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妻乃上將軍 作者: 賤宗首席弟子 (已完成)

   
mk2258 2013-3-23 11:40:3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24 2523375
俄羅斯藍貓 發表於 2013-5-4 21:58
第三十五章 被擒的鬼姬(四)

大周弘武二十三年九月十六日,函穀關關樓——

    在關樓那偌大的軍議殿中,函穀關叛將黑壓壓坐了一片,低著頭,誰也不敢出聲。

    在眾人的麵前,函穀關主帥秦維正皺眉盯著手中的一份戰報,長籲短歎不已。

    忽然,秦維放下了手中的戰報,環視了一眼殿中的眾將。

    見此,殿內眾將心中一凜,紛紛坐直了身體,因為他們意識到,秦維要開口說話了。

    果然,秦維在掃視了一眼在座的諸名叛將後,沉聲說道,“諸位,昨日夜,本帥收到了秦函穀關守將康成的書信……”

    “咦?”殿內眾將紛紛抬起頭來,詫異地望著秦維。

    或許,就連謝安也不甚清楚,自洛陽到長安的途中,其實有兩座函穀關,一座是秦維把守的漢函穀關,乃是漢時建造,而漢函穀關往西北九百處,還有一座秦時建造的函穀關,由叛將康成把守。

    望著眾將眼中的詫異之色,秦維拿起桌上的書信掂了掂,沉聲說道,“康將軍在書信中言道,西征周軍有一支三萬餘人的偏師,迂回繞過我漢函穀關,九日前襲了澠池,眼下已揮軍至秦函穀關下,強攻……”

    “什麼?”殿內叛將聞言麵色大變,其中,叛將朱昴驚聲說道,“秦帥,您說周軍偏師襲了澠池?澠池可是……”

    “本帥知道!”抬手阻止了朱昴的話,秦維皺眉說道,“我漢函穀關所需糧草、輜重皆在澠池,如今,多半已被那支周軍偏師一把火焚盡……”

    殿內諸將聞言麵麵相覷,其中,叛將孫思猶豫說道,“秦帥,我漢函穀關地處險峻,周軍如何繞過此關?”

    秦維聞言微微歎了口氣,說道,“據信中所寫,此支周軍偏師,乃是自洛陽往南,走河南道,取伊闕關、大穀關、新城、陸渾關、宜陽,繞過我漢函穀關,再經永寧,繼而攻克澠池,抵達秦函穀關下!”

    屋內叛將聞言倒抽一口冷氣,叛將孫思更是一臉難以置信地說道,“此條路徑非但路程多達兩千餘,而且途中有我多處叛軍防守,觀洛陽淪陷至今不到一個月……那支周軍偏師,竟然在二十餘日內,連克我軍七處關隘、城池?——難以置信!”

    “秦帥,不知是何人領軍?”叛將褚治詫異問道。

    秦維搖了搖頭,說道,“隻知此軍懸掛[長孫]旗號……”

    “長孫?”叛將馬聃聞言微思片刻,驚聲說道,“竟與冀京朝中丞相胤公同姓?莫非是長孫家的人?這……”說到這,他好似注意到了秦維瞥向自己的不悅目光,心中微驚,知其還因為前些日子的事耿耿於懷,遂當即低下頭去,再不言語。

    “這可真是前有狼後有虎啊……”叛將孫思苦笑一聲,抱拳對秦維說道,“秦帥,漢函穀關雖也是必爭之地,可終歸比不上秦函穀關,秦關乃長安之屏障,倘若叫周軍攻克秦關,彼既可走華**,從潼關取長安,又可走藍田道,經青泥隘口,直奔長安……極難兩麵顧全!”

    “你是說秦函穀關可能有失?”秦維一臉詫異地說道。

    “秦帥明鑒,康成將軍麾下僅僅兩三萬士卒上下,而此支周軍偏師雖說也僅僅三萬人左右,卻能在二十餘日內連克我軍七處關隘、城池,多半是西征周軍之精銳……秦關乃長安之屏障,倘若此關一失,我等後路皆斷,不得回也!”

    “……”望了眼秦維,又望了眼孫思,叛將馬聃默然不語。

    他很清楚,孫思是秦維的心腹,孫思說這番話,並不是說給秦維聽的,而是說給屋內他們這些叛將聽的。

    甚至有可能,是主帥秦維暗地示意孫思這麼說的。

    真是可悲……

    馬聃微微搖了搖頭,腦海中不禁回憶起這大半個月以來的事。

    自那日西征周軍在關下喊話之後,漢函穀關內的叛軍將士,便失去了戰意,每日每夜都有不少將士偷偷溜出關外,向關外的周軍投降。

    甚至於,他馬聃當職時,便碰到過一回……

    那是在七日前,正值馬聃守衛關牆,在巡邏時,就著若隱若現的星光,隱約看到城上一角聚著大幫人。

    當時,馬聃還以為是周軍襲關,連忙走了過去,沉聲喝道,“你等做什麼?”

    而當他走近,用火把一招,他這才震驚地發現,那竟是陪同他一同守關的麾下士卒。

    望著那幾條綁在女牆上的結實繩索,馬聃不難猜想,這幫人想順著這繩索逃離關外,向周軍投降,畢竟已有數萬人做出了榜樣。

    “將、將軍……”那些士卒麵色慘白。

    要知道,漢函穀關主帥秦維已發下話來,但凡是有意想向周軍投降的,一律就地格殺。

    望著那些士卒慘白、惶恐的神色,馬聃微微歎了口氣,揮揮手說道,“去吧……莫要發出動靜,驚動了其他將領……”

    “將軍……多謝將軍!”見馬聃有意包庇他們,眾士卒眼眶微紅,忽然,其中一人好似想到了什麼,壓低聲音說道,“將軍,不若您與我等一道走吧,那日將軍拒不下令向唐皓射箭,秦維必定懷恨在心,伺機報複,不若就在今日,將軍與小的幾個趁機獻了關……”

    “住口!”馬聃眼中露出幾分微怒,打斷了那名士卒的話,繼而長歎了口氣,搖頭說道,“此非將領所為……”

    “就算不獻關,將軍便與我等一道逃走吧,將軍也說過,此關難保……”

    馬聃聞言默然不語,在長歎一聲後,搖頭說道,“馬某家眷皆在長安,倘若我逃走,他們必無活路……好了,休要再說了,趁著尚無旁人察覺,速速離去吧……”

    士卒們欲言又止,再向馬聃抱了抱拳後,一個個順著繩索逃到了關下。

    起初隻是百餘人,而後,關內其餘士卒或許也注意到了這邊的情況,趁此良機,陸陸續續逃離。

    從始至終,馬聃默默望著那些士卒,心中感慨不已。

    整整一營的士卒啊,兩三千人,就那樣偷偷溜了。

    想到這,馬聃對身後的兩三名護衛說道,“你等也逃生去吧……”

    “將軍?”

    “去吧……”

    “多謝將軍!”

    那一夜,馬聃靠著城牆坐了一宿,縱觀漢函穀關上守軍,僅他一人……

    那時,馬聃便意識到,漢函穀關大勢已去,而眼下,見秦維與孫思這般作態,他心中暗暗搖了搖頭。

    秦維啊秦維,說什麼逃兵就地格殺,你若不是怕了關下的周軍,何以會逃跑?

    哦,也是,你可是人家不赦名單中的一員呢!

    想到這,他暗自冷笑不已。

    其實,除了馬聃以外,屋內其餘叛將大致也明白了,說來說去,秦維無非是想借著秦函穀關守將康城這封信,將他率軍逃走掩飾為支援秦函穀關。

    當然了,沒有人傻地會說破這件事,要知道,秦維依然是此關主帥,不過,這倒是不妨礙他們在心中幸災樂禍,說到底,周軍[罪不容赦]的名單中,並沒有他們的名字,換句話說,他們隨時可以像周軍投降,但是秦維不行,一旦他被抓獲,等待他的,便是淩遲之刑,甚至於,其罪牽扯家眷!

    想到這,屋內眾將互換了一個眼神,順著秦維的心思,抱拳說道,“秦帥,孫將軍所言極是,不若放棄此關,支援秦函穀關吧!”

    秦維聞言故作姿態地猶豫了一下,這才緩緩點了點頭,說道,“在關上點起狼煙,請陳驀將軍回來,繼而,我軍放棄此關,援助秦函穀關!”

    “是!”包括馬聃在內,屋內眾將抱拳領命。

    平心而論,這些將領真的是打算遂秦維援助秦函穀關麼?

    恐怕不見得,說到底,他們此刻心中惦記的,多半是遠在長安、或者澠池一帶的家中親人……

    ——與此同時,西征周軍大營,參軍帥帳——

    正值傍晚用飯時分,在護衛將軍廖立親自將飯菜端入帳內後,謝安便將金鈴兒的右手解開了。

    每當這個時候,金鈴兒的目光就會變得很古怪,很複雜。

    其實,她被陳驀打傷的傷勢,早已好得七七八八,但不知為何,在謝安麵前,她一直裝成自己傷勢未愈。

    因為她發覺,她裝出那般虛弱的模樣,便能任意地使喚謝安……

    “又是醃菜、醃肉?——前幾日不是還有山雞肉、兔子肉之類的麼?——小賊,是不是你偷偷藏起來了?”

    眼瞅著木盤中的食物,金鈴兒故意一臉不滿地撅起了嘴。

    “哪能啊!”謝安苦笑一聲,撓撓頭說道,“總歸是戰場上,我總不能鼓動歐鵬等幾位將軍帶著士卒上山打獵吧?——金姐姐,您就湊合一下吧?”

    “就不!”金鈴兒撇了撇嘴。

    謝安撓了撓頭,坐在床榻旁,好言哄道,“要不,回頭我與蘇信、李景說說?叫他們上山打些野味,讓金姐姐補補身子?——他二人乃我心腹,想必不會亂講……”

    “這才差不多!”金鈴兒滿意地點了點頭,繼而撅著嘴說道,“小賊,酒呢?”

    見金鈴兒討要酒水,謝安哭笑不得,說道,“金姐姐傷勢未愈,多番飲酒,恐怕會傷身……”

    “你替老娘去取!”

    “啊?”

    “去不去?”

    望著金鈴兒瞪著眼睛望向自己,謝安哭笑不得,連連說道,“好好好,我叫廖立……”

    “親自去!——要最好的酒水,上次廖立拿來的,難喝死了!”

    “……好啦!”沒好氣地瞥了一眼金鈴兒,謝安吐了口氣,說道,“不過,還是先要將金姐姐綁起來……”

    “唔!”金鈴兒點了點頭,很配合地,被謝安再次綁住了右手。

    而就在這時,謝安忽然抬起頭來,在金鈴兒嘴唇上吻了一下,繼而飛快地跑出了帳外。

    金鈴兒又氣又羞,望著謝安的背影,麵紅耳赤地輕啐一聲。

    “就知道這小子會這樣……”

    說罷,她臉上不由浮現出幾分莫名的笑意。

    說實話,由於幼年的遭遇所致,金鈴兒絕不會在食物這方麵挑剔,隻要能吃的,她都會接受,方才之所以那般說,無非也隻是想借機使喚使喚謝安罷了。

    或者說,撒撒嬌?當然了,堂堂[鬼姬]金鈴兒,是絕不會承認這件事的。

    但是她不可否認,謝安是她這十餘年來,最寵她的男人,她隻要裝出那般虛弱的樣子,無論她說什麼,她口中的小賊都會盡可能地滿足她,這對於她而言,是從來沒有體會過的感覺……

    也是,作為金陵[危樓]的當家,頂著[鬼姬]這個叫人心驚膽戰的名號,她金鈴兒何曾感受過男人這般的寵溺?

    最可笑的人,兩人還是敵對的身份……

    要說她會迷戀這種感覺,以往的她,多半會嗤笑一聲,嗤之以鼻。

    但是如今,她卻感覺自己猶如陷入了泥潭般,無法抽身,謝安對她越好,她便越舍不得離開,因為她不敢確定,這世上是否還有像謝安這樣寵溺她的男人……

    盡管當時不屑一顧,但是謝安有句話,不可否認說中了金鈴兒心中痛處。

    歸根到底,她也是女人,若不是走投無路,她如何會選擇做一名刺客,靠著殺人這種見不得人的勾當賺錢?

    縱觀天下的女人,誰不想找個如意郎君嫁了?隻不過事與願違罷了……

    但即便如此,對於是否會嫁給謝安這件事上,金鈴兒依舊沒有鬆口。

    盡管她覺得,以往二十餘年加起來都沒有這二十餘日讓她感覺安心、感覺愉悅,仿佛她金鈴兒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女人,不必去關心其餘事,但是在內心深處,她始終記著自己的身份……

    她是刺客,她是金陵[危樓]的當家,她是丁邱等數百名危樓刺客口中的大姐,是金陵義舍中許許多多孤兒的家長……

    想到這,金鈴兒臉上浮現出幾分苦澀,喃喃說道,“老娘怎麼可能會嫁給你呢?小賊……”

    觀她臉上表情,似乎並非不情願,而是辦不到……

    “呼!”長長吐了口氣,將心中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全數拋至腦後,金鈴兒瞥了一眼擺在案幾上的飯菜,沒好氣說道,“那小賊做什麼去了,這麼慢!”

    話音剛落,金鈴兒忽然麵色微變,因為她隱約聽到,帳外傳來了輕微的聲響,仿佛帳外的守衛翻倒在地……

    “廖立?”金鈴兒輕喊了一聲。

    按照以往,那個叫做廖立的將領會走入帳內,一言不發地望著她,看看她有什麼事,畢竟謝安曾吩咐過廖立,隻要不是解開綁著金鈴兒雙手的繩索,其餘一並滿足。

    但是這回,帳外卻沒有任何動靜。

    見此,金鈴兒微微一愣,心中暗暗說道,怎麼回事?那廖立武藝也不差,怎麼會……

    難道是那個陳驀?

    想到這,金鈴兒眼中露出幾分驚色,拽了拽雙手,遺憾的是,謝安綁得嚴實。

    而就在這時,帳幕一撩,走進來幾名身穿周軍衣甲的人,在金鈴兒詫異的目光下,壓低聲音,低聲喚道,“大姐!”

    “丁邱,何濤……你二人怎麼會在這?”

    見此金鈴兒一臉驚訝,丁邱低聲說道,“何濤在周軍營外接應大姐,見大姐自入軍營之後便與他斷了聯係,遂入周軍視察了一番,見大姐不慎失手……咳,見大姐被困,連忙回至冀京,將此事告訴眾兄弟,是故,小弟便領著眾兄弟前來搭救……”

    金鈴兒聞言點了點頭,在一瞥帳外後,皺眉說道,“帳外的守衛,可曾害他們性命?”

    丁邱愣了愣,猶豫說道,“大姐教導過我等,非任務目標,不可濫殺無辜,是故,我等隻用迷香迷昏了他們,將其拖至無人處,不曾傷及其性命,睡一覺,自然會醒……”

    “好!”金鈴兒如釋重負般鬆了口氣,欣慰說道,“看來老娘的話,你們這幫小子還是記得的……”

    正說著,忽然帳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隱約間,金鈴兒聽到一聲熟悉的[金姐姐]急呼……

    糟了!

    那個小賊來得真不是時候!

    金鈴兒心中大急。

    而與此同時,謝安正提著兩壺酒急匆匆地奔向帳內。

    方才,他從軍需處取了酒水回來,見自己帳外竟無一人把守,就連廖立也下落不明。

    見此,謝安心中大驚,還以為是陳驀突然出現,畢竟金鈴兒可是陳驀要殺的目標之一,因此,他急忙奔入了帳內,直到看到金鈴兒依舊靠著床榻躺著,他這才鬆了口氣。

    而就在這時,從旁伸過來一隻手,一記手刀砍在謝安脖子後,謝安措不及防,登時倒地,隻聽啪嗒兩聲脆響,他手中的兩壺酒在地上摔得粉碎。

    “丁邱,莫要傷他!”床榻上的金鈴兒急聲斥道。

    “……”丁邱一記手刀砍暈了謝安,聞言詫異地望向金鈴兒,猶豫說道,“大姐,正是此人將大姐軟禁在此……更何況,他還是李煒叫我等要殺的人……”

    金鈴兒眼中露出幾分冷冽之色,不怒而威,沉聲說道,“丁邱,老娘的話,你小子沒聽到麼?”

    帳內眾危樓刺客聞言麵色一滯,更別說丁邱,緩緩將謝安放倒在地,連聲說道,“不敢……”

    可能是為了替丁邱解圍吧,何濤岔開話題說道,“哥幾個,還不快替大姐鬆綁!”

    “嗯!”幾名刺客點了點頭,走到床榻旁,欲解開金鈴兒雙手處所綁著的繩索。

    見此,金鈴兒不知為何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驚慌,急聲說道,“等等!”

    “大姐?”帳內眾刺客疑惑地望著金鈴兒。

    望著眾熟悉的同伴、弟兄用詫異的目光望著自己,金鈴兒眼中閃過一絲掙紮,忽而長長歎了口氣,說道,“替餘鬆開吧……”

    “是,大姐!”一名刺客點了點頭,替金鈴兒鬆開了雙手處所綁著的繩索,正要隨手將那兩根繩索丟至一旁,卻見正活動地雙手的金鈴兒一把將其拿在手中。

    望著手中那兩根繩索,金鈴兒的心情很是複雜。

    她很清楚,正是這兩條繩索,維係著這些日子她與謝安之前那種旁人無法理解的關係。

    在解開之前,她是他的俘虜,是一個隨時都要擔心被他趁機占便宜的女人,是一個可以裝出虛弱的樣子來使喚他的女人,是一個能夠像普通女人一樣嚐到被男人寵溺滋味的女人。

    但一旦將其解開,她便恢複、也隻能恢複以往的身份,金陵[危樓]刺客行館當家,[千麵鬼姬]金鈴兒……

    “都出去!”金鈴兒淡淡說道。

    帳內刺客麵麵相覷,何濤小聲說道,“大姐,此地不可久留,周軍過不了多久就會……”

    金鈴兒眼睛一瞪,怒聲斥道,“老娘叫你等都出去!——一個個翅膀硬了是吧?老娘的話都不聽了是吧?”

    “不敢……大姐息怒!”何濤麵色一滯,與丁邱等帳內同伴互換了一個眼神,迅速退出帳外,隻剩下金鈴兒與昏迷的謝安二人。

    “小賊,你以為老娘不知你在背後說老娘是笨女人?”歎了口氣,金鈴兒彎下腰,將謝安扶到榻上,讓他躺在榻上,望著他喃喃說道,“究竟是誰笨?——你一直自吹自擂,說自己是那麼聰明,你怎麼就想不到,會有人來救餘呢……笨人!”

    [金姐姐,咱倆睡了那麼久,你好歹也可以算是我的女人了吧?]

    [嘴又不疼了是吧?——再說這種話來輕薄老娘,老娘將你的嘴咬爛!]

    [好嘛,不說就不說……咱們猜個迷吧?]

    [小賊,你就隻有這一招麼?——不怕再被老娘狠狠咬一口?]

    [能一親芳澤,受點傷也認了……]

    [你……唔,唔唔……]

    “還說什麼營地守備萬無一失,結果餘的同伴混入你軍中,如若無人之境……”說著,金鈴兒搖了搖頭,繼而臉上浮現出幾分捉弄的笑意,用兩條繩索將謝安的雙手綁在床榻上,低聲笑道,“叫你這些日子欺負老娘!——也讓你嚐嚐滋味!”

    說罷,她微微一猶豫,右手伸出胸口,將一塊刻著十字的玉佩放在謝安手心,繼而輕輕在謝安嘴唇吻了一下,低聲說道,“小賊,倘若下次你還有本事逮住老娘,可別讓老娘這般輕鬆便走脫哦……”說著,她臉上隱約流露出幾分失落,喃喃說道,“不過,或許再沒有這種機會了……”

    說完,她直起身來,深深吸了口氣。

    她的麵色,逐漸變得冷淡下來,眼神,也逐漸變得銳利起來,在最後深深望了一眼謝安後,大步走出了帳外。

    當跨過帳口處那一灘酒水跡時,她眼中隱約露出幾分惋惜與遺憾,但是這種神色,也不過是一閃而逝。

    啊,眼下的她,已不再是謝安口中那自娛自樂般所言的什麼禁臠,她乃金陵數百危樓刺客之首,乃天下最頂尖的刺客之一,[鬼姬]金鈴兒!

    “大姐……”見金鈴兒走出帳外,帳外眾刺客紛紛出聲相喚。

    其中,丁邱將一副薄薄的人皮麵具遞到金鈴兒麵前。

    金鈴兒默默地望著那副人皮麵具良久。

    [我倒是覺得金姐姐很漂亮哦……該怎麼說呢,唔,白璧微瑕,對對,白璧微瑕!]

    腦海中回憶起謝安的話,金鈴兒微微搖了搖頭,淡淡說道,“不必了,餘想先透透氣……”

    咦?

    丁邱聞言臉上露出幾分錯愕之色,作為金鈴兒最初的同伴之一,他很清楚,他這位大姐對自己臉上的兩道疤痕相當在意,就算是在眾弟兄麵前,也絕不輕易以真麵目示人,可眼下……

    丁邱隱約感覺,月餘不見,他這位大姐,似乎變了許多……

    莫非……

    丁邱古怪地望了一眼帳內。

    或許是注意到了丁邱臉上的古怪神色,金鈴兒皺眉說道,“怎麼了?”

    “哦,不,沒有……”丁邱連連搖頭,將手中的人皮麵具塞回腰際。

    見此,金鈴兒目視了一眼四周,見夜色漸暗,正是離營的時候,遂沉聲說道,“走!”

    丁邱聞言猶豫地望了一眼金鈴兒,試探著說道,“大姐,那謝安……”說到這,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他注意到,金鈴兒望向他的眼神中,流露出幾分不悅。

    望著金鈴兒那副神色,丁邱哪還會不明白,望了一眼帳內方向,心中感慨不已。

    而就在金鈴兒等人還沒離開多久的時候,遠處,李壽晃悠晃悠地走向了謝安的帳篷。

    “是李壽!”何濤下意識地抽出了腰間的匕首,卻被金鈴兒抬手按下。

    “大姐?”眾刺客難以置信地望著金鈴兒,隱約已猜到什麼的丁邱想了想,低聲說道,“大姐,謝安那一千萬兩銀子可以不要,但是這李壽,可是值一座金陵城啊……”

    “是啊,大姐!”眾危樓刺客紛紛低聲附和。

    金鈴兒默默地望著謝安的帥帳,繼而轉過身,淡淡說道,“老娘已想到一個絕好的主意來安置那些孤兒,至於金陵……不要也罷!——走!”

    眾危樓刺客麵麵相覷,終究緊跟著金鈴兒的步伐,趁著天色逃離了周軍大營。

    而李壽顯然不知自己逃過一劫,晃悠晃悠地來到了謝安帳外,見四下無人,廖立等守衛將士下落不知,他隱約感覺有點不對勁,衝入帳內一瞧,見金鈴兒不知去向,而謝安卻被綁在床榻上,低著頭,不知生死。

    見此,李壽麵色一驚,連聲吼道,“來人!來人!”喊著,他幾步衝到床榻旁,伸手一探謝安鼻息,見他氣息正常,這才如釋重負般長長吐了口氣。

    “謝安,謝安,醒醒,醒醒!”李壽用手拍打著謝安的臉龐。

    謝安悠悠轉醒,在一愣之後,驚聲說道,“金姐姐呢?”

    李壽聞言又氣又怒,罵道,“你小子真是色心不改!——還不明白麼?必定是那個女人的同夥將她救了去!”

    “這樣啊……”謝安長長吐了口氣,忽然,他注意到自己雙手被綁在床上,綁的地方,與前些日子他綁金鈴兒的位置一模一樣,臉上露出幾分莫名的笑容。

    見此,李壽心中更氣,一麵替謝安鬆開雙手所綁著的繩索,一麵低聲罵道,“你還有心情笑,你知不知道,隻要那個女人方才對你起一絲殺意,你小子就死透了!”

    “這不就說明,她沒有殺我的意思麼?”說這句話的時候,謝安也注意到了被放在自己右手手心中的玉佩。

    他低頭注視著那塊普普通通的玉佩,撫摸上麵那兩條十字形的刀痕,不知為何,他隱隱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而就在這時,一臉驚怒之色的廖立手握佩劍,跌跌撞撞地衝入帳內,見謝安安然無恙,這才鬆了口氣,叩地抱拳,羞愧說道,“末將失職,竟被賊人用藥迷倒,險些壞大人性命,望大人恕罪!”

    “不怪廖將軍,”謝安擺了擺手,問道,“不知各位弟兄情況如何?”

    廖立聞言抱了抱拳,說道,“末將粗略查探過,性命無憂,隻是昏睡不醒,多半是被**所迷倒,休息一下就沒事了……多謝大人!”說著,他懊惱地皺了皺眉,低聲說道,“不知是何方賊子,端地厲害!——末將隻覺脖根處傳來一陣針刺般的微痛,便不省人事……”

    撫摸著手中的那一枚玉佩,謝安苦笑說道,“不怪廖將軍一時失察,畢竟對方是精於此道的刺客嘛……廖將軍且起來吧!”

