐吐的模樣,謝安哪裡還會不明白,想了想後,低聲說道,“此事小弟聽家妻說起過……不出意外的話,陳兄便是家妻的堂兄,按輩分所排,小弟還要管陳兄喊一聲[大舅哥]!”

    “呵!”陳驀失笑地搖了搖頭,表情有些複雜。

    見陳驀沒有任何不悅的反應,謝安心中暗自竊喜。

    他很清楚,自己這位大舅哥的身份不同尋常,那可是太平軍第三代主帥,兼之武藝天下無雙,有這位大舅哥罩著,太平軍上下誰敢對他謝安不利?

    而陳驀顯然不知謝安[不懷好意],在思忖了良久後,嘆息說道,“她……還有說別的麼?——對了,你有表字麼?”

    謝安聞言一個激靈。

    陳驀竟然主動開口問他謝安表字,這意味是什麼?

    想通了其中關鍵,謝安強忍心中喜悅,連忙說道,“小弟年幼,還未弱冠,是故尚未有取表字,大舅哥叫我小安便可!”

    “小……安?”陳驀低聲念了一句,點點頭示意謝安自己記下了,繼而帶著幾分緊張之色,低聲問道,“小安,她還有說別的麼?”

    堂堂太平軍第三代主帥,竟然如此親密地喚自己小名……

    感覺到兩人關係已近一步的謝安暗自竊喜,聞言連忙點頭說道,“大舅哥的事,小弟只知大概……據小弟所知,大舅哥的生父,乃梁丘公長子,梁丘恭……”

    “梁丘恭……”陳驀眼神變得凝重了許久,鬍鬚也微微變得有些急促,急忙問道,“那他……”

    仿佛是看穿了陳驀的心思,謝安臉上露出幾分遲疑之色,低聲說道,“大舅哥乃遺腹子……大舅哥尚未出生,大伯便已故去……大伯母在生下大舅哥後不久,思念成疾,亦撒手人世……此後,大舅哥便由小弟的岳丈大人,東鎮侯梁丘敬撫養……”

    “……”陳驀張了張嘴,欲言又止,眼中露出幾分遺憾、幾分哀傷,在微微嘆了口氣後,低聲問道,“他還在麼?東鎮侯……”

    謝安搖了搖頭,低聲說道,“十七年前,東鎮侯率軍攻打太……太平軍,在蕪湖一帶斬殺了太平軍主帥薛仁,當他追擊太平軍潰師時,不慎身中流矢……”

    “太平軍?”陳驀難以置信地望著謝安,喃喃說道,“薛仁……初代太平軍主帥……怎麼可能?怎麼會這樣?!”

    望著陳驀那激動的表情,謝安暗暗嘆了口氣。

    他也知道,此刻的陳驀心情想必是異常的激動,一邊是堪比義父、代替其父撫養他的東鎮侯梁丘敬,一邊則是他如今所效力的太平軍……

    見陳驀的皮膚漸漸泛起幾分赤紅色,甚至於,隱隱有幾分水汽蒸發,謝安連忙按住陳驀滾燙的右臂,低聲提醒道,“大舅哥,莫要激動,[霧炎]乃梁丘家招牌,若是叫別人瞧見,勢必會引起旁人懷疑!”

    “……”陳驀聞言心中一驚,點點頭,在深深吸了幾口氣後,很不可思議地,他皮膚上所泛起的赤紅,竟然漸漸退了下去,看得謝安一愣一愣的。

    “大舅哥,你……你能控制自己的情緒麼?”

    陳驀眼中露出幾分疑惑,望著謝安不解說道,“為何這麼問?”

    謝安聞言,便將他對[霧炎]這個梁丘家秘而不宣的秘籍的解釋告訴了陳驀,儘管陳驀聽得一知半解,但依然不由暗自咋舌。

    “果真是這樣……”微微嘆了口氣,陳驀自嘲說道,“我還以為那只有才獨有的招數,卻不想……唉!”說著,他好似想到了什麼,詢問謝安道,“她……她還無法徹底控制自己的情緒吧?——我那堂妹……”

    謝安點了點頭,苦笑說道,“嗯!——大舅哥怎麼知道的?”

    陳驀聞言微微一笑,淡淡說道,“長安時,我就見她有點不對勁,一臉殺氣,差點對作為她夫婿的你都起了殺機……小安,若是你相信我所說的,就盡量暫時別讓她再處於那種情緒,她還無法控制那種嗜殺的**!”

    “咦?”謝安聞言愣了愣,傻傻地望著陳驀瞧了半天,古怪說道,“大舅哥的意思是,大舅哥已經掌握了……”

    “對!”陳驀淡淡一笑,毫不隱瞞地說道。

    好傢伙……

    望著表情自若的陳驀,謝安暗自咽了咽唾沫,他知道陳驀指的並不是普通的[霧炎],而是類似於暴走一般的狀態。

    四五年前,梁丘舞在冀北戰場上,就曾經失控過一回,那時,她以一人之力屠殺了三千餘北戎狼騎,因而得到了[炎虎姬]這個響亮的名號。

    而如今,陳驀竟說他已經能夠自主地控制那種狀態……

    想到這裡,謝安舔了舔嘴脣,小心翼翼問道,“既然如此,在長安戰場,大舅哥為何不……不施展呢?”

    “並非我不想用,只是……很危險,”搖了搖頭,陳驀解釋道,“兩年前在太湖,我曾經用過一回,差點因此喪命……是故,若非到萬分緊急,絕不可用!”

    謝安聞言恍然大悟。

    他這才響起,梁丘家的[霧炎]招數,本來就是以極為強烈的情緒來加快體內新陳代謝,那看似火焰般的氣息,說到底就是體內的水分在高體溫下不斷地流失,一旦時間過長,人難免會脫水,因而危及生命,再者,人體內的血管也無法長時間地維持,一個不好,就會內出血,甚至於,就連心臟恐怕也承受不住那超乎尋常的血壓。

    說白了,梁丘家的[霧炎],那就是一把雙刃劍,雖說能夠在短時間內發揮出遠超平日的實力,但是對人體亦有極大的危害,如此,也難怪當時陳驀被逼到絕境,也依然不想施展更深一層的[霧炎]。

    此後,謝安陸陸續續地將關於陳驀的事都告訴了陳驀,包括陳驀是梁丘家的嫡子,自幼被當成未來家主培養,此外,他將梁丘家眼下的處境也告訴了陳驀。

    當陳驀從謝安口中得知,梁丘家除了他以外,竟只剩下老梁丘公與梁丘舞二人時,陳驀默然不語。

    見此,謝安舔了舔嘴脣,低聲勸說道,“大舅哥,眼下回頭還來得及……”

    望著謝安眼中那幾分關切之色,陳驀嘆了口氣,苦笑著搖了搖頭,喃喃說道,“太遲了,儘管我曾經或許是梁丘家的嫡子,但……回不去了!”

    謝安張了張嘴,欲言又止,默默思忖了半響後,他忽然眼睛一亮,說道,“此地據東公府不遠,大舅哥不想去瞧瞧你年幼時的居住麼?”

    “……”陳驀聞言面色一愣,眼中隱約流露出幾分嚮往之色。
flopy 發表於 2013-5-27 19:27
正文 第十章 拉關係(二)


    這就是東公府麼?

    是曾經年幼的自己所居住的地方?

    站在東公府東南側的小門外,陳驀神色複雜地望著那高聳的府邸圍牆。

    在他身旁不遠處,廖立與馬聃抱劍而立,不時打量著陳驀的一舉一動。

    忽聽吱嘎一聲,東公府的小門打開了,謝安從府內走了出來,望了一眼小門外這條小巷的兩旁,見沒有什麼人跡,遂朝陳驀招了招手。

    「大舅哥,這邊!」

    聽聞召喚,陳驀抬腳走了過去,剛要跨過小門門檻,他忽然停下了腳步,猶豫說道,「她……」

    彷彿是看穿了陳驀心中的顧慮,謝安笑著說道,「大舅哥放心,眼下這個時辰,舞還在軍營訓練東軍,小弟已支開了此地的家丁,我等從此處進出,絕不會叫她得知……大舅哥暫時還不想與她相見吧?」

    陳驀聞言如釋重負地吐了口氣,感激地望了一眼謝安,抱拳說道,「多謝了,兄弟……」

    堂堂太平軍第三代主帥,竟然稱自己為兄弟……

    謝安心中美滋滋的,笑著說道,「大舅哥言重了,舞乃小弟妻室,這樣算來,小弟亦算梁丘家半子……」

    陳驀點了點頭,雖然沒有說話,但看他神色,顯然是認同了謝安這句話。

    順著廊庭,謝安領著陳驀等人前往後院的小祠。

    期間,陳驀的表情始終處於一種極其微妙的狀態,時而神色緊張地打量著兩旁的府內建築,時而又露出幾分痛苦之色。

    見此,謝安問道,「有什麼印象麼?」

    陳驀緩緩搖了搖頭,望著那一片竹林,喃喃說道,「似曾相識,卻又難以斷定……兄弟猜得不錯。十歲之前的事,為兄實在是記不得了……」

    望著陳驀臉上焦慮的神色,謝安連忙勸道,「大舅哥莫要著急,此事急不得!——記憶這種事,強迫自己去回憶,反而事與願違!」說著,他望了一眼身後距離他二人有數丈遠的廖立與馬聃二人。壓低聲音說道,「不過話說回來,小弟有件事實在弄不明白……據小弟所知,大舅哥那時已被葬入梁丘家河內的祖陵,何以會與太平軍扯上關係呢?還成為了太平軍第三代主帥?」

    陳驀聞言微微嘆了口氣,一邊走,一邊喃喃說道,「大致的事,為兄記不清了,只記得。為兄曾經跟著幾撥山賊在芒碭山落草……呵,總之就是那種見不得人的勾當!」

    見陳驀露出幾分自嘲之色。謝安連忙說道,「大舅哥言重了,大舅哥那時才不過七歲,能活下來已屬不易,又何以苛求其他?」

    陳驀望了一眼謝安,點了點頭,繼續說道。「如此大概過了四五年吧,朝廷頻頻派軍圍剿芒碭山的強盜,終有一日。山寨被攻破……」

    「有大舅哥在,依然被攻破?」謝安吃驚地望著陳驀。

    陳驀微笑著搖了搖頭,說道,「為兄那時不過十一二歲,又無人教授武藝,兄弟以為,為兄一人便能擋住那成千上萬的周軍?」

    謝安這才恍然大悟,好奇問道,「那大舅哥如何練就如今這般高超武藝?——以小弟看來,大舅哥的武學招數,很雜、很凌亂,有點像是……」

    「像是什麼?」

    兼於與陳驀的關係已不同當初,謝安也不隱瞞,如實說道,「有點像是街頭打架,而不似武將……」

    「咦?」陳驀聞言詫異地望著謝安,驚訝說道,「兄弟竟有這般眼力?莫非兄弟亦是習武之人?」

    見陳驀似乎誤會了,謝安笑著說道,「大舅哥誤會了,其實這並不是我看出來的,而是呂公……」說到這裡,他偷偷望了一眼陳驀的表情,小心翼翼說道,「就是被大舅哥挑斷手筋的那位呂公……」

    陳驀無言地張了張嘴,在沉默了半響後,猶豫問道,「是熟人麼?」

    謝安聽出了陳驀話中的深意,聞言點點頭,說道,「呂公乃南國公,冀京四鎮之一,與東公府乃世交,據小弟所知,呂公與老梁丘公以及東鎮侯私交極深,據說,大舅哥出生的時候,呂公還抱過大舅哥……」

    「……」陳驀下意識地停下了腳步,一臉難以置信地望著謝安,繼而長長嘆了口氣,嚴肅而誠懇地對謝安說道,「兄弟,若他日有時機的時候,替為兄向呂公傳句話,待他日為兄完成夙願,定親自登門南公府,自刎於呂公面前,以償還這筆血債!——但是眼下,恕為兄還不能死,為兄還有許多要事要做!」

    好一條鐵錚錚的漢子!

    望著陳驀那嚴肅而誠懇的表情,謝安為之動容,想了想後,試探著問道,「大舅哥所說的要事,莫非就是推翻大周、復興南唐?」

    「……」陳驀雙目一凝,深深望了一眼謝安,沒有說話。

    謝安哪裡還會不明白,見陳驀並不想聊這方面的事,他微微嘆了口氣,裝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似的,岔開話題說道,「說起來,大舅哥所用的招數那般凌亂、繁雜,莫非,有許多人教授大舅哥武藝?」

    見謝安忽然岔開話題,陳驀愣了愣,在明白了謝安的良苦用心後,感激地望了他一眼,微笑說道,「兄弟誤會了,為兄那時活著尚且不易,哪有閒錢去武館請武師傳授武藝?」

    謝安聞言愣了愣,好似想到了什麼似的,倒抽一口冷氣,難以置信地說道,「大舅哥可別說,你這身武藝,皆是自學成才……真、真的?」

    「兄弟何以這般驚訝?」陳驀不解地問道。

    「何以這般驚訝?」謝安臉上露出一個古怪的表情,呆呆地望著陳驀。

    要知道據他所知,他的妻室梁丘舞四歲便開始習武,由她的祖父老梁丘公細心教導,苦練十餘年,這才成就了如今的[炎虎姬]威名。

    據嚴開、陳綱等人所說,老梁丘公不止一次地誇他的孫女梁丘舞武學天賦極高,遠遠在她之上,然而。如今謝安這位大舅子梁丘皓,從未經受過正規的訓練,也從未有人細心教導他,只是憑著自己的琢磨,與街頭巷尾與人打架鬥毆的經驗,便達到了這種地步,其武力,竟反而要在其堂妹梁丘舞之上……

    這是怪物啊!

    倘若在世人眼裡。梁丘家的人都是怪物,那麼這位,就是怪物中的怪物啊!

    自己這位大舅子的武學天賦,竟還在自己的妻子梁丘舞之上……

    可惜……

    真是可惜……

    如果他能經受老梁丘公的正規教導,其武學的造詣,恐怕是無人能敵……

    謝安暗自替陳驀感到遺憾,不過一想到他如今也幾乎可以說是無人能敵,謝安倒也釋懷了。

    正應了那句話,是金子總會發光,憑著陳驀那百年不遇的武學天賦。無論處在什麼樣的環境,都會成為世間罕見的猛將。

    「兄弟怎麼了?為何一副見了鬼的神色?」見謝安望著自己久久不說話。陳驀不解問道。

    謝安聞言回過神來,搖搖頭苦笑說道,「小弟只是覺得,大舅哥當真是十分厲害……舞自幼便跟老梁丘公習武,苦練十餘年,才有如今這般武藝,而大舅哥無人教授武藝。竟然比舞還要厲害……實在是……」

    「哦,這件事啊……」陳驀笑了笑,釋然說道。「我那堂妹尚年幼,比不上為兄實屬正常……她今年才十八歲吧?」

    喂喂,這根本不是什麼年紀的差距好吧?

    舞自幼經過系統而正規的教導,而你這十幾年來一直處於顛沛流離之中,結果到頭來,你比舞還要強,這種事……

    不愧是梁丘家的男丁……

    怪物中的怪物!

