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妻乃上將軍 作者: 賤宗首席弟子 (已完成)

   
mk2258 2013-3-23 11:40:3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24 2523344
mk2258 發表於 2013-4-2 11:02
第三十一章 不為人知的兩三事


    當天夜裡,來到謝安房中的是梁丘舞,畢竟昨日一宿再怎麼說謝安也將伊伊折騰地夠嗆,這會兒,行動不便的小妮子依舊在自家小姐的房間中歇息。

    按理說,這是奪回男兒尊嚴的最好時刻,遺憾的是,一天一夜沒有合眼的謝安,實在是沒有那個興致與精力,就算下午因為另外一個女人的原因,導致謝安又喝了一碗過夜的壯陽濃湯。

    可能是覺得兩個躺在榻上什麼都不做這氣氛比較尷尬吧,謝安便將白晝間與長孫湘雨的事都告訴了梁丘舞。

    當說到長孫湘雨威脅逼迫謝安教她那些她所不知道的東西時,梁丘舞的眼中露出了濃濃的憤怒之色,慍聲說道,「欺人太甚!——安,你莫要理會她,我倒是要看看,她能耍出什麼花樣來!」

    見自己的丈夫竟被人欺負到這種地步,這位大周屈指可數的勇將再也難以壓制心中的慍怒。

    謝安無奈地望著梁丘舞,他看出了她想要替他出頭、擺平這件事的想法,這讓他感覺有點尷尬,不過話說回來,他並不認為梁丘舞能夠對付地了長孫湘雨那個女人。

    原因就在於梁丘舞為人太正直,太容易受世俗的教條約束,雖然擁有著世間絕大部分男兒都難以匹敵的武力,但是心機、城府卻極為不成熟,說句難聽點的話,簡直就是胸大無腦的最佳範例。

    正如長孫湘雨所說的,在明明清楚太子欲對自己不利的情況下,究竟要傻到什麼程度才會去喝對方遞過來的酒?

    不過話說回來,這也是謝安非常喜歡梁丘舞的地方,率直、不做作。

    「舞,這件事你就不要插手了,我會處理的……總之,在我還沒有把我所知道的東西都教給她之前,她應該不會再害我,放心吧……」不動聲色地將梁丘舞摟在懷中,讓她輕輕靠在自己胸口,謝安低聲說道。

    在他想來,以梁丘舞的個性,她所能想到的解決辦法,多半是拎著那把令人膽寒的長刀衝到長孫湘雨面前,與她對峙,試問,這一招對長孫湘雨有用麼?

    要知道,那個女人不惜冒著自己事後被人察覺使詐的危險,也要設計暗算太子與四皇子,險些將整個冀京變作戰場,要是被人查出來,這可是會牽連到她家門的殺頭之罪,但儘管如此,她依然做了,這等女人,會在意梁丘舞的呵斥與威脅?

    至少謝安不這麼認為。

    「你有把握麼?有把握能駕馭得了她?」懷中的梁丘舞抬起頭,很認真地望著謝安。

    「駕馭?——什麼意思?」謝安愣了愣。

    望了一眼謝安,梁丘舞皺了皺眉,惆悵說道,「我有聽說,冀京的人,背地裡有管我叫怪物……」

    「唔?」見她忽然岔開話題,謝安有些不解。

    「是啊,尋常女子,如何能揮舞重達幾十斤的兵器?」懷中的女人苦澀一笑,在謝安出言哄慰她之前,皺眉說道,「然,倘若我是怪物的話,那個女人,也是!」

    「……」

    「安,你不瞭解她的能耐,是故這般說,你可聽說過,前些年,北境告急,十萬外戎南下攻我大周?」

    「呃,略有耳聞……」

    「……那是弘武十九年四月,北境邊關告急,十萬外戎叩開關隘、攻破漁陽,殺燒搶掠、無惡不作,竟使漁陽縣十室九空,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當時,漁陽郡郡守、郡丞、郡尉、監御史以及相應官員三十餘人皆戰死於城上。

    十日後,賊軍兵鋒直指幽州,威逼范陽、涿郡、上谷各地,賊勢浩大,屢次擊破天子數派援軍,致使朝廷人心惶惶,當時,四殿下李茂臨危受命,親帥我神武營北伐……」

    抬起右手摸了摸下巴,謝安回憶說道,「我記得幾個月前來到冀京,落魄街頭的時候,曾聽茶樓酒館的說書先生說起過,說你們力挽狂瀾,大破敵軍……」

    「力挽狂瀾,大破敵軍麼?」梁丘舞聞言苦笑一聲,搖頭微歎說道,「那你可聽說過,其實我等初戰是戰敗了麼?」

    「誒?」謝安愣住了。

    微微吸了口氣,梁丘舞眼中露出幾分追憶之色,皺眉說道,「草原的外戎,與我大周不同,以部落為一個小國,而當時入寇我大周的,乃是數十個部落所組成的精銳之師,弓馬嫻熟甚至在我神武營之上,哪裡是什麼[一觸即潰]的[烏合之眾]?——反倒是我與四殿下被困在高陽,疲於應付。」

    「那……」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這也是我要告訴你這件事的目的……當時,我與四皇子死守高陽,遠在千里之外的長孫湘雨,以兵部的名義給我等寫了一宗命令,叫我等放棄高陽,做潰敗之勢,繼而兵分兩路,一路尾隨外戎,一路北上,直取漁陽,斷外戎退路!」

    「妙計啊……」謝安忍不住讚道。

    「妙計?」梁丘舞聞言瞥了一眼謝安,看得出來,她的眼中有些不渝,不過卻沒解釋什麼,繼續說道,「我軍放棄高陽後,四殿下率一半神武營將士輕裝直取漁陽,當時外戎根本就沒料到我軍竟會迂迴襲其後方,若不是那個在書信中叫殿下佯攻,漁陽早就被拿下了……」

    「為什麼要佯攻?拿下漁陽不是更好麼?」謝安聞言愕然問道,「拿下漁陽,那十萬外戎就被關在我大周境內了呀,這樣一來,不就可以全殲敵軍了麼?」

    「當時我也這麼想,但是那個女人卻在信中寫到,倘若我軍當真拿下漁陽,那十萬外戎為了求生必然不顧一切攻打我大周京畿,冀京,但倘若能在漁陽保持兩軍相持不下的局面,為其留下一線生機,便能誘使其回軍救援……」

    「原來如此!——那麼,那十萬外戎真的撤軍了?」

    「啊!因為那個女人此前故意叫我放出謠言,說大周準備了一支精銳之師,要殺出關外,找到那些揮軍入寇我大周的草原部落,將其部落內的老小婦孺屠殺一盡,當時那些外戎聽聞這個消息大驚失色,慌忙撤軍。那時,那個女人又發書叫我率一半神武營尾銜追擊,並不與其正面交鋒,只做偷襲,一戰即退,叫其吃不得安生、睡不得安生……」

    「疲兵之計啊……」

    「嗯,從高陽到漁陽,千餘里的路途,儘管我只率軍殺了外戎寥寥數千人,但是卻將整支兵馬都拖垮,以至於後來在范陽境內,小水嶺西側的十里亭坡,與事先約好的四殿下兩面夾擊,終於大破賊軍,斬首兩萬餘,隨後絲毫不給外戎整頓敗軍的機會,一路掩殺至漁陽,一戰而定!——聽清楚了麼,安,那個女人,一直呆在冀京寸步未離,卻指揮著千里之外的我軍與敵作戰,不但將那十萬外戎的退軍路線算得一清二楚,甚至連對方心中想法都摸得透徹,從頭到尾,將其玩弄於鼓掌之間!」

    「那可真是了不起……」謝安由衷讚道,繼而詫異問道,「這就是想說的?她很聰明?」

    梁丘舞聞言瞥了一眼謝安,微微歎了口氣,沉聲說道,「高陽,有我大周子民八萬,戰後,僅存寥寥數百人……」

    「高……」說了半截,謝安忽然想起,高陽正是梁丘舞與四皇子最初與外戎交戰以及死守的城池,他終於明白了梁丘舞想要表達的意思。

    為了此戰的勝利,那個長孫湘雨,不惜犧牲了高陽八萬百姓,任那些外戎在城內殺燒搶掠,儘管是為了大局考慮,但是這份心狠,實在是……

    忽然,謝安感覺到懷中的梁丘舞嬌軀一顫,緊緊抱住了自己。

    儘管屋內黑暗,沒有幾分亮光,但是謝安依舊能看到她緊緊閉著雙眼,一副感受之色。

    這個笨女人,當時多半很無助吧,一邊是高陽八萬百姓,一邊則是冀京的數萬百姓、乃至大周全國數萬萬子民……

    伸出手,將她摟在懷中,謝安用溫柔的口吻安慰道,「如果不是你們擊退了那十萬外戎,可能我大周還要被害更多,可能連我都被害呢……這樣的話,我哪還有福氣能娶你了呢……」

    「胡說,你是廣陵人,怎麼會有事……」

    「那可不一定啊,萬一朝廷害怕了那些賊軍,遷都了,助長了賊軍的氣焰,或許他們就會揮軍南下攻廣陵呢!」

    「不會的,」懷中的女人搖了搖頭,正色說道,「外戎攻我大周,為的是搶掠糧食和女人,並不是為覆滅我大周,只是那一次,北方的守備軍甚久未曾經歷戰事,以至於屢戰屢敗,這才使得那些賊子貪心大起,想到我大周冀京等繁華之地搶掠一番罷了……」

    聽著她那冷靜的分析,謝安沒好氣地搖了搖頭。

    這個笨女人就聽不出自己是在安慰她麼?

    又不是真的和她分析什麼當時的戰況!

    四年前,哥還沒來到這個時代呢,怕個鬼!

    謝安無語地歎了口氣,忽然,他好似想起了什麼,說道,「我初到冀京的時候可聽說了哦,你在那場戰鬥中殺了外戎的首領,叫什麼哈圖什麼赤的……」

    「咕圖哈赤!」梁丘舞哭笑不得瞥了一眼謝安,惆悵說道,「此人是北方草原數十個部落所推舉出的首領,被人稱為蒼原之狼,武藝不凡,力氣也大,當時能斬殺他,真是不容易……」說到這裡,她好似想到了什麼,輕笑說道,「此人當時所用的兵器戰後被我所得,你也瞧見過,就是那柄長達九尺的戰刀……」

    謝安愣了愣,疑惑問道,「什麼時候?」

    「就是那次你與項三哥到青樓與那些輕浮女子鬼混,我手中所提的那把!」

    「……」謝安張了張嘴,想到那日自己喝得醉醺醺的時候,懷中這個女人卻提著那麼一柄寶刀找到們來,謝安不由後背一寒,額頭冒出層層冷汗,他訕訕說道,「原來就是那一把的,我說嘛,瞧著就殺氣凌冽的……」

    「殺氣凌冽,那是因為當初咕圖哈赤鑄這柄寶刀的時候,曾殺了上百頭草原的狼,用狼血祭這柄寶刀,此後又用它殺了不少與他部落敵對的勢力,還帶著它入寇我大周,濫殺無辜,是故,這柄刀殺氣相當重,若不是我那日太過於氣憤,也不會去動它……」

    「說……說得是呢……」一頭冷汗的謝安,戰戰兢兢地摟了摟懷中的女人。

   
mk2258 發表於 2013-4-2 11:02
第三十二章 是好意,還是算計


    次日的晌午,長孫湘雨依舊像昨日那樣,來到了東公府。

    這一次,她並沒有急著要謝安教她那些[常識],只是叫謝安與她到城外走一趟,為此,她換了一身便於行動的衣袍。

    平心而論,對於這個女人究竟在想些什麼,謝安實在弄不明白。

    與她走出東公府沒多久,謝安便望見路邊停著一輛無人的馬車,裝飾很古樸,並不像長孫湘雨前幾日那所乘坐的馬車那樣奢華。

    或許是注意了謝安眼中的驚訝,長孫湘雨解釋道,「此乃小女子祖父所乘之車!——小女子的馬車過於奢華,出入城門,未免有些張揚。」

    「哦!」謝安點點頭,繼而愣了愣。

    她的祖父?

    當朝丞相胤公的馬車?

    這可了不得……

    謝安著實吃了一驚,但在望了望左右後,他又忽然疑惑問道,「車伕呢?不是說要出城麼?」

    「小女子不喜有閒雜人等跟著,叫他回去了!」

    「你的意思是叫我駕車?」謝安擺出一臉的古怪之色。

    此時長孫湘雨正準備彎腰鑽入馬車中,聞言轉過頭來,輕笑著說道,「不願意的話,那就反過來咯,我來駕車,你到車廂內安穩坐著……」說著,她瞥了一眼謝安的臉色,故意用一副自怨自艾地語氣說道,「反正奴家沒有舞姐姐那般福氣,沒人疼愛,一路上風吹雨打,認了也就是了……」

    謝安聞言苦笑不得,他哪裡聽不出長孫湘雨這是在話擠兌著他,忙不迭說道,「得得得,姑奶奶,您車廂內上座吧!」說著,他坐上馬伕的位置。

    見自己略施小計得逞,長孫湘雨有些小小的得意。

    三月的風,吹在人臉上依舊略微有些寒冷,儘管披著長孫湘雨遞給他的御寒斗篷,謝安依舊感覺渾身涼颼颼的。

    馬車咕嚕嚕地行駛著,待到了朝陽門時,長孫湘雨從馬車內伸手遞給謝安一塊通行玉牌,上面刻著丞相府三個字,右下角還有兩行小字。

    說實話,謝安對於大周的字認得的不錯,但是守城門的士卒一瞧見這塊玉牌,便當即恭恭敬敬地驅散了城門口出入的百姓,以便於謝安這輛馬車出城。

    沿著長孫湘雨所指的方向,謝安駕著馬車朝西而去,他不明白這個女人到底想做什麼,不過倒也不是很在意。

    相比之下,謝安倒是更在意梁丘舞昨夜與他說的那些,想了想,他放緩了馬車前進的速度,抬起右手敲了敲車廂。

    「唔?」聽到動靜的長孫湘雨,在車廂內撩起簾子,露出她那張傾國傾城的面容。

    「吶,四年前的阻擊外戎那場仗,是你指揮的嗎?」

    「……」長孫湘雨聞言臉上的笑容緩緩退去,皺皺眉問道,「誰告訴你的?舞姐姐?」

    「啊,」謝安沒有回頭,用餘光瞥了一眼她,說道,「她說,你以兵部的名義接管了那場仗的指揮調度,命令他們捨棄高陽……」說到這裡,他愣了愣,因為他瞧見,長孫湘雨從車廂內鑽了出來,坐在他身旁。

    「她連這件事也告訴你了呀,看來她這些年一直很在意呢……」淡淡一笑,長孫湘雨瞥了一眼謝安,用令人捉摸不透的口吻問道,「你覺得我做錯了麼?」

    謝安苦笑一聲,撓撓頭說道,「也不能說做錯吧,至少從大局上說,你的計謀很毒辣、很高明,只是……」

    「婦人之仁!」長孫湘雨哪裡會猜不到謝安心中所想,聞言淡淡說道,「近百年來,草原一直對我大周虎視眈眈,每逢其部落中糧食不濟,便組織軍隊前來我大周邊境搶掠,被掠去的女子,非但受辱,還被迫為其生子,生不如死,更可惡的是,當那些孩子長大成人,他們依舊會繼續父輩的惡行……而那時,數十個部落中的青壯男人組成軍隊攻我大周,倘若能將其盡殲,勢必能與草原部落造成重創,甚至,能使其數十年不敢來犯我大周,用高陽區區八萬百姓換我大周數十年邊陲穩固,換我大周數萬萬子民之安生,何以做不得?」

    「區區八萬高陽百姓麼……為達目的,你還真是不擇手啊!」謝安聞言苦笑不止,長孫湘雨那份不同尋常的冷靜給他的感受,遠比吹在臉上的風更寒冷刺骨。

    「這話可真是小家子氣啊……」長孫湘雨淡淡一笑,譏諷道,「你以為東公府裡的那個女人就沒殺過人?一將功成萬骨枯,那個女人在戰場上所殺的人,比你想像的要多地多!」

    「舞?」

    「嘛,若我是她的話,也不會告訴你……怎麼可能告訴自己的夫婿,自己是一個雙手沾染鮮血的人呢?你以為她的威名是來自於世代為將的梁丘家?錯!相反地說,正是因為她,東公府梁丘家的名望才如日中天,[炎虎姬]這個名號,可不是白叫的!」

    「炎虎姬?」謝安聞言一愣,下意識地拉住了手中的韁繩,將馬車停了下來。

    瞥了一眼滿臉愕然的謝安,長孫湘雨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低聲笑道,「你還沒有瞧見過吧,那個女人在戰場上的模樣,長髮猩紅、披甲浸血……別忘了,她可是從十萬敵軍中斬殺了外戎首領的人!——我記得你上次說,她比我好十萬倍?哈!真是以五十步笑百步!」

