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大明地師 作者: 齊橙 (已完結)

 
mk2258 2013-3-26 07:34:5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32 536439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9-13 08:29
271 偷樑換柱
               
    聽到士兵的話,駱准腦袋裡嗡地一聲,許多支離破碎的片段一下子全串起來了。

    他一腳踹開門,就往屋裡闖,身後有拍馬屁的士兵連聲喊道:「鎮撫,掩住口鼻!」換來的是駱准的一聲怒喝:「什麼口鼻,咱們上當了!」

    衝到李贄的床前,駱准一把撩開蓋在那死屍身上的被子,現在已經能看得非常清楚了,儘管這具死屍也是一位老者,長相和頭髮的樣子與李贄有幾分相似,但他絕對不是李贄。李贄活著的時候不是這個樣子,死了也不會變成這個樣子。

    事情是很明白的,昨晚來的那群舉子,不管是真舉子還是假舉子,其目的都是為了營救李贄。李贄的這場病來得非常突然,明顯是有人做了手腳。駱准分析認為不會有人想加害李贄,卻萬萬沒有想到,有人是用這種貌似加害的方式來營救他。至於用什麼樣的藥物能夠讓人突然發高燒、昏迷不醒,駱准自己都能夠想得出來,錦衣衛幹這種偷雞摸狗的事情不少,類似的藥物也是常備其中的。

    在炮製出李贄的重病之後,舉子們又讓郎中說出了瘟疫二字,使錦衣衛的士兵們不敢靠近李贄,從而為他們偷樑換柱創造了條件。舉子們以各種理由進進出出,在充分麻痺了錦衣衛之後,他們便把一具死屍運了進來,把李贄換掉,再混在進出的人流中救了出去。

    錦衣衛士兵們隔一會就去巡視一次李贄的房間,站在門外,哪能看出床上的人已經被換走了。舉子們在救出李贄之後,又從容不迫地一個一個離開,沒有引起士兵們的警覺。

    細想起來,這拔對手的確是夠強悍的。他們的計劃做得滴水不漏,而且在整個計劃執行的過程中,沒有人露出什麼破綻。駱准自忖如果讓他來導演這樣一場戲。也未必能夠演得如此出色。

    堂堂錦衣衛,就這樣在眾目睽睽之下被人把人犯給救走了,這簡直是奇恥大辱。更嚴重的是,這件事一旦傳到指揮使那裡去,駱准這個鎮撫就算是當到頭了。

    「去!把鎮上的丁郎中抓來!」駱准怒氣衝衝地下達了命令。

    錦衣衛抓人是很有經驗的,十幾名士兵跑出去,不一會就把五花大綁的丁郎中給抓回來了。負責帶隊抓人的小旗官向駱准報告說,這個鎮子上只有一個丁郎中,就是他們帶回來的這人。不過,與頭天晚上那個極猥瑣的漢子不同。這個丁郎中長得還算正常,至少對得起白衣天使的稱號。

    「你就是丁郎中?」駱准心裡明白,昨晚那個郎中也是假的,與舉子們是一夥的,事到如今,他還是要審一審這個郎中,看看有沒有什麼收穫。

    「小人就是丁郎中。」被捆得像粽子一樣的丁郎中躺在地上,哭喪著臉說道。

    「誰綁的?怎麼綁得這麼結實?」駱准皺著眉頭問道,照理說。抓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郎中,是沒必要捆得這個樣子的。而且,這捆人的手法,也不像是錦衣衛的作風。

    「回鎮撫。小人們到丁郎中家裡的時候,他就是這樣被捆著的,嘴裡還塞了東西。」小旗官答道。

    「大人救命啊!」丁郎中哭喊道,「昨天夜裡。小人正欲睡覺的時候,突然來了一夥強人,不容分說就把小人綁了。還威脅小人說,如果小人晚上敢出去,就殺小人的全家。然後他們就拿著小人的行醫箱子跑了。」

    「什麼樣的強人?」駱准問道。

    「小人沒看見他們的臉,他們都蒙著臉,說話也是捏著嗓子,不像是本地人的聲音。」丁郎中答道。

    「鎮撫,我在那死屍身下發現了這個……」一名士兵跑過來,把一張黃裱紙遞到駱准的面前。

    駱准接過黃裱紙一看,只見上面寫著八個字:

    李贄已死,有事燒紙。

    「我去你……」駱准一氣之下,就欲把那黃裱紙撕掉,剛撕了一半,他突然腦子裡一亮,有些悟出對方的用意了。

    對方已經把李贄救走了,卻不辭辛苦地弄了一具死屍來充數。最難得的是,他們弄來的死屍與李贄還有幾分相似,這就耐人尋味了。他們在死屍身體下面壓這樣一張黃裱紙,目的顯然不是為了羞辱駱准,因為實在沒有這個必要。那麼留這張紙的目的就只剩下一個,暗示駱准不要把假李贄的消息洩露出去。