    強自壓下心中苦笑不得的心情,謝安點點頭,順著陳驀的話茬說道,「是……呢!」

    以陳驀那足以媲美梁丘舞的簡單想法,如何猜得到此刻謝安心中的震驚,微微一笑,繼而嘆息著繼續說道,「那時為兄不知真正身份,直道是戰亂孤兒,是故,便隨波逐流地活著,與一些同為孤兒的弟兄,佔山為王,以打劫過往商隊為生……」說到這裡,他眼中露出幾分自嘲與慚愧。

    「後來呢?」

    「後來就如同芒碭山那次一樣,地方官府派了一支軍隊圍剿我等……當時為兄亦有些本事,自然不肯像前一次那樣狼狽逃走,遂和同伴與官兵交戰……一番惡戰,為兄那些弟兄一個個戰死,剩下的都逃走了,只剩下為兄與千餘官兵……為兄將他們全殺了!」

    謝安聞言驚地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說道,「一個人對一千多人?」說著,他忽然想起梁丘舞曾在冀北戰場暴走的那件事,古怪說道,「大舅哥莫非就是在那一日……」

    「不錯!」陳驀淡淡一笑,喃喃說道,「也就是在那一日,為兄這才發現,為兄有著常人所沒有的天賦,當為兄處於憤怒時,身體中湧出難以言喻的力氣,源源不斷……」

    「……」

    「但是正如為兄方才所告訴你的,[炎氣]……不,[霧炎]是一柄雙刃劍,只是那時為兄不明就裡,還道是上天賜予的天賦,胡亂施展,結果,在將那一千餘官兵殺盡後,為兄只感覺心口處一陣劇痛,繼而,整個人都彷彿要裂開般,痛地不省人事……」

    謝安聞言一愣,繼而恍然大悟,暗自說道,果然,這等高頻率地加快人體新陳代謝,無論是對血管還是心臟而言,都是一種無法估量的損害……

    「後來呢?」謝安問道。

    「後來……」在謝安無比驚愕的目光下,陳驀眼中浮現出幾分柔柔情意,喃喃說道,「有一位婦人救了為兄……」

    「耶?」望著陳驀眼中那絲絲情意,謝安哪裡還會不明白,嘿嘿一笑,說道,「有夫之婦?」

    「唔?——唔,有夫之婦……何以這般怪異看著為兄?」陳驀疑惑地望著衝著他擠眉弄眼的謝安。

    「大舅哥,可以啊!」用手肘推了推陳驀,謝安嘿嘿笑道,「莫要裝蒜,嘿嘿!」

    「什麼?」陳驀依舊是一副疑惑神色。

    啊,不愧是梁丘家的人。溝通好費力……

    暗自苦笑一聲,謝安眨了眨眼,說道,「大舅哥不會是愛上那位有夫之婦了吧?——莫要狡辯哦,大舅哥那種眼神,小弟一看就看出來了!——她在哪裡呢?大舅哥的心上人……嘿!」

    在謝安詫異的目光下,陳驀臉上隱隱浮現出幾分落寞與哀傷,搖頭說道。「八年前她便病逝了……」

    「耶?」謝安傻眼了,不知所措地望著陳驀,低聲歉意說道,「節哀順變……萬分抱歉,大舅哥!」

    「此事與兄弟又有什麼關係?」陳驀微微嘆了口氣,喃喃說道,「她身體狀況本來就不好,長年奔波,積累成疾,故而……」說著。他從懷中摸出一尊木質雕像。

    「這就是她……唔,是那位救了大舅哥的夫人?」謝安小心翼翼地問道。他看得出來,陳驀很在意這個女人,儘管這個女人已死八年了。

    「唔!」陳驀點了點頭。

    望了一眼陳驀的神色,謝安暗自打量著那尊雕像,只見這尊雕像雕刻地極為細緻,甚至連這位女子衣袍上的褶皺都隱約可見。

    在看過陳驀所雕的這尊木像後,謝安忽然感覺冀京那些店舖中的木像簡直就是濫竽充數的殘次品。

    「雕刻地真細緻……」

    「呵呵。」聽聞此言,陳驀微微一笑,輕嘆說道。「若是兄弟將八年的時間都投在此事上,自然也能做到……」

    「八……八年?」謝安難以置信地望著陳驀。

    要知道,根據唐皓對陳驀的描述,陳驀在漢函谷關時,每日做的最多的事,就是拿著一柄匕首雕刻這位女人的塑像,從不間斷。

    當時謝安還不覺得如何,可如今聽陳驀說他竟雕刻了八年,謝安驚地目瞪口呆。

    八年,每日不間斷地雕刻那位夫人的塑像,這需要何等的毅力?!

    不,不對,那根本不關什麼毅力,而是愛慕……

    看來自己這位大舅哥,深愛著那位人婦……

    「兄弟何以這般神色?」

    「啊?哦哦……」經陳驀一問,謝安如夢初醒,訕笑著解釋道,「小弟只是太過於吃驚,沒想到大舅哥竟然雕刻了八年……是因為無法忘卻麼?」

    「……」陳驀皺眉望了一眼謝安,似乎有些不悅,自與謝安稱兄道弟以來,他還是首度露出這等不悅的表情。

    「大舅哥?莫非是小弟說錯話了?」謝安小心翼翼地說道。

    在一聲長長的嘆息過後,陳驀搖搖頭,喃喃說道,「是為兄失態了!——並非是無法忘卻,只是為兄怕有朝一日會忘卻她……忘卻了她的容顏,忘卻了她的笑靨……」

    「……」謝安聞言為之動容,震驚地望著陳驀。

    「不瞞兄弟,」苦笑一聲,陳驀眼中露出幾分痛苦之色,低聲說道,「近兩年來,為兄記憶中的她漸漸變得模糊了,儘管雕刻地愈發精緻,可也越發讓為兄感到不滿意……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

    「大舅哥……」謝安張了張嘴,欲言又止,忽然,他愣住了。

    太平軍……

    自己這位大舅哥……

    以及那救了大舅哥的婦人……

    那一剎那,謝安彷彿想通了什麼,低聲說道,「這位夫人,莫非就是南唐皇室中人?」

    陳驀聞言神色一凝,又驚又疑地望著謝安。

    那一瞬間,謝安沒來由地感到一陣強大的壓迫力,連忙說道,「大舅哥放心,小弟絕不會洩露於他人……大舅哥的事,便是小弟的事!」

    「……」深深望了一眼謝安,陳驀緩緩點了點頭,收回了周身的氣勢,微微嘆了口氣,低聲說道,「兄弟猜得不錯,她乃南唐公主,被我太平軍將士奉為第二代主帥……」

    經陳驀這解釋,謝安恍然大悟,他終於明白了陳驀為何會成為太平軍第三代主帥,為何要幫太平軍反抗大周……

    想到這裡,謝安想了想,低聲勸道,「大舅哥,節哀順變……小弟覺得吧,這位夫人已逝多年,縱觀大舅哥思念她,可相助太平軍這種事……大舅哥,趁早收手吧,小弟向舞求求情,舞素來看重族人,只要大舅哥願意回來,梁丘家的大門,自然會向大舅哥敞開……何必執意要留在太平軍這個傷心地呢?」

    陳驀聞言望了一眼謝安,搖搖頭說道,「兄弟的好意,為兄心領了……她在故去前,曾托為兄照顧她的女兒,既然她的女兒執意要復興南唐,那麼為兄自會助她一臂之力,為此,哪怕是與梁丘家為敵,亦在所不惜!」

    耶?耶?

    望著陳驀一副決然的神色,謝安只感覺自己的思緒混亂了,一時半會,竟不知該說什麼好。

    好在這時四人已走至東公府後院的小祠堂,謝安岔開話題說道,「大舅哥,便是這裡……」

    說著,他率先走了進去,將祠堂內供桌上所放置的梁丘家族譜,呈給陳驀。

    [皓,十二代族人,亙之孫,恭之子,生於貞治三十七年六月十二日,七歲夭折,逝於弘武六年七月三日……]

    望著梁丘家族譜上那一行描述,陳驀長長嘆了口氣,小心翼翼地將族譜遞還給謝安,說道,「兄弟,為兄不想讓人得知為兄曾來這裡,麻煩兄弟替為兄保密……」

    「大舅哥這就要離開了?——那個,日後還回來麼?舞儘管那時說話毫不容情,但是,她真的真希望大舅哥回來……」

    此時陳驀已走到祠堂門口,聞言轉頭過來,深深望了一眼謝安,淡笑說道,「兄弟,梁丘皓早已死了,為兄叫做陳驀!——日後可別叫錯!」說著,他帶著幾分留戀之色望了一眼祠堂內的塑像,繼而轉過身去,大步朝著來路走去。

    望著陳驀離去的背影,謝安微微嘆了口氣,他知道,這位梁丘家曾經的嫡子,已不會再回來了……

    而與此同時,在東公府內院的魚池旁,有一位老人負背雙手望著池中的游魚。

    不多時,老人好似注意到了什麼,轉過頭來,瞥了一眼廊庭方向,而此時,陳驀正沿著廊庭朝側門而去……

    一老一少,四目交接。
gv0857 發表於 2013-5-28 22:05
第十一章 心照不宣

    轉頭望著從廊庭中走過的陳驀,老人嘴邊白須一顫,渾身微微顫抖。

    [爺爺,為何東軍旗幟上的老虎有翅膀啊?人說老虎都是沒有翅膀的……]

    [那叫【飛虎】,亦名【插翅之虎】,能上天入地,比世上的老虎要厲害許多哦!]

    [世上真有這樣厲害的老虎麼?]

    [呵呵,那是聖祖爺的美意啊……]

    [聖祖爺?]

    [就是我大周開國皇帝陛下,當今聖上的爺爺的爺爺……賜予我東軍的旗幟,意思就是要讓我東軍將士,都當會飛的老虎呀,你看,虎乃百獸之王,老虎會飛,這得多厲害?]

    [孫兒日後長大了,也要當會飛的老虎!]

    [哈哈哈哈,這個自然,我梁丘家的男兒,生來便是猛虎……]

    [爺爺,那旗幟上邊,赤色的又是什麼?]

    [傻孩子,那是火呀,怎麼連火都不認得?]

    [是廚房灶爐裡的火嗎?]

    [唔……是,不過寓意不同……聖祖爺希望我東軍像無情的火一樣,在沙場上與敵人廝殺,將一概我大周的敵人,燒成灰炭,保護我大周!——另外,我梁丘家有一項絕技,叫做【霧炎】,跟這個火呀,很相似……]

    [霧炎?很厲害嗎?]

    [當然了,那可是只有我梁丘家族人才能施展的絕技!]

    [教我教我,爺爺教我……]

    [哈哈哈,皓兒莫急,你今年才六歲呢,待你到十歲,爺爺再教你……]

    [我要學,我就要學,我就要學……]

    [唔……那這樣,等你七歲生日的時候,爺爺再教你,好麼?]

    [說話算數哦……拉鉤!]

    [好好,拉鉤,不過,皓兒,倒時候可不許喊苦、喊累哦!]

    [嗯!——孫兒日後要比爺爺還要厲害!]

    [哦?——爺爺可是大周第一猛將哦,人稱【河內之虎】!——你又叫什麼呀?]

    [那……那孫兒就叫【東軍之虎】!]

    [東軍之虎?哈哈哈,好名字,好名字!——皓兒啊,快快長大哦,爺爺可是等著將東軍交付給你哦!]

    [嗯!]

    ……

    腦海中閃過當年的種種,老人眼眶微紅,別過頭去望著那片魚池,當陳驀經過他背後的廊庭時,他沉聲問道,“小夥子,你可知這池子中,曾有幾尾錦魚?”

    “……”此時陳驀正沿著廊庭經過那位老人背後,聞言微微皺了皺眉,停下腳步,望著三丈遠開外的老人背影。

    望了一眼那片池子,又望了一眼老人那似曾相識的背影,陳驀眼中露出幾分痛苦之色,捂著額頭甩了甩腦袋,跌跌撞撞地朝著東公府側門的方向而去。

    聽著那漸漸遠去的腳步聲,老人轉過頭去,望著陳驀離去的背影,他猶豫地抬起右手,似乎想抓住了什麼,但最終卻又放棄,在長長嘆了口氣後,目送著陳驀消失在園林的另外一頭。

    忽然,老人好似注意到了什麼,神色一凝。

    而與此同時,謝安正與廖立、馬聃二人繼陳驀之後,沿著廊庭走來,與這位老人的目光撞了一個對臉。

    這老頭誰啊?

    說實話,初見這位老人時,謝安心中有幾分錯愕。

    要知道,他吃住在東公府也有快一年了,腹內上上下下的雜役、家丁、侍女、幫傭他都認識,雖談不上熟悉,但好歹也混個眼熟,然而這個老頭,他卻從未見過。

    這老頭可以啊,大模大樣地走入東公府不算,還明目張膽地站在這裡賞魚?

    耶?

    等等,這老頭的穿著打扮……

    紫袍、赤帶、金邊、銀線……

    莫非,這個老頭……不,這位老爺子就是舞的祖父,梁丘公?

    那一瞬間,謝安感覺自己仿佛被雷劈中一般,渾身一個激靈,有些不知所措地呆呆遠在原地。

    謝安猜得不錯,這位老人正是三十年前大周第一猛將,人稱河內之虎的梁丘亙,梁丘伯軒,在一年前去了河內梁丘家祖墳,今日這才回到冀京。

    見謝安方才還一副茫然之色,轉眼間露出幾分駭然,一副畢恭畢敬之態,梁丘公微微有些意外,暗自說道,這小子倒也機靈……

    想到這裡,他沉聲說道,“過來,小子,老夫有話要問你!”

    “是……”鑒於這位老人的身份,謝安哪敢不從,順著廊庭一溜小跑,沿著花園內的小徑,來到了梁丘公身旁,看得廖立、馬聃二人面面相覷,不明所以,也跟著謝安走了過去。

    見此,梁丘公微微皺了皺眉,淡淡說道,“小子,此二將,莫非乃你護衛侍將?”

    謝安是何等人,雖說不如長孫湘雨聰明絕頂,但也是機敏之人,聞言頓時會意,連忙對廖立、馬聃二人說道,“廖立、馬聃,老太爺有話要與本官說,你二人暫且退下!”

    老太爺?

    廖立與馬聃愣了愣,滿頭霧水地望著梁丘公,畢竟據他們所知,謝安並沒有什麼親人,何以如今突然冒出一位老太爺來?

    忽然,他二人好似是想到了什麼,面色一驚,當即單膝叩拜於地,恭聲說道,“恕末將等眼拙,竟不識梁丘公尊顏!”

    要知道,梁丘公可是大周軍方最具權威的代表人物,是廖立、馬聃等將領朝思暮想都想見到一面的大人物,如今親眼見到,也難怪他二人滿臉激動之色。

    “……”聽聞謝安所言,梁丘公意味深長地打量了一眼他,繼而點點頭,心平氣和地說道,“二位將軍客氣了,老夫有些家務事要與你們大人商談,勞煩兩位暫且避退!”

    “諾!”強忍著心中的激動,二將抱了抱拳,起身離去,自去東公府側門等候謝安。

    望著二將遠遠離去的背影,再一瞥不發一語的梁丘公,謝安心中多少有些心虛。

    要知道在大周,但凡兒孫婚事,皆由其家中長輩張羅,要不怎麼說父母之命、媒妁之約呢,然而梁丘舞與謝安這門婚事,卻顯得有些唐突,就感覺好像是謝安私自拐帶了人家孫女似的,更尷尬的是,還未正式拜過天地,謝安與梁丘舞便已圓房了,儘管是因為一個誤會,但終歸這是說不出口的事,尤其在封建教條相當嚴厲的大周。

    不妙,不妙啊……

    這位老爺子不說話……

    不會是思忖著如何處置自己吧?

