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妻乃上將軍 作者: 賤宗首席弟子 (已完成)

   
mk2258 2013-3-23 11:40:3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24 2523358
gv0857 發表於 2013-4-28 21:50
第五章 鴆羽之厲,勝似猛毒(四)

    ——時間回溯到一刻之前,洛陽南城墻——

    早在劉奕、烏彭、齊郝三將率領四萬西征軍將士在城外一里外的地方列陣之前,洛陽的叛軍主將張棟便早已得到消息,登上城樓觀瞧城外軍隊的動靜。

    對於龜縮在偃師的西征軍,為何突然一反常態來攻洛陽,張棟著實感覺有些納悶,在細細思忖了一番後,他便想到了理由,那就是,大周朝廷必然又派來了新任的西征主將。

    “真是愚蠢!——難道還未吸取教訓麼?”

    儘管不清楚究竟是那位軍中的將領,兩度在函谷關下叫大周軍隊損兵折將、狼狽逃走,但是本著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係,對於前兩番西征軍皆在函谷關下狼狽敗北一事,張棟亦感臉上有光。

    正如長孫湘雨所搜集的那份叛將資料所寫,張棟本是荊州石陽人,弘武十七年武試甲榜的第十一名,從南陽最初的三百人將,慢慢一直爬到千人將的職位,儘管依舊是不入流的無品武官,可對於沒有後台的張棟而言,已經是一件相當了不起的事。

    而就在他憧憬美好的未來時,災難發生了,南陽一帶數個郡,爆發了難以想象的乾旱,更可惡的是,面對著這等嚴重的災難,卻還有一些米商昧著良心哄抬糧價……

    當收到命令,率軍前往鎮壓暴動的百姓時,當張棟發現那些暴動的百姓中,有自己的鄉人、家人時,他義無反顧地倒戈了,與一些抱有同樣想法的同僚一樣,將手中的武器,對準了其他前往鎮壓百姓的軍隊。

    張棟一直覺得,南陽郡守張常紀,是一個好官,他一定會來調和軍民之間的矛盾,而事實上,那位張棟所敬佩的郡守,確實來到了暴民之中,準備化解那場爭端。

    但是張棟萬萬沒有想到,暴民中有些激進的百姓,竟然在推推嚷嚷之際,錯手將那位大人給殺害了,致使所有的一切都無法輓回。

    啊,一切都遲了……

    他張棟已被大周朝廷列為叛將,不死不休。

    為了自己的妻兒老小考慮,他只能隨波逐流、一錯再錯,當上了洛陽的守將。

    至於什麼對那位叛將首領的忠誠,說句不客氣的話,除了那個人叫王寶,其餘一概不知,甚至連對方曾經是不是南陽一帶的官員都不清楚,何談忠誠二字?

    但是儘管如此,他也必須死守洛陽,不是為了那什麼王寶,而是為了自己的家中老小,為了與自己一同反戈的同伴們的老小。

    他很清楚,他們這些叛將,與大周朝廷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一旦被抓獲,誅三族,凌遲處死都算是輕的。

    說實話,張棟並沒有什麼把握,要知道最初南公府世子呂帆率軍西征時,他就已經丟過一次洛陽。

    當時的他不禁感慨:不愧是南公府的世子啊,善於用兵且不說,自身武藝也是那般出色,以至於自己派去誅殺此人的將領們,一個個都被對方當場斬殺……

    不得不說,當聽說呂帆戰死在函谷關下時,張棟真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自己這批叛將中,竟然還有人能夠將那位武藝出色的南公府世子斬殺?

    究竟是誰呢?

    那位坐鎮函谷關的、不知名的叛將!

    “將軍,城外那支兵馬已列隊站立了足足一刻功夫,卻無絲毫動靜,有些蹊蹺!要不要末將出城去試探一下?”

    副將鄧彬打斷了張棟的思緒。

    “算了!”張棟搖了搖頭,正色說道,“依我看來,此次西征周軍卷土重來,想必是冀京又派了新的統帥,我聽說,冀京四鎮沒有一個是簡單的人物,上上次的呂帆你也瞧見了,何等的善於用兵,武藝亦是超群……我等絕不可大意!——好在此前西征周軍犯下了一個天大的失誤,撤退前來不及拆毀洛陽的城墻,只要我等死守城池,西征周軍也拿我等沒有辦法!——傳令下去,倘若城下周軍無動靜,便不需理會;反之,一旦其攻城,當即予以還擊!”

    “是!”副將鄧彬抱拳領命。

    如此,足足過了一刻辰,張棟一直站在城墻上注意著城下敵軍的動靜。

    忽然,張棟注意到敵軍重整了列隊,最外圍的刀盾兵向兩旁散開了,從隊列中走出數十個百人方陣,長長一排,差不多有數千人。

    “終於按耐不住了麼?”張棟眼神一凝,喝道,“傳令下去,各段城墻守軍戒備,一旦敵軍進入射程,齊射迎擊!”

    “是!”幾名傳令官聞言,當即向各段城墻奔去,傳達張棟的命令。

    而這時,城外那四萬西征周軍,已敲響了助威的鼓聲,伴隨著“嗚嗚嗚”的一陣綿長號角,那數十個百人方陣,數千名西征軍將士,吶喊著朝著城墻涌了過來。

    “弓箭手準備,取箭、搭弓……”喊了半截,張棟忽然愣住了,因為他注意到,那數十個百人方陣的士卒,竟然抱著一堆易燃之物,有的是扎滿稻草的盾牌,有的則是一大包草束,有的則是一大捆的柴火,還有的,竟然頂著大塊大塊的木板。

    這些人想做什麼?

    難不成還想將我洛陽城給燒了?

    別說燒城墻了,這幫人連城墻的邊都摸不到吧,難道這幫傢伙沒看到城外有護城河麼?

    探頭望了一眼足足有三四丈寬的護城河,張棟倍感好笑地搖了搖頭,忽然,他愣了愣。

    等等,怎麼都是能浮於水上的乾草、木板、柴火等物呢?

    莫非是為了叫後續的軍隊踏著這些能夠浮於水的乾物渡過護城河?

    想到這裡,張棟額頭滲出了層層冷汗,揮了揮手,連忙喝道,“改用火箭!——燒了那幫傢伙手裡的東西!快!”

    “將軍有令,改用火箭!”

    “將軍有令,改用火箭!”

    張棟的命令,第一時間傳達給了南城墻所有的守軍弓手。

    而這時,西征將領烏彭所率領的第一支衝鋒隊伍,已幾乎來到了護城河邊上。

    “放箭!”

    張棟一聲令下,頓時,城墻上箭如雨下,那些在箭頭上綁著浸透火油的布條的箭矢,如蝗潮般朝著那數千西征軍劈頭蓋臉地射去。

    “用手中之物擋!”

    騎在馬上的烏彭大聲吼道。

    其實不用他下令,他麾下數千西征軍將士早已舉起了手中的乾草、木板、柴火等物,用以抵擋迎面而來的火箭,以至於大部分士卒手中的易燃之物,頓時燃燒起來。

    “丟入護城河!——將手中之物丟入護城河!”烏彭大聲喊道。

    城墻上的張棟瞧得分明,就算他沒有聽到烏彭的大聲吶喊,但是那些西征軍士卒的做法,已證實了他心中的猜測。

    望著那些西征軍士卒在將手中的乾物丟入護城河中後,當即轉身朝兩旁撤離,張棟心有餘悸地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喃喃說道,“果然是想用這個辦法在渡過護城河啊,還好本將軍謹慎,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也是,畢竟準備火箭可是需要一定時間的,一旦那些丟入護城河中的乾物吃足了水分,那就難以再燃燒起來了。

    不得不承認,張棟此前雖說只是南陽一介千人將,但還是有些守城經驗的。

    只是,長孫湘雨的計策,僅僅就只是這樣麼?

    “被那個女人猜中了,城上果然用火箭了……”

    遠遠望著前方的動靜,攻打洛陽南城墻的主將有些驚訝地嘀咕著。

    身旁副將齊郝撇嘴說道,“如此,倒省得我等自己去點火了,只不過,將那些東西丟到護城河,這算什麼?待會我等還要在河上搭梯子啊!”

    劉奕苦笑著搖了搖頭,說道,“別抱怨了,總之,就照那個女人說的辦吧,如此一來,就算最後不濟事,也怪罪不了我等!——對了,援護烏將軍撤回的弓手派出去了麼?”

    “嗯!——烏將軍出發不久,就派出去了!”說著,齊郝抬手指了指前方。

    順著他手指所指的方向望去,不難看到有整整兩個千人方隊的弓手,已立於城下,趁著城上弓手朝先鋒軍手中乾物射火箭的同時,拉弓將箭矢射向城上。

    由於城上的弓手,其目標都是錢鳳君手中的乾物,因此,這兩千弓手,雖說沒有刀盾兵的護衛,卻也沒有受到損傷。

    “很好!”劉奕點了點頭,說道,“那個女人確實猜得很準,傳令下去,叫弓手盡力壓製城樓上的敵軍,掩護烏將軍撤退!——齊將軍,眼下就看你的了!”

    “是!”齊郝抱了抱拳,抬手抬手,喝道,“先鋒營第二隊!——出列!”

    伴隨著他的大喊,數萬士卒中又涌出幾十個百人方陣,與方才不同的是,這些人裝備齊全,每一個百人陣中,都有兩到三架雲梯。

    “衝!”

    一夾馬腹,齊郝率先衝了過去。

    而這時,城上的守軍,其射箭的目標,依舊在那些被丟入護城河中的浮水之物。

    也難怪,畢竟在城中守將張棟看來,叫西征軍填平了護城河,這才是難以接受的事,要知道這樣一來,西征軍的士卒便可以踏著這些浮水之物輕而易舉地度過護城河,對南側城墻展開猛攻。

    相比較而言,城上守軍被城外弓手射殺的損失,還是能夠接受的,也因此,張棟並沒有叫城上的弓手朝著那些沿著城墻向兩旁迂迴撤退的西征軍先鋒營士卒放箭。

    要知道,這時的西征軍先鋒營士卒,他們手中已經沒有可以用來遮擋箭矢的東西,一旦城上的弓手對他們展開激射,他們勢必會損傷慘重。

    但幸運的是,洛陽城上的守軍並沒有那麼做,而是急不可耐地將手中的火箭傾瀉在護城河中那些尚未燃起火苗的乾物,畢竟,西征周軍的第二波攻勢,已經展開了。

    “架梯子,衝過去!”

    伴隨著齊郝一聲大喊,作為第二波攻勢,先鋒營第二隊的士卒們,將各自百人方陣中的梯子,架在了護城河上,要知道梯子可不比方才那些易燃之物,哪裡是輕易能夠射中並且叫它燃燒的?

    幾乎是眨眼的工夫,作為第二波攻勢的西征軍士卒,便已強行渡過了護城河,踏入護城河內側的平地,將剩餘的梯子架在了城墻上。

    下馬與士卒一道強行渡過了護城河,齊郝仰頭望了一眼高聳的城墻,他很清楚,現在才是真正的死戰,畢竟城上的叛軍,可不會乖乖不動,叫他們登上城墻,勢必會做出比較之前凶猛幾倍的攻勢……

    咦?

    怎麼回事?

    齊郝愣了愣,因為他發現,城上叛軍射出的箭矢,非但沒有變得凶猛,反而弱了下來,就算自己一方有兩千弓手盡力壓製,也不可能做到這種地步啊!

    而與此同時,城上的張棟亦是在大喝不已。

    “搞什麼?周軍都攻上眼皮底下了,給我放箭!放箭啊!”

    “將軍,煙……”

    “什麼煙?”張棟氣怒不已,下意識說道,剛說完,他面前便飄過一陣黑煙,那嗆人的煙味,非但迷了他的雙眼,更叫不慎吸入一口的他,連連咳嗽起來。

    “怎麼回事?這股煙從何處飄來的?”

    “啟稟將軍,乃是從護城河內飄過來的!”

    “什麼?護城河?”張棟聞言又驚又怒,幾步走到城墻邊上,探頭望外一瞧,果然瞧見整條護城河正熊熊燃燒,那因為燃燒了浸水的物體而導致的黑煙,正在南風的吹拂下,徐徐朝著洛陽南側城墻彌漫。

    “怎……怎麼會這樣?”

    張棟呆住了。

    他根本不會想到,遠在四五里外的長孫湘雨,正毫不留情地嘲笑著他的智慧。

    “凡人的智慧,終歸也只有這點程度!——不過倒是要感謝一下那個張棟,感謝他如此配合……”

    在她身旁,李壽與謝安面面相覷,想了想,謝安試探著說道,“你……不是想用那些東西填平護城河,好叫士卒踏著那些浮水之物渡過?”

    “你怎麼也犯傻了?”長孫湘雨疑惑地望著謝安,她眼中那古怪的神色,叫謝安有些汗顏,撓撓鼻子,訕訕說道,“你又沒說具體,我還真以為……”

    “瞧你那傻樣!我會用那般膚淺的計策麼?”沒好氣地望了一眼謝安,長孫湘雨擺了擺手中的摺扇,沉聲說道,“我說過的,南公府呂崧越過洛陽朝函谷關進兵,而這洛陽守將張棟卻無任何動靜,不難看出,此人覺得,與追擊南國公呂崧相比,還是守衛洛陽更加重要,再加上他為人謹慎,勢必,他會盡可能地排除將導致洛陽陷落的一切可能性!——如此一來,我便可以將計就計!”

    “計從何來?”李壽好奇問道。

    看長孫湘雨的表情,她似乎並不情願從頭到尾地講解,不過當看到謝安也是一臉霧水後,她一反常態地露出了幾分笑意,多半是覺得將謝安也蒙在鼓裡,這相當有成就感吧。

    “第一波攻勢的目的,就不必過多解釋解釋了,你們也瞧見了,我的目的就是要將那些易燃之物丟入護城河中,謝安,這可是你告訴我的,不充分的燃燒,會產生大量嗆人的黑煙,我所以要等南風,就是為了這個!——為了削弱城上守軍的攻勢!”

    “可萬一張棟不用火箭呢?”李壽詫異問道。

    “不,他會用的,”搖了搖手中的摺扇,長孫湘雨篤定地說道,“這個人很謹慎,一心只想著死守洛陽,既然如此,他就一定會改用火箭,甚至,為了將那些乾物燃盡,不惜放走第一波的士卒,他多半是這樣想的,洛陽的城墻堅固,城中守軍也充足,沒有必要以殺死我西征軍士卒為目的,只要能確保城墻不受攻擊,就足夠了……凡人的智慧!——這下自食其果了吧?咯咯咯咯……”

    聽著那咯咯的笑聲,李壽與謝安面面相覷。

    這個女人,竟然能將人心洞察到這種地步?

    即便是謝安,也不得不承認長孫湘雨這一手玩得相當漂亮,幾乎是毫無損傷,便叫洛陽南城墻的守軍陷入了仿佛絕地般的困境。

    可憐那個張棟,因為太過於謹慎,反而中了這個瘋女人的計,什麼便宜都沒占到,還落得這般局面。

    眼下風向是南風,而西征軍攻的又是南城墻,換而言之,那些黑煙對於西征軍的影響,幾乎微不可查,但對於正對面的洛陽城上守軍而言,那可是就是致命的了。

    非但視線受影響,甚至連正常的呼吸都成問題,此消彼長之下,或許真的可以攻上城墻啊……

    這個女人……果然是相當危險!

    就在謝安暗自思忖之時,長孫湘雨長長吐了口氣,喃喃說道,“差不多是時候了……”

    “什麼?”李壽疑惑地望著她。

    只見長孫湘雨搖了搖手中的摺扇,淡淡說道,“那張棟,勢必會調來弓弩手,以增強南城墻的防守力量,單單兩千弓弩手,恐怕不足以壓製城上……好不容易造了一個[劫]點,眼下可不能叫你們奪回去呀!——要在這裡打斷它,徹底葬送城上叛軍的士氣!”說著,她轉頭望向東軍神武營的士卒,沉聲說道,“揚土色麒麟旗!”

    “是!”幾名東軍神武營的士卒抱拳領命,將早已準備好、擺置在地上的一面畫著麒麟的巨大土色旗幟舉了起來。

    在李壽與謝安不解的目光,忽然,遠處的山坳出竄出了一支騎兵,人數估摸有六、七千左右。

    毋庸置疑,這是包括一千七百北戎狼騎在內的、眼下西征軍唯一的一些騎兵。

    “騎兵?”李壽的臉上充滿了驚愕。

    瞥了一眼李壽,長孫湘雨嘴角揚起幾分淡淡的笑意。

    “沒有聽說過麼?北戎狼騎攻城的方式……”

    難道是……

    望著長孫湘雨自負的神色,謝安若有所思。
gv0857 發表於 2013-4-28 21:52
第六章 鴆羽之厲,勝似猛毒(五)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烏彭率領著作為第一波攻勢的士卒繞著洛陽南城墻逛了一圈,漸漸地遠離了那片在他看來猶如死地般的地段。

    為什麼?為什麼城上的守軍不朝著我們的後背放箭?

    難道那些人不明白麼,只要在這個向背對著城墻撤離的我們放箭,勢必會給我們造成巨大的傷亡啊!

    在撤離的途中,烏彭勒住了胯下的戰馬,默默地望著城墻上守軍奮力地向護城河內的乾草等物射著火箭,腦海中不禁回憶起那個女人的命令。

    烏彭,本軍師要你做的很簡單,攻城之日,你先鋒營第一隊,每人取乾草等易燃之物,衝至城下,將手中乾物丟入護城河內,然後就可以撤回來了……

    這……軍、軍師,您的意思是,要讓末將等背對著城上守軍撤離?

    不!為了不與第二波攻勢的士卒相撞,你要繞半段城墻,從兩旁撤離……

    什麼?這種事……軍師要末將去送死便請直言,何必這般拐彎抹角?

    少廢話!——但凡不尊將令者,皆以叛亂罪論處!——烏彭,能取代你位置的人,有的是!

    你……死就死!

    “將軍,那煙……”從旁,副將程明的驚呼打斷了烏彭的思緒。

    “唔,我瞧見了……”烏彭微微點了點頭,默默地望著護城河中飄起大量的黑煙。在南風的吹拂下朝著洛陽南城墻徐徐飄去,使得城墻上的守軍一陣慌亂。

    “這等攻城方式。真是不可思議……”望著遠處的齊郝指揮著第二波的西征軍幾乎以壓倒性的局面攻到了城墻底下,烏彭難以置信地搖了搖頭,喃喃說道,“全部被那個女人說中了……”

    似乎注意到了烏彭臉上的恍惚神色,程明帶著幾分著急之色說道,“將軍,眼下可是大好機會啊,不如我們等折回去。與齊郝將軍一道攻城……”

    “不可!”烏彭下意識地打斷了程明的話。

    “可是將軍,單齊郝將軍三四千人,如何攻得下整段南城墻?眼下城上守軍被那股黑煙弄亂了陣腳,正是大舉進攻的最佳時機啊!”

    “不……”

    “將軍!這等天賜良機,稍縱即逝啊!——過不了多久,那張棟勢必加強南城墻的防備,到那時。我軍就……”

    “莫要自作主張!”在程明驚愕的目光下,烏彭一口打斷了他的話,繼而搖了搖頭,皺眉說道,“作為一名將領,需懂得臨機應變。掌握戰場的局勢,伺機而動……這個道理,在那個女人那裡可行不通!——總之,照那個女人說的行事吧!——撤!趕在第二波將士攻至城下之前,所有人撤回中軍!——不得違抗!”

    “……是!”

    事實證明。那位叫做程明的副將所說的分毫不差,由於那股黑煙的影響。洛陽城上的守軍狼狽不堪,因此,張棟連忙調來了預備的弓手,加固南城墻的守備。

    “快快快!”

    伴隨著一陣陣急促的腳步聲,數千名叛軍弓手在各自將領的指揮下,踏上了城墻。

    “放箭!”

    “放箭!”相距張棟所在數十丈的位置,叛軍將領崔衍在城上指揮著剛剛加入戰局的弓手們。

    他的神色,很是焦急,畢竟西征周軍已攻至眼皮底下,甚至於,有好幾段城墻都架上了雲梯。

    然而,在那一陣陣正面吹向自己一方的黑煙影響下,城上的弓手視線大為受影響,有些人,甚至連眼睛都睜不開,用手捂著口鼻跪倒在城上,連連咳嗽不已,那嗆人的黑煙,刺激地他們的雙目止不住地流出眼淚來。

    “可是將軍,黑煙這般濃,看不清啊……”

    “是啊,將軍……咳咳!”

    崔衍聞言又氣又怒,暴躁地吼道,“不必瞄準,只管放箭便是,城下擠著數千人,難道還怕射不中?——快!快放箭!”

    “是,將軍!”

    “刀盾兵、槍兵注意,休要叫周軍的雲梯架上城墻,都推下去,推下去!”

    “是!”

    一陣喧鬧以後,洛陽南城墻的守勢,再次被組織起來,多達六七千人的弓手部隊,胡亂地朝著城下射箭,以至於射出的箭矢,再次變得密集起來。

    作為第二波攻勢的主將,齊郝第一時間便注意到了城上攻勢的轉變。

    明明有幾次差不多已可以攻上城墻,卻沒想到城內守軍的反應如此迅速,馬上便增添了南城墻的守衛。

    儘管那些黑煙給對方造成的影響依舊是那樣巨大,可如果一直這樣下去,那可攻不上城墻啊!