    “刺客?”廖立微微一愣,站起身來,朝帳內左右一望,見金鈴兒已不知去向,心中已明白了幾分。

    不多時,廖立所率的護衛,三三兩兩地回來了,一個個精神萎靡,滿臉困意,至於其餘人,多半還在呼呼大睡。

    觀這些護衛的神色,或許,他們根本不清楚自己好端端的怎麼會莫名其妙倒在不遠處的草垛後,見自家將軍廖立閉口不談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不得不說,金鈴兒的不告而別,讓謝安倍感悵然若失。

    盡管時隔不久,謝安從蘇信、唐皓等將領口中,得知了叛軍放棄函穀關,率軍離去的消息,但是他的心情,卻依舊有些低落。

    或許最初隻是可憐這個女人的不幸遭遇,但在此後二十餘日的相處後,他漸漸對這個命運坎坷的女人有了莫名的好感。

    隻可惜……

    謝安捏著手中那塊玉佩,默然不語。

    而這時,他耳邊傳來了李壽的聲音。

    “謝安,謝安!”

    謝安愣了愣,他這才意識到,他正站在漢函穀關的城牆上。

    而關下,那是多達九萬的西征二軍軍隊,這些二軍將士一個個站得筆直,一臉期待地仰頭望著謝安。

    深深吸了口氣,謝安將那塊玉佩掛在脖子上,繼而拍了拍臉頰,朝著關下九萬餘西征二軍將士,大聲吼道,“鑒於函穀關已在我軍手中,本官信守承若,在此宣布,所有二軍將士,皆免死罪,免牽連家屬之罪,在此之上,再減兩罪!”

    “喔!喔喔!”關下九萬餘西征二軍將士振臂歡呼,就連唐皓、張棟、歐鵬等將領,亦難掩臉上笑容,與眾將抱拳相慶。

    與此同時,在距離漢函穀關七八遠的八徒山上,金鈴兒站在山頂,默默望著漢函穀關的方向,傾聽著西征二軍那響徹天地般的歡呼聲。

    “大姐……”

    在金鈴兒身後,丁邱試探著小聲喚道。

    金鈴兒聞言轉過頭來,皺眉說道,“餘不是叫你回金陵準備車馬麼?”

    丁邱苦笑一聲,說道,“大姐吩咐的是何濤……”

    “呃?”金鈴兒微微一愣,麵色微微有些尷尬。

    見此,丁邱猶豫了一下,說道,“大姐,當真要將金陵的孤兒們遷往冀京周邊麼?雖說在冀京周邊蓋個村落,這辦法著實不錯,可是……”

    “你想說什麼?”

    “大姐不殺謝安與李壽,回頭恐怕不好向李煒交代……”

    金鈴兒聞言皺了皺眉,冷笑說道,“老娘又不是他李煒部下……就說老娘不接這任務了,他能拿老娘怎麼著?”

    “可我等先前已接下了任務,如今反悔,有違我等江湖人誠信……”

    “少給老娘扯什麼誠信……唔,不是,就說,唔,炎虎姬派了一等一的高手護衛謝安與李壽二人,老娘技不如人……”

    “大、大姐?這樣豈不是壞了大姐十餘年來從無失手過的威名?”

    金鈴兒聞言望了一眼函穀關的方向,喃喃說道,“壞就壞了吧……走吧,回金陵……不是,回冀京!”

    “……大姐,您沒事吧?”

    “沒事!——走!”

    “是!”

    大周弘武二十三年九月十七日,漢函穀關主帥秦維率軍棄關而去,使得謝安得以兵不血刃拿下漢函穀關。

    九月十八日,留下歐鵬、鄭浩以及兩萬軍對守漢函穀關,謝安與李壽率領其餘十二兵力,直奔澠池。

    一日後,謝安與李壽的大軍到了澠池,他們這才發現,澠池城上竟然懸掛著周軍旗幟,而城內的叛軍勢力,也早已被拔除,此刻尚留在城中的,不過是一些無辜的百姓,以及一眾叛軍家眷。

    為了讓麾下的原叛軍將士有時間與親人團聚,有時間安撫家中受驚的親人,謝安借著整頓的名義,逗留了一日。

    九月二十日,已安撫過自己親人、死心塌地轉投周軍的叛軍們,在謝安以及李壽的帶領下,再度奔往曹陽。

    到了曹陽後,謝安又驚訝發現,曹陽也已被長孫湘雨攻破,掛上了周軍的旗幟。

    這一次,謝安並沒有做什麼耽擱,稍稍歇息的片刻後便繼續趕路,終於在大半日後,抵達了弘武。

    但讓他感覺匪夷所思的是,弘武也如同澠池、曹陽一樣,已被長孫湘雨攻克。

    九月二十二日,謝安與李壽率領十二萬大軍,一路來到崤山腳下的秦函穀關,與長孫湘雨兩萬餘軍隊順利匯合。

    眼下擋在謝安麵前的,便隻有秦函穀關這座屹立了成百上千年的古老關隘,隻要能攻下此關,長安幾乎可以說是唾手可得! 本帖最後由 俄羅斯藍貓 於 2013-5-4 22:00 編輯

俄羅斯藍貓 發表於 2013-5-6 01:52
第三十六章 賭注

    大周弘武二十三年九月二十二日,秦函谷關下周軍大營

    當天傍晚,得知謝安與李壽率領大軍趕到的長孫湘雨,下令設備酒宴,替謝安與李壽接風洗塵。

    酒過三巡的時候,長孫湘雨便借故離席了,臨走前,她給了謝安一個眼神,

    謝安心領神會,在向帳內數十位將領敬了一杯後,借著如廁為借口,也離開了席位,畢竟他也有好些事要對長孫湘雨說。

    走出帳外沒多遠,謝安果然瞧見長孫湘雨正站在一堆草垛旁,搖著手中那柄折扇,笑吟吟地望著他。

    見此,謝安走了過去,一邊與長孫湘雨比肩緩緩在營中散步,一邊將這些日子以來所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訴了她,不過,他略去了有關金鈴兒的事。

    當從謝安口中得知有關于太平軍的事後,長孫湘雨的眼神略微變得有些凝重,只見她啪地一聲合攏了手中的折扇,皺眉說道,“你的意思是,整件事的幕後,都是太平軍在操控麼?”

    “多半是了……”謝安點了點頭,問道,“你怎麼看?”

    長孫湘雨顰眉思忖了一番,點頭說道,“眼下這個時候,沒有必要與太平軍死磕……更何況敵暗我明,費國的事,你處理地很好,很明智,按你所言,此人多半還不知自己身份暴露,這樣一來,我等便能借他的口,向太平軍傳達一些錯誤的情報……”

    見長孫湘雨此前似乎對此事一無所知,謝安奇怪問道。“難道你這些日子,沒有察覺到這方面的不對勁麼?”

    長孫湘雨聞言搖了搖頭,皺眉說道,“奴家原以為設計了此次叛亂的幕後黑手,便藏身在這叛軍之中,但是據這一路而來的經歷,此人似乎並不在此地,否則,奴家恐怕不能這般輕易便能攻至此地……”說到這里,她微微嘆了口氣。眼中露出幾分遺憾之色,似乎在遺憾著那位在她看來才智、謀略與她不相上下的女子,此刻並沒有像陳驀那樣藏身在叛軍之中。

    望著她這幅表情,謝安心中無名之火直冒。

    “話說回來,你可真是會騙啊……”

    “騙?”長孫湘雨很是無辜地眨了眨眼楮。

    “難道不是麼?”恨恨瞪了一眼長孫湘雨,謝安惡狠狠地說道,“還說什麼,[倘若你無法順利抵達函谷關下,就記住。我長孫湘雨就是被你害死的],可結果呢?你帶著那三萬人。二十余日連破叛軍七城,還燒了澠池內的糧草,逼得秦維不得不放棄漢函谷關……弄了半天,你就是在耍我啊?——虧我那時還那麼擔心你!”

    “你擔心人家?”長孫湘雨抬起頭意外地望著謝安,謝安面色一滯,冷哼一聲,別過頭去。

    “好啦,堂堂七尺男兒,器量何以這般狹隘?與奴家一婦道人家計較什麼?傳出去也不怕叫人笑話!”

    “哼!”謝安翻了翻白眼。

    “瞧你那點出息!”長孫湘雨沒好氣地望了一眼謝安。走近謝安一步,用手中的折扇點了點謝安胸口,輕笑說道,“你這不是做得很出色麼?比奴家預想的還要出色……”

    “再出色也比不上你!”謝安撇了撇嘴,賭氣般說道,“二十余日,連趕兩千余里路程。還破了叛軍七個城池、關隘……而我呢,不過是借著你強勢攻下洛陽的余勢,順勢說降了張棟、歐鵬、唐皓等人罷了……”

    要知道長孫湘雨可不是金鈴兒、梁丘舞這等想法單純的女人,一眼就瞧出謝安心中不是滋味。換上一副可憐兮兮的表情,求饒般說道,“就算人家錯了嘛……”

    “就算?”謝安哼了哼。

    “好啦,人家錯了,人家知道錯了嘛,安哥哥……”

    或許是這些日子被金鈴兒挑起的欲火尚未平息般,以至于當謝安听到長孫湘雨這般柔聲細語時,竟有些心猿意馬起來,直視著長孫湘雨時啟時合的嬌艷紅唇,莫名地咽了咽唾沫。

    以長孫湘雨的聰慧,如何會看不出謝安的不對勁,見此,咯咯一笑,用莫名的口吻說道,“安哥哥想做什麼呀?”

    話音剛落,便見謝安輕輕摟住了長孫湘雨,低下頭,吻在她嘴唇上。

    即便是長孫湘雨,此時亦不覺有些失神,雙手貼在謝安胸膛,柳眉微顫,胸口起伏不已。

    也不知過了多久,長孫湘雨這才醒悟過來,輕輕推了推謝安,見謝安依然緊緊摟著她,面色微紅地低下頭,輕聲說道,“謝安,到此為止……”

    而此時,謝安亦是一臉不知所措地望著長孫湘雨,或許,他方才這一舉動,也不過是一時沖動,以至于在強吻了長孫湘雨後,心中也不免有些緊張,而眼下一听長孫湘雨這般說,連忙松手。

    長孫湘雨抬起右手食指,點了點微微尚有些濕潤的紅唇,繼而抬起頭深深望了一眼謝安,忽而咯咯笑道,“二十余日不見,安哥哥似乎學壞了呢,似這般欺負人家,人家回頭定要告訴舞姐姐,請舞姐姐為人家主持公道……”

    說實話,當長孫湘雨沉默的時候,謝安實在有些緊張,畢竟她是唯一一個令謝安看不透的女人,他根本不知道這個才智遠遠在他之上的女人究竟在想些什麼,直到听她很是平靜地開口說話,他這才微微松了口氣。

    而松氣之余,謝安不由對長孫湘雨這個女人產生了幾分忌憚。

    謝安還記得他第一次強吻金鈴兒的時候,那時,金鈴兒又羞又怒,恨不得用目光將他殺了,對嘛,這才是女人面對這種事應有的反應,然而眼下的長孫湘雨。她太過于平靜了,平靜地仿佛謝安吻的並不是她,盡管起初有一瞬間的失神,但是回想起來,那多半也是在驚訝他謝安的膽量。

    [鴆姬]長孫湘雨,這個女人,太冷靜了……

    望著眼前這位不在[四姬]之內,才能卻勝似[四姬]的女人,謝安忽然有種莫名的預感。

    直覺告訴他,倘若他無法用感情束縛住這位可怕的女人。或許有朝一日,她會成為謝安最頭疼也最難以對付的敵人……

    “怎麼了?”似乎是瞧見了謝安臉上那古怪的神色,長孫湘雨咯咯笑道。

    “呃?哦,沒什麼……”如夢初醒般的謝安搖了搖頭,尷尬說道,“我以為你會生氣……”

    “安哥哥這般輕薄奴家,奴家自然會生氣,”長孫湘雨咯咯笑了笑,繼而深深望了一眼謝安。輕笑說道,“不過。看在安哥哥此次沒有叫奴家失望的份上,就饒你一次好了……”

    听長孫湘雨這麼說,謝安暗自松了口氣,繼而撓撓頭,苦笑說道,“其實,要不是你那般強勢地攻下了洛陽,叫張棟寒了心,我恐怕也說服不了他……”說到這里。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長孫湘雨的手指點在他嘴唇上,阻止了他繼續說下去。

    “這就叫[運]!”在謝安滿臉不解地目光下,長孫湘雨正色說道,“所謂的運,指的就是靠意志和努力卻也無法得到的機緣,也稱之為[機遇]……你說的對。正是因為我長孫湘雨在一日內攻克了洛陽,使得張棟等人心驚膽戰,喪失了斗志,但是歸根到底。把握住那次機遇的人,不還是你麼?——無關乎智慧,至少你有那份膽量,你有膽量孤身一人說服張棟倒戈,是故,那便是你謝安的功勞,並非我長孫湘雨……”

    見向來喜歡打擊他的長孫湘雨竟然說出這般勵志的話來激勵他,謝安不禁有些感動,一臉不可思議地望著她。

    “話說回來,確實稍有轉變了呢……”歪著腦袋上下打量著謝安,長孫湘雨咯咯笑道,“比之二十余日前,稍稍成熟了一些呢,頗有些氣勢了,舉手投足間,像個頂天立地的男兒了,倘若舞姐姐瞧見,必定也會心中歡喜吧?”

    “湘雨……”謝安哭笑不得,沒好氣說道,“這麼說,我之前就不像是個男人麼?”

    “咯咯咯……”長孫湘雨咯咯一笑,毫不留情地打擊道,“是呀,就像是個任性的孩子……”

    “喂喂,你也比我大不了多少吧!”

    “你看你看,又來了吧,剛夸你兩句,結果就原形畢露,與奴家一婦道人家爭論不休,你可真有出息!”

    “你……”謝安頓時語塞,一臉無奈地望著長孫湘雨。

    平心而論,要說梁丘舞、伊伊、金鈴兒、長孫湘雨這幾位傾國傾城的女子中,誰最叫謝安感覺狼狽,感覺無法招架,恐怕便只有眼前這個女人了。

    在她面前,即便謝安舌尖嘴利,卻往往也討不到便宜。

    事到如今,謝安總算是體會到前些日子金鈴兒的感受了。

    “好了好了,堂堂七尺男兒,愁眉苦臉像什麼樣子?你方才收服了張棟、唐皓等九萬叛軍,可別叫那些人小瞧了你,擺出你參軍的威勢來……”說著,長孫湘雨微微縮了縮身子,皺眉說道,“風有些大了,先回帳內去吧……”

    “嗯!”謝安點了點頭,正要抬腳,忽然,他好似想起了什麼,望著長孫湘雨歉意說道,“湘雨,那次的事,實在對不起……”

    長孫湘雨微微一愣,繼而微微笑道,“是關于南軍的那次?——奴家說中了麼?”

    “嗯……全部說中了!——如你所說,南軍那時簡直難以稱之為是軍隊,將我與李壽挾持,若不是呂公那時蘇醒過來,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既然既然你已得到教訓了,又何必再耿耿于懷?”

    “我只是覺得,我那時什麼都不懂,就指手畫腳……”

    “咯咯,”長孫湘雨淡淡一聲,抬起右手,用手指點在謝安嘴唇上,阻止了他的話,輕聲說道,“過去的事,就莫要再提了……”說著,她好似想到了什麼。眨眨眼說道,“那麼眼下,人家還是軍師麼?”

    “當然!”謝安點了點頭,學著武將抱拳的動作,沉聲說道,“末將謝安,率麾下十二萬將士,願听長孫軍師調遣!——再無二話!”

    “末將?咯咯咯……”望著謝安那一副做作的動作,長孫湘雨忍不住笑出聲來,繼而踮起腳尖。在謝安嘴角輕輕吻了一下,眨眨眼說道,“看在你這麼听話的份上,再給你一份獎勵好了……”說著,她雙手負背,蹦蹦跳跳地朝著帥帳而去。

    由于她是背對著謝安,因此,正一臉呆滯的謝安並沒有注意到,長孫湘雨臉上微微有些泛紅。

    而與此同時。李壽與一干將領依然還在帥帳飲酒作樂。

    期間,項青一個勁地向嚴開、羅超二人吹噓他這些日子來的赫赫戰功。神情倨傲,氣地陳綱面色漲紅,悶不吭聲。

    “這些日子,小弟與小超跟隨軍師馬前馬後,攻破叛軍城池、關隘七處,共擊潰七八萬叛軍,死在小弟手中的敵軍,多達四五千人,卻不知。大哥與二哥那邊,戰況如何啊?”

    當項青說這話時,非但他自己眉飛色舞,就連素來面無表情的羅超,也破例露出了幾分自得之色。

    望著這二人得意的表情,陳綱心中暗自氣惱。

    見此,項青嘿嘿一笑。湊過身來,問道,“二哥,還記得最先的賭注麼?——不知二哥斬殺了多少敵軍啊?”

    陳綱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也難怪,畢竟他跟隨謝安這一路,可以說是兵不血刃,哪有什麼斬將殺敵的機會。

    總歸還是嚴開老成,拍了拍陳綱的肩膀,望著項青笑道,“三弟莫要得意,盡管為兄等這一路並無斬殺敵軍將士,不過,卻收復了多達九萬的叛軍……”說到這里,他好似想到了什麼,歉意地望了一眼張棟、唐皓等人。

    而張棟、唐皓顯然也看出這是周軍兩撥人馬在炫耀功勛,也不介意,反而是笑呵呵地望著項青如何回答。

    只見項青聞言面色一滯,難以置信地望著嚴開,詫異說道,“九……九萬人?”

    望著項青這般震驚表情,陳綱仿佛有種揚眉吐氣的感覺,舔了舔嘴唇嘿嘿笑道,“小青,怎麼了?干嘛這幅表情啊?——我與嚴大哥是沒有出手,不過,那是不需我等出手……”

    “言之有理!”嚴開微微一笑,點點頭幫腔說道。

    項青與羅超對視一眼,面面相覷,盡管他們也曾擊破七八萬的叛軍,可歸根到底,擊破顯然不如人家收服來得更為顯耀啊。

    想到這里,項青有些尷尬地坐下了,反倒是陳綱得勢不饒人,反過來逗項青。

    而另外一角,西征周軍偏師這一路的將領烏彭正眉飛色舞地講述這一路長孫湘雨所使用的計謀,直听得蘇信、李景等人目瞪口呆,甚至于,就連唐皓、張棟這一等原先的叛將,也不禁被烏彭所講述的那些事吸引住了注意力。

    “……只是區區三百兵,知道麼?烏某帶著三百換了叛軍衣甲的士卒,混入了新城,不費吹灰之力便拿下了城池……”

    烏彭的話還沒說完,與他一路的齊郝亦站了起來,一抹嘴邊酒漬,興致勃勃地說道,“最有趣還是在永寧,永寧八千余叛軍傻傻地城頭戒備了一夜,他們萬萬也想不到,與他們對峙的,那不過是數千束草人,軍師的大隊人馬,早趁夜色奔澠池去了……”說著,他便將此事前前後後,全部說了出來,直听得帳內諸將對長孫湘雨敬佩不已。

    至于張棟、唐皓等原叛將,听罷心中更是震驚,事到如今,他們已經了解到,當初用那般奇思妙想攻克洛陽的,正是長孫湘雨,而如今,听說這個女人竟然將永寧那八千士卒玩弄于股掌之上,心中震驚之余,更是忌憚,附和著干笑兩聲,面面相覷。

    可能是見偏師將領的風頭蓋過了正師,蘇信、李景亦不甘示弱,將謝安如何用文伐謀取漢函谷關138看書網了出來,果然,當听到正師兵不血刃就拿下了漢函谷關後,方才還得意洋洋的劉奕、烏彭、齊郝等人,亦是一臉震驚。

    隨著酒壇中的酒水一點點少去。帳內將軍們互相炫耀戰果的熱情,漸漸退了下去,開始議論一些關于秦函谷關的事宜。

    “對了,劉奕,”喝了一口酒,李景好奇問道,“據你方才所言,你等抵達這道秦關,已有將近十日了吧?——除了按兵不動,軍師就沒有吩咐什麼麼?”

    見帳內都不是外人。劉奕想了想,說道,“唔,軍師吩咐我軍在營內挖洞,挖到秦關之下……”

    “挖洞?”費國微微一愣,疑惑說道,“莫非軍師想挖一條通往秦關之內的地道?可據費某所知,秦關設有[听甕]啊,如何會察覺不到你等在挖地道?”

    所謂的[听甕]。指的就是將一種口小腹大的罐子埋入地下,在甕口上蒙一層薄薄的皮革。有偵測需要時,便側耳伏在上面,以此探听周邊的動靜。

    而當初秦人在設計秦函谷關這等雄偉的關隘時,也已料到或許外敵會用挖地道、隧道的方式攻入關內,因此,便在城牆腳下埋了一排的听甕,每隔二十丈便設有一尊,借此偵查地下的動靜。

    可以說,方圓十里之內的動靜。幾乎都無法逃過關內守軍的耳朵。

    然而,長孫湘雨卻依然要用挖隧道的方式攻那道雄偉的秦關?

    帳內諸將聞言靜了下來,等著劉奕解釋。

    劉奕顯然不知費國乃太平軍的人,聞言苦笑一聲,說道,“我等這一路都皆是听軍師吩咐,軍師叫挖。我等就挖唄……”

    蘇信愣了愣,詫異說道,“莫非軍師不知秦關有[听甕]?”

    “不,”齊郝搖了搖頭。說道,“軍師知曉的……”說著,他頓了頓,苦笑說道,“其實有沒有[听甕]都無所謂了,諸位不知,軍師還要我等光天化日當著秦關守軍的面挖……你等也瞧見了,我等軍營距秦關不過七八里,我等在營內挖洞,城牆的叛軍那是看得清清楚楚……這不,對方也開始挖了!”

    帳內諸將聞言點了點頭,無論李景、蘇信,還是張棟、唐皓,都清楚齊郝那句[對方也開始挖了]指的究竟是什麼意思。

    很顯然,秦關內的叛軍多半是打算沿著城牆在地下挖一條隧道,最好是能挖通西征周軍所挖的隧道,一旦從[听甕]中偵查到底下有西征周軍士卒的動靜,叛軍便往洞中灌水,如此一來,隧道內的周軍士卒,只會活活溺死。

    “軍師這是要做什麼呢?”蘇信疑惑不解地望了一眼帳內諸將。

    帳內眾將聞言皺眉苦思,但是最終,不約而同地搖了搖頭,其中,劉奕搖頭苦笑道,“軍師的智慧,似我等凡人,豈能猜到?——軍師讓挖,就挖唄!——好在大將軍與謝大人率十余萬大軍趕到,說起來,我等這些日子真是心驚膽戰,生怕秦關內的叛軍突然殺出來……”

    帳內諸將相視一笑,他們知道劉奕等人在擔心什麼,無非是長孫湘雨設營的位置離秦關太近,僅僅只有七八里,倘若沒有注意到秦關內的叛軍趁著夜色殺過來,那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而就在這時,帳幕一撩,謝安與長孫湘雨走了進來。

    似乎是注意到帳內頗為安靜,謝安不禁有些納悶,笑著說道,“諸位將軍,今日乃飲酒祝賀的日子,你們這是怎麼了?”

    見謝安似乎誤會了,蘇信站起身來,抱拳笑著說道,“大人誤會了,我等正在揣摩軍師攻取秦關的妙計,只不過我等才智有限,難以猜到……”

    “哦?”謝安聞言來了興致,與長孫湘雨一並來到帳內左側首席坐下,笑著說道,“說來听听!”

    “是!”蘇信抱了抱拳,便將方才劉奕等人所說的又重復了一遍,直听得謝安皺眉不已。

    直覺告訴他,以長孫湘雨這等智慧,絕對不會用挖隧道這等粗淺的計謀來對付秦關。

    也難怪,畢竟根據謝安對長孫湘雨的了解,他很清楚這個女人一向不屑于陰謀詭計,她所用的計謀,那都是陽謀,換句話說,就算對方察覺到,也不得不被她牽著鼻子走。

    似這等深具謀略的女子,會用挖隧道這種經不起推敲的計謀?而且還是當著敵軍的面,名目張大地,生怕對方不知道似的?

    “你到底想做什麼?”謝安小聲詢問著身旁的女子。

    只見長孫湘雨端起酒盞,用折扇著掩著嘴,輕抿了一口,繼而淡淡笑道,“你猜呀,謝大參軍!”

    眼瞅著蘇信、李景、張棟、唐皓、廖立等將那萬分期待的目光,謝安實在不好意思說他不知道,遂裝模作樣地點了點頭,說道,“唔,本官大致有些頭緒了……軍師稍微點撥下吧,稍微……”

    長孫湘雨聞言失笑地搖了搖頭,卻也不說破,放下了手中的折扇,瞥了一眼謝安,淡淡說道,“十月底之前,本軍師必當攻克秦關!——在這近四十日內,你若是猜到了,就算你贏!——要賭一賭麼?”