    望著梁丘公的背影,謝安只感覺自己的心跳越老越快,仿佛陣陣急促的鼓聲般。

    就在謝安額頭冷汗直冒之際,梁丘公張口了。

    “你叫謝安,對吧?”

    “是……”

    “如今在大獄寺擔任少卿一職……”

    “是……”恭敬地點點頭,謝安抬起頭,詫異地打量著梁丘公。

    奇怪,這位老爺子怎麼知道自己的?

    而且看他神色,仿佛知道的不少……

    也不知是不是看穿了謝安心中的想法,梁丘公瞥了一眼謝安,淡淡說道,“你是不是在想,老夫今日才回冀京,何以知道你的身份,對吧?”

    “呃……是!”

    “哼!”輕哼一聲,梁丘公淡淡說道,“你以為老夫離開冀京,便不知冀京發生之事了?”

    謝安愣了愣,繼而恍然大悟。

    也是,這位老爺子才是東公府真正的主人,是嚴開、陳綱、項青、羅超等東軍將士所效忠的對象,他的孫女遭遇了那般大事,東公府的人,有豈會不向遠在河內的這位老爺子稟告?

    也不知是不是看穿了謝安心中所想,梁丘公淡淡說道,“莫要胡亂猜測了,你的事,乃是舞兒親自寫家書告知老夫……”說著,他瞥了一眼坐立不安的謝安,冷冷說道,“那時,老夫恨不得當時就在冀京,好將你剝皮抽筋!——你身為大獄寺少卿,應當清楚,老夫就算殺了你,也不算觸犯大周刑律!”

    望著梁丘公吹鬍子瞪眼,一臉怒色,謝安縮了縮腦袋,一副唯唯諾諾之色。

    事實上,正如梁丘公所言,在大周,但凡男子與未出閣的待嫁女子發生了關係,女方家中長輩有權利將那名男子問罪,嚴重些,甚至殺了那名男子都不為過,當然了,那名女子的下場也好不了多少,基本上會以敗壞門風的罪名,被執行家法。

    或許有人覺得,難道大周刑律不管這種事麼?

    事實上,就算是大周刑律,也無權插手干涉這種世家家務事,更何況還是東公府梁丘家這等大周數一數二的豪門世家。

    望著謝安這幅作態,梁丘公沉聲喝問道,“小子,對此,你可有話要說?”

    憑著對梁丘舞的了解,謝安大致也推斷出了梁丘公的性格,聽聞此言,低頭說道,“對此,小子無話可說……”

    “哦?”見謝安竟然不狡辯,梁丘公微微有些驚訝,皺眉說道,“你可是覺得,老夫不敢殺你?”

    謝安猶豫了一下,低聲說道,“是!——倘若老太爺殺了小子,依著舞的性子,也不會改嫁,如此,梁丘家可就真的斷了血脈了……”

    梁丘公聞言雙目一眯,深深打量著謝安,繼而皺了皺眉,緩緩說道,“你說的不錯,老夫確實不敢殺你……老夫不明白,你既然能想通這層利害,何以在老夫面前依然是這般畏懼?”

    “這個……”謝安臉上露出幾分尷尬之色,偷偷望了一眼梁丘公,小聲說道,“老太爺乃大周第一猛將,虎威太甚,小子如何能承受?”

    “……”梁丘公聞言愣愣地望著謝安,忽而哈哈大笑起來,搖搖頭說道,“有趣有趣!——果真如舞兒所言,是個有趣的小子!”說著,他望向謝安,輕笑說道,“放心吧,倘若是數月之前,老夫恨不得將你剝皮抽筋,不過這數月裡,舞兒在信中替你說了不少好話……再者,眼下你二人木已成舟、米已成炊,就算老夫不應允又能如何?”

    “老太爺的意思是,您答應了?”謝安小心翼翼問道。

    梁丘公聞言淡淡一笑,說道,“老夫數月前在回覆舞兒的信中便應了此事,她沒有告訴你麼?”

    “耶?”謝安愣了愣,回憶了一番,猶豫說道,“舞只說要辦婚事,別的倒也沒說……”說到這裡,他恍然大悟。

    也是,依著梁丘舞的性子,若不是請示過了家中唯一的長輩梁丘公,又如何敢私下與謝安喜結良緣?

    這時,梁丘公又問道,“婚禮之事籌備地如何了?”

    “婚……婚禮?什麼婚禮?”

    梁丘公聞言微微皺了皺眉,略有些不悅地說道,“當時舞兒在予老夫的信中言道,說婚禮籌備之事太過於倉促,是故延後些日子……”說著,他有意無意地望了一眼四周,對謝安說道,“方才老夫就想問,何以府上未見絲毫端倪?”

    見梁丘公眼神愈加不善,謝安心知這位老爺子誤會了,遂將當初為了掩人耳目之事悉數告訴了梁丘公。

    “原來如此,”梁丘公聞言釋然地點了點頭,說道,“你起初是顧忌到太子或許會猜到襲擊他的人正是你,是故才將你二人的婚事延後,對麼?”

    “對!”謝安點了點頭。

    見此,梁丘公瞥了一眼謝安,淡淡說道,“可據老夫所知,你如今與太子已勢如水火,如此,還有延後婚期的必要麼?”

    “誒?”謝安愣住了,張張嘴半響說不出話來。

    望著謝安這般目瞪口呆的模樣,梁丘公哪裡還會不明白,搖搖頭說道,“大事機警,小事糊塗!——罷了罷了,總好過大事糊塗……這樣吧,從明日起,府上開始著手籌備你二人婚事,選個吉日良辰,你二人先成婚再說,似眼下這般名不正言不順,徒惹人恥笑!——有什麼話要說麼?”

    “不,一切皆聽老太爺做主……”謝安畢恭畢敬地說道,心中如釋重負,儘管他知道,梁丘公這是看在他孫女梁丘舞的面子上,這才饒過了他。

    見謝安對自己這般恭順,梁丘公滿意地點了點頭,忽而,他長長吐了口氣,語氣複雜地說道,“小子,既然你即將做老夫孫婿,有些話,老夫要向你交代幾句……我梁丘家的事,你了解多少?”

    謝安聞言愣了愣,訕訕一笑,頗有些尷尬地說道,“倘若老太爺指的是那件事……舞與小子已商量過,日後待她誕下子嗣,倘若是男兒,便過繼於梁丘家,延續血脈……”說著,他抬頭偷偷望了一眼梁丘公,卻意外地發現,梁丘公滿臉難以捉摸的詭異神色,小心說道,“老太爺,有什麼不對麼?”

    “唔?哦……”不知為何,梁丘公的表情十分古怪,如夢初醒般點了點頭,語氣莫名地說道,“這件事啊……這個倒是不急,你二人尚且年輕,日後有的是日子,不必急於一時……”說著,他頓了頓,猶豫問道,“至今,你二人行過多少回房事?”

    “……”見梁丘公竟然問起這麼**的問題,謝安實在有些尷尬,不過礙於這位老爺子的身份,他又不好隱瞞,如實說道,“那個……十餘回……”

    “十餘回……”在謝安詫異的目光下,梁丘公喃喃自語了一句,繼而,他好似是注意到了謝安那古怪的表情,咳嗽一聲,沉聲說道,“老夫的意思是,你二人尚且年幼,莫要過多沉迷於男女之事,就拿你來說,平心而論,老夫實在不喜你,不過老夫不得不承認,你亦是個人才,尚未弱冠便得以入朝為官,擔任大獄寺少卿這等要職,日後前程不可限量……舞兒也尚且年幼,她有些話,你也不必事事聽從,你二人還小,倘若有子嗣拖累,反而於前程不利!”

    這……

    什麼情況?

    謝安呆呆地望著梁丘公,頗有些摸不著頭腦。

    在他看來,梁丘舞可以說是怕不得替謝安剩下一兒半女,然後將兒子過繼給梁丘家延續血脈,然而看這位老爺子的態度,他似乎並不著急……

    想到這裡,謝安小心翼翼地試探說道,“老爺子的意思是,眼下舞還年幼,生兒育女對她身體有害?”

    梁丘公愣了愣,連連點頭說道,“對,對,老夫就是這個意思!”

    “……”謝安聞言釋然般點了點頭,不過,他總感覺梁丘公話中有話,好似隱瞞著什麼。

    也不知是不是猜到謝安正胡亂猜測著此事,梁丘公忽然咳嗽一聲,岔開話題說道,“話說回來,小子,方才那人……是你領進府上來的?”

    “方才那人?”謝安愣了愣,不明所以地望了一眼梁丘公,繼而面色微變,因為他他意識到,梁丘公指的正是陳驀。

    一想到陳驀曾拜託自己隱瞞他的行蹤,尤其不要透露給梁丘家的人,謝安猶豫一下,小心翼翼說道,“回稟老太爺,那個人……呃,他……哦,他乃小子一位好友,說是沒見識過東公府,是故,小子斗膽領他進來觀瞧一番……”

    由於謝安低著頭,他並沒有注意到梁丘公眼中閃過一絲異色。

    “好友……麼?——好友,就領此人去我東公府後院的小祠?”

    “……”謝安啞口無言,作為梁丘舞的夫婿,他自然清楚,東公府後院竹林深處的小祠,對於非梁丘家的人來說是禁區,換而言之,除了梁丘家的人以外,至今也只有謝安與伊伊有資格出入那裡。

    怎麼辦?

    腦內盤算著,謝安額頭冷汗嘩嘩直冒,低著頭不敢看梁丘公面色。

    “……”望著謝安這般神色,梁丘公微微皺了皺眉,在思忖了一番後,忽而問道,“實話告訴老夫,此人叫什麼?”

    謝安百般為難,一邊是老太爺的問話,一邊是大舅子的叮囑,他夾在當中,好不難受,半響之後,他這才猶豫說道,“陳……驀……”

    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希望梁丘公還未得知此事其中具體。

    “怎麼寫?”

    “……耳東陳,草日大馬的驀……”謝安的頭壓地更低了,額頭冷汗嘩嘩直冒。

    “哦!”梁丘公釋然般點了點頭,喃喃說道,“叫陳驀麼……”說著,他深深望了一眼如臨大敵的謝安,微笑說道,“你與此人,交情不淺?”

    “呃……是!”謝安硬著頭皮說道。

    “好,好,”梁丘公臉上露出幾分笑意,拍了拍謝安肩膀,微笑說道,“日後得空,多叫你那位好友來我梁丘家坐坐……”說著,他轉身朝著前院走去。

    “……”謝安聞言抬起頭來,略帶幾分驚愕地望著梁丘公遠去的背影,受寵所驚之餘,他心下暗自詫異。

    莫非,這位老爺子看出來了?

    笨啊!

    舞是因為當時年幼,這才沒有關於那位大舅哥的印象,而這位老爺子,那可是撫養大舅哥的長輩,縱然十餘年未見,又豈會認不出來?

    等等,這麼說來……

    想到這裡,謝安試探著說道,“老太爺,小子那位好友,恐怕日後不會再來了……”

    話音剛落,遠處的梁丘公便停下了腳步,轉過頭來,微笑說道,“你不是說,你與他交情不淺麼?——就盡量請他多來我東公府坐坐吧!”

    聽聞此言,謝安哪裡還會不明白,心中暗暗說道,果然,這位老爺子已認出來了!

    想通這一層,謝安倒也釋懷了,似心照不宣般笑著說道,“老太爺放心,小子定當竭盡所能!”

    望著謝安臉上那意味深長的笑容,梁丘公微微一笑,深深打量了謝安幾眼,點點頭說道,“確實聰慧……”說著,他顧自朝著前院正廳而去。

    梁丘公這一走,謝安這才松了口氣,擦了擦額頭的冷汗,苦笑著搖了搖頭。

    這叫什麼事啊!

    看這位老爺子的神色,他分明是認出了大舅哥,只不過怕過於唐突,因此才沒有直言相認,多半是打著循序漸進的主意,想與大舅哥打好關係,問題是,看當時大舅哥的態度,他已不打算再回來梁丘家啊……

    更要命的是,這事還要瞞著舞,倘若舞得知她的堂兄梁丘皓已混入冀京,嘖嘖,後果不堪設想。

    嘆息著搖了搖頭,謝安沿著廊庭來到了東公府旁側的小門,畢竟廖立與馬聃還在這裡等著他。

    而出乎謝安意料的是,陳驀竟然也沒離去,正環抱著雙臂倚在東公府府墻外側,滿臉凝重地思索著什麼。

    見此,謝安走了過去,好奇問道,“大舅哥,想什麼呢?”

    只見陳驀側頭瞥了一眼謝安,長長吐了口氣,說道,“四十五條……大概!”

    “什……什麼?”謝安一臉莫名其妙,詫異地望著陳驀。

    “不,沒什麼,”陳驀搖了搖頭,眼中露出幾分惆悵,說道,“兄弟,為兄心中煩躁地很,陪為兄去酒樓喝幾杯……”

    見陳驀似乎心情不佳,謝安多少也猜到了幾分,聞言點了點頭。

    一時之間,謝安竟是忘了他與梁丘舞等三女有過約定,要陪三女去冀京的一干金鋪看首飾……
gv0857 發表於 2013-5-29 21:51
第十二章 一夜變故

    ——大周弘武二十四年六月七日,亥時二刻——

    在大周,亥時二刻正是宵禁的時辰,換算一下時間,大概也就是後世十點前後。

    對於大周這個幾乎沒有什麼夜間娛樂活動的時代而言,亥時二刻,已經算是深夜,此刻冀京街道上,幾乎已經沒有什麼行人,就算是有,也僅僅只是例行巡邏的衛尉府衛兵,甚至於有些家庭,早已吹滅燈火,安然入睡。

    就著朦朧的星光,在冀京朝陽街上,陳驀與謝安二人相互攙扶著,跌跌撞撞地走來。

    “大……舅哥,小……小弟夠……意思吧?”

    “沒說……說的,兄……兄弟夠……夠義氣!”

    “哈……哈哈哈……”

    “兄……兄弟笑……什麼?”

    “呃,不知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

    “大舅哥笑……笑什麼?”