    抱著心中諸多猜疑,齊郝大聲吼道,“所有將士暫緩進攻,舉盾、蹲下,用盾牌護住自己,不得有誤!”

    “將……將軍?”副將陳曦詫異地望著自家將軍,一臉難以置信地說道,“城上守軍已在組織陣型,倘若不趁此……”

    “閉嘴!聽從命令!”齊郝厲聲吼道。

    陳曦面色一緊,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是,將軍!——將軍有令,所有將士舉盾下蹲,護住自己!”

    不多時,齊郝的命令,被傳達到了每一位城下的西征軍將士耳中,他們對此很難理解,想不通為什麼不繼續強行攻城,畢竟人家城上可是已經在重組陣型了,這個時候放緩攻勢,先前所占的上風,就又要還回去了啊!

    但是將令終歸是將令,既然將軍已下達了命令,西征軍士卒也不得不照辦,再說了,舉著盾牌苟安,總好過頂著城上雨一樣的箭矢攻城吧?

    像其餘士卒一樣,齊郝也下了馬。蹲在城下,舉著盾牌護著自己。望著四周部將不解、疑惑、甚至是懷疑的目光,他的腦海中不禁回想起了長孫湘雨的命令。

    ……齊郝,你的任務就是攻上洛陽南城墻,倘若城上守軍增強了守備,你便暫時退下來,叫士卒蹲下,將盾牌頂在腦袋上,護住自己。能不能在我軍的攻勢下活下來,就看你自己了!

    那個女人,究竟在打著什麼算盤?

    什麼叫做能不能在己方攻勢下活下來,就看你自己了……

    想到這裡,齊郝皺了皺眉。

    忽然,他目光微微一凝,回頭望向自己中軍所在方向望去。只可惜護城河的黑煙太濃,他看不真切。

    “喂,陳曦……你聽到了麼?”

    “將軍指的什麼?”

    “馬蹄聲……”

    “有嗎?”陳曦一臉詫異之色。

    “……”

    與此同時,擔任此次南城墻攻擊事宜的劉奕,正驚愕地望著遠處那一波越來越近的騎兵。

    好似想到了什麼的劉奕,連忙大聲喊道。“擂鼓,繼續擂鼓!加大力度!”

    “是!”將令傳達到軍中敲鼓的士卒耳中,那些士卒更加賣力地敲打鑼鼓,以至於鼓聲雷動,甚至蓋過了那支騎兵的馬蹄聲。

    “那不是已經撥給項青、羅超二人的騎兵麼?他們到這裡來做什麼?”副將何宏一臉納悶地望著越來越近的騎兵。對自家主將劉奕問道。

    “我也不知,那個女人只是分別將我等叫入了帥帳。也分別下達了作戰命令……”

    何宏聞言大為驚訝,驚聲說道,“此次作戰的全部,將軍莫非也不知具體?”

    “啊!”劉奕苦笑著點點頭,直至眼下,他依舊忘不了長孫湘雨那刻薄的話。

    全部的計劃?憑你等那凡人的智慧,能夠理解本軍師的計策?——人要有自知之明,做好自己本分就行了!

    是……

    真是可惜了,明明是那樣美麗的女人……

    心中暗自惋惜了一句,劉奕默默地望著那支騎兵越來越近,繼而越過他們,朝著那兩千弓手的方向而去。

    在這支騎兵經過之時,劉奕忽然注意到,每一名騎兵,手中都拽著弓箭……

    弓箭?

    難道是……

    下意識地,劉奕的目光望向了洛陽南城墻的方向,儘管由於那陣陣黑煙阻擾了視線,但是從遠處的喊殺聲,不難想到,眼下洛陽南城墻上的弓手,正盡情地向城下的齊郝軍宣泄箭矢。

    而這個時候,一支每人握有弓箭的騎兵出其不意的竄了出來,還是在洛陽城上敵軍多半還沒有注意到的情況下……

    仿佛是想到了什麼。

    劉奕只感覺後背泛起了陣陣涼意,倒抽一口冷氣的他,睜大了眼睛,忍不住喃喃說道,“何等可怕的女人……”

    “將軍?”

    “呼……”劉奕長長吐了口氣,盡可能地望向洛陽城下的方向,心中暗暗猜測。

    齊郝沒有什麼動靜了……

    退縮下來了麼?

    換句話說,自己的猜測是正確的!

    那個女人,之所以要在製造那樣巨量的黑煙,不僅僅是為了幫助齊郝軍攻城,還打算隱藏這一支騎兵的到來……

    眼下城上弓手的注意力應該還在齊郝軍身上,這個時候,突然六七弓騎兵加入戰局,對城上守軍展開密集的掃射……

    好可怕的女人……

    難道她先前的布局,就是為了讓那個張棟增強南城墻的守備力麼?好叫項青、羅超二人率領的弓騎兵,給予對方致命的一擊!

    這等用兵,這等算計……

    劉奕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深深望著那支騎兵。

    正如他所猜測的那樣,項青與羅超所率的六、七千騎兵,在劉奕軍鼓聲的掩護在,洛陽護城河上巨量黑煙的掩護下,神不知鬼不覺地來到了洛陽城下的護城河邊上。

    當城上的守軍注意到這支突然出現的騎兵時,一切都太遲了。

    一輪齊射,整整六七千枚箭矢,在南風的相助下。朝著洛陽南城墻盡情地宣泄。

    拋射!

    北戎狼騎攻城的方式,拋射!

    所有人以正對面為目標。大角度將箭矢射到半空,待其落下時對地面單位造成大面積傷亡的射擊方式。

    據說,北戎狼騎能藉助馬力,在馬兒躍起的一瞬間射出手中的箭矢,這樣射出的箭矢,甚至要飛地比城樓上射下的箭矢還要遠。

    依靠著這種辦法,數年前,北戎狼騎幾乎是不費吹灰之力便拿下了漁陽。以無差別射殺城墻上守軍的戰法。

    一些有著高超技藝的北戎狼騎,甚至可以在城上守軍的弓弩射擊範圍之外,用藉助馬力的拋射戰法,對城墻上的弓手展開毀滅性的攻擊。

    啊,北戎狼騎雖然無法直接攻城,但是卻可以對城上的守軍造成難以估量的傷害,當城上的守軍傷亡代價。那還拿什麼來阻擋北戎狼騎的鐵蹄?

    儘管眼下這六七千騎兵中,僅僅只有一千七百人是真正的北戎狼騎,而且四五年未摸過武器,技藝生疏,而其餘的騎兵,那更是比他們還要差上許多的普通騎兵。有的甚至才剛剛學會拋射,但是在南風的相助下,這六七千騎兵所射出的箭矢,還是射到了洛陽的城墻上,仿佛一陣傾盆暴雨。宣泄在城上的守軍以及城下的齊郝軍腦袋上……

    “繼續射箭!”

    “休要停頓!”作為這六七千騎兵的指揮,項青與羅超分別向身旁的騎兵下達了命令。

    以至於宣泄在城墻上的箭雨。久久不絕。

    可憐洛陽南城墻上的弓手,由於被黑煙影響的視力,他們根本沒有注意到這支弓騎兵的靠近,也沒有注意到城下的齊郝軍,早已做好了防備的準備,蹲下身,身軀縮成一團,將盾牌頂在腦袋上,在箭雨下保護著自己。

    毫無防備的洛陽叛軍弓手,在第一波箭雨中,便傷亡慘重,專注於攻擊城下齊郝軍的他們,哪裡會想到,他們從一開始就是長孫湘雨所設計要獵殺的目標。

    “啊啊!”

    “箭……箭矢……”

    “城外不是只有兩千弓弩手麼?怎麼可能一瞬間射出這麼多箭?”

    “將軍,將軍?”

    “莫要慌……反擊!反擊……唔……”

    “看不清楚啊,將軍!”

    此刻的洛陽南城墻,已是亂成一團,在毀滅性的箭雨打擊下,城上多達七八千的守軍死傷慘重,到處都是鮮血與屍體。

    “啪!”

    一具叛軍弓手的屍體,從城墻上落下,摔在齊郝身旁,濺起的鮮血落在他臉上。

    瞅著這具被射成刺蝟一般的屍體,齊郝心有餘悸地咽了咽唾沫。

    他望了一眼自己的副將陳曦,這位方才叫囂著打算不顧長孫湘雨的命令、強行攻城的副將,眼下面色慘白,有些魂不守舍。

    再看看其餘人,一概如此。

    能不能從我軍的攻勢下活下來,就看你們自己的了……

    事到如今,齊郝終於明白了長孫湘雨這句話的真正含義。

    要是自己這幫人剛才不聽那個女人的命令,這會兒,恐怕也像城上的守軍那樣了吧……

    聽著城上此起彼伏的慘叫聲,齊郝後怕地縮了縮身軀,盡可能地躲在那塊盾牌之下。

    真狠啊,那個女人……

    她難道不知道,城下還有數千的友軍麼?

    還是說,如果我們不聽話,就當成是棄子拋棄?

    啊,對的吧,畢竟眼下劉奕的本隊還沒有任何的行動,也就是說,自己這數千人,不過是佯攻的誘餌,只是為了勾引洛陽的守將加固南城墻的守備,好叫那個可怕的女人一網打盡……

    突然,他微微一皺眉,轉頭望向自己的胳膊,卻看到胳膊明晃晃地扎著一枚流矢……

    開什麼玩笑!

    再怎麼說,也不能死在己方弓手的流矢之下啊!

    “傳令下去,全軍將士注意保護好自己……”

    齊郝大聲喊道,比起方才,他的嗓音略顯沙啞。

    “是!”周圍的齊郝軍將士點頭回應,將齊郝的話傳達了身旁的人。

    其實不必齊郝傳達這種命令,當聽到城上仿佛地獄般的慘叫聲時,當注意到身旁落下的那無數箭矢時,所有人,都下意識地埋低了腦袋,就算是誤中了流矢,也不敢有絲毫異動。

    倘若在平日,他們多半會罵幾句,罵那個不長眼的友軍傷到了自己,但是眼下,他們卻罵不出來。

    因為他們已經意識到,自己只是誘餌,只是不聽話就會被那個女人所拋棄的棄子……

    啊,只有聽話,只有完全貫徹那個女人的命令,才能活下來……

    至於那些被自己友軍射死的倒霉蛋,那就只能怪自己命不好了……

    箭雨的激射,整整繼續了小一會,這才緩緩停歇下來。

    當齊郝小心翼翼地站起身來時,他震驚地看到,城下插滿了箭矢,密密麻麻。

    抬頭望了一眼面前高聳的城墻,傾聽著那幾乎已沒有任何動靜的聲音,齊郝深深吐出一口濁氣。

    他沒有心情去了解自己的部下,究竟有多少人死在己方的攻勢下,他只是為了自己還活著這個事實,而感到慶幸、喜悅。

    “有大概一兩百個弟兄被箭雨射破了盾牌,亂箭射死……”粗略地掃視了一眼四周,副將陳曦低聲對齊郝說道。

    “嗯,”齊郝點了點頭,說道,“比起強行攻城所要付出的代價,這樣的犧牲,可以說是微乎其微了……”

    說這話時,齊郝看到陳曦以及其餘將士的表情有些詭異。

    注意到那種詭異表情的齊郝,有些羞愧地低下了頭,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說出這樣的話。

    全是長孫湘雨那個女人的錯,不是麼?

    但為什麼自己會將這些犧牲的將士,算在攻城的損失之中?

    其實這個答案,城下的齊郝軍將士,心中都是明白的,也因此,他們沒有反駁齊郝的話,在心中默認了。

    當心懷恨意的人,手段狠毒到一定程度時,人會失去報復的勇氣……

    長孫湘雨那個女人的行事,太狠了……

    順她者昌、逆她者亡,這就是她長孫湘雨所奉行的兵法,不需要將領的兵法!

    “總之……組織再次攻城吧,城上的守軍,差不多應該死光了……”

    “是,將軍!”

    從這一刻,齊郝軍上下,對長孫湘雨那個女人,再也生不起絲毫的違逆,因為他們已經清楚地領悟到,只有聽那個女人的話,才能活下來……

    而與此同時,洛陽南側城墻之上,主將張棟正一臉呆滯地望著屍骸遍地的城墻。

    明明之前這裡還有近萬人,轉眼之間,卻只剩下寥寥千餘人,而且還是個個身負重傷……

    怎麼辦?

    從其他三面城墻調兵過來麼?

    還是,將城內所剩無幾的預備軍調到城上?

    張棟陷入了兩難之地。
gv0857 發表於 2013-4-28 21:52
第七章 鴆羽之厲,勝似猛毒(六)

    果然是類似元朝騎兵的戰法呢……

    長距離拋射,一種只屬於弓箭手的戰法!

    要做到長距離的拋射,對箭桿的要求非常高,它的長度需要比一般的弓箭長,而且,矢頭也需要比一般的弓箭重,因為只有這樣,才能在半空中保持穩定、維持射出時的方向,這一點,弩箭就做不到,很容易就會在半空偏轉方向,也正是因為這樣,這種戰法,才被稱之為只屬於弓手的戰法。

    依靠大角度的吊射,越過女墻的墻垛,攻擊敵軍的上方,論威力比不上平射,精確度也遠遠不夠,但倘若建立在絕對的數量之上,長距離拋射卻可以對城墻上的敵軍展開地毯式的掃射,以至於原本用來抵擋箭矢的墻垛,失去原有的作用。

    這個瘋女人,連這個都知道麼?

    藉助長孫湘雨的單筒望遠鏡,謝安清楚地瞧見了洛陽南城墻的境況,他不得不承認。

    漂亮……

    太漂亮了!

    從第一波攻勢的幌子,到第二波攻勢的佯攻,這個女人不動聲色間,就掌握了整個戰局的主動權。

    儘管[燃燒不充分會釋放大量嗆人黑煙]這個道理是謝安告訴長孫湘雨的,但是這個女人卻將此運用到攻城之中,謝安真是沒有想到。

    在此之前,除了長孫湘雨那超乎常人的記憶能力,謝安其實不覺得這個女人比自己聰明多少,也難怪,畢竟長孫湘雨平日裡就像是一個沒長大的貪玩孩子。

    但是眼下望著洛陽南城墻上那戰爭的硝煙,謝安沉默了。

    他終於明白,長孫湘雨為什麼會對這個世界失望,因為她太出色了,太聰明了。

    至少,他謝安就無法想出這麼高明的辦法,利用城上守將張棟謹慎的心理,製造出黑煙,隨後又叫齊郝開始第二波攻勢的佯攻,藉助黑煙的幫助,營造出西征軍占盡上方的局面,叫張棟不得不增派人手死守南城,結果,被長孫湘雨出其不意的一支弓騎兵一鍋端。

    人在什麼時候最容易絕望?

    無非就是在看到希望的同時,希望卻又破滅!

    正如眼下洛陽南城墻,由於黑煙的影響,城墻的守軍一度陷入了被動,在齊郝的攻勢下節節敗退,為此,張棟連忙又調來多達六七千的弓手,穩固城上的防守力量。

    援軍的加入,使得城墻上的叛軍士卒又高漲起來,然而就在這時,長孫湘雨一支奇兵,神不知鬼不覺地來到了城下,用高明的長距離拋射這一戰法,徹底截斷了叛軍高漲的士氣。

    正如她所說的,徹底將叛軍再次燃起的希望澆滅!

    這對於剛剛看到希望的城上叛軍而言,究竟是多麼巨大的打擊!

    不難想象,眼下洛陽南城墻之上,由於死了將近萬人,必然是士氣大跌,反觀西征軍,劉奕的主力軍卻絲毫未動,相反地,由於注意到了洛陽城上守軍的狼狽之態,這近乎三萬士卒,眼下可以說是士氣如虹。

    此消彼長之下,怎麼可能攻不下洛陽的南城墻?

    難以置信,這個女人,竟如此地洞察人心!

    她的整個布局,環環相扣,利用守將張棟謹慎的心理,竟能一舉創造出眼下這般大好局面,這實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當然了,謝安也沒有覺得單單這樣,洛陽叛軍便會徹底喪失抵抗的信心,畢竟洛陽城中還是數萬守軍的,只不過安置在其他三面城墻而已,只要那個張棟將守軍從其他三面城墻抽調一批過來,要強行攻下南城墻,還是有一定難度的。

    再者,城內也不是沒有預備軍,畢竟據謝安所知,洛陽城內可是有多達六萬的守軍,眼下雖說消耗了將近一萬,但還是有五萬之眾,依靠洛陽城的堅固城墻,西征軍不一定有所成果。

    說到底,南城墻這裡之所以占盡上風,除了長孫湘雨的奇謀外,也依靠著南風的關係,隨著風勢的增強,城上射下的箭矢力度削弱,而背對著風向的西征軍將士,其手中射出的箭矢,其力道卻要增強許多。

    啊,就是靠著積累這一點一點的優勢,才使得西征軍創造出眼下這等大好局面。

    只不過,這種將活生生的人視為棋子操作的兵法,實在是有點……

    想到這裡,謝安不由自主地望了一眼長孫湘雨。

    在此之前,由於看到了她孩子氣的一面,謝安漸漸忘卻了最初對她的忌憚,但是在方才,親眼看著長孫湘雨不顧城下齊郝軍的死活,叫那支騎兵用箭矢將整段城墻都掃蕩了一遍,謝安著實有些有些心寒。

    儘管從單筒望遠鏡中,謝安也瞧見了齊郝軍那舉著盾牌蹲在地上的怪異舉動,也猜到這想必是長孫湘雨叫他們這麼做的,可即便如此,還是有不少人誤中流矢死去啊,雖說這個損失比起強行攻城而言,幾乎是微乎其微……

    “怎麼了?——覺得人家可怕了?”似乎是注意到了謝安那怪異的目光,長孫湘雨咯咯笑道,笑聲中,充斥著幾分嘲諷、幾分失望。

    “不!這是在戰場,又不是過家家,犧牲在所難免,你能做到將損失減少到這般地步,已經是難能可貴,怎麼可能再苛責你呢?——只是為那些死在友軍流矢之下的將士,報以遺憾罷了……”

    長孫湘雨微微皺了皺眉,深深望著謝安的雙目,見其目光清澈、坦蕩,臉上這才浮現出幾分笑意,溫聲說道,“比小女子所想的要出色一點……”

    “唔?”

    “不明白?——人家是說,你沒有大呼小叫地指責人家,指責人家將那些人視為棄子,實在有些出乎人家的意料……真好呢,你不是那種迂腐的凡人!——就算是棄子,我長孫湘雨也不會輕易就拋棄的……”

    “咦?”謝安有些吃驚地望著長孫湘雨,聽到她這句話的他,不禁對她有些改觀。

    只可惜,這種改觀只維持了短短一個呼吸。

    “就算是棄子,也有可利用的價值,不讓敵軍付出數倍、乃至數十倍的代價,人家可不會輕易就捨棄……”

    “……你的性格,還真是惡劣!”謝安無語地搖了搖頭,微微吸了口氣,詢問長孫湘雨道,“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叫劉奕將軍展開全面攻勢麼?”

    “還不是時候!”長孫湘雨搖了搖手中的摺扇,淡淡說道,“眼下的洛陽南城墻,就好比是一個[劫]點,我暫時奪不過來,但敵軍也無法徹底將我軍擊退,只能拖著,拖到有一方承受不住巨大的兵力消耗……鑒於如今城上守軍士氣大跌,那張棟不投入大量的守軍,是無法再鼓舞士氣的!——除非他抽調其餘三面城墻的守軍,補充南城墻的守備力量,否則,很難壓製我軍士氣如虹的攻勢!”

    謝安聞言疑惑地望了一眼長孫湘雨,古怪說道,“看你的表情,你好像不認為他會那樣做?”

    “咯咯咯,”長孫湘雨咯咯一笑,淡淡說道,“世人都說攻城戰中,防守的一方占盡地利,但是在我看來,守城往往才是最吃虧的!——我討厭守城!”

    “咦?”李壽與謝安聞言對視一眼,忍不住說道,“守城一方有城墻為助益,如何說吃虧?”

    長孫湘雨搖了搖頭,忽然岔開話題,問謝安道,“謝安,倘若你是那張棟,給你六萬左右兵力守洛陽,你會如何分派這股兵力?”

    見長孫湘雨忽然提到這件事,謝安有些納悶,想了想,說道,“唔,大概是每處城墻一萬守軍吧,期間稍微做點調整,比如說,東、南兩處城墻離偃師比較近,所以急派個一萬兩千到一萬四千兵力駐守,其餘兩面,就放置六千到八千兵力,總得來說,差不多就是留下兩萬兵力作為預備軍,其餘兵力平均各段城墻……”

    “咯咯咯,果然你也是個很謹慎的人呢!”長孫湘雨咯咯笑道。

    謝安不明白這句話的含義,忍不住問道,“難道這樣分布不對麼?”

    長孫湘雨搖了搖頭,正色說道,“不,這樣分布兵力相當正確,縱觀這個世上,有九成的將領都會做出像你一樣的判斷,但你注意到了麼,這樣的兵力分布,是何等的被動!”

    “什麼?”李壽滿臉不解地問道。

    望著長孫湘雨,謝安微微吐了口氣,說道,“應該是指兵力的投入吧……”

    “不錯!”長孫湘雨咯咯一笑,輕聲分析道,“換而言之,我軍攻南城墻所要面對的,並不是洛陽城內六萬守軍,不過是萬餘南城墻的守軍,再加上兩萬左右的預備軍罷了,多少?三萬人而已!——張棟空有其餘三萬叛軍,卻不敢調用,這就是我所說的,守城的被動!而我軍,則可以盡情地在南城墻投入兵力!”