    望著她自負的表情,謝安狠狠吐了口氣,鬼使神差般重重點了點頭,說道,“好!賭就賭!——就賭你!”

    “……”長孫湘雨聞言微驚,險些失手落下手中的折扇,一臉錯愕地望著謝安。

    “咯咯!——如你所願!”
flopy 發表於 2013-5-6 20:55
第三十七章 賭注(二)


被小看了……謝安是這樣告訴自己的。

    說實話,他始終無法相信長孫湘雨會應下那種不公平的賭注。

    要知道兩入約定,倘若在這近四十日內,謝安猜到了長孫湘雨所用的計謀,那麼,長孫湘雨便要嫁給謝安,反過來說,倘若謝安沒有猜到,那就不了了之。

    這意味著什麼?

    難道這意味著長孫湘雨對謝安有好感,故意約定這種賭注,為的就是嫁給謝安?

    當然不是!

    這意味著長孫湘雨根本就沒有將謝安放在眼裡,她覺得謝安根本就猜不到她所用的計謀!

    在想明白其中關鍵後,謝安也沒有了起初的驚喜,心情很是不痛快。

    不過反過來一想,謝安覺得這可是一個絕好的機會,只要能在十月底之前想明白長孫湘雨所用的計謀,這個智慧堪比妖孽般的女入,就不得不信守承諾嫁給他。

    可是,真的能猜到麼?

    要知道,長孫湘雨當初攻洛陽的方法,他謝安就沒能提前猜到,甚至於,別說猜不到,他連想都沒想到過。

    誰會想到,這個女入用心理戰就攻下了洛陽呢?

    次日,也就是九月二十三日,謝安帶著護衛將領廖立以及寥寥數十餘入,來到了軍營北側的崤山,登高觀察秦函谷關所處的地理位置。

    為此,他從長孫湘雨那裡借來了那隻單筒望遠鏡。

    古得名句,[夭開函谷壯關中、萬谷驚塵向北空],不得不承認,秦函谷關實不愧於其夭下第一關的美譽,確實有其獨到之處。

    這道千餘年前由秦入所建造的古老關隘,地處崤函咽喉,西接衡嶺,東臨絕澗,南依秦嶺,北瀕黃河,地勢何其險要。

    尤其是關前那條函谷古道,素有[車不方軌、馬不併轡]之稱,望著那條狹隘而蜿蜒曲折的古道,謝安終於明白,長孫湘雨為何要大軍止步於此了。

    「大入,這些放在何處?」

    身後,廖立指了指隨行將士手中的桌案以及椅子,抱拳問道。

    謝安朝著四周望了一眼,選擇了一處較為空曠、視野不錯的位置,說道,「就在這裡吧!」

    「是!」那些士卒點了點頭,將桌案以及椅子按照謝安吩咐擺好,繼而從一個大口袋中取出筆墨紙硯,以及幾把謝安自制的尺子。

    在廖立詫異的目光下,謝安走到桌案後坐下,從桌案上拿起一把自制的、刻有尺度的木尺,握在手中,朝著秦關的方向筆直豎舉,繼而,放下尺子,在紙上寫寫畫畫,緊接著又拿起那把尺子,比劃一番。

    如此反覆十餘次後,謝安拿起一支毛筆,在蘸足墨汁後,在紙上畫起秦關的草圖來,口中不時碎碎念叨。

    「……目測秦關城牆為直角梯形,上窄下寬……高二十丈餘,上底寬為……唔,六丈餘,下底……嘖,大概十丈……這樣的坡度,當初秦入這樣設計,就是為了避免有入用沖車強行摧毀城牆麼?——嘖!」說著,謝安再次抬起頭來,望了一眼遠處,繼而指著秦關南側的幾座山,問道,「廖立,那幾座叫什麼山?」

    廖立愣了愣,順著謝安手指的方向望了幾眼,抱拳說道,「東南側的,為秦嶺,南側的,叫伏牛山……」

    「唔!」謝安點了點頭,手握尺子比劃計算了一番,繼而又握起毛筆,一面在紙上書寫,一面喃喃自語道,「目測秦關之長……大致分三段,第一段,北起黃河,到崤山西北側,計一里半;第二段,自崤山到秦嶺北側,大致為一里,為此番攻打之目標;第三段,自秦嶺南側到伏牛山,大致也是一里,這樣的話,此秦關東城牆之長,大約為三里半,唔,一千八百米左右……」

    說完,謝安又站起身來,用單筒望遠鏡遙望秦關的北側城牆,足足觀望了半響,喃喃說道,「北側城牆目測半裡,大致為兩百米左右,高度、寬度,與東城牆相仿,依山設有一條水渠……廖立,那座山以及那條水渠,叫什麼?」

    廖立疑惑地望了一眼謝安,如實說道,「此乃呂梁山,山腳下那條渠,為秦關渠,引黃河之水入關,即可做飲水飲用,又可禦敵……」

    「禦敵?」謝安皺眉望了一眼廖立。

    廖立點點頭,說道,「據相傳,秦入造這座關隘時,為了是防備東面六國,千餘年年,六國聯合伐秦,攻至此關,秦入掘秦關渠,放水淹函谷古道,淹死六國大軍十餘萬……」

    「什麼?」謝安一臉驚色。

    見謝安一臉震驚之色,廖立手指秦關前那條蜿蜒曲折的小道,說道,「大入且看,此便是函谷古道,路徑寬不過兩三丈,兩旁皆是茂密樹林,再往兩側,分別便是崤山與秦嶺絕壁……秦關地處高勢,而我軍大營則設在低窪處,高低相差十餘丈,倘若我軍貿然進軍,秦關內叛軍一掘秦關渠,非但進軍函谷古道內的士卒皆溺死……」

    謝安聞言皺了皺眉,沉聲說道,「那我軍營寨呢?是否會被水淹?」

    「這個嘛……」廖立抱了抱拳,說道,「末將觀長孫軍師所設營寨的位置,並非全然在古道低窪處,而是依著北側的崤山設營,眼下我軍十五大軍,有十餘萬左右安置在崤山高勢處,至於低窪之處,僅僅劉奕將軍兩三萬入,況且,低窪處並無貴重之物,就算秦關掘渠放水,只要劉奕將軍等兩三萬入跑到高處,水勢自然會沿著古道流向弘農澗,於我軍無損……換而言之,長孫軍師應該是提防著秦關內的叛軍掘渠放水,是故,才如此設營!——比起秦關掘渠放水,末將此前更擔心彼用火攻!不過眼下,似乎不用擔心了……」

    「唔……」謝安聞言皺了皺眉,順著廖立的目光,望向函谷古道的方向。

    要知道,秦關東側便是函谷古道,古道兩旁皆是樹林,而周軍營寨又地處於山林之中,兼之眼下正值入秋季節,風向為西北,一旦秦關放火,後果不堪設想。

    但如今謝安面前的函谷古道,卻是光禿禿的一片,到處都是焦土、敗灰,很顯然,那裡已經發生過一次大火。

    回到軍營後,謝安詢問了齊郝,他這才知道,早在長孫湘雨抵達此地的第一日,便叫劉奕、齊郝等入在函谷古道與周軍營寨附近林子所連接的那片森林清理出了一塊空白地帶。

    結果第三日夜裡,叛軍果然在函谷古道的西側放了一把火,正如廖立所言,眼下正是入秋季節,風向為西北、偏北風,以至於函谷古道的火勢,極快朝著周軍大營的方向蔓延。

    據齊郝所言,當時周軍營寨中三萬入聽說此事大為震驚,但是長孫湘雨卻很鎮定地叫劉奕在函谷古道的東側也放了把火。

    當時齊郝等入大為震驚,要知道,長孫湘雨叫劉奕放火的位置,更是他們此前砍伐林木時放置木料的位置,這一把火,豈不是連整個營寨都要燒掉?

    儘管中間有一道長達數十丈的空白地帶,但即便如此,亦架不住西北風擴散火勢o阿。

    但令劉奕、齊郝、烏彭等入無法理解的是,當劉奕在函谷古道的東側也放了一把火後,儘管風向依1日是西北、偏北風,但是函谷古道的火勢並沒有再向周軍營寨的方向蔓延,反而是緩緩退回了函谷古道之內。

    如此,使得函谷古道的大火燃了整整兩夭兩夜,將古道內原本鬱鬱蔥蔥的環境,變為了不毛之地。

    而在此之後,長孫湘雨便開始叫烏彭、劉奕、齊郝等入向秦關挖地道……望著齊郝那自嘲羞慚的表情,謝安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長孫湘雨軍師帳篷的方向,心中微微有些吃驚。

    就像洛陽那次一樣,這個女入真的將自己所告訴她的那些常識,運用到了戰場之中……唔,故意的呢……這樣想想,她將營寨設置在樹林內,就是為了故意誘使秦關內叛軍放火?

    如此一來,她的目的就是藉機清理函谷古道兩側的樹林,將僅僅只有兩丈寬的函谷古道擴為數十丈,有利於大軍攻打秦關?

    是這個樣子麼?

    謝安難以確定,他總感覺長孫湘雨之所以在低窪處設營,而不是依著崤山,其中必然有什麼最為關鍵的原因,而不單單只是為了借秦關叛軍之手,將函谷古道內的樹林焚燒殆盡。

    「大入……」廖立給謝安端來了一杯濃茶。

    「唔,」謝安接過茶盞喝了一口,繼而放下茶盞,皺眉望著自己所畫的秦關地理圖,心中猶如千萬隻螞蟻爬過一樣,難受地緊。

    「想不通,想不通o阿!」謝安抓狂地用雙手抓了抓頭髮。

    望著謝安這幅焦躁的模樣,廖立猶豫了一下,說道,「這才第一日,大入實不必如此急躁……末將以為,大入一定會想到軍師所用計謀!」

    錯愕地回頭望了一眼廖立,謝安疑惑說道,「廖立,你希望本官贏麼?」

    謝安所指的,是他與長孫湘雨之間的賭約,畢競,昨日他們二入可是當著帳內數十名將領的面約定的,那些將領們聽地清清楚楚。

    甚至於到今日,幾乎全軍上下都在談論[謝大參軍]與[長孫軍師]之間的賭約,畢競二入所約定的賭注,那可是長孫軍師本入……似這等有趣的事,自然是一傳十、十傳百,一日之間便傳遍了十五萬大軍。

    見謝安發問,廖立點了點頭,抱拳說道,「這個自然!——不單是末將,還有張棟將軍、唐皓將軍,但凡我二軍將士,皆希望大入能夠贏過軍師!」

    「哦?競有此事?」見自己競然這般眾望所歸,謝安隱約有種受寵所驚。

    廖立點了點頭,正色說道,「儘管大入已娶了赫赫有名的[四姬]之首,[炎虎姬]梁丘舞梁丘將軍為妻,可若是能再娶長孫軍師,大入自是威勢更甚!」

    「……」謝安張了張嘴,古怪說道,「你的意思是,倘若本官贏了這次的賭局,娶了那個女入,如此一來,長孫家必定會相助本官,是故,本官日後回冀京,替你等向陛下求情,也更有勝算,對不對?」

    「不錯!」廖立毫不隱瞞地說道。

    「……」謝安翻了翻白眼,無語說道,「你等可真是現實o阿……」說著,他搖了搖頭,嘆息說道,「不過話說回來,這個女入究競想做什麼,本官實在是猜不透……」

    廖立聞言微微皺了皺眉,抱拳說道,「倘若大入不棄,末將願與大入分憂!」

    謝安哪裡會不明白廖立的心思,聞言也不說破,畢競,儘管廖立[用心不良],但歸根到底也只是想讓自己二軍的將士更有保障一些。

    想到這裡,謝安點了點頭,指了指自己所畫的地圖,說道,「那你倒是替本官想想,那個女入為何要在低窪處設營!——就連你等也知道秦入曾在此地掘秦關渠,水淹六軍的事蹟,那個女入如何會不清楚?」

    「唔……」廖立聞言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皺眉說道,「確實,按理來說,軍師應當佔據高勢,在崤山上設營才對……」

    「這正是本官所想不通的第二個問題!」

    「嗯?」廖立聞言一愣,詫異問道,「恕末將斗膽,敢問第一個是?」

    謝安撇撇嘴,沒好氣說道,「那能有什麼?——為何明知秦關有聽甕,還要執意挖隧道唄!」

    廖立愣了愣,繼而恍然大悟,在皺眉苦思了片刻後,忽然小聲說道,「大入,不如我等找蘇信、李景、張棟、唐皓等幾位將軍詢問一下?」

    謝安微微皺了皺眉,怦然心動。

    要知道在昨日酒宴之後,謝安便將手中的兵權都交給了長孫湘雨,換句話說,長孫湘雨必定會派那些將領做什麼事,只好能探聽到這個女入究競叫他們做什麼,謝安自然可以順藤摸瓜,想到長孫湘雨所計劃的事。

    只不過……「這樣不太好……」謝安苦笑著搖了搖頭。

    「為何?」廖立不解說道,「蘇信、李景將軍乃大入心腹,而我二軍上下,又皆以大入馬首是瞻,末將以為,只要大入開口詢問,那些將軍,必然是知無不言!」

    「本官不是這個意思,」謝安聞言搖了搖頭,沉聲說道,「既然已約下賭約,本官便不能用旁門左道,再者……」說到這裡,她苦笑一聲,尷尬說道,「再者,你以為她會沒想到麼?——依本官看在,她在用蘇信、李景、張棟、唐皓等將軍之前,必定會先恐嚇一番,禁止諸將向本官傳達任何有關於她佈局的事……別忘了,這個女入可是狠角色!」

    廖立聞言面色一滯,心中不禁回想起當初長孫湘雨攻洛陽的情景來,一臉凝重地點了點頭。

    「所以說,還是本官自己想吧……」說著,謝安苦笑著搖了搖頭,拿起他自己所畫的秦關周邊地理圖,望著上面詳細的地形與各種註釋,陷入了沉思。

    在他想來,要弄明白長孫湘雨究競在做什麼,最好的辦法就是,自己想出幾個攻取秦關的辦法,然後按著長孫湘雨的性格,一個個排除。

    儘管這樣相當麻煩,但是卻要比毫無頭緒地胡亂猜想更有保障。

    但遺憾的是,他苦思冥想了一日,卻依然是毫無頭緒。

    唯一所想到的主意,便是造投石車摧毀秦關城牆,但問題是,秦關東城牆,那是一個上窄下寬的直角梯形,整個城牆上的磚石,全部由夯土砌成,呈品字形建造,縫隙處,又用泥土填塞,異常堅固,更別說外側的牆面那還是一個斜坡,恐怕任憑投石車砸上數月,也不見得便能摧毀這座有史以來最為宏偉的雄關。

    更關鍵的一點是,軍中何來投石車?

    入家長孫湘雨根本就沒有叫入打造投石車!

    忽然,謝安靈機一動。

    莫非長孫湘雨這個女入也想學他那樣,用[文伐]來對付秦關上的守軍?

    謝安細細琢磨了一下,但是最終,他還是否定了。

    畢競長孫湘雨並沒有叫入去秦關下喊話,說服關上守軍投降,再者,就算她這麼做,恐怕也不見得有什麼成效。

    要知道據張棟、唐皓所言,秦關之上的叛將康成,那也是叛軍之首王褒的心腹,唔,應該說,自秦關開始,以及此後的潼關等等,那都是叛軍首領王褒的親近將領,簡單地說,就是像秦維這樣,打算借此亂局飛黃騰達的,或者是受到過王褒恩惠的,打算知恩圖報的。

    很難想像,這些入會不戰而降。

    「果然,關鍵還是在挖隧道這一點上……」全神貫注地望著秦關地理圖,謝安若有所思地用手指叩擊著桌面。

    九月二十四日,夭晴,劉奕、齊郝這幫入依然忙著在軍營內挖坑,一直挖到秦關城牆腳下。

    甚至於,就連蘇信、李景、費國、張棟、唐皓等將領麾下曲部,也加入了挖隧道的大業,在秦關上叛軍的眼皮底下,數萬入挖地熱火朝夭。

    然而正如費國等入所說的,入家秦關內的叛軍不傻,在瞧見周軍在營內挖洞,豈會想不到周軍這是打算挖隧道攻入關內?

    正如劉奕所說的,入家也沿著城牆挖了一圈,還朝著周軍的方向挖,甚至於,與烏彭那個曲部的士卒挖了一個對臉。

    結果呢?

    結果入家引秦關渠的水灌入隧道,差點叫烏彭那個曲部有去無回。

    好在烏彭早已吩咐過自己的部下,一旦不慎與秦關叛軍所挖的地道連接,便馬上撤退,這才使得他麾下三千餘入避免遇難。

    但是,依然還是有上百名周軍士卒來不及脫身,被活活溺死在地下。

    但令謝安極度不能理解的是,折了一次的長孫湘雨競然不吸取教訓,叫眾將換了一個位置,繼續朝秦關挖隧道。

    結果三日後,蘇信的曲部又與秦關守軍撞一個對臉,好在這次蘇信的部下逃得快,在秦關守軍再次引秦關渠的水灌入地底的隧道之前就逃了回來,總算沒有什麼太大的損失。

    原以為這次長孫湘雨會吸取教訓,然而次日,也就是九月二十八日,長孫湘雨非但沒有善罷甘休的意思,反而變本加厲,叫軍中的部將每入率本部兵馬,同時朝著秦關城牆方向挖。

    而這次秦關守軍更絕,索性就掘開了秦關渠,將黃河之水引入地下,結果倒好,由於地勢差,黃河之水順著地底的隧道就灌了過來,弄得整個西征周軍軍營跟大型噴泉似的,到處都是水。

    好在劉奕、蘇信、李景等將領臨危不亂,當即組織入手,在軍營內挖到了一條排水渠,將這些黃河之水引向弘農澗。

    這條排水渠整整挖了三夭三夜,當十月一日這條排水渠竣工時,軍營內的積水幾乎已沒到腰際,許多士卒都不得已逃到了崤山上,在那裡駐紮。

    甚至於,就算是排水渠竣工的幾日後,軍營依然積水沒過膝蓋。

    即便是隔得很遠,謝安彷彿也能夠聽到秦關上那些叛軍們得意而囂張的嘲笑。

    當時,謝安實在忍不住了,挽起褲腿,淌著積水來到了長孫湘雨的軍師帳篷,卻見這個女入穿著極為單薄的衣服坐在墊高了足足幾尺的床榻上,饒有興致地捧著一本書卷讀著。

    望著她一副悠然自得的表情,謝安氣不打一處來,淌著積水走到床榻旁,一把奪過了長孫湘雨手中的書卷,沒好氣說道,「大水差點淹沒我軍營了,你還有心情看書?——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長孫湘雨饒有興趣地望著謝安一臉鬱悶地站在積水中,咯咯笑道,「放心,過不了幾日,這水便會退下去……你就這樣站在水裡?不上來麼?」

    「……」見長孫湘雨一副笑吟吟的神色,謝安氣不打一處來,甩掉腳上的鞋子,爬上了床榻。

    「喂,先擦一擦呀,莫要弄濕了本軍師的被縟……」說著,長孫湘雨遞過來一塊千毛巾。

    「……」謝安氣呼呼地望了一眼長孫湘雨,枕著腦袋仰躺在床榻上,在瞥了一眼身旁的女入後,他沉聲說道,「喂,湘雨,拜你所賜,秦關上叛軍這些日子都沒有隔斷秦關渠的水,他們這是要將我等淹死在這裡o阿!——你清不清楚?!」

    「本軍師當然清楚……你不會真以為,這些水就能淹死我等吧?」

    「是不能,不過,你沒聽到秦關上那些叛軍的嘲笑麼?——大戰還沒開始,就被入弄得那麼狼狽,全軍士氣大跌,這還打什麼?」

    「若要取之,必先予之!」長孫湘雨聞言咯咯一笑,瞥了一眼謝安,淡淡說道,「再者,誰說大戰還未開始?——秦關這副棋局,本軍師可已下至中盤了!」

    「你……」謝安聞言錯愕地望向長孫湘雨,難以置信地問道,「你那些所謂的佈局,都已經做好了?」

    「是呀!」長孫湘雨得意地望了一眼謝安,咯咯笑道,「那麼你呢,猜到了麼?」

    「……」謝安張了張嘴,無言以對。

    瞥了一眼謝安,長孫湘雨取過自己的摺扇來,啪地一聲將其打開,淡淡說道,「謀事在入,成事在夭,本軍師一概佈局是否能得以回報,就來未來這二十餘日了,而給你的期限,也只剩下這二十餘日了……」

    「……」
fred09 發表於 2013-5-8 02:10
flopy 發表於 2013-5-6 20:55
第三十七章 賭注(二)

第三十八章 賭注(三)

那個女人,究竟是想做什麼呢?
日子,看一天一天地過去了,轉眼便到了十月二十六日,眼看著十月底的期間越來越近,謝安卻依然無法猜透長孫湘雨所用的計策。
心中煩悶的他,帶著廖立以及十餘名護衛,趟著營地內那足足沒過膝蓋的積水,來到了劉奕等將領挖坑的地方。

由於積水過深,可能是怕有入掉入坑洞,因此,劉奕在那些坑洞四周堆了一圈土,作為警示。
“還說什麼過不了多久營內的積水便會退下去……退個屁阿!——騙鬼呢這是?!”謝安沒好氣地發了一通牢騷。
忽然,謝安好似注意到了什麼,死死盯著那個土圈中那平靜的積水。

怎麼回事?
沒有波紋……這說明什麼?
這說明秦關灌入地下的水,已沒有從這裡再湧出來……既然地下的水沒有從地底倒灌出來,為何營內的積水水位,絲毫不見降低呢?

不對勁阿,二十餘日前,就已經挖好排水渠了……“廖立,營內的排水渠道,在何處?”
“啟禀大入,在後營方向!”
“帶本官去!”
“是!”

在廖立的指引下,謝安來到了後營,順著那條排水渠望營外走。
走著走著,他忽然皺了皺眉,因為他發現,當那條排水渠經過後營那幾個土堆旁時,排水渠便被入堵上了……莫非是有入從中搗亂?
難道是費國?
懷著心中諸般猜測,謝安抬起頭來,望了四下守衛森嚴的周軍士卒,微微搖了搖頭。
“大入,這……”廖立顯然也注意到排水渠的不對勁,驚愕地望向謝安。
謝安擺了擺手,示意廖立稍安勿躁,繼而回顧一名士卒問道,“此地是哪位將軍值守?”
那士卒抱了抱拳,說道,“啟禀大入,乃李景將軍!”
“叫他過來!”
“是!”

不多時,李景便趟著積水匆匆忙忙來到謝安身旁,抱拳說道,“大入有何吩咐?”
謝安朝著那條排水渠中被堵塞的地方努了努嘴,皺眉說道,“這怎麼回事?”
只見李景眼中閃過一絲猶豫,在望瞭望四周後,壓低聲音說道,“大入,是軍師吩咐讓末將堵上的……”
“什麼?”謝安聞言皺了皺眉,不解說道,“為何要堵上?難道軍營內每日積著水很有趣麼? ——挖開! ”
“這……”李景猶豫了一下,苦笑說道,“大入,就算挖開,營內的水也不會退……”
“你這話什麼意思?”
李景望瞭望左右,見四下無入,附耳對謝安說道,“大入,實不相瞞,這條排水渠我等只挖了一半,到崤山背後就停了……別看渠內水勢不減,可那都是最初的積水,以及,這些日子來的降雨所至……”
“你說什麼?”謝安聞言面色一驚,皺眉說道,“這……這條渠,你等只挖了一半?”
“是!”

“……”謝安傻傻地望著李景半響,忽然轉過身,對廖立說道,“廖立,走,去一趟崤山!”
“是!”
“大入,等等!”就在謝安轉身的工夫,李景走近幾步,從懷中摸出一團紙,塞給謝安。
“這是什麼?”
“此乃軍師令末將挖隧道的圖紙……末將十餘日之前就想將它給大入,只不過軍師令末將值守在此,不得擅離半步,是故,一直沒有機會……希望能幫到大入! ”說著,李景對謝安使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望著李景離去的背影,謝安感覺好笑之餘,不禁也有些感動,他自然清楚長孫湘雨此前必定是j警告過這幫入,不過,就算是這樣,李景也憋著勁想幫他。
想到這裡,謝安將手中的紙團攤開,他這才發現,那是兩張紙,一張是鳥瞰圖,一張是側面圖。
不過看了半夭,謝安也沒發覺其中有什麼不對勁。
搖了搖頭,謝安隨手將這兩張圖紙塞回懷中,對廖立說道,“走,去崤山!”
“是!”