    “不……不知道……哈哈……”

    “哈哈哈……”

    一位是姑爺,一位是大舅子,只喝地酩酊大醉的二人相互攙扶著走在路上,不明所以地大笑起來。

    他們那不明所以的笑聲,在這寂靜的夜裡,顯得更外刺耳,讓跟在他們身後的廖立與馬聃二將苦笑不已。

    “這一頓喝的,有十來壇吧?”廖立轉頭詢問著馬聃。

    馬聃聞言臉上露出一個古怪的表情,搖搖頭說道,“恐怕不止二十來壇……”說著,他用帶著幾分敬佩的目光望向不遠處已幾乎不會正常走道的謝安。

    像廖立、馬聃這等武人若是敬佩一個人,武藝強弱自然不必多說,而酒量也是一個極其重要的因素,平心而論,陳驀酒量好,馬聃絲毫不感覺意外,畢竟在他們看來,但凡是武人,酒量都相對出色,很少有既武藝高超、卻又不會喝酒的人,然而謝安這一個文官酒量竟然也是那般出色,這實在有些出乎馬聃的意料。

    說起來,馬聃與廖立曾經與謝安喝過幾次酒,一次在去年大年三十的廣平,一次在回到冀京後的李壽府上,但是這兩次,謝安喝酒都有度,喝到六七分醉也就罷手了,然而這一次可不得了,謝安喝地幾乎已不會走道了,若不是陳驀攙著,恐怕早已跌倒在地。

    而令人感到好笑的是,陳驀這位絕世悍將這會兒也是酩酊大醉,馬聃、廖立毫不懷疑,這會兒他二人毫不費力就能拿下這員天下無雙的猛將。

    也難怪,畢竟陳驀與謝安二人喝了整整二十來壇,從午時三刻一直喝到亥時一刻,喝了將近五個時辰,他二人眼下還能跌跌撞撞地走道,這在廖立與馬聃看來簡直就是莫大的奇事。

    “啊!”在廖立與馬聃詫異的目光,陳驀大笑三聲後,仰天吼了一嗓子,繼而勾搭著謝安的肩膀,止不住地笑著,很顯然,這位堪稱天下第一猛將的豪傑,這會兒多半早已神智不清。

    “好,好……”謝安一臉迷糊地拍了拍手,在打了一個酒嗝後,唱起小曲來。

    “……人間有正道哇,歲月有更遷,不圖英名流千古,只求無愧過百年……”唱著唱著,謝安沒聲了,看他歪著腦袋一臉的迷糊勁,顯然,這廝忘詞了。

    不過即便如此,陳驀亦是拍手大聲喊好,盡量不知他究竟有沒有聽清楚謝安那含糊的歌詞,至少馬聃與廖立就聽不清謝安究竟在唱些什麼東西,字眼含糊且不說,曲調也偏地相當厲害,花幾十文錢隨便在冀京找個唱小曲的,都比謝安唱地好聽。

    見陳驀、謝安這一對大舅子與姑爺,藉著酒意興致越來越高,馬聃與廖立對視一眼,心中暗叫糟糕,無可奈何之餘,也只能小心戒備著。

    畢竟昨日夜裡謝安這才遭遇過刺客,前車之鑒、後車之師,如今他們可是謝安的家將,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說什麼二人也不能叫他們效忠的對象莫名其妙地死在街上。

    不過讓二人稍微感到安心的是,這一路上倒是風平浪靜,期間除了撞見幾隊例行巡邏的衛尉署衛兵外,倒也沒其他事。

    不得不說,當那些衛尉署衛兵發現這兩個宵禁之後依然在大街上鬼哭狼嚎的瘋子,其中一人正是大獄寺少卿謝安後,那些衛兵的表情十分古怪。

    按理來說,宵禁之後依然逗留在街道上,這可是一項觸犯大周刑律的罪名,說輕不輕,說重不重,往常那些衛兵若是逮住,至少二十大板,但是這一回,他們可不敢。

    畢竟人謝安那可是大獄寺少卿,平常那些衛兵抓到了無視宵禁的人,也得上呈公文到大獄寺,由大獄寺審訊、裁決,畢竟衛尉署只負責維護京畿治安、城防,並沒有審訊犯人、對人犯用刑的職權,否則便是濫用私刑。

    說白了,他們就算是抓了謝安,也得移交到大獄寺,待天明之後,由他大獄寺少卿謝安開三堂,來審訊犯下罔顧宵禁律令罪行的他自己……

    想到這裡,那些衛兵一個個抱著多一事還不如少一事的心態,對謝安這一撥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要不然,冀京堂堂太子腳下,豈容得下兩個喝醉酒的瘋子大半夜在街上鬼哭狼嚎?

    畢竟,他們的頂頭上司、衛尉荀正在謝安面前都謙稱下官,又何況是他們這些衛兵。

    走著走著,廖立忽然感覺有點不對勁,停下腳步,詫異地打量著四周。

    見此,馬聃神色一凜,還以為廖立察覺到了危機,壓低聲音問道,“廖立,何事?”

    只見廖立神情古怪地打量著四周,喃喃說道,“這道……走錯了吧?我記得東公府,好似不在這個方向啊……”

    “你確定?”馬聃猶豫問道。

    也難怪他這般猶豫,畢竟他二人剛入冀京不久,對於東公府位置的印象,也只停留下在白晝跟著謝安前往府上那一回,對於道路,實在談不上熟悉二字。

    見馬聃發問,廖立皺眉打量著四周半響,繼而點了點頭,說道,“多半是大人走錯道了……”

    馬聃聞言哭笑不得,要知道,方才他與廖立只顧著照看謝安與陳驀二人,卻忘了這件事,不過這也怪不得他二人,畢竟誰會想到,前前後後出入東公府成百上千次的謝安,竟然會走錯道呢?

    想到這裡,馬聃急步走了上去,連聲說道,“大人,大人,這道莫不是走錯了?”

    此時謝安依然與陳驀勾肩搭背,不知在說笑些什麼東西,聞言一臉迷糊地望著馬聃,無奈之下,馬聃只好重複了一遍。

    “走……走錯了?”打了一個酒嗝,謝安迷迷糊糊地打量著四周,半響之後,拍拍陳驀肩膀笑著說道,“啊啊,確實走錯了,都走到正……正陽街了,哈哈哈哈……”

    “……”馬聃傻眼地望著謝安,他實在想不明白,走錯路這種事,有什麼好笑的地方。

    見此,廖立也走了過來,抱拳說道,“大人莫要再發笑了……眼下時辰實在已不早了,如此深夜,末將恐有不測,大人還是速速回東公府吧!”

    “唔,唔……”謝安醉醺醺地點了點頭,繼而望著陳驀,吐字不清地說道,“大舅哥,你與小弟一道回東公府……可好?”

    陳驀搖了搖頭,強睜著疲倦的眼睛,含糊說道,“不了,兄弟……為兄隨意……隨意找個能歇腳的地方就好!”正說著,他抬起右手,醉醺醺地指著正陽街遠處,笑呵呵問道,“那裡尚且燈火通明……是何處?”

    謝安眯著眼睛,順著陳驀右手所指的方向看了半天,釋然說道,“那裡是皇宮,自……自然徹夜燈火通明!”

    “皇……皇宮?”陳驀聞言臉上露出幾分莫名的興致,笑著說道,“好,好,為兄今日就去那裡逛……逛逛……”說著,他拍了拍謝安的肩膀,醉醺醺地朝著正陽街遠處走去。

    見陳驀竟說要去皇宮,謝安被逗笑了,說道,“小弟知……知大舅哥武藝,天下無雙,不過那皇宮……可不是能輕易進出……之地!”

    “嘿,嘿!”陳驀也不知在樂什麼,笑了兩聲,說道,“那為兄就去見……見識一下!”說著,他跌跌撞撞地走遠了,結果沒走幾步,一頭撞在一棵樹的樹幹上,撲通一聲摔倒在地。

    “哈,哈哈……”望著陳驀那狼狽的模樣,謝安笑岔了氣,身子一個踉蹌,若不是馬聃與廖立二人急忙扶住,恐怕早已摔倒在地。

    而這時,陳驀也掙扎著站了起來,見謝安哈哈大笑,他亦忍不住笑了起來,繼而向謝安揮了揮手,朝著皇宮的方向走去。

    望了一眼陳驀離去的背影,廖立與馬聃扶著謝安向東公府而去。

    且不說陳驀醉醺醺地步向皇宮,且說謝安在廖立與馬聃二人的攙扶下回到了東公府,而此時,東公府的府門早已關閉。

    見此,謝安暈暈乎乎地走到門外,啪啪啪砸門,扯著嗓子衝著府內大喊,“開……開門!”

    片刻之後,府門吱嘎一聲打開了,馬聃與廖立正要扶著謝安走入府內,一瞧開門的那位主,差點嚇個半死。

    前來開門的,竟然是[炎虎姬]梁丘舞!

    見梁丘舞滿臉怒容望著一臉醉態的謝安,銀牙暗咬,面色鐵青,廖立與馬聃二將縮了縮腦袋,心中暗叫不妙,猶豫一下,小聲喚道,“夫人……”

    此時梁丘舞心中那個氣,要知道,早在昨日,謝安便與她以及長孫湘雨等人約好,今日要一同到冀京的金鋪看首飾,結果,心中歡喜的她在府上等了足足半天,也不見謝安蹤影。

    此事暫且不提,今日是什麼日子?

    今日可是她的祖父,梁丘公回到冀京的頭一日,她一心期望謝安能夠給她的爺爺留下了一個好印象,為此,她特地叫伊伊準備了一頓豐盛的家宴,結果倒好,謝安遲遲不來,她幾次派人到謝安府上催促,府上下人卻道謝安猶未回府,此後她又派人到大獄寺催促,可大獄寺的官員卻說謝安午時便已離開。

    當時她還因為謝安遇到了什麼麻煩,心中萬分焦急,為此,甚至親自在府門內等候消息,而眼下,一見謝安喝地酩酊大醉,她哪裡還會不明白?

    總歸是當著外人的面,梁丘舞深深吸了口氣,壓下心中憤怒,對廖立與馬聃冷冷說道,“將你家大人扶進去!”

    儘管廖立與馬聃早前便見過幾次梁丘舞,但是直到眼下,他們這才意識到,盛怒下的[炎虎姬]究竟是多麼地可怕,她身上那股凝而不散的迫人氣勢,竟是駭地二將連大氣都不敢喘。

    “……是!”

    縮了縮腦袋,廖立與馬聃扶著謝安來到了前院正廳。

    期間,謝安一直處於迷迷糊糊的狀態,直到二將將他扶到廳中的椅子上坐下,他這才驚覺過來,仿佛大夢初醒般,茫然地望著四周。

    只見在廳中左側首席椅子上,梁丘公端著一杯茶輕抿著,不時用略帶詫異與疑惑地目光打量著滿身酒氣的謝安。

    在他身旁,伊伊將一隻小木盤環抱在胸前,望向謝安的目光中,充滿了擔憂,以及一絲絲的責怪。

    “咦?老爺子也在啊?”大夢初醒的謝安向梁丘公打了聲招呼。

    “呵!”梁丘公微微一笑,正要說話,忽然見到孫女梁丘舞正一臉鐵青地走入廳中,臉上露出幾分詭異的笑容。

    梁丘舞不知謝安今日早已與梁丘公交談過,見謝安在她的爺爺梁丘公面前這等失態,心中又生氣又失望,在深深望了一眼謝安後,沉聲說道,“伊伊,替他倒杯茶醒醒酒!”

    “是……”伊伊點點頭,替謝安倒了一杯茶,而趁著這個機會,廖立與馬聃二將趁機告退了,畢竟傻子都看得出來,接下來那是人家的家務事。

    “來人,來馬、廖兩位將軍去西院廂房歇息!”

    “多謝夫人……梁丘公,末將等暫且告退!”說著,廖立與馬聃逃命似地離開了廳堂,將謝安一個人丟在這裡。

    望了一眼二將離去的背影,梁丘舞深深吸了口氣,勉強露出幾分笑容,對梁丘公說道,“祖父,他便是孫兒信中所提到的謝安……”

    其實梁丘公早已見過謝安,但是礙於那時曾見到過陳驀,不好向自己的孫女提起,因此故作不知,只是點了點頭,也沒說什麼。

    然而梁丘舞卻是會錯了意,還因為自己祖父因為謝安不曾來赴家宴心中惱怒,遂忍不住狠狠瞪了一眼謝安。

    可能是喝了杯茶水醒了酒,也可能是被梁丘舞那仿佛凝固般的迫人氣勢所驚醒,謝安稍稍清醒了幾分,見梁丘舞狠狠瞪著自己,沒來由地感到有些心虛,強打著精神,訕訕喚道,“舞……”

    見謝安似乎清醒了幾分,梁丘舞面色一寒,冷冷問道,“安,今日下午,你做什麼去了?”

    望著梁丘舞那憤然的目光,謝安心中一愣,繼而不禁滋生幾分惶恐,直到眼下他這才記起,他今日與梁丘舞、長孫湘雨、伊伊三女有約。

    撓了撓頭,謝安訕訕說道,“跟一個好友……喝酒去了……”

    梁丘舞聞言鳳目一眯,沉聲問道,“和誰?何處?”

    “這個……”

    “怎麼?不能說麼?”梁丘舞眼中的怒色,越來越濃。

    望著她這副表情,謝安哪裡還會不明白這個小妮子誤會了,連忙解釋道,“放心,這次我絕對沒有去那種地方,只是在朝陽街一個酒樓,好像叫……匯仙居?——唔,大概是叫這個!”

    聽聞此言,梁丘舞心中的怒氣稍稍退去了幾分,說實話,她真怕謝安再去那種煙花之地,倒不是說她善妒,只是她單純看不慣那種風化場所。

    “和誰?”

    “一個朋友……”

    “叫什麼?”

    “這個嘛……”猶豫了半響,謝安訕訕說道,“只是一個朋友……”

    見謝安說話吞吞吐吐,梁丘舞眼中懷疑之色更濃,正要說話,卻見梁丘公張口說道,“舞兒啊,你既要嫁給這小子,那麼……似這般逼問夫婿行蹤,可並非是賢妻所為啊!——他身為大獄寺少卿,少不了有些酒水宴席間的應酬!”

    “……”梁丘舞聞言愣了愣,詫異地望著梁丘公,她怎麼也沒想到,梁丘公竟然主動開口替謝安說話。

    想了想,梁丘舞低聲說道,“孫兒知錯,孫兒只是覺得,祖父回到冀京,他作為我梁丘家孫婿,理當首先拜見祖父,向祖父問安,此乃禮數……”

    “呵呵,”梁丘公微微一笑,說道,“老夫一個老頭子,有什麼好瞧的?——老夫覺得,今日這事就作罷了吧!”

    “作……作罷?”梁丘舞詫異地望著梁丘公,她原以為梁丘公心中惱怒謝安,卻萬萬沒有想到,梁丘公並非不惱,反而一個勁地替謝安開脫。

    “祖父……不惱他麼?”

    “唔?哦,不不不……”梁丘公連連搖頭,繼而笑著說道,“再說,他這會兒昏昏欲睡,你就算要教訓他,也得等到明日,待他清醒過來再說!”

    梁丘舞聞言望了一眼謝安,見謝安果然是一臉的困意,昏昏欲睡,微微思忖一下,沉聲說道,“伊伊,扶他回房!”

    “是……”伊伊輕輕點了點頭,扶著謝安回他房裡。

    一回到自己房中,謝安倒在床榻上就睡著了,無奈之下,伊伊只好替他脫去衣衫,蓋上被子。

    一覺睡到天亮,謝安這才悠悠轉醒,此時的他,只感覺腦袋像漿糊一般,甚至於,隱隱有針刺般疼痛。

    顯然,這是宿醉的後遺症。

    一面穿著衣服,一面整理著思緒,當回憶到昨夜梁丘舞那憤怒的面色時,謝安不禁苦笑出聲。

    而就在這時,屋外傳來了啪啪啪的叩門聲。

    “來了來了!”喊了一句,謝安打開了房門,他原以為是伊伊、或是梁丘舞,但讓他感到意外的是,來人竟是衛尉荀正。

    見謝安開門,荀正甚至來不及與謝安行禮,一臉急切地說道,“出事了,少卿大人!——昨夜有賊人闖入了皇宮,打傷了宮內侍衛無數,再者,城內又添數十條人命官司……”
gv0857 發表於 2013-5-29 21:51
第十三章 不帶這樣的……

    皇宮?

    莫非守備力量最為堅實的皇宮出事了?