    “……”

    “再者,我等要面對的三萬人,也並非是最初就全部出現在我軍面前,越謹慎的人,在投入兵力這方面,便卻猶豫,就好比那張棟,只想著死守洛陽,死了五千人,再增調五千人,死了一萬人,再增調一萬人,換句話說,我軍在南城墻所面對的,數量始終不過是最初的人數而已,多少?一萬餘人!——眼下,你還覺得我用區區四萬兵馬攻洛陽託大了麼?”

    就算是謝安,在聽到這句話時,也驚得無以復加,他不得不承認,長孫湘雨這個觀點,簡直就是驚世駭俗。

    但是細細想來,她的觀念卻沒有絲毫差錯,畢竟任何一位將領,都不會在未瞧清楚局勢的情況下,將手中的底牌暴露給敵軍,就拿那個張棟來說,他會在一開始就將兩萬預備軍投入到南城墻麼?

    當然不會,只有當南城墻的守軍出現潰敗之勢時,他才會動用預備軍,犧牲多少人,便增派多少人,這幾乎是所有守城將軍會做的事。

    然而,這樣恰恰中了長孫湘雨這個女人的算計……

    這個女人說的對,照著這樣的模式進行下去,不管張棟增派多少人,齊郝、烏彭等人要對面的,也不過是萬餘守軍罷了,在如今洛陽叛軍士氣大跌,西征軍將士士氣如虹的情況下……

    等等!

    這麼說來,她不動用劉奕將軍的兩萬餘本軍,就是為了延長南城墻的消耗戰?叫那個張棟錯誤地認為,只要少許添加兵力,他還可以守住南城墻,從而一次又一次地補充兵力,增強南城墻的守備……

    這個女人,在故意消耗城內的預備軍!

    只有這個可能了,倘若眼下便動用劉奕的兩萬餘大軍,再加上烏彭、齊郝萬餘兵馬,匯合近四萬人的大軍攻城,那麼張棟,勢必會驚慌失措地調來其餘三處城墻的守軍,將城內所有的兵力投入到南城墻,這樣一來,能不能攻下南城墻且不說,至少西征軍無法保證能否再維持眼下的大好局面,兩敗俱傷也不是沒有可能。

    因此,這個女人故意營造出南城墻還可以守住的假象,迫使張棟徐徐地抽調兵力,但事實上,這種多次少量投入兵力的方式,充其量也只能延緩城墻被攻陷的時間,而無法徹底扭轉守軍不利的局面。

    想到這裡,謝安的腦海中不禁浮現出一副畫面:

    那是一處狹隘的山谷,由叛將張棟所率領的六萬叛軍,源源不斷地從狹隘的山谷出口殺出來,而長孫湘雨,卻率領著區區萬人兵馬,呈半圈形守著山谷出口的外圍,儘管是萬餘兵馬對張棟六萬軍隊,但是張棟卻始終無法攻破長孫湘雨的防線……

    謝安不知道自己怎麼突然會想到這種畫面,他只是覺得,那與眼下的洛陽南城戰事,有著異曲同工之處。

    這個女人,真的好可怕……

    想到這裡,謝安深深吸了口氣,用略顯沙啞的聲音沉聲說道,“你就保證那個張棟不會突然醒悟?”

    “當然!”

    “為什麼?”

    “這還不簡單?”長孫湘雨咯咯笑了笑,淡淡說道,“我叫費國、李景、鄭浩三人,每人帶著一萬兵力在其餘三段城墻轉悠,我就不信那個謹慎的張棟,敢抽調其餘三處城墻的兵力……如果他真敢那麼做,那我就順勢攻其他城墻好了……東城墻也不錯!”

    “兩面作戰?”謝安微微皺了皺眉。

    “我不是說了麼,這就是攻城的主動,我可以自由更換攻城的目標,但是城內的張棟不行,他必須像防守南城一樣,緊張兮兮地防守其他三段城墻,就算我只是叫費國等人到那裡溜達一圈,但張棟可不敢這麼想喲!——相反地,我倒是更喜歡張棟這麼做,畢竟,單單南墻一處用來消耗城內的守軍,這速度還是太慢了,這樣下去,落山之前,可攻不下洛陽啊!”

    李壽聞言與謝安面面相覷,忍不住說道,“可若是在其餘墻再開一條戰線,恐怕很難有像南墻這般大好局面吧?單單弓手便不足啊……”

    “呵!——所以你李壽也只是凡人!”長孫湘雨聞言輕蔑地撇了撇嘴,淡淡說道,“壽殿下,弓騎兵的優勢,在於什麼呀?”

    李壽不解地望著長孫湘雨,忽然面色一驚,脫口說道,“機動力!”

    “不錯!”讚許地望了一眼李壽,長孫湘雨輕笑說道,“其實,我本來打算三面齊攻的,叫項青、羅超兩位副將,率領那一支弓騎兵來回奔走於三段城墻,同時對三段城墻上的守軍展開攻勢,迫使城內的弓手追著這支騎兵滿城跑,看看究竟是他們的體力較強,還是我弓騎兵的戰馬的體力體力教強……”

    “……”

    “不過後來想了想,還是作罷了,畢竟我可不是單單拿下洛陽便就滿足了,來日方長,沒必要為了一個能夠拿下的洛陽,浪費有價值的棋子的戰鬥力……”

    “你可真是……”謝安苦笑不迭地望著長孫湘雨嘆了口氣,握著那隻單筒望遠鏡,注意著洛陽南墻的局勢。

    正如長孫湘雨所預料的,此刻南城墻上的叛軍,其人數大致與最初相同,若是這個女人所料不差的話,那張棟想必是從僅剩無幾的預備軍中,又抽調了一部分。

    只可惜,由於西征軍前三撥的攻勢,使得城墻上的守軍士氣大跌,明明有著萬人的數量,卻被數量不到萬人的西征軍打得節節敗退,好幾次攻上城墻。

    瞧著瞧著,謝安忽然愣了愣。

    不對啊……

    烏彭與齊郝兩位將軍,照著長孫湘雨那個女人的意圖,輪番攻打南城墻,趁著眼下這大好局面,緩緩消耗叛軍的兵力,可按理來說,這樣他們也很吃力啊,怎麼攻城的士卒,一個個都跟打了雞血似的?

    在謝安不解的同時,攻城的烏彭率領三千餘殘部又退了下來,而同時,齊郝又率領大概四五人,繼續強勢壓製城上的守軍。

    而當烏彭退回劉奕本隊時,謝安忽然注意到,烏彭麾下的曲部,更換了……

    當齊郝退下來的時候,烏彭所率領的士卒,根本不是上一波的西征軍將士,他,在暗中與劉奕的本隊調換了!

    原來如此……

    這兩位將軍所率攻城的數千人馬,其實一直都是養精蓄銳已久的士兵!

    不是五千對一萬啊,而是四萬對一萬!

    儘管劉奕將軍身旁始終有兩萬餘士卒按兵不動,但是事實上,洛陽南城墻的戰事,卻是四萬西征軍輪番攻打城上的一萬餘守軍……

    一方是精力充沛、士氣如虹的五千西征軍,一方則是體力與士氣都大為受損的萬餘洛陽叛軍……

    沒察覺到麼?洛陽城樓上的守軍……

    不,應該說,就算他們察覺到,恐怕也沒有什麼好辦法吧,長孫湘雨那個女人說的對,那張棟,由於太過於謹慎,根本沒有破釜沉舟,將所有兵力投入南城墻的勇氣……

    如果他能有這種背水一戰的勇氣,在長孫湘雨伺機進攻其餘城墻之前,打回南城墻的士氣,那麼就算是長孫湘雨,恐怕也難以再製造先前的優勢……

    而照現在這樣下去,南墻的守軍,只會一點一點地被長孫湘雨那個女人吃掉,當城內的兵力損失到一定程度時,那就是三線齊攻、搶奪洛陽的時刻了!

    果然差的太遠了呢,那個叫張棟的守將……

    根本不是長孫湘雨那個可怕的女人的對手!

    微微皺了皺眉,謝安抬頭望了一眼尚在頭頂的太陽。

    照這樣下去,太陽下山之前,這個女人就能吞掉整座洛陽!

    匪夷所思,這種攻城的方式……
gv0857 發表於 2013-4-28 21:53
第八章 鴆羽之厲,勝似猛毒(七)

    ——時間回溯到一刻之前——

    當城下的齊郝率領著麾下的士卒對洛陽南城墻展開第二波凶猛攻勢之時,思前想後的張棟,最終還是從預備軍中調來了七八千的弓手,加固南陽的防守力量。

    這七八千弓手的加入,不得不說給城上的守軍添加了幾分信心與士氣,在叛軍將領鄧彬、崔衍等人的指揮下,似乎有著漸漸輓回落敗局面的景象,將齊郝軍又壓回了城下。

    “放箭!放箭!——休要停歇!”

    “礌石滾木!丟下去,丟下去!”

    此刻的洛陽南城墻,嘈雜聲不絕於耳,負責各段城墻的將領們,指揮著麾下的士卒對城下的齊郝軍展開反攻。

    好在城下齊郝軍多如蟲蟻,因此,城墻上受嗆人黑煙影響嚴重的守軍,倒也不需要刻意的瞄準,只要機械般將手中的礌石、滾木胡亂丟出去就行了。

    至於弓手,由於瞧不清楚護城河對面的兩千徵西軍弓手,因此也將打擊的目標定在城下的齊郝軍上。

    不得不說,長孫湘雨的誘敵之計,進行地相當完美,幾乎洛陽城上所有的叛軍,都將注意力集中在城下的齊郝軍身上。

    而就在這時,毀滅性的災難降臨了……

    “騎……騎兵!”

    “將軍,城外出現一支騎兵!”

    當某些士卒從那滾滾的黑煙中看到那支突然出現在城下的騎兵時,城上的守將倍感莫名其妙。

    攻城之戰。要騎兵做什麼?

    而就在他們思考這一疑問時,他們忽然發現,攻勢凶猛的齊郝軍,突然詭異地退回了城下,不知在做些什麼。

    “怎麼回事?周軍怎麼突然撤退了?”

    抱著心中的種種猜忌,洛陽主將張棟從城墻上探出半個身子,觀瞧著城下齊郝軍的動靜。

    由於從護城河上飄來的黑煙太過於濃重,以至於他起初並沒有注意到齊郝軍的詭異,直到細細觀瞧了片刻,他這才隱約看到。城下的齊郝軍,不知為何一個個都蹲在地上,用手中的盾牌遮掩著身體。

    難道是我軍的箭矢太過於凶猛,周軍吃不消了?

    張棟倍感納悶。

    就在這時,他身旁的一名侍衛,忽然抬起了右手,一臉驚恐地喊道,“將……將軍!”

    “唔?”張棟微微皺了皺眉,順著那侍衛所指的方向瞧了一眼。

    頓時。他的眼神變得呆滯了,臉上的恐懼之色。變得越來越濃。

    他看到了什麼?

    他看到了密密麻麻的箭矢,仿佛暴雨一般,正朝著城墻宣泄而來……

    “掩體……所有人找掩體躲避!”

    面露惶恐之色的張棟,下意識地朝著四周大聲吼道。

    可惜的是,他還是晚了一步。

    那猶如傾盆暴雨般密集的箭雨,眨眼便至,可憐城上的叛軍士卒,面對著這猶如天災般的打擊,整個人都呆住了。在一陣此起彼伏的慘叫聲中,被亂箭射死。

    甚至於,有些士卒尚未知曉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被因為這一陣箭雨而失去了意識。

    “所有人趴下!”張棟嘶聲力竭地吼道。

    但是一聲吼罷,他呆住了。

    怎麼回事,這些箭矢的飛行方式……

    不應該是從前方射來的麼?

    為什麼會從頭頂上掉下來?!

    張棟眼睜睜看著許多士卒明明已躲到墻垛之後,卻依然被至上而下的箭矢射死。活生生釘死在城墻之上,他驚呆了。

    這到底是什麼?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箭雨,整整持續了好一會,當張棟站起身來再觀瞧城墻之上。他感覺自己體內的血液仿佛都凍結了。

    只見此刻的洛陽南城墻,屍骸遍地,每一個被亂箭射死的士卒,都身中數箭、甚至是數十箭,甚至於,有的死去的士卒,尚且保持著縮在墻根的姿勢。

    為什麼!

    為什麼周軍的箭矢,能越過女墻給城上的守軍造成這般巨大的傷亡?

    這究竟是什麼戰法?

    張棟下意識地衝到了城墻邊,死死盯著那滾滾的黑煙,他迫切想從那濃重的黑煙中間,望向遙遠的周軍中陣。

    他的雙手,死死抓著城墻,由於有力過猛,他的手背上已繃緊了青筋。

    最初那些周軍抱著易燃的乾物,並不是為了填平護城河,而是為了製造這可惡的黑煙啊!

    而自己所下達的將令,卻幫了周軍一把……

    第一波周軍撤退時,自己明明殺死大量的周軍……

    可這次又是怎麼回事?!

    回頭望了一眼城上,望著那些面色蒼白,頻頻回顧四周戰死同伴的倖存士卒,張棟死死咬住了嘴脣。

    為什麼會這樣?

    自己明明是想增派南軍的守軍,打回士氣,為什麼,為什麼會反而落入了對方的圈套?

    等等!

    自己為什麼會想要打回將士的士氣?

    啊,對,那是因為齊郝攻城太凶猛……

    難道,周軍的第二波攻勢,其實並不是為了趁機攻上城墻,而是為了誘使自己派出預備軍,增強南城墻的守備力麼?

    誘敵之計……

    原來,還能這麼用這條計策麼?

    想到深處,張棟感覺自己的後背,不禁泛起陣陣涼意。

    難道說,自己從一開始,就被對方牽著鼻子走麼?

    用僅僅千餘人,就換取了守軍將士近萬人的傷亡,這等用兵,比那個呂帆還要可怕啊!

    是誰……

    這次西征軍的統帥,到底是何方神聖!

    望著劉奕所在的大軍方向,張棟感覺的心臟都自己好似停止了跳動。整個人仿佛置身於冰窟,說不出的心寒。

    “將軍,城下的齊郝軍又攻上來了!從其他三處城墻抽調兵力吧!”副將鄧彬一臉焦急地喊道。

    “不……”張棟搖了搖頭,眼中帶著幾分驚恐,連連搖頭說道,“偃師有十萬西征軍,此番來攻城,卻僅僅只來了四萬,還有整整六萬兵力……其他三面城墻的兵力,絕對不可以抽調。否則,就不單單是南城墻陷入不利局面了!”

    “可是將軍……”

    “夠了!——方才被周軍射死的將士,損失有多少?”

    鄧彬張了張嘴,艱難說道,“大概六千上下……”

    “六千上下……”張棟整個人微微搖晃了一下,險些跌坐於地,好在身旁的侍衛及時扶住。

    “六千將士,轉眼之間……”狠狠咬著牙,張棟臉上浮現出幾分悲痛。待深深吸了口氣後,沉聲問道。“城內還有多少預備軍?”

    鄧彬聞言猶豫了一下,抱了抱拳,試探著說道,“大概還有一萬兩千左右……全部調來南城墻麼?”

    “一萬兩千麼?”張棟深深皺了皺眉,在思忖了一下後,搖頭說道,“不,調六千過來,其餘人。原地待命……”

    “將軍?”

    伸手阻止了鄧彬的話,張棟沉聲說道,“南城墻攻勢如此凶猛,其餘三處城墻,卻連個佯攻的部隊都沒有,你覺得奇怪麼?”

    鄧彬聞言愣了愣,若有所思地說道。“將軍這麼一說,倒還真是……”

    正說著,忽然遠處跑來了幾名傳令官。

    “啟稟將軍,東城墻外三里處的林子。發現周軍蹤跡,人數不明!”

    “啟稟將軍,北城墻東側,有一股周軍徘徊,人數大概在萬人以上!”

    “果然……”張棟聞言雙目閃過一絲精光,喃喃說道,“果然周軍攻南城攻地這般凶猛,就是為了叫我將其餘三處城墻的守軍調來此地……這樣的話,周軍便可以趁虛而入,攻打我其餘三處城墻!——不可動,其餘三面城墻的守軍,決不可輕易調度!”

    “是!”鄧彬點了點頭。

    “另外,傳令其餘三處城墻的守將,告訴他們戒備周軍,決不可掉以輕心!——單單南城墻不利,周軍是攻不下洛陽的,但倘若被周軍趁虛而入,其餘三處城墻皆遭遇不利局面,那我等,可就插翅難逃了!”

    “是,將軍!”

    “另外再傳令剩餘的六千人預備軍,叫其原地待命,倘若其餘三處城墻有任何守城不利局面,當即前往支援,否則,一切以守衛南城墻為目的!”

    “是!”張棟身旁的護衛抱了抱拳,疾步走下城墻,傳達張棟的將令去了,畢竟在剛才那幾波箭雨中,城墻上的傳令官已死地差不多了。

    此刻的張棟,尚未察覺到,即便他這般小心謹慎,卻也中了長孫湘雨的算計。

    應該說,正因為他這般謹慎,才會著了那個女人的道。

    在接下來的半個時辰裡,洛陽南城墻的戰事,幾乎已演變為純粹的消耗戰。

    但是令張棟極為不解的是,自己一方明明有著地利的優勢,卻怎麼也無法輓回先前落下的劣勢局面。

    要知道,那股惹人厭的黑煙,已漸漸消失不見了呀,作為守城的一方,不應該是占據優勢的一方麼?為什麼反而會被周軍壓地打?

    張棟默默地望著自己麾下的將士,望著滿臉疲倦的他們,狼狽地防守著如蝗蟲般涌上城墻的周軍。

    望著他們氣喘如牛的模樣,張棟微微皺了皺眉。

    怎麼回事?

    這場仗前前後後才打了不到半個時辰,為什麼自己的部下會累到這種程度?

    自己平日裡可不曾疏忽對士卒的訓練啊!

    張棟不會明白,他部下們的疲倦,其實有多半來自於對攻城周軍的恐懼,那種心理上的負擔,才是造成他們變得如此疲倦的重要原因。

    人吶,是一種感情波動極為明顯的生物,在興奮時,就算再累,也能夠輕易堅持下來,反過來說,倘若心情低落。那麼往往連普通的水準都達不到。

    眼下亦是如此,善於洞察人心的長孫湘雨,在一開始都營造出對周軍絕對有利的局面,給洛陽城上的守軍造成了嚴重的心理負擔,使得叛軍疲勞的速度,要比正常情況下快一倍不止。

    更何況,由於長孫湘雨的妙計,周軍已幾度攻上城墻,這給了所有的西征周軍一個錯覺,那就是。只要再加一把力,就能拿下這段城墻。

    正是這個錯覺,使得周軍氣勢如虹,在攻城戰中越來越凶猛,更別說他們注意到了城上守軍的疲態與士氣低落。

    就好比兩個人打架,撇開所有的因素不談,當其中一個人露出退縮的表情時,那麼另一個人,自然會受到鼓舞。儘管對方還有反抗的餘力。

    而眼下亦是如此,面對著周軍前赴後涌的攻勢。城上的守軍漸漸吃不消了,就算張棟時不時地補充著兵力,又能怎樣?

    已經被西征周軍打出了氣勢,他們已經掌握了洛陽南城墻的絕對主動權!

    這種事,在古代戰事上屢見不鮮,一旦首戰得勝,往往能勢如破竹,而一旦首戰告負,卻大多是兵敗如山倒。這也是大多數將領,見戰況不妙,便免戰不出的原因,因為他們清楚,士氣低落的將士,是無法發揮出正常實力的,除非。能想出高明的計策,打斷敵軍高漲的士氣,從而扭轉乾坤,輓回劣勢。

    而事實上。張棟此前調來八千弓手,就是為了輓回城上強勢的劣勢,為了打回士氣,但遺憾的是,長孫湘雨棋高一著,在這個時間點用一支奇兵掐斷了張棟的意圖,使得張棟非但沒有能夠鼓舞部下的士氣,反而因為那六千人的巨大傷亡,使得南城墻上守軍的士氣,跌到了低谷。

    也是,在看到希望之時卻遭受滅頂之災,任誰都會感到絕望。

    從一方面說,長孫湘雨用計確實高明,而從另外一方面說,這個女人的性格,確實惡劣地可以……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洛陽南城墻的戰事,正如長孫湘雨所謀劃的那樣,洛陽南城墻的守軍,被徹底拖入了泥潭,被拖死了……

    儘管張棟先後又投入了數次兵力,以至於將那一萬兩千預備軍,都投入了南城墻,但是依然無法輓回南城墻戰況的不利局面。

    事實上,當謝安注意到烏彭、齊郝暗地裡與劉奕交換攻城的士卒時,張棟其實也注意到了,但是他沒有辦法,他手裡已經沒有可用的底牌。

    他的底牌,那兩萬人的預備軍,已經被長孫湘雨一點一點地吃掉了,換句話說,除非向其餘三處城墻抽調兵力,否則,他就只能靠手上僅剩的那點兵力,死守洛陽南城墻。

    傑出的將領,往往會在敵軍士氣高漲時打斷對方,就好比張棟眼下,他其實就應該抽調其餘三處城墻的守軍,將其全部投入戰場,非但要奪回南城墻的主動權,甚至還要出城與劉奕的兩萬人本隊交戰。

    別以為守城的一方出城交戰是一件相當愚蠢的事,要知道,進攻才是最好的防守,要打回士氣,就必須有著破釜沉舟、背水一戰的勇氣。

    可惜的是,張棟太謹慎了,他不敢輕易犯險,以至於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南城墻的守軍,被一點一點地消耗掉……

    他想不明白,此番來攻城的西征軍,也不過只有四萬人,而他南城墻的守軍,起初卻有一萬四千人,再加上兩萬的預備軍,論兵力,其實不必西征周軍差不多,更何況還有著高聳而堅固的城墻作為助益,但為什麼,眼下西征周軍還剩下多達三萬餘人,而城墻之上,卻只剩下寥寥七八千人呢?