與廖立以及十餘名護衛騎馬出了營寨,謝安直奔崤​​山山後。
果然,如李景所言,那條排水渠挖到山後便結束了。
望著排水渠中的積水,謝安隱隱感覺有點不對勁,下馬爬上崤山,遠眺秦函谷關方向。
“不對勁阿……”站在崤山半山腰,謝安面色凝重地搖了搖頭。
見此,廖立不解問道,“大入,怎麼了?”
謝安聞言長長吐了口氣,抬手指著秦關渠方向,說道,“廖立,你看,叛軍並未隔斷秦關渠,換而言之,這些日子,黃河之水一直經秦關渠灌入地底,可你也瞧見了,我軍營後的排水渠,根本就沒有徹底挖好,那麼……那些水呢? ”
“這個……”
“回軍營!”
“……是!”

急急忙忙又回到軍營,謝安來到一處坑洞旁,默不作聲地望著那圈土堆中平靜的積水。
忽然,謝安說道,“廖立,去拿一根棍子來!”
“大入?”
“快去!”
“是!”

不多時,廖立便拿來一根足足有七八尺高的木棍,遞給謝安。
謝安接過棍子,朝土圈內的坑洞戳了戳,繼而雙眉一凝。
果然……這個洞已經被入用土堵上了……皺了皺眉,謝安急忙來到另外那些坑洞旁,用木棍朝內戳了戳。
他這才發現,幾乎所有的坑洞,都被堵上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秦關渠依舊在朝地底灌水,可這些水呢?那條排水渠明明就沒有挖好阿……謝安皺了皺眉。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了唐皓的呼喊。

“大入!”
謝安抬起頭來,頷首笑道,“唐將軍!”
唐皓抱了抱拳,笑著說道,“不知大入可曾想到長孫軍師所用的計策?”說著,他壓低聲音說道,“實不相瞞,我二軍將士都希望大入能贏!”
“是阿!”早已從廖立口中得知其中理由的謝安無奈地望了一眼唐皓,繼而苦笑說道,“只不過,這次恐怕要讓你們失望了,本官……”
“這……”唐皓面上閃過一絲​​驚色,在猶豫了一下,從懷中摸出一個紙團,塞給謝安。
“這是什麼?”
唐皓望瞭望左右,低聲說道,“此乃長孫軍師叫末將所挖隧道的圖紙,末將這些日子一直思忖著是否要交於大入……”
謝安聞言好笑地搖了搖頭,說道,“挖個隧道,還要什麼圖紙,朝著秦關挖唄……”
說到這裡,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對阿,挖個隧道要什麼圖紙?
朝著秦關挖不就完了?
想到這裡,謝安連忙拆開,他這才發現,唐皓手中的圖紙,也是兩張,一張鳥瞰圖,一張隧道側面圖。
“唐皓,你們幾個,每入都有拿到這些圖紙麼?”
“是,大入!”
“每入兩張?”
“咦?大入怎麼知道的?”
“……”謝安聞言面色微變,吩咐廖立道,“廖立,你走一趟,將所有將領手中圖紙,盡數拿來我帳中!”
“是!”

告別了唐皓,回到自己帳內,謝安對比著唐皓與李景手中的兩份圖紙,他這才發現,他二入手中的隧道側面圖紙極為相似,幾乎可以說沒有什麼不同,但是那份鳥瞰圖……謝安隱約感覺,這裡面有什麼玄機!
半個時辰後,廖立趟著水來到了帳內,將手中的圖紙交到謝安手中,說道,“大入,末將已詢問過諸位將軍,除李景、唐皓外,還有十四份……”
謝安點點頭,接過廖立手中的圖紙,擺在桌案上。
果然,如他所料,每一個將軍手中的圖紙,都是兩份,一份鳥瞰圖,一份隧道側面圖。
皺眉凝視著那些圖紙半響,謝安長長吐了口氣,喃喃說道,“原來如此……”
“大入看懂了?”廖立詫異地望著謝安,古怪說道,“恕末將實在是看不懂……”
“你得這麼看!”說著,謝安將其中八份寫有二字的鳥瞰圖重合擺在一起,繼而用手舀起一些積水,潑在紙上。
廖立一臉不解,忽然,他面色一驚,死死盯著那些圖紙,因為發現,由於紙張濕透,八張鳥瞰圖的畫已顯示在一起。
只見圖紙上八條隧道,以不同的地點開始,卻詭異地朝著同一個目標挖,目的地幾乎可以說是重合了,那就是秦關的城門附近。

“大入,那另外八張……”
謝安聞言瞥了一眼桌上另外八張上寫有弘農澗三字的鳥瞰圖,也將其何在一起,用水浸透,繼而反著擺在前一疊圖紙右側。
“這是……”廖立面色大驚,他震驚地發現,兩疊圖紙上所挖的隧道重合了。
望著廖立面色大變,謝安長長吐了口氣,沉聲說道,“她叫人挖的不是隧道,而是暗河!——從一開始,她就是叫入從一頭向兩地挖,一處通向秦關,一處通向弘農澗……什麼排水渠,那都是做給秦關叛軍看的!”
“這是為何?”
“愈要取之,必先予之!——本官現在才明白這句話的含義……”說道這裡,謝安深深吸了口氣,拿起了自己所記錄的幾個疑點。

怪不得長孫湘雨要選擇在低窪處設營……原來是她不想叫秦關的叛軍發現,她是斜著向秦關挖隧道的。
從那些隧道側面圖紙所顯示,每個坑洞深達數十丈,按理來說,周軍位置比秦關低了那麼多,是不需要挖地那麼深的。
怪不得長孫湘雨要頻繁向秦關挖隧道,使得秦關叛軍掘開秦關渠,引水灌入地底……原來她本來就是打算讓秦關叛軍掘開秦關渠!
在此之前,謝安也曾想過,長孫湘雨這麼做是不是想讓叛軍自己掘了秦關下的土,使得秦關下的土地無法承受秦關的重量而倒塌。
但是,這個結論實在經不起推敲,難道秦關上的叛軍是傻子麼?難道他們不知道掘了地基房子會倒?想想都知道,對方也不會胡亂地開挖。

他們唯一的疏忽,就是將秦關渠的水灌入了地底……這些入沒有考慮到秦關附近的土壤為黃土,會因為秦關渠水勢的沖刷,使得秦關地底下的土壤脫落,隨著水勢,沿著長孫湘雨所挖的暗河衝到弘農澗。
這樣說來,長孫湘雨就是考慮了沖刷泥土這方面的事,所以才叫入斜著挖麼?盡量避免水中的泥沙沉澱,堵住了暗河。
由於秦關地處高勢,而長孫湘雨又是叫入斜著挖向秦關,使得秦關底下的土壤,外側厚,內側薄,而隨著秦關渠水勢的沖刷下,這種現象會隨著時間愈來愈明顯,一旦內側的土壤變得太薄,而無法承受住秦關的重量,便會緩緩地朝內側傾斜。
一毫米,兩毫米,一旦超過了界限,秦關那重達千萬噸的重量,會漸漸壓在秦關那直角梯形般的內側直角上,由於受力面積的減少,使得內側的土壤壓強變大,在重力的作用下,會愈發加劇內側土壤的下陷速度,從而使得整座秦關朝內側傾斜……而更不妙的是,此前秦關叛軍見長孫湘雨挖隧道,自己主動也在秦關內側沿著城牆挖了一圈,還灌入了秦關渠的水,因而泡軟了地質,這樣一來,秦關向內側傾斜的速度會變得愈加快……這樣想想,長孫湘雨口中的,指的多半就是九、十月份黃河汛期時的水勢,是否能夠沖垮秦關底下的地基了。
最九、十月份黃河汛期,竟然還掘開了秦關渠,而不是將其封閉,這或許就是叛軍最大的失誤了! 不!

最大的失誤應該是,他們不該在掘鬆了秦關下的地基後,還往裡面灌水……也不對,他們壓根就不能動秦關下的地基,當初秦入放水淹六**隊的時候,那可是突然放水,前後不過一日,可那些叛軍倒好,足足放了近一個月,以為秦關的地基是水泥麼?
那是黃土阿,那是最容易崩塌的黃土阿!
而說到長孫湘雨的高明之處,就在於她是呈扇形般朝秦關挖隧道,中心點在秦關之下,這樣一來,秦關之下的土壤流失會愈加嚴重,從而導致大面積塌方,但是周軍這一邊,卻因為幾條隧道相隔甚遠,就算出現塌方,也不過是局部,並不會影響到整個軍營。
從一開始,秦關的守軍就被長孫湘雨這個女入牽著鼻子走呢……如果他們沒有被長孫湘雨挖隧道的舉動所蒙蔽,沒有驚慌失措地也跟著挖地道,甚至還往裡面灌水,或許,這仗還有地打……不對,如果他們不往地底的隧道灌水的話,這個女入多半就順勢用挖地道的戰術攻​​入關內去了,畢競周軍有十五萬,秦關內的叛軍才六萬,一輪一輪地耗,也足以耗死他們。
再者,倘若秦關叛軍不灌水,長孫湘雨多半也會叫入挖塌秦關之下的地基……但無論如何,至少周軍的損失顯然要比如今嚴重地多。

要知道眼下,周軍軍營內的士卒除了泡了二十餘日的積水,士氣有些低落之外,並沒有什麼太大的損失,而秦關的叛軍……卻已失去了一座能夠讓他們視為屏障般的雄關……想到這裡,謝安微微嘆了口氣,替秦關的叛軍感到悲哀。
“好一個威懾阿……”
謝安苦笑著搖了搖頭。
不難想像,過些日子,當秦關叛軍眼睜睜看著自己面前的雄關轟然傾倒時,他們還會有鬥志與周軍交戰?
而周軍士卒儘管眼下士氣低落,可一旦當他們瞧見那座雄關倒塌,全軍的士氣,豈會不因此而高漲?
真是精妙的計算阿……除了挖隧道時被淹死的數百數千將士,周軍幾乎可以說是不費吹灰之力……這樣想想,長孫湘雨那個之所以沒有叫李景等入將營內的水徹底排千淨,多半也是不想做無謂的攻城戰吧,倒不是說倘若被秦關內的叛軍察覺到了不對勁,長孫湘雨就無計可施了。
只不過,如果用隧道的方式強行攻入秦關,這有違她長孫湘雨原先的設想。
就算是棋子,也不會輕易就捨棄麼?
真是合乎她的性格呢!
  
“廖立,本官出去走走!”
“唔?大入愈往何處?”
“軍師帳!”
在廖立詫異的目光下,謝安趟著積水來次來到了長孫湘雨的軍師帳篷。
如前些日子一樣,這個小女人穿著單薄的衣衫,躺在用磚石墊高的床榻上,正一臉饒有興致地讀著手中的書卷。
據帳外的侍衛所言,這個女人這些日子幾乎就沒有下過床榻,就連用飯在也是床榻上解決,要知道已大致猜到了她所用的計謀,謝安多半會忍不住罵這個女入沒心沒肺,明明營內積水沒得那麼高了,還有心情優哉游哉地宅在帳篷裡。
或許是注意到了謝安走入帳內,長孫湘雨放下了手中的書卷,取過那把折扇來,微微搖著,一臉微笑地望著謝安,咯咯笑道,“謝大參軍,又來小女子帳內探聽情報呀?”
謝安面色有些尷尬,畢競他前些日子,沒少拐著彎套這個女入的話,只可惜,這個女入技高一籌,愣是半點風聲也沒透露給謝安。
今日若不是謝安無意間注意到了那些坑洞中的積水,感覺有點不太對勁,又哪裡會聯想到其他呢。

“咳!”謝安故作咳嗽了一聲,繼而深深望著長孫湘雨半響,忽然說道,“我猜到了!”
“哦?”長孫湘雨眼中露出幾分興致,咯咯笑道,“說來聽聽!”
只見謝安稍稍沉吟了一下,沉聲說道,“你的目的,就是為了使秦關坍塌!”
話音剛落,便聽啪嗒一聲,長孫湘雨手中的折扇失手掉落在床沿,只聽撲通一聲,整個掉入了積水中。


謎聲: 奶奶的熊0.0好多拼音跟錯字改好辛苦...
fred09 發表於 2013-5-8 02:37
第三十九章 賭注(四)

在略微呆滯了一瞬後,長孫湘雨猛地坐了起來,一臉驚慌地望著地面上的積水。
謝安自然清楚那把折扇對長孫湘雨的重要性,連忙說道,“我來我來!”說著,他彎下腰,將那柄折扇從水里撈了起來,正要擦拭扇面上的水漬,謝安忽然傻住了。
因為他發現,那柄折扇一側的玉質扇骨,在方才摔到床沿的時候,摔斷了……“給我!”長孫湘雨探出手來,一把將那柄折扇奪了過去,繼而望著那折扇,面色微變。
“咕……”望著這個女入連連變幻的面色,謝安下意識地咽了咽唾沫,不動聲色地朝著帳外挪動。
他很清楚,這柄折扇是長孫湘雨的生母王氏留給她的唯一的遺物,是當年王氏與長孫湘雨的生父長孫靖相識時,後者送給她的禮物,也可以說是定情之物,儘管後來長孫靖隨著官職的升高,漸漸有些看不起王氏低下的出身,但王氏卻毫無怨言,依然將這柄折扇視如珍寶在帶在身邊,直到臨終時,將它留給了她的女兒,長孫湘雨。
而如今,這柄折扇的玉質扇骨摔斷了……或許是注意到了謝安的舉動,長孫湘雨瞥了一眼他,淡淡說道,“你要去哪呀?”

謝安擦了擦額頭直冒的冷汗,訕訕說道,“我忽然覺得,可能我猜想地不太對,我再回去想想……”
“……”長孫湘雨冷冷望著謝安,咬牙切齒說道,“看你做的好事!”
“是是……”謝安連連點頭,供認不諱。
或許有入會說,反正那是長孫湘雨自己摔壞的,與謝安何千?
但問題是,在謝安面前的這個女人,她是一個講道理的女人麼?
不,從來就不是!
毫不客氣地說,憑著謝安對長孫湘雨的了解,如果這會兒他萬般狡辯,那麼下場,必定會相當淒慘,儘管那並不全然是他的錯。
望了眼低頭認錯的謝安,長孫湘雨小心翼翼地用袖口擦千了折扇上的水跡,繼而撫摸著摔斷的扇骨,喃喃說道,“這是我娘留給我的唯一的遺物… …”
“是是是,對不起,對不起……”謝安連聲道歉。

“唉……”長孫湘雨長長嘆了口氣,喃喃說道,“既然這把扇子摔斷了,那麼我與長孫家的最後一絲親情,也到此為止了……”
謝安聞言倒抽一口冷氣,他這才意識到自己究競闖出了何等的大禍。
一想到在此之前,胤公一直希​​望自己能夠幫他盡可能地調節她的孫女長孫湘雨與長孫家的關係,謝安暗暗叫苦。
什麼忙沒幫到且不說,結果幫了倒忙,看長孫湘雨的意思,似乎這次是真心要離開長孫家,要與長孫家劃清界限了。
一想到這裡,謝安額頭冷汗直冒,連聲說道,“你放心,等回到冀京後,我一定叫最好的工匠,將這扇子修好……”
“算了,或許這就是我娘的意思吧……”長孫湘雨幽幽嘆了口氣,繼而瞥了一眼謝安,說道,“你就這樣站在水里與我說話麼?”
“哦,不是,我上去……不不不,我可以上去麼?呃,不對,我上去,我上去……”謝安有些語無倫次,甩掉鞋子,爬上床榻,用長孫湘雨遞過來的毛巾擦了擦濕漉漉的雙腿,繼而心情緊張地望著身旁的女人。

“說說吧,到底是怎麼猜到的!——奴家也想听聽,究競是那個混賬東西不聽奴家警告,暗中告訴了你……”說話時,長孫湘雨取過一塊手絹來,小心翼翼地將那摔壞的折扇包好,輕輕放在床頭,繼而冷冷地望著謝安。
“這個……”謝安訕訕一笑,見長孫湘雨此刻似乎心情相當惡劣,便實話實說,將此事前因後果,全部告訴了她,只聽地長孫湘雨冷笑不已。
“看過了我所畫的圖紙,你還敢厚顏說是你想到的?——你早千嘛去了?在秦關叛軍掘開秦關渠往地底灌水之前,你若是真的聰明,就會下那隧道看看,然後你就會發現,那些隧道,就是暗河!”
見長孫湘雨表情不善,謝安知道是因為那柄折扇的原因,也不想與她爭執,訕笑說道,“那……算打平手行不行?”
“平手?”長孫湘雨的秀目一瞇。
見此,謝安抬起雙手做投降狀,苦笑說道,“好好好,是我輸了,行了吧?”

長孫湘雨淡淡地望著謝安,語氣平靜地說道,“本來就是你輸了,我就知道那幫入會暗中幫你,所以早前就吩咐他們,在隧道挖好之後,就燒了圖紙,沒有那幫入給你的圖紙,你會想得到?”
“這可難說……”謝安不服氣地哼了哼,不過在註意到長孫湘雨有些不善的目光後,表情微變,連聲說道,“是是是,是想不到,絕對想不到,就算想得到也想不到……”
“那麼你可承認,我們之間的賭約,是你輸了?——你不如我!”
“……”謝安張了張嘴,在猶豫了半響後,頗為懊惱地點了點頭。
見此,長孫湘雨眼中的冷意漸漸退了下去,輕聲說道,“過來……”
“什麼?”謝安疑惑地抬起頭來,驚愕地望著長孫湘雨緩緩摟住自己,嬌豔的紅唇,輕輕吻在自己的嘴上。

誒?
這是什麼情況?
謝安傻傻地望著面前的女子,搞不懂她究競是發哪門子的瘋,想了想,試探著說道,“我……不是輸了麼?”
“是,你是輸了……不過,我還是會嫁給你的……”
謝安愣住了,不解說道,“這是為什麼?”
“這或許就是我娘的意思……”
“你娘?”謝安臉上浮現出幾分古怪的表情,傻傻望著床頭那一個小布包,結結巴巴說道,“你的意思是,你娘留給你的那柄折扇壞了,所以你與長孫家的關係也隨著斷了,換句話說,你以後是我謝家的入了?”
“還有其他的解釋麼?”長孫湘雨疑惑地望著謝安。
謝安張了張嘴,無言以對。
這瘋子的思維方式,確實與常入不同阿,早知如此,自己還費哪門子的勁阿,早把那柄折扇摔了不就完了麼?
謝安暗自給自己一個大嘴巴,不過回過神想想,要是他敢這麼做的話,恐怕這會兒他屍首都涼了。
果然,彷彿是看穿了謝安的心思,長孫湘雨冷笑一聲,冷冷說道,“你是不是在想,早知如此,早把奴家這柄折扇摔斷了,多好?”

謝安心中一驚,連連搖頭,說道,“怎麼可能!——那可是你娘留給你的唯一的遺物,我怎麼可能會那樣做?再說了,只有你失手摔壞,那才算是你娘的意思,對不對?”
“你是在嘲笑我麼?”長孫湘雨微微皺了皺眉。
“不是,絕對不是!”謝安連忙搖頭,說道,“儘管我跟你說過,這世間其實並沒有什麼鬼魂,但歸根到底,靈魂究竟是怎樣的,這在我的故鄉,許許多多跟你一樣聰明的入都還沒弄明白呢,或許,真的是你娘的意思也說不定哦!”說到這裡,謝安有些心虛地眨了眨眼。

“與我一樣聰明?”
“不不不,比你稍微次一點……”
“呵!”長孫湘雨輕笑一聲,雙手撫摸著謝安的臉龐,低聲說道,“既然我娘要奴嫁給你,奴也不愈與未來的夫婿較勁,你可以告訴軍中那些將士,說是你贏了我,但是你自己需記得,你沒有贏我……”
直到如今,謝安哪裡還會不了解長孫湘雨的性格,聞言連連點頭說道,“似我這等凡入,怎麼贏得了你呢?你可是我見過的最聰明的女入…… ”
正所謂什麼樣的女入喜歡聽什麼樣的情話,一聽到謝安這般讚美自己,即便是長孫湘雨,亦不禁露出幾分歡喜之色,彷彿動情般緊緊抱住了謝安。
在西征周軍大營軍師帳篷內,在長孫湘雨的榻上,謝安輕輕摟著懷中這位堪稱大周第一美入的女子,盡情地品嚐著長孫湘雨那柔暖的紅唇,肆意地吮吸著她嘴裡那彷彿甘露般的甜美,心中大為驚愕。
漸漸地,謝安有些把持不住,他感覺心底彷彿燃起一股無名的慾火,弄得他渾身難受,以至於他的手,忍不住伸入了懷中女子衣服之內,撫向她前胸處那兩團嫩肉。
而就在這時,雙唇初分,懷中的女入微微氣喘著趴在謝安胸口,伸出右手,抓住謝安那在她身上游走的不安分的手,嬌喘著低聲說道,“到此為止……”

“喂,太過分了吧?”謝安有些哭笑不得地望著懷中的女入,要知道方才,可是這個女入主動來挑逗他的,說是勾引都不為過,結果倒好,他這邊蓄勢待發,可這個女入卻竟然叫他到此為止。
長孫湘雨將謝安那隻手從自己衣服裡扯了出來,繼而趴在謝安胸口,咯咯笑道,“安哥哥又不是第一次認識奴家,難道還不知,奴家就是一個壞女入麼?咯咯……”
謝安聞言面色一滯,沒好氣說道,“換句話說,你就是在耍我咯?”
“耍你會說嫁給你麼?”長孫湘雨秀目一白謝安,低聲說道,“入家只是想試試,是否有討厭你的感覺罷了……”
“咦?”彷彿是聽出了她話中的深意,謝安心中微微一動,小心翼翼地說道,“那……那結論呢?”
“唔……”長孫湘雨歪著頭望了謝安許久,咯咯笑道,“不怎麼討厭呢……”
寥寥幾個字,彷彿是最動聽的情話般,讓謝安心中的慾火一下子便燃了起來,摟著她的雙臂,不由添了幾分力道,甚至於,右手忍不住又探入她衣內。
遭此襲擊,長孫湘雨嬌軀微顫,連忙按住在謝安在其胸口遊走的手,帶著幾分懇求之色,說道,“奴會信守承諾的,不過,別在這裡……求你了……”

謝安聞言微微一驚,要知道,自認識長孫湘雨以來,他可是第一次聽到她出言懇求。
想到這裡,他強行壓下心中的慾火,連忙將手抽了出來。
或許是注意到了謝安那頗為遺憾的神色,長孫湘雨咯咯一笑,眨了眨眼,說道,“早在冀京時,倘若安哥哥有膽量與奴家賭一賭,或許奴家這會,早已是安哥哥的女入了……是不是很後悔呀?”
“也有可能,我這會屍首都不成樣子了……”謝安沒好氣地說道。
“咯咯咯……”長孫湘雨忍俊不禁地輕笑起來,繼而用雙手支撐在謝安胸口,抬起頭來,靜靜地望著他,良久之後,這才輕聲說道,“謝安,真的那般想得到奴家麼?說實話!”
見長孫湘雨說這句話時,眼神清澈而沒有半分迷情,語氣也很是認真,謝安心中微微一凜,在猶豫半響後,緩緩點了點頭。

“理由!”
“……”望著長孫湘雨平靜的表情,謝安皺眉思忖了半響。
他很清楚,那些對梁丘舞、伊伊、甚至是金鈴兒而言都極其有效的甜言蜜語,對於這個女入是行不通的,或許還會起到反作用。
想到這裡,他猶豫了一下,說道,“在我的家鄉,有這麼一句話,危險的東西最好鎖在保險櫃裡,危險的女人,最好讓她待在自己房裡……”
或許,整個大周也只有長孫湘雨聽得懂謝安這句話,聞言咯咯一笑,說道,“你怕我?”
“唔!——我總有種不好的預感,直覺告訴我,如果無法讓你成為我的女入,或許有朝一日,你就會成為我最頭疼、也最難以應付的敵入……”謝安毫不掩飾地說道。
“……”長孫湘雨聞言柳眉一挑,嘴角揚起幾分莫名的笑意,輕笑說道,“是故,似奴家這等危險的女入,最好就是待在你房內榻上……是麼?——還是說,你準備將奴家鎖在箱子裡?”說著,她挑逗般用手指刮了刮謝安的臉龐。

謝安一臉訕訕地笑了笑。
望著謝安這副表情,長孫湘雨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喃喃說道,“能說出這番話,看來你真的是將奴家的性子了解透徹呢……被入看穿,可不是什麼有趣的事呢!”
謝安聞言微微一驚,心中不禁有些緊張。
“不過,奴家卻又生不起氣來……”說著,長孫湘雨伸出右手,撫摸著謝安的臉龐,咯咯笑道,“但是,這樣入家又能得到什麼好處呢?——儘管奴不想違背娘親的意思,只不過……”
謝安舔了舔嘴唇,說道,“你這樣想呀,憑著我與李壽的關係,有朝一日他登基當了皇帝,我說什麼也是朝中一等大員吧?甚至於,丞相也不是沒有可能,不過你也知道,憑著我的本事,當丞相實在是有些……嘿嘿! ——如果有你在,你就可以幫我……”
“……”長孫湘雨撫摸著謝安臉龐的手微微一顫,望向謝安的表情,顯得有些古怪。
見此,謝安心中暗暗鬆了口氣,暗自僥倖自己賭對了,試探著說道,“不情願麼?”
“也不是不情願,只是有些意外罷了……”長孫湘雨深深望了一眼謝安,喃喃說道,“奴家漸漸有些明白娘親的意思了,或許,你才是最適合我長孫湘雨的夫婿,因為,你不會嫉妒你的妻子的才華……”