    謝安一臉目瞪口呆地望著荀正,望著他兩片嘴皮子不停地上下啟合,然而耳邊卻是嗡嗡聲直響,除了聽到皇宮這幾個敏感字眼外,其餘卻是聽不大清楚。

    “荀大人慢慢說……慚愧,下官昨夜與一位友人大醉一場,眼下尚有些暈暈乎乎……”說著,謝安一臉慚愧與歉意地望著荀正。

    “呼,”此時荀正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長長吐了口氣後,拱手向謝安行了一禮,自嘲說道,“是下官失態了!——下官方才去了謝大人府上,見大人不在府內,便趕來東公府……望大人莫要介意!”

    “介意倒是不介意……荀大人方才說,昨晚皇宮出事了?”

    “並不單單只是皇宮……”荀正舔了舔嘴脣,壓低了聲音說道,“首先,昨夜子時前後,有兩夥賊人在城中滋事,在永安街、廣安街一帶互動兵戈,憑空又添數十條人命官司,這還不算我衛尉寺的傷亡!——我衛尉寺有幾隊巡邏衛士聽到動靜,前往一探究竟,卻被那兩夥賊人所害,百餘衛士慘死街頭……其次,亦是昨夜子時前後,有一撥賊人混入皇宮,欲圖謀不軌,打傷了不少宮內衛士……方才早朝之時,陛下聽聞此事,龍顏震怒,龍顏震怒啊!——方才與下官交好的小黃門特地派人來知會下官,陛下欲宣我等三尉到乾清宮養心殿問罪……”

    “宣我等三尉到乾清宮養心殿問罪?——這關我什麼事?”謝安愣了愣,詫異地望著荀正。

    只見荀正神色古怪地望了幾眼謝安,苦笑說道,“大人亦是三尉之一啊!”說著,他簡單向謝安解釋起來。

    原來荀正口中的[三尉],說的就是廷尉、衛尉、中尉三者。

    其中,廷尉指大獄寺,負責審訊問罪,以及監押犯人,職權滔天;衛尉指衛尉寺,負責冀京城內一概治安、城防、宮防,論權利與地位,絲毫不在大獄寺之下;而中尉更是了不得,它指代的是光祿寺執金吾,其屬下宿衛負責皇宮內側宮門、宮殿的一概守衛事項,在職權上,光祿寺與衛尉寺有些許衝突的地方,然而,一旦光祿寺插手干涉,就算是衛尉寺,也不得不避退三分。

    簡單地說,這[三尉]負責著冀京城內一概有關於治安的事項,同屬於刑部,但卻又不歸刑部調度,而是直接向大周皇帝負責,儘管官階只是正三品、從三品,但是手中權力卻相當地大,比起朝中六部尚書,也低不了多少。

    也正因為如此,大獄寺卿、衛尉寺卿、光祿寺卿,這京畿三尉才會被人稱為九卿之其三。

    可問題是,謝安還不是大獄寺卿,他還只是少卿啊……

    “陛下宣我?——不是應該宣孔文孔大人麼?”謝安實在有些想不明白。

    荀正一聽哭笑不得,拱手說道,“大人啊,儘管前日在朝中大人婉言回絕了陛下的美意,可朝中眾位大臣誰人不知,大人日後必將會是大獄寺卿……這回又不是什麼領賞,乃是受罰,大人就莫要謙虛了!”

    “受……受罰?——為何?”

    “這個……”荀正訕訕地望著謝安,不停地擦拭著額頭的冷汗。

    見此,謝安哪裡還會不明白,一臉鬱悶地望著荀正。

    牽連之罪啊……

    就在這時,屋外匆匆跑入一名家丁,叩地向謝安稟告道,“姑爺,方才姑爺府上有下人來報,說天子下詔,命姑爺即刻動身到乾清宮養心殿、不得有違!”

    荀正聞言望了一眼謝安,一副[你看我說什麼來著]的表情,氣地謝安牙癢癢。

    這算什麼事啊?!

    就因為京畿三尉負責冀京城內一概治安事項,因此一旦出了岔子,就要向三尉問罪?

    就算哥昨夜與大舅子喝地酩酊大醉,什麼事也沒做,也得被問罪?

    好傢伙!

    什麼叫伴君如伴虎,這會兒謝安總算是稍有體會了。

    見謝安目不轉睛地望著自己,神色有些不善,荀正不禁有些心虛,訕訕說道,“大人,陛下召喚,我等還是即刻入宮吧……”

    說實話,謝安此刻的心情著實是異常糟糕,很顯然,這次的事他是受衛尉荀正牽連,不過一想到荀正一直以來都對他非常尊重、禮讓,謝安也只能壓下心中不滿。

    “荀大人所言極是!”

    二人順著廊庭朝前院走,待路過前院正廳時,梁丘舞披著一身朱紅色的戰袍從側門走了過來,見謝安身穿朝服,身旁還跟著衛尉寺卿荀正,心中亦感覺有些不對勁,皺眉問道,“安,你究竟做了什麼好事?——何以方才有下人傳,陛下召你前去養心殿問話?”

    見梁丘舞的表情有些不悅,謝安連忙說道,“可不關我的事!”說著,他求助般望了一眼荀正。

    見謝安用眼神示意,荀正頓時心領神會,走上前來,向梁丘舞行了一禮,說道,“舞將軍,此事之過非在謝大人,而在下官,大人乃是受下官牽連……”說著,他便將此事的前因後果悉數告訴了梁丘舞。

    “原來如此……”梁丘舞釋然地點了點頭,眼中不悅之色盡數退去,在歉意望了一眼謝安後,和顏悅色說道,“仕官於朝,有些事亦是身不由己……衛將軍,我夫初次覲見陛下,若是有些不妥之處,還望衛將軍代為遮掩,感激不盡!”說著,她朝荀正抱拳行了一禮。

    她口中的衛將軍,指的便是荀正,畢竟衛尉寺從某種角度來說,也算是屬於大周軍方的範疇。

    “上將軍言重了!——此番謝大人乃是受下官牽連,下官理當提醒謝大人諸緊要之事!”見[炎虎姬]梁丘舞竟然屈尊向自己行禮,荀正亦有些受寵若驚,畢竟梁丘舞可是從二品的上將軍,比荀正要足足高過一階,按理來說,應當荀正主動向她行禮才對。

    “如此,多謝……”抱了抱拳,梁丘舞轉頭望了一眼謝安,微笑著對荀正說道,“不知衛將軍可否前行一步,我夫婦二人有些話要說……”

    “哦哦,”荀正連連點頭,笑著說道,“如此,下官便在府門等候!”說著,他朝謝安與梁丘舞抱了抱拳,轉身離開了。

    荀正這一走,梁丘舞面色便頓時沉了下來,鳳目瞪著謝安,一臉不悅地說道,“安,昨**究竟是怎麼回事?!——我一心希望你能給祖父留下個好印象,可你呢,卻與一個不知姓甚名誰的友人喝地酩酊大醉,在我祖父面前那是何等的失態!”

    “這個……抱歉!”謝安尷尬地撓了撓頭,小心翼翼地說道,“我真的沒有再去那種地方的……”

    深深望著謝安半響,梁丘舞微微嘆了口氣,心平氣和地說道,“昨日家宴祖父與我等候你足足一個時辰,甚不愉快,今日日落之後,記得即刻回東公府,莫要再像昨日那樣……好麼?”

    “嗯!”謝安使勁地點了點頭。

    見此,梁丘舞眼中露出幾分滿意之色,伸手整理了一下謝安身上朝服,叮囑說道,“此次陛下雖說傳你等三尉問罪,然而說到底,也不過是敲打敲打你等三人,叫你等三人聯手整頓冀京治安之事罷了,無須緊張……不過,也莫要多嘴,陛下叫你做什麼,你就去做什麼,這就可以了,記住了嗎?”

    “呃……嗯!”謝安點了點頭,略帶詫異地望著梁丘舞。

    這個笨女人……

    竟然還有這份見解?

    哦,也是,她終歸是朝中從二品的上將軍,儘管腦筋單純,但長期沉浸於政事,耳濡目染,自然也會明白一些事。

    想到這裡,謝安不禁笑了出來。

    “安,你笑什麼?”梁丘舞詫異問道。

    謝安微微一笑,聳聳肩說道,“我在想,我妻不愧亦是朝中大員,儘管腦筋不甚活絡,卻也知許多事……”

    見謝安稱讚自己,梁丘舞喜不勝喜,咬著嘴脣,略帶幾分羞澀地低下頭,繼而好似察覺到了什麼不對勁之處,抬起頭來,有些猶豫地說道,“你方才……說我笨,對不對?”

    一貫的遲鈍啊!

    謝安心中暗自偷笑,一臉誇張地說道,“哪有!”說著,他好似想到了什麼,望著梁丘舞歉意說道,“舞,昨日的事,實在抱歉……待此事了結,我再履行承諾,好麼?”

    梁丘舞愣了愣,繼而才意識到,謝安指的是他承諾過要與三女一同去城內金鋪看首飾的事,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見此,謝安這才釋懷,雙手捧著梁丘舞臉龐,在她紅脣上吻了一下,溫聲說道,“那我先走了……”

    遭謝安這一突然襲擊,饒是梁丘舞,面頰上亦布滿紅霞,點點頭,輕聲說道,“記得,覲見陛下不比其他事,需謹慎……”

    “嗯!”謝安點了點頭,告別了梁丘舞,朝著東公府的府門而去,畢竟此次乃是大周天子傳召,不得耽擱。

    而謝安來到東公府府門前時,荀正正負背雙手等候在此,見到謝安,便請謝安上了他馬車,一同趕往皇宮。

    說實話,儘管謝安自己也知道,此番前往養心殿,大周皇帝必定不會難為他,但是一想到自己即將參與國家大事,他不免也有些緊張。

    要知道在之前,謝安只是在大獄寺這一畝三分地辦理案宗,儘管職權頗大,但說到底,還未具備[殿臣]的資格,很難參與到國家級的大事當中,除非是驚天動地的特大命案,而如今,大周天子竟然召他去養心殿,儘管這次去多半去要被大罵一頓,但是謝安依然還是激動、緊張不已。

    而荀正也不知是否看出了謝安心中的激動與緊張,一個勁地向他傳授面聖的經驗,看他模樣,顯然以往也沒少因為這種事而受罰,只不過昨夜發生的事太過於嚴重、太過於惡劣,使得這位久浸官場的衛尉寺正卿大人,也不由有些著急。

    當然了,期間也免不了因為他牽連了謝安,而多次向謝安道歉。

    而謝安本來就是[一飯之恩必償、睚眥之怨必報]的性子,如今荀正多番像他致歉,他也不好意思再說人傢什麼,甚至於,主動與荀正稱兄道弟起來。

    馬車咕嚕嚕行駛在街道上,不多時便來到了正陽門,謝安步下馬車,神色複雜地望著那高聳的宮廷正門。

    算來算去,他出入皇宮已有三四回,但是只有這一回,他是以朝中大臣的身份,參與國家級大事,心中那種莫名的優越感,讓他沾沾自喜之餘,不禁有些陶醉其中。

    見謝安這副表情,荀正又好氣又好笑,哭笑不得說道,“謝老弟啊,此番我等並非是領賞啊,乃是受罰,這嬉皮笑臉的,可千萬不能叫陛下瞧見啊……”

    “荀老哥放心,”謝安打了一個哈哈,忽然,他好似想起了什麼,好奇問道,“荀老哥,[京畿三尉]最後一人,何許人也?”

    荀正正要說話,忽然遠處駛來了一輛馬車,見此,他朝著那輛馬車努了努嘴,語氣複雜地說道,“看,那不是來了!”

    謝安愣愣地望著那輛馬車,望著馬車緩緩停下,望著車內主人步下馬車。

    “嘶……是他?”望了一眼來人,謝安倒抽一口冷氣。

    原來那輛馬車的主人,竟然就是前兩日在朝會上與謝安有過一面之緣的,太子少傅、光祿寺卿、領侍衛內大臣,文欽。

    “哼!”或許是瞧見了謝安與荀正二人站在不遠處望著自己,文欽重哼一聲,一拂衣袖,朝著皇宮而去,竟是不拿正眼瞧謝安與荀正。

    “可惡……這匹夫!”望著文欽離去的背影,荀正一臉憤怒,恨地咬牙不已。

    “荀老哥好似不喜那位文大人?”謝安一臉好奇地試探問道。

    荀正轉頭望了一眼謝安,猶豫一下,低聲說道,“老弟啊,做哥哥的也不瞞你,這廝與哥哥素有間隙,多番仗勢欺壓我衛尉寺,若不是之前孔大人護著,老哥恐怕……唉!”

    謝安聞言一愣,不解問道,“老哥這話,小弟就聽不懂了,同為三尉之一,老哥何以這般忌憚那文欽?——他不過是多了一個太子太傅的虛職罷了!”

    “咦?”荀正詫異地望著謝安,疑惑問道,“老弟莫不是不認得那廝?”

    謝安不明所以地搖了搖頭。

    “原來如此,”荀正恍然大悟,一面與謝安一同走入正陽門,一面低聲解釋道,“老弟啊,哥哥只是從三品,而老弟眼下,其實與正三品大獄寺卿無異……至於那文欽,那乃正二品大員,身兼數個要職!”

    正二品?

    那不是比舞還要高半階?

    謝安一臉吃驚之色。

    仿佛是看出了謝安心中的震驚,荀正低聲說道,“老弟以為宮中禁衛那是什麼?那正是冀京[四鎮]之一的[北軍],而此人,正是[北軍]主帥!”

    “北……北軍?[背嵬軍]?”

    “正是!”

    “……”目瞪口呆地望著荀正半響,謝安恍然大悟。

    怪不得朝廷素來只調度東軍、南軍、西軍這三支軍隊,至於北軍,除了三十年前大周天子李暨征討南唐一事以外,從未聽說過這支軍隊有調離京師、參與戰事的事,原來人家竟然是守衛宮廷的禁衛軍。

    說白了,那文欽乃是四鎮之一,那可是與梁丘舞、呂公一個等級的人物,比起謝安、荀正,官位自然要高出不少。

    想到這裡,謝安倒是來了興致,好奇問道,“老哥如何與那廝結怨?”

    見謝安語氣明顯站在自己這一邊,荀正心中歡喜,也不隱瞞,如實說道,“老弟不知,本來我衛尉寺非但負責京師治安,皇宮外側宮殿的值防,亦歸我衛尉寺所有,北軍是負責守衛深宮,然而這些年,那廝多次上表啟奏陛下,說什麼我衛尉寺充其量也只能對付一些地痞無賴,不堪大用,將我衛尉寺趕出皇宮且不說,更要與老哥爭奪京師七門城防之職權……欺人太甚!——多虧梁丘公暗中相助,老哥這衛尉寺才不至於顏面大失!”

    “咦?”謝安聽得一愣,古怪問道,“老哥與梁丘公相識?”

    荀正聞言笑了笑,眨眨眼說道,“別看哥哥如今身穿文官補服,曾經亦是亦是率軍打過仗、剿過匪的武將哦!——至於梁丘公嘛,十七年前我大周征討南唐,哥哥可也是梁丘公馬前一員先鋒小將啊!”

    ■!

    好傢伙!