    「怎麼可能……」儘管謝安這些日子也隱約猜測,自己那位正室多半是一位了不得的女人,但是沒想到,竟然勇悍如斯。

    望著謝安愕然的目光,長孫湘雨輕笑一聲,淡淡譏諷道,「你先前之所以會那樣想,無非就是她與你有了夫妻之實,愛屋及烏罷了……舞姐姐是不是說過,我很危險,叫你遠離我?」

    「呃,這個……」

    「哼!我一猜就知道!」長孫湘雨冷哼一聲,露出滿臉嘲諷之色。

    見此,謝安有些不渝,皺眉說道,「就算你說我偏袒她也好……至少,她不會像你那樣,為瞭解悶,差點引發那麼大的動亂!也不會像你一樣,成天到晚地算計別人!」

    「……」長孫湘雨聞言紅唇微啟,卻無言以對,只是在過了良久後,她這才長長吐了口氣,抬頭望著晴朗的天空,幽幽說道,「謝安,當你發現周圍的人都不如你聰明,彷彿鶴立雞群、高高在上,你會有什麼感受?」

    「得意?驕傲?」謝安試探著回答道。

    長孫湘雨聞言搖了搖頭,淡淡說道,「還不夠高!」

    謝安聞言愣了愣,在沉思了一番後,試探說道,「孤獨……麼?」

    「……」

    下意識地,長孫湘雨轉過頭去,驚異不已地瞧著謝安,古怪說道,「似你這等凡人,竟然能體會到?」

    謝安額角的青筋跳了跳,咬牙切齒地說道,「長孫小姐,我覺得在一個無人的偏僻處,出言羞辱一個血氣方剛的男人,可不是什麼明智之舉哦!」說著,他比劃了幾個叫長孫湘雨頗為臉紅的動作。

    長孫湘雨聞言白了一眼謝安,故意裝出害怕的樣子,怯生生說道,「謝大哥好過分,辱了奴家清白不算,竟還要害奴家性命……」

    不得不說,她那故作的嬌弱,著實令謝安有些心猿意馬,雙目對視良久,終究是謝安堅持不住,沒好氣說道,「行了行了,別鬧了,說吧,你到底來城外做什麼?」

    見謝安這麼說,長孫湘雨臉上的笑意變得更濃了,嬌滴滴地說道,「謝大哥以為呢?或許,奴家這是給謝大哥一個侵犯奴家的機會也說不定喲!」

    「……」謝安聞言抬手揉了揉有些發脹的額頭,淡淡說道,「再不說實話,我可就回去了!」

    「好啦!」長孫湘雨氣惱地瞥了一眼謝安,悶悶不樂地說道,「你沿著河流往上去便是,到了地,我自會叫你停下!」

    謝安無奈搖了搖頭,一揚馬鞭,繼續駕駛著馬車往西。

    如此足足過了大半個時辰,長孫湘雨這才喊停,在謝安莫名其妙的目光下,她下了馬車,走到河流旁,打量著四周。

    「你在做什麼?」謝安走了上前,見她緊緊裹著身上的那件袍子,在寒風中瑟瑟發抖,心中有些不忍,遂解下身上的御寒斗篷,披在她肩上。

    「……」長孫湘雨回頭望了一眼謝安,張嘴想說些什麼,最終又放棄,只是蹲下身撫摸著腳下的土地,時而又抓起些許土壤,在手中搓著。

    或許別人不明白,但謝安可看得懂。

    這個女人,在觀察河流上中游地段的土質麼?

    謝安記得,自己昨日對她說過,某些河流之所以河堤坍毀,洪水氾濫,原因就在於河道兩岸植被稀少,致使土壤酥松,經不起河道內水流的沖刷。

    而如今,這個女人在驗證自己所說的事麼?

    正如謝安所猜想的那樣,長孫湘雨站起身來,望著他點頭說道,「看來你昨日所說的,並非虛假之事……」

    儘管理解她的用意,謝安亦不禁翻了翻白眼,為了驗證他對她所說的話是否正確真實,就大老遠地跑到這裡觀察……

    真是受不了!

    就在謝安暗自搖頭之時,忽然,長孫湘雨輕輕摟住了他的右手,輕聲笑道,「吶,謝大哥,奴家記得,謝大哥想幫九殿下成為皇儲,對吧?」

    望著長孫湘雨一副笑嘻嘻的模樣,謝安忽然有種被算計的感覺,他不動聲色地撇開了長孫湘雨的摟抱,皺眉說道,「唔,怎麼了……」

    「既然如此,謝大哥每日無所事事的,這樣好嗎?」

    謝安聞言皺了皺眉,錯愕說道,「不是你說暫時別輕舉妄動麼?」

    「凡人的智慧!」在謝安氣得牙癢癢的目光下,長孫湘雨無可奈何地攤了攤手,歎息說道,「奴家只是叫九殿下別輕舉妄動,又沒說謝大哥,謝大哥依舊可以踏足仕途呀,還是說,謝大哥就甘願做東公府入贅的女婿……當然了,以舞姐姐的地位,負擔謝大哥日後所需,還是沒問題的,只不過,若是傳出去,不太好聽呢!」

    「你到底想說什麼?」

    「奴家只是覺得,以謝大哥的能力,每日呆在東公府無所事事,實在是一件非常可惜的事……正巧,過些日子朝廷禮部正準備在冀京舉行會試,謝大哥難道就不想做些什麼麼?」

    「會試?科舉麼?」謝安聞言微微皺了皺。

    說實話,他不是沒考慮過這條路,只是這條路走起來異常艱難,要經過鄉試、會試兩道關卡,只有從中脫穎而出,才能參加最後的殿試,如果運氣好,被朝廷或者天子看中,就可以入朝為官。

    但問題是,謝安連廣陵郡的鄉試都沒有參加過,哪有什麼資格參加冀京禮部主持的會試。

    可能是猜到了謝安心中的為難之處,長孫湘雨咯咯一笑,壓低聲音說道,「倘若是名額的問題,謝大哥大可放心,禮部尚書阮少舟,禮部侍郎顏賸,皆乃奴家祖父門生,其餘官員,亦多蒙受我長孫家提攜恩情,奴家要出入禮部官署,暢通無阻,至於給謝大哥一個會試的名額,只消在奴家祖父書桌那幾張名單中添加幾筆,易如反掌……」

    「就算有了名額又如何……」謝安搖了搖頭,有自知之明的他,並不認為自己的文采能被考官看中。

    「謝大哥可真是愚鈍!」長孫湘雨搖搖頭,沒好氣地說道,「奴家不是說了麼,會試的管考官,禮部尚書阮少舟、禮部侍郎顏賸,皆乃奴家祖父門生……」

    「呃?你的意思是……」謝安驚愕莫名地望著長孫湘雨。

    會試,那可是大周全國性質的考試啊,所有通過各郡鄉試的才子都會集中到這裡。

    買通總監考官作弊,這可真是……

    太瘋狂了!

    「為什麼,你突然變得想幫我們了?」謝安懷疑地問道。

    「嘻嘻,誰知道呢!——或許是奴家覺得這樣比較有趣咯!」

    「……」謝安皺眉望著長孫湘雨良久,他隱約察覺到,這個女人似乎又在算計著什麼,他可不認為她平白無故會這麼好心地幫他。

    但是絞盡腦汁想來想去,謝安也想不出其中有詐,畢竟對於他而言,這著著實實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算我欠你一個人情……」

    「謝大哥不必在意,應該說奴家還謝大哥一個人情……」說著,長孫湘雨扯了扯身上蓋著的那件御寒斗篷,那可愛的模樣,讓謝安為之一愣。

    「……總之,不管成與不成,都謝謝你了!」

    「嘻嘻,謝大哥這話說的……」

    望著她那乖巧、可愛的模樣,謝安難以置信地搖了搖頭。

    不可能!

    這樣乖巧、可愛的女人,怎麼可能是長孫湘雨?怎麼可能是那個險些連整個冀京化為戰場的可怕女人?!

    難道說,是自己誤會她了?她其實是一個性格很好的女人?

    難以置信地吐了口氣,謝安好似想到了什麼,從馬車上車伕的位置,找出一塊乾淨的毛巾,遞給長孫湘雨,說道,「先擦擦手吧,方纔你的手抓過地上的泥土了吧?怪髒的……」

    「已經擦乾淨了呀!」長孫湘雨攤開自己那雙白潔的小手。

    謝安愣住了,不解問道,「什麼時候?」

    「就在方才咯……」做了一個摟抱的動作,長孫湘雨咯咯笑著,鑽入了車廂。

    謝安下意識地望向自己的左臂,望見上邊滿是污泥的痕跡,額角的青筋劇烈跳動了一下。

    「你這傢伙……」

   
炫舞藍焰 發表於 2013-4-2 17:11
第三十三章 會試風波

 當天的夜裡,在與梁丘舞在榻上一決雌雄卻敗北之後,謝安將白晝間長孫湘雨對他所說的話告訴了她,畢竟從某種意義上說,梁丘舞與伊伊,是如今他謝安最親近的人。
  「安,你是打算接受?」梁丘舞的神色,並不像謝安預想的那樣歡喜。
  「為什麼不?」謝安一臉詫異地反問道。
  「你將此事想地太簡單了,」梁丘舞搖了搖頭,一臉憂慮地勸道,「儘管我與她相知相識十餘年,但她心中在想些什麼,我依舊猜不透,我認為,此事必然有詐!」
  「沒有那麼誇張吧,舞,她也就是心血來潮……」
  「心血來潮?在科舉之事上?安,我大周歷年來對科舉之事極為重視,似她這等以權謀私、徇私舞弊,日後被查出來,就算是她,也擔待不起,那可是欺君之罪!——她為何不惜如此也要幫你到這份上,你就不好好想想麼?」
  「或許她就是閒著無聊咯!」謝安聳聳肩說道。
  根據這兩日與長孫湘雨的接觸,逐漸也摸透了那個女人的性格,在他看來,長孫湘雨這個女人本心並不壞,錯就錯在她太聰明了。
  別人知道的事,她知道;而她知道的事,別人卻不一定知道。
  時間一久,最初的優越感變成了對旁人的不屑一顧,不屑於周圍的人溝通,猶如鶴立雞群,雖高高在上,但更多的卻是孤獨與寂寞。
  說白了,在謝安看來,長孫湘雨就是一個有極其高智慧的輕微抑鬱症患者,而更糟糕的是,這個女人少有耐性,很容易會受到孤獨與寂寞的影響,從而產生心理上的扭曲,以至於為了排解心中的壓抑,而做出許多損人不利己的事。
  而在平時,她也不過是一個有些臭屁的驕傲小丫頭罷了,至少在謝安教授她那些常識的時候是,在謝安帶她一同玩耍的時候是。
  這份認識,使得謝安不禁有些可憐這個女人,可憐她錯誤地降生在大周,降生在一個男權至上、文化程度並不算高的封建國家,在這裡,落後的知識體系完全無法滿足她的興趣,以至於讓她產生了[世界不過如此]的消極心理,甚至因而走上一條歧路。
  這是何等悲哀的事!
  明明有著那般美麗動人的外表,明明有著那般超凡脫俗的智慧……
  想到這裡,謝安暗自歎了口氣,搖頭說道,「總之,無論如何,這對我來說,是一個機遇……」說著,他好似注意到了梁丘舞的神色,疑惑問道,「你好像很不愉快?」
  「愉快?」梁丘舞皺了皺眉,冷笑說道,「你覺得我應該為你感到高興麼?」
  「為什麼不?」謝安有些不解,輕輕摟住了懷中的女人,卻見她一把掙脫了謝安的摟抱,在榻上坐起身來,皺眉說道,「安,還記得前些日子你剛入我東公府的時候麼,那時,我曾打算替你安排仕途……」
  「怎麼生氣了?」謝安討好般抓住了她的手臂,卻依舊被她不領情地甩開。
  「我沒有生氣!——我只是不明白!」皺眉望著謝安,梁丘舞沉聲說道,「當初你拒絕了我為你安排的仕途,說是依靠自己的能力入朝為官,但是如今呢,卻接受了她替你安排的……還是用這種旁門左道的途徑!——告訴我,為何?!」
  「那不一樣的……」謝安苦笑著說道。
  「有何不一樣的?——我知道你很聰明,但是我很笨,是故,你解釋的時候,莫要拐彎抹角的,有什麼話就直接說,我倒是要聽,這兩者間,到底有什麼不同的!」
  「你……」望著梁丘舞那咄咄逼人的目光,謝安無可奈何地搖搖頭。
  「說呀!」
  「大半夜的說什麼,不早了,早點睡吧……」謝安息事寧人般說道。
  「說說你到底對我有什麼不滿!——不許睡!」說話時,梁丘舞一把將謝安蓋在身上的被子扯走了。
  長長吐了口氣,謝安沒好氣說道,「舞,你別太過分……」
  「是誰過分?——我知道,我沒有她長得漂亮,膚色沒有她白皙,髮色也沒有……」
  謝安知道自己這位正室一直以來就對異於其他女子的外貌頗為在意,甚至於隱約有些自卑,如今見她有意無意地扯到這方面,著實有些頭疼,搖搖頭說道,「根本不是你想的那麼回事,你別無理取鬧……」
  「那你就解釋一下的,究竟是怎麼回事!」女人語氣強硬地說道。
  說到底謝安也是吃軟不吃硬的那類人,見梁丘舞如此苦苦相逼,心中火氣也被撩了起來,坐起身來慍色說道,「想聽?好,我告訴你!——原因就在於你是我的妻室,我不想藉著你的地位與名望當官,明白了?!」
  「……」梁丘舞臉上的怒意一滯,張了張嘴,猶豫說道,「那她……」
  「她和我有半毛錢關係?她要幫我,我自然樂意接受,日後找個機會報答她也就是了!」
  「原來是這樣,抱歉,安,是我太激動了……」梁丘舞釋然了,歉意地望著謝安。
  「你明白了?」
  「嗯……」
  「謝天謝地……」
  「不過我不認同!」
  「啊?」
  「我說,儘管我聽懂了你的話,但是我不認同!——在科舉之事上,以權謀私,徇私舞弊,此乃欺君之罪!——若是被人查出,可是誅九族的重罪!」
  望著自己這位無論什麼時候都是那般認真嚴肅的妻子,謝安無可奈何地揉了揉鼻樑,低聲說道,「舞,別說地這麼誇張,我告訴你,被查出來的,那才叫犯罪,查不出來,就什麼事都沒有……」
  梁丘舞聞言眼中露出幾分慍怒,沉聲斥道,「安,你總是滿嘴歪理!」
  「難道不是麼?這世上以權謀私、徇私舞弊的事多了,包括各地方官員貪贓枉法、中飽私囊、巧立名目、強取豪奪,這些難道不是欺君、瀆職重罪?——說句難聽的,當初你要幫我安排仕途,難道就不是以權謀私麼?」
  「你!」梁丘舞聞言滿臉怒色,氣地渾身顫抖,卻說不出任何反駁的話來。
  望著她那激憤的神色,謝安也意識到自己說得太重了,忙補救說道,「舞,你什麼都好,可是太正直了,你想守著你心中的原則底線,沒有人會多說什麼,但是,你不能要求所有人都像你一樣……再說了,世上不公正的事多了,你一個人,管得過來麼?偶爾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裝作沒看見,不行麼?」
  梁丘舞幽幽歎了口氣,說道,「你說的對,世上確實有太多的不公正的事,我也沒有那個精力與時間去管……」
  謝安聞言面色一喜,正要說話,卻見面前的女人忽然面色一沉,正色說道,「然你乃我夫婿,只有你,我梁丘舞非管不可!——正如你說的,那長孫湘雨,並非你妻室,是故才會毫不在意地叫你行此旁門左道伎倆,但我是!——我寧可我的夫婿一世碌碌無為,也不想他借此等途徑上位,入朝為官!」
  「你……」
  「安,人活一世,要行得正、站得直,無愧於天地!」
  「舞,你別總是這樣好不好?她向我保證過,禮部尚書、禮部侍郎都是她祖父的門生,其餘官員,也多受她長孫家提攜恩情,不會有人去追查這件事的,就一次,就一次,好嗎?」
  望著謝安懇求的目光,梁丘舞幽幽歎了口氣,搖頭說道,「你還是不明白,安,我不是怕你犯下這欺君之罪,而是怕你受那個女人擺佈,她在想辦法控制你,安!——只要你接受了,日後就有個把柄落在她手上……」
  「沒有你想的那麼嚴重,以她的智慧,要想控制我,會用更好的辦法,而不是這種會牽連到她的事……」說著,謝安無奈地望了眼梁丘舞,沒好氣說道,「我知道你對她印象很差,我也是,但她這次真的是好意呢……」
  「不!她就是在設法控制你!——她對與你所說的那些東西很感興趣,是故想控制你,把你變成她的玩偶……」
  謝安無力地搖了搖頭,問道,「你為什麼這麼肯定?」
  「直覺!」
  「……」無奈地搖搖頭,謝安抬起右手,說道,「好好好,我們先不談論你的直覺是否準確……她想控制我,唔,好,那怎麼不說,你也想控制我,讓我受你擺佈呢?」
  「我沒有!」
  「沒有麼?每天落日必須回東公府的門禁是什麼意思?出個門還要預先向你稟告又是怎麼回事?見什麼人,去什麼地方,出去多長時間,你都要過問……還有什麼地方不能去,什麼地方又去不得,你不只提醒我一兩次了吧?」
  「我……我只是不想讓你誤入歧途……」
  「舞,我很感激你當初不計前嫌,也不計較身份與地位的差距,與我這一介平民成婚,並且,對我的照顧也是極為細緻,只不過……我算是你丈夫吧?我不是你的孩子,也不想當你要教育的對象,你完全沒有必要替我安排所有的事,我有我自己的主觀判斷能力……」
  「……」微微張著嘴,呆呆望著謝安良久,女人默默拿起榻旁的衣服,披在赤裸的身軀上,繼而默默下了榻,朝著門口走去。
  「你,你去哪……」謝安錯愕問道。
  「回房……」女人低聲說道,語氣聽上去有些失落與失望。
  望著她打開房門,正要離去,謝安張了張嘴,下意識喚道,「舞……」
  女人回過頭來,靜靜地望著謝安。
  「我知道你其實不在意,但我真的不想,不想以後別人稱呼我的時候,稱呼我為,[梁丘舞的丈夫]……不管那個女人是不是在想法子算計我,這對於我來說,確實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深深注視著謝安良久,女人微啟紅唇,輕歎說道,「如你所願,我,不會再管你了……」說著,她走出屋子,輕輕合上了房門。
  那個笨女人,一定很失望吧……
  獨自一人躺在榻上,謝安暗暗歎了口氣。
  從次日開始,一連三天,謝安都沒能與梁丘舞說上好幾句,往往都是才一喊她,她便藉故離開了,整日早出晚歸的她,彷彿刻意避開謝安似的,就連晚上,也沒有再過來,只是叫伊伊過來與謝安侍寢。
  「小姐那日很傷心,奴家從未見小姐那般傷心過……安,小姐對你嚴厲,是因為她對你抱有很大期待……」在一天夜裡,伊伊小心翼翼地對謝安說起。
  謝安聽聞很不是滋味,他知道,梁丘舞是一個好女人,他也知道,自己該去安慰她,道個歉,只不過,長孫湘雨拋出的香餌,對他而言實在太有誘惑力。
  儘管他此前口口聲聲說要當大官,但是在冀京四處碰壁的經歷叫他明白,若是沒有強大的後台,想要在冀京立足、出人頭地,那是相當艱難的。
  他不想借助梁丘舞的權勢上位,只因為,她是他的妻子……
  算是身為男人那可憐的一點自尊吧。
  「伊伊姐,你替我先向舞傳句話,待會試之後,我再去向她道歉……」
  對伊伊說出了這番話,次日,謝安便搬離了東公府,他沒有回安樂王府,而是用自己積攢的那幾十兩銀子,外加李壽贊助的百餘兩銀子,在距離東公府不遠的地方,購置了一間民居。
  畢竟,他要以廣陵人謝安的身份參加會試,而不是安樂王府的書僮,亦或是東公府的女婿。
  就這樣,一晃眼到了三月二十七日,也就是會試的前一日……
炫舞藍焰 發表於 2013-4-2 17:11
第三十四章 會試前夕