“誰說我不嫉妒?”謝安翻了翻白眼,沒好氣說道,“你以為在知道了舞從二品官的官位後,我就沒壓力?沒見李壽那小子當初是怎麼稱呼我的麼?——嘿,舞將軍的夫婿!——我敢打賭,李壽那小子要是知道你肯下嫁給我,定會說,”
“咯咯咯……”長孫湘雨忍俊不禁地笑了起來,繼而饒有興致地望著謝安,喃喃說道,“奴漸漸開始明白,為何舞姐姐那般寶貝你了……”
“哦?”
“你真的很聰明……”
“喂喂,你在嘲諷我,對吧?”
“當成讚譽聽吧!”
“當……當?”謝安哭笑不得望著面前的女子。

說起來,長孫湘雨與梁丘舞以及金鈴兒這兩位女子最大的不同,就在於她儘管被譽為大周第一美入,但是在心底,她其實並不在乎她的容貌,比起美豔的外貌,她更在意她的學識、她的能耐。
但是很可惜,大周總歸是男尊女卑的國度,即便她長孫湘雨學究夭入,卻也無法像他的祖父胤公一樣,坐上大周朝廷丞相的位置,從而向世入展現才華、展現抱負。
或許有入會覺得奇怪,為何梁丘舞能夠以女兒身擔任上將軍的職位,而長孫湘雨卻無法做到呢?
理由很簡單,要知道大周冀京四鎮,那是開國初就立下的祖訓,簡單地說,只要是梁丘家的家主,長大成入後都必須接任東軍上將,接任東國公的位置,這是世襲的爵位,就算是現任的大周皇帝,也不得違背祖制。
本來,梁丘家家主的位置,東軍上將軍的位置,是輪不到梁丘舞的,但問題是,梁丘家除了老梁丘公外,只剩下這梁丘舞一條血脈,因此,朝廷也好,皇帝也罷,都不得不默許梁丘舞接任未來梁丘家家主的位子,否則,便是與大周初代先皇所傳下的祖製作對,這可是一個比叛國還要嚴重的罪名。
換而言之,梁丘舞之所以有如今的地位,原因在於她梁丘家已沒有其餘壯年男丁了,但是長孫湘雨不同,且不說她的父親健在,她還有幾個弟弟,其中就包括胤公視為心肝的、視為接班入的孫子,長孫晟。
也正因為如此,即便長孫湘雨有再是讓旁入側目的才能、學識,她也不可能接任丞相這個位置,只因為她是女兒身。

用像她在梁丘舞看來,長孫湘雨是幸運的,因為長孫湘雨不一樣,儘管不情願也不得不接任梁丘家當家的位置,起早貪黑,訓練東軍士卒,被太陽曬黑了膚色 ,成為她心中永遠的遺憾。
但反過來說,長孫湘雨又何嘗不認為梁丘舞才是最幸運的女入呢?
明明與她一樣是女兒身,卻因為大周歷代留下的祖制,成為大周絕無僅有的女上將,可以盡情地展示學識與才能。

現在想想,這就是梁丘舞以及長孫湘雨這兩個女入這些年來明明是閨中密友、卻頻發矛盾與爭執的最終原因吧,因為她們白勺思維方式不同,她們看待事物的角度與觀念不同。
或許世入都以為炎虎姬梁丘舞是一位多麼可怕的女入,畢竟,就連謝安最初也這麼覺得,但隨著陸續的接觸,他這才逐漸察覺到,梁丘舞其實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入,恪守婦道、相夫教子,對待謝安始終是尊敬有加,從不以她那令入匪夷所思的武力逼迫謝安。
甚至於,有些就連謝安也覺得沒有必要的禮儀,梁丘舞也約束地自己相當嚴格。
打個比方說,兩入散步的時候,梁丘舞絕對不會走在謝安面前,因為她是妻,他是夫,妻子只能走在丈夫後面。
用飯的時候,如果謝安不先動筷子,梁丘舞絕對不會率先動筷。
儘管這只是一些日常相處時的小事,但也足以證明,除非謝安做出什麼讓她無法接受的事,以至於讓她難以遏制心中的憤怒,比如說,逛青樓……但是長孫湘雨不同,這個柔弱地幾乎連手無縛雞之力的謝安都能將其強行推到在床上的女入,反而恰恰是謝安所遇見的女入中最強勢的。
在謝安與她相處的日子裡,這個女入一直佔據著絕對的主動權,或者說,她習慣這樣,她習慣用那樣的高姿態與別入相處。
造成她這個性格的,有一部分來自於胤公的刻意嬌縱,但另外一部分,又何嘗不是她想向別入顯示自己?證明自己?

就像這次大軍西伐叛軍,長孫湘雨為何要相助李壽與謝安?這對她有什麼好處麼?
說句淺顯易懂的話,待他日凱旋,李壽與謝安能夠藉此次戰功平步青雲,可她長孫湘雨能得到什麼麼?
不,她什麼也得不到,她不會有任何的榮耀與功勳,甚至於,回家之後,她或許還會被她的父親長孫靖狠狠教訓一番,禁足在家中。 可她為何還要這麼做?
因為她想展示自己的才華,想展示自己的能力,僅此而已。
正因為如此,謝安當初才會覺得,似長孫湘雨這等奇女入卻誕生在大周,本身就是一件世間最令入感到惋惜的事。或許,這就是所謂的天意?
就如同他陰差陽錯般讓長孫湘雨失手摔壞了她平日裡視如珍寶般的折扇,使得這個女入感覺是她娘親王氏向她傳達的建議,讓她嫁給他謝安一樣。
想想謝安都感覺有些不可思議,他想不通,似長孫湘雨這等智慧堪稱妖孽般的奇女子,何以會因為失手摔壞了一把折扇而選擇嫁給他呢?這根本就是風馬牛不相及的事呀!
果然,瘋子的思維方式與常入是不同的!
不過對於謝安而言,他還能抱怨什麼,平白無故撿個媳婦,還是堪稱大周第一的美入,回頭還不得給那位已故的岳母大入王氏燒幾株高香感謝一下?

“安哥哥,回冀京後,隨奴家到娘親墳前拜祭一下,奴家想將這柄折扇埋在娘親墳旁……”
“應當應當!”謝安連連點頭,他自是清楚,長孫湘雨這個瘋女入儘管有些時候會為自己解悶所做出一些傷天害理的事,但是據胤公所言,她對她的生母王氏極其孝順,也正是因為王氏當初要求過她,她這才沒有與長孫家劃清界限,否則,憑著長孫湘雨對其父長孫靖的恨意,憑著她對長孫家的恨意,又豈會在家中呆到如今?
“還有,回冀京之後,要請最好的工匠,用最好的玉石做材料,替奴家再製一柄折扇,送給奴家……”
“嘶……”謝安聞言倒抽一口冷氣。

好傢伙!
要請最好的工匠,用最好的玉石?
謝安的額頭漸漸滲出了幾許汗珠,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好似忽略了一個極其嚴重的問題。
那就是,自己養得起這位千金大小姐麼?
要知道拜胤公所賜,這位長孫大小姐動輒便揮金如土,一件絲製內衣就抵他謝安半月俸祿,再加上其他……謝安舔了舔嘴唇,直感覺自己喉嚨有些發千。
而長孫湘雨似乎並沒有註意到謝安的不對勁,秀目一瞇,望著謝安沉聲說道,“再者,如果你敢與我父一樣,見異思遷,你需記得,我長孫湘雨可不似我娘王氏那般溫柔、懦弱!”
“記得記得,這個你不提醒我都知道……”謝安連連點頭。
“至於最後……”說到這裡,長孫湘雨咯咯一笑,戲謔般望了一眼謝安,湊在他耳邊低聲說道,“好好想想喲,如何對舞姐姐說,奴家可不想未過門就當了寡婦……舞姐姐那柄寶刀,可怪嚇入的……”
“嘶……”謝安聞言倒抽一口冷氣,雙目瞪大,一臉呆滯。
他這才意識到,他忽略了一個最關鍵、也最為嚴重的問題。
阿,要知道他謝家的大婦可不是什麼平常的女入,那可是四姬之首!梁丘舞!

這下,麻煩大了……——與此同時——在距離秦關不知多遠的一處民居中,有一位生地異常美麗的女入正對著梳妝台梳著自己的頭髮。
觀銅鏡中的容顏,唇紅齒白,柳眉鳳目,與大周第一美入的長孫湘雨相比,怕也不遜色幾分,兼之舉手投足間,有幾分儒雅大家之氣。
忽然,房門吱嘎一聲打開了,一名打扮著如同農夫般的男子走了進來,單膝叩地,跪倒在那名女子面前。

“小姐,西北那邊傳來消息,十餘萬周軍已攻克漢函谷關,算算日子,眼下多半已抵達秦關……”
“怎麼回事?漢函谷關有陳大哥在,周軍應當討不到便宜阿!”女入聞言手中動作一停,握著手中的梳子,緊聲說道,“莫非是李茂終於率軍南伐了麼?”
“這個……”那名農夫猶豫了一下,說道,“李茂以及其麾下十萬大軍,依然在北疆……”
“到底怎麼回事?——此次西征軍主帥乃何入?”

“乃大周皇帝第九子,李壽!”
“李壽?”女入愣了愣,詫異說道,“莫非是那個大周皇帝與婢女所生的皇子?此子據說資質平平,武藝平平,豈是陳大哥對手?”說到這裡,她好似想到了什麼,猜測道,“難道此次西征軍中,有梁丘舞隨軍?”
那農夫搖了搖頭,說道,“據消息,尚在冀京!”
聽聞這句話,女入眼中露出了濃濃的不可思議之色,詫異說道,“既非李茂,又非梁丘舞,陳大哥武力冠絕天下,漢函谷關豈會有失?”
“這個……據戰報所述,此前周軍圍堵漢函谷關,卻不交兵,每日叫收復的叛將去關下喊話,拒於函谷關交兵,眼下,非但張棟、歐鵬、唐皓等七萬叛軍已投降周軍,就連漢函谷關,亦兩萬餘萬士卒每日趁夜逃離關隘,向周軍投降,如此,陳帥並無機會像前兩次那樣斬殺西征周軍主帥……”

“竟然用取函谷關?”女入微微一愣,微嘆說道,“不愧是李暨的兒子……”
“這個……小姐,據戰報所言,並非李壽設計,而是一個叫謝安的入……”
"謝安?——那是何入?”
“此入乃廣陵入,如今一十七歲,在朝中擔任大獄寺少卿,乃九皇子李壽心腹!”
“就是這謝安壞了本宮的盤算麼?”女入微微皺了皺眉,微微嘆道,“是本宮哪裡算錯了麼?——何以會引不出李茂這一頭孤傲之狼呢?”說到這裡,她長長嘆了口氣,皺眉說道,“還有什麼比這更糟糕的消息麼?一併說了吧!”

“諾!”那農夫抱了抱拳,沉聲說道,“除李壽、謝安二入的十餘萬軍,西征周軍還有一支偏師,由大周丞相長孫胤的孫女,長孫湘雨所率領,繞過漢函谷關,在攻克澠池​​、燒毀了澠池內的糧草後,直奔秦函谷關!——眼下,此女與李壽、謝安二入十餘萬兵馬匯合,抵達秦關之下!”
“長孫湘雨?”女入眼中隱約露出幾分驚色,詫異說道,“這個女入也在西征周軍之中?”
“是!——據消息傳來,長孫湘雨在一日之內攻克了洛陽,同時亦掃平了邙山、郭城兩處叛軍勢力,隨後……”
女入只聽得面色微變,輕聲斥道,“這等重要消息,何以不早禀告?!”
那農夫縮了縮頭,低頭不語。
“罷了罷了,”女入長長嘆了口氣,搖頭說道,“依本宮看來,李茂這頭兇狼是引不出來了,眼下叛軍大勢已去……唉,派入通知陳大哥,倘若勢不可違,便叫陳大哥回來吧……”

“小姐,秦關乃天下第一險關……”
“漢函谷關不也被稱為不遜秦關的雄關麼?不照樣被入破了?”
“……是,末將這便派入傳信!”說著,那農夫好似想到了什麼,抱拳猶豫說道,“小姐,那六神將那邊……”
“叫他們休要輕舉妄動,免得暴露身份,此外,再派入去一趟廣陵,就說,原先的謀劃全盤取消,請他們按兵不動!——對了,叫**帶著本宮母后那支笛子與你等一道去,否則,單憑你等,是勸不回陳大哥的!”
“是!”
“去吧!”
“諾!”
gv0857 發表於 2013-5-9 22:55
第四十章 勢如破竹

    ——時間回溯到十月十九日——

    繼大周西征兵馬對秦關展開不要命挖地道攻勢的半月後,秦關內有些叛將漸漸感覺有點不安起來,比如馬聃。

    馬聃是並州人,他並沒有參加過什麼科舉武試,他起初就是並州上黨地方駐軍將領,領三千人將職務,多次奉命圍剿太行山賊寇,只因在一次剿匪過程中得罪了地方權勢,因而遭到陷害,右遷至弘農郡,被貶為五百人將。

    在叛軍得勢後,馬聃如同張棟、唐皓、歐鵬等人一樣,也不是說迫於無奈這才委身為賊,應該說,他們這些人莫名其妙地就被朝廷劃入了叛黨的行列。

    明明前一日弘農還守地四平八穩,結果等他們一覺醒來,弘農便已被叛軍所得,這樣還不算,朝廷更發下詔書來,說他們內通叛軍,開城迎敵。

    就如張棟等人至今依然想不通當初洛陽為何會落到他們手中一樣,馬聃也想不通,他們當初死守的弘農,怎麼會在一日之間就易了主。

    多少個夜晚,馬聃輾轉反側地回憶,倘若他與他的同僚能夠守住弘農,或許他們就不會被大周朝廷所通緝,背負叛國罪名。

    但是他也知道,事已至此,多說也是無用,如今他應該思索的,是如何抵擋住秦關外多達十五萬的西征周軍。

    想到這裡,馬聃就感覺有點好笑,他很清楚,秦關外十五萬大軍中,其實只有六萬是正規西征軍,而其餘九萬,此前則是與他一樣的叛軍。

    尤其是唐皓,要知道在漢函谷關時,馬聃還與此人喝過好幾次酒,甚至於,唐皓當時率領四萬叛軍援助谷城之前,馬聃與一些將領設酒席替他慶賀,祝他此行一帆風順,可結果呢,唐皓帶著他麾下四萬叛軍就那麼降了周軍,搖身一變,反過來攻打秦關。

    至於唐皓投降的理由,馬聃多少也能夠理解,說句不好聽的話,若不是他家眷尚在長安,他如何不想向周軍投降?

    想到這裡,馬聃從懷中摸出一張極為褶皺的紙張,緩緩攤開了膝蓋上。

    從紙張上的字可以看出,那正是當初謝安叫唐皓等人射入漢函谷關的那一萬份勸降的文書之一。

    “唉!”撫摸著這張已有些發黃的紙,馬聃長長嘆了口氣。

    忽然,他聽到身旁有腳步聲傳來,抬頭瞧了一眼,見是自己相熟的人,吳興,也不在意,朝來人微微點了點頭。

    “老馬,你在這裡啊!”叛將吳興走了過來,瞥了一眼馬聃手中那張發黃的紙張,臉上露出幾分怪異的笑容,繼而望瞭望左右,見四下無人,這才在馬聃身旁蹲了下來,低聲說道,“老馬,考慮地如何了?——據唐皓所言,周軍十月底必克秦關,倘若真是如此,我等可要早作安排啊……”

    馬聃聞言抬起頭來,詫異問道,“你派去聯繫唐皓的人,回來了?——不是說趁機逃了麼?”

    吳興笑著搖了搖頭,壓低聲音說道,“哪能呢!——那幾個臭小子頗為謹慎,在秦嶺躲了好幾天,這不,我昨日藉著巡視秦嶺為藉口,這才將他們帶回來……雖說延誤了好些日子,不過這樣也好,免得康成、秦維等人察覺!”

    馬聃聞言沉思了片刻,皺眉問道,“周軍當真能攻克秦關?”

    吳興點了點頭,壓低聲音說道,“據那幾個小子所說,唐皓當時是那麼說的,另外,唐皓還警告我等,周軍內眼下掌兵權的,可不是那個謝安了,而是一個叫做長孫湘雨的女人……”

    “什麼意思?”

    吳興望了眼四周,壓低聲音說道,“老馬,你可還記得我等在漢關時,唐皓曾對關上我等喊話,說一旦漢關淪陷,除秦維之外,其餘等人皆免凌遲死罪?”

    “是啊!”

    “當時周軍內提出這條建議的,便是周軍中參軍,謝安謝大人,此人乃此次西征軍大將軍李壽的心腹,是故,謝大人說的話,就相當於大將軍李壽說的話……但是這一次,不會再有那種好事了!”

    “那個謝安被削權了?”馬聃愣了愣。

    “那到不是,”吳興搖了搖頭,皺眉說道,“具體的我也不知曉,只是唐皓警告我等,那個長孫湘雨,不比那位謝大人心慈,但凡是落在她手中的叛軍,皆殺了,是故,我等不會再有先前坐享其成的機會,倘若要活命,就必須在秦關淪陷之前,向秦關下的周軍投降……”

    “你覺得秦關會淪陷?”馬聃皺眉望了一眼吳興,說道,“你也知道,前兩日我軍掘秦關渠,灌入地道,使得周軍營地如同汪洋……”

    “老馬,漢關如何?不也破了麼?”

    “……”馬聃無言以對,緩緩點了點頭。

    “總之,我等先做考慮吧……”

    “唔!”馬聃點了點頭。

    聊了幾句後,吳興便離去了,只留下馬聃一人坐在秦關城墻內側下方的一堆草垛上,靜靜思忖著。

    也不知過了多久,馬聃長長嘆了口氣,起身準備去巡視城樓,沿著引秦關渠的水灌入地道的那條渠,朝著城墻內側的階梯走去。

    十月底秦關必克?

    唐皓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

    馬聃失笑地搖了搖頭。

    秦關是什麼地方?

    那是天下第一雄關!

    豈是輕輕鬆松便會被攻破的關隘?

    唔,必定是唐皓見吳興派人與他聯繫,故意那般說,好叫秦關內守軍驚慌失措……

    想到這裡,馬聃暗自點了點頭。

    而就在這時,水渠內壁有大塊泥土啪嗒一聲落入水中,消失不見。

    “……”馬聃微微一愣,停下腳步來,直直注視著那條水渠。

    也不知過了多久,忽而又是一小塊泥土從水渠內側掉落,順著水渠內的水,衝入了地底的隧道。

    望著這一幕,馬聃若有所思。

    這一站,足足站了幾個時辰,以至於吳興在城墻上巡視了一圈回來,奇怪地望見馬聃傻傻站在水渠旁。

    “老馬?——傻站在這做什麼呢?”

    只見馬聃回頭望了一眼吳興,忽而沉聲問道,“我等掘秦關渠,引黃河之水灌入地底,至今有多少日了?”

    “唔,七八日吧,怎麼了?”

    馬聃的神色漸漸由迷茫變成了驚駭,在吳興不解的目光下,幾步跑到秦關城墻底下,眯著一隻眼,抬頭注視著城墻內側,也不知過了多久,他長長吐了口氣,望著吳興沉聲說道,“唐皓說對了,眼下周軍內掌兵權的那個女人……絕對不似先前謝安那般心慈!——照這樣下去,十月底,秦關必破!”

    “什麼意思?”吳興一臉不解。

    馬聃望瞭望左右,見四周無人注意,遂將吳興拉至城墻內側,低聲說道,“往上看……”

    “什麼?有什麼不對麼?”

    只見馬聃深深望著吳興半響,壓低聲音說道,“城墻,往內傾斜了……”

    “……”吳興呆呆地望了一眼馬聃,再次抬頭望上看去,繼而,臉上露出了濃濃驚駭之色。

    “噓!”馬聃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見此,吳興連忙捂住了嘴,後怕似地望了一眼左右,見四周仿佛無人注意,低聲說道,“老馬,那唐皓說什麼來著?——十月底,秦關必破!——要是我等不早做打算,就要與秦維等人陪葬了!”

    馬聃聞言皺了皺眉,繼而低聲說道,“你要記得,我等妻兒皆在長安,一旦我等投降周軍,他們必定沒了活路……”

    “那……”

    “今日乃你我二人當職,不若這樣,你再派心腹到周軍走一遭,找到唐皓……”

    “……唔!”猶豫了一下,吳興重重點了點頭

    ——時間回溯到十月二十四日——

    繼馬聃察覺秦關城墻的不對勁已有四五日,這幾日裡,他每日都要城墻底下觀望一番,如他所料,秦關那高達二十餘丈的城墻,正漸漸向內側傾斜。

    起初不是很明顯,但隨著日子一天一天過去,城墻的傾斜程度越來越明顯,而且傾斜的速度也越來越快,至今竟已達足足一尺。

    “老馬,那幾個臭小子回來了……”

    在馬聃觀察城墻傾斜的時候,吳興來了,帶來了與唐皓交涉的最新消息。

    馬聃聞言眼神一凜,急聲問道,“怎麼說?”

    吳興望了一眼左右,附耳在馬聃耳畔說了幾句。

    “什麼?長安?”馬聃面色一驚。

    “噓!”吳興做了一個噤聲的舉動,壓低聲音說道,“唐皓說,他已向長孫湘雨那個女人請示過,那個女人說,只要我等能夠在其大軍攻打長安時,主動打開城門,放周軍入內,就赦免我等身負之罪……”

    “我等家眷呢?”

    “一併赦免!”

    “這樣……”馬聃想了想,頗為心動地點了點頭,忽而問道,“那秦關這裡……”

    “不需我等出面,只要袖手旁觀便可!——倘若可以的話,盡量拖延秦維等人察覺這件事!”

    馬聃想了想,點了點頭。

    當日,馬聃與吳興便召集了叛軍中一些信得過的熟識、好友,向他們傳達了唐皓的話,得知周軍竟要毀了秦關,眾將面面相覷,在思忖了一下後,皆點頭表示欲加入馬聃與吳興。

    如此一直到了十月二十七日,秦關城墻愈加傾斜,已到了是個人都能發覺不對勁的地步。

    因此,馬聃與吳興等人一合計,打算像秦關主帥康成以及秦維稟告。

    一聽說秦關城墻傾斜,康成與秦維大驚失色,連忙到城墻觀望,見果然如此馬聃、吳興等人所言,又驚又怒。

    “想不到周軍這些挖地鼠,竟尋思著要將我秦關徹底摧毀……”面帶驚色地望了一眼城墻方向,康成咬牙切齒地咒罵著,忽然,他猛地轉過頭來,直視著馬聃等眾將,怒聲罵道,“這等至關重要之事,何以你等眼下才來稟告?”

    由於馬聃等眾將軍早已合計過,聞言裝出一副無辜的模樣,苦笑不迭地說道,“康帥,末將等怎麼也想不到周軍竟然會這般攻關啊,再說了,掘秦關渠,引黃河之水灌入地底,那也是康帥與秦帥的主意啊……”

    康成聞言氣勢一滯,與同樣愁眉苦臉的秦維對視一眼。

    十月三十日,如長孫湘雨所謀劃的一樣,秦關那高達二十餘丈的城墻,由於地基不穩,朝內側轟然倒塌。

    這座足足屹立了上千年的古老關隘,終於坍塌了。

    由於此前便察覺到了不對勁,因此,秦關內的叛軍倒是沒有出現多麼嚴重的傷亡,但是士氣,卻難免是一落千丈。

    反觀周軍士卒,儘管這將近一個月泡在水裡,士氣低落,可當他們親眼望見秦關這座險關倒塌時,頓時士氣高漲,振臂歡呼,儘管他們不理解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還以為是上天相助。

    同日,就在察覺到秦關倒塌之時,長孫湘雨當即下令全軍進兵秦函谷關,十五萬士氣高漲的周軍如狼似虎般涌入秦關,可惜的是,秦關內叛軍早已撤退,只留給周軍一座空關。

    但儘管如此,十五萬周軍依然是士氣如虹,畢竟,秦關是周軍西征長安叛軍中最艱難的一道關隘,而眼下,周軍以區區千餘人的損失便攻克了秦關,還有什麼能抵擋周軍?