    幾乎可以說是兩名守軍士卒的性命,才能換來一名西征軍將士的性命……

    這個損失,完全不成比例啊!

    在往常,攻城的一方往往要付出數倍、乃是十數倍的代價,可為什麼眼下會出現這種詭異的事?

    不得不說,張棟的算法有誤,正如長孫湘雨所說的,那並不是三萬四千人對四萬人,從一開始,就只是一萬四千人對四萬人,別看劉奕的兩萬人本隊至今沒有絲毫異動,但事實上,他暗中有和烏彭、齊郝等人調換攻城的士卒,再者,兩萬人的數量,就算站著不動,也會給城上的守軍帶來巨大的心理負擔。

    所以說,不明白其中差異的張棟,如何鬥得過長孫湘雨這個精於算計的女人?

    當戰事持續到未時時,張棟所謂的那三萬四千名守軍,已被長孫湘雨徹底吃掉了,提前暴露了所有底牌的張棟,只能被動地從其他三處城墻抽調兵力。

    從最初的每段城墻抽調一千人,到後來的兩千人、三千人,但是洛陽南城墻守軍的士氣,卻未有絲毫的改善,儘管周軍也在城下付出了將近七千人的巨大損傷。

    漸漸地,就連張棟自己也意識到,他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步入了西征軍那位不知名的統帥的計謀中,一步一步走向敗亡。

    拆東墻,補西墻,這種防禦的手段如何會有成效?

    當聽到部下來報,洛陽東城墻與北城墻,相繼遭到西征周軍的進攻時,張棟就已經意識到,他輸了。

    他在一日之間,輸了整座洛陽城。

    如果說之前他輸給呂帆,是輸地心服口服,那麼眼下,面對著那位不知名的統帥,他輸地莫名其妙。

    直到眼下,他依然沒有弄清楚,他究竟是怎麼輸的。

    就好像是在莫名其妙的情況下,就將勝利拱手讓給了西征周軍……

    最開始的失誤且不說,後面的戰事,他張棟沒有出現任何的差錯啊,損失多少人,便補充多少人,不給攻城的西征周軍絲毫的機會。

    為什麼會輸?

    只是在潛意識中,張棟這樣覺得。

    “贏不了,對手太強大了……”

    “什麼?”或許是注意到了張棟的嘀咕,一臉污血、氣喘吁吁的鄧彬轉過頭去,疑惑地望著自家主將。

    沒有理會鄧彬的驚愕,張棟緩緩走到城墻邊,俯視著城下前仆後繼的西征周軍,長長嘆了口氣。

    “只能……能援軍了……”

    他自是不會想到,此刻的長孫湘雨,正搖動手中的摺扇,似笑非笑地望著洛陽的方向。

    “不出意外的話,洛陽已經拿下了呢!剩下的嘛……咯咯咯,別慢吞吞的,小女子可是打算在落日之前,結束戰事的呢!——邙山與郭的援軍喲!”
gv0857 發表於 2013-4-28 21:54
第九章 鴆羽之厲,勝似猛毒(八)

    “本王真有點同情那位洛陽守將張棟……”

    遠遠望著洛陽南城墻的戰況,李壽微微嘆了口氣,聽到這句話,謝安心中不禁也有種戚戚然。

    就算是在他看來,那個張棟前前後後的調兵遣將,也只能說是規規矩矩,沒有絲毫差錯。

    哪怕是烏彭所率領的、作為幌子的第一波攻勢。

    平心而論,如果將他謝安放在張棟那個位置上,他也會覺得那是西征周軍為了填平護城河而做出的舉動,繼而叫部下改用火箭。

    至於第二波攻勢,鑒於齊郝軍氣勢如虹,任誰都會增派守軍,加固南城墻的守備。

    至於第三波之後的攻勢,那更是不必多說,這種單純的消耗戰,拼的就是持久,看誰先支持不下來,耗盡手中的底牌。

    所以說,張棟所有的應對,都沒有出錯,任何人擺在他的立場,都會那麼做。

    啊,不是張棟用兵太弱,而是長孫湘雨設計太厲害,從最初在護城河點起黑煙開始,這個女人便掌握了整個洛陽南城墻的主動權。

    而張棟越是小心謹慎,便輸地越慘……

    如果他沒有將兩萬預備軍投入南城墻,而是瞧準時機,出城迎戰,絕不會輸地這樣慘,輸地這樣莫名其妙。

    望著長孫湘雨那淡然自若的神色,謝安不禁回想起了梁丘舞曾經對他所說過的話。

    [……安,我知道,冀京有許多人將我視作怪物,可我要說,倘若我梁丘舞是怪物的話,那麼那個女人,也是!]

    事到如今,謝安總算是徹底明白了梁丘舞這句話的真正含義。

    不可否認,長孫湘雨最初利用張棟謹慎的心理反過來製造了對守城一方而言可以說是致命黑煙,這一手非常漂亮,但是相比之下,謝安更佩服這個女人另外一點,那就是對於局勢的精確掌握。

    如果不是她看準了張棟投入兵力想輓回劣勢的時機,派出了那支奇兵,給城上造成了難以估量的傷亡,從而一舉掐斷了對方的士氣,這一仗,絕不會有這般輕鬆。

    至於後來的消耗戰,其實已不算是什麼計策,前番所積累的優勢,已足以叫劉奕強行攻上城墻,但是這個女人沒有,看準了雙方士氣落差的她,繼續緩緩消耗著城中有生力量,一點一點地吃掉張棟的兵力,就好像經濟戰一樣,逼著張棟只能用手頭的力量護盤,而不是竭力反攻。

    而當張棟意識到這一巨大失誤時,一切都太晚了,他所剩的兵力,也不足以對抗這四萬周軍。

    溫水煮青蛙,張棟這一隻活蹦亂跳的青蛙,在不知不覺間,就被長孫湘雨那一鍋漸漸加熱的開水給燙死了……

    何等高明的心理戰!

    呵,那個張棟,恐怕連自己是怎麼輸的都還沒弄明白吧,做將軍做到這份上,也算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

    不對!

    那不能說是他的錯!

    張棟所想的,不過是死守洛陽,而長孫湘雨,非但要拿下洛陽,還要順勢奪取其餘兩處叛軍勢力,一個在邙山附近的軍營,還有一個叫做郭的小城。

    這兩個人,非但在智慧上檔次差地太多,就連著眼界,也有著天壤之別!

    想到這裡,謝安也不禁暗暗嘆了口氣,繼續剛才的話題,說道,“湘雨,你就這麼肯定,邙山軍營與郭城,會派援軍前來?”

    根據昨日在偃師所看到的行軍圖的記憶,謝安還記得,在距離洛陽董四十里的東北側邙山,有一座軍營,叛軍將領周良在這裡屯紮有一萬左右的兵力;而在距離洛陽二、三十里的東南角,也有一座叫做[郭]的小城。

    這三處叛軍的勢力,呈品字形罩住了偃師,成掎角之勢,同進同退、不好對付,這也是屯兵於偃師的朱滄、楊進等人,此前不敢輕舉妄動的原因。

    “邙山軍營與郭城,一定會派援軍前來的!”長孫湘雨聞言自負地笑了笑,把玩著手中的摺扇,說道,“南國公呂崧率八千南軍越過洛陽,朝函谷關進發,這張棟不派兵追趕,倒還可以理解為過於謹慎,不想分兵,以免洛陽有何不測,那麼邙山軍營的周良呢?在我看來,此人所處的軍營位置,也並非是絕妙的兵家必爭之地,不過是洛陽的側翼軍隊,為的就是在西征軍包圍洛陽時,好從背後率兵攻打,兩面夾擊……既然他也沒有派遣追兵追趕南國公,換句話說,他的任務只是協助張棟死守洛陽!——眼下洛陽遭我軍攻打,那周良又豈會袖手旁觀?”

    她果然計算地很周密呢!

    謝安在心中暗暗感慨了一句,皺眉說道,“既然如此,更應該猛攻洛陽才對啊,你此前的目的,不正是為了打擊城內守軍的士氣麼?而一旦那周良率軍趕來援助,從背後夾擊我軍,無論援兵多少,這勢必會鼓舞城內守軍的士氣啊!”

    “打擊城內守軍的士氣……看出來了麼?”長孫湘雨深深望了眼謝安,搖著手中的摺扇,正色說道,“謝安,你知道何為用兵之道麼?”

    這個女人,是在考自己麼?

    錯愕地望了一眼長孫湘雨,謝安想了想,仿佛背誦般,滔滔不絕地說道,“用兵之法,全國為上,破國次之;全軍為上,破軍次之;全旅為上,破旅次之;全卒為上,破卒次之;全伍為上,破伍次之。是故百戰百勝,非善之善也;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故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再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為不得已。將不勝其忿而蟻附之,殺士卒三分之一,而城不拔者,此攻之災也。故善用兵者,屈人之兵而非戰也,拔人之城而非攻也,毀人之國而非久也,必以全爭於天下,故兵不頓而利可全,此謀攻之法也……”

    說道這裡,謝安略有些自得地望著長孫湘雨,心中暗暗慶幸。

    謝天謝地,上學時期的古文課,那些老師逼著自己背下的古文,總算有了用武之地。

    確實,不怪謝安這般得意,要知道旁邊的李壽幾乎已看傻了眼,瞪大雙眼,難以置信地望著謝安,這讓謝安更為得意,有意無意地瞥向長孫湘雨。

    這可是《孫子.謀攻篇》呢,哥當初花了好些時間才一字不差地背下來……

    怎麼樣,小妞!

    但是令謝安很是愕然地,長孫湘雨竟面露失望之色地搖了搖頭,嘆了口氣,喃喃說道,“讓我失望了呢,謝安,還以為你已經站在與我差不多的高度……是我太高估你了麼?”

    怎……怎麼回事?

    謝安難以置信地望著長孫湘雨,呆了半響,忍不住提高聲調說道,“這可是《孫子.謀攻篇》啊!——你這個瘋女人到底識不識貨啊!”

    長孫湘雨眼中閃過一絲輕蔑,淡淡說道,“《孫子.謀攻篇》?那又怎麼樣?”

    “……”

    望著謝安呆滯的神色,長孫湘雨冷笑說道,“似這般誇誇其談的用兵之道,我可以給你背出幾十篇來!——不過是死記硬背了幾篇不知所謂的兵法,有什麼好得意的?”

    “不……不知所謂?”謝安愕然地張大了嘴。

    這個女人也自大了吧?竟然說孫子兵法不知所謂?

    再說了,不是每個人都有像你這樣恐怖的記憶能力啊,混蛋!

    想到這裡,謝安氣呼呼地望著長孫湘雨。

    或許之注意到了謝安不善的目光,長孫湘雨微微嘆了口氣,搖頭說道,“好了好了,就當你的答案吧!——換而言之,你所認為的用兵之道,就是那些位先賢所謂的[文伐]咯?”

    “是……唔?文伐?”

    “連這個也不知道麼?”長孫湘雨皺眉望著謝安,看得出來她有些失望,在稍做停頓後,搖頭說道,“[文伐]乃[攻心]具體應用之一,至於究竟是哪一些計謀……這種低層次的東西,自己回去翻書吧!”

    “你這傢伙……”謝安恨恨地咬了咬牙,帶著幾分嘲諷說道,“低層次的東西,啊?——你現在在用的招數,不也是這種低層次的東西麼?!”

    “哦?是麼?”長孫湘雨似笑非笑地望著謝安,讓謝安漸漸有種不自信的感覺。

    望著謝安不知所措的模樣,長孫湘雨咯咯一笑,正色說道,“雖然同樣是攻心之計,不過我用的可不是[文伐],而是[威懾]!——文伐耗時太久,我不喜歡,我習慣以最快的速度,擊潰對手!”

    “……”

    “不可否認,聖賢所謂的文伐,確實有其獨到之處,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再次伐兵,其下攻城……足可以成為是完美無缺的至高戰法!——但是你要記住一點,倘若我大周當真能夠以這至高無上、完美無缺的[謀攻之戰法]逼叛軍不戰而降,那你我便不會率數萬大軍出現在此地!——啊,正是因為做不到,所以才要攻城!才要交兵!”

    “……”

    “高明的計謀,在於因人施計!——倘若對手有什麼破綻,那就找出來,給予雷霆一擊!而倘若對手並沒有什麼破綻,那就是製造破綻!——這就是我長孫湘雨用兵的方式!”

    “威……懾?”謝安似懂非懂地望著長孫湘雨。

    見此,長孫湘雨微微皺了皺眉,似乎想要解釋一些什麼,忽然,她好似注意到了什麼,轉頭望向洛陽東側城墻的方向,緩緩舉起了手中的摺扇。

    “已經開始了呢……謝安,用你的眼睛仔細觀瞧吧!——何為威懾!”

    望了一眼長孫湘雨,謝安微微皺了皺眉,舉起了手中的單筒望遠鏡,順著這個女人手中摺扇所指的方向望去。

    “這是……”

    ——時間回溯到一刻之前,洛陽東城墻外——

    就在長孫湘雨看準時機,派出那支弓騎兵,打斷了洛陽南城墻守軍的士氣時,在洛陽東城墻外,攻洛陽東側城墻的主將費國,正緩緩地將麾下一萬人從林子中拉出來,在洛陽東城墻外,慢條斯理地整列起隊伍來。

    “啊啊,南邊劉奕那幫傢伙,已經打地火熱了呢!”

    或許是注意到了南邊的喊殺聲,副將秦燦一臉不爽地抓了抓頭髮,用複雜的目光望著近在咫尺的洛陽東城墻。

    “是啊,也不知眼下戰況如何……”另一位副將鄭斌聞言微微嘆了口氣,繼而自嘲說道,“我等也算是身經百戰了吧?竟然被一個乳臭未乾的小丫頭呼來喝去,此事傳出去,這張臉真不知該往哪放……”

    “往腦袋上放唄!”主將費國淡淡說道。

    秦燦、鄭斌二人面色一滯,他們知道費國這是在提醒他們朱滄、楊進等人的前車之鑒。

    舔了舔嘴脣,秦燦搖頭說道,“那個女人,也太狠了,朱滄、楊進,好歹也是正三品、正四品的將領,說殺就殺了,還誣陷一個叛亂之罪……真是難以想象,那個女人竟然會是胤公的孫女!”

    “可不是麼!”接著秦燦的話茬,鄧斌低聲咒罵道,“當兵這麼些年,從來沒聽說過什麼連坐之罪,那個女人,真虧她想得出來!”

    “那你信不信?”費國轉過頭去,問道。

    “……”鄭斌張了張嘴,回憶著當時長孫湘雨的眼神,忍不住罵道,“信!怎麼不信?看那個女人當時的眼神,好似準備將我等都殺了似的……這個瘋子!——她就不怕引起兵變麼?”

    費國淡淡一笑,慢條斯理地說道,“但最終,不是被壓下來了麼?整個偃師十萬兵卒,誰也不敢放肆……被嚇破膽了呢!”說著,他望了一眼自己兩位同僚,低聲說道,“被那個女人的氣魄……”

    “……”秦燦、鄭斌對視一眼,默然不語。

    過了半響,秦燦忍不住說道,“喂,你們相信麼,那個女人的話?”

    “不需要將領的兵法?”鄭斌疑惑問道。

    “嗯!”

    鄭斌聞言皺了皺眉,微微搖了搖頭,說道,“說實話我不怎麼相信,只不過……不信又能怎樣?那個女人行事太獨斷了,過世的吳大將軍作戰之前都要召集全部將領商議呢,那個女人倒好,在行軍圖前傻站了半天,就說什麼要在一天之內拿下洛陽以及周邊的邙山軍營以及郭城,還說什麼拿不下來就是我等的過失……開什麼玩笑?老子當時真想宰了她!”

    “那你怎麼不動手啊?”秦燦笑著揶揄道。

    鄭斌沒好氣地瞪了一眼自己的同僚,說道,“東軍神武營的四將都在呢!那個什麼[小霸王]項青,當時已握著劍柄瞪著我了,我敢動麼?稍有輕舉妄動,死的可不單單是我一個,我老娘含辛茹苦將作為兒子的我養大,到最後弄個什麼叛亂罪,我對得起她老人家麼?——少來說我,你當時不也是滿臉怒色,只不過被那個陳綱嚇地退縮了罷了!”

    “那陳綱在冀北戰場,可是有著三百人衝擊數萬北戎狼騎的顯赫事跡啊……當時那三百東軍,全死光了,就剩那傢伙一個,人家照樣衝殺敵軍之中,簡直是不要命了,這種狠角色,換你你敢?”

    “這個我也聽說了,也就是那次吧,陳綱被叫做[萬夫莫敵的鬼將]……聽說那時候東軍的統帥梁丘舞趕到時,那傢伙就剩半條命了,神志不清地咀嚼著一隻敵軍的耳朵……我都要吐了……”

    “是啊,號稱[遇嚴不開]、最擅長防守戰的嚴開,[萬夫莫敵的鬼將]陳綱,[小霸王]項青,[無雙槍將]羅超……我還是想不明白,這東軍神武營的四將,怎麼會義助那個無權無勢的九皇子李壽呢?”

    瞥了一眼議論不休的二人,費國插嘴說道,“不是九殿下李壽,而是那個謝安!”

    “咦?”秦燦、鄧斌面面相覷,疑惑說道,“謝安?那個能夠行使監軍職權的參將統領?”

    “唔,據說他是那個梁丘舞的夫婿……”

    “[炎虎姬]梁丘舞?”秦燦聞言倒抽一口冷氣,難以置信地說道,“怎麼可能?!”

    “費將軍怎麼知道的?”鄧斌疑惑地望著費國。

    費國聞言一愣,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的神色,微笑說道,“我也只是道聽途說,或許並不是那樣……”

    “一定是哪裡出錯了!”秦燦鬆氣般搖了搖頭。

    話音剛落,鄧斌皺皺眉說道,“可倘若真是這樣,那就可以解釋地通了,東軍神武營四將為何會出現在此地,還有那些北戎狼騎……我聽說這幫人在東軍喂馬,除了梁丘舞外誰也不服……”

    “……”費國聞言瞥了一眼鄧斌,不知為何,他忽然岔開了話題。

    “差不多時候可以攻城了,兩位準備一下吧!”

    秦燦、鄧斌二人一聽,當即結束了猜測謝安身份的話題。

    “有什麼好準備的?不過是佯攻而已,派一隊士卒上去吧,城上射一輪箭,就可以退下來了……”

    “是呢,”鄧斌嘆了口氣,搖頭說道,“真不知道那個女人究竟在想什麼……”

    “我倒是還記得她的話呢,”聳了聳肩,秦燦學長孫湘雨比劃了一個打開摺扇的動作,裝模作樣地說道,“點眼!——你三人的任務便是牢牢占據東城墻外的位置,休要叫援軍越過你等兵馬,襲劉奕軍側翼……”

    “惟妙惟肖!”鄧斌撫掌大笑,繼而忍不住嘲諷道,“那個女人廢話一大堆,還說什麼連邙山軍營援軍的行程速度都算好了……嘿!說好的時辰已經到了,周良的援軍呢?嗯?”

    這時,他身旁的秦燦,面色呆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繼而伸手指了指遙遠的北側。

    “做什麼?”鄧斌詫異地望了一眼秦燦,順著他所指的方向望去,隱約望見在遙遠的北側,好似有一支兵馬正急速向此地靠近。

    “不……會吧?”鄧斌瞪大著雙眼,難以置信地望著北方,忽然面色一變,急聲吼道,“傳令下去,變陣!快!——軍師有令,要在一刻之內擊潰來援敵軍!——否則我萬人皆斬!”

    他這一吼,秦燦也醒悟過來,大聲喊道,“休要管城上的守軍,自有東北側的李景將軍替我等抵擋……前、後兩隊倒置,迎擊來援兵馬!不得有失!”

    “是!”

    “快!快!”

    望著混亂變陣的麾下將士,秦燦、鄧斌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驚駭。

    糟糕,要趕在敵軍的援軍到達之前完成變陣啊!

    不然,那自己這幫人,可就有麻煩了……
gv0857 發表於 2013-4-28 21:55
第十章 鴆羽之厲,勝似猛毒(九)

    怎麼可能!

    推測敵人援軍的行程速度,那個女人連這種事都辦得到麼?

    眼瞅著那一支援軍離己方越來越近,而自己麾下的士卒,卻依然未能徹底調整好作戰的隊列,鄧斌又氣又急。

    氣的是自己根本沒有將那個女人的話放在心裡,方才只顧著與同僚扯談,沒有及時注意到那支援軍的倒來;急的是援軍似乎是注意到了自己這一方臨時換陣過於勉強,陣型出現了混亂,正加快速度向自己衝鋒。

    更糟糕的是,洛陽東城墻上的叛軍,似乎也注意到了他們這一支援軍的到來,正準備率軍出城,前後夾擊。

    “拜託了,要趕上啊!”望著已只有一里之遙的敵人援軍,鄭斌忍不住低聲祈禱。

    一想到事後他有可能因為這件事而獲罪,他急地滿頭冷汗。

    而就在這時,東側戰場的主將費國拍了拍他的肩膀,淡淡說道,“我等的任務乃是誘敵,誘使那周良率軍攻打我等這一側,是故,沒有什麼好在意的!——別忘了,我等也是前後夾擊!”