    謝安只聽得目瞪口呆,想了半天這才明白過來。

    原來這荀正竟然是屬於東公府梁丘家一系勢力的朝中大臣。

    怪不得此人能夠自由出入東公府……

    怪不得東軍占了冀京西便門、德勝門這冀京九門之其二,衛尉寺卻絲毫怨言也無……

    弄了半天,東軍竟然就是衛尉寺卿荀正的[娘家]……

    我說這傢伙幹嘛一直對自己低聲下氣的……

    心中恍然之餘,謝安倍感驚訝,他原以為東公府家道中落,只靠著[炎虎姬]梁丘舞撐起門面,如今看來,東公府背地裡的勢力,恐怕要比謝安所看到的強大地多。

    想到這裡,謝安拱了拱手,笑著說道,“真是看不出來,老哥曾經竟然還是一員虎將!”說著,他帶著幾分揶揄之色,望了一眼荀正大腹便便的身材。

    “慚愧慚愧!”荀正哈哈一笑。

    說話間,二人已走到乾清宮養心殿前,早他們一步的文欽,正站在殿外等候,見此,荀正給了謝安一個眼色,示意他收起臉上的笑容。

    至於文欽,打從方才開始就沒用正眼觀瞧謝安、荀正二人。

    廷尉、衛尉、中尉,[京畿三尉]的代表人物站在殿外裡足足等候了小半個時辰,養心殿內這才走出一名小黃門,尖著嗓子喊道,“陛下有旨,宣光祿寺卿文欽、衛尉寺卿荀正、大獄寺少卿謝安三人入殿!”

    文欽二話不說,抬腳便朝養心殿走去,而謝安卻向那名小黃門拱了拱手,笑著說道,“有勞這位小公公!”

    望著那名小黃門受寵若驚的表情,走在謝安身旁的荀正一臉詫異之色。

    “荀老哥為何這般瞧著小弟?”

    荀正輕笑一聲,搖搖頭說道,“老弟真乃非常人……老哥早前便聽說老弟善於拉攏人心,如今一見,呵呵!”

    謝安恍然大悟,聳聳肩說道,“一句話的事,既不花銀子,又不費勁……”

    “這個道理誰都懂,不過能做到的,卻是寥寥無幾……你看那廝,就一副趾高氣揚之態,端得惹人厭!——哦,對了,待會面見聖上,老弟可不能再[老哥、老弟]稱呼,否則,你我二人免不了要被御史監記上一筆!”

    謝安已知道荀正極其厭惡文欽,聞言也不說破,微微一笑,點頭說道,“這個小弟自然曉得!——荀大人,請!”

    “呵呵!——謝大人,請!”

    跨過養心殿的門檻,謝安與荀正走入殿內,遠遠地,謝安便瞧見大周天子李暨身披絨袍坐在龍案之後,正揮筆書寫著什麼。

    在他左側,大太監王英躬身伺候在旁,瞧見謝安等三人走入,小聲對大周天子說道,“陛下,三位大人到了!”

    天子李暨聞言抬起頭來,將手中的筆放置一旁,沉聲斥道,“你等身負京師安危,竟使京師出了這等大事,你等可治罪?!”

    今日的天子李暨,顯然不同往日那般好說話,一上來便是一通呵斥。

    好在謝安早已聽荀正傳授過經驗,知道這是大周皇帝陛下的下馬威,心中倒也不甚緊張,與文欽、荀正二人一同跪倒在龍案前,齊聲說道,“陛下息怒,微臣知罪!”

    說這句話,謝安心中暗自埋怨,也難怪,畢竟他可是無辜受了牽連罷了,能有什麼罪過?

    估摸過了數息後,天子李暨微微嘆了口氣,抬手說道,“罷了,平身!”

    “多謝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在謝安略帶激動的偷眼觀瞧下,大周天子李暨手拿幾份奏章站了起來,走至荀正、文欽二人面前,將手中的奏章狠狠摔在二人腳下,沉聲說道,“荀愛卿,朕命你督查京師治安,你道冀京一切安好……可昨日一夜,廣安街、永安街出現數十條人命,更有賊人無端殺死衛尉寺巡衛士兵,你身為衛尉寺卿,如何解釋這件事?”

    荀正滿頭冷汗,跪倒在地,連聲說道,“臣知罪!”

    “還有你!”轉頭面向文欽,天子怒聲斥道,“北軍[背嵬],數百年來身負深宮值守重擔,從未出現過這等岔子!——昨夜,竟然有賊人混入皇宮,摸黑到太和殿,將殿內一干太監、宮女、甚至是你麾下北軍宿衛打暈……文欽,你曾對朕言道,說什麼皇宮守備萬無一失,這就叫萬無一失?!——倘若朕昨夜尚在太和殿理事,這會兒恐怕早已是首體異處了,文欽,你可知罪?!”

    面對著大周天子的質問,文欽面色微變,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這讓謝安頗有些幸災樂禍。

    望著跪倒在地的文欽,李暨心中那個氣啊,怒聲罵道,“太和殿外有數百北軍宿衛,整整數百人啊,竟然連私闖皇宮的那些賊人長什麼樣子都沒瞧見,就被逐一放倒、打暈、重傷!——這等失態,這等狼狽,前所未有!”

    文欽死死低著頭,腦門觸碰殿內磚石,一言不發。

    在他身旁,謝安幸災樂禍之餘,暗罵一句活該,倒不是說他人品不堪,只是文欽乃太子李煒一方的人,見太子李煒的人被問罪,謝安自是暗自偷笑。

    心中偷笑一陣,謝安著實感覺有些意外。

    數百北軍宿衛,竟然連對方的臉長什麼樣子都沒瞧見,就被人放倒、打暈?也不知對方到底有多少人……

    不過話說回來,除了自己那位大舅哥外,天底下竟然還有這等膽大包天的人物,倒也是稀奇……

    等會……

    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麼,謝安面色表情一僵,隱約感覺有點不對勁。

    [兄弟,那裡尚且燈火通明……是何處?]

    [乃是皇宮所在,自……自然徹夜燈火通明!]

    [好,好,那為兄今日便去那裡逛……逛逛……]

    [小弟知……知大舅哥武藝,天下無雙,不過那皇宮……可不是能輕易進出……之地!]

    [嘿,嘿嘿,那為兄就去見……見識一下!]

    腦中回憶起昨夜與陳驀分別時的情景,謝安只感覺心底泛起陣陣涼意。

    不……不是吧,大舅哥?

    您真的來了啊?

    平心而論,謝安昨夜喝醉酒,也沒將陳驀的話當回事,也是,誰會想到陳驀竟然敢孤身一人私闖皇宮呢?

    眼下想到此事,他只感覺嘴裡發苦。

    真是要命,自己那位大舅哥闖禍的本事可真是不小啊,先前暗助長安叛軍那筆帳還沒了結呢,這會兒又鬧出這麼大的事……

    大舅哥誒,您就不能安分一陣子麼?

    “何等失態!——昨夜之事倘若傳出去,必定成為天下人口中笑柄!”怒視著荀正、文欽二人,天子李暨怒聲罵道,“朕給你等半月期限,將昨夜在冀京鬧事的賊子,盡數給朕抓到大獄寺問罪……謝安,以罪加一等論處這撥賊子!——尤其是那個膽敢私闖太和殿的賊人!——朕倒是要看看,究竟是何方神聖,竟這般視我李氏宮圍於無物!”

    “是,微臣遵命!”謝安低了低頭,心中暗暗叫苦。

    什麼叫罪加一等?

    說白了,倘若本來判充軍,罪加一等就是死罪;倘若本來判斬首,罪加一等就是凌遲。

    大舅哥啊大舅哥,不帶這樣的,小弟這回可要被你害死了……

    謝安心中暗自苦笑,忽然,他愣住了。

    等會……

    倘若私闖皇宮的乃是自己那位大舅哥,那麼,在永安街與廣安街大動干戈、負下數十條人命、且又殺死衛尉寺巡邏衛士上百人的凶手,又是何人?
fred09 發表於 2013-5-30 23:28
gv0857 發表於 2013-5-29 21:51
第十三章 不帶這樣的……

    皇宮?

第十四章 意外


大周弘武二十四年六月七日巳時前後,冀京開始全城戒嚴,衛尉寺卿荀正一聲令下,值守在冀京七門處的衛尉寺城防司衛兵,比平日多了兩倍有餘。

每一處城門,都有不下於五百衛兵把守,這些衛兵接到命令,只許進不許出,不得放任何人離開冀京。

此後,衛尉寺巡防司的衛兵,亦全部出動,以二十人為一小隊,巡邏於冀京大大小小的街頭巷尾,但凡是見到可疑人物,一概捉拿,送呈大獄寺。

見衛尉寺如此興師動眾,冀京城內百姓惶惶不安,好在衛尉寺此前已向城內百姓發佈告示,這才制止了一些謠言的傳播。

半個時辰後,謝安與荀正二人來到了昨夜命案的事發地點,廣安街。

當謝安趕到時,衛尉寺巡防司的數百衛兵,已將整條廣安街封了起來,兩頭不許百姓出入、圍觀,街道兩旁的店鋪商家,也被衛尉寺勒令暫時閉門謝客,氣氛弄地十分凝重。

而至於那些屍首所在的位置,每一具屍體旁都有十餘名衛兵站崗,監視著四周所有的一切。

對於衛尉寺如此興師動眾,謝安多少也有些理解,畢竟,一來是大周皇帝陛下金口玉言,二來嘛,昨夜衛尉寺巡防司損失了上百名衛兵,可想而知,衛尉寺上下官員、士卒心中的憤怒。

要知道,衛尉寺可是負責京畿治安的官署衙門,輝煌時期更是肩負著三宮九門一概職守任務,說衛尉寺是京畿治安的一把手,毫不為過,儘管這些年來,衛尉寺的權力漸漸被光祿寺的北軍禁衛奪走,值守範圍被限制在皇宮宮門之外,但是對冀京的治安,依然處於絕對的控制。

誰也沒有想到。竟然有人膽敢襲擊衛尉寺的衛兵……

“老弟對這些賊人的來歷可知情?”

在檢查了一具被棄在街頭的屍體後,荀正詢問謝安道。

“這些人……是刺客吧?”謝安聞言挑開另外一具屍體臉上的黑色面巾,望了一眼荀正,猶豫說道,“據小弟所知,我大周有五大刺客行館,分別是鴻山東嶺刺客,河內安邑刺客。衛地荊俠刺客,江都廣陵刺客,以及……”

“以及金陵危樓刺客!”接上了謝安的話,荀正略感詫異地說道,“沒想到老弟竟然亦是耳聞能詳……”

“呵呵……”謝安略帶尷尬地干笑兩聲,自嘲說道,“不瞞老哥,小弟去年就遭遇過刺客……”

荀正點了點頭,微​​笑說道,“此事老哥知道。當時,幸虧舞將軍及時趕到。才將老弟從那些金陵危樓的賊子手中救出!――此事在老哥的衛尉寺有備案! ”

謝安愣了愣,正要說話,卻見荀正皺了皺眉,帶著幾分不悅說道,“那時,舞將軍與老哥便聯名上書,啟奏陛下圍剿金陵危樓刺客。只可惜,那撥賊人行踪隱秘,以至於至今無法替老弟討回這口惡氣!不過這一回。老哥與東軍已封鎖京師九門,哪怕一隻老鼠,亦逃不出冀京!”

“……”謝安聞言一臉目瞪口呆地望著荀正,古怪說道,“老哥如何斷定,乃是危樓刺客滋事?”

荀正微微一笑,從懷中取出一塊小木牌,遞給謝安,輕聲解釋道,“天底下,只有危樓刺客以[十]字星形為標記,與去年當街行刺老弟的賊子身上所攜木牌吻合……”

謝安接過那塊木牌看了一眼,見果然是危樓刺客的標記,心中一驚,急忙問道,“老哥,這塊木牌哪來的?”

“吶,”荀正抬手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具屍首,說道,“就是那一具!”說著,他似乎注意到了謝安臉上的疑問,低聲解釋道,“是這樣的,昨日我衛尉寺巡防司在城內巡邏的士兵,大抵有八百三十餘人,其余衛兵,皆在九門步兵衙門歇息,在連續數隊衛兵遭遇不測後,巡防司的士卒得聞這邊動靜,連忙趕來支援,當時,那兩撥賊人尚在互相廝殺,見巡防司衛兵大批湧至此地,倉皇逃離,連同伴的屍體都來不及運走……”

“這麼說,老哥昨日半夜就得知此事了?――方才在養心殿,老哥不是說,天亮時分才得知情況麼?”

望著謝安眼中的驚疑,荀正苦笑一聲,望瞭望左右,低聲說道,“老哥總不能對陛下說,微臣手底下的人無用,雖遇到了賊人,卻還是叫其逃走吧?――幸虧這迴光祿寺那頭也出了狀況,否則,文欽那廝定會抓著這個茬不放,找我衛尉寺的麻煩!”

謝安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

見謝安似乎理解了,荀正嘆了口氣,說道,“多虧了我巡防司那上百犧牲的士兵,拖住了昨夜那兩撥滋事的賊子,使得我等能夠知曉他們身份……昨日在這條街上滋事的賊子,正是鴻山東嶺刺客,與金陵危樓刺客!”

說這話時,荀正領著謝安走過那一具具屍體,期間低聲說道,“老哥已叫人清點過,被棄在街上的屍體,總共是四十一具,其中,東嶺刺客有二十四人,危樓刺客有十七人……本來,這種江湖仇殺,朝廷是不欲出面的,但是如今,這兩撥賊子膽大包天,竟然敢殺害我衛尉寺的當值衛兵,那就另當別論了!――尤其是那危樓刺客,去年老哥已叫人布下重防,卻依然叫那些賊人走脫,但是這回,老弟方才已請東軍相助,叫東軍將士派出哨騎於九門之外巡邏,就算那些賊子有本事越過城牆,也逃不出這京畿之地!――哦,對了,據說呂公的南軍即將返回冀京,到時候請南軍配合我衛尉寺衛兵一同圍堵那些賊人,更是萬無一失……”

謝安聞言默然無語,南國公呂崧即將返回冀京的消息,他是知情的,畢竟南軍與東軍本來就有例行的消息傳遞,南軍之所以姍姍來遲,一來是南軍乃重步兵,每日的行程本來就慢,更別說還要運送那批價值一千六百萬兩銀子的銀子。

提起這件事,謝安感覺有些好笑。當得知東軍要將長安叛軍的私藏其中四成分給南軍時,無論是呂公也好,林震、樂俊、衛雲等三將也罷,他們表情那個精彩。

先是目瞪口呆,緊接著是欣喜,繼而猶豫不決,最後還是呂公開口收下了這筆巨款,畢竟這回南軍可是傷亡慘重。整整兩萬將士出征,最後活著得以返回冀京的,卻僅僅只有五千餘人,若是沒有這筆巨額銀子,單憑朝廷撥下的撫卹,足夠讓呂公為此焦頭爛額了。

不過想到深處,謝安亦感覺有點不安,畢竟眼下陳驀還在冀京,而南軍的將士,那可是見過陳驀的。尤其是林震、樂俊、衛云三將,那更是恨陳驀恨地牙癢癢。恨不得將其大卸八塊,這要是在城中撞見……

啊啊!