    十一月二日,十五萬周軍在秦關稍微整頓了幾日後,再次向西而進,直奔潼關。

    其實潼關與秦關之間,還有一座湖城,然而當周軍抵達的湖城的時候,叛軍早已人去樓空。

    很顯然,漢關與秦關前後莫名其妙地失守,著實給叛軍們帶來了無法估量的影響,無論是士氣,亦或是氣勢。

    但是,周軍也有不利的一面。

    由於入冬,天氣愈加寒冷,寒風凌冽、大雪紛飛,可以說,比起潼關的叛軍而言,寒冷的天氣才是西征周軍所要面臨的最大問題。

    但尷尬的是,朝廷似乎沒有預料到這次的西征能夠堅持那麼久,能夠取得這般輝煌的成果,以至於,棉衣等禦寒之物,遲遲未見送到。

    退一步說,別說什麼棉衣等禦寒之物,就連軍中糧食的運輸也成了問題。

    好在叛軍此前在洛陽、谷城等地堆積著不少米糧,暫時倒是無憂,但說到底,周軍總歸有十五萬之多,每日的米糧消耗,那可是一個天文數字,一旦由於天氣原因被堵在潼關之下,後果不堪設想。

    為此,在大軍抵達潼關的當日,也就是十一月三日,謝安召集了全軍將領,在帥帳商議軍事。

    值得一提的是,由於經過了一個半月的休養,南國公呂崧的傷勢也大為轉好,已能夠下榻行走,這不,這位老人此刻亦坐在帳中,微笑地傾聽著眾將就著如何攻克潼關暢所欲言。

    望著這位老人那微笑的表情,望著他眼中隱約閃過幾分落寞的神色,謝安心中暗暗嘆息。

    他知道,由於被那位太平軍的主帥陳驀挑斷了雙手手筋,呂公就算日後傷勢愈合,卻也無法像以往那樣,征戰沙場,這位老人的戎馬生涯,已經結束了,在兩個月前的漢函谷關下。

    眼下的呂公,不過是一位失去了獨子的遲暮老人罷了,可憐而可嘆……

    想到這裡,謝安抬手阻止了帳內眾將的議論紛紛,詢問呂公道,“呂公,不知您有何高見?——您乃沙場宿將,戎馬一生,可否給予我等小輩一些建議?”

    南國公呂崧愣了愣,繼而意識到這是謝安的好意,感激地望了一眼謝安,苦笑說道,“小安太抬舉老夫了,老夫何德何能……”說著,他抬起頭,望著謝安與長孫湘雨,帶著幾分揶揄說道,“老夫可做不到兵不血刃便拿下漢關與秦關呢!——是吧?謝大人?長孫軍師?”

    “呂公這話說的……”

    “呂伯伯說笑了……”

    謝安與長孫湘雨對視一眼,謙虛說道,比起謝安,長孫湘雨臉上的表情,顯然要複雜一些。

    仿佛是看穿了長孫湘雨的心思,呂公微微一笑,繼而搖搖頭,嘆息說道,“終日打鷹,反倒叫鷹啄了眼……老夫自詡勇武,卻不知天大之大,豪傑輩出,終得苦果……”說著,他默默地望著自己顫抖不停的雙手。

    “公爺……”林震在一旁不忍勸道。

    望著林震點了點頭,呂公有意無意地望了一眼長孫湘雨,繼而對李壽以及謝安說道,“眼下,老夫不過是待罪之身,回到冀京後,還要因不尊皇命一事受陛下怪罪,不過在此之前,且容老夫隨軍觀望,老夫眼下唯一的心願,便是看著我軍掃平長安叛軍,叫那個殺了我兒的賊人……”說到這裡,他的呼吸逐漸變得急促起來。

    見此,林震與樂俊面色微急,一面撫著呂公後背,一面緊聲說道,“公爺放心,我南軍就算是粉身碎骨,也要叫那陳驀血債血償!”

    謝安聞言,李壽以及長孫湘雨對視一眼,欲言又止。

    畢竟,他們還並沒有將陳驀的真正身份、以及有關於太平軍的事告訴呂公。

    會議散後,謝安與長孫湘雨漫步在軍營。

    望著天空中飄落的白雪,望著遠處白茫茫的一片,倒是頗有些情趣。

    走著走著,謝安舔了舔嘴脣,低聲說道,“太平軍的事……”

    他的話尚未說完,長孫湘雨便搖了搖頭,說道,“暫時休要告訴呂公,須記得,眼下我等當務之急,是如何攻克潼關,如何攻克長安,別忘了,我等僅有不到一月的米糧……休要節外生枝!”

    “唔!”謝安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忽而問道,“湘雨,方才商議對策時,我見成竹在胸,莫不是已有了對策?”

    “咯咯咯,”長孫湘雨微微一笑,眨眨眼說道,“你猜?”

    “又來?”謝安哭笑不得,繼而嘿嘿一笑,說道,“湘雨,你知道什麼叫做聰明的賭徒麼?”

    “什麼?”

    “聰明的賭徒,知道什麼自己該收手……可不會給你反悔的機會哦!”說著,謝安伸出手,輕輕摟住了長孫湘雨。

    “嘁!——無趣!”女人氣悶悶地嘟了嘟嘴,繼而噗嗤一笑,順從地埋在謝安懷中。
fred09 發表於 2013-5-9 23:49
gv0857 發表於 2013-5-9 22:55
第四十章 勢如破竹

    ——時間回溯到十月十九日——


第四十一章 勢如破竹(二)


“喂喂,這怎麼叫無趣?”謝安聞言又好氣又好笑,故作不滿地說道,“好不容易才將你賺到手,我可不想再節外生枝!”

“就是說你又退縮了唄!”長孫湘雨嘟著嘴抬頭瞥了一眼謝安,忽而噗嗤一笑,咯咯說道,“不過這次就饒了你好了,畢競你確實沒有空閒來思考這件事嘛,你還是想想,如何向舞姐姐述說你我這件事吧!”

謝安聞言面色一滯,苦笑說道,“你……你就不能不提麼?——千嘛總是要打擊我?”

長孫湘雨眨了眨眼,咯咯笑道,“可能,看你愁眉苦臉的樣子,對我而言也是一種樂趣呀!”

“這種取樂方式可不怎麼樣……真的!”謝安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

在謝安懷中,長孫湘雨用粉嫩的臉蛋輕輕廝摩著謝安胸膛,意有所指地說道,“事到如今,倘若是你反而退縮了,可別怪我翻臉喲……”

“怎麼可能!”

“那就好!”長孫湘雨抬起頭來,小手在謝安臉龐撫摸著,輕聲說道,“我會在一個月內攻克長安,而在這段時間內,你就好好想想,如何對舞姐姐說起這件事……眼下全軍營十五萬入,都以為是我輸給了你,你要是在此刻退縮,拿我的名節開玩笑,後果你知道的……”

“是是是……”望著長孫湘雨眼中的冷意,謝安連忙點頭。

見此,長孫湘雨滿意地笑了笑,繼而縮了縮身子,嬌聲說道,“安哥哥,有些冷了,你我回帳去吧……”

“呃,好……”

平心而論,以長孫湘雨的智慧,謝安絲毫不覺得潼關能夠擋住她,即便潼關曾經被譽為天​​下第二關。

次日,也就是十月四日,長孫湘雨便叫劉奕、費國等入從自己軍營開始,朝著潼關再次挖隧道。

無論是潼關的叛軍,亦或是周軍將士,都以為長孫湘雨打算故技重施,只有謝安不這麼認為。

謝安很清楚,長孫湘雨不屑於用相同的計謀,再者,她眼下叫劉奕等入所挖的,也不是地下隧道,應該說是掩體,一入高,兩入寬,一排一排,整整齊齊朝著潼關而去。

起初謝安還有些莫名其妙,但是三四日後,他大致已明白了長孫湘雨所用的究競是何計策。

這個女入,打算在潼關與軍營之前,打造一條由冰土以及積雪​​所構成的道路,使得周軍能夠沿著這條道路,直達潼關城牆之上。

為此,長孫湘雨令入用泥土堵住了潼關城門的外側。

或許有入會覺得很奇怪,在潼關叛軍眼皮底下構築防線,難道叛軍就沒有什麼行動麼?

當然有,要知道在周軍將士構成​​防線的時候,潼關上的叛軍可沒閒著,一個勁地朝著關下的周軍射箭。

而這時,長孫湘雨前幾日叫劉奕等入所挖的地上隧道就起到了作用,一旦叛軍放箭,所有隧道內周軍士卒一蹲,啥事沒有。

甚至於,有些周軍士卒連躲都懶得躲,頂著腦門上那塊放滿了冰土的木板,就那樣沿著隧道來到了潼關底下,將冰土倒在潼關下。

而令謝安感到有些意外的是,長孫湘雨又用到了一個他曾經告訴她的常識,流水線工程。

簡單得說,負責在潼關底下開闢道路的士卒,並不需要來回跑,他們只要在隧道中站成一排,將盛著土的木板沿著同澤將前送,一直送到潼關之下,而空的木板,則從另外一條隧道中的士卒往回傳遞。

換而言之,整個過程,所有的周軍都處在隧道掩體的保護下,頭頂唯一的空隙,也被頭上所頂著木板罩住了,除了偶爾有些倒霉蛋被叛軍從縫隙射中外,可以說是萬無一失。

當然了,見周軍往潼關外側城牆下填土,潼關內的叛軍也不是傻子,哪裡會想不到周軍的圖謀?好幾次曾強行打開城門,與周軍決戰,但遺憾的是,長孫湘雨在城門附近設置了一波弓弩手,用謝安所教的冰土蓋屋原​​理,造了幾座彷彿碉堡般的防禦設置。

堆一層土,潑一盆水,再堆一層土,再潑一層水,這樣建造起來的碉堡與隧道掩體,在眼下寒冷的天氣下,非但建造速度極快,而且建造而成的防線簡直要比鋼鐵還結實,別說叛軍的弩箭無法射穿,甚至於,用重鎚敲擊也不見得能夠摧毀。

不得不說,潼關上的叛軍被長孫湘雨這條計策弄個一點脾氣都沒有,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潼關城牆外的積土越來越高。

是叛軍太無用?

不!只是長孫湘雨太厲害,借助了天氣,將不可能化為可能。

望著潼關下的冰土道路漸漸建成,謝安心中感慨不已。

他不得不承認,長孫湘雨這個女人,越來越令入感到可怕了,她很擅長將謝安所教他的那些常識,用在兩軍作戰之時,比如說攻洛陽時的黑煙,比如說眼下的冰土防線。

這種超越這個時代的戰術、謀略,謝安不認為那些叛軍有辦法破解。

如果叛軍聰明的話,就應該掘渭、洛兩川之水,將其引入潼關外的隧道,這樣一來,潼關外周軍花了好些日子挖好的隧道,便會被水填滿,繼而在寒冷的天氣下凍住,使得周軍功虧一簣。

只可惜,長孫湘雨攻秦關的方式,對於潼關內的叛軍彷彿是產生了心理陰影,弄得他們說什麼也不敢再自掘墳墓。

或許,這就是長孫湘雨之所以敢這麼做的原因吧。

望著那些叛軍每日登城樓,彷彿發洩般朝著底下的周軍射幾乎起不到任何作用的箭矢,謝安就知道,潼關,完了!

毫不客氣地說,面對著長孫湘雨這種步步為營的戰術,潼關的叛軍一開始就不能讓周軍將隧道挖到潼關外側,讓其站穩腳跟,而是應該勇敢地衝出來,與周軍決一死戰。

當然了,不怪潼關的叛軍如此畏畏縮縮,畢競兩軍兵力猶如天壤之別,士氣也相差太多,在秦關、漢關相繼被周軍不費吹灰之力攻克的眼下,叛軍哪裡還有鬥志出關與周軍交兵?

一方是士氣如虹的十五萬周軍,一方則是士氣陷落低谷的六萬叛軍,怎麼打?

沒得打!

觀察了幾日後,謝安便不再關注潼關的戰況,因為在他看來,潼關已經完了,彷彿長孫湘雨這個女人計算好了所有的事一樣,趁著黃河秋汛拿下了秦關,抵達潼關時,正好是夭氣寒冷的冬季,使得她能夠用這種奇思妙想的方式,用凍土建造道路,可想而知,一旦通往潼關城牆的凍土道路竣工,十五萬周軍一擁而上,叛軍拿什麼來抵擋?

毫不客氣地說,當士氣低落的叛軍決定死守潼關來阻擋周軍的時候,他們已經輸了。

潼關一破,此去長安的道路幾乎可以說是暢通無阻,謝安絲毫不懷疑長孫湘雨能夠在一個月內,攻克長安,因為這個女人,非常厲害,在她面前,叛軍彷彿是剛學會走道的稚童,沒有絲毫還手餘地。

與其看長孫湘雨如何蹂躪這幫叛軍,謝安覺得他還不如趁此時間來想想,如何向他的妻子梁丘舞交代他與長孫湘雨之間的事,在謝安看來,那才是最令他感到頭疼的事。

比起[炎虎姬]梁丘舞的盛怒,區區叛軍算得了什麼?

想了想,謝安回到了自己的參軍帥帳,如他所料,李壽以及蘇信、李景、唐皓等好些將領,正圍在帳內的火盆旁烤火。

說起來,儘管謝安將指揮眾將的職權再次給下放給軍師長孫湘雨,但是眾將軍議事的場所,還是在謝安的參軍帥帳。

對此,長孫湘雨的解釋是,這是她給自己未來夫婿謝安應有的尊重與禮讓,不過在謝安看來,這個女人多半是討厭那麼多人在她帳篷內進進出出,尤其是當某些將領一身灰土的時候。

“如何?”似乎是注意到了謝安走入帳內,李壽一面坐在火盆旁烤著火,一面問道。

“哦,唔,潼關完了,就這樣!”說著,謝安走了過去,見他心腹將領蘇信、李景等入似乎要站起身來,擺手說道,“坐坐坐,都坐,不必起身!”

說完,他在眾將讓出來的位置上席地而坐,正在李壽身旁。

“潼關?”李壽撇頭望了一眼謝安,沒好氣說道,“誰問你潼關了?眼下這局勢,本王也曉得潼關完了!——本王問的是,你與軍師大入如何了?”

“什麼?”

“少裝蒜!”在帳內眾將咧嘴偷笑之餘,李壽沒好氣說道,“唐皓將軍可是親眼看著你走入軍師帳篷的……這不,我等還在打賭,什麼時候你才會出來!”

話音剛落,謝安就瞧見蘇信、李景、唐皓等將領頗為心虛地低下了頭。

“你們可真是閒​​阿!”謝安沒好氣地環視了一眼李壽以及眾將,眾將嘿嘿笑著。

由於這些日子的相處,眾將與謝安也逐漸熟悉,也漸漸了解到,謝安其實很好相處,這不,有些時候,就連唐皓、張棟等降將,也敢與謝安沒大沒小地開起玩笑來,因為他們都已知道,謝安不會在意這種玩笑。

“這不是閒著沒事嘛,”蘇信搓了搓手,笑嘻嘻說道,“大人,您要知道,當初你贏了長孫軍師,我等可是歡天喜地的,對吧,唐皓?”

“正是如此!”唐皓笑呵呵地點了點頭。

謝安聞言翻了翻白眼,忽然,他環視了一眼在座的主將,皺眉說道,“不開玩笑,本官眼下倒確實有件事要與你等合計合計!”

見謝安表情嚴肅,李壽以及帳內眾將也收起了臉上的笑容,一臉凝重地望著謝安。

“是這樣的,”舔了舔嘴唇,謝安沉聲說道,“本官有個朋友,叫陳大寶……他呢,娶了一房妻室,此女姓王,相當厲害,我那朋友很怕她,然後,我那朋友背地裡與一個姓李的女子有來往,他想娶那個女人,所以找我想辦法……”

帳內的氣氛,一時間彷彿凝固了,眾將你望望我,我看看你,神色有些古怪。

良久,蘇信舔了舔嘴唇,低聲說道,“大入的意思是說,您打算娶長孫軍師,可擔憂家中的妻子梁丘將軍因此發怒,是故找我等想個辦法?”

謝安聞言面色微紅,氣急敗壞說道,“蘇信,不許胡說,本官說的是我那朋友!”

“阿?這不就是……哦,哦,末將明白了!”被李景手肘一撞,蘇信這才明白過來,與眾將對換了一個眼神,試探著說道,“依末將看來,大入還是……不不,大入那朋友還是……還是先莫要將此事告訴梁丘……不是,唔,那個誰?”

謝安想了想,說道,“王氏!”

“對對,王氏,末將覺得,大入那朋友還是莫要將此事告訴其妻王氏,待生米煮成熟飯,其妻一見,米已成炊,也就不了了之了……”

“言之有理!”唐皓附和地點了點頭。

謝安聞言思忖了半響,皺眉說道,“你的意思是,我暫時將此事隱瞞……不是,要我那朋友暫時將此事隱瞞?”

蘇信憋著笑,連連點頭。

而這時,李景搖頭說道,“大入,末將覺得這般不妥,梁丘將軍……不是,那個誰?”

“王氏!”

“對對對,那位王氏乃四姬之首……呃,不是,總之,末將的意思是,大入倘若隱瞞,不對,大入的朋友倘若為此隱瞞,恐怕不妥,一旦那王氏日後得知此事,必定是暴怒非常,是故,末將以為,還不如將大入要迎娶軍師……不是不是,還不如將大入的朋友要迎娶那位……那位誰? ”

謝安張了張嘴,思忖了半響,點頭說道,“李,李,李氏!”

“對,還不如將大入的朋友要迎娶李氏的事,告訴……告訴王氏,得她諒解!”說完這句話,李景長長吐了口氣,看他模樣,簡直比打了一場仗還要累。

“你是說,本官……不,本官的朋友應該直言相告他的妻子麼?”謝安聞言皺了皺眉,猶豫說道,“可那位……那位……”

“王氏……”蘇信好心提醒道。

見謝安用古怪的神色望著蘇信,李壽再也忍不住了,捧腹大笑。

望著李壽那誇張的笑容,謝安面色漲紅,氣惱不已,一揮手,說道,“行了行了,有必要笑得這麼誇張麼?——總之,本官就是陳大寶,我妻梁丘舞便是那王氏,長孫​​軍師就是那……不管是誰了,你們倒是替本官想個主意!”

“大入這麼說,我等就輕鬆多了,”舔了舔嘴唇,蘇信點頭說道,“末將的意思,還是等此事生米煮成熟飯才說,梁丘將軍再是生氣,也不會真拿大入怎麼樣,對不對?——總歸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對不對?”

“這話倒是……”謝安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末將覺得還是莫要這樣,”李景搖了搖頭,勸道,“末將以為,梁丘將軍亦是明是非的女子,只要大入將實情相告,大入的夫入定會諒解……”

謝安來不及說話,李壽一臉戲謔著說道,“李將軍這麼以為,那是李將軍不知,當初你家參軍大入在冀京時,有一日與項副將在青樓喝花酒,那位謝夫人得知此事後,可是提著一柄比你我還要高的鋒利寶刀去的,本王記得那柄刀叫[斬狼]吧?——你們聽這名字,斬狼,斬郞…… ”

“那叫[狼斬]!”謝安惡狠狠地瞪著李壽,沒好氣說道,“你很閒阿?還有心情開這種玩笑?”

李壽笑了笑,聳聳肩說道,“就是因為很閒咯,所以才拿你解解悶!”

謝安聞言又好氣又好笑,惡狠狠地瞪了一眼李壽,繼而目光望向其餘眾將。

“不過這樣,”見謝安望向自己,唐皓正色說道,“大入可以對梁丘將軍說,長孫軍師此行對大人有諸多幫助,大人不忍棄之……”

“會有用麼?”謝安皺眉問道。

唐皓想了想,說道,“這樣還不行的話,大人不妨向梁丘將軍表個態,就說,娶了長孫軍師後,大人便不再……咳,末將的意思,大人應該明白吧?”

“你是說,發個誓什麼的?”

“對!”唐皓點了點頭。

謝安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忽然,他好似想到了什麼,猶豫著說道,“唔,其實,本官的那個朋友,他​​還認識一位女子,唔,叫金氏……”

“嘶……”帳內眾將聞言倒抽一口冷氣,面面相覷。

“還有?”李壽詫異地望了眼謝安,一臉莫名其妙地說道,“什麼時候勾搭上的?”說著,他好似想到了什麼,面色微變,右手在謝安面前劃了一個[十]字,壓低聲音說道,“不會是她吧?”

很顯然,李壽指的,是金陵[危樓]刺客行館的當家金鈴兒,畢競危樓的標誌,就是十字狀圖案。

在諸將迷茫的目光下,謝安訕笑著點了點頭。

見此,李壽長長吐了口氣,點點頭說道,“知道本王怎麼看麼?你阿,就跟眼下的潼關一樣,一句話,死定了!”
謝安聞言翻了翻白眼,一面烤著火,一面苦思冥想起來。

此後幾日,謝安絲毫不關注那距離破關不遠的潼關,一門心思地思索如何向梁丘舞解釋這些事,金鈴兒的事暫且可以擱下,畢競那個​​女入還沒有答應要嫁給他,但是長孫湘雨,那可已是當務之急,一個不好,會因此事發怒的,可不單單只是梁丘舞。

好在距離凱旋回到冀京還有至少兩三個月,正所謂船到橋頭自然直嘛,謝安是這麼安慰自己的。

他萬萬也不會想到,早在十餘日之前,他遠在冀京的妻子,[炎虎姬]梁丘舞,已率領著五千東軍神武營騎軍趕來西北。

此刻,早已抵達洛陽……

(未完待續)


PS: 內急ING.....先貼等等修改~
PPS: 已修改完畢XD 本帖最後由 fred09 於 2013-5-10 00:22 編輯

flopy 發表於 2013-5-11 00:59
第四十二章 籌備


    大周弘武二十三年十月十一日,如謝安所預料的那樣,潼關淪陷。

    在長孫湘雨那天馬行空般的計謀面前,潼關六萬餘叛將敗地絲毫脾氣也無,在付出了數千人陣亡的沉重代價後,被迫放棄了潼關,往長安方向撤退。

    正所謂兵敗如山倒,當漢關、秦關、潼關這三座古老的險峻關隘陸續被周軍不費吹灰之力地攻破後,叛將康成與秦維麾下六萬餘叛軍,幾乎可以說是喪失了最後的一丁點鬥志。

    十月十三日,十五萬周軍的先鋒兵馬,那支由項青與羅超所率領的六千餘弓騎兵,在追趕了整整一天一夜後,終於在華陰地界追上了叛軍。

    此戰,項青斬殺了叛將秦維心腹將領孫思。

    十月十六日,十五萬西征大軍抵達郟城,三面環城,僅僅對城池展開了一波攻勢,城內毫無鬥志的叛軍便崩潰了,大部分人從西城門逃離,少數人投降了周軍。

    十月十八日,西征周軍攻新豐,不到半日,新豐城破,近萬叛軍繳械跪地,選擇向周軍投降。

    十月十九日,西征周軍攻霸陵,與前幾座城池一樣,霸陵叛軍幾乎沒有絲毫鬥志,彷彿是眼睜睜看著周軍將士攻上城牆。

    十月二十一,十五萬周軍帶著多達兩萬餘的叛軍俘虜,終於來到了此次平叛的最後一站,長安。

    平心而論,長安不愧是古都重城,佔地規模絲毫不遜色冀京,其城牆高達十餘丈,周回上百里,彷彿一頭蒼茫巨獸臥於西北之地,令人不自覺地感覺心潮澎湃。

    征討長安叛軍的戰事,終於迎來了這最後一幕,只要能攻下這裡,就意味著謝安與李壽此行圓滿。只可惜,叛軍似乎並不打算輕易地就讓周軍取勝。

    根據項青、羅超二人所率領的數千弓騎兵所偵查到的消息,當西征大軍尚在潼關與叛軍對峙時,叛軍賊首王褒召回了西北各城所駐紮的叛軍兵馬,匯聚杜陵、沈嶺、藍田、驪山等十餘處叛軍勢力,終湊得七八萬兵力,再加上長安城內原有的三萬駐軍,兵力多達十一萬。

    而眼下。叛將康成、秦維二人的五萬餘兵馬回到長安,更使得長安附近叛軍兵力,竟有十六萬之多,這等兵力,比起西征周軍,毫不遜色。

    誰都知道,在未來的幾日後,長安這裡將展開西征以來前所未有的惡戰,畢竟,叛軍可以放棄漢關。可以放棄秦關,可以放棄潼關。可以放棄從華陰自霸陵一帶所有的城池,但是,叛軍絕對不會放棄長安,因為長安是他們最後的地盤,換而言之,此刻的叛軍,已被西征周軍逼到了懸崖邊上。為了活命,為了自保,很難想像這十六萬叛軍不會破釜沉舟、背水一戰。

    為此。長安城內的叛軍實行了豎壁清野之策,伐盡了城池周邊的林木,遷走了附近村落百姓,以至於當十五萬西征周軍抵達長安時,周圍幾乎可以說是一片不毛之地。

    當然了,謝安並不覺得這樣就能難得到長孫湘雨,在他看來,這個女人幾乎可以說是無所不能,但是,他忽略了一點。

    長孫湘雨終歸是一個自幼嬌生慣養的女人,看看她閨房內的奢華程度,就能清楚胤公是如何嬌慣她的,說到底,她除了才智過人外,也不過是一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柔弱女子,如何能夠承受這長達數月的車馬勞頓?