    說到這裡,他有意無意地瞥了一眼東面遠處的林子,他很清楚,在那片茂密的林子裡,還藏著一支兵馬,由東軍神武營四將之一、號稱[萬夫莫敵的鬼將]陳綱率領的四千槍兵。

    經費國這一提醒,鄭斌臉上的焦急之色這才緩緩退去,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喃喃說道,“費將軍不提醒,末將幾乎忘卻……”說著,他望向已近在咫尺的周良軍,舔舔嘴脣說道,“來吧來吧,袋口已經張開了,乖乖鑽進來吧,弘武十四年武舉甲榜第五名的周良將軍喲!”

    ——與此同時,周良的邙山軍營援軍——

    “將軍,洛陽東側的周軍已發現我等!”

    邙山軍營的副將鄔越在急行軍的同時,朝著自家主將周良喊道。

    “不必在意,”已過而立之年的周良大手一揮,沉聲說道,“按照這個速度,周軍是無法在我軍抵達之前變換陣型的!——殺過去!”

    “是!”

    ——與此同時,洛陽東側城墻——

    “報!東北角,發現周良將軍的援軍!”

    “什麼?太好了!”洛陽東側城墻的守將王猛一合拳掌,幾步衝到城墻邊上,眺望城外的景象。

    只見周良的邙山軍營援兵,以極快的速度衝入了費**之中,致使兩軍開始混戰。

    “好!好!”王猛狠狠一拍城墻,一揮戰袍,大步走下城墻,口中喊道,“莊范,你來守城!周誠、齊振,你二人各引兩千步卒,隨本將軍殺出城去!”

    “將……將軍?”名為周誠的副將聞言面色微變,抱拳說道,“張棟將軍傳下將令,叫我等以守城為主,不得擅自出城……”

    “屁話!”王猛大吼一聲,怒聲罵道,“南城墻都被打成篩子了,眼下周良率軍趕來相助,正是反敗為勝的大好機會!——只要能掃平這一波周軍,順勢往南,側面攻打劉奕軍,便可以輓回南城墻的劣勢!”

    “可是將軍……”

    “閉嘴!隨本將軍出城!”

    “……是!”

    洛陽的東門,緩緩打開了,東城墻的主將王猛身先士卒,殺了出來,在他身後,跟著周誠、齊振以及四千步卒。

    而這時,費**正與周良軍展開血戰,似乎並沒有注意到背後的城門敞開,城內殺出了一支兵馬,以至於腹背受敵之下,竟有潰敗之勢。

    “果然與那個女人說的一模一樣呢……”橫刀立馬站在沙場之中,費國瞥了一眼自己靠近洛陽城墻的那些士卒,眼睜睜望著他們被王猛所率的軍隊一陣衝殺。

    忽然,他的耳邊傳來一聲冷笑。

    “何事一模一樣啊?”

    費國下意識地轉過頭去,繼而目光一緊,清楚瞧見一柄大刀向自己斬來的他,當即舉起了手中的長槍。

    “當!”

    兩人力拼一記,各自退開些許。

    倒持長槍,費國一指來將,皺眉喝道,“你,何人也?”

    來將輕笑一聲,淡淡說道,“周良!”

    話音剛落,周良再次舉起了手中的大刀,狠狠斬向費國,卻被後者用長槍擋下。

    “你便是援軍的主將麼?”

    “你便是此地的主將麼?”

    伴隨著一下又一下的硬拼,費國與周良不約而同地說道。

    舔了舔嘴脣,周良嘿嘿笑道,“真是走運啊,一下子就找到了主將……”

    “不!”搖了搖頭,費國淡淡說道,“碰到我,算你不走運!”

    “嘿!——真敢說啊!”

    在周圍雙軍士卒亂戰之間,二人硬拼十幾回合,竟是誰也奈何不了誰。

    這讓周良有些難以置信,要知道,他可是弘武十四年武舉的第五名啊,而眼下,卻與一個名不見經傳的西征軍將領打地難分勝負,這對他而言,著實是個打擊。

    “鏘鏘鏘!”

    伴隨著一陣金屬擊打聲,兩人手中的兵刃撞在一起,擦出絲絲火星。

    一面使勁全身力氣壓製著費國的長槍,周良一面冷聲笑道,“武藝不錯嘛!——真是可惜了……”

    “可惜?”

    “啊,沒注意到麼?眼下,可是我軍占上風啊!”

    “哦?是麼?”費國臉上露出幾分詭異的笑容,低聲說道,“但願你們能夠保持呢,這上風……”

    “什麼意思?”周良微微皺了皺眉。

    ——與此同時,洛陽東城墻之上——

    作為代替王猛負責東城墻戰事的將領,莊范正站立在城墻邊上,聚精會神注視著城下的戰事。

    眼瞅著自家主將王猛配合周良的邙山援軍,兩面夾擊將周軍打地節節敗退,莊范心中暗暗叫好。

    忽然,城墻上急匆匆奔來一名士卒。

    “報!——東北側的周軍,李景曲部,正急速迂迴朝此地趕來!”

    “什麼?”莊范面色微微一變,喃喃說道,“那李景注意到周良將軍的援軍了麼?可那傢伙不是正在佯攻北城墻麼?此人所在的北城墻,離此地少說也十餘里,怎麼會來地這麼快?不應該啊……”

    難以置信地揉了揉額頭,莊范深深望著已殺入費**腹地的王猛等四千士卒,面帶驚色地喃喃自語道,“不好,這樣下去,要反過來被包圍了……北城墻的陶賢將軍究竟在做什麼?怎麼能坐視那李景率軍離開?!”

    莊范握緊了拳頭。

    不過他也知道,那只是他的遷怒,鑒於主將張棟所下達的死守洛陽的將令,在沒有什麼好機會的情況下,負責北城墻的叛軍將領陶賢,又豈會輕易出城?

    在他看來,李景能率軍主動離開,自然最好不過的事了,怎麼可能再率軍出城,尾銜敵軍?

    就在這時,在城墻觀望的一名士卒忽然面色大變,大聲喊道,“將……將軍,城外林子又竄出一支周軍,正攻向周良將軍背後……”

    “什、什麼?”莊范面色大變,幾步衝上城墻邊,瞪大眼睛望著城外戰局。

    在他目瞪口呆之時,負責北面戰場的西征軍主將李景,已率領他那一萬部署,來到了東面戰場,而另一隻由陳綱所率領的軍隊,則從周良大軍的背後殺出。

    以至於原本包圍費**的王猛以及周良等近乎兩萬餘士卒,反過來被西征軍包圍了。

    “怎……怎麼會這樣?”莊范一臉難以置信,連聲說道,“快!再派兵馬,援助王猛將軍……”

    “可是將軍……”

    “休要管張棟將軍的將令!——要是王猛將軍與周良將軍被擊潰了,我洛陽東城墻就徹底完了!”

    “可是將軍,周軍的李景一部已在城外列陣,堵住了我軍援助王猛將軍的去路,就算勉強率軍出城,也衝不過去的啊!——甚至會被周軍趁勢殺入城內,導致東城徹底失守啊!”

    “怎麼會……”莊范難以置信地望向城外,他這才注意到,周軍負責北面戰場的李景一部,在來到東面戰場後,便一分為二,一部分反包圍王猛、與周良的大軍,而另外一部分,則在洛陽東側的三座城門外,分別設置了一個千人方陣,嚴正以待,死死堵住了城門。

    “怎麼會這樣?”

    眼睜睜望著城外的己方軍隊陣型大亂,被西征周軍兩面夾擊,莊范難以置信地抱住了腦袋。

    “啊啊!”

    “後面,後面……”

    “前方……”

    聽著城外己方軍隊的驚呼、慘叫,莊范痛苦地咬緊了牙關,眼睜睜看著他們被周軍分割包圍、繼而殺戮殆盡。

    周誠,戰死了……

    齊振,戰死了……

    王猛將軍,亦戰死了……

    當望見第一個己方士卒丟下手中的兵選擇投降時,莊范就意識到,東城墻,徹底完了……

    不,應該說,整個洛陽,徹底完了……

    莊范默默地打量四周城墻上的守軍,如他所料,在瞧見城下那慘不忍睹、仿佛地獄一般的慘景後,城上的守軍,士氣跌到了低谷……

    儘管洛陽東城墻還有至少六七千的守軍,可那又有怎麼用,城外的周軍,在一刻辰之內,便將王猛、周良兩位將軍多達三萬人的大軍打地潰不成軍。

    啊,完了……

    在主將戰死、士卒士氣跌倒低谷的眼下,城外的周軍只要一波攻勢,就足以拿下東城墻……

    為什麼會這樣?

    明明是大好機會啊!周良將軍率軍來援,王猛將軍趁勢殺出城,前後夾擊周軍……

    為什麼,為什麼會落到這種局面?

    喃喃自語著,莊范感覺全身的力氣仿佛都離體而去,緩緩跪倒在城墻上,腦門磕著墻垛。

    被算計了……

    ——與此同時,洛陽東城墻外——

    “真是輕鬆啊!”

    隨手將一顆叛軍將領的頭顱拋給身後的士卒,陳綱望著那遍地的屍骸,以及,那些已喪失了鬥志的叛軍們。

    “輕鬆地有點難以想象了……是沒想到麼,同一個林子裡,其實藏著兩支兵馬麼?”

    不擅長思考的陳綱,伸手撓了撓頭髮,提著自己那尚且滴著鮮血的長柄尖刀,朝著前方走去。

    在前方不遠處,洛陽東側戰場的主將費國,正默默望著倒在自己腳下的屍體。

    那是叛軍大將周良的屍體。

    “武藝不錯啊,費將軍……”陳綱有些驚訝地望著費國,畢竟對於那周良,陳綱也聽說是一名難得的猛將,但是從眼下費國毫無損傷的身體看來,這個叫做費國的將領,武藝要遠遠在那周良之上。

    “陳副將過獎了,末將愧不敢當!”

    “呵!”陳綱淡淡一笑,上下打量了一眼費國。

    這傢伙……

    一點傷都沒有呢……

    明明是被當成了誘餌,被兩支叛軍前後夾擊,那般混戰,這個傢伙卻連絲毫的傷都沒有……

    瞥了一眼自己左手、以及腹部等處的淺淺傷痕,陳綱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在這等數萬人的混戰中,這傢伙似乎還游刃有餘呢……

    從四品游擊營參將費國……麼?

    或許是被陳綱盯地有點不舒服吧,費國咳嗽一聲,抱拳說道,“陳副將,一切都照長孫軍師所言,末將以為,城上的守軍已喪失了鬥志,眼下,正是奪取洛陽的大好機會!不知陳副將的意思……”

    “費將軍才是此地主將,這種事,費將軍拿主意就好!”說著,陳綱拍了拍費國的肩膀,甩了甩手中尚且滴著鮮血的尖刀。

    “是!那末將便斗膽下令了……”說著,費國抱了抱拳,繼而深吸一口氣,指著洛陽東城墻說道,“將俘虜交予陳副將的部署看押,我軍準備順勢攻城!——傳達於李景將軍,請李景將軍與我軍聯手攻城!”

    “是!”

    ——與此同時,距離洛陽五里外的高坡——

    “原來如此……”

    用單筒望遠鏡望著洛陽城東城墻的戰事,謝安握著望遠鏡的手,微微有些顫抖。

    他清楚地瞧見,面對著費**以及李景軍的聯合攻勢,洛陽東城墻上的守軍,呈現出一觸即潰的局面,以至於在第一波攻勢中,就被西征周軍攻上城墻。

    這個女人,性格真的很惡劣呢!

    轉過頭來,謝安默默地望著長孫湘雨。

    在南城墻,當張棟調來預備軍,準備鼓舞城上守軍的士氣時,這個女人用一支弓騎兵的幾輪箭雨激射,徹底葬送了城上守軍的士氣。

    在東城墻,當叛軍周良率軍來援,因而鼓舞了城上守軍的士氣時,這個女人故技重施,將計就計,反過來包圍了周良的援軍以及那不知名的、殺出城外的猛將,再一次葬送了洛陽東城墻上守軍的士氣……

    在對方看到希望的同時,給予絕對的絕望!

    還有什麼比這個更打擊人的?

    眼睜睜看著城下的友軍被屠殺殆盡,此刻東城墻上的守軍,士氣恐怕是已經跌到低谷了,就算費國等人趁勢拿下整段城墻,也不是什麼難事。

    這個女人,玩弄人心的手段,簡直就是驚世駭俗!

    “這就是你奉行的攻心戰法,威懾麼?——這就是你所說的,如果沒有破綻,就製造破綻麼?”

    謝安語氣沉重地問道。

    此刻的他,已經徹底意識到,長孫湘雨這個女人的可怕,傑出的天賦、過人的智慧,以及對於人心的洞若觀火……

    怪不得連舞都對她極為忌憚,原來不單單只是忌憚她的身份……

    “覺得如何?”長孫湘雨輕笑一聲,搖著手中的摺扇,淡淡說道,“倘若用那講究十全十美的[文伐],三個月恐怕都難以攻克,而我長孫湘雨所奉行的[威懾]攻心戰法,卻可以在一日之內,拿下洛陽!”

    “但是犧牲了數千人……你將費國那萬人軍隊,當成了誘敵的棋子!”

    “我不是說了麼,是戰場,就勢必會死人,無可避免,想兵不血刃地拿下整個戰事的勝利,無異於痴人說夢!——那種事就算有,也不會頻頻發生,否則,還要軍隊做什麼?征戰時找幾個迂腐的文士,耍耍嘴皮子不就完了?”

    聽著她那不以為意的語氣,謝安不知為何,心中涌起幾分不舒服的感覺,忍不住說道,“你當人命是什麼?”

    “……”長孫湘雨皺眉望了一眼謝安,咯咯笑道,“哎呀,跟舞姐姐睡了幾晚,就將她那套學全了麼?——人命?咯咯!她再怎麼愛兵如子,也無法掩飾冀北戰場時,東軍傷亡過半的事實!——一面說什麼士卒的性命重若萬金,一面卻又叫麾下士卒去與強敵一決勝負,你不覺得很虛偽麼?——哪有什麼不死一兵一卒的全勝戰法?”

    本來謝安只是心中稍微有些不舒服,可眼下見長孫湘雨將矛頭指向梁丘舞,而且言辭這般不堪,他不禁有些生氣,皺了皺眉,為梁丘舞辯解道,“輪不到你來說她!——舞很努力,從未間斷過早晚的習武,哪怕軍務再忙……”

    “那又如何?”長孫湘雨冷笑著打斷了謝安的話,嘴角揚起幾分輕蔑的笑容,淡淡說道,“她,能夠獨自一人對付一萬人的兵力了麼?”

    謝安知道長孫湘雨想表達什麼,聞言搖頭說道,“是,舞是不可能獨自一人對付一萬人的兵力,要依靠麾下的士卒,可是,她在努力,你不能忽略她在努力的這個過程……”

    “呵!我記得你曾經對我說過,努力的過程比結果更重要,不過在我看來,倘若結果不盡人意,過程再是激勵人心,又有什麼用?——成王敗寇,這就是這個世上的真理!”

    “你!”

    “除非那個女人強到能夠獨自一人應付一支軍隊,否則,說什麼也是無用!——等她強到那般地步,再來對我長孫湘雨說教吧!”

    “你這傢伙……”

    “還有,到底是誰小瞧了舞姐姐啊?——說什麼過程比結果重要,那不過是弱者用來聊以自*的藉口罷了,舞姐姐可是奴家少數視為勁敵的女人,謝安,你可別貶低了她喲!”

    “竟然說我貶低了她?”謝安雖氣怒不已,卻無從反駁。

    “咯咯咯,”瞥了一眼悶悶不樂的謝安,長孫湘雨舉起手中的摺扇,一指遠處的洛陽,沉聲說道,“是該到終盤的時候了!——將赤、白、黑、青、土五方旗全部豎起,令劉奕本隊攻城!落日之前,拿下洛陽!”

    “是!”

    與此同時,在距離洛陽兩百多里的遙遠西側,有一名身穿南軍式樣甲胄的將領,正領著幾名輕騎護衛,正急速朝著洛陽、偃師的方向而來……
gv0857 發表於 2013-4-28 21:57
第十一章 南軍求援

    大周弘武二十三年八月二十五日,誰也沒有想到,河南府一等一的重城洛陽,竟然會在短短一天內淪陷。

    以至於當李壽緩緩從洛陽南城門走入時,他依然有些難以釋懷。

    儘管洛陽西、北兩面的城墻尚未徹底淪陷,城中依舊還有些叛軍在負偶頑抗,但是在李壽看來,那不過只是徒勞罷了,自打洛陽南城墻與冬城墻陷入的那時起,這座城,已經是西征周軍的囊中物了。

    雖然犧牲了多達八千的西征軍,可同時也俘虜、殺死了近乎八萬的叛軍,並且奪下了洛陽,作為攻城的一方,這份輝煌的戰績,足以名垂千古、萬世流芳。

    長孫湘雨,何等厲害的女子!

    李壽不由暗自感嘆。

    忽然,他注意到了身旁謝安那低沉的神色。

    “還在想方才的事?”李壽問道。

    謝安搖搖頭,又點點頭,繼而微微嘆了口氣。

    李壽從未見過謝安露出這種神色,心下納悶,古怪說道,“你不會當真幼稚地以為,兵不血刃就能拿下洛陽吧?本王雖被你與長孫湘雨說成是[讀死書的傻蛋],可本王也知道,兵家之事,向來是凶險萬分,哪有不死人就能贏的道理……”

    “行了行了,別賣弄了,這種事還用得著你來教我?”謝安沒好氣地翻了翻白眼。

    李壽聞言也不氣惱,笑著說道,“既然如此,那你沉著一張臉做什麼?”

    只見謝安長長嘆了口氣,皺眉說道,“我只是覺得,她對於人命,對於上戰場廝殺的將士們,缺少應有的尊重!”

    “尊重?——此話怎講?”李壽的神色,漸漸變得有些凝重起來。

    “你也瞧見了,費國將軍的那一萬人,被她當成了將計就計、對付東城墻的誘餌,我猜,除了幾個領軍的將領外,她根本就沒有把叛軍將領周良會率軍趕來相助的事告訴所有的士兵,否則,第一波接觸戰時,費國將軍的萬人方陣,又豈會出現那樣巨大的傷亡?——換而言之,那些戰死的士卒,可以說是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戰死沙場……”

    “唔……”李壽微微皺了皺眉,緩緩點了點頭。

    “我不是說她這樣設計不對,相反地,我覺得她這場仗打地非常漂亮,無論對局勢的掌握,還是對掐斷敵軍士氣的時機精確把握,亦或是對人心的洞若觀火……我只是覺得,她有必要將真正的意圖,傳達給費國將軍麾下的萬人士卒,這樣的話,至少那些將士能死而瞑目,不會像眼下這樣,稀裡糊塗地,連自己到底是為什麼而死的都不清楚……”

    “你這樣想也對,”李壽聞言點了點頭,繼而猶豫說道,“不過你想過沒有,如果長孫小姐當真將真正的意圖傳達給那支萬人軍隊,又有多少人敢去充當誘餌呢?——你要知道,這支誘餌軍隊,需要面臨周良以及東城墻兩方的攻打,甚至於,要在陳綱副將與李景將軍率軍來援前,拖住叛軍,好叫兩位將軍反過來將敵軍包圍……本王也覺得,若是將真正的意圖告訴給底下的士卒,其中的變數太複雜了,在沒有絕對的威望前,很難迫使麾下的將士進行這等背水一戰……既然如此,倒不如什麼都不說,叫那些士卒以為自己僅僅只是佯攻的一支兵馬……”

    “你也這樣想?”謝安抬起頭來,皺眉望了一眼李壽。

    或許是注意到了謝安眼中的那幾份古怪神色,李壽語氣一滯,猶豫說道,“謝安,你也知道,尋常的士卒僅僅只能錦上添花,而不能雪中送炭,乘勝追擊時勢如破竹,而反過來說,一旦被敵軍打出士氣,就會兵敗如山倒……你不能將這些士卒跟東軍神武營比較!——陳綱將軍當年率三百東軍衝殺數萬北戎狼騎,期間,無有一人後退,皆戰死沙場,這種明知前方是死地、卻依然奮勇向前、視死如歸的勇氣,是只有精銳之師才具備的!——沒有舞將軍那般的威望,是不足以做到這一點的!”

    “……”謝安聞言默然不語。

    其實他也清楚,長孫湘雨之所以不告訴費國麾下士卒她真正意圖的原因,無非就是為了減少戰場上臨時出現的變數。

    啊,臨時出現的變數,這正是長孫湘雨用兵最大的破綻!