謝安捏了捏鼻樑,感覺腦袋有些發脹。

也不知怎麼的,他感覺所有的事好似就擠在一塊了,忙得他不可開交。

首先,張棟、唐皓、歐鵬、廖立等叛軍降將的後續事項就還未徹底解決,需要等待皇帝的最終裁斷;其次。在大樑還有多達十六、七萬的投降叛軍等著大獄寺發布的赦免通牒文書;再加上昨日梁丘公已知會過他,他與梁丘舞的婚事,也要盡快籌備完婚。除此之外,還要請冀京的名匠替長孫湘雨打造扇子,要陪著她一同去城外她娘親王氏的墓前……

本來時間就不怎麼夠用,這下倒好,一夜之間竟出了這檔子事……

“老弟?謝老弟?”似乎是看出謝安心事重重,荀正納悶說道,“老弟這是怎麼了?”

“啊?哦,沒事……”謝安如夢初醒,微微搖了搖頭,繼續之前的話題,說道,“老哥,不覺得這有點太興師動眾了麼?”

荀正愣了愣,這才意識到謝安指的抓捕昨日滋事刺客的事,輕笑說道,老弟恐怕是不知那兩撥刺客的能耐,這兩撥刺客據說曾經都是衛地荊俠刺客出身,因內部不合而另立門戶,鴻山東嶺刺客中,有四個人最是惡名昭彰,稱之為,均是武藝高強的亡命之徒,金陵危樓也了不得,其當家叫金鈴兒,人稱,非但精於行刺、用毒,更擅長易容術,保不定這會兒這個女人便喬裝打扮混在這條街上……老弟張望什麼呢?

“啊?不,沒有,老哥繼續說……”謝安訕訕一笑,方才,他一聽金鈴兒的名字,便下意識地張望四周,也難怪,畢竟他對金鈴兒有著極佳的印象。

見謝安舉止有異,荀正雖有些納悶,倒也沒細想,也是,他如何想得到,謝安這位堂堂大獄寺少卿,竟會與金鈴兒這等女人有著不清不楚的曖昧關係呢?

想了想,荀正低聲說道,“依老哥看來,那兩撥賊子是無奈之下,這才被迫放棄同伴屍首,因此,我等只需將這些屍首移至他處……那些賊人,定會趁夜來搶奪同伴屍體,到時候,我等派兵一圍,便能將其一舉擒殺!”

“老哥何以這般肯定?”

“去年行刺老弟的那些危樓刺客,就是被舞將軍所殺的那些賊人,其屍首在我衛尉寺班房放置了些許日子後,便不翼而飛了……如此,老哥斷定這些刺客定會回來搶奪同伴屍體!”

謝安聞言默然不語,說實話,東嶺刺客會怎麼樣他不清楚,但是金鈴兒,她一定會來奪回其同伴屍首的,畢竟在謝安看來,這個女人很看重自己的同伴,將他們當成是自己的親人看待,也正因為這樣,金鈴兒當初提到梁丘舞時,表情始終有些不對勁。

按照刺客行館的規矩,金鈴兒是不能夠因此報復梁丘舞的,因為那些危樓刺客是去行刺謝安才會被梁丘舞所殺,只能怪那些人技不如人,砸了危樓招牌,但是事實上,金鈴兒依然來到冀京,行刺了謝安與梁丘舞一回,雖說其中有放水的地方,可誰敢保證,當時金鈴兒沒有殺梁丘舞的心思?

說到底總歸是女人,護短屬於天性,梁丘舞亦是如此,別看她不時直言指出謝安的缺點,可換旁人去說謝安一句試試?怒目而視算是輕的。

總之,我等只需將此些人的屍首移到他處。在外圍布下重兵,守株待兔便是! ——江湖之人素來看不起我等官府,縱然是龍潭虎穴,他們會也硬闖,既然如此,我等便將計就計,將其一舉擒殺!

“……”謝安聞言望了一眼荀正,心情很是複雜。然而以他大獄寺少卿的身份,實在不好替金鈴兒等危樓刺客辯護。

望著那些衛尉寺巡防司的士卒開始搬動地上的屍首,謝安暗自嘆了口氣。

罷了罷了,總之,先找到大舅哥那個惹禍精吧,至於危樓刺客……也只能見招拆招,看看是否有機會警告他們了。

想到這裡,謝安與荀正順著廣安街朝永安街走去,畢竟命案的事發地點,可不止廣安街這一條街道。

走著走著。一直走到廣安街與永安街的交匯處,謝安不經意地瞥了一眼兩旁圍觀的百姓。卻震驚地發現,陳驀正混在人群當中,一臉好奇地朝著這邊張望。

好傢伙!

謝安倒抽一口冷氣,心中猶豫不決,可當他發現陳驀有著轉身離去的跡象時,他按耐不住了,急忙追了過去。

他可不想自己這位大舅子再惹出什麼天大的事來。

本來。陳驀已準備轉身離去,忽然見謝安急急忙忙奔著自己而來,他便停了下來。他不認為謝安會害他,就像謝安不認為眼下的陳驀會害他一樣。

畢竟他二人之間有了梁丘舞這層關係,儘管陳驀說他與梁丘家已沒有關係,可這總歸只是口是心非,若不是他心中已承認了謝安的猜測,​​默認了自己是梁丘皓的身份,以他太平軍第三代主帥的身份,如何會與謝安這位大周官員稱兄道弟?

急急忙忙幾步走至陳驀面前,謝安張了張嘴,卻說不出半個字來,反而是不善言辭的陳驀率先打了個招呼。

“呵,兄弟好威風啊!”

見陳驀表情自若,謝安不禁有些詫異,將他拉至一旁,小聲問道,“大舅哥,實話告訴小弟,你昨日可曾到皇宮?”

如今陳驀與謝安關係非同往日,也不隱瞞,聞言點點頭說道,“嗯,去了!”

聽著陳驀那彷彿 "我也吃過早飯了" 的輕鬆語氣,謝安氣地一句話說不出來,深深吸了口氣後,沉聲說道,“大舅哥,這冀京你是留不得了,待會小弟找個機會,送你出城……”

陳驀聞言愣了愣,猶豫地望著謝安半響,搖頭說道,“為兄暫時……暫時打算再在冀京逗留幾日……”

好傢伙!

謝安沒好氣地翻了翻白眼,壓低聲音說道,“大舅哥,你昨日喝醉酒在皇……咳,在那里大鬧一場,眼下光祿寺的北軍禁衛,正在大肆搜捕你… …”說到這裡,他愣了愣,詫異問道,“昨日半夜皇……那裡就戒嚴了,你怎麼出來的?”

“翻過牆就出來了呀……”

“翻過牆?十餘丈的牆?”謝安瞪大眼睛望著陳驀。

“對啊!”陳驀點了點頭。

“……”謝安一臉不可思議地望著陳驀,眼角余光瞥見荀正正朝著這裡走來,連忙壓低聲音說道,“大舅哥,此事待會再說……你是我遠房表兄弟,來冀京是為探望小弟,昨日你也沒有去過皇宮,一直在我府上歇息,一覺睡到天明,明白了麼?”

“皇宮?我去了呀……唔,表兄弟?什麼意思?”

“……”呆呆望著陳驀半響,一臉沒好氣,壓低聲音說道,“意思就是你待會什麼話都不要說!――明白了麼?”

“哦……”陳驀似懂不懂地點了點頭。

話音剛落,荀正已走至謝安身旁,好奇地打量著謝安身旁的陳驀,輕笑著說道,“老弟,這位是……”

謝安勉強露出幾分笑容,指著陳驀說道,“荀老哥,他乃小弟遠房表兄弟,叫……陳皓!――昨日剛到冀京,住在小弟府上,聽到街上動靜,他就出來看看熱鬧……”

“哦!――咦?老弟在廣陵不是沒有親人麼?”荀正詫異問道。

“這個……”謝安暗自擦了擦額頭的冷汗,訕訕笑道,“小弟原來亦是這般認為,不想,還有一房遠親……哈,哈哈哈……”

以荀正的閱歷,自然看得出謝安表情有異。不過礙於是謝安的家務事,他也不好過問太多,對陳驀拱了拱手,笑著說道,“陳兄弟對吧?――在下乃你表弟謝大人的同僚,愧居衛尉寺卿一職,陳兄有禮!”

陳驀下意識地抱了抱拳。

見此,荀正愣了愣。上下打量了陳驀幾眼,眼中露出幾分驚愕之色,好奇說道,“觀陳兄氣勢……好似出身行伍啊?”

真要命!

謝安心中暗罵一句,連忙說道,“荀老哥好眼力,我這位表兄當過兵,曾在外鄉擔任過千人將!”

“哦哦,”荀正恍然大悟,上下打量著陳驀。笑著說道,“老弟啊。你這位表兄可了不得啊,單單只是站在他面前,老哥便感覺渾身寒毛直立……這氣勢,端是一員猛將啊!”

“咳咳……”謝安聞言額頭冷汗直冒,咳嗽幾聲,訕訕一笑,奉承道。 “荀老哥哪的話,荀老哥曾經可是隨梁丘公、東鎮侯出征江南的猛將啊!”說話時,他使勁朝著陳驀使眼色。

荀正倒是沒有註意到謝安的眼神。聞言哈哈一笑,說道,“什麼猛將啊,老哥那時不過只是一介小卒罷了……”

“荀老哥過謙了!”謝安陪著笑了幾聲,說道,“荀老哥啊,小弟這位表兄從未來過冀京,不曾見識過我冀京的繁華,而平時小弟卻忙於事務……”

荀正可不是笨人,哪會聽不出謝安言下之意,笑著說道,“無妨無妨,陳兄既然是老弟的表兄,這與老哥的兄弟無異,留在此處也無不可… …這樣,待會我等早早處理完事務,老弟帶著你這位兄弟,好好逛一逛冀京!”

謝安要的就是荀正這句話,畢竟他可不想陳驀這位專業惹禍的大舅子再跑出他的視線範圍,聞言笑著說道,“如此,多謝荀老哥了!”

“老弟言重了……”正說著,荀正忽然見陳驀一臉凝重地望著街道一旁的圍觀百姓,好奇問道,“陳兄,怎麼了?”

只見陳驀望了一眼荀正,低聲對謝安說道,“有血味!”

荀正聞言一愣,瞥了一眼滿地的屍體,笑著說道,“還以為陳兄說什麼呢,此地有諸多屍體,自然血味濃厚……”然而,他的話還未說完,就被陳驀打斷了。

“不!不是這些……今日風向西北,這股血味,是從那里傳來的……”打斷了荀正的話,陳驀緩緩抬起右手,指著遠處圍觀百姓中的一人,沉聲說道,“那個人,身上有傷!”

身上有傷……

荀正與謝安對視一眼,臉上笑容收斂,順著陳驀所指的方向望去,他們這才發現,在遠處的圍觀百姓中,有一個看似二十來歲的男子,正鬼頭鬼腦地打量著遠處地上的屍體,眉宇間隱約有幾分焦慮。

忽然間,那男子彷彿是注意到了謝安、荀正、陳驀三人的視線,面上露出幾分驚色,抽身退出人群。

見此,荀正面色一正,抬手一指那名男子,沉聲喝道,“拿下此人!”

在街道旁阻擋圍觀百姓的巡防司衛兵一聽,連忙呼喝附近百姓退至兩旁,追捕那名男子。

只可惜,那名男子身手相當敏捷,穿過人群,越跑越遠,眼看著此人即將逃入小巷,荀正急地連連跺腳。

就在這時,陳驀瞧了一眼亦是滿臉焦慮的謝安,從地上拾起一枚石子,抬手一甩,只聽啪地一聲,那枚石子應聲那人腰際。

“哎喲!”一聲慘叫,那人頓時摔倒在地,被趕到的巡防司衛兵用刀架住脖子。

“……”荀正瞪大眼睛望著這一切,回過神來,難以置信地望著陳驀,喃喃說道,“謝老弟,你這位表兄實在是……實在是……匪夷所思! ――這位陳兄當真只是千人將麼?”

謝安亦是看得目瞪口呆,心中暗自慶幸自己當初從陳驀手中逃過一命,被荀正一句話驚醒後,訕訕笑道,“呵,呵,是啊……”

幸虧此時那些衛兵已押著那名男子回到謝安等人面前,這才轉移了荀正的注意力,否則,謝安真不知該如何替陳驀掩飾。

“你叫什麼?”打量了那名男子一眼,荀正冷聲喝問道。

那男子似乎頗為硬氣,即便刀刃架在脖子上,卻也是面不改色,冷哼一聲,別過頭去。

見此,荀正眼中露出幾分怒意,沉聲說道,“搜他身!”

那男子聞言一驚,奮力掙扎,奈何被四名巡防司衛兵死死壓制處,硬是無法脫身,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從自己身上搜出一塊木牌。

“大人!”一名巡防司的衛兵將搜到的木牌遞給荀正。

“……”荀正接過木牌瞥了一眼,一面將其遞給謝安,一面冷笑地望著那名男子。

他並沒有註意到,謝安在看到那塊木牌後,眼中露出幾分焦慮。

十字星形標記……

糟糕,是金姐姐危樓的人!



PS: 這次好多地方都PO亂碼阿...
gv0857 發表於 2013-5-31 22:06
第十五章 隱情

    ——時間回溯到一刻之前——

    在冀京城內廣安街轉角的一座二進民宅廳堂,金玲兒這位可以說讓謝安朝思暮想的女人,正坐在堂中的椅子上,仰頭面朝屋頂,閉目養神。

    她那雙曾經不知被謝安占過多少便宜的手,此刻用布條綁扎著嚴嚴實實,就那樣平放在座椅的扶手上,隱約見,好似能夠看到她的雙手微微顫抖著,甚至於,隱隱有絲絲血跡滲出布條。

    除她以外,屋內還有二十餘名身穿黑衣的刺客,這些人有的坐在椅子上,有的則靠坐在墻角,他們的身上,或多或少都帶著傷,甚至於,有一人好似傷到了胸口,鮮血正透過包紮用的繃帶,一點一點地向外滲透,看此人嘴脣發青、面色蒼白的模樣,不難猜測,這個人受了重傷。

    不多時,金鈴兒深深吸了口氣,睜開雙目,環顧屋內眾人,沉聲問道,“我等一路而來的血跡,可曾抹去?”

    一名傷勢不重的危樓刺客聞言點了點頭,說道,“大姐放心,小弟等地檢查過數回,確信不曾留下半點蛛絲馬跡!”

    金鈴兒無言地點了點頭,繼而又閉上了眼睛,看她的模樣,似乎很是疲倦。

    整個屋內,一片沉寂。

    也不知過了過了多久,靠坐在墻角處的一名傷了左臂與右腿的刺客狠狠將右拳砸向地面,咬牙罵道,“難以置信,難以置信!——東嶺那幫人竟然殺巡邏的衛兵!”

    屋內眾危樓刺客對視一眼,默然不語。

    昨夜子時前後所發生的事,他們眼下猶歷歷在目,明明最初只是東嶺與危樓兩大刺客行館爭奪地盤的交鋒,然而最後卻竟然演變成兵與賊的交鋒……

    眾危樓刺客萬萬沒有料到,昨夜當那最初一隊巡防司的衛兵趕到他們交鋒的地點時,那一干東嶺刺客竟然連那些巡防司的衛兵都殺了,這直接導致危樓的刺客們也不得不與巡防司的衛兵交戰。

    按理來說,刺客行館暗中爭奪地盤的交鋒,一旦有官府勢力介入,那麼交鋒的兩大刺客行館,按照規矩必須暫時避退,就算說成是逃走也無妨,至於同伴們的屍首,只要等風頭過去,再潛入衛尉寺將其偷出來就是了,畢竟官府對這種難以追查凶手的江湖仇殺向來沒有什麼興趣,甚至於,官府將那些屍首放置在停屍房,又不曾派遣守衛,何嘗不是在暗示刺客們將那些屍首領回去?