 大周弘武二十三年三月二十七日,天尚且濛濛亮,半睡半醒的謝安便聽見屋子裡有些悉悉索索的動靜,時而隱約還有一些翻箱倒櫃的聲音。
  進賊了?
  悠哉悠哉躺在土炕上,謝安翻了個身,睜著朦朧的眼睛瞅了一眼屋內的黑影,慢條斯理地說道,「我說這位英雄好漢,你也忒不長眼了,就我這屋子,你能偷到什麼?——嘛,算了,你繼續翻吧,哦,對了,點燈找!還有,翻的時候最好小聲點,我還要再睡一會,要是能翻出些許碎銀、銅錢來,回頭咱哥倆到酒館喝一杯……」說著,他迷迷糊糊地又了過去。
  他沒有注意到,屋內那個黑影走到他土炕旁,望著他無奈地歎了口氣。
  不得不說,似謝安這等懶散的人,當初在東公府被梁丘舞管著的時候還好一些,眼下獨自一人居住,這老毛病又犯了,直到日上三竿,他這才幽幽轉醒。
  尚未睜眼,謝安便聞到屋內瀰漫著一股飯菜的香味,他下意識地坐起身來,恰巧望見伊伊正端著一盤菜,從屋外走進來。
  「伊伊姐?」謝安眼睛一亮,歡喜地喚道。
  伊伊聞言俏臉一紅,嗔喜地望了一眼謝安,將手中的盤子放在桌上,繼而走過來幫著謝安穿衣,口中責怪道,「安,你也太懶散了,換下的衣服就那樣堆在角落,也不怕發霉長了蟲子……」
  「嘿!」謝安尷尬地笑了笑,繼而問道,「你怎麼來了?」
  「奴家來瞧瞧你過得如何,順便,替你帶些衣服、被褥來,」說著,伊伊壓低聲音,輕聲說道,「其實呀,是小姐叫奴家來的,不過囑咐小姐不讓奴家說……」
  「舞?」
  「嗯!——安,你不知道,起初兩日,小姐還故意裝作不在意的樣子,是故,奴家也不好過來,不過昨日,奴家瞧得出,小姐也漸漸變得不太放心了,是故,小姐暗中叫奴家來瞧瞧你,看看你有何需要……」
  「要說需要什麼的話,那就是你咯!」不聞女色已有四天的謝安,忍不住抱住伊伊調戲起來。
  「哎呀……」即便是已立下名分,且有了幾次夫妻之實,伊伊依然被謝安弄得面紅耳赤,強忍著羞澀說道,「別,別鬧了,先用飯吧,待會涼了……」
  「也對!」謝安點點頭,放開伊伊,坐到桌旁,拿起筷子便夾了一筷子的菜放入口中,一邊咀嚼一邊讚道,「不錯不錯,伊伊,是你做的麼?」
  他著實有些驚訝,畢竟他從未見伊伊親手做過什麼菜,不過想想,她從小被東公府收養,接受廚藝、女紅等一系列的教導,能做出這樣美味的菜來,也不是一件值得稀奇的事。
  「喜歡就好,」伊伊甜蜜一笑,替謝安盛了一碗飯遞給他,隨即納悶問道,「安,說起來,奴家方才前前後後找過,你這屋子裡,鍋碗瓢盆什麼都沒有,害得我還再回府一趟,將廚灶所需的那些東西帶了來……奴家很納悶,安,你平日裡究竟是如何做飯做菜的呢?」
  「根本不做,」狼吞虎嚥地消滅著桌上的飯菜,謝安聳聳肩說道,「餓了的時候,就當李壽那裡蹭飯,順便收刮點銀子來,今天若不是你來,我還得找他去!」
  「你呀……」伊伊哭笑不得搖了搖頭,繼而輕聲說道,「我這次來,替你帶了一些日常所需的東西,還叫府上的下人幫忙搬來幾個放置衣物的櫃子,衣物我都幫你放好了……」
  「呃?剛才翻箱倒櫃的人,是你啊?」謝安愣了愣,笑著說道,「我還以為是哪個不長眼的賊呢!」
  「你還說,」沒好氣地望著謝安,伊伊嘟著嘴說道,「人家這邊幫你收拾屋子,你熟睡不說,還說人家是不長眼的賊……」
  「好了好了,別生氣,那不是睡得迷迷糊糊嘛!」謝安握起伊伊的手,一番甜言蜜語哄著,只將這位美人兒哄地心中歡喜不已。
  雖說伊伊此前在東公府已用過飯,不過礙於謝安一直勸說,她勉為其難地陪著用了些許。
  用完飯之後,伊伊稍作收拾了一番,繼而望著謝安問道,「安,這些日子,長孫小姐可曾來找過你?」
  謝安聞言苦笑一聲,說起來,他那日打定主意暫時搬出東公府,自己找房子居住的時候,可沒通知長孫湘雨,結果當天,她依然找到了謝安,不得不承認,丞相府追查人的效率,絲毫不比衛尉署遜色,冀京有什麼風吹草動,有難以逃過其眼線。
  「為什麼要問這個?」謝安好奇問道。
  伊伊猶豫了一下,正要說話,忽然,她身後傳來一聲輕笑。
  「對呀,為何要問起此事呢?小女子也想知道呢!」
  伊伊面色一驚,下意識地轉過頭去,卻見長孫湘雨正倚在門口,似笑非笑地望著她。
  「湘雨姐……」伊伊慌忙喚道。
  「呵,」長孫湘雨輕笑一聲,逕直走到桌旁,在環顧了一眼屋內的擺設後,淡淡說道,「我就說嘛,舞姐姐叫你來,是不是怕奴家不懷好意,將她的男人拐走呀?——哦,對了,說起來,這傢伙也是你的男人呢!伊伊啊,平日裡瞧你挺乖巧的,不想卻是……咯咯,總歸是到了嫁人的年紀麼?想男人了?」
  「……」聽著長孫湘雨那冷嘲熱諷,伊伊低著頭,滿臉羞紅,一言不發。
  倒是謝安看不下去了,皺眉說道,「你別太過分啊!」
  長孫湘雨聞言有些不悅,皺眉說道,「我不過是瞧不慣她在背後議論我,你心急什麼?」
  謝安翻了翻白眼,也不去理睬她,拍拍伊伊的小手輕聲安慰道,「伊伊姐,沒事的……」
  「伊、伊伊姐?」還不待伊伊有何表示,反倒是長孫湘雨聞言面露驚色,抬手指了指伊伊,詫異地望著謝安說道,「你……你叫她伊伊姐?她不過是一侍妾……」
  說實話,謝安起初有些尷尬,畢竟那稱呼他只是在無人的時候取悅伊伊用的,可是一聽到長孫湘雨後面那句,他便深深皺緊了雙眉。
  「你這話什麼意思?」
  或許是注意到了謝安眼中的幾分不滿之色,長孫湘雨愣了愣,繼而咯咯笑道,「謝大哥還真是個有情有義的男兒呢……不對!」
  「不對?什麼不對?」見這個女人突然面色大變,謝安感覺有些莫名其妙。
  「你叫她伊伊姐,我叫你謝大哥,這樣一來,她地位豈不是比我還要高了?」
  「你……莫名其妙!」謝安還以為她要說什麼呢,聞言沒好氣地翻了翻白眼。
  「還說我莫名其妙?」坐在桌旁的凳子上,長孫湘雨小手一拍桌子,似撒嬌似耍潑地說道,「我不管,你也要那樣叫我!」
  「湘雨姐?」在旁,伊伊有些愕然地瞧著長孫湘雨,彷彿有些不認得她,沒想到她抬手指了指伊伊,賭氣說道,「就像她這樣的!」
  望著長孫湘雨那一副賭氣的表情,謝安無語地搖了搖頭。
  「好好好,湘雨姐,滿意了吧?」
  「嘻嘻,乖……」長孫湘雨滿臉歡喜之色,繼而從袖口中掏出一塊竹牌,笑嘻嘻說道,「你看姐姐給你帶什麼來了?」說著,將手中的竹牌放在謝安手心。
  「這是……」謝安眼睛一亮,因為他望見那塊竹牌上分明寫著一行小字。
  [廣陵舉子,謝安。]
  在其右下角,則是天干地支之類的編號。
  「不會是假的吧?」謝安有些懷疑地問道。
  「瞧你那樣兒!」瞥了一眼謝安,長孫湘雨沒好氣地說道,「這可是奴家……哦,這可是姐姐今日特地去禮部替你領來的,怎麼可能作假?」
  「那可真是謝謝了……」捧著手中這塊牌子,謝安有些激動。
  「眼下謝,還太早了,嘻嘻……」略有些得意地笑了笑,長孫湘雨繼而轉頭望了一眼伊伊,臉上隱約露出幾分戲謔笑意,說道,「伊伊,方纔你問起我的事,咯咯,是不是舞姐姐叫你問的?」
  「不是,是奴婢多嘴……」伊伊連連搖頭,看得出來,她有些緊張。
  「你無不無聊啊!」謝安皺眉白了一眼長孫湘雨,安慰著伊伊。
  「就是無聊才問嘛!」長孫湘雨撇撇嘴,繼而咯咯笑道,「安弟弟,看來舞姐姐對你挺上心的嘛,生怕姐姐將你拐跑了……」
  安弟弟……
  拜託!
  謝安聞言渾身一陣冷顫,沒好氣說道,「你就不能好好說話?另外,少說舞的不是,她人很好,就是……」
  「就是什麼呀?」長孫湘雨笑嘻嘻問道。
  謝安猶豫了一下,頗有些鬱悶地說道,「就是管得太嚴厲了,感覺我不是她丈夫,而是她孩子似的……」
  「孩子……」長孫湘雨聞言忍俊不禁,用手中的折扇掩著嘴,止不住地笑了起來,直到謝安臉上不渝的表情越來越明顯,她這才逐漸收起笑意,輕笑著說道,「吶,舞姐姐本來就是做事細緻的人,似你等懶散,她瞧得過去才怪!——更別說你還背著她到城裡的青樓吃酒,與裡面的女子親親我我,奴家真是納悶,舞姐姐那日怎麼就沒有當場斬了你呢!」
  「喂喂喂……」謝安一臉鬱悶地說道。
  「算好的了,」瞥了一眼謝安,長孫湘雨撇撇嘴,略帶譏諷地說道,「我派人調查過你的事,你這人,就是缺管教,舞姐姐這般,還算是輕的,倘若你是我夫婿,我可不會叫你這般好過!——死,都算輕的!」
  「謝天謝地!」拍著胸口,謝安露出一副僥倖的表情。
  長孫湘雨愣了愣,似乎有些不解,待她明白過來後,俏臉上浮現出幾分不渝,皺眉說道,「謝安,你什麼意思?——奴家好心幫你一個大忙,你竟然還敢說這等話?」
  「我不是謝過你了麼?」
  「一聲謝謝就完事了?——呸!不就是嘴皮子的勁麼?我還給你……謝謝!謝謝謝謝謝謝……」
  「喂喂喂,別把咽到肚子裡的東西再吐出來啊,真噁心!」
  「你……」氣憤地瞪著謝安良久,長孫湘雨忽然咯咯咯笑了起來,笑地直不起腰,帶著幽怨的口吻說道,「謝大哥,真是的,那能這般傷奴家的心……」
  「不好意思,你剛才說什麼?」謝安故意露出一副不解之色。
  「……」
  另外一邊,聽著他倆那彷彿天馬行空般的對話,伊伊愣是摸不著頭腦,更別說插嘴,她不明白,何以謝安與長孫湘雨卻能夠聽懂那亂糟糟、毫無頭緒的對話。
  忽然,伊伊注意到一個很奇怪的現象,她隱約感覺,今日的長孫湘雨,似乎並不像平日那樣,讓人從心底感到畏懼,無論是生氣還是高興,都彷彿是出自真心,而不似以往那般做作……
  難道……
  好似想到了什麼,伊伊用不可思議的目光望著互相譏諷的謝安與長孫湘雨。
  正如伊伊所想的,今日的長孫湘雨,與以往略微有些不同……
  唔,應該說,在謝安面前的她,與以往有些不同。
  她發自內心地感到高興,因為面前這個男人,能夠聽得懂她的話,無論是譏諷、還是她故意為之的玩笑,他都能聽得懂,甚至於,他所說的話,也同樣暗藏玄機,這讓她感到十分高興。
  雖然根據府上下人調查,這個叫做謝安的男人有著太多太多的缺點,比如為人懶散,貪財,好色,但是他的才華也同樣不容小覷……
  「明日卯時,帶著這塊竹牌去太常寺報道,對了,這把扇子你拿著,到了考席之後,將其擺在案上,自有人關照你!」說著,長孫湘雨將手中那把碧玉為骨的紙扇放在桌上。
  「信物麼?」謝安拿過那把精緻而古樸的紙扇,他這才發現,這把紙扇那碧玉做成的扇骨潤滑發亮,顯然已有些年頭。
  見謝安毫不在意地把玩著,長孫湘雨微微皺了皺眉,帶著幾分慍色說道,「別給我弄壞了,否認,我決然饒不了你!」
  「呃,很珍貴的東西麼?」謝安錯愕問道。
  長孫湘雨聞言猶豫了一下,長長歎道,「此乃家母生前所用之物,也是她唯一一件配得上本小姐的東西……」儘管她的話,依舊是那般自命不凡,但不知為何,謝安卻從中聽出了濃濃的哀傷。
  「這麼珍貴的東西……」
  或許是瞧見了謝安想要還給來的舉動,長孫湘雨搖了搖頭,平聲靜氣地說道,「我常年帶著這把扇子出入禮部,禮部的人都認得它,會試的時候,你拿著它,禮部的官員自然會明白,你是我長孫湘雨的人……」
  這麼說不合適吧?
  謝安聞言苦笑一聲,不過他也看得出來,此刻的長孫湘雨,心情似乎很糟糕,是故,他也沒有再多說什麼,點頭說道,「我會好好保管的!」
  「保管?」長孫湘雨聞言秀眉一挑,毫不客氣地說道,「誰叫你保管了,會試之後就給我還回來!——要是不慎損壞了些許,你自己看著辦吧!」
  「得得得,要是碰壞了,我提頭去見你,行了吧?」謝安沒好氣地說道。
  「哼!」長孫湘雨輕哼一聲,不置可否。
  望了一眼手中的折扇,謝安忍不住說出了困擾了他許久的疑惑。
  「吶,你為什麼要這樣幫我?——謊言就謝謝了,我要聽實話!」
  在謝安與伊伊關切注視的目光下,長孫湘雨緩緩站起身,朝著屋外走去。
  「我只是想看看,你究竟能站地多高……」
  「多高?」謝安不解地望著長孫湘雨離去的背影,繼而玩笑般說道,「小心把你長孫家都扯下來喲!」
  「長孫家啊……其中包括我麼?」停下腳步回頭望了一眼謝安,長孫湘雨淡淡問道,不知為何,她的眼神有些認真。
  開個玩笑,不至於這樣吧?
  顯然,謝安沒有弄懂長孫湘雨臉上表情所代表的含義,聞言撓撓頭,含糊說道,「應該吧,你不也姓長孫麼……」
  「哦,這樣啊……」長孫湘雨輕笑一聲,繼而搖了搖頭,逕直離開了。
  「你做不到的,至少眼下還做不到……等你能站得更高的時候,再來說這句話吧!——要站得更高,謝安,更高……」
  更高?
  是指官職?還是地位?
  謝安不解地搖了搖頭,他隱約感覺,長孫湘雨所指的,並不只是單純的官職或者地位……
炫舞藍焰 發表於 2013-4-2 17:12
第三十五章 會試(一)