    果不其然,長安的西北風一吹,這個女人就病倒了。

    望著她躺在簡易帳篷內的床榻上,望著她一臉病態的潮紅,咳嗽不止,謝安又是不忍、又是心痛。

    他很清楚,如果沒有長孫湘雨,他與李壽根本攻不到長安,甚至於,攻打長安免不了還要依靠她的智慧,可是……

    「叛軍……有何動靜麼?咳咳……」

    床榻上,長孫湘雨睜開眼睛,虛弱地問道。

    謝安坐在床榻邊,微微搖了搖頭,輕聲說道,「今日風雪較大,是故,叛軍並沒有要出城與我軍交戰的意思……」

    「凡人的智慧……咳咳,」長孫湘雨聞言掙紮著坐起身來,帶著幾分奚落說道,「我軍地處長安東南,眼下正值西北風大作,可那幫叛軍……咳咳,竟然不攻……真是愚蠢!——一旦叫我軍站穩腳跟……」說到這裡,她捂著嘴連連咳嗽不已,半響後,她深深吸了口氣,虛弱說道,「喚諸將進賬,我有事吩咐他們……」

    謝安眼中閃過幾分不忍,取過絨毯將她的身子裹住,輕輕摟著她,搖搖頭,低聲說道,「湘雨,你還是先歇息一陣吧……」

    長孫湘雨疑惑地望了一眼謝安,輕聲說道,「安哥哥,軍中只有半月米糧了,倘若攻不下長安,我等……我等,咳咳……」

    「我知道,我知道,」謝安連連點頭,一面輕輕撫著長孫湘雨的後背,一面低聲勸道,「你看這樣如何?這幾日,就由我來想辦法置備攻城所需器械,你什麼也不要想,好好歇息幾日……」

    望著謝安眼中的關切之色,長孫湘雨心中一暖,咯咯笑道,「安哥哥是在關心奴家麼?」

    「當然!」

    見謝安說得那般確鑿,長孫湘雨愣了愣,繼而輕笑說道,「放心吧,安哥哥以為奴家弱不禁風麼?安哥哥不知,人家幼時在長孫家,即便是寒冬臘月,也要去鑿冰取水,幫娘親清洗衣物、被縟呢……」

    「但那也只是十幾年前,不是麼?」說著,謝安輕輕握住了她的手,用一種不容反駁的語氣輕聲說道,「聽話,否則,我只能再次剝奪你軍師的職權了……」

    「……」長孫湘雨聞言紅唇微啟,有些錯愕地望著謝安,繼而噗嗤一笑,無奈地搖了搖頭,小手反握住謝安的手,故作不滿,幽幽說道,「就知道用這招……」

    「很管用,不是麼?」

    「咯咯。」長孫湘雨輕笑一聲,嘟著嘴說道,「那,你可要盡快地建好營寨,眼下風向對我軍……咳,對我軍不利,再者,還要叫軍中將士砍伐周邊林木。打造井闌、云梯……」

    「我記住了。」

    「要提防叛軍趁夜襲營……咳咳,長安不比先前那些城池、關隘,乃叛軍僅剩的容身之處,是故,叛軍勢必會反撲……」

    「我知道,我知道……」連連點頭,謝安小心翼翼地扶著長孫湘雨,讓她得以緩緩躺在榻上,繼而望著她略顯蒼白的臉龐,輕鬆說道。「就當是我替你打下手吧,你好好歇息。什麼也不要想,待我一切準備就緒,再來向長孫軍師請示如何攻克長安……如何?」

    「咯咯……」

    「不過有言在先,若是你不好好歇息,病情沒能在我軍攻打長安之前好轉,那你軍師的職務,就沒有了哦!」

    「怎麼這樣……」長孫湘雨氣悶般嘟了嘟嘴。

    「不想那樣的話。這幾日你就好好歇息,」伸手將長孫湘雨額前幾絲亂發撫至一旁,謝安低下頭。壓低聲音說道,「想想,我軍十五萬,叛軍十五萬,一旦開戰,那就是動輒投入三十萬兵馬的戰役……」

    長孫湘雨柳眉一顫,胸口稍微有些起伏。

    望著她這幅模樣,謝安心中暗笑,他知道,長孫湘雨最嚮往的就是這種宏大的場面,能夠讓她展示自己的才華,因此,他不怕這個女人不乖乖上鉤。

    「奴家的性子,安哥哥可真是看得透徹呢!——真討厭!」長孫湘雨嘟著嘴瞥了一眼謝安。

    也難怪,一向習慣於把握主動權的她,漸漸被謝安看穿了性格,使得謝安能夠對症下藥,束縛她,這對於她而言,確實有些不自在。

    不過對於謝安而言,他倒是很熱衷於看到這種事,畢竟在他看來,長孫湘雨這個女人骨子裡其實也是一匹野性難馴的烈馬,而且,比梁丘舞更為捉摸不透。

    「好了,好好休息吧!」低頭在長孫湘雨額頭親親一吻,謝安走出了這頂簡易帳篷。

    在帳外,蘇信、李景、費國、唐皓等軍中將領,正一臉焦急地圍在一起,議論紛紛。

    「大人出來了!」張棟眼尖,瞧見謝安從帳內走出來,連忙走了過來,抱拳說道,「大人,不知長孫軍師病情如何?」

    可能是當初在洛陽時,張棟在長孫湘雨手中敗地絲毫沒有脾氣,因此,他對長孫湘雨格外的尊敬,甚至要超過對謝安以及李壽。

    「沒事沒事,」見眾將圍了過來,謝安擺了擺手,說道,「也就是她身子骨虛弱,這數月來車馬勞頓,兼之時下天氣寒冷,受了風寒,好好休養幾日就無事了……」

    「哦!」眾將如釋重負般鬆了口氣,畢竟,眼看著長安之戰即將展開,然而那位足智多謀的軍師卻病倒了,這對於周軍將領而言,著實是一個打擊。

    「大人,不如待會末將上山看看,看看是否能獵得一些山味,煲個湯,讓軍師喝下,驅驅寒氣?」蘇信自告奮勇地說道。

    也難怪,畢竟在蘇信看來,那位長孫小姐非但是十五萬大軍的軍師,極有可能還會成為謝安日後的妻子,作為謝安的心腹將領,蘇信豈能坐視不理?

    「蘇將軍所言極是!」唐皓點了點頭,繼而抱拳說道,「我軍前來時,末將曾看到,離此地三十里外有一湖泊,湖中隱隱有游魚跡象,待會末將帶些人,到那湖泊抓幾尾鮮魚,煲成魚湯,魚湯最是能驅寒……」

    「好了好了,」見諸將議論紛紛,謝安擺了擺手,正色說道,「需謹記,眼下當務之急,乃是在叛軍出城與我等交戰之前,建立好營寨,讓我軍站穩腳跟!」說著,他頓了頓,沉聲說道,「在軍師休養這段時日,由本官暫時統領大軍……爾等可有異議?」

    眼下的謝安已不比最初,在軍中已有不低於長孫湘雨的威望,以至於眾將得聞此言,相識一笑,齊聲說道,「大人說的哪裡話!」

    「好!」謝安點了點頭,沉聲說道,「既然如此,本官就令你等。在一夜之內,建成營寨!」

    「這……」諸將面面相覷,其中,李景為難說道,「大人,非末將不尊將令,只是……一夜之間,這……大人。附近的林子已被叛軍伐盡,離我軍最近的林子,也有十五六里,這……」

    謝安聞言微微一笑,淡淡說道,「誰說建營寨就一定要用到林木了?」

    諸將愣了愣,忽而恍然大悟,紛紛說道,「莫非是潼關時……」

    「不錯!」瞥了一眼長安的方向,謝安輕笑說道。「叛軍以為伐盡了附近的林子,我軍就無法建立營寨了?——叫他們目瞪口呆吧。諸位!」

    諸將對視一眼,紛紛抱拳。

    「諾!」

    不得不說,長安叛軍這回還是很仔細的,早在十五萬西征周軍抵達長安之前,便動員了十餘萬人,將附近的林木砍伐,不給西征周軍足夠的林木建造營寨。

    在長安叛軍看來。西征周軍沒有足夠的林木,就無法及時建造營寨,只能在寒風中受凍。待得風勢稍緩,他們自長安城中殺出,身子已凍僵的周軍,在無營寨等任何防禦設施的情況下,如何抵擋他們的進攻?

    然而,在長安叛軍自以為得意的同時,謝安下令全軍上下十五萬人聚雪成冰,在一夜時間,便在長安城東面二十里外的空曠之地,建立了一座周回足足有三十餘里地的冰雪之城。

    當十月二十二日的初陽冉冉升起時,長安城內叛軍目瞪口呆地發現,在長安東側的遠處,不知何時竟出現了一座在冬陽下閃耀著冰雪獨有銀輝的城池。

    歎為觀止!

    如有神助!

    這不用木頭、磚石竟然也能建城?

    謝安以自己麾下大軍的實際行動清楚告知長安城上的叛軍,能!

    值得一提的是,當這座冰雪之城竣工初期,西征周軍中有些將士很是懷疑,懷疑那些由冰雪所建造的屋子是否能夠居住,畢竟在他們看來,那些屋子都是由寒冷刺骨的冰雪所造,人要是住在裡面,那還不得凍死?

    但出於他們意料的是,當他們鑽入那些冰屋中時,卻意外地發現,那些冰屋內部要比外面暖和得多,尤其是當鋪上了一層乾草後。

    正如長孫湘雨所言,叛軍錯過了最佳的進攻機會,倘若叛軍能夠冒著寒冷刺骨的西北風與周軍交戰,那麼,周軍勢必會損傷慘重,但是很可惜的,他們錯過了這次機會。

    當然,這並不能說叛軍的策略就不正確,從常理而言,任何一位將領都會選擇暫不出兵,讓周軍飽受寒風之苦,叛軍唯一的疏忽就是,他們沒有想到周軍在沒有木料的情況下,竟然還能在一夜之間建立營寨。

    無關乎智慧的高低,僅僅只是見識的差距,見識決定一個人在判斷某些事物時的正確性與可能性。

    可話說回來,即便是有著謝安這等超越這個時代的主意,可眼下的處境對周軍而言,依然是極為不利。

    首當其衝便是天氣的問題,儘管只是十月底,但是天氣卻比謝安想像的還要寒冷,那夾帶著冰晶的寒風吹在臉上,猶如刀刮一般,隱隱作痛。

    在這種情況下攻打長安,幾乎等同於找死。

    而更糟糕的是,西征周軍幾乎沒有什麼能夠用來禦寒的衣物,儘管謝安在一個半月前便以李壽安平大將軍的名義向朝廷索要大批棉衣,但是至今,朝廷方面依然未有任何動靜。

    可想而知,顯然是太子李煒在這件事上故意拖沓。

    滿打滿算,此刻十五萬周軍內所擁有的棉衣數量,僅僅只有萬餘,而且這還是歐鵬、步白、鄭浩等人在得知前線的情況後,火速從漢關一帶輸運過來的。

    十五萬士卒,萬餘棉衣,這意味著什麼?

    這意味著,一個什的士卒,甚至無法擁有一件棉衣!

    再說得清楚些,儘管周軍多達十五萬,但是能用在刀刃上的,卻幾乎只有一萬餘,其餘的十四萬士卒,平時只能縮在帳篷或者冰屋中,一旦長時間暴露在寒冷的天氣中,便會被凍傷心肺。

    這也是謝安為何幾度將換防的時間從兩個時辰縮減至半個時辰的原因所在,畢竟,僅僅穿著單薄的衣物,周軍將士幾乎無法在寒冷下站立半個時辰,好在周軍有十五萬人,一班班倒過來,倒也不成問題。

    其次就是食物問題,不得不說,周軍十五萬,再加上兩萬幾乎已投降周軍的叛軍俘虜,這多達十七萬人的口糧,每日消耗簡直就是一個天文數字,滿打滿算,軍中的糧食也只能維持不到半月。

    儘管蘇信等人的話提醒了謝安,使得謝安想到分出一部分人去附近的山林打獵,畢竟謝安知道,動物在深秋前,便會替自己準備儲備的糧食,例如松鼠等等,可話說回來,那能有多少?

    說句不客氣的話,就算將附近那些山林整個翻得底朝天,恐怕也不足這十七萬人幾日的消耗。

    當然了,總比沒有好。

    而繼糧食之後,擺在謝安面前的最大問題時,他沒有足夠的林木在打造攻城器械,距離周軍營寨最近的山林,也有十餘里遠。

    如何將十餘里遠的林木運至軍營,這便是謝安眼下最頭疼的問題。

    儘管從長孫湘雨口中證實,長安叛軍內有一些有心投降周軍的內應,這些人會在周軍大舉進攻長安時打開城門,可那又如何?

    將所有的期望都放在那些不知是真降還是詐降的叛軍將領身上?

    顯然不可能!

    歸根到底,那些有意投降周軍的叛將,充其量也只是錦上添花,起不到雪中送炭的作用,換而言之,謝安必須想到一個好主意,將十餘里外的砍伐,運至軍營,打造成井闌、云梯、沖車等攻城所用器械。

    可怎麼做呢?

    在帳內望著手中的行軍圖,謝安陷入了沉思。
flopy 發表於 2013-5-11 21:44
正文 第四十三章 攻城前夕


    ——大周弘武二十三年十一月二十三日,長安——
    在高達十餘丈的長安城東城樓上,叛將秦維與康成登高眺望著西征周軍的營寨,那座在冬陽下爍爍放光的冰雪之城。

    「城外周軍有何動靜麼?」

    伴隨著一句問話,叛軍之首王褒大模大樣地走了過來。

    此人看似三四十歲,體型臃腫、大腹便便,顯然這些年來沒少養尊處優。

    望著王褒那一身黑綢蟒服,城牆之上似馬聃、吳興等不少叛將,不約而同地皺了皺眉。

    要知道,大周以水德立國,傳說中能夠行雲布雨的黑鱗水龍乃大周皇室象徵,那豈是普通人能夠穿戴在身的?

    不過一想到這王褒半年前曾鼓搗著自封為西涼王,眾將倒也是見怪不怪了。

    「末將等參見西涼王!」

    以秦維、康成為首,城牆上的叛軍將領叩拜於地。

    「唔!」王褒滿意地點了點頭,負背雙手大模大樣走到城牆邊,眺望著二十里外那座令城內叛軍歎為觀止的冰雪之城,良久,搖頭說道,「真是想不到,本王已叫人伐盡長安附近山林,可周軍卻依然能夠建立營寨……」

    或許是看出了王褒心中的不安,秦維抱拳說道,「西涼王且放心,就算周軍投機取巧,用冰土、積雪建立營寨,得一時苟安,然而我長安依舊是穩如泰山!」

    「當真?」王褒的語氣,看得出來並不是很自信。

    見此,秦維自信一笑,抱拳說道,「西涼王且看,我軍此前已伐盡長安附近山林,周軍沒有足夠的木料,如何打造攻城器械?只要我等小心謹慎,防備周軍故技重施,以攻潼關之方法取我長安,待得明年春暖花開、冰雪消融,彼所建冰城自然倒塌,兼之糧草用盡,周軍必然退走,介時,我十六萬大軍隨後掩殺,勢必能重創周軍,一振我西涼軍威勢!」

    「唔……」王褒聞言微微點了點頭,正要說話,忽然眼神一凜,望著遙遠處皺眉說道,「周軍……當真無法得到足夠的木料麼?」

    「唔?」秦維愣了愣,順著王褒的視線望城外遠處望去,繼而面色大變,只見在遙遠的周軍冰城內一角,竟然不知何時累積了大量的木料,堆積如山。

    「這不可能!」康成失聲說道,「就算是最近的山林,距離周軍那座冰城也有十餘里,周軍如何能這般輕易地將該地的木材運往營地?」正說著,他忽然面色微變,眯著眼睛望著周軍冰城方向,因為他發現,十幾名士卒正運輸著數十根木頭,緩緩在雪地裡滑行……而與此同時,就在長安城上叛軍為自己的所見所聞而感到震驚時,蘇信與唐皓等陪同著謝安、李壽二人,站在冰城東門附近,笑呵呵地望著遠處那輛怪模怪樣的馬車,望著它越來越近……與世間其餘馬車不同,這輛馬車沒有車輪,與其說是馬車,倒更像是另外一種交通工具,一種專門用在雪地裡工具,雪橇車。

    望著那輛足足堆積有數十根木料的雪橇車,唐皓忍不住笑著說道,「末將對大人是越來越佩服了……末將第一次瞧見,馬車沒有車輪競然也能行駛……」

    「是雪橇車!」蘇信在一旁更正道。

    唐皓連連點頭,笑著說道,「對對對,雪橇車!——得此奇物,十餘里路程轉眼便至,如此看來,反倒是在院方樹林伐木的將士較為辛苦……」

    「呵呵!」謝安微微一笑,笑眯眯地望著那輛雪橇車在駛入冰城後,緩緩停在一角,繼而,十幾名坐在數十根木料之上的士卒跳了下來,招呼著早已著在此等候多時的同伴。

    在謝安、李壽、蘇信、唐皓等人的注視下,上百周軍士卒挽起袖子,將雪橇車上的木料都卸了下來,堆積在冰城內一角。

    卸完木料之後,那十餘名士卒站回雪橇車,驅使著拉車的十餘匹戰馬掉轉方向,再次朝著遠方樹林的方向而去。

    「唔?」好似是注意到了什麼,李壽微微皺了皺眉,指著那十餘匹戰馬的馬蹄處,問道,「謝安,那些馬兒馬蹄處所綁著的,是乾草麼?」

    「對!」謝安點了點頭。

    「為何要綁著乾草?」

    「增加摩擦力阿,免得那些馬在運輸過程中,在雪地裡打滑……」

    「……」瞥了一眼謝安,李壽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抬頭望向遠處的李景。

    只見李景正站在一片空曠之地,指揮著附近的周軍士卒。

    「手腳都利索些,將這些木料的枝杈都砍下來!大人吩咐了,圓木拖至城西,樹枝則堆積於城中……」

    正說著,東門附近又是一輛雪橇車裝載著滿滿的木料緩緩駛入,見此,李景連忙招呼道,「快快快,將這些枝杈拖走,你們幾個,挪開位置……你等去搬卸木料!」

    伴隨著李景一聲又一聲的呼喝,附近那成百上千的周軍將士忙地不可開交。

    有的將士負責搬卸木材;有的將士負責除去木頭上的枝杈、將其打磨成圓木;有的將士則負責將這些圓木拖至城西,叫該地的士卒用其打造井闌、沖車等攻城器械;有的將士則負責將那些打磨下來樹枝樹葉、以及建造攻城器械過程中鋸下來的邊角料運往冰城內各處,作為燃木生火的材料。

    彷彿,整個冰城就是一座巨大的流水線工廠,這邊運輸原料,那邊出產成品,頗為秩序。

    在城東逗留了一下,謝安轉頭對身旁的李壽說道,「去城西看看吧!——不知攻城器械準備地如何!」

    「唔!」李壽點了點頭。

    如此,一行人又來到了城東,而此時,劉奕、齊郝、烏彭、費國等人亦在城西忙得不可開交,將士卒拖運過來的圓木用斧子削成合適的尺寸、大小,用以打造井闌、沖車等攻城器械。

    或許是注意到了謝安、李壽等一行人走了過來,眾將放下手頭的作業,圍了過來。

    環視了一眼四周,謝安問道,「造地如何了?」

    劉奕抱了抱拳,說道,「啟稟大人,由於時間不足,眼下尚未有一架井闌完工,不過沖車已造好二十餘輛,算算,差不多也夠用了……」

    謝安聞言皺了皺眉,問道,「何以井闌的作業進展這般緩慢?」

    「大人忘了?」齊郝抱了抱拳,苦笑說道,「大人命我等增擴井闌的大小,規定要與長安城牆一般高,而且井闌內部的構造,大人也曾一一吩咐過,叫我等按圖紙建造,是故……」

    「哦,對對對!」謝安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

    李壽聞言一愣,詫異問道,「圖紙?」

    見此,烏彭便取過圖紙來,遞給李壽。

    李壽接過圖紙,粗粗一觀,一臉錯愕地說道,「這是井闌?本王怎麼感覺……不太對阿,這是什麼?」

    謝安瞥了一眼,解釋道,「這是木板!」

    「……」李壽默然無語地望著謝安,半響後,沒好氣說道,「本王當然知道這是木板!——本王問的是,這是做什麼用的!」

    「吼什麼吼,是你自己沒問清楚!」撇了撇嘴,謝安走了過去,右手指著李壽手中的圖紙,解釋道,「你看,這個井闌是雙通道的,這一條,是給弓弩手所用的,從這裡,這裡,可以到這裡,也就是井闌的頂部,這相當於就是一處碉堡……碉堡懂吧?箭垛,明白了吧?弓弩手站在這個位置,可以用以壓制長安城牆的弓手……」

    「那另外這一條呢?」

    「另外這一條,就是為攻城的將士所設的!」舔了舔嘴唇,謝安一面在圖紙上指指點點,一面說道,「你看,當井闌靠近城牆時,士卒們可以用繩索將這塊極厚的木板拉起來,掛在城牆上,作為連接城牆與井闌的通道,這樣一來,攻長安時,我軍在城下的將士,便能經這條通道,直達長安城牆之上……當將士們在井闌內部時,可以不受敵軍箭矢的威脅,比起暴露在敵軍眼皮底下,用云梯這等落後的方式攻城,效果要好得多……總之,這架井闌的另一個用途,就是一個螺旋向上的樓梯,可以讓我軍將士經這條通道直達城牆,明白了吧?」

    李壽聞言點了點頭,思忖著說道,「好倒是好,只不過……若是敵軍堵住這條通道麼?那不就是你與長孫軍師所說的,短時間內營造出的以多打少的局面麼?」

    「想什麼呢!」謝安翻了翻白眼,沒好氣地說道,「當然不會只有一架了,否則能起什麼作用?你想想看,攻城之日,數十架、上百架井闌同時掛住長安城牆,讓我軍將士源源不斷湧上城牆……」

    「倘若叛軍用火攻,如何應對?」

    「那還不簡單?攻城前一夜在井闌外側倒一些水,一夜寒風吹拂下來,井闌外側結成厚厚冰塊,別說火箭,就算叛軍將整罐火油都澆在上面,怕也不見得會起火!」

    「這樣……」李壽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忽而又問道,「可若是叛軍想方設法弄翻井闌呢?」

    謝安無語地望了一眼李壽,沒好氣說道,「沒看到這井闌上窄下寬麼?底盤周回足足有四、五十丈,推得倒麼?」

    「四、五十丈?」李壽聞言咋舌,難以置信說道,「那還不得重達千萬斤?這等龐然大物,你打算弄到長安去?——此地距長安,可是有二十餘里呢!」

    「不不不,」謝安擺了擺手指,指著圖紙說道,「你看,這些井闌外壁的木板,包括裡面的做樓梯做的木板通道,都是可以卸下來的,換句話說,我們可以分批將這些運到長安城下,然後在長安將其組裝,別看這井闌架子大,可一旦卸下了上面裝載的木板,這一個空架子,充其量也只有千餘斤,別忘了,千餘斤的木料,十幾匹馬不照樣拉得動麼?」

    「你是說……」回想起自己方才在城西所看到的那一幕,李壽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忽然,他愣了愣,望著謝安驚訝說道,「真是看不出來阿,你還會設計這種攻城器械?」

    謝安聞言苦笑一聲,微嘆說道,「雖說我也能設計,不過,這並不是我設計的,是她……我猜測吧,她早在潼關時或許就已經畫好圖紙了,可能還要早……」

    李壽愣了愣,繼而臉上露出幾分釋然之色,戲謔說道,「原來是那位眼下依然躺在榻上休養的謝家二夫人……」

    話音剛落,周圍眾將忍不住低聲竊笑起來。

    「……」沒好氣地瞪了一眼李壽,謝安深深吸了口氣,拍拍手,對眾將說道,「好了好了,都站著做什麼呢?繼續作業,別忘了,留給我等的時間不多了!——都忙起來!」

    「諾!」眾將抱拳領命,紛紛散去,就連蘇信與唐皓也繼續忙他們白勺事去了,只剩下謝安與李壽二人。

    「誒,」望了一眼費國離去時的背影,李壽用手肘撞了撞謝安,壓低聲音,不動聲色地說道,「他……你還打算重用他?」

    「什麼?」

    「聽蘇信說的,你昨夜叫了他們幾個到帳內喝酒,對吧?」

    「對阿!」

    望瞭望左右,李壽壓低說道,「那費國,可是太平軍的人!」

    「我知道!——那還是我告訴你的!」

    「你……你想什麼呢?太平軍與我大周……」

    「行了,壽殿下,壽大爺,不是說了暫時裝作什麼都不知情麼?」拍了拍李壽的肩膀,謝安聳了聳肩,意有所指地說道,「說不準,什麼時候還會用到他的身份呢!」說著,他轉身朝著軍營深處走去「……」李壽皺眉思忖了一下,一回頭才發現謝安已走遠,大聲喊道,「喂,謝安,幹嘛去?」

    遠處的謝安也不回頭,只是抬起右手,搖了搖。

    見此,李壽失笑地搖了搖頭,輕笑說道,「才幾日,這就如膠似漆了?嘿!——小心後院失火阿!」說著,他環首望了一眼四周,望著一千將士忙得熱火朝夭,咂了咂嘴。

    「眼下……本王該幹嘛呢?唔……回帳烤烤火好了!」

    就在李壽頗有些失意地回自己住處時,謝安已來到了長孫湘雨的軍師帳篷,在帳篷外值守的,正是謝安的護衛將領,廖立。

    對廖立點了點打了聲招呼,謝安撩帳走了進去,卻發現長孫湘雨正依在床頭,手握一卷書冊,顰眉細讀。

    這個小妮子,可真是不聽話阿!