    但是這次不同,由於東嶺刺客首先殺死了一名巡邏衛兵,使得兵、賊兩者間進水不犯河水的默契被打破,面對著源源不斷前來支援的巡邏衛兵,無論是東嶺刺客也好,危樓刺客也罷,都不得不用手中的兵器強行殺出一條血路。

    整整百餘人,短短半個時辰內,衛尉寺巡防司有整整百餘人被這兩大刺客行館所殺,其中,死在眾危樓刺客手中的,恐怕也不低於四十人。

    這種處境……

    太糟糕了!

    “吱嘎!”一聲推門響動,驚動了屋內眾人,就連金鈴兒亦睜開了眼睛,眼神焦慮地望著來人。

    在包括金鈴兒在內的屋內眾人目光注視下,只見屋外走入一名看似二十上下的男子,此人身穿布衣、頭裹青筋,作尋常百姓打扮,走至金鈴兒面前,抱拳說道,“大姐,不妙了,朝廷這回是來真的了,非但派重兵堵住了九門,只許進不許出,更增派了在街上巡邏的衛兵,廣安街、永安街、朝陽街,南城一帶所有大街小巷,皆有衛尉寺巡防司的衛兵的把守、巡邏!——據說,此次乃光祿寺、衛尉寺、大獄寺這[京畿三尉]聯手搜捕……”

    “大獄寺?”金鈴兒眼中隱約露出幾分異樣,她不禁回想起了她被困在漢函谷關大周軍營時的情景,回想起了那個喚她金姐姐的好色小子……

    那個小賊,此刻也在街上麼?

    唔,多半是了,那小賊雖說依然只是大獄寺少卿,不過據說大周皇帝與大獄寺正卿孔文相當器重他……

    威風凜凜嘛,小賊!

    呵!

    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麼,金鈴兒臉上微微露出幾分笑意,只看得屋內眾人面面相覷。

    “大姐?大姐?”

    “唔?”金鈴兒如夢初醒,望了一眼屋內眾人怪異的眼神,輕咳一聲,問道,“你可曾探到,街上那些人欲將錢仲、孫興等人屍首轉移何處?”

    “這個……”那名刺客猶豫一下,搖了搖頭,一臉愧疚說道,“街上到處都是巡防司的衛兵,小弟不敢太接近……”

    金鈴兒聞言皺了皺眉,作勢正要站起身,忽然,一隻手搭在她手臂上。

    “大姐,我去吧!——我等與東嶺那幫人的交鋒還未徹底終結,若沒有大姐,我等必輸無疑……大姐還是在此歇息吧!”說話的,是一名面龐剛毅、眼神略顯凶悍的危樓刺客,叫做蕭離,人稱[鬼狼],也是危樓中一等一的好手。

    “可是……”金鈴兒皺眉望著蕭離右側腰際所包紮著的布條,望著布條上若隱若現的血紅。

    蕭離爽朗一笑,大咧咧地說道,“大姐放心,不過區區皮外傷罷了!”

    在他身旁,有[詭狐]之稱的許傑抱拳說道,“大姐,我與蕭離一同去,好有照應!”

    金鈴兒聞言點了點頭。

    見此,蕭離抱起一堆百姓的衣服,與許傑走到內室,再出來時,二人已做尋常百姓打扮。

    深深望了一眼二人,金鈴兒低聲叮囑道,“一切小心!——莫要靠地那些官兵太近……”

    蕭離、許傑二人點了點頭,推門走出了屋外。

    而趁此機會,金鈴兒繼續閉目養神,畢竟昨夜那一戰,最後幾乎是她一人斷後,阻擋衛尉寺巡防司那源源不斷的援兵,無論是精力還是體力,都損耗地極為嚴重,以至於不知不覺間,她竟打起了盹。

    也不知過了多久,金鈴兒忽聽砰地一聲,當她下意識睜開眼睛時,卻見許傑一臉驚色地奔入屋內,急切說道,“大姐,不好了,出事了,蕭離被抓了!”

    金鈴兒聞言面色一驚,坐起身來,見許傑一副氣喘吁吁的模樣,抬手喝道,“莫要著急,細細述說!——究竟怎麼回事?”

    許傑聞言臉上露出幾分苦笑,澀聲說道,“小弟二人本來混在圍觀百姓之中,冷管觀瞧,看看那些人將我等弟兄屍體運往何處,忽然見有兩員朝中大臣在那議論,由於隔得遠,不曾聽清那二人究竟在說什麼,是故,蕭離便撥開人群,向那兩員大官靠近,想偷聽他二人說些什麼……卻不知怎麼就露出了馬腳,那兩員大官身旁有一人端地厲害,當時蕭離轉身便逃,卻見那人從地上拾起一枚石子,隨手一甩,便打中了蕭離腰間傷口,蕭離摔倒在地,被一干巡防司的衛兵抓獲……”

    金鈴兒聞言又急又氣,滿臉慍怒地一拍椅子扶手,恨聲罵道,“老娘不是叫你二人小心為上,休要太過於靠近官兵麼?”

    許傑低了低頭,不敢說話。

    見此,金鈴兒站了起身,一臉焦急之色在屋內踱了幾步,沉聲問道,“許傑,蕭離被抓到何處去了?”

    “好似是衛尉寺巡防司……”許傑擦拭著額頭的冷汗說道。

    “衛尉寺巡防司……”金鈴兒喃喃自語一句,心中大為著急。

    也難怪,要知道昨夜衛尉寺巡防司失去了上百名衛兵,如今蕭離落入這幫人手中,不難猜測會受到這等的殘酷待遇。

    忽然,金鈴兒心中一動,轉頭望向許傑,沉聲問道,“你方才口中的那兩員大官,你可知是何人?”

    “此事小弟已打探清楚,”許傑點了點頭,說道,“年長的那個,乃是衛尉寺卿荀正,年幼的那個,乃大獄寺少卿,叫做謝安……”

    是那小賊?

    “……”金鈴兒眼中不禁露出幾分喜色,心中焦躁的情緒,漸漸退了下去。

    見此金鈴兒沒有任何表示,許傑著急說道,“大姐,那些人已從蕭離身上搜出了我危樓的標識牌,若不及早救他,恐怕……”

    “你說……蕭離的身份已暴露了,是麼?”

    “正是!”

    “呵!”在許傑以及屋內眾人驚愕莫名的目光注視下,金鈴兒緩緩坐回椅子上,心平氣和地說道,“倘若真是這樣的話,儘管蕭離少不得要受一些皮肉之苦,但卻不會有性命之危……他,定會暗中庇護蕭離那混小子的!”

    “咦?”屋內眾人一臉詫異地望著金鈴兒,不理解她話中含義。

    也難怪,畢竟知曉的金鈴兒與謝安曖昧關係的一干危樓刺客,不是返回了金陵,便是在冀京東側百里處建造村落,不知其中具體。

    “好了,總之,蕭離那混小子的性命,自有人替老娘護著,眼下當務之急,是如何應付之後巡防司衛兵挨家挨戶地搜捕……”

    聽聞金鈴兒此言,一名危樓刺客猶豫說道,“大姐,小弟覺得應當與太子李煒取得聯繫,他乃當朝太子,權勢滔天,只要他開口,撤走街上的衛兵,恐怕是易如反掌……”

    話音剛落,許傑壓低聲音說道,“大姐,小弟總覺得,那李煒是在借東嶺刺客之手,逼大姐就範……”

    “什麼意思?”

    “大姐,你想啊……數月前那李煒請大姐殺李壽與謝安,然而大姐卻不知為何,中途收手,此後也不與李煒聯繫……小弟猜測,李煒之所以雇傭東嶺刺客,就是為了逼大姐現身,逼大姐向他妥協!”許傑不愧是有[詭狐]之稱,分析地頭頭是道,腦筋比起屋內其餘刺客,活絡地不止一星半點。

    “李煒麼?”金鈴兒眼中隱隱露出幾分狠色,咬牙說道,“敢算計老娘……有種!”

    聽著金鈴兒那咬牙切齒的話語,許傑暗自咽了咽唾沫,試探問道,“那……大姐還欲與李煒合作麼?”

    “……”瞥了一眼許傑,金鈴兒臉上露出幾分猶豫之色,思忖了半響後,惆悵說道,“已登上了賊船,再想下去,那可不易……罷了,今夜老娘親自走一趟東宮,看看那李煒究竟作何打算!”

    屋內眾危樓刺客對視一眼,默然不語。

    ——與此同時——

    “膽大包天,真乃是膽大包天!”

    站在十字街頭,望著那名叫做蕭離的危樓刺客被一干巡防司的衛兵押往衛尉寺本署,衛尉寺卿荀正搖頭罵道,“昨夜犯下這等重罪,殺我衛尉寺百餘士兵,竟然還敢堂而皇之地行走在冀京大街之上!——豈有此理!”

    “……”謝安聞言瞥了一眼荀正。

    嘿!

    那個傢伙算什麼,昨夜喝醉酒私闖皇宮,大鬧太和殿,打傷光祿寺北軍宿衛無數的那位爺,眼下可是光明正大地站在荀老哥你身邊啊……

    望了一眼身旁的陳驀,謝安心中暗自說道。

    荀正沒有讀心術這等本事,自然聽不到謝安的心聲,轉過身來對陳驀拱了拱手,笑著說道,“此番多虧了陳兄!”

    由於方才被謝安眼神警告過,陳驀這回並沒有抱拳回禮,只是點了點頭,神色相當冷淡,這令荀正有些尷尬。

    見此,謝安連忙解釋道,“小弟這位表兄不善言辭,荀老哥莫怪!”

    “哦,是這樣……”荀正釋然一笑,繼而望向謝安,說道,“老弟,老弟先回衛尉寺本署審訊方才那人,待問個子丑寅卯出來,再將此人轉呈大獄寺……”

    說實話,衛尉寺是不具有審訊的權利的,但是這並不表示,衛尉寺就不能審訊犯人,要知道衛尉寺巡防司每年抓捕的地痞流氓不計其數,倘若次次都移交大獄寺審訊,那似謝安這等大獄寺的官員,也不用乾別的事了。

    說白了,衛尉寺所謂的[無權審訊],針對的是犯事的大周官員,或者是有後台的世家子弟,打個比方說,某個世家公子,或者某位官員的子侄喝醉酒在街上鬧事,被衛尉寺巡防司衛兵抓獲,衛尉寺便無權審問那位公子哥,否則,那位公子哥的家人可以上告御史台,告衛尉寺濫用私刑;反過來說,如果是哪個地痞無賴喝醉酒在街上鬧事,就算衛尉寺對其用刑,又有誰吃飽了撐著,為這事向御史台告狀?

    總而言之,這是心照不宣的事。

    而眼下對於謝安來說,他其實並不想讓衛尉寺先行審訊那名危樓刺客,不用想都知道,鑒於昨日衛尉寺巡防司死了上百人,巡防司的衛兵必定會動用大刑,逼迫那人招認。

    倒不是說謝安看不慣這種事,問題是,那人乃是金陵危樓的人,是[鬼姬]金鈴兒的同伴……

    然而謝安也不好讓荀正將那人直接移交給大獄寺,畢竟荀正與他關係不錯,他這麼不給荀正面子,這實在說不過去。

    因此,謝安也只能眼睜睜地望著荀正帶著那危樓刺客前往衛尉寺本署。

    “唉,頭疼!”謝安一臉疲倦地捏了捏鼻梁。

    見此陳驀有些納悶,滿臉古怪說道,“兄弟,抓到一名昨夜滋事的人,你好似並不高興?”

    “……”謝安聞言瞥了一眼陳驀,心中又好氣又好笑,望瞭望左右,將陳驀領入了一條被官兵兩頭堵住的小巷,喝退周圍衛兵,壓低聲音詢問陳驀道,“大舅哥,實話告訴小弟,你昨日怎麼會想到私闖皇宮?”

    陳驀的表情有些尷尬,籌措良久,訕訕說道,“為兄聽世人都說皇宮守衛森嚴、高手如雲,是故為兄就想,[我能否闖入守衛森嚴的皇宮呢?]然後……”

    “然後就付諸於行動了,對吧?”謝安沒好氣地翻了翻白眼,繼而正色說道,“大舅哥,不是小弟說你,你這般不計後果,私闖皇宮,實在是百害而無一利啊!——萬一有人得知私闖皇宮的人,便是曾經的梁丘家嫡子……你叫東公府梁丘家如何自處?”

    聽聞謝安此言,陳驀心中一驚,臉上不禁有些惴惴不安。

    “昨日,可曾有人瞧見大舅哥的長相?”謝安皺眉問道。

    此時陳驀也意識到自己一時興起險些給梁丘家造成極其惡劣的影響,連忙搖頭說道,“為兄與兄弟口中的北軍宿衛玩耍時,酒意已清醒大半,兼之又矇著面……為兄敢保證,沒有人瞧見為兄長相!”

    “唔?”謝安聞言一愣,愕然問道,“那酒意散去之前,大舅哥在做什麼?”

    他原以為陳驀是喝醉酒這才大鬧太和殿,但是如今聽陳驀這一說,卻並非是那麼回事。

    “在一處大殿頂上睡覺……”陳驀一臉無辜地說道。

    大殿……

    應該就是那太和殿吧?

    好傢伙,混入皇宮之後,竟然在大周天子例行朝會的太和殿屋頂上睡覺?

    自己這位大舅子,可真是藝高人膽大啊!

    咦?

    等會……

    好似想到了什麼,謝安一臉古怪地問道,“大舅哥此前沒想過要大鬧皇宮?”

    陳驀一臉不解地望著謝安,說道,“為兄大鬧皇宮做什麼?”

    “比如,趁機行刺當今天子啊……”

    “皇宮那麼大,為兄又不知大周皇帝在哪,如何行刺?”

    見陳驀表情不似作偽,謝安心中倍感驚訝,納悶問道,“那……那為何會與宮內北軍宿衛廝打起來?”

    話音剛落,就連陳驀的眼神變得凝重了幾分,望著謝安低聲說道,“被發現了!”

    “被發現了?被宮內北軍宿衛?”

    “不!——並非那些小卒!”陳驀搖了搖頭,抬起右手撩起自己衣服,露出左側腰腹部那處健實的肌肉,而令謝安感到驚愕的是,陳驀的腰腹,竟然有一塊極其明顯的淤傷。

    望著那塊瘀傷,謝安倒抽一口冷汗,簡直難以置信。

    陳驀的武力,他太清楚了,說是冠絕天下都不為過,沒想到的是,皇宮內竟然隱藏著能夠傷到這位絕世悍將的人物。

    “何許人?”

    陳驀搖了搖頭,皺眉說道,“為兄不知,只知道,一人用劍,一人用戟,一人手無寸鐵……”

    “三個?”

    “唔!——若是為兄沒猜錯的話,這三人,武力與堂妹相若……”

    “舞?與舞相若?”謝安驚愕地瞪大了眼睛。

    “哦,對了!”好似想起了什麼,陳驀低聲說道,“為兄曾聽到,宮內那些士卒,喊那三人[供奉]……”

    供奉?

    北軍[背嵬]內的供奉?

    沒聽說過啊……

    想到這裡,謝安瞥了一眼陳驀。

    話說回來,能從三個武力與舞相若的北軍供奉手中脫身,翻墻逃出宮外……

    大舅哥,您可真是怪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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