 會試的那一日,謝安早早便來到了會試的考場,太常寺。
  這是一座隸屬於禮部的官署,粗略目測,這太常寺單論佔地,規模甚至比東公府還要巨大,但即便如此,這太常寺外的街道上亦聚滿了人群,簡直可以說是將偌大的府邸門階圍得水洩不通。
  毋庸置疑,這些便是大周今年趕赴冀京趕考的舉人,那都是通過了各地鄉試的飽學之士,混在他們當中,謝安略微感覺有些心虛。
  由於時辰未到,等候在這裡的考生三三兩兩地圍在一起談天說笑,借此緩解考試前心中的緊張,畢竟在這裡的,大多也只是十六七歲到二十五六這一輩的年輕人,心理素質並不是很堅韌。
  要知道會試,那可是[龍門]啊,天下才子寒窗苦讀數年,甚至是十數年,所為的,難道不是想跨過這一道龍門,化錦鯉為游龍,龍御在天麼?
  成,則平步青雲,飛黃騰達;
  不成,則錦繡前程皆成泡影,白費數年、十數年寒窗苦讀的辛勞。
  如此,也難怪這些考生學子如此焦慮,他們的這份焦慮憂愁,甚至影響到了謝安,要知道他此前來的時候感覺挺輕鬆的,畢竟他有著長孫湘雨的承諾,但眼下一到會場,周圍那緊張的氣氛,卻叫謝安感覺自己又彷彿回到了高考的年代……
  真是做什麼的都有啊!
  心中暗暗感慨了一句,謝安環首打量著四周,捕捉著那些頗為好笑的景象。
  在他身旁不遠處的樹下,坐著一位學子,只見此人正瘋狂地向自己嘴裡塞饅頭……
  啊啊,一旦心情緊張就暴飲暴食的類型呢!
  謝安聳聳肩,轉首望向自己的左側,哂笑望著那位捧著書卷,搖頭晃腦唸書的學子。
  喂,兄弟,拿反了……
  無語地搖了搖頭,謝安又望向自己的右側,他看到在自己右側的那一刻大樹下,有一位學子正襟危坐,閉著眼睛養精蓄銳,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昨晚一定緊張得睡不著吧?真是辛苦你了,趁著還沒開始,歇會吧……
  望著那位學子那一圈濃濃黑眼圈,謝安險些忍不住笑出聲來。
  大周的學子心裡素質完全不行嘛,這種小場面……
  「光光光!」
  就在謝安暗自取笑那些學子的緊張感時,忽然,府邸門前三聲銅鑼響罷,驚得謝安險些將手中攥著的那把折扇丟了出去……
  好險好險……
  這要是不小心摔壞了,自己也別參加什麼會試了,直接逃命去好了!
  在腦海中模擬長孫湘雨震怒時的模樣,謝安嚥了嚥唾沫,抓緊了手中的折扇。
  「嗡……」太常寺的府門緩緩敞開,十幾位身穿朝服的朝廷命官從裡面走了出來,後面跟著一大幫的衙役,整整數十人。
  頓時,剛才還人聲鼎沸的門階,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
  站在最當中的,是一位年紀在三十上下、較為年輕的官員,只見他拱手抱拳朝著面前的人群微微行了一禮,沉聲說道,「本府乃禮部尚書阮少舟,奉天子之名,主持這三年一度的春闈,並作為此次會試的主監考官……此次會試,因考生眾多,是故分三場,每場分三日,與往年考題類似,第一日考四書文,第二日考五言八韻詩以及五經文,第三日策問……那麼,報到名字的考生請到階上來,待我禮部官吏搜查一番,若無攜帶任何可用於舞弊的紙條、書卷,便可入府應試!——若是沒有叫到名的,待下一場再來!——陳歆?點名!」說著,他望了一眼身旁的官員。
  「是!」
  在台階下眾考生屏著呼吸的觀望下,那位叫做陳歆的禮部官員從門口的書桌上拿起一本厚厚的本子,點著名喊道,「渤海郡舉人,唐程!——在不在?」話音剛落,人群中走出一位衣冠楚楚的學子,緊走幾步來到台階上,他手中拎著一隻籃子,裡面放著筆墨、白稿、鎮紙、毛巾,以及七八個饅頭,不出意外的話,那將會是他這些天的食糧。
  只見他從懷中摸出一塊竹牌遞給那位官員,口中恭敬說道,「學生正是渤海學子唐程!」他遞過去的那塊竹牌,與長孫湘雨給謝安的那塊一模一樣。
  陳歆點點頭,目視了一眼周圍的官員,當即便有一位官員以及兩名衙役上前,非但搜了身,還仔仔細細檢查著那學子所攜帶的東西,甚至連那位學子籃子的饅頭都一隻隻掰開看過。
  一番檢查之後,見這位叫做唐程的學子並沒有攜帶什麼違禁的東西,陳歆點點頭,拿起毛筆在手中的名冊簿上夠了一筆,淡淡說道,「甲子一十六號!」
  那位再次拱手朝著眾位禮部官員拜了拜,繼而拿起自己的籃子,進入了考場。
  緊接著,陸陸續續的,第二位、第三位考生也在搜身完畢後進入了考場之內。
  忽然,那位官員喊道,「廣陵郡,謝安!」
  正在人群中探頭探腦的謝安聞言一驚,慌忙拎著自己手中的飯盒以及文具箱子走了過去,學著前面那些學子的樣,放下手中的東西,恭恭敬敬地朝諸位禮部官員行了一禮,沉聲說道,「學生廣陵謝安!」
  「……」手捧名冊的陳歆上下打量著謝安,點了點頭,淡淡說道,「牌子帶來了麼?」
  「在這裡,大人請過目!」說著,謝安便將長孫湘雨交給他的那塊牌子遞了上去。
  「唔!」見確實是禮部監製,陳歆點了點頭,說道,「為防攜私舞弊,本官要檢查一下你所帶的東西……」
  「是!」
  首先被檢查的,便是那只做工精美、雕琢細緻的籃子,但見頂層的蓋子被打開後,裡面上下有序地擺著三個小屜,第一個小屜,擺著一盤脆香的燒雞,整整一隻;第二個小屜,則是一盤切牛肉,足足一大盤;至於第三個小屜中,則又是一盤白切雞肉,此外還有一雙筷子,一隻酒盅,以及三小壺的酒。
  「哈哈哈,這傢伙搞什麼?」
  「這傢伙打算來太常府踏青麼?」注意到這裡情況的學子哄堂大笑,即便是有些禮部官員,亦是搖頭輕笑不已,只笑得謝安面紅耳赤,尷尬不已。
  伊伊姐,太過了啊……
  苦笑一聲,謝安轉頭望向一直站在旁邊觀瞧的禮部尚書阮少舟,哂笑著說道,「大人,呃,會試,不曾規定應試學生的菜飯要求吧?對吧?」
  「……」阮少舟聞言又好氣又好笑,心中暗自說道,以往的考生來到太常寺,大多都是吃不下飯,睡不著覺,這傢伙倒是好……
  「嗯,朝廷對此並無相應限制!」阮少舟淡淡說了一句,走過來拿起一根筷子,在每一盤菜中都戳了幾下,以確定內中是否藏有東西,繼而瞥了一眼從旁的官員,叫他們打開了謝安擺放筆墨的文具箱子。
  期間,謝安在心中暗暗祈禱,畢竟這是箱子,也是伊伊替他準備的……
  當文具箱的蓋子被打開的時候,謝安忍不住瞥了一眼裡面的東西,見裡面只放著筆墨、毛巾之類的應用之物,謝安暗暗鬆了口氣。
  就在這時,卻見其中一名禮部官員疑惑地打量了箱子的內壁與外壁,繼而皺眉說道,「有暗格!」說著他的手在盒子的邊緣摸了一陣,忽然聽到卡嚓一聲,彷彿是什麼機關被觸動的聲音。
  瞥了一眼神色大變的謝安,那位禮部官員雙手捧起了箱子的上層,露出了箱子的下半層。
  當時,在場所有的人都傻眼了,繼而再一次哄笑出聲,因為他們瞧見,這只箱子的暗格中,竟然擺著一盤紅燒蹄膀,雖說已經涼了,但依舊是香氣撲鼻。
  「……」即便是那位禮部尚書經歷過不少大風大浪,也不禁有些哭笑不得,瞥了一眼謝安,帶著幾分揶揄說道,「你,真是來應試的麼?」
  「是啊是啊……」滿頭冷汗的謝安連連點頭不止,隨即好似又想到什麼,連忙補充道,「學生飯量……稍大,家中賢妻怕學生餓著,是故……見笑,見笑!」
  「呵呵!」禮部尚書阮少舟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揮揮手叫下屬給謝安搜身,當他再轉過頭來的時候,他忽然望見了謝安抓在右手的那柄碧玉為骨的折扇。
  深深瞧了一眼謝安,他若有所思。
  --與此同時,丞相府--
  就在謝安暗自為了自己那甲字二五零號的編號感到氣悶時,大周當朝丞相胤公,正在書房皺眉望著手中的一卷名冊。
  [廣陵舉子,謝安……]
  望著名冊簿最後一頁最後一行的會試考生名字,胤公眼中儘是疑惑之色。
  「怎麼回事?前些日子粗略一觀,不記得有這個人啊……」心下疑惑的胤公低下頭仔細對照筆跡,卻發現,那正是自己的筆跡。
  「難道是老夫記錯了?唉,到底是老邁無用了……」胤公捋了捋自己的白鬚,苦笑著搖了搖頭。
  忽然,胤公面色微變,他好似想到了什麼,當即喚來平日負責打掃書房的下人,皺眉問道,「老夫不在時,可有人進來過此書房?」
  「啟稟老爺,小小姐來過,好似在老爺書桌上翻找什麼,當時小的只是遠遠望了幾眼,是故不曾看著真切……」
  「湘雨?」胤公愣了愣,繼而眼珠微轉,捋鬚輕笑說道,「好在老夫先前瞧過一遍,否則險些被那個小丫頭給騙了……呵呵,不過話說回來,竟能將老夫的字跡模仿得這般神似,做到以假亂真,實在是匪夷所思!」
  讚歎一聲,胤公低下頭,默默望著那最後一行的考生名字,古井不波般的神色,瞧不出絲毫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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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會試(二)