    儘管梁丘舞是謝安的妻子,但謝安不得不承認,這個用兵並不怎麼高明,至少比起長孫湘雨這種神乎其神的策略,差的太多,往往都是藉著她那過人的武力,以及東軍神武營那可怕的戰鬥力,強行扭轉整個戰場的局勢。

    就好比冀北戰場,倘若不是梁丘舞身先士卒,斬殺了敵酋咕圖哈赤,導致北戎狼騎全線崩潰,有可能最後的勝利,並不屬於四皇子李茂以及梁丘舞。

    換句話說,梁丘舞是屬於有能力力輓狂瀾、但平日也算不上精於用兵的猛將,這個武力超絕的女人,即便是面臨最危險的時刻,也能夠憑著自己的威望,讓擁護她的將士憑空殺出一條血路,殺出一條通向勝利的血路。

    她,擁有著能夠叫麾下部將甘心為她赴死的人格魅力。

    但正如李壽所說的,只有精銳之師的將領,才能做到這一點,也有精銳之師,才會有甘心為主將赴死的勇氣。

    論作為主將的人格魅力,長孫湘雨比不上梁丘舞,她做不到這一點,因此,這個女人盡可能地規劃好所有的一切,避免不必要的危險,將所有危險的可能性遏制在最低。

    憑藉著她那堪稱妖孽般的智慧,她能夠計算到敵軍的應對,並將計就計,設下圈套,但是誰都知道,戰場上往往便臨時出現變故,就拿東城墻的戰事來說,如果李景將軍來不及將麾下兵馬從北城墻抽離,援助東城墻,如果陳綱副將出現什麼差錯,不能夠在短時間內從背後將周良的軍隊擊潰,那麼整個戰局,便會徹底掉轉過來,非但東城墻無法拿下,就連南城墻的大好局面,都會葬送。

    啊,人心,這就是長孫湘雨用兵中最大的破綻!

    一旦中間有一個環節銜接不上,那麼整個謀劃都會出現偏差,當然了,如果真的出現這種事,長孫湘雨自然會中途改變策略,但不可否認的是,她先前所制定的策略,就會因此發生改變。

    平心而論,這種事無可避免,就算長孫湘雨精於把握人心,也無法精確算到每一個士卒的心思,那些被她視為棋子的士卒的應對,恰恰就是她用兵中最容易出現失誤的一環。

    為了減少出現失誤的可能性,她索性不將真實的意圖告訴那些士卒,幾乎可以認為是用哄騙的方式,讓那些士卒莫名其妙地成為誘敵的誘餌,因為只有這樣,她在計算整件事的時候,才會減少出現變故的可能性。

    事實上,梁丘舞當年在冀北戰場,也出現過故意叫麾下士卒去送死的現象,有時是為了戰局需要而拖延北戎狼騎的行程,有時則是為了誘敵深入,好一舉殲滅,但不管怎麼樣,擔任敢死隊的東軍將士,都清楚地知道自己將要面臨的究竟是什麼,他們知道自己是為什麼而犧牲,並不是梁丘舞逼迫,而是他們自願,出於對大周的忠誠、對梁丘舞的忠誠、對東軍神武營的忠誠!

    為了東軍的榮耀、為了最後的勝利,他們犧牲地一如反顧!

    反觀同樣被當成誘餌的費**那一萬人,卻連自己是為什麼而死都不知道,稀裡糊塗地就付出了多達四五千人的性命……

    這正是謝安心中感到不舒服的事!

    縱觀歷史許許多多的戰事,作為統帥,無可避免會出現派出小股將士誘敵的事,但是在謝安看來,當將領做出了這等抉擇後,他至少要讓赴死的將士清楚自己是為什麼而死,說得難聽點,就是叫讓那些士卒死個明白。

    但凡是入伍的士卒,恐怕沒有一個堅信自己能夠在一場又一場的戰事中存活,總會有死去的那一天,而在謝安看來,士卒將身家性命都交付給將領,讓將領來決定他們生存或者死亡,反過來說,讓麾下的士卒清楚知道自己究竟是為什麼而死,這難道不是身為將領最起碼的尊重與義務麼?

    長孫湘雨的用兵方式,太過於無情了……

    撇開這一點不談,這個女人所奉行的兵法,完美地令人咋舌!

    搖了搖頭,謝安與李壽朝著洛陽城最顯眼的府邸走去,那裡,毋庸置疑會成為長孫湘雨指揮接下來戰事的帥帳。

    而當他二人來到那座府邸的前廳時,大部分的將領已來到這裡向長孫湘雨覆命。

    比起昨日在偃師時,眼下那些位將領的眼神中,充滿了對長孫湘雨的敬佩與驚嘆,畢竟這個女人,在不依靠巨型攻城器械的情況下,便在短短一日內攻下了洛陽。

    一句話,贏地太漂亮了!

    “這麼說起來,軍師此番用兵,其實早已將周良這支援軍的因素也計算在內麼?——軍師是故意等那周良趕來?”

    到李壽與謝安踏入廳中時,西征軍的將領卓志正擺出一副恭敬的低姿態,像長孫湘雨詢問著此戰經過。

    從旁,除了費國、劉奕、李景這三位各自軍營的主將尚且還在與城內負偶頑抗的叛軍交戰外,其餘將領都恭恭敬敬地列在桌子的兩旁,時而觀瞧擺在桌上的行軍圖,時而用嘆為觀止的目光望向長孫湘雨。

    “不錯……”瞥了一眼踏入廳中的謝安,長孫湘雨淡淡說道,“我之所以不急著令劉奕攻城,就是為了等那周良,倘若在周良趕到之前,這洛陽已不可救,那麼這周良勢必會率軍返回,死守邙山軍營!——邙山地勢複雜,放他回去,無異於放虎歸山……再者,本軍師需要他來完善東城墻的攻城之事!”

    至於長孫湘雨口中的[完善東城墻的攻城之事]指的究竟是什麼,眾將早已得悉,無非就是讓東城墻的守軍親眼看著城外的友軍敗亡,殺雞儆猴,打擊城上守軍的士氣罷了。

    “不愧是軍師,竟然反過來利用周良的援軍,設計城上守軍的士氣……”

    “軍師深謀遠慮,末將等不如!”

    “照軍師所謀劃的,眼下嚴副將多半已趁著周良率軍援助洛陽的機會,趁虛而入,攻下邙山軍營了……”

    “這還用說?早前我就瞧見東北角邙山方向火勢大作,想必是嚴副將攻下了叛軍軍營,放火燒營……”

    “不愧是……”

    從旁的將領紛紛出言恭維,比起昨日在偃師,簡直就是判若兩人。

    也難怪他們這般前倨後恭,畢竟以區區八、九千人的損失,非但拿下了洛陽,還殲滅、俘虜了多達六、七萬的叛軍,這次的戰果,足可以稱之為輝煌!

    而這一切的一切,都來自於眼前這位不可思議的女子的手筆。

    這時,西征軍將領蘇信舔了舔嘴脣,有些難以釋懷地說道,“說起來,軍師怎麼料到,那郭城的守將邱旻,不率軍襲劉奕將軍背後來援助洛陽,反而攻我偃師呢?”

    “他來了麼?”長孫湘雨淡淡問道。

    蘇信點點頭,抱拳說道,“不出軍師所料,末將率軍埋伏於小路之上,果然見那邱旻偷偷摸摸從小路繞到我偃師南側,末將中途殺出,殺地叛軍屁滾尿流……”

    話音剛落,眾將哄笑一聲,笑蘇信用詞粗俗,繼而不約而同地轉過頭來,望向長孫湘雨,等著她的解釋。

    見此,長孫湘雨微微一笑,淡淡說道,“這很簡單!邱旻此人,也是弘武十七年的武舉考生,而且還是讀過兵法的考生,我記得,他在一篇兵法論中,提到過孫臏,對孫臏大肆稱讚,這樣的人,怎麼可能不知道圍魏救趙這個典故?——在他看來,與其援護被大軍攻打的洛陽,倒不是襲我後方偃師,是故,本軍師料定,必然會迂迴襲我軍後方的偃師!”

    屋內眾將聞言面色為之動容,尤其是蘇信,撓撓頭帶著幾分慚色說道,“想不到軍師竟然將這次戰事計算到這般地步……可惜,末將麾下盡是步卒,那邱旻留下一軍斷後,倉皇逃跑,末將追趕不及,不能將其頭顱帶來……”

    “無妨!”長孫湘雨擺了擺手中的摺扇,淡淡說道,“我已提前叫項青、羅超兩位將軍,在結束南城墻戰事後,折道往郭城而去,算算時辰,應該能夠截獲邱旻。郭城不比邙山軍營附近,周圍少山丘、峻嶺,地勢平坦,一旦被項青、羅超兩位副將的騎兵咬住,就算那邱旻有天大的本事,也逃不回郭城!”

    “呃?”蘇信聞言面色大驚,與眾同僚面面相覷,卻發現屋內各位同僚面色,亦是滿臉震驚。

    這個女人……

    竟然算到這種地步?

    想到這裡,眾將額頭不禁滲出了層層汗水。

    就在這時,忽然有一名士卒急匆匆跑了進來,叩地說道,“啟稟主帥、軍師、各位將軍,南城墻外,有數人自稱是南軍陷陣營的士卒,求見主帥,為首一人,自稱衛雲……”

    “衛雲?”西征軍將領石晉聞言愣了愣。

    見他好似知曉來人底細,李壽好奇問道,“石將軍認得此人?”

    “啊?啊!”見李壽發問,石晉連忙抱拳說道,“啟稟九殿下,啊不,是安平大將軍,此人乃南軍陷陣營三大將之一的衛雲?此前在偃師時,曾與末將等人發生過一次衝突,是故末將記得……”

    “衝突?什麼衝突?”李壽疑惑問道。

    話音剛落,他便注意到屋內眾將的神色有些尷尬。

    “這個,是這樣的……”西征軍將領步白猶豫了一下,抱拳說道,“南國公為子報仇心切,欲整編我等屯紮在偃師的兵馬,然而他手中卻無聖命,也無任何兵部的文書,是故,末將等人拒不從命,以至於氣憤填膺的南軍,險些與我等發生了械鬥……”

    “哦……”李壽恍然大悟地點點頭,心下暗暗想道。

    難怪南國公呂崧帶著自己的南軍孤軍深入到函谷關去了,原來是給氣走了……

    不過,這會兒那衛雲來這裡,又來做什麼呢?

    難道……

    也不知是不是看透了李壽心中所想,長孫湘雨啪地一聲合攏了手中的摺扇,淡淡說道,“說什麼哀兵必勝,還不是敗了,兵書上的事,也不能全信嘛……”說著,她有意無意地瞥了一眼謝安。

    屋內眾將似乎並沒有聽出長孫湘雨說這句話時的本意,聞言大為吃驚,驚訝說道,“軍師不會連這個都算到了吧?”

    “很稀奇麼?”長孫湘雨面無表情地環視了一眼屋內眾將,淡淡說道,“帶著區區八千南軍,便氣憤填膺地去找叛軍的麻煩,函谷關可是有多達十萬的兵力啊,區區八千南軍,這不是去送死麼?——好歹也是位久經沙場的老將,這般不理智且不說,竟然還敗得這麼快……”說到這裡,長孫湘雨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搖頭說道,“好在已拿下洛陽,否則,真是要被打亂全盤計劃了……”

    “……”屋內眾將面面相覷,其中,西征軍將領蘇信小心翼翼地說道,“軍師的意思是……”

    只見長孫湘雨啪地一聲打開了手中的摺扇,輕笑著說道,“看來,南國公已為我等製造了一個絕好的進兵機會呢……”

    望著她臉上那熟悉的笑容,謝安心中震驚。

    這個女人,難道……
gv0857 發表於 2013-4-28 21:57
第十二章 南軍求援(二)

    當南軍陷陣三將之一的衛雲帶著三五名親衛急匆匆地奔入大廳時,謝安暗自打量著他。

    與東軍神武營的四將可以認為是東公府梁丘家的家將一樣,這陷陣營三將,也可以說是南公府的家將,是世襲的兵戶將領,早些年跟著南國公呂崧,隨著大周天子李暨兵伐南唐,立下赫赫功勛。

    如今,老一輩的南軍三將有的已退居幕後,有的則已老死,換他們的兒侄一輩,來扛起南軍這面[陷陣之士]的旗幟。

    雖然未曾親眼瞧見過南軍士卒,但是從梁丘舞的描述中,謝安大致也可以推斷出一些來。

    如果說東軍是一柄無堅不摧的長矛,那麼南軍就是一面堅不可摧的盾牌。

    與東軍神武營的裝備配置不同,南軍是步兵,而且全副鎧甲的重步兵,一手持長達丈余的長槍,一手持一人高的鐵盾,腰間再配一柄砍刀,論機動力,是四鎮軍中最差的,但是一旦被南軍占據了某個有利地形,擺開陣型,那就是有十倍的兵力,恐怕也難以攻克下來。

    就算是訓練方式,南軍也與東軍有著決然的不同,東軍神武營的訓練方式,是如何以最快的速度,最省力的方式,殺死敵軍,而南軍陷陣營的訓練方式,足可以稱為是最笨的訓練方法。

    負重!

    高強度的負重!

    平日裡的訓練,南軍士卒要身穿著重達上百斤的負重物,借此來強化身體素質。以便於當穿上全副鎧甲時,能夠持續更長時間的作戰能力。

    至於招數,僅僅只是舉盾、刺槍而已,枯燥地很。

    就連梁丘舞也不得不承認,論訓練量,南軍絕對是四鎮軍中最繁重的,因此,要成為一名南軍陷陣營的士卒,遠超常人的忍耐力以及堅韌不拔的意志,才是最為關鍵的。

    而不是個人的武藝!

    事實上。南軍也沒有什麼能夠體現個人武藝的時候,在作戰時,基本就是一整列的士卒一同前進,一同舉盾、一同刺槍,需要有著刀刃加身猶面不改色的魄力。

    南軍最著名的盾墻加槍海的組合,就算是攻擊力最強的東軍,也沒有十全的把握能夠衝散。

    步步為戰,這就是南軍唯一的戰術,利用堅不可摧的防禦力。一點一點地碾壓對手,逐步消耗敵軍的戰鬥力以及士氣。

    縱觀大周的軍隊。論防守能力,沒有一支兵馬敢誇口說勝過南軍,這支比東軍還要頑強的軍隊,被人稱之為是永遠不會被打垮或者拖垮的軍隊。

    正因為這樣,當聽說呂帆率領南軍在函谷關下慘白,非但自身殞命,就連南郡也傷亡過半時,朝中為之震驚。

    現在想想,多半是呂帆戰死之後。其餘兵馬驚慌失措,四散奔潰,使得本來就行動力不足的南軍,被叛軍包圍,因而才損失慘重罷了,否則,這種仿佛銅墻鐵壁般防衛之師。怎麼可能會被打地損傷過半?

    “末將南軍陷陣營副將衛雲,恭賀貴軍攻克洛陽,但不知,何人乃此軍統帥?”

    說這話時。衛雲瞧著李壽看了半天,最終還是無法認定,李壽便是主持洛陽戰事的主帥,畢竟李壽尚未弱冠,太年輕了。

    鑒於與謝安一道坐在左側首席的長孫湘雨自顧自地品著茶水,絲毫沒有想要搭話的意思,李壽只能親力為之,抱了抱拳,說道,“本王乃此次西征軍主帥,李壽!——父皇命我為安平大將軍,主持洛陽、長安一帶戰事!”

    “李……”喃喃自語半句,衛雲愕然地望著李壽,看他表情,顯然是聽說過李壽的傳聞,他多半沒有想到,當初默默無聞、不受天子寵愛的九皇子李壽,眼下竟肩負這等重任。

    “末將見過安平大將軍!”衛雲又行了一次單膝叩地的跪拜軍禮。

    見此,李壽連忙抬起手,說道,“衛將軍請起……本王聽說南國公在函谷關與叛軍鏖戰,何以衛將軍卻在此地?”

    衛雲聞言,用帶著幾分怨恨的目光掃視了一眼屋內的眾將,繼而抱拳說道,“啟稟安平大將軍,此次末將前來,原是往偃師搬救兵,不想大將軍勇武,竟攻克洛陽,是故,慌忙入城,向大將軍請援!——我家公爺危在旦夕,還望大將軍速速派兵援救!”

    “這……”見衛雲面色那般著急,李壽心中一愣,難以置信地說道,“南國公呂公爺乃我大周首屈一指的善戰之將,竟也……”說到這裡,他好似想到了什麼,恍然大悟般說道,“本王忘卻了,呂公兵力不足……對了,呂公眼下境況如何?”

    衛雲聞言無聲地張了張嘴,繼而低下頭,低聲說道,“我家公爺遭那不知名的叛將所害……”

    “啊?”謝安驚得下意識坐直了身體,一臉難以置信之色。

    “好在只是負重傷,雖未有性命之憂,不過末將離營時,尚未甦醒……”一面說著,衛雲一面用疑惑的目光望著謝安。

    見屋內所有的人目光都望向自己,謝安倍感尷尬,故作咳嗽一聲,緩緩又坐下。

    “蒼天有眼!——似呂公這般朝中重臣,我大周可缺不得……衛將軍且放心,呂公吉人自有天相!”作為謝安的好哥們,李壽當即便接上了話茬,好言安慰衛雲,解了謝安尷尬之圍。

    “多謝大將軍吉言!”衛雲感激地望著李壽,繼而語氣一頓,急聲說道,“大將軍,眼下函谷關下,我軍營寨卻連連遭叛軍攻打,奈何公爺至今尚且昏迷不醒,致使軍心動盪,望大將軍速速發兵救援!”

    “這個自……”李壽下意識地一揮手,正要應下。忽然,他注意到長孫湘雨正淡淡地望著自己,心下微微一動,改口說道,“衛將軍且放心,不過眼下洛陽尚未徹底攻下……衛將軍應該也注意到了,北城、西城一帶,尚有不少叛軍負偶頑抗……這樣吧,衛將軍一路遠來辛苦,不如且在此安歇一晚。也要讓本王與諸位將軍商討一下軍情……”

    “這……”衛雲急不可耐,抬頭望著李壽欲言又止,但是最終,他只是長長嘆了口氣,畢竟李壽說得句句在理,總不能放著尚在洛陽頑抗的叛軍不顧,當即調兵遣將去援救南軍吧?

    “望大將軍速速平息洛陽之亂,救我南軍於水火……倘若有什麼用得著衛雲的地方,衛雲絕不敢辭!”

    “衛將軍言重了……”李壽微微一笑。抬手說道,“來人啊。替衛將軍打理歇息落腳之處!”

    “是!”門口的兩名士卒聞言領命,領著衛雲到府上廂房歇息去了。

    望著衛雲漸漸遠去的背影,李壽嘆息著搖了搖頭,喃喃說道,“真是想不到啊,連呂公也不是那叛軍將領對手……此人,究竟是何方神聖?——蘇將軍,你等可曾親眼瞧見過那叛將?”

    西征軍將領蘇信聞言,臉上露出幾分羞慚之色。低頭說道,“啟稟大將軍,末將私下也談論過,奈何那叛將露面時全身罩著黑色大氅,不知面貌,也不知歲數,單手提一柄巨大的斬馬刀。粗略目測,重達上百斤……”

    “單手?上百斤?”李壽聞言倒抽一口冷氣,就連長孫湘雨亦露出了幾分驚容。

    或許是注意到長孫湘雨的表情,蘇信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道,“絕非末將等人戰敗推卸責任,實則是當時在場所有將士都瞧得分明,那叛將,一手握著馬韁,一手提著那柄斬馬刀,就這樣殺入了我十萬大軍之中,無人是他一合之敵,但凡是擋在此人面前的,皆一刀斃命,末將親眼瞧見,那叛將單憑右手之力,便將孫賀文將軍連人帶馬斬成兩片……”

    “當真?”李壽驚地下意識坐直了身軀。

    屋內眾將沒有回答,只是默默地低下了頭,這份沉默,遠比回答更有說服力。

    就在這時,屋內響起了啪啪啪的聲音,眾人轉過頭去一瞧,這才發現,長孫湘雨正用手中的摺扇,輕輕敲著桌案。

    “尚未開戰,便心存懼意,這仗還用打麼?——丟人現眼!”

    倘若在昨日,這些位將領多半會氣憤填膺,但是眼下,在見識過了這個女人可怕的一面後,他們哪裡敢有任何憤憤之色,紛紛低了下頭。

    “行了,閒話少說,眼下就來部署一下明後日的戰事吧!”說著,長孫湘雨緩緩站了起來,一面把玩著手中的摺扇,一面淡淡說道,“鑒於前兩次,叛軍都是在擊潰我函谷關下的周軍,大舉反攻,我料定這次多半亦是如此……在覆滅南軍之後,氣焰囂張的叛軍勢必會兵出谷城,大軍反攻洛陽,既然如此,我等迂迴襲谷城,遏斷叛軍士氣,在我看來,叛軍絕不會想到我等會襲他後方……”

    竟然不救呂公?

    “……”屋內眾將面面相覷,卻沒有一個敢插嘴。

    仿佛沒有注意到眾將的表情,長孫湘雨自顧自地說道,“明日,蘇信你增派輕騎斥候,監察谷城一帶,一旦有函谷關的叛軍入駐谷城,速速來報!”

    “……是!”

    “劉奕、步白、石晉,你三人點三萬兵馬,明日清晨離洛陽,藏於邙山,我與你等一同前往,待函谷關的叛軍率軍谷城,前來洛陽時,趁機拿下谷城!”

    “……是!”劉奕、步白、石晉對視一眼,抱拳領命。

    “費國、李景,你二人守洛陽,待函谷關叛軍至,非但要守住洛陽,更要拖住此波叛軍,以便於我拿下谷城……只要谷城拿下,此波叛軍無異於甕中之鱉,插翅難飛!”