    「咳咳!」謝安咳嗽了一下。

    長孫湘雨這才注意到謝安,望著他有些不悅的目光,嬌聲說道,「奴家只是躺地久了,坐起來看會書解解悶嘛……有必要這樣瞪著人家麼?」

    謝安翻了翻白眼,走到床榻旁坐下,伸出右手,朝著長孫湘雨勾了勾手指。

    彷彿是什麼號令般,長孫湘雨氣悶悶地嘟了嘟嘴,一邊將手中的書卷放在謝安手中,一邊沒好氣說道,「好啦,給你啦!」

    「我可是為你好……」瞥了幾眼書卷,隨手將其放在一旁,謝安笑呵呵說道,「眼下全軍上下正忙著置備攻城所需之物,等你病情好轉,你就能指揮十餘萬大軍攻伐長安了……不過,倘若你病情沒有好轉,那就……」說著,謝安故意露出一臉的遺憾,嘆息著搖了搖頭。

    「就知道用這招!」長孫湘雨氣悶地白了一眼謝安,憤憤地躺回躺上。

    見她嘟著嘴一句話都不說,謝安也知道這個小妮子生氣了,想了想,笑著說道,「對了,方才我與李壽談及你設計的井闌了……」

    話音剛落,便見床榻上那個小女人的耳朵彷彿兔子般抖了抖。

    「談得……如何?」

    謝安豎起大拇指,說道,「這等攻城器械,李壽都聽傻了!」

    「那是自然!」長孫湘雨得意地抿了抿嘴,忽然,她好似意識到了什麼,秀目微顫,有些賭氣般望著謝安。

    見成功地讓長孫湘雨又開口與自己說話,謝安心下略微有些得意,撫了撫床榻上這個小女人的頭髮,輕笑說道,「好了好了,別生氣了,自認識你到眼下,我才第一次佔據上風,其餘時間,還不是被你牽著鼻子走?」

    「胡說!」長孫湘雨撇了撇嘴,不滿說道,「在冀京時,奴家在會試時幫了你那麼大一個忙,事後不過是讓你給買件衣服,到眼下還沒兌現呢!」

    「嚯,姑奶奶您饒了我吧!」謝安聞言倒抽一口冷氣,壓低聲音說道,「兩萬多兩銀子買一件衣服,您可真捨得!——你倒是算算,以我每個月八百兩的俸祿,就算是不吃不喝,這要攢到什麼時候?」

    長孫湘雨聞言白了眼謝安,沒好氣說道,「那這次呢,我幫了你與李壽這麼大的忙,當初的禮物,總得兌現了吧?」

    「一定一定……」謝安連連點頭。

    「十件!」

    「一定一……什麼?」謝安倒抽一口冷氣,瞪大眼睛望著長孫湘雨,一臉難以置信地說道,「十……件?」

    「為何這般驚訝?」長孫湘雨瞥了一眼謝安,淡淡說道,「這幾日奴家算過,待得你凱旋回京,陛下自當有重賞……征討長安叛軍,這是何等的功勛,陛下豈會吝嗇?」

    「那倒不是,我只是覺得……」

    「不捨得?」長孫湘雨古怪地望著謝安。

    「怎麼可能?!」

    「那就這樣說好了,這次你可不能反悔……對了,若是怕舞姐姐得知此事不高興,你可以偷偷買給奴家,嘻嘻……」

    「……」

    「幹嘛這幅表情?」

    「我覺得吧,先攻下長安,咱們再來商量這件事,好吧?」

    「區區長安,何難之有?」長孫湘雨輕蔑地笑了笑,彷彿在她看來,長安唾手可得。

    如此一直到了十一月二十九日,長孫湘雨病況痊癒,軍中的井闌也大多建造完畢。

    倒不是說謝安不想再多造些井闌,只不過,軍中的米糧越來越少,僅僅只剩下不到十日所需。

    若是在此期間無法攻克長安,得到長安內的儲糧,對周軍而來,那恐怕就是滅頂之災了。

    十一月二十九日辰時三刻,十六萬西征周軍緩緩朝著長安進發,而與此同時,梁丘舞率領著麾下五千東軍神武營將士,在兩個時辰前已過霸陵,正急速朝長安飛奔而來……
本帖最後由 flopy 於 2013-5-11 22:06 編輯

flopy 發表於 2013-5-13 20:19
第四十四章 萬夫莫敵


    但凡古時征戰,大多都是初春開拔、深秋罷戰,很少會延續到入冬,其中原因不言而喻,無非是冬天寒冷的天氣不利於行軍打仗罷了。

    就拿眼下攻打長安來說,若不是軍中米糧幾乎耗盡,無論是謝安還是長孫湘雨,都不希望在此時與長安叛軍交戰。

    哦,應該說是西涼軍,畢竟叛軍只是大周軍隊對王褒麾下這支叛國軍隊的蔑稱。

    十餘萬人的方陣是一個什麼樣的概念,謝安早在漢函谷關前,便已親身體會過。

    撇開戰爭的殘酷性不談,那種感覺真的不錯。

    尤其是作為調度兵馬的指揮時,騎在高頭大馬上,瞧著那如海如潮般的士卒整整齊齊排列在你眼前,接天連地,感受著麾下將士們的呼吸,感受敵軍將士們的呼吸,彷彿給人一種世間萬物都掌握在手中的奇妙感覺。

    但是這種奇妙的感覺之後,卻是沉重地讓人無法承受的緊張……

    當初在漢函谷關時,謝安並沒有切身體會到這種緊張,原因就在於,他很清楚當時漢關不會爆發大戰,他只是打算借此打擊關內叛軍的士氣罷了,但是這次不同,這次是真真切切地,會爆發十餘萬人與十餘萬人之間的大戰。

    這等堪稱國家級重大戰役,自大周立國數百年以來,也只有寥寥數次,就算是三十年前,大周現任皇帝李暨率軍征伐南唐,也沒有眼下這般規模。

    誰能知道,當明日的冬陽再次升起,周軍與西涼軍這多達三十餘萬的軍隊中,究竟有多少人會長眠在此?

    一想到這裡,謝安只感覺渾身激起一陣雞皮疙瘩。

    「怎麼了?」似乎是看出了謝安的不對勁,李壽悄然問道。

    深深吸了口氣,品味了一下戰場上這凝重的氣氛,謝安緩緩搖了搖頭。低聲說道,「有點緊張了,你呢?」

    李壽聞言抬起了自己一直死死握著馬韁的右手,儘管他沒有開口回答謝安的問話,但是他那顫抖不停的右手,早已對此作出回答。

    見此,謝安失笑般搖了搖頭,繼而轉過頭去。望了一眼身旁騎在一匹白馬上的長孫湘雨。

    在謝安的記憶裡,自打認識長孫湘雨起,他便感覺這個女人相當冷靜,甚至於,幾乎是接近冷酷的冷靜,沒有什麼人情味,或許這與她幼年時的遭遇有關。

    記得,梁丘舞曾經告訴過謝安,當年十萬北戎狼騎入寇大周時,長孫湘雨甚至以高陽一城八萬百姓做餌。為大周軍隊奠定了勝機,為梁丘舞與李茂以少勝多做出了鋪墊。

    這大局觀看。長孫湘雨絕對是最優秀的決策者,擁有著作為領袖所必須具備的素質,城府深、心機重,博覽群書、胸懷萬策;但從常人的角度看,她無疑是冷血而狠毒的女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而在與謝安相識的六個月之後,這個女人似乎逐漸有所改變。有多時候,彷彿僅僅只是一位養尊處優、嬌身慣養的世家千金,刁蠻、任性。卻又可愛而討人歡喜,至少謝安是這麼認為的。

    但是直到眼下,直到望見長孫湘雨用一種異常冷漠的眼神看待眼前即將展開的這場大戰時,謝安感覺自己錯了。

    她,依舊是那位被冀京兵部冠名為[鴆姬]的女人,只不過在平日當著謝安的時,有意地收斂了她那帶有劇毒的華麗披羽罷了。

    「湘雨,你……你緊張麼?」猶豫了半響,謝安還是忍不住問道。

    長孫湘雨轉頭瞥了一眼謝安,眼中的冷意稍稍軟化了些許,帶著幾分戲謔、幾分譏諷,輕聲說道,「有助於戰事麼?」

    「什麼?」謝安愣了愣,繼而這才意識到她話中的諷刺語氣,搖頭說道,「不不,我只是覺得有點好奇……你好像一點都不緊張?」

    長孫湘雨深深望著謝安,在幽幽嘆了口氣後,側過身來,在謝安耳畔說道,「轉告奴家未來的夫婿,奴家也會緊張……」

    且不說她那溫溫的口吻,光是聽到她那句帶著幾分調侃的話,謝安感覺自己渾身的骨頭彷彿都酥軟了,舔了舔嘴唇,笑著說道,「是麼?——不過,真沒瞧出來……」

    「那就是奴家不想叫別人瞧出來……」說著,長孫湘雨深深望了一眼謝安,咯咯笑道,「在戰場上,統帥的一舉一動,甚至是一個眼色,一個表情,都關乎著麾下將士的士氣,但凡一軍統帥,需要有著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修養,唔,也就是你所說的心理素質……在戰場上,不可以因為戰死一名士卒而皺眉、嘆息,因為你要知道,你一旦皺眉、嘆息,便會給麾下的將士一個不好的心理暗示,讓他們錯誤地以為這場戰事不利,從而士氣低落,使得本來犧牲十人便能結束的戰事,為此便要多犧牲數十人,甚至是數百人……」

    謝安苦笑著搖了搖頭,點頭說道,「我知道我知道……」

    說實話,謝安很不理解,他不理解長孫湘雨性格與梁丘舞大相庭徑,但為何卻有著相似的愛好,總熱衷於借某些事向他灌輸什麼……

    難道自己當真這般不成熟?在這兩個女人眼裡就跟著孩子似的?

    「知道並不代表能做到,」彷彿是看穿了謝安的心思般,長孫湘雨咯咯一笑,帶著幾分調侃,低聲說道,「奴家未來的夫婿,要學的還有許多呢!」

    「是是是……」謝安無語地點了點頭。

    平心而論,謝安也極為認同長孫湘雨的觀點,只不過,就像她所說的,知道並不代表能做到,素來秉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道德準線的謝安,讓他看著那些相識、甚至是素不相識的士卒邁入戰場這個巨大的絞肉機,他總感覺有些於心不忍。

    想到這裡,謝安帶著幾分自嘲,苦笑說道,「不過,我多半是不適合當一名將領……」

    「呵!」長孫湘雨輕笑一聲,不置褒貶。

    聽著她那意味深長的一聲輕笑,謝安吐了口氣。沒好氣說道,「你在笑我,對不對?笑我幼稚,對不對?」

    「你猜?」長孫湘雨眨了眨眼。

    「……」謝安聞言翻了翻白眼,繼而轉頭望向戰場,皺眉說道,「叛軍為何沒有動靜呢?——話說,我等要在這裡站到什麼時候?雖說你挑了個好日子。沒有什麼風,可就算這樣,一直站在這裡也吃不消啊!」

    「快了……」淡淡吐出兩個字,長孫湘雨將目光望向前方。

    順著她的視線望去,只見在十六萬西征周軍方陣之中,數十架高達十餘丈的井闌正緩緩推向大軍先線,繼而,成千上萬名周軍將士扛著一塊塊巨大的木板,將其拼裝在井闌上。

    「出乎意料,對面那些叛軍將領的膽量。出奇的小啊……」

    「唔?」見長孫湘雨嘴裡沒頭沒腦地迸出這一句,謝安愣了愣。詫異問道,「為什麼這麼說?——只因為對方沒有率先進攻?我倒是覺得他們的膽量比前幾次大多了……」

    說著,謝安望向大軍前方,只見在十六萬西征周軍對面,多達十萬的叛軍也已列陣在城外,嚴陣以待。

    換而言之,此次叛軍並不是將所有的期望都放在長安高聳堅固的城牆上。而是打算投入三分之二的兵力與周軍展開一場野戰,針對於叛軍前幾次守城不出的戰略而言,這次的叛軍。著實是膽氣不小。

    只不過,長孫湘雨並不這麼看,在謝安疑惑地目光下,她握著馬韁的右手緩緩抬起,修長的手指一指指大軍前方,輕聲說道,「並不是因為這些人有膽量,是故才出城與我軍決戰,只不過是迫於無奈罷了……眼下我軍尚在組建井闌,這正是他們進攻的最佳時機,然而對面這些人,卻絲毫不敢攻過來……為何不攻?」

    「這個……」謝安聞言皺了皺眉,畢竟長孫湘雨所言句句在理。

    「很簡單,他們膽小!——這些人承受不起一旦戰況失利時會面臨的後果!——倘若是我,我就會下令全軍進軍!」

    「……」謝安驚訝地望著長孫湘雨,正要說話,忽然,遠處有一騎疾奔而來,抱拳說道,「啟稟大將軍、參軍、軍師,齊郝將軍命我來報,我軍六十三座井闌已組裝完畢!」

    在謝安驚異的目光下,長孫湘雨嘴角揚起幾分淡淡的笑意,喃喃說道,「於是乎,叛軍錯失了先機……」說到這裡,她面色一正,沉聲呵道,「傳本軍師將令,命劉奕軍、費國軍、烏彭軍、蘇信軍、李景軍,這五個萬人方陣作為先鋒,同時向對面叛軍進兵……令嚴開、陳綱、林震、樂俊、衛云五支萬人方陣,向左右兩旁散開……令項青、羅超七千餘弓騎兵,掩護先鋒軍隊……令張棟、唐皓、齊郝,驅井闌車,向長安城牆靠攏!」

    「諾!」那騎兵抱拳領命,飛奔而去。

    聽著長孫湘雨這番將令,暗自抽了一口冷氣。

    第一波先鋒軍就動用五人人?

    望著長孫湘雨面無表情的神態,謝安不得不承認,這個女人,絕對是她所見過的人中,膽量最大的,儘管聽著有些可笑,但事實就是如此。

    要知道,這種動輒三十餘萬大軍的戰役,對面那些叛軍將領沒有一個敢露頭先攻,生怕萬一失利,然而這個女人,卻渾然不當回事,率先打破了戰場上的僵局,先發制人,抓住了主動權。

    「擂鼓!」

    伴隨著長孫湘雨一聲號令,西征周軍一方鼓聲震天震地,得到了將令的劉奕、費國、烏彭、蘇信、李景五支萬人兵馬,當即展開了對叛軍的進攻,周軍的士氣,猶如火焰一般,在一瞬間被點燃了,反觀對面嚴陣以待的叛軍,卻彷彿出現了些許的騷動。

    這個瘋女人,真的很厲害……

    再一次地,謝安這般對自己說道。

    誰都知道,在戰場上,先攻的一方士卒士氣要蓋過另外一方,但是話說回來,有幾個人能有那樣的膽量?設身處地地想想,謝安覺得自己如果是叛軍一方的統帥,恐怕也不敢率先進攻。

    但是這個女人倒好,非但率先下令強攻。而且一開始就動用了五萬人,彷彿她有著勢在必得的信心,單單在氣魄上,就壓倒了對面的叛軍將領。

    或許有人覺得,先發制人不如後發制敵,但是實際上並非如此,就好比兩個人打架,當看到對方抬手一拳揮過來時。大部分的人都會下意識地選擇防守,而忽略了反擊,然而就出現對方一直攻、自己一直守的被動局面。

    縱觀大周無數軍隊,能做到後發制人的軍隊,僅僅只有南軍一支,為何?

    因為南軍陷陣營擁有著無可匹敵的防禦力,他們不在乎別人打在臉上的拳頭,他們會第一時間揮拳反擊。

    這才是後發制人最關鍵的所在:首先你得承受住對方給予的打擊,如果做不到這一點,後發制人就不是適合你的戰術。

    就好比眼下。當週軍先鋒五萬人咆哮著殺向對面十餘萬軍隊時,謝安清楚地瞧見。叛軍方陣中出現了些許慌亂,陣型也亂了。

    當然了,如果這樣就能夠輕鬆戰勝,那顯然是痴人做夢。

    就在謝安暗自思忖長孫湘雨對戰況的分析時,叛軍中亦出動了多達五萬的軍隊。

    「殺!」

    「殺殺!」

    那一瞬間,戰場上人聲嘈雜,喊殺聲震天。兩股由血肉之軀構成的洪流撞在一起,其聲勢,甚至連天地也失去顏色。

    那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謝安無法言喻。

    他感覺整個戰場彷彿就是深秋稻田,兩軍士卒有如待割的稻子,在割稻機前一波又一波地倒下。

    僅僅只是一個照面,可那片潔白的雪地上,卻已怒綻滲人的血色花朵,每一個呼吸間,都有數以千計的士卒倒下。

    什麼叫做戰場?

    戰場就是兩方人單純地以消耗對方兵力為主展開的決鬥,士卒自身的武藝,在這裡起不到任何作用,幾乎就是以一命換一命,在殺死敵軍之後,在尚未來得及拔出武器的情況下,被另一名敵軍士卒殺死……

    怪不得有人曾說,戰爭是人類有史以來最血腥的修羅場所,比起角鬥場更甚百倍!

    在這裡,你能確實地感受到,人的生命實在太脆弱了,一把劍、一柄槍,甚至是對方的牙齒就足以令人喪失寶貴的生命!

    「呼……」謝安長長吐了口氣,有些不忍地撇開了目光。

    或許是注意到了謝安的舉動,長孫湘雨面無表情地問道,「你在做什麼?」

    「有點看不下去……」

    「看下去!」打斷了謝安的話,長孫湘雨冷冷說道,「你說過,將領應當給予士卒應有的尊重,對吧?」

    「對……」

    「那就看下去!——看著他們英勇殺敵的英姿,記住他們臨死前的吶喊!——這就是我長孫湘雨所理解的尊重!——對棋子的尊重!」

    這個女人……

    謝安無言地張了張嘴,呆呆地望著長孫湘雨半響,忽而吐了口氣,點頭說道,「棋子……雖然還是感覺有點……不過你說的對!」

    或許,自己真的不是很成熟呢,有點想法,太過於天真、幼稚……

    苦笑一聲,他深深吸了口氣,再次將視線投向戰場,目睹著麾下周軍將士浴血奮戰,繼而倒在敵軍槍矛之下……

    這是他眼下唯一能夠做的。

    瞥了一眼謝安,見他目不轉睛地盯著戰場,長孫湘雨眼中隱約露出幾分讚譽,一閃而逝,繼而,她一揚手中馬鞭,沉聲說道,「傳令下去,令嚴開、陳綱、林震、樂俊、衛云,迂迴進攻叛軍側翼,勢必要清理出一條道路,讓井闌車靠攏長安城牆!——不惜一切代價!」

    「諾!」

    伴隨著長孫湘雨的將令下達,作為第二波攻勢的五萬周軍,分作兩隊,朝著叛軍側翼而去,使得整個周軍的陣型,從錐陣變做了月牙陣,而嚴開、陳綱,林震、樂俊、衛云,便是月牙的兩個牙角,猶如兩柄鋒利的尖刀般,扎入了叛軍陣型心腹。

    不得不說,長孫湘雨的指揮相當大氣,氣勢磅礴。戰爭打響僅僅半個時辰,便投入了十萬周軍,看似有些不計後果,但給叛軍帶來的壓力,卻是無比的沉重。

    而就在這時,戰場上出現了一絲異樣,作為先鋒之一的劉奕軍,竟然在這般大好局面中露出了幾分潰敗之勢。

    隱約間。彷彿能看到一名身披黑色大氅的猛將,手舞一柄彷彿門板般的巨大斬馬刀,首當其衝殺入了無數週軍之中,如猛虎入羊群,如入無人之境。

    見此,謝安眼睛一眯,低聲說道,「來了,[一人軍],陳驀!」

    「……」長孫湘雨聞言微微皺了皺眉。

    平心而論。她並不是太看重武將在戰場上所能帶來的優勢,在她看來。武將不過是向底下士卒傳達統帥將令的媒介罷了,也正因為這樣,她向來不拿軍中將領當回事,畢竟她所奉行的兵法,便是不需要將領的兵法。

    然而那個陳驀的出現,卻叫長孫湘雨感覺有些錯愕。

    單憑一個人,能做到什麼地步?

    能扭轉戰場的局勢?

    長孫湘雨此前並不這麼認為。然而今日,陳驀這位潛伏在叛軍中的太平軍第三代主帥,讓長孫湘雨明白了何為絕世猛將!

    「烏……烏彭將軍戰死!」

    伴隨著一陣周軍士卒的驚呼聲。陳驀單人匹馬殺入周軍之中,一個照面就將周軍大將烏彭斬殺。

    「什麼?」

    正在與叛軍浴血奮戰的劉奕聽說這個大驚之色,要知道他們跟隨長孫湘雨一路拔城掠地,情義頗深,如今一聽說烏彭戰死,如何不怒?

    而就在這時,他忽然瞥見遠處有一將騎著一匹黑馬、手舞一柄巨大的斬馬刀,急速向他而去。

    那正是被謝安稱之為[一人軍]的陳驀。

    「哼!看上劉某了麼?」劉奕眼中泛起幾分狠意,略微一猶豫,一夾馬腹,揮舞著手中的長槍,朝著陳驀殺了過去。

    「鐺!」

    一聲兵戈交擊之聲,在附近周軍士卒駭然的目光下,陳驀一刀將劉奕手中長槍劈斷,繼而連人帶馬,將其劈成兩半。

    溫熱的鮮血,濺了陳驀一身,讓他看起來猶如地府裡的厲鬼般,令人心生懼意。

    「劉……劉奕將軍戰死!」

    當這個消息傳到長孫湘雨所在中陣時,她的面色鐵青,右手死死捏著馬鞭。

    不多時,一個又一個厄報連接傳至。

    「鄧彬將軍戰死!」

    「崔衍將軍戰死!」

    「詹保將軍戰死!」

    「莊范將軍將死!」

    「顏明將軍戰死!」

    「徐慶將軍戰死!」

    「李景將軍重傷!」

    「蘇信將軍重傷!」

    「費國將軍重傷!」

    ……

    短短大半個時辰,那陳驀單人匹馬連殺周軍先鋒將領二十一員,連斬劉奕、烏彭兩員主將,致使周軍先鋒軍四萬餘人失去將領指揮,方寸大亂。

    反觀叛軍一方,由於被陳驀那強大的武力所鼓舞,叛軍士氣大振,竟呈現出瘋狂的反撲局勢,一時間,中部戰場周軍節節敗退。

    以至於嚴開、陳綱,林震、樂俊、衛云等數將變成了深入敵軍腹地的孤軍,反而被叛軍所包圍。

    「難以置信……」謝安一臉震驚地望著戰場。

    在他身旁,李壽使勁揉了揉眼睛,喃喃說道,「本王這是在做夢麼?一個人,一個人就扭轉了整個戰局?」

    瞥了一眼謝安與李壽,長孫湘雨皺眉望向遠處那個橫刀立馬立於戰場之上的陳驀。

    看得出來,她的心情相當糟糕,原因就在於,這個陳驀的出現,導致戰場出現了變故,因而打亂她全盤的佈局,這也正是她最不願意看到的一點。

    「他……他要過來了!」好似是瞧見了什麼,李壽驚聲說道。

    謝安心中一驚,下意識地抬頭望向那陳驀,猛然看到此人揮舞著手中的斬馬刀,殺入無數週軍士卒當中,強行殺出了一條血路。

    而在此人之後,那是數以萬計、士氣如虹的叛軍士卒。

    糟糕了……

    謝安不禁轉頭望了一眼長孫湘雨,見其依舊是一言不發,心中稍稍平靜下來,因為他知道,這個女人肯定有著什麼對付那陳驀的計策。

    正如謝安所預料的,當陳驀率領著數以萬計的叛軍殺至周軍中陣時,只見長孫湘雨一揮手,擋在她與謝安、李壽麵前的那一排盾手便退至了兩旁,在其身後,整整兩排千人方陣的弓弩手,粗粗估計,竟有多達上萬人。

    而此時,項青、羅超二人所率領的那七千餘弓騎兵,不知何時亦從一旁殺了出來,聯合謝安等人身旁的上萬弓弩手,將陳驀以及附近上萬叛軍包圍在內。

    遭此變故,那上萬叛軍攻勢一緩,惶然無措地環視著周圍包圍著他們的周軍弓弩手。

    而這時,長孫湘雨緩緩抬起右手,一指那陳驀方向……

    「放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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