 會試的頭一日,考的是四書文。
  所謂的四書文,指的就是用四書範圍內的段落、句子作為題目,考驗學子的才學。
  何為四書?
  即《大學》、《中庸》、《論語》、《孟子》四本書,出題的考官,往往都是從中任意摘取一段文字、甚至是寥寥數字,除此之外,再沒有任何提示,借此來考驗學子對四書的精熟程度。
  四書文,又叫做代聖人立言,顧名思義,就是要用孔子、孟子的語氣說話文章。
  與其他詩詞歌賦等文學體裁不同,四書文的框架限定地死死的,文章需嚴格照著[破題]、[承題]、[起講]、[入手]、[起股]、[中股]、[後股]、[束股]這八個部分來寫,在後四股的四個部分中,每個部分需要有兩股排比對偶的文字,也就是對子,要求平仄對仗。
  是故,四書文又稱之為八股文。
  最苛刻的是,文中所用到的詞語、典故,都需要是能在經書中,或者是在史記中能找到的,不能自己胡編亂造,不得描述風花雪月。
  總之,是非常枯燥乏味,幾乎沒有什麼可讀性的文章,但是反過來說,卻也可以借此考驗學子對四書的理解與熟悉程度。
  而眼下,謝安所碰到的第一場,便是這四書文。
  題目很簡單,只是一句話。
  [子謂顏淵曰,用之則行,捨之則藏,惟我與爾有是夫!]
  這句話前前後後也不過二十個字,但是謝安卻足足盯著看了有一刻時辰。
  子,謝安知道,這指的是孔子,而顏淵,雖說不太熟悉,但也知道是孔子的學生,總之,這是一句孔子對自己學生顏淵所說的一句話。
  既然是孔子的話了,那必然是出自《論語》,至於是其中的什麼篇章,講述的又是什麼典故,謝安就無能為力了。
  若是像高考一樣的考場,謝安或許還能趁著考官不注意偷偷張望一下其他學生的答案,畢竟據長孫湘雨所說,禮部內的官員,基本上都是屬於長孫家一派的官員,禮部的尚書與侍郎,甚至還是長孫湘雨祖父、當今丞相胤公的學生,想來有了長孫湘雨的關照,這些禮部的官員多少會照顧一下謝安。
  這叫有權不用、過期作廢!
  但問題是,眼下他所在的考場,那可是獨間,四面有三面是密不通風的牆,連個窗戶都沒有,門方向的這一面,這是一排低矮的木板,模樣跟謝安在東公府看到的馬廄似的。
  更糟糕的是,整個屋子非但小地可憐,還黑漆漆的,大白天的竟然還要點蠟燭。
  而且,屋內的設置也簡陋地可憐,只有一張破書桌、一條破凳子,還有一張不知道能不能睡人的木板床榻,滲人的是,連一床像樣的被褥都沒有,非但髒,而且還散發著一股不知什麼味道的臭味。
  直到眼下,謝安終於明白,為何自己一說要去會試,伊伊便露出那樣擔憂、憂慮的神色。
  還是那個小妮子貼心……
  回憶著與伊伊的平日裡親暱,謝安右手拄著臉頰坐在考桌後,想到精彩處,忍不住咧嘴笑了起來。
  說起來,按照真實的年齡算,其實謝安要比伊伊大三歲,但自從那次謝安也不知是玩笑還是單純為了取悅伊伊,叫了幾聲伊伊姐後,他忽然奇怪地發現,伊伊好似確實要比他以及梁丘舞成熟許多。
  謝安不明白,不明白究竟是自己的心理也跟著外表退化了呢,還是說,這有錢世家的女子,就是要比後世更成熟、更知性。
  現在想想,伊伊確實也挺辛苦的,要照顧自家小姐梁丘舞,要照顧他謝安,還要打理東公府的一切,作為一位侍妾而言,她實在是太優秀了。
  嗯,皮膚也柔滑細膩……
  或許是想到了什麼精彩處,謝安右手的食指與中指,忍不住在凹凸不平的桌面上微微滑動,彷彿那就是伊伊那嬌嫩的肌膚。
  忽然,謝安微瞇的眼睛睜大了。
  不好不好!
  怎麼想到那方面去了?
  在事關仕途的考場想入非非,自己也算是有能耐了……
  唔,再看看題目……
  「子謂顏淵曰,用之則行,捨之則藏,惟我與爾有是夫……」搖頭晃腦低聲念了一遍,謝安拿起桌上的毛筆,在一張白紙上寫起字來。
  子謂顏淵曰……
  這個簡單,孔子對顏淵說。
  用之則行……
  這個……
  左手摸了摸自己光潔的下巴,謝安沉吟一下,繼而提筆在紙上書寫。
  用它就可以……
  不對,是用得到的東西就行得通……
  捨之則藏?
  唔,用不著的東西就藏起來……
  惟我與爾有是夫?
  只有我跟你……
  有是夫?
  這啥意思?
  寫到中途頓了筆,謝安皺眉思量著。
  有是夫……
  有的是夫人?
  是在向自己的學生炫耀自己老婆多?
  不對不對,孔子好歹是聖人,沒道理會與自己的學生這麼不正經。
  有是夫……
  [有],應該是擁有的意思了,這個[是],應該是認定、斷定、承受的意思,這個[夫]呢……
  對了!
  夫就是大丈夫啊,這笨啊!
  惟我與爾有是夫,就是說,只有你和我是擁有大丈夫氣概的人!
  對!這樣才氣魄嘛!
  自以為得意地點了點頭,謝安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所寫的,稍加潤色,繼而默默念叨。
  「孔子對顏淵說,用得到的東西就是行得通,用不著的東西就要藏起來,明白這個道理的你和我,才算是整個天下擁有大丈夫氣概的人!」
  嗯,很有氣勢!
  只不過,感覺好像哪裡有點不太對勁……
  是自己翻譯錯了?
  沒錯啊,確實是按著以前學校裡所教的東西翻譯的呀……
  嘛,大概意思就是這樣了!
  隨手將毛筆放置在一旁,謝安咂了咂嘴,將伊伊特意給他準備的幾道菜都端了出來,擺在考桌上,又從箱子裡拿出酒壺、酒杯還有筷子,隨即望著桌上的菜餚搓了搓手。
  翻譯這種古文真是費腦子啊……
  心中暗暗感慨了一句,謝安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在嗅了嗅酒香後,將其一口飲盡。
  突然,他眼睛一亮。
  青液坊的酒!
  伊伊就是貼心啊,連自己愛喝什麼作坊的酒都知道,真是好媳婦……
  心中連連稱讚了幾句,謝安就著桌上的美味佳餚,沒心沒肺地,美滋滋地吃喝起來。
  他根本不會明白,這場四書文的考試,根本就不是叫他翻譯孔子所說的話,而是沿著話中的含義,寫一篇論述文,更要命的是,他連翻譯都翻譯錯了……
  作為題目的那句話,乃是出自《論語》的《述而》篇,雖說確實是孔子對他的學生顏淵所說的話,但其中的意思,卻不像謝安所寫的那樣,甚至於,大相逕庭。
  原文的意思是,[當國家用你的時候,你就按照自己的主張施展才能去推行種種設想,國家不用你的時候,你就把自己的主張、設想收起來。能夠自然坦率做到這一點的,看來只有我和你有這點修養與作風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當太常寺其他應試的考生正咬牙凝眉、苦思文章時,謝安正美滋滋地吃著酒,吃著珍饈美味,以至於當擔任總考官的禮部尚書阮少舟帶著兩個人例行巡視整個考場而經過謝安那一間考捨時,一時間甚至有些傻眼。
  開考才不過大半個時辰,其餘考子仍在苦思文章,這個傢伙……
  想到這裡,阮少舟吩咐兩個手下官員呆在原地,自己則走入了謝安那一間考捨。
  此時謝安正低著頭捧著那只紅燒蹄膀猛啃,忽然感覺眼前光線一暗,下意識地抬起頭,愕然發現不知何時,自己面前竟站著一位大人物,慌忙放下蹄膀站起來,用毛巾擦了擦嘴和衣袖,訕訕說道,「大……大人好,不不,學生謝安,拜見阮尚書!」
  說是,謝安偷偷抬起頭,見眼前這位禮部尚書用詭異的目光望著他考桌上的一盤盤美食,心中也是尷尬,小聲問道,「大人吃過了麼?」
  「唔?」阮少舟似乎在沉思著什麼,聞言一愣,微微一笑,輕聲說道,「抱歉,本府方才一時走神,不曾聽聞你所言,你方才說什麼?」他的語氣很平和,給人一種如沐春風般的感受。
  「學生問,大人吃過了麼?要是沒有……呃,如果大人不嫌棄的話……」說著,謝安指了指桌上的酒菜。
  望了一眼那只到處是牙印齒痕的紅燒蹄膀,阮少舟輕笑著搖了搖頭,溫文儒雅地說道,「客氣了,本府乃此次會試監考官員,需不時巡查各個考捨,謝學子的好意,本府心領了……」說到這裡,他的目光忽然瞥見了桌上的那柄折扇,那柄對他來說,甚至是對整個禮部來說都非常熟悉的折扇。
  「不介意的話,可否叫本府瞧瞧這扇子……」阮少舟不動聲色地問道。
  此時的謝安,其實早已忘記了那柄被他當成鎮紙用的折扇,聞言一愣,繼而才回想起那柄扇子的主要用途,用滿是油膩的手將折扇拿起來遞給了阮少舟,連連說道,「請大人過目!」
  阮少舟接過折扇,小心翼翼地打開,即便是他早已有所猜到,但當真正瞧見這柄折扇時,他的目光依然忍不住微微一顫。
  果然,這是那一位的扇子……
  這麼說,這廣陵謝安,就是那一位暗中叫我禮部偏袒的人麼?
  上下打量了幾眼謝安,阮少舟輕輕合上折扇,待見到折扇上那碧玉所製的骨架上沾著些許油膩,他不動聲色地用自己的袖子擦了擦,繼而將折扇遞還給了謝安。
  「果然是寶貝,謝學子且收好了……」
  「是是……」
  將手中的折扇遞還給了謝安,阮少舟眼睛一瞥,忽而瞥見了謝安那份寫著字的考卷,下意識地,他拿了起來,粗略一觀。
  不得不說,謝安的考卷,給了這位禮部尚書太大的震撼,當望見那考卷上所書寫的字時,阮少舟心中哭笑不得。
  要是沒有長孫湘雨早前的關照,他真想給謝安批一個[狗屁不通、褻瀆聖人]的評語。
  望了望謝安,又望了望手中的考卷,再望望謝安,再望望手中的考卷,如此反覆數次,阮少舟這才將手中的考卷放回原處。
  「好,好……觀點奇特,文筆也是……與眾不同!」
  勉強讚了幾句,阮少舟走出了謝安的考捨。
  原來如此……
  長孫小姐多半知道這謝安的本事,是故才提前知會我禮部,只不過,似此等胸無點墨的傢伙,長孫小姐何以會如此關照他?
  罷了,此事暫且不論,似那謝安那等學識、文采,要通過這頭一日的會試,簡直就是難如登天,這樣一來,長孫小姐那裡……
  或許是想到了什麼緊要之事,阮少舟的額頭微微滲出一層汗珠,回顧左右官員說道,「你二人待本府巡視考場……」
  「大人有何事?」那兩位禮部官員詫異問道,可能是他們尚未意識到謝安便是長孫湘雨叫他們禮部暗中關照的人,也可能是這兩人官階較低,並不清楚這整件事。
  「本府只是稍感不適,回總捨歇息一會,你二人且去巡視考場吧!」
  「是!」兩位官員拱手領命。
  望了一眼那二人離去的背影,阮少舟一揮衣袖,急急忙忙來到大常寺的偏廳,待吩咐左右取來筆墨後,喝退從旁眾人,埋首在書案後揮筆疾書,就著此次考題,張張灑灑地抒寫起來。
  其用意,不言而喻。
  「子謂顏淵曰,用之則行,捨之則藏,惟我與爾有是夫!聖人行藏之宜,俟能者而始微示也。蓋聖人之行藏,正不易規,自顏子幾之,而始可與之言矣。故特謂之曰:畢生閱歷,只一二途以聽人分取焉,而求可以不窮於其際者,往往而鮮也。迨於有可以自信之矣。而或獨得而無與共,獨處而無與言。此意其托之寤自適耶,而吾今幸有以語爾也……」
  就在謝安悠然自得地在考捨吃喝之時,禮部尚書阮少舟,這位早些年前殿試的狀元,正揮筆疾書,替他書寫著這一場考試的答文。
炫舞藍焰 發表於 2013-4-2 17:12
第三十七章 會試(三)

 由於是怕出現這樣那樣的問題,所以,在應試的考生一旦進入太常寺這會試場所後,若無重大突發事件,是絕對不可以離開考捨的,無論是什麼身份的學子,都必須在那大小如何茅廁般的考捨住上三天,直到三輪考試結束。
  當然了,裡面的考生無法出來,但是外面的人卻可以進去,畢竟這次的考生中,也有好一些出生於冀京,有的甚至是冀京名門世家的公子,雖說不像謝安那樣沒心沒肺地在考場大吃大喝,不過當日的應用飯食,其家人還是會叫人準備妥當,而至於那些從外鄉趕到冀京考試的學子就要相對難過一些。
  不過倒也不至於餓死於考場,畢竟禮部一清早便已分給考生一些饅頭以及一疊鹹菜,作為當日的飯食,用以充飢足以,至於味道嘛,那就只能說是有些差強人意了。
  第二天一早,當謝安正趴在考桌時酣睡之際,伊伊拎著一隻做工精緻的飯盒,由四名東公府的家丁護衛著,來到了太常寺,替謝安送來了今日的飯菜。
  伊伊本就是一位極具江南特色的美人兒,恬靜而優雅,再加上今日因為出門,她還稍稍打扮了一下,塗了一層淡淡的胭脂,以至於當她走過其他考捨前時,考舍內有些早早起來的考生,忍不住探頭張望,不明究竟的,還暗道究竟是那家的千金小姐,來此探望自己的如意郎君呢。
  畢竟在與謝安行過房事之後,伊伊便不再像之前那樣做未出閣的少女打扮,而是將頭髮盤了起來,結成髮髻,以表明自己已屬人婦的身份,這讓那些垂涎於她美色的考生們暗自搖頭歎息。
  在禮部一位官員的陪同與監視下,伊伊終於來到了謝安那天字二五零號考捨,喚醒了趴在考桌上呼呼大睡的謝安,將她特意準備的飯菜交給了他。
  當然了,這些飯菜之前已經經過禮部官員的檢查,畢竟,就算朝廷大半個禮部眼下都已知道,這謝安便是長孫湘雨早前知會他們禮部,叫他們暗中袒護的人,但例行的檢查依舊少不得,否則若是被有心之人看到,禮部免不了也要御史大夫在天子面前參上一本,治一個督查不嚴的罪名。
  由於伊伊是女兒家,是故禮部的官員並未對她搜身,理所當然的,她也不可以進入謝安的考捨之外,只能站在外面,將帶來的東西遞給謝安。
  當望見那考捨的簡陋時,伊伊眼中流露出濃濃的憂心與關切,由於梁丘舞與謝安商量過,為了種種原因暫時不想叫外人知道兩人的身份,是故當著旁人的面,伊伊並沒有再喊謝安為姑爺,而是像梁丘舞那樣,喚他為安。
  「安,昨日辛苦麼?可曾睡好?」儘管是疑問的話,但是看伊伊說話時的語氣,卻彷彿是陳述句,微微帶著幾分晶瑩的秀目中,滿是關切之色。
  「挺好的!」隔著一排低矮的木牆與伊伊面對面站著,謝安笑著說道,他說的是實話,儘管自從進了東公府後,在伊伊無微不至的照顧伺候下,謝安也稍微變得有些養尊處優了,但說到底,他終究是經歷過磨難的人,想當初落魄冀京時,別說沒個落腳的地方,就連一日三餐都成問題,似眼下般,有遮風避雨的地方,還有酒有菜,如何稱得上[不好]?
  稍稍安慰了伊伊幾句後,謝安便將她打發走了,倒不是說他不願與伊伊多聊一會,只不過看著她秀目微紅地打量著考舍內的簡陋設置,謝安真怕這個感性的小妮子忍不住哭出來,糟蹋了她今日的那般美麗的面容。
  再說了,擺著那位禮部官員這麼一個明晃晃的電燈泡在,謝安哪好意思與伊伊談天說愛,甜言蜜語。
  不多時,太常寺內便響起了光光光的銅鑼聲,繼而,一些禮部的官員開始陸續分發今日的考卷。
  今日,考的是詩賦與五經文。
  說實話,當謝安一拿到考卷的時候,差點沒嚇死,原因就在於今日的試題,竟然比昨日整整多出數倍,昨日整篇試題不過一句話,前後不超過二十個字,可今日倒好,光是試題便足足寫滿了一張紙。
  不過在仔細觀閱了一遍後,他這才鬆了口氣,因為他發現,雖說試題寫滿了一頁,但是卻不需要逐一解答,就好比五經文,出題的考官從《詩》、《書》、《禮記》、《易》、《春秋》各自挑出一句作為題目,讓考試的學子從這五道題中任選一道,書寫文章,文章的體裁與昨日的四書文一樣,也是八股文。
  在謝安看來,這《四書文》與《五經文》,大致就相當於他以前在大學時上課的必修課與選修課。
  言下之意,就是說在大周,《大學》、《中庸》、《論語》、《孟子》這四部是所有應考學子所必須掌握的,不但要求理解,甚至於要爛熟於心、倒背如流。
  而至於《詩》、《書》、《禮記》、《易》、《春秋》這五經,則相對要求較低,只要求應考的學生大致看過、瞭解這五本書,對那一本熟悉,就選那一本經文的試題來解題,除此之外,並沒有太苛刻的要求,也難怪有不少考生會認為,無論是鄉試還是會試,第一輪的考試才是最關鍵的,倘若第一輪考試的答案不能叫監考官滿意,那麼第二輪、第三輪,即便你答地再出色,也很難挽回最初的失利。
  這也正是禮部尚書阮少舟昨日為何要親自書寫一篇文章,偷梁換柱作為謝安答卷的原因所在。
  但不管怎樣,對於謝安來說,這五經文與昨日的四書文倒是差不多,反正他什麼也不會。
  瞅了幾眼後,他隨意地選了一篇《易》的考題。
  題目是這樣的,[在師中吉承天寵也。益動而巽,日進無疆,知以藏往,為君為父為王為金。]
  朝著昨日解題的模式,謝安按著自己的理解方式,將這句話翻譯了一遍,便算是答了題,繼而將注意力放在另一份考卷上。
  另一份考卷的要求,是要應試的學子用賦詩三篇,無論題材,不也要求是借景詠物、還是借景詠事、亦或是借景抒情,要求簡單地就像是謝安以前考試試卷上的附加題。
  這讓他很是驚訝,難道大周並不注重詩詞歌賦?
  確實,大周並不注重描寫風花雪月的詩詞歌賦,這也是為何在這方面非常出眾的才子,往往無法做官的原因,對於詩詞歌賦,朝廷更多將這些事物看成是一個人的自身修養,而不是做官的必備條件。
  單從這方面來說,朝廷還是很有見解的,畢竟你詩賦做的再好,也不會給你帶來什麼政績,充其量也只是在酒席宴會時,作為娛樂的一種方式,與同僚聯絡感情,或許吸引酒妓的傾慕,但是在平日裡,很少有機會能用到,畢竟為官的奏章、告示,都有著極為嚴格的規範。
  代天子擬寫詔書,要用《詔》的格式;作為上官下達給下屬的命令,或者是傳達給百姓的告示,則要以《誥》的格式;反過來說,下屬向上司官員請命,或者官員向天子請命,則要用《表》的格式;弘揚人物的文章要用《贊》;弘揚一種精神的文章要用《頌》,等等等等。
  有誰見過哪個朝廷官員在正式的文書中寫詩詞歌賦的?
  沒有!
  當然了,即便是附加題,對於謝安而言,也是頗為頭疼。
  雖說以前唸書的時候,謝安也背誦過不少唐詩宋詞,有好些他還記得,但是,他不敢用,因為他不知道這大周究竟是哪個朝代,也不清楚那些詩詞歌賦究竟是不是已經問世,萬一問世,他這邊一抄襲,那可就麻煩了,簡直比不寫還要糟糕,畢竟文人對於別人抄襲自己文章,那可是極為厭惡的。
  無奈之下,謝安只好找了些現代人模仿古人的五言詩,好在只要三篇,是故,謝安絞盡腦汁倒也能拼湊,只是工整不公工整,規範不規範,那就不得而知了。
  前後不到半個時辰,就當其餘眾考生依舊在埋首苦思文章時,謝安已就著伊伊送來的酒食,開始了吃喝。
  大概到了晌午的時候,作為此次會試總監考官的禮部尚書阮少舟,又來到了謝安的考捨。
  因為有了昨日的經驗,今日,阮少舟在其餘考捨轉了一圈後,便當即來到了謝安這裡,見他又像昨日一樣,吃酒到醉,趴在書桌上呼呼大睡,又是皺眉,又是哭笑不得。
  似此子這般應試,倒也輕鬆!
  阮少舟在心中暗自嘲諷了一句,但是為了自己日後,長孫湘雨交代的事,他也不得不去履行,畢竟作為胤公的學生,阮少舟太瞭解他老師膝下那位長孫女的秉性與能耐了。
  略微瞅了一眼謝安的考卷,阮少舟皺眉搖了搖頭,回頭瞥了一眼對面天字二四九號的的考捨,見那位學子正低頭書寫文章,遂不動聲色地將謝安的考卷收在懷中,繼而從袖中取出一份寫滿的答卷,外加三首詩賦,最後,振了振袖子,從容不迫地離去了。
  以至於當謝安睡醒過來,瞧著自己桌上的考卷時,一時之間愣住了。
  好在昨日阮少舟在收試卷之前又來過一趟,偷梁換柱,將他書寫的文章與謝安掉了包,是故,謝安倒也沒有太大的意外。
  只是……
  感覺不是太好……
  一臉尷尬地拿起阮少舟替他準備的答卷,謝安暗自歎了口氣。
  《候》
  佳期期未歸,望望下鳴機。徘徊東陌上,月初行人稀。
  《詠冬》
  七宿乘運曜,三星與時滅。履霜冰彌堅,積寒風愈切。繁雲起重陰,回飆流輕雪。園林粲斐皓,庭除秀皎潔。墀瑣有凝污,逵衢無通轍。
  《喜雨》
  朱明振炎氣,溽暑扇風飆。
  羨彼明月輝,離畢經中宵。
  思此西郊雲,既雨盈崇朝。
  上天愍憔悴,商羊自吟謠。
  再瞧瞧那篇八股文,亦是工整嚴謹、詞藻華麗,即便謝安對此類不甚瞭解,卻也明白,禮部尚書阮少舟,不愧是朝中重臣,不愧是當朝丞相胤公的得意門生。
  反覆瞅著對方替自己準備的答卷,謝安愣是找不出那份答卷有哪怕絲毫的瑕疵,只是這種感覺,不是太好……
  就好像完全由他人代考一樣,自己似乎只是到考場走了一圈,吃吃酒菜,睡睡懶覺,什麼事都沒做……
  真是的,好歹來點自己會的東西嘛,幹嘛這麼小氣?
  就在謝安暗自埋怨之餘,終於迎來了第三日的考試,策問!
  當從禮部官員的手中接到考卷時,謝安難掩眼中的喜悅。
  這是……
  應用題?
炫舞藍焰 發表於 2013-4-2 17:13
第三十八章 會試(四)