    “……是!”

    “那就散了吧!”長孫湘雨揮了揮手中的摺扇。

    屋內眾將面面相覷,默默站起身,就在這時,他們忽然聽到一個聲音。

    “為什麼……為什麼不救呂公?”在屋內諸位複雜的目光下,謝安目不轉睛地望著長孫湘雨。

    “救?”長孫湘雨咯咯一笑。淡淡說道,“為何要救?呂公既然不顧聖命也要私自率軍攻打函谷關,想必是有了死的覺悟,而且在我看來,他率領區區八千南軍,攻打屯紮著十萬叛軍的函谷關,這本身就是與送死無異……反正橫豎要死,還不如為我的計策,增添幾分勝算!”

    “你……”

    “十萬叛軍啊,還有那個不知名的猛將。你以為函谷關能那麼好拿的?——眼下,呂公已替我等製造了一個絕妙的機會,一旦他戰死,叛軍士氣勢必會高漲,勢必會大舉反攻,而我等,只要瞧準機會掐斷叛軍歸路,谷城、洛陽兩處夾擊,這勝算。可比傻傻地將大軍推到函谷關下要高得多啊!”

    “連呂公都當成可拋棄的棋子麼?”謝安緩緩站了起來,帶著幾分怒意望著長孫湘雨。

    “算不上……我只是因勢利導而已。你們不是想贏麼?這就是最好的辦法!”

    “見死不救,算什麼最好的辦法?!”

    望著謝安臉上怒色,長孫湘雨臉上的笑容,緩緩收了起來,似笑非笑地說道,“還記得臨戰之前的約法三章麼……你與李壽答應過本軍師,不對本軍師做出的判斷有任何的異議!”

    “此一時彼一時!——我要你救呂公!”

    長孫湘雨聞言啪地一聲打開了手中的摺扇,淡淡說道,“擺著這般好的機會。擺著能夠殲滅叛軍主力的機會,你卻要我救一個半死的老頭?外加一支被打地支離破碎的南軍?——倘若這八千南軍能換來數萬叛軍的性命,為何要救?”

    “你……你不講道理!”

    “啊,我所奉行的兵法,就是不講道理的兵法!”說著,長孫湘雨合攏了手中的摺扇,正色說道。“我說過的,比起過程,我更注重結果!——你難道忘了?我長孫湘雨,本來就是一個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的女人!”

    “你!好。好……”望著長孫湘雨點了點頭,氣地面色漲紅的謝安,脫口說道,“既然如此,我就剝奪你軍師的職務,我自己帶兵去函谷關!——我可以行使監軍職權,對吧?”

    “……”長孫湘雨微微皺了皺眉,臉上隱約露出幾分怒容。

    望著她臉上的怒意,眾將面面相覷。

    “謝安,謝安,冷靜點!”見謝安將話說得這麼絕,李壽心中一驚,連忙走下了主位,過來安撫謝安,在他耳邊低聲說道,“你我都沒有領兵的經驗,如何鬥得過函谷關的叛軍?莫要意氣用事……”然而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謝安一個凌厲的眼神打斷了。

    “你閉嘴!”

    “……”李壽張了張嘴,竟然被謝安震懾住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長孫湘雨長長嘆了口氣,抬手揉了揉額頭,有氣無力地說道,“都出去,我有事要與謝參將商議!”

    其實屋內的眾將早就想走了,畢竟在他們看來,謝安與長孫湘雨的關係,明顯不一般,知道地越多,或許就有可能被這個可怕的女人當成棄子拋棄,沒瞧見人家連四鎮之一的南國公就能捨棄麼?

    因此,一聽到長孫湘雨這般說,眾將慌忙做鳥獸散,只留下李壽一個人,傻傻地望著長孫湘雨以及謝安。

    “那本王……”說了半截,李壽忽然注意到了長孫湘雨冷冷的目光,訕訕一笑,撓撓頭說道,“本王也下去好了……”說著,他給了謝安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隨著眾將退出了屋外。

    在長達一炷香的時間內,兩人誰也沒有說話,長孫湘雨自顧自地飲茶,而謝安,則依舊目不轉睛地望著這個女人。

    忽然,長孫湘雨開口了。

    “冷靜下來了麼?”

    “……”其實謝安也對自己方才脫口而出的話有些後悔,不知該如何繼續剛才的話題,如今見長孫湘雨主動開口,眼神稍稍軟了幾分。

    見此,長孫湘雨咯咯一笑,淡淡說道,“看來是冷靜下來了呢!——說說吧,為何執意要救呂公!”

    “說說……”不知為何,謝安面色一滯,猶豫說道。“呂公乃我大周重臣,四鎮之一……”

    “錯!——我不想聽這個!”抿著茶水,長孫湘雨面無表情地說道。

    謝安張了張嘴,又說道,“呂公曾經對我有恩……”

    “又錯!——這也不是我想聽的!”

    “你!你故意找碴是吧?”謝安氣呼呼地望著長孫湘雨,憤憤說道,“你究竟要我說什麼你才滿意?”

    長孫湘雨聞言瞥了一眼謝安,淡淡說道“就說,你是為了你那位婉兒姐,怕呂公死後。呂家男丁皆喪、家業敗落,那個可憐的女子受人欺負,而你呢,卻還沒有能夠暗中保護她的實力,再者,這種事,也不好求我、或者是舞姐姐……因此,你希望呂公活著,僅僅只是為了那個叫做蘇婉的女人!”

    “……”謝安無言地張了張嘴。沉默了良久,望著長孫湘雨語氣複雜地說道。“你真的,很討人厭……”

    “咯咯咯,我也這麼覺得!”長孫湘雨聞言輕笑不止,在深深望了一眼謝安後,搖頭說道,“很自私哦,謝安……”

    謝安知道長孫湘雨指的是什麼,面色閃過幾分羞愧,誠懇說道。“湘雨,幫我,拜託了……”

    “你這是在求我?”長孫湘雨眼中,露出幾分難以置信。

    “……嗯!”

    “就為了那個女人?——當初我說,只要你求我,我就助你和李壽對付太子,這樣你都沒有就範。眼下為了那個蘇婉,你卻竟然求我了?”

    “……”

    “真是令人不渝,這種感覺……”長孫湘雨皺眉揉了揉額頭,在瞥了一眼謝安後。搖頭說道,“舞姐姐說的對,你就一個孩子,行事都憑著喜好……你知不知道,救呂公,要付出多大的代價?”

    謝安欲言又止,搖了搖頭。

    “就這麼跟你說吧,照那個衛雲所言,眼下呂公昏迷不醒,南軍上下皆是氣憤填膺,勢必想著要替呂公報仇,倘若率軍到函谷關下,南軍勢必會與我等爭奪兵權,你覺得是講道理就能說服的?還是說,你覺得我能夠故技重施,斬殺不部分不聽話的南軍將領?——南軍可是四鎮之一啊,可不是尋常兵馬,我如何調度?”

    “……”

    “一軍之內尚未不安穩,如何應戰函谷關十萬叛軍?”

    “……”

    “你此刻率軍去救南軍,南軍會領情麼?不會!他們多半會想,[為何不早到?為何要等我們南軍傷亡慘重後這才姍姍來遲?]人就是這樣的,被憤怒衝昏頭腦的南軍,不會領你的情,相反地,會與你爭奪大軍的兵權!甚至於不惜發生械鬥……”

    “……”

    “眼下的南軍,已不能稱之為一支紀律嚴明的軍隊,他們滿腦子想的都是復仇,這樣的軍隊,留著也是禍害!倒不如捨棄,替我軍創造制敵的機會!”

    “可是……”

    “可是你卻依然在意那個叫做蘇婉的女人對不對?——你這傢伙真是傻地可以,人家已經是呂家的兒媳了,不會再與你有絲毫可能,你圖什麼?”

    “圖什麼?”

    “對呀!圖她感激你?還是說,奢望呂家感激你,將她改嫁給你?醒醒吧,謝安,那是冀京四鎮,堂堂南公府!自她嫁入呂家的那一日起,你就沒有任何機會了!”

    謝安沉默了,半響之後,他搖了搖頭,低聲說道,“你說的對,我不希望呂公戰死,就是怕她受別人欺負,別說現在的我沒有能力保護她,就算能,我也不能那樣做,充其量,只能暗中幫她一把……我沒有想過要她的感激,更不會奢望你所說的事,我只是……只是希望她過得好,她的命運已經夠坎坷了……”

    “……”長孫湘雨眼中隱約露出幾分驚訝。

    “幫我,湘雨,我知道你一定有辦法的,你那麼聰明,一日就拿了洛陽……”

    望著謝安滿臉的懇求,長孫湘雨長長嘆了口氣,喃喃說道,“就算你這般贊我,我也開心不起來呢……舞姐姐說的對,你太任性了!”說著,她深深吸了口氣,正色說道,“好,我幫你,但是,我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

    只見長孫湘雨啪地一聲打開了手中的摺扇,一字一頓說道,“自己率軍去函谷關!”

    “湘……雨?”

    “你以為你是我什麼人?——你是舞姐姐的夫婿,可不是我長孫湘雨的夫婿,我可不會像舞姐姐那樣對你妥協……既然你要救,你就自己去救,期間你倒是給我睜大眼睛看看,看看我所說的一切是否會成真!”

    “……”

    “不過,我既然說了會幫你,就一定會幫你,我會帶走劉奕以及麾下曲部兩萬人,至於項青、羅超兩位副將以及八千弓騎兵,我也一併帶走了,走伊闕關、大谷關、新城、陸渾關、宜陽,直奔函谷關後方……若是一切順利的話,你我可以對函谷關前後夾擊……”

    “那……那若是不順利呢?”謝安咽了咽唾沫,試探著問道。

    “不順利?”長孫湘雨聞言冷冷一笑,淡淡說道,“你要是無法按期抵達函谷關下,或者在我率軍至函谷關背後前便被叛軍打地潰敗,那你就給記住,是你害死我長孫湘雨的!還有劉奕、項青、羅超等近三萬人!”

    “……”

    謝安張了張嘴,他仿佛感覺有千斤重擔壓在身上,壓地他喘不過氣來。
gv0857 發表於 2013-4-28 21:58
第十三章 初掌兵:思計

    ——大周弘武二十三八月二十六日,洛陽——

    在洛陽城中一座充當指揮所的宅邸前廳,作為此次西征軍的統帥,李壽坐在主位上,神情憂慮地望著屋內分坐在兩側席位上的諸將。

    明明是在以驚人戰果奪下洛陽之後的次日,但是屋內諸將的臉上,卻看不出絲毫的喜色。

    原因就在於,在一刻之前,長孫湘雨這個女人離開了洛陽。

    這個女人帶著劉奕、烏彭、齊郝等兩萬曲部,以及攻郭城尚未返回洛陽的項青、羅超八千弓騎兵,帶著近三萬大軍,折道南下,望伊闕關而去,將洛陽、偃師一帶多達七萬的西征周軍,都交給了謝安。

    不得不說,長孫湘雨的離去,讓屋內的諸將產生了莫大的失望,要知道在見識過這個女人的出色戰法後,屋內所有將領都堅信,這個智慧堪比妖孽的女人,能夠帶領他們走向最後的勝利,但是萬萬沒有想到,這個女人竟然拋下了他們,將偃師、洛陽一帶七萬餘兵馬,交給了一個比她還小一歲的小鬼。

    不妙啊……

    不妙……

    坐在主位上的李壽清楚地察覺到了屋內諸將表情的變換,心中暗暗著急,不動聲色地瞧了一眼坐在左側首席的謝安,卻發現他默默地望著手中的茶杯,一聲不吭。

    糟糕了,沒有長孫湘雨那個女人,謝安恐怕震懾不住這幫將領啊……

    怎麼辦?

    自己先替他擋著?

    就在李壽暗自思索之際,忽然,坐在首席的謝安長長吐了口氣,繼而環顧了一眼屋內的眾將,起身拱手說道,“諸將想必也已知道,在下性謝名安,尚未表字,在冀京時,任大獄寺少卿一職,但對於用兵,不甚了了,望諸位將軍日後多多提點……”

    “……”屋內諸將對視一眼,不發一言,只是目不轉睛地望著謝安,使得屋內的氣氛更是緊張。

    見此,謝安深深吸了口氣,繼續說道,“諸位將軍猜測不錯,長孫軍師之所以率軍離開洛陽,奔走伊闕關,只因在營救呂公一事上,本官與軍師意見向左……不瞞諸位,營救呂公我謝安並非為公,而是因為一己之私!——對於在下一己之私,令諸位不得不身臨險地,在下萬分愧疚!”

    “……”屋內諸位微微皺了皺眉。

    喂喂……

    在這個時候說這個?

    李壽驚愕地望著謝安,頻頻用眼神示意著他。

    然而,謝安卻仿佛沒有看到李壽的眼神,在深深吸了口氣後,提高聲調說道,“在下知諸位將軍心中埋怨在下,在下亦心感愧疚,只是,事已至此,諸位就算再是埋怨在下,也無法改變既定的事實……”

    “嘿!”屋內的將領蘇信咧嘴笑了笑,聽得出來,這笑聲中夾雜著諸多的的輕蔑與嘲諷。

    瞥了一眼蘇信,謝安繼續沉聲說道,“眼下,擺在諸位將軍面前的只有兩條路,要麼,與大將軍以及本官趕赴函谷關,營救呂公、攻打叛軍,要麼,就留守在洛陽!——本官沒有長孫軍師那般氣魄,絕不敢以叛亂罪對付各位,這一點,諸位將軍可以放心!”

    話音剛落,便聽將領鄭浩說道,“既然兵權在謝參將,末將等亦無話可說,只不過……洛陽往函谷關,途中必經谷城,谷城雖城墻不比洛陽、兵力也僅僅只有萬餘,然而,也絕非是輕易能夠拿下……不知謝參將可用攻克此城之妙法?”

    李壽聞言面色微變,下意識地望向謝安,他很清楚,謝安的回答關係著他是否能控制軍心。

    不,並不止如此,謝安的回答還關係著這些位將軍的士氣,關係著城中好不容易打出優勢的周軍的士氣!

    就在李壽暗自焦慮之時,謝安臉上卻露出了幾分笑容,聳聳肩輕鬆地說道,“當然,長孫軍師已授本官一條妙計嘛!”

    “什、什麼?”起初不以為意的蘇信聞言面色微變,急聲說道,“軍師授大人妙計?”或許就連他自己也沒注意到,他對謝安的稱呼,發生了改變。

    “是呀!”謝安點點頭,一臉理所當然地說道,“就在諸位將軍離開之後,本官與軍師商議了許久,決定兵分兩路,諸位將軍也知道,函谷關有十萬叛軍,還有一個不知名的猛將,豈是輕易能夠攻下來的?是故,本官與軍師商議,由殿下與本官率大軍攻函谷關,吸引敵軍注意,由軍師率三萬兵馬,從側翼迂迴襲函谷關後,裡應外合,前後夾擊,如此,函谷關豈有不破之理?”

    屋內諸將聞言面色微驚,繼而,屋內的氣氛頓時活絡起來。

    “原來如此……”

    “原來謝參將與長孫軍師早已有了謀劃……”

    “謝參將真是的,早說啊,害末將等這般牽腸掛肚……”

    一聽說長孫湘雨提前向謝安交付了秘計,眾將臉上的表情頓時變得輕鬆起來。

    “不知長孫軍師告知了謝參將何等妙計?”蘇信一臉急切地說道,與方才的他簡直是判若兩人。

    “這個嘛……”謝安拖了拖長音,苦笑說道,“眼下還不可說!——長孫軍師的脾氣,諸位將軍也是知曉的……”

    “哦,哦……對對!”蘇信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

    期間,李壽一直用驚愕的目光望著謝安,心中暗暗說道:原來這傢伙有向那個女人詢問計策啊?該死的,竟然不說,還得自己那麼著急……

    諸將談笑了一陣,陸續地退下了,畢竟洛陽西北角還有一波數量多達兩萬的叛軍死死占據著城內一角,負偶頑抗。

    想想也知道,在大軍開拔,前往函谷關之前,勢必要將這支叛軍殲滅!

    望著最後一名將領退出了大廳,李壽長長吐了口氣,心有餘悸地說道,“方才真乃驚煞本王也!”說著,他瞥了一眼謝安,沒好氣說道,“謝安,太不夠意思了,長孫小姐授你秘計,你竟然匿藏不說,虧本王還在替你擔憂……”

    話音剛落,就聽謝安長長嘆了口氣,喃喃說道,“要是那個女人真的有告訴我什麼妙計,那就好了!”

    “咦?什麼意思?”李壽正在伸懶腰的動作僵住了,難以置信地望著謝安,語氣顫抖地說道,“你……難道你方才說的……”

    “啊,全部都是騙人的!——那個女人,什麼都沒說!”謝安攤了攤手,淡淡說道。

    李壽驚地倒抽一口冷氣,捂著劇烈跳動的心口,咽了咽唾沫說道,“那……那眼下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瞥了一眼李壽,李壽坐回自己席中,雙手拄在案幾上,支撐著身體,沉聲說道,“盡快想出一個妙計來……”

    “這……怎麼這樣?”

    “我有什麼辦法?這幫人很明顯對那個女人佩服地五體投地,如今那個女人一走,勢必士氣大跌,甚至於,要是不這麼說,他們根本不會聽命於我等!”

    “這倒也是……”李壽聞言釋然般點了點頭,繼而皺眉問道,“有把握麼?倘若城內的叛軍餘孽被殲滅,我等可是要當即趕赴谷城啊,最長也不過一晝夜,你不會想在這一晝夜內,思考出一個堪比長孫軍師攻洛陽的那般奇思妙計吧?”

    “說實話沒有把握……”謝安搖了搖頭,繼而沉聲說道,“不過,說什麼也要想出一條來!——無論如何!”

    “……”李壽張了張嘴,愣住了。

    這小子……

    從來沒有見他這麼認真過啊……

    想到這裡,李壽舔了舔嘴脣,正色說道,“有什麼我可以幫得上忙的麼?不敢自誇,我李壽好歹也讀過一些兵書……”

    “當然可以幫得上!”謝安微笑著抬起頭,繼而臉上表情頓時改變,沉聲說道,“閉嘴!出去!”

    “……”李壽被這一句話堵地半天說不出話來,半響之後,這才晃悠著腦袋走向大廳門口。

    “嗯,這樣也行……如果這樣就算是幫忙的話……”

    望著李壽離開的背影,謝安沒好氣地搖搖頭,繼而深吸一口氣,苦思起那所謂的妙計來。

    書到用時方恨少,人到死時真想活。

    人吶,往往只有在親身面臨一些問題時,才會徹底意識到,以往對此做出的答案,是多麼地想當然。

    在長孫湘雨掌兵時,謝安說這說那,可當他自己親自掌兵時,他卻茫然了,不知道該做什麼好。

    整整一個時辰過去了,謝安別說一個主意都沒有想出來,反而連思緒都被攪亂了。

    他的額頭,漸漸滲出了汗水。

    為什麼?

    為什麼一點辦法都想不到?

    難道自己終究也只有這種程度?

    難道自己也不過是好高騖遠、眼高手低的人?平日裡誇誇其談,可一旦真正面臨問題時,卻是束手無策?

    不……

    右手狠狠抓著腦門的頭髮,謝安咬緊牙關,露出了幾分痛苦之色。

    忽然,他的耳邊隱約響起了長孫湘雨的聲音……

    [倘若不順利……那就給我記住,謝安,是你害死我長孫湘雨的!還有還有劉奕、項青、羅超等近三萬人!]

    不!

    隱約間,謝安感覺仿佛有股無形的壓力,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並不只是長孫湘雨那個女人,還有劉奕、項青、羅超等近三萬人,還有洛陽的七萬將士……

    一定要想出來,就算將畢生的智慧都用在這裡,也要想出來!

    謝安死死握住了拳頭。

    但遺憾的是,他卻是這般心急,思緒卻愈加混亂。

    就在這時,謝安仿佛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冷靜下來,安,急躁並不能解決問題……]

    那是梁丘舞的聲音。

    “舞……”謝安喃喃念叨著梁丘舞的名字。

    在他看來,梁丘舞這個女人,是他所見過的女人中最冷靜的。

    或許有人會報以嗤笑,像梁丘舞這般脾氣暴躁易怒的女人,竟然說是最冷靜的。

    但事實上,梁丘舞確實是最冷靜的女人,不可否認,她很輕易就會因為某些人、某些事物而動怒,但是,她卻始終能夠控制心中的那份憤怒。

    就連最初陌不相識的謝安奪走她寶貴的貞C,這個女人也強行令自己冷靜下來了,要知道,以她的武力,要殺謝安根本不費吹灰之力。

    梁丘舞,是一位易怒,但絕不會被憤怒衝昏頭腦的女人!

    對,冷靜……

    或許是想到了梁丘舞,謝安深深吸了口氣,繼而又長長將其吐出,調整著自己的心情。

    眼下我周軍已攻下洛陽,距函谷關不過五百里的路程,途中堪稱障礙的,只有一座叫做谷城的城池……

    啊,手握七萬兵力的自己,只要攻下這一座城池,就能抵達函谷關下!

    而長孫湘雨,卻需要憑藉那不到三萬人的兵力,先後攻克伊闕關、大谷關、新城、陸渾關、宜陽這五道駐紮著叛軍的城池以及關隘,才能繞到函谷關背後……

    比起她要攻克的城池關隘,擺在自己面前的,算得了什麼?