    對方說「李贄已死」,其實是一種承諾,也就是說對方把李贄救走了,不會再讓他出現。李贄將會改名換姓,在某個地方蟄伏下來。反正他也60多歲了,來日無多,躲上幾年自然而然就死掉了,到時候大家也就一了百了了。

    駱准如果能夠領會對方的承諾,那麼最好的辦法就是將錯就錯,拿這具假李贄的屍體回去交差。這樣一來,駱準不會因為失職而受到處分,真李贄也不會受到通緝,會更安全,可以說是一個雙贏的結果。

    「把他解開。」駱准指著丁郎中,對士兵吩咐道。

    有士兵上前把丁郎中的綁繩給解開了,丁郎中揉著手腕子,向駱准道謝不迭。駱准擺擺手,說道:「丁郎中,你昨天晚上去哪了?」

    「我……小人被強人綁了,綁在家裡。」丁郎中答道。

    「不不不,沒有什麼強人,你分明是被幾名懷慶府的舉子請到瑞升客棧來給人看病來了。」駱准說道。

    「這……」丁郎中有些摸不著頭腦了。

    駱准繼續說道:「病人是一名60來歲的老者,患的是瘟疫,已經無可施救。你盡醫者本份,給他開了一劑藥,勉強延得他幾個時辰的性命。天明時分,他終於不治身亡了。」

    「小人……呃,醫術不高,回天無力……」丁郎中似乎明白了一點什麼,開始支支吾吾地順著駱准的話往下說了。

    「你去看看,你診治的老者,是不是屋裡那位。」駱准指了指李贄先前呆的那個房間說道。

    丁郎中被士兵押著進去看了一眼,然後出來,對駱准說道:「大人,小人看過了,就是此人得了……瘟疫之症。」

    「好吧,你記住你今天說的話,若有人問起,你就這樣說。說錯一個字的話……」駱准用惡狠狠的目光盯著丁郎中,後面的話已經不用說了。錦衣衛如果想收拾一個人,有幾百種恐怖的方法,他不說出來,反而比說出來還要可怕。

    「不會不會,小人絕對不會說錯一字。」丁郎中體若篩糠,跪在地上信誓旦旦地說道。

    「賞他五兩銀子。」駱准對屬下說道。

    揣著五兩銀子,丁郎中懷著恐懼與喜悅交織的心情,返回了自己的診所。頭天晚上綁他的那幫人,事先也給了他五兩銀子,作為綁他一夜的代價。也就是說,他只是失去了一個晚上的自由,卻掙到了10兩銀子,這樣划算的生意,怎麼想都讓人覺得興奮啊。

    至於駱准叮囑他的那些話,丁郎中想得非常明白了。他覺得,肯定是錦衣衛把人弄死了,不好交代,所以需要他這個郎中去鑑定一下,說人是病死的。反正人已經死了,什麼原因死的,與他何干呢?說個謊就能掙5兩,而且還不用上稅,誰不成天忙著編謊去?

    遣走丁郎中,駱准對手下吩咐道:「去買口棺材,把李贄的屍首裝進去,再裝些石灰防臭,咱們帶上棺木,繼續趕路。」

    「鎮撫,那……好像不是李贄啊。」有腦子不靈光的士兵提醒道。

    「誰說不是?」駱准瞪起眼睛,「這叫屍變,屍變你懂不懂?如果不懂的話,讓人把你砍了,明天你就不是現在這樣了。」

    「是是……」士兵一縮脖子,屍變就屍變吧,他可沒必要拿自己的小命去做這個實驗。

    從河南到京城,如果走得慢的話,起碼還有半個月的時間。半個月時間裡,這具屍體怎麼也得發生真正的屍變了。到時候,即便是京城裡那些曾經與李贄共過事的官員,也分辨不出這具屍體是不是李贄,駱准只要把棺木往上面一送,他的任務就算完成了,誰也挑不出啥毛病來。

    當然,這個方案是否可行,還要取決於救走李贄的那幫人是否信守承諾。駱準有七成的信心認為他們會這樣做的,因為如果李贄被救走的消息傳出來,不但朝廷會再次遣人去捉拿他,而且營救他的那些人也會遭到緝捕。駱准想,他的對手應當不會那麼愚蠢吧?

    錦衣衛把囚車的柵欄拆了,塞進了一副棺材。棺材裡裝的,就是那具假冒李贄的屍體。也不知道鄧奎他們在倉促之間是如何弄到這樣一具屍體的,不過可以確定的是,以這位老者的身份,原本是不可能享受到由錦衣衛扶靈的待遇的,現在能夠享受到,也算是有福氣了。

    一行人離開胡嶺鎮,灰頭土臉地繼續北上。他們沒有注意到,在官路邊上,有幾名農夫打扮的人冷眼看著他們這隊人馬,以及他們所攜帶的靈柩。等