 大周弘武二十三年三月二十日,謝安迎來了自己最後一輪的會試考核,策問。
  在看到那些考卷的第一眼,謝安略微有些傻眼,因為這次的考卷,足足有七八張,就算前兩場的考卷合到一起,恐怕也沒有今日的多。
  簡單地說,今日的考卷,總共分為兩大部分,第一部分是《陳略》,顧名思義,就是讓考生向朝廷陳述好的建議、好的治國策略。
  根據題目上所描述的要求,學生可以就吏治、民治、軍治、水治等各種領域範圍內的國內現象,寫一篇講述利弊的論述文,文中要求有建設性的提議,想來,朝廷也是打算借此考驗應考學子的治國之策。
  這是必選題。
  至於第二個部分,則較為繁雜許多,大致分為五份不同領域的應用試題,分別是《案斷》、《營建》、《民生》、《度支》、《樂府》,每份考卷中都有三個案例,一同是十五道,與昨日的五經文一樣,只要求考生對這五份中的一到兩份考題做解答。
  其中,《案斷》指的就是斷案,從試題上所書寫的案例中找出種種資料、證據,推斷出犯人,並將其按律治罪,借此測驗考生對於斷案方面的才能,是作為各地方縣令的最基本的要求。
  其中優秀的,甚至能夠被破格推薦到刑部任職,畢竟刑部是專門管理這方面的朝廷機構。
  《營建》指的是建造大規模的土木工程,就好比說試題上寫道,天子下令要修個圓子,考生需要按著試題上所描述的種種條件,大致算出這個園子需要多少日期完工,需要多少徭役、民夫,需要花費多少銀子,等等等等。
  在這份考卷上出眾的考生,便有機會到朝廷工部任職。
  《民生》,這是一個比較複雜的考題,它包含著各地方城縣縣令會遇到的種種難題,如何控制民心,如何疏導百姓心中的不滿,甚至於,當發生天災時,作為當地的父母官,又該如何做。
  這份考卷,較真起來其實並沒有所謂真正的答案,就好比某位縣令在大旱時私自打開縣城的糧倉,將其中的米糧發放給飢餓的百姓,並收留從他鄉逃難的百姓等等,從道德上品性上來說,這位縣令無疑愛民如子的好官,但從朝廷的律法上說,在沒有經過朝廷批准的情況下,私自開倉放糧,這也是一種瀆職的行為。
  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就看批閱考卷的考官是屬於哪一類的人了,但是不管怎麼說,這份試卷,也是成為各地方縣令候補的考生所必須要填寫的試題。
  《度支》,這是屬於戶部的一塊,簡單地說,就是物品的買賣,盈利的多少,考驗學子在行商、理財這方面的才能,畢竟朝廷名下也有那所謂的官商。
  而相比以上這些,最後的《樂府》則要相對簡單地多,只是考驗學子在音律方面的才能,通過考試後,還要到太常寺屬下的教坊再進行一次測試,優秀的,便能到朝廷內的樂坊任職宮廷樂師,屬於禮部司下的。
  有些像是職業考核,除兵部外,其餘朝廷六部,大多都會在參加會試的眾考生中尋找合適的人才補充到其司屬下的各個行政機構,就好比說,在《案斷》這份考卷上出眾的,有機會被刑部看中,叫其在刑部司屬下的執行機構任職,可能是衛尉署,可能是大獄寺,當然了,也有可能直接提升為地方縣令。
  其他亦是如此。
  謝安並不知道,這策問的後半部分,幾乎等同於後世的職業資格考試,眼下的他,正因為終於找到了自己會的試題而興奮不已。
  他根本不會想到,對他絲毫不抱希望的禮部尚書阮少舟,正像前兩日一樣,在太常寺的偏廳替他書寫答卷。
  由於有了前兩論會試的經驗,阮少舟也算是瞧出來了,在他看來,那個謝安,幾乎就是一個不學無術、胸無點墨的草包,他真不明白,他恩師胤公膝下的長孫女,那位足智多謀的長孫湘雨,究竟看中了那傢伙哪一點。
  不過話說回來,既然長孫湘雨已知會他,他也只能照做,否則,整個禮部恐怕都要遭殃。
  歎息一聲,阮少舟沉思了片刻,繼而提筆,就著眼下朝廷的現況,寫了一篇陳述各地方官員巧立名目、增設稅收的文章,作為禮部尚書,他自然清楚如今朝中最關切的事是什麼,當然了,鑒於謝安學子的身份,這篇稅收利弊論僅僅只是點到為止。
  就在阮少舟思如泉湧、揮筆疾書之際,他忽然眼角瞥見有人進來,心中一驚,他急忙放下筆,將寫到一半的考卷夾在書桌上的書籍中。
  自己明明已經對屬下吩咐過,叫他們休要來打擾自己,怎麼還有人來?
  心中納悶之際,阮少舟抬頭一望來人,繼而面色一驚,慌忙站了起來,拱手拜道,「師座,您怎得來了?」
  原來,走入偏廳的人,竟然就是當朝的丞相,他阮少舟的老師,胤公。
  「呵呵,這幾日正值會試,朝廷相安無事,老夫閒不住,是故過來瞧瞧會試進行地如何,」說著,胤公轉頭望了一眼自己身旁那個十二三歲的小男孩,笑著說道,「晟兒,還不上前與你阮叔叔見禮!」
  話音剛落,那個臉蛋胖乎乎的小男孩上前一步,拱手朝著阮少舟拜道,「小子見過阮叔叔!」
  「不敢不敢,少公子多禮了!」阮少舟輕笑著回禮,他如何不知這個小男孩的身份,那可是自己恩師的長孫。
  按輩分來說,他阮少舟是胤公的門生,與胤公的兒子,兵部侍郎長孫靖屬同輩,即便是長孫湘雨,也得叫他一聲叔叔,當然了,長孫湘雨叫不叫是一回事,他阮少舟敢不敢應又是另外一回事。
  「少舟啊,你作為此次會試的總監考官,怎得不去會場巡視啊?」胤公好奇問道。
  阮少舟聞言心中咯登一下,想了想,笑著說道,「這不試題剛發給眾考生,是故學生想稍微地偷偷懶……」
  「偷懶?你?」胤公聞言哈哈一笑,他自是清楚自己這位得意門生素來做事仔細,哪會偷懶,聽聞此言權當是玩笑,也不在意。
  阮少舟吩咐下屬送上了茶,稍作寒暄幾句後,胤公忽然說道,「少舟,這次的會試中,可有一個叫做謝安的學子?」
  阮少舟聞言心中微驚,稍作思量後,拱手說道,「啟稟師座,好似是有一個……」
  胤公點點頭,繼而說道,「眾考生前兩場的考卷,想必已有了[朱卷]吧?你且叫人將那謝安前兩場的[墨卷]拿來!」
  [墨卷],指的就是考生用筆墨書寫的答卷,而[朱卷],則是禮部官員用朱紅筆照著那份[墨卷]再臨摹照抄一份而成的答卷,不寫姓名、只寫編號,為了就是讓批閱考卷的官員難以從字跡上辨認,從而降低舞弊的可能性。
  不得不說,當聽到胤公這句話時,阮少舟整個人都愣住了。
  他之所以敢替謝安答題,就是因為朝廷在批閱考生答卷時,有[朱卷]與[墨卷]的體制,是故,只要他親自抄寫謝安那份[墨卷],自是沒有人會察覺其中的不對,但是萬萬沒有想到,他的恩師胤公竟然親自來到了會場,並且指明要看那謝安的[墨卷]。
  糟糕了……
  心中大呼一聲不妙,阮少舟臉上卻不敢表現出來,只能按照恩師所吩咐的,喚來下屬官員,叫他將謝安的墨卷帶來。
  不多時,便有一位官員捧著兩份墨卷而來,胤公接過一看,輕咦出聲。
  他如何會認不出自己得意門生的字跡?
  「……」淡淡瞥了一眼滿頭冷汗、低頭不語的阮少舟,胤公粗略觀閱了一篇,繼而點了點頭,讚道,「好!好!——擬寫這份答卷之人,實乃狀元之才啊!——少舟你以為呢?」
  阮少舟聞言額頭冷汗更甚,他如何會不知自己的恩師這是在暗中諷刺他,諷刺他堂堂禮部尚書、當初高中甲榜首位的狀元,罔顧自己朝廷的身份,竟給一學子答題。
  心中苦笑一聲,阮少舟低聲說道,「師座說笑了,學生瞧那篇文章很是一般……」
  「呵呵,」胤公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隨手將那兩份墨卷放在一旁,起身說道,「帶老夫去瞧瞧那謝安!」
  老師有命,做學生的哪敢不從,心中苦笑一聲,阮少舟只好帶著胤公走向考場。
  途中,或許是注意到自己這位得意門生的焦慮神色,胤公輕笑著寬慰道,「少舟啊,此事老夫知曉一二,不關你事,你莫要在意……」
  阮少舟聞言一愣,詫異問道,「師座知曉?」
  胤公抬手捋了捋白鬚,苦笑說道,「前兩日,老夫翻閱此次應考考生的名冊時,隱約感覺有點不對,在詢問了打掃書房的府上下人後,這才知道,那個丫頭,竟趁著老夫不在書房,冒充老夫筆跡,在那份名冊上添了此人名字……」
  「那……」
  「少舟是想問,既然老夫已知曉,何以沒有表示?」
  「是……」
  「呵呵,」胤公聞言輕笑一聲,繼而長歎說道,「老夫很想知道,究竟是何人,能入得那丫頭眼界,不惜如此也要助他……是故,老夫故意耽擱了兩日,本想瞧瞧那謝安究竟有什麼本事,卻不想……」說到這裡,他瞥了一眼阮少舟。
  阮少舟滿臉通紅,一副唯唯諾諾之色。
  「少舟,依你看,那謝安如何?」
  阮少舟聞言思索了一番,鑒於恩師已知大概,他也不再隱瞞,搖搖頭皺眉說道,「依學生看來,實百無一用之草包!」
  「呵!」胤公愣了愣,隨後哈哈一笑,正色說道,「那丫頭素來自命不凡,何以會對一草包如此照顧?——如此,老夫倒更想見見此人了!」
  說話時,胤公祖孫二人在阮少舟的陪同下已來到了謝安的甲字二五零號考捨。
  說實話,阮少舟此前還猜測那謝安是不是又向前兩日那樣,隨意敷衍了幾下,就開始吃喝,但令他頗為意外的是,當他與自己的恩師來到時,那謝安依舊在揮筆謝個不停。
  上下打量了一下謝安,胤公抬腳走了進去。
  或許是注意到有人走進屋子,正在答題的謝安下意識地抬起頭,卻見前兩日見過的禮部尚書阮少舟陪著一位頭髮花白的陌生老者走了進來,心中很是納悶。
  「見過兩位大人……」由於沒見過胤公,不知道胤公的身份,謝安站起身來,含糊地喚了一聲。
  「呵呵,坐坐,不必起身,老夫只是例行巡視考場,你莫要在意,繼續答題!」胤公微笑著擺了擺手,讓謝安坐下繼續答題。
  謝安疑惑地望了一眼阮少舟,見此,後者咳嗽一聲,說道,「謝學子,繼續答題!」
  「是……」
  前後一刻時辰,胤公一直站在謝安背後,瞧著他解答那一份《營建》的試題,漸漸地,他的眼中露出了幾分驚訝。
  因為他發現,謝安答題的速度,未免太快了一些,往往只是在稿紙上畫了一個草圖,外加一些他從沒見過的古怪符號,便得出了答案。
  暫且不論那答案是否準確,至少這速度……
  想到這裡,胤公忍不住開口問道,「謝學子對心算之術,看來頗為精通啊!」
  正揮筆解題的謝安聞言一愣,不明所以地點點頭,說道,「略有心得……」
  「呵呵,」胤公笑了笑,側頭望了一眼謝安手中的試卷,忽然問道,「一個徭役每日一百文工錢,兩萬徭役,三年的工錢,何以你能算地那麼快?莫非是信口胡謅?」
  「信口胡謅?」謝安古怪地瞧了一眼胤公,心中有些不悅,只是礙於不知這位老人的身份,不敢放肆,只是說道,「這題不是很簡單麼?一人一日一百文,兩萬人便是兩百萬文,合計兩千貫,即兩百兩銀子,三年,按一年三百六十日算,共計一千零八十日,一千零八十日乘以每日兩百兩,即二十一萬六千兩銀子!——不對麼?」
  「……」胤公聞言心中一驚,即便是作為當朝丞相的他,也無法在這段時間內算出那麼大一筆開支,不過見謝安說的頭頭是道,他心中倒也不懷疑這幾句話的真實性。
  應該說,比起自己得意門生對這謝安的看法,胤公正傾向於另外一個猜測。
  那就是眼前的這個謝安,是一個不拘於常理的奇才,也只有這樣,才能解釋他那位自命不凡的長孫女,何以會對這謝安另眼相看。
  「好,好!」胤公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忽然,他眼角瞥見了桌上的一份考卷。
  這是《案斷》的卷子……
  微微一愣,胤公抬手將那份卷子拿在手中,細細一瞧,繼而眼中浮現出幾分驚色,因為他發現,謝安就這份試卷上的那三道考題,早已推斷出了犯人。
  怎麼會……
  要知道這些案宗,那可是刑部歷年來所收集的案宗,為的就是供刑部的官員學習經驗,雖不敢說每一宗都是難斷的案子,但至少此次會試所選的題目,那可都是足以叫人稱奇的奇案,即便是大周各地斷案經驗豐富的地方官員,也不見得就能就此斷案,可這謝安,竟然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將這三宗案子都解答了?
  瞥了一眼正在繼續作答的謝安,胤公望向第一宗案例。
  某年冬,夜色昏暗,某縣一位富商帶著一袋銀子外出行商,路經一座荒山,在路邊歇息時,不慎被一個蒙面的人搶走了銀子,那位富商慌忙喊來護衛,追著那個賊人而去,足足追了十幾里地,遠遠望見那個賊人逃入了路旁一間客棧。
  半柱香工夫後,富商帶著護衛終於趕到那間客棧,卻發現客棧中除店主外還有甲、乙、丙三人,這三人都是剛剛才進入客棧的,甲正在喝酒,乙正與店主聊天,丙正在喝一碗熱氣騰騰雜碎湯。
  富商詢問店主,可曾見有人進客棧後離開,店主說沒有,於是那富商便將甲乙丙三人都抓到了官府。
  問:其中哪個是搶劫富商的犯人。
  胤公瞥了一眼謝安的答案。
  [丙!]
  「謝學子,何以這[丙]是搶走那富商銀子的賊人?」胤公忍不住問道。
  謝安聞言停下筆,聳聳肩說道,「不是說追了足足十餘里麼?可以肯定那賊人渾身冒汗,為了掩飾自己冬日出汗這件事,所以他客棧叫了一碗火熱的湯,可以有借口說是喝湯出的汗……」
  「精闢!」胤公點頭讚道,繼而問道,「你想了多久,才得此答案。」
  「想了多久?」謝安莫名其妙地望了一眼胤公,不明所以地說道,「答案不就在謎面上麼?看一眼就明白了……」
  「……」胤公心中暗驚,其實他看過這宗案例,也知道當初那個斷此案的地方官,最後正是用與謝安相同的解釋,將丙定罪,並找回了那富商的銀子。
  但問題是,那位地方縣令前後想了足足兩日,最後靈光一閃這才找到了破案的關鍵所在,事後覺得這宗案子很有趣,是故上呈了刑部,但這謝安,竟然說只需看一眼就能破此案?
  這是何等的才思敏捷!
  想到這裡,胤公繼續望下看,第二個案宗,他也聽說過,是故他可以斷定,謝安的答案是正確的。
  然而第三則案宗,卻叫胤公微微一笑。
  因為他發現,謝安第三題的答案有些出乎人意料。
  雖然為了測試,這道題故意增加了許多可能是犯人的嫌疑人,但是卻胤公記得這一宗案例的原型,是三十年前揚州一起下毒殺人案,死者是一個叫何三的漁夫,平日裡以打漁為生,他有個妻子韓氏,生得頗為漂亮,奈何家境貧窮,無奈嫁給了何三,心中隱有不滿,時而附近有一個叫李言的富家公子,頗為愛慕韓氏,附近的鄰人都說這兩人背地裡有來往。
  某一日,何三在湖中打漁,妻子韓氏為他送去飯菜,不想何三用完飯後不久,竟然當即死去,經仵作驗屍,斷定是死於劇毒。
  當地的地方官在接到命案後,將韓氏與李言抓回府衙,二人矢口否認,直到一番酷刑用罷,二人供認不諱,繼而於一月後問斬。
  是故,這道題的答案,在於韓氏[乙],與李言[丙]合謀,殺害何三[甲],然而謝安寫的卻是,[死於意外]。
  搖了搖頭,胤公微笑問道,「謝學子,這最後一題,何謂是[死於意外]?」
  「就是說,非自殺,非他殺……」
  「這個老夫自然知道,老夫不明白的是,何以謝學子會這麼寫,而不是乙、丙二人合謀,加害甲……」
  謝安聞言轉過頭來,指了指胤公手中的考卷,說道,「上面不是說了麼,甲的妻子乙,給丈夫送的菜飯中,有一碗魚湯,而他的丈夫甲,早前在市集買了一斤鮮棗,自己吃了一些,準備將剩下的帶給自己的妻子……找不到什麼毒藥的,因為那個妻子根本就沒有下毒,她的丈夫,是死於食物中毒,而不是另外二人合謀毒害他……」
  胤公聞言鬍鬚微顫,忍不住問道,「你是說,魚肉與鮮棗一起食用……」
  「劇毒!」謝安正色說道。
  胤公聞言微微張了張嘴,儘管神色未曾有什麼改變,但心中卻猶如驚濤駭浪一般。
  魚肉與鮮棗一起實用,竟是劇毒?
  倘若此事屬實,那當年這宗在揚州傳地沸沸揚揚的案子,就是一宗徹徹底底的冤案了……
炫舞藍焰 發表於 2013-4-2 17:13
第三十九章 後續