    相信自己,謝安,你能夠想出來的……

    手指交叉,雙手拄在案幾上,謝安目不轉睛地望著案幾上一個黑色小點的瑕疵。

    如果是那個女人的話,她會怎麼做?

    唔……

    唔……

    立即出兵,攻打穀城?

    趁谷城的叛軍還不知洛陽淪陷,急行攻打?

    不行……

    別說洛陽眼下還有一股叛軍在負偶頑抗,就算沒有這股叛軍,攻城勞累的將士,恐怕也難以再復戰一場,要是勉強帶著疲倦的軍隊前往谷城,非但拿不下城池,還會被拖死在該地,一旦函谷關的叛軍前往援救谷城,那遭殃的,恐怕反而是自己這七萬大軍……

    唔,那個女人,絕對不會做出這麼愚蠢的事。

    多半會下令全軍整修一日,明日再赴谷城……

    可這樣的話,谷城的叛軍,就會知道洛陽已經陷落,畢竟洛陽叛軍中有不少人從西門逃了出去,這些人會去的地方,無疑就是谷城……

    也就是說,谷城會向函谷關求援……

    谷城在函谷關與洛陽的中點處,換而言之,函谷關派去的援軍,行程應該與自己這七萬大軍差不多……

    換句話說,除非在一日內攻克谷城,否則,很有可能被叛軍反過來拖死。

    如何在一日內攻克谷城呢?

    谷城的守將又不會傻傻地跑出城來,與我軍交戰,多半是死守城池……

    等等,不對!

    谷城守將會出戰!

    從洛陽逃出去的叛軍,一定會將洛陽陷落的消息告訴谷城守將,這樣一來,谷城的守將就產生一個錯覺,那就是,像張棟那樣單單依靠城墻防禦,是不足以守住谷城的,畢竟張棟用更多的兵力都沒有守住洛陽。

    所以,谷城守將一定會出城迎戰……

    不對不對……

    雖然這個思路沒錯,可谷城只有一萬人,而我軍卻有七萬,能帶往谷城的,至少也有六萬,谷城的守將歐鵬,真的敢出城迎戰麼?

    可惡……

    區區萬人,你守什麼谷城?就不能多帶一點?

    啊,不對不對,如果谷城有更多的兵力,那我大周軍攻打穀城的勝率,自然就更小了……

    有沒有不能當做谷城戰力的、卻能給谷城守將歐鵬壯膽的叛軍呢?

    讓他敢帶人出城迎戰……

    想到這裡,謝安自嘲一笑,伸手撓了撓頭。

    “怎麼可能會有這種好事呢……”

    而這時,西征周軍將領李景匆匆奔入了大廳,見謝安正坐在席位上,抱拳說道,“謝大人,在城內西北角做困獸之鬥的張棟,派人向我軍交涉:倘若我軍能赦免其軍中將士家眷連坐之罪,那張棟以及麾下將士,甘願自縛,反之,則與我軍死戰到一兵一卒,不死不休!——大人?”

    在李景詫異的目光下,謝安驚喜無限地長大了嘴,拍案而起。

    “就是他了!”

    “啊?”

    對對對!

    自己怎麼忘記了,洛陽城內還有這麼一支頑抗到底的叛軍!

    在其他叛軍狼狽四逃的眼下,這支叛軍為何不在費國、李景等人攻下西城門與北城門之前逃走?

    理由很簡單,城內有他們的家眷!他們想接自己的家眷一道走,因而延誤了時機,無奈之下,只能困守於洛陽西北角。

    一邊心懷激動地想著,謝安一邊跟著李景騎馬朝著洛陽城西北角趕去。

    騎馬足足趕了小半個時辰的路程,謝安這才來到了這城中最後一股勢力所在。

    望著附近遍地的屍骸,謝安暗暗心驚,因為他發現,在那遍地的屍骸中,叛軍與周軍的戰死比例,幾乎達到了一比一。

    簡直可以說比攻城戰還要慘烈!

    怎麼回事?

    牽著馬韁緩緩朝前走著,謝安眺望著遠處的民居、街道,他隱隱看到,在那些民居、街道上,叛軍擺置了簡易的防守設施,比如說,將一系列的傢具從民居裡拖了出來,擺在街上構築起防線,甚至於,有些地方,直接拿雙方士卒的屍體構築防線。

    望著那遍地的鮮血,感受那近在咫尺的血腥味,若不是強行忍住,謝安差點要將隔夜飯都吐出來。

    深深吸了口氣,謝安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

    冷靜點,謝安,撇開名義上的統帥李壽不說,你現在可是掌控著七萬大軍,七萬人的性命都捏在你手裡……

    如果能說服張棟倒戈,那麼你就能以微弱的損失拿下谷城,甚至是長孫湘雨那個女人嗤之以鼻的[兵不血刃]!

    相信自己,你能夠辦到的,耍嘴皮子,不正是你的強項麼?

    想到這裡,謝安深深吸了口氣,從馬背上翻身下來,直視著遠處占據了街道與民居的無數叛軍……
gv0857 發表於 2013-4-28 21:58
第十四章 初掌兵:說服

    “謝參將!”

    或許是聽說了謝安來到的消息,眾將紛紛趕了過來,看得出來,他們的臉色不是很好看。

    倒不是針對謝安,而是針對城內西北角這一股叛軍,可以說是輕鬆拿下洛陽的西征周軍,卻在這裡損失慘重,這對於西征軍的將領而言,可不是什麼臉上有光的事。

    “有下達暫時停止攻擊的命令麼?”一邊從馬上翻身下來,謝安一邊問道。

    “嗯!”將領蘇信點了點頭,舔了舔嘴脣說道,“自那張棟派人與我等交涉起,末將等人便下令暫停了攻擊……”

    “那就好!”謝安點了點頭,繼而朝著前方走去。

    蘇信愣了愣,下意識攔在謝安面前,驚愕問道,“謝參將難道要親自與那張棟交涉?”

    “不然呢?”

    望著謝安淡然自若的表情,蘇信微微皺了皺眉,說道,“謝大人,這極有可能是叛軍詭計……末將以為,不需理會,待我軍將士飽食之後,再攻一次,勢必能將其殲滅……”

    “再攻一次?”謝安抬頭望了一眼蘇信,似笑非笑地說道,“你沒有感受到叛軍這股破釜沉舟的氣勢麼?”

    蘇信聞言面色一滯,事實上,他正是因為察覺到了這一點,這才假意同意張棟的交涉,至於李景,多半也是因為部下損傷慘重,因此才急急忙忙向謝安稟告此事,畢竟明明已奪下了洛陽,卻還要在這裡犧牲數千人,這實在有點說不過去。

    “好了,傳令下去,在本官與那張棟交涉期間,誰也不得擅自進攻,否則,嚴懲不貸!”

    “是……”也不知為何,蘇信望向謝安的目光中,漸漸滋生了幾分敬意。

    “大人,您當真要親自與那張棟交涉?”從旁的將領中,李景也忍不住問道。

    “還有更好的辦法麼?——洛陽已經攻下,沒有必要再犧牲將士們的性命!本官沒有什麼過人的本事,既不懂武藝、也不通兵法,可倘若耍耍嘴皮子就能叫這波叛軍投降……呵,這恰恰就是本官的強項!”說著謝安一揮手,讓周圍的將領散開。

    諸將面面相覷,忽然,步白站了出來,抱拳說道,“既然如此,末將願與謝大人一同前往!”

    他的話,似乎點燃了諸將心中的那一份想法,以至於眾人紛紛抱拳請命。

    “大人,由末將陪大人一同前去的!”

    “蘇將軍乃主將,豈能輕動?石晉願陪將軍一同前往!”

    在諸將言辭紛紛之際,謝安擺了擺手,輕笑著說道,“不過是交涉,去那麼多人做什麼?不知道的,還以為我等心怯呢!好了,我一個人去!”

    “可是大人,萬一叛軍使詐……”

    “萬一叛軍使詐,你等一同前去,豈不是中計?你等乃統兵將領,缺少不得!”

    “……”諸將對視一眼,對謝安頓時有了幾分好感。

    說實話,對於長孫湘雨,這些位將領敬佩歸敬佩,可好到好感,那可是絲毫也無,畢竟那個女人可是說得明明白白,她的兵法,不需要將領。

    而如今,謝安卻這般看重他們,這如何不叫他們感動?

    因此,諸將推推嚷嚷,硬是要與謝安同行,謝安好說歹說之下,眾將這才罷休,讓蘇信與李景二人,跟著謝安前往與張棟交涉。

    振了振衣袖,謝安抬腳朝著叛軍密集的西北角走去,蘇信與李景緊跟其後。

    而與此同時,叛軍的主將張棟正倚在一處民居的斷墻墻根,默默地望著西北側的遠處。

    在那裡,有他的妻兒老小,也有其餘此地叛軍將士們的家眷。

    為了他們,這近兩萬叛軍放棄了出奔城門逃走的機會,而是選擇了與自己的親人同生共死。

    為此,張棟不覺得有什麼遺憾的,其餘的將士亦是如此。

    說的也是,如果連自己的妻兒老小都保護不了,他們就算逃出了洛陽,又能如何?

    唯一感到的遺憾的,那就是,無法在周軍攻下西城門與北城門之前,帶著自己的妻兒逃離洛陽這處人間地獄……

    張棟很清楚,迎接他們的,終究只有敗亡一途,甚至於,西征周軍根本不需要去繼續攻打他們,只要牢牢守住各段城墻、城門,以及洛陽的各個街道,得不到水與食物的他們,只有死路一條。

    他們根本衝不破周軍的防線,更何況,這兩萬叛軍將士還帶著數萬的家眷,有的已被接到西北角的叛軍勢力中,有的,則完全暴露在西征周軍的勢力範圍內,在洛陽全城陷落的眼下,要帶著家眷一同殺出洛陽,這簡直就是痴人說夢。

    為此,張棟等人死守著最後一存土地,就是為了與周軍交涉:以他們將領的死,甚至是全軍上下兩萬叛軍的死,來換取他們在城內的家眷們的活命機會。

    畢竟這些叛軍犯的是叛國罪,是大周國法中最嚴重的一條,嚴重到無論是誰,都難以倖免。

    說得難聽點,就算是太子李煒犯了叛國罪,照樣要交予大獄寺受審,繼而當眾處斬,而根據刑部的刑法,這些犯下了叛國罪的叛軍,非但自身要受凌遲之刑,就連家眷也要受誅。

    當然了,真正要執行起來,其實不會有像聖旨上所說的誅九族那麼嚴重,畢竟洛陽、長安一帶叛軍二十餘萬,這要是株連九族,光是那幫被叛軍牽連的家屬們,就要殺掉多達百餘萬人、甚至是數百萬人。

    但是不管這麼說,誅三族是肯定的,也就是父親直系親屬算一族、母親直系親屬算一族,以及妻子直系親屬算一族,至於其他較遠的親戚,則不包括其中,比如說,犯人的父親的母親一族,犯人的岳母的娘家一族等等,這些只在更殘酷的誅九族中出現。

    儘管也是一人犯罪,數十人遭殃,但比起誅九族一人犯罪,數百人遭殃,誅三族還是要輕地多。

    正因為如此,費國等將領才沒有做最後的強攻,見張棟這幫叛軍仿佛困獸般凶狠異常地死守著最後的一寸土地,他們也怕自己麾下士卒損失過大,畢竟,最艱難的攻城戰都已經拿下,卻在這種地方折損了大量的兵力,這像什麼話?

    也因此,洛陽西北城的叛軍與周軍,展開了長達數個時辰的僵持,直到一個叫做謝安的人,將它打破……

    “將軍,周軍派人過來交涉了!”

    “什麼?”正百無聊賴擦著自己佩劍上的血跡,張棟下意識地抬起頭來,帶著幾分驚喜,急忙問道,“何人?”

    “這個……”前來報訊的士卒猶豫了一下,抱拳說道,“是周軍的蘇信、李景,不過……”

    “兩名將軍?——不過什麼?”

    “不過,好似是充當護衛而來的……”

    “充當護衛?”張棟聞言面色微微一變,下意識地站了起來,疾步朝著前面走去,走了大概數十丈,他忽然停下了腳步,因為他注意到,遠處的街道上,隱隱走來三人。

    正如那個士卒所言,蘇信與李景一面用右手虛按佩劍,一面警惕地掃視著街道兩旁的叛軍士卒,而在他二人當中,一個看起來只有十七八歲的男子,正面帶微笑,徐徐朝他張棟走去。

    而與此同時,謝安也注意到獨自一人站在街道當中的張棟,但他並不認識張棟,雖說攻城時謝安也有觀戰,可畢竟隔著四五里的距離,再者,當時南城墻上人頭密密麻麻,他哪知道哪個是張棟。

    “本官謝安,不知將軍如何稱呼?”

    徐徐走到張棟面前,謝安一臉微笑地抱了抱拳。

    張棟張了張嘴,似乎對謝安這般輕鬆地與自己搭話有些意外,猶豫一下,抱拳說道,“罪將張棟……”

    “哦,原來是此洛陽城的主將,張棟張將軍……”謝安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

    話音剛落,就聽從旁傳來一聲暴喝,來自於一名渾身上下纏著染血繃帶的叛軍將領。

    “卑鄙周軍,休要得意!”

    蘇信聞言大怒,轉頭望向說話的那將,沉聲喝道,“你說什麼?”

    那將一臉憤色,張口欲罵,只見張棟面色一沉,怒聲喝道,“廖立,還不閉嘴!”

    那名為廖立的將領聞言恨恨地瞪了一眼謝安等三人,憤憤地坐在地上。

    見謝安似笑非笑地打量著寥立,張棟猶豫一下,抱拳說道,“謝將軍明鑒,此人叫做廖立,乃我軍中部將,只因兄長廖承被……唔,戰死城墻之上,是故心懷不忿,望謝將軍莫要與他一般見識……”

    謝安聞言淡淡一笑,瞥了一眼那廖立,說道,“廖將軍覺得,本官方才是在嘲諷張棟將軍麼?——本官寥寥三人前來,陷身於你兩萬軍士之中,就是為了嘲諷張棟將軍?”

    “……”廖立微微皺了皺眉。

    “不!——本官只是不認得張棟將軍罷了,無論你等信是不信,這終究是事實!”

    望著謝安那坦蕩的眼神,張棟心中微微有些驚愕,就連他也以為謝安方才那句話帶有諷刺意義,只不過為了交涉的順利,故作沒聽到罷了,如今見謝安自己說破,不覺有些自慚。

    而事實上,謝安也確實沒有諷刺張棟的意思,用他的話來說:跑到人家兩萬叛軍中去諷刺敵軍主將,嫌自己壽命太長是怎麼著?

    然而張棟信了,那廖立似乎並不怎麼相信,依舊用帶著恨意的目光望著謝安。

    見此,謝安輕笑一聲,說道,“廖將軍對我軍心懷恨意,本官也是知曉,不過本官要說,此一時彼一時,方才分處敵我,難以留情,而眼下,本官乃是為化解這場已經沒有必要的兵戈而來,廖將軍用這種恨不得殺本官的目光瞧著本官,是不是有些不妥呀?”

    “……”廖立聞言,啞然無語。

    事實上,謝安這句話並不單單針對他而說的,而是針對這裡所有的叛軍,畢竟,這些叛軍將士那摻雜著憤怒、仇恨、殺意的目光,叫謝安猶如寒芒在背,說不出的難受。

    而當謝安說完這句話後,他清楚地感覺到,那種恨不得將他殺死的目光,明顯少了許多。

    “謝將軍是為化解這場已沒有必要的兵戈而來?”難以遏制心中的喜悅,張棟急不可耐地說道。

    “不錯!”謝安點了點頭,朗聲說道,“不管諸位是否能接受,可眼下,洛陽已復歸我大周!你等死戰不降,也絕難再奪回去,既然如此,為何不降?”

    張棟本就有投降之意,連忙抱拳說道,“我等亦有投降之意,只是,謝將軍應當知曉,我等所犯之罪,乃叛國重罪,株連九族,我等是想降而不敢降……”說著,他向謝安抱了抱拳,沉聲說道,“倘若謝將軍能保我一軍上下將士之家眷不死,我等願自刎於將軍面前,否則……”他沒有說下去,但是他那決然的眼神,已清楚地表達了一切。

    “家眷啊……”謝安微微點了點頭,繼而抬頭望向張棟,說道,“張棟將軍,本官非統兵之將,乃文官,在冀京時,本官擔任大獄寺少卿一職,承蒙陛下與孔正卿看重,受理二堂、三堂公務,平心而論,要赦免你等家眷牽連之罪,很難……”

    話音剛落,附近來自於叛軍的殺氣,再次變得濃重起來,驚得蘇信與李景二人下意識地抽出了腰間的佩劍,但反觀謝安,則面色不改,依舊不為所動地望著張棟。

    “都退下!”抬手阻止了部下的無禮舉動,張棟深深望著謝安,拱手抱拳,沉聲說道,“想不到,竟然是大獄寺的少卿大人……末將方才多有得罪!——末將等人,眼下已走投無路,有什麼話,謝大人直接說便是,哪怕是要我張棟自刎於大人面前,我張棟亦沒有二話!”

    由於身高問題,謝安抬手拍了拍張棟的手臂,繼而笑著說道,“張將軍言重了……本官所說的難,可不是張將軍一條性命能夠左右的。說句不客氣的話,張將軍就算自刎,於眼下事態何益?於將軍麾下將士何益?於你軍數萬將士家眷何益?”

    “大人的意思是……”

    謝安抬起右手,點了點張棟心窩,正色說道,“既知叛國乃重罪中的重罪,張將軍便應該知曉,單單將軍口頭請求交涉,是不足以改判的,一切,要看你們自己!”

    張棟聞言皺了皺眉,猶豫說道,“大人的意思,要我等將功贖罪?”

    謝安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淡淡說道,“不勞者,不得食,似你等這般負偶頑抗,將軍覺得,朝廷會妥協麼?”

    “……”張棟張了張嘴,默然不語。

    見此,謝安沉聲說道,“說實話,本官其實可以不用來,你等眼下無米糧、無飲水,能堅持多久?三日一過,待你等饑腸轆轆之時,只消一支兵馬,便足以將你等殲滅……張將軍覺得本官說得可有不實之處?”

    張棟猶豫了半響,終究點了點頭。

    “但本官還是來了,較真起來,並非是為你等,只是為了我軍將士,在洛陽已經拿下的眼下,已沒有必要將精力花在你等身上,不過……終究是數萬條性命!——眼下,本官替你等指一條明路,倘若你等能辦妥,免罪是絕無可能的,但是本官可以出面替你等求情,赦免你等家眷連坐之罪,再者,倘若你等棄暗投明,助本官平息此次叛亂,本官以大獄寺少卿的名義,可以將你等改判,由凌遲改判為斬首。再者,倘若你等建立功勛,每一道功勛,皆可減一層刑法,從斬首減至充軍,從充軍減至刺配,直到最終的杖責……如本官所言,一切皆看你等自身!”

    雖然張棟從始至終都沒有插話,但不可否認,他聽得怦然心動,但是對於謝安說這話的可信度,他依然報以懷疑的態度。

    也難怪,畢竟他本來就是為人謹慎,若不是這樣,也不會被長孫湘雨設計,非但丟了洛陽,還落到眼下這等局面。

    “謝大人如何證明,謝大人所言屬實?”

    “證明?”謝安聞言抬頭望了一眼張棟,似笑非笑地說道,“本官眼下無法證明,不知張將軍能否信得過本官?”

    “這個……”張棟的眼中,隱約流露出幾分懷疑,思忖了良久,搖搖頭說道,“此事干係太大,恕罪將無法斷然應允……”

    話音剛落,就見謝安搖頭大笑不已。

    “謝大人笑什麼?”張棟疑惑問道。

    “本官笑你等當真是看不清局勢!——別怪本官說話不客氣,張棟,眼下的你,有選擇的權利麼?不!你沒有!你只能信本官說的話,因為只有這樣,你等兩萬叛軍、數萬叛軍家眷,才有一線生機……”

    “……”張棟張了張嘴,啞口無言。

    從旁,叛軍將領廖立冷笑著說道,“如果說我等挾制了你呢?謝大人……”

    瞥了一眼廖立,謝安似笑非笑地說道,“你可以試試!——只要你等有這份膽量!”

    “什麼意思?”廖立皺了皺眉。

    只見謝安輕笑一聲,冷聲說道,“要賭一賭麼?看看你挾制了本官後,你等兩萬叛軍,以及數萬家眷,是否能活著離開這洛陽!”

    “……”廖立面色微變,垂頭不語。

    “嘿!”輕笑一聲,謝安轉頭望向張棟,沉聲說道,“如何,張棟?本官可沒有那麼好的耐心!”

    張棟聞言眼中閃過幾分猶豫,在頻頻望著謝安許久後,忽而長嘆一聲,緩緩跪倒在謝安面前,抱拳叩地,沉聲說道,“罪將等兩萬軍士、數萬無辜家眷,皆……仰仗謝大人了!”

    剎那間,周圍寂靜一片,繼而,只聽一陣雜亂響聲,附近的叛軍將士,皆丟下了手中的兵器,跪倒在地。

    望著附近的叛軍士卒陸陸續續跪倒在地,蘇信與李景對視一眼,難掩眼中的震驚。

    他們自然不會想到,此刻的謝安,如釋重負般暗暗松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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