 胤公此次來太常寺,本就是為了這謝安而來,他想看看,這謝安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如今既已瞧過此人,知其有些本事,便就此打道回府。
  自己的老師要回府,作為學生,阮少舟自然不敢怠慢,親自將胤公祖孫二人送至府門,臨末,見四周沒人,壓低聲音問道,「師座,那謝安……」
  胤公聞言微微一笑,腦海中浮現出謝安方纔的種種,點頭說道,「給那謝安一個貢生的名額,其餘之事,老夫思量那丫頭必然是自有安排,你我休要插手,免得惹她不快,又生事端!」
  阮少舟聞言釋然,拱手說道,「是,學生明白了……」
  「難為你了……」胤公苦笑著拍了拍學生的肩膀。
  阮少舟受寵若驚,連忙說道,「師座言重了!——當初若不是恩師,哪有如今的阮少舟……」
  「那是你自己本事,與老夫何干?好了,老夫先回府了,得空,記得多來府上坐坐,哦,對了,這件事老夫權當不知,你莫要與那丫頭提及,老夫想瞧瞧,那丫頭究竟想做什麼那個丫頭的心思啊,老夫向來摸不透……」
  「學生謹記!」
  告別了阮少舟,胤公領著自己的孫子長孫晟坐上了停在太常寺外的自家馬車,朝著自家府邸而去。
  途中,胤公瞧見自己的孫兒好幾次欲言又止,遂微笑說道,「乖孫,莫不是有話要與爺爺說?——在爺爺面前不需如此拘束,有什麼話就說吧!」
  長孫晟點了點頭,在猶豫了一下後,小聲說道,「爺爺方才要阮叔叔給那位謝學子一個貢生的資格,這豈不是有違朝廷法度麼?」
  「啊!然後呢?」
  「這……科舉會試乃我大周歷來重中之重,朝廷對此勘察頗為嚴格,此事若是日後被人揭發,朝中御史大夫多半要參我長孫家一個徇私舞弊之罪……」
  「說得是呢!」胤公捋著鬍鬚微微一笑,隨即望著愁眉苦臉的孫兒,寬慰說道,「晟兒啊,你還小,朝中有許多事,你還不懂,何以爺爺屢次上書請辭丞相之位,卻又屢次被陛下駁回?何以似你爹那般才能的人,也能坐上兵部侍郎的職位?何以你阮叔叔年紀輕輕,便能成為禮部尚書,住持科舉之事?」
  長孫晟眨了眨眼,不解地搖了搖頭。
  胤公聞言微微一笑,抬起右手,屈指在孫兒腦門輕輕彈了一下,笑著說道,「此乃陛下美意,有意要叫我長孫家擴大聲勢……」說著,他長長歎了口氣,喃喃搖頭說道,「一朝天子一朝臣啊!——我長孫家之所以能有今日地位,皆仰仗陛下寵信,倘若有朝一日,陛下不在了,老夫也不在了,單靠你那不成器的爹……唉!」
  望著祖父長吁短歎的模樣,長孫晟似懂非懂地眨眨眼。
  見此,胤公微微一笑,將孫兒摟在懷中,意有所指地笑道,「到時候,我長孫家可就全仰仗晟兒你咯!乖孫兒,快快長大成人,爺爺好將家主之位讓給你……」
  可能是胤公此前也說起過此事,是故長孫晟倒也不驚訝,只是納悶說道,「就算爺爺不喜孫兒的父親……不是還有姐姐嗎?姐姐那麼聰明……」
  「你姐姐可不稀罕咱長孫家家主的位置啊……」胤公聞言微微歎了口氣,搖搖頭,苦笑說道,「我長孫家虧欠她娘倆太多了,她如今還住在府上,已算是仁至義盡,爺爺哪還有臉去奢求你姐姐替我長孫家出力……」
  「姐姐不也是我長孫家的人麼?況且爺爺又對姐姐那麼寵愛……」說到這裡,長孫晟撅起嘴,神色也有些低落。
  「呵呵,」人老成精的胤公哪裡會猜不到孫兒心中的想法,聞言笑著說道,「晟兒,可是嫉妒了?」
  長孫晟愣了愣,繼而小臉一紅,低頭說道,「孫兒錯了,孫兒不該嫉妒姐姐,姐姐比孫兒年長,智慧之眾……」
  胤公微微一笑,點頭說道,「晟兒真乃坦蕩君子,你那個不成器的爹,所教你的東西中,也只有這讓老夫稍為滿意……」說著,他面色微沉,正色說道,「爺爺這一生,閱人無數,除你姐姐那般妖邪之奇才外,再未曾走眼過……晟兒,你有為相的胸襟與器量,而你姐姐,則有為相的才能與智謀,在氣度上,你姐姐不如你,在智謀上,你不如你姐姐,爺爺多少個夜晚都在想,倘若你姐弟二人能互親互愛,聯手為我長孫家出力,即便是老夫有朝一日撒手西去,亦能釋懷……」
  「爺爺,孫兒會努力的,就算姐姐討厭孫兒……」長孫晟好似做錯事的孩子般低下了頭。
  胤公聞言哭笑不得,屈指在孫兒腦門彈了一下,望著他捂著腦袋呲牙咧嘴的模樣,輕笑說道,「你姐姐並非是討厭你,而是討厭你爹……」說著,他長長歎了口氣,苦澀說道,「啊,錯在你父,錯在老夫……」
  「爺爺……」
  摸了摸孫兒的腦袋,胤公用隱隱帶著幾分懇求的語氣,輕聲說道,「爺爺希望你,莫要因為你姐姐不願理睬你,便與她疏遠,多與她走動……」
  「可是姐姐不願孫兒跟著,有一次姐姐還威脅孫兒,說孫兒若是再跟著她,她就叫人把孫兒的雙腿打斷……」長孫晟委屈地說道。
  胤公聞言哈哈大笑,他知道自己的孫子什麼都好,就是膽小,也難怪被那個丫頭恐嚇兩句就退縮了。
  「君子不受威言所屈,孫兒啊,這般膽小怕事他日可做不得一國丞相喲!」
  「可是,姐姐那時真的好凶……」
  「呵呵,所以說你不瞭解你姐姐……你姐姐幼年曾經數次變故,故而變得人情味淡薄,不相干之人,她素來不會去理會。她若凶你,就意味著她承認了你是他弟弟的身份,只不過由於你那不成器的父親,恨屋及烏,連帶著你也不討她喜歡……好了,此事暫且不提,先回府,對了,今日你與爺爺到太常寺觀瞧那謝安之事,莫要與任何人提起,尤其是你父親!」
  「嗯,孫兒明白了!」
  數個時辰後,當謝安在考捨吃飽喝足後,天邊的太陽也下山了,眾監考的官員過來收了考卷。
  稍做收拾了一下,謝安拎著飯盒與文具箱子離開了太常寺,正準備回家,卻忽然望見街道對過的一條小巷中,停著一輛裝飾異常奢華的馬車。
  他認得,那是長孫湘雨的馬車,畢竟,這輛馬車的主人,那個傾國傾城的美人,正從車窗瞧著這邊,眉宇間帶著幾分捉弄似的笑意。
  她怎麼來了?
  謝安微微皺了皺眉,望了望左右,見眾考生都忙著與同考的學子交流心得,無人注意自己,遂不動聲色地朝著那輛馬車走了過去。
  可能是長孫湘雨早已吩咐過,是故待謝安走近時,馬車上的車伕當即替他撩起了車簾。
  猶豫一下,謝安鑽入了馬車,在放下了手中的兩隻箱子後,疑惑問道,「你怎麼來了?」
  「奴家不能來麼?」長孫湘雨眨了眨眼睛,隨即伸手給謝安倒了一杯茶,推到他跟前,在深深望了一眼他後,吩咐車伕道,「劉福,去朝陽街!」
  「是,小姐……」名叫劉福的車伕在車外應了一聲。
  望著長孫湘雨眼中那略帶著幾分揶揄與捉弄的目光,謝安沒好氣說道,「你怎麼就知道我要去那?我回家!——回我的住處!」
  「咯咯,你的住處,不也在朝陽街麼?」長孫湘雨戲謔說道。
  見自己又被小小戲耍了一下,謝安無語地搖了搖頭,沒頭沒腦地說道,「確定?每次都要這樣?」
  顯然,也只有長孫湘雨聽得懂這句話,只見她咯咯一笑,眨眨眼說道,「你是個聰明人,每次看到你這種無可奈何的表情,我就覺得很有意思啊,戲弄聰明人,最有趣了,咯咯……」
  謝安額角的青筋跳了跳,在瞧了長孫湘雨半天後,忽然點了點頭,諷刺道,「真是好性格,能認識你實在太好了!」說著,他將折扇還了回去。
  「要感恩戴德喲!」接過了自己的折扇,長孫湘雨眨了眨眼睛,咯咯笑道,絲毫不理會謝安那咬牙切齒的諷刺。
  謝安聞言翻了翻白眼,不想再與她繼續這種沒有營養的話題。
  「直說吧,今日過來,究竟為什麼事?」
  長孫湘雨聞言氣惱地望了一眼謝安,一股幽怨口吻地說道,「你真是沒良心,人家可是幫了你那麼大一個忙……你在東公府的屋子裡,不是還掛著[一飯之恩必償]的字幅麼?」
  「姑奶奶,您別丟下後半句好麼?——算了算了,說吧,你到底想要我做什麼?」
  「你都答應?」長孫湘雨眼珠一轉,笑嘻嘻說道。
  望著她臉上那不懷好意的笑容,謝安連忙說道,「有違我原則的不行!」
  「你的原則?那是什麼?說來聽聽?」
  「呃……總之到底什麼事,你就直說吧!」
  只見長孫湘雨咯咯一笑,說道,「離發榜還有好些日子呢,反正你也閒著沒事,陪我玩耍幾日……」
  「哦,是這個啊……」謝安釋然般點了點頭,沒好氣說道,「早說嘛,嚇我一跳……」
  「還沒說完呢!」
  「你說你說……」
  「可是每日來來回回太麻煩了,所以,我打算在你這裡住幾日!——你可要好好照顧我喲!」
  「……」謝安臉上的笑容僵住了,難以置信地說道,「什麼?住……在我這裡?住幾日?」
  「是呀!——每天坐馬車來來回回好麻煩的嘛!怎麼樣?」長孫湘雨歪著頭問道。
  謝安張了張嘴,欲言又止,如此反覆好幾次後,他忽然猛地站了起來。
  「再見!」
  說完,還不待滿臉愕然的長孫湘雨反應過來,慌忙跳下馬車,跑入了自己的屋子,砰地一聲關上了屋門。
  不多時,屋外便傳來了篤篤篤的敲門聲,還有長孫湘雨那氣急敗壞的聲音。
  「謝安,你給我出來!」
  用後背抵著門,謝安搖頭說道,「不!」
  「你……那開門讓我進去!」
  「不!」
  「你……我再說一遍,開門,讓我進去!」
  「不!絕不!」
  「呼……謝安,我不是在求你哦,你最好給我乖乖開門,否則……」屋外的女聲軟了下來,那平心靜氣的話中,卻帶著濃濃的威脅。
  聽著門外那句話,謝安只感覺後背一涼,因為門外那個女人的口吻,讓他不由回想起了最初見到的那個她,那個外表看似無害,實則很是危險的長孫湘雨。
  「吱嘎……」門開了。
  「算你識相!」瞥了一眼謝安,長孫湘雨冷哼一聲,一揮衣袖走入了房中,淡淡說道,「要是再遲片刻……哼!」
  儘管意識到自己算是逃過一劫,不過對於眼前這個女人究竟想要怎樣令自己就範,謝安不禁也有些好奇,聞言小心問道,「再遲片刻會怎麼樣?」
  長孫湘雨瞥了一眼謝安,用衣袖撣了撣床榻,淡淡說道,「也沒什麼,就說你薄情寡義,對我始亂終棄……」
  「嘶……」謝安聞言倒抽一口冷氣。
  好狠的絕戶招!
  說到底,長孫湘雨在冀京、尤其是在冀京各個世家公子心中的地位,謝安也是耳聞已久,要是這個女人真的傳出這個謠言,就算是梁丘舞恐怕也護不住他。
  「要不要這麼狠啊?」
  「誰叫你把我關在門外的?」瞥了一眼謝安,長孫湘雨略有些惱怒地說道,「給個說法吧,你到底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謝安哭笑不得,想了想,忽而訕訕說道,「上次那個是玩笑啊,陪你吃、陪你玩可以,不陪你睡的……」
  長孫湘雨聞言愣了愣,繼而俏臉微紅,狠狠瞪了一眼謝安,啐道,「你想得美!——別說我沒事先提醒你,你若是敢趁機對我動手動腳,就算是舞姐姐,也護不了你!」
  「是是是……」
  「哼!——我餓了!」
  「啊?」
  「我說我餓了!」
  「那就吃飯去……呃,你帶銀子了麼?」
  「本小姐出門從不帶……什麼意思?你身上……」
  「身無分文……」
  「……」
  「……」
炫舞藍焰 發表於 2013-4-2 17:13
第四十章 因為不受約束,所以才危險

 「你出門怎麼能不帶銀子呢?」
  「你還好意思說我?堂堂七尺男兒,身無分文,傳出去也不怕人家笑話!」
  「笑話我?嘿!那你呢?你可是當朝丞相的孫女,長孫家的千金大小姐,還不是打算到我這裡白吃白喝?」
  「你……我幫你那麼多,吃用你一些怎麼了?還說什麼一飯之恩必償……」
  「要這麼說起來,我還教你那麼多東西,那不要收費啊?也不用太多,拿個百來兩銀子意思意思就行了……」
  「堂堂男兒,管我一個弱女子要銀子?」
  「你?弱女子?天理呢?」
  「你……你別吼我,你要弄清楚,倘若我在你這裡一哭一鬧,引來左右街坊,你不好收場!」
  「我才不信你那麼容易就哭!」
  「我可以裝哭呀!——放心,外人絕對瞧不出來!」
  「……得得得,姑奶奶,我算是怕你了!」
  在謝安那不大不小的簡陋屋子裡,兩個人相互埋怨,最終以謝安的失利而告終。
  瞥了一眼坐在榻旁的長孫湘雨,望著她那依舊有些氣呼呼的表情,謝安無奈說道,「真是想不通,你好端端住在你爺爺的丞相府,錦衣玉食,不好麼?——別怪我沒事先說啊,像你這樣的千金大小姐,我可養活不起!」
  「呸!」長孫湘雨俏臉微紅,啐道,「誰要你養活,我只是給你一個報恩的機會!——距離發榜至少還有七八日,反正你也閒著沒事,帶我到處玩耍一番怎麼了?就當是報恩咯!」
  「誰說我閒著沒事啊?」
  「行,」點點頭,長孫湘雨站起身來,朝著屋外走去,邊走邊說道,「那我回去好了,明日天一亮,整個冀京的人都會知道你對我做的事……」
  慌忙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謝安緊張說道,「喂喂,別亂講啊,我可什麼都沒做!」
  長孫湘雨輕笑一聲,淡淡說道,「你不知道什麼叫謠言麼?」
  「自相殘殺不好吧?——再說了,傳出這種事,你日後還怎麼嫁人啊?」
  「誰說我就一定要嫁人了?」女人冷笑著說道。
  謝安聞言語塞,他這才想到,眼前這位女子,與自己的妻子梁丘舞一樣,都是那種心高氣傲的女人,若不是因為誤會發生了那等事,梁丘舞哪裡會嫁給他,要知道,梁丘家可是連四皇子的提親都回絕了,更何況是他。
  糟糕,看樣子這個瘋女子是真的不把自己的名節當回事……
  一想到自己或許會被整個冀京無數世家公子追殺嫉恨,謝安心中一陣冷顫,語氣當即緩和了下來,好言勸道,「別生氣別生氣,有話好商量嘛……」
  「不趕我走了?」長孫湘雨冷笑著說道。
  「哪敢啊,」謝安訕訕一笑,說道,「我這不是為你考慮嘛,你看,你一個未出閣的年輕女子,逗留在我這裡,孤男寡女的,要是被別人看到,終歸是不好……」
  「呵,我都不在意,你急什麼?」長孫湘雨好笑地望著謝安,繼而瞥了一眼自己被謝安抓著的手,皺眉說道,「放手!」
  謝安一愣,這才意識到自己還抓著長孫湘雨的小手,慌忙放開,他性格輕浮、喜歡占女人便宜,此事不假,可是面前這位,他可不敢惹。
  有些不悅地望了一眼自己白皙小手上那幾道紅印,長孫湘雨坐回榻旁,說道,「總之,我要在你這裡呆幾日,你要照顧好我,除了一日三餐,還要茶水、點心,對了,你那些奇怪的知識,也要告訴我,唔……另外,你盡可能地找一些有趣的事……」
  「什麼叫有趣的事啊?」
  「就是不那麼煩悶的……總之,你自己去想啦!」
  「你……」
  「反正,討好我你絕對不會吃虧就是了……」
  「是是是……」
  「你什麼語氣?算了,先解決當前的事吧,我還餓著呢,你可別說叫我一個人走回府,去拿銀子……」
  「不敢!」拖著長音歎了口氣,謝安聳聳肩,說道,「走吧!」
  長孫湘雨愣了愣,疑惑問道,「去哪裡?」
  「東公府啊!——你不是餓了麼?」
  「我不去!」
  「……為什麼?」正準備開門的謝安聞言一愣,回頭望向長孫湘雨,忽然心中一動,嘿嘿笑道,「哦哦,我明白了,你是不好意思吧?——嘖嘖嘖,真是意外!」
  「……」長孫湘雨恨恨地瞪了一眼謝安。
  見她默認,謝安也不再說,畢竟若是做得太過分,那個女人保不定會做出什麼事來,在想了想後,他說道,「那去安樂王府如何?李壽和我是鐵桿哥們,蹭頓飯不成問題,還能管他要點銀子來……」
  「你就不能想別的法子麼?不是東公府就是安樂王府,你怎麼這麼沒出息?」長孫湘雨有些不滿地說道。
  聽著那彷彿妻子埋怨丈夫般的口吻,謝安哭笑不得,聞言戲謔說道,「對,我就是沒出息才會被你吃地死死的,要不然,我能容你這樣對我?早就把你先那個啥後那個啥了!」
  「……」長孫湘雨聞言面色微紅,沒好氣地白了一眼謝安。
  「選一個吧,要麼東公府,要麼安樂王府,要麼,你趕緊回自己家,明日傳播謠言,叫那些冀京的公子哥弄死我得了!」
  「……就安樂王府吧!」權衡了半響,長孫湘雨有些悶悶不樂地歎了口氣。
  而就在她站起身正要走出屋外時,謝安卻攔住了她。
  「你不會是打算穿著這身去吧?」
  長孫湘雨聞言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裝束,不解說道,「什麼問題麼?」
  「沒什麼問題啊,」謝安聳聳肩,說道,「我只是覺得,你要是就這樣跟著我走去安樂府,被別人看到,也不用你製造謠言了,明日你找些人,到城內的河裡去撈我吧,看在你我相識一場的份上,記得替我打理後事!」
  長孫湘雨聞言忍俊不禁,用折扇掩著嘴忍不住笑出聲來,臨末白了一眼謝安,說道,「想不到你這麼膽小!」
  「我膽子大得很,只不過,不想因為與一個女人走了一段路就送了性命!」
  「瞧你那點出息!」長孫湘雨沒好氣地搖了搖頭,繼而籌措說道,「可我今日出來,不曾帶著換用的衣服,如何是好?」
  「呃?」謝安愣住了,古怪說道,「你說要在我這裡呆幾天,但卻不準備換用的衣服?」
  「我以為你會替我去買啊,畢竟我幫你那麼大的忙……」長孫湘雨很是無辜地說道。
  「你想多了,真的……」略微歎了口氣,謝安走向牆邊,在衣櫃裡翻了翻,找出一套嶄新的衣服丟給她。
  「你要我穿你穿過的衣服?」長孫湘雨眼中露出幾分難以置信。
  「少擺架子了,這些都是伊伊替我預備的,我還沒穿過呢!」說著,他徑直走出了屋外,站在門外說道,「趕緊換吧!」
  望了眼手中的衣服,又望了一眼謝安,長孫湘雨用帶著幾分威脅的口吻,咯咯笑道,「你若是敢偷瞧,就試試……」
  「得了吧,別說得我跟沒瞧見過女人似的,你再漂亮,也不會比其他女人多出什麼來!——趕緊的!」翻了翻白眼,謝安關上了屋門,也不顧屋內的長孫湘雨氣得渾身發抖。
  雖然話是說得那般不屑一顧,不過當聽到屋內悉悉索索的換衣時,站在門外等候的謝安不禁也有些蠢蠢欲動,畢竟,此刻在他屋內的,那可是冀京第一美人,要說不心動,那顯然是假話。
  只不過為了自己的性命著想,謝安覺得還是作罷偷看的想法為好,畢竟在他看來,長孫湘雨要比梁丘舞危險地多,至少梁丘舞的性子平日裡還是很溫和的。
  大概過了一炷香的工夫,屋內傳來了長孫湘雨的聲音。
  「行了,進來吧!」
  推門一瞧的剎那,謝安呆住了。
  此時的長孫湘雨,已換上了伊伊為謝安預備的那套暗紅色的袍子,頭戴赤墨相間的玉冠,腰繫赤底金邊的玉帶,手中折扇微微搖動,活脫脫就是一位風度翩翩、英俊不凡的世家公子。
  去死!扮男人都比自己帥?
  謝安氣地說不出話來。
  「小弟見過謝兄……如何?」長孫湘雨學著男兒般拱手向謝安行了一禮,眼中帶著幾絲狡黠與莫名的興奮,頗為期待地望著謝安,似乎等著謝安稱讚。
  遺憾的是,謝安並不是一個會看氣氛說話的人。
  「……時候不早了,走吧!」
  「嘁……」謝安的表現,顯然叫長孫湘雨頗為失望,不過在望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男式衣衫後,她眼中不由浮現幾分興奮,像男兒那樣,跨著大步走出了屋門。
  鎖上屋門的鎖,謝安時不時打量身旁這位風度翩翩的長孫公子,心底暗自埋怨老天不長眼。
  「走吧,安樂王府距離這裡有一段路程呢……」
  「走?你是說,我二人要走著去?」正輕輕搖著折扇的長孫湘雨,她臉上的笑容僵住了,難以置信地望著謝安。
  「不然呢?——難不成還要我背著你去?」
  「馬車呢?別告訴我,你住在這裡,連一輛馬車都沒有……」
  謝安聞言沒好氣地轉過頭來,像看傻子一樣看著長孫湘雨半響,似笑非笑說道,「你猜?」
  「多半有吧……你一定是停在前邊某處了,對不對?」
  「再猜!」
  「……」
  半個時辰後,在安樂王府會客偏廳之中,李壽與王旦作為陪客坐在席位上,頗為無語地望著對面席上那兩個男人。
  準確地說,應該是一個男人,與一個為了掩人耳目而女扮男裝的女人……
  可能是感覺氣氛有點尷尬吧,李壽勉強堆起幾分笑容,笑著說道,「謝安,怎麼今日有空到我府上來?也不提前知會一聲?」
  此時謝安正對著面前的飯菜狼吞虎嚥,聞言也不抬頭,一指長孫湘雨,說道,「她說她餓了,然後我也餓了,再然後呢,我們身上都沒錢,所以嘛,你懂的!」
  「就是說你小子又跑來蹭飯了是麼?」李壽沒好氣地說了句,繼而才意識到自己這句話將那位長孫湘雨也包括在內了,連忙改口致歉說道,「長孫小……啊不,長孫公子莫要在意,小王此言乃是針對這小子,並非有意冒犯公子……」
  「嗯……」長孫湘雨點頭應了一聲,並非說話,性子恬靜地前些日子李壽所見到過的她,簡直就是判若兩人。
  「喂,她怎麼了?」或許是也察覺到長孫湘雨的異樣,李壽暗中詢問著謝安。
  「怎麼了?不好意思唄!」瞥了一眼面紅耳赤、略微有些不知所措的長孫湘雨,謝安嘿嘿一笑,說地很是大聲。
  真是沒想到,這個女人還有這樣可愛的一面嘛!
  謝安笑嘻嘻地望著長孫湘雨,絲毫不顧面前的她正暗咬貝齒,恨恨地瞪著他。
  謝安說得不錯,儘管長孫湘雨看似膽大妄為,但說到底,她也是一個女人,也有著作為女兒家的矜持,似這般到別人府上蹭飯這種事,她何時做過,甚至連想沒想過。
  畢竟,在她看來,在沒有主人的邀請下貿然前往,這無疑就是乞食嘛,她何曾做過這種丟人現眼的事?
  或許也正是因為這樣,她才百般不願去東公府,而眼下這安樂王府,儘管她也知道謝安與李壽關係極好,屢次到他府上蹭飯,但即便如此,她依舊感覺面紅耳赤,羞人不已。
  好在李壽與王旦都是懂得察言觀色的人,見長孫湘雨這幅神色,當即岔開話題,就著當今的時事討論起來,再後就是恭賀謝安通過了會試。
  也是,有著長孫湘雨這麼一位強力的後盾袒護,謝安哪有不能通過會試的道理。
  聊著聊著,四人便聊到了對日後之事的規劃,或許是吃人家嘴短吧,長孫湘雨亦出言替其餘三人分析了一下當前的局勢,針對冀京內各個皇子的實力作出分析,只聽得李壽與王旦心驚不已,畢竟有些事,是連他們也不知道的。
  一聊聊到臨近宵禁時分,謝安與長孫湘雨這才告辭。
  謝辭了李壽準備叫人用馬車送他二人的好意,謝安與長孫湘雨緩緩走在無人寂靜街道,畢竟,謝安沒敢對李壽說,長孫湘雨準備在他那裡住上幾日。
  途中,望了一眼肚子鼓鼓,好似藏著什麼謝安,長孫湘雨古怪說道,「你還真從李壽那裡拿銀子?」
  「不然我們明日再來?」謝安戲謔說道。
  長孫湘雨聞言面色一紅,又羞又氣地說道,「餓死我也不來,我可不像某人那般面皮厚,吃人家的不算,臨走還要一包銀子……」
  「李壽和我的關係,你不懂的……」微微搖了搖頭,謝安望向長孫湘雨那尚未退去羞紅之色的臉龐,輕笑說道,「嬌生慣養的你,肯定沒做過這種事吧?不感覺很刺激麼?」
  「不覺得……什麼叫刺激?」
  「就是心情緊張、興奮,有些不知所措,但又並不覺得討厭的感覺……」
  長孫湘雨聞言疑惑地望著謝安,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就在這時,對面街道上走來幾個執行宵禁的衛尉署官兵,見此,謝安嘿嘿一笑,從懷中的錢袋摸出一小塊銀子,捏在手中,回顧長孫湘雨說道,「想不想再刺激一點?」
  說著,還不待長孫湘雨反應過來,謝安右手一揮,將手中那小塊銀子丟了出去。
  只聽哎喲一聲,遠處那幾名衛尉署官兵中,有一人捂著額角叫喚起來,怒聲罵道,「哪個王八蛋砸我?」說著,他好似瞧見了謝安與長孫湘雨,拔出腰間的佩刀,怒氣沖沖地跑了過來。
  「還傻站著做什麼?跑啊!」見長孫湘雨一副呆滯表情,謝安一把抓住她的手,帶著她轉頭逃入了一條小巷。
  「站住!你們兩個王八蛋,給我站住!」見自己無緣無故被襲擊,還是被兩個無視宵禁的傢伙,那名衛兵氣地在後面緊追不捨,足足追著謝安與長孫湘雨跑了兩條巷子,直到二人轉入了一條小巷,不知去向,這才罵罵咧咧地回去。
  聽著那越來越遠的粗俗罵聲,謝安轉過頭來,見長孫湘雨整張俏臉通紅,氣喘吁吁地扶著牆壁,一副心有餘悸之色,暗暗責怪自己做的有點過頭了。
  而就在他正要出言寬慰時,他意外地望見了她那彷彿閃閃放光的眼眸。
  咦?
  謝安愣了愣,就在這時,長孫湘雨已喘勻了呼吸,只見她捧了捧自己滾燙的臉頰,忽而咯咯咯咯笑了起來。
  「還笑!想把那傢伙叫回來麼?」謝安慌忙掩住了她的嘴,繼而望著她,望著她那眼中難以掩飾的興奮,咧嘴笑道,「刺激麼?」
  女人一臉興奮地點點頭,她只感覺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愉悅感覺,尤其當方纔那個官兵險些要抓到他們的時候,她隱約感覺自己的心彷彿要從嘴裡蹦出來,那種緊張、興奮,讓她迷戀不已。
  望著她這幅表情,謝安忽然心中一動,張口說道,「如果你答應我,以後不再算計別人,不再去害人,我就帶你去玩,帶你去嘗試這世間許許多多刺激的事,你從來沒有做過、甚至連想都沒有想過的事!」
  抬頭瞧了一眼謝安,長孫湘雨緩緩抬起手,移開了他捂著自己小嘴的手,目不轉睛地望著他,半響後,忽而微微一笑。
  第一次,謝安感覺她的笑是那樣的真實,不摻雜絲毫做作。
  「好,我答應你!」
  望著她甜美而真實的笑容,謝安略微愣了愣,繼而釋然一笑。
  長孫湘雨,說到底也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子,不,應該說是女孩,儘管她與伊伊同歲,比梁丘舞還要大上一歲,在智慧上亦是極為出眾,但是她不夠成熟,她的心理還只是一個喜歡玩耍、喜歡熱鬧、喜歡刺激的女孩……
  啊,伊伊與梁丘舞之可以稱作女人,並不是因為她們已為人婦,而是因為她們之前就比較成熟,她們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但是眼前長孫湘雨不同,她心底並沒有像梁丘舞那般嚴格的原則,有很多事,在她看來無大所謂。
  一個有才能的人,卻不被世俗常理約束,這才是她之所以危險的原因,也是她與梁丘舞最大的區別。
  而眼下,謝安忽然感覺自己好似發現了能夠約束這個女人的方法,雖說是在無意間發現的……
  驚喜於這件事的謝安,尚且不知,一股莫大的危機已漸漸向他襲來,從皇宮的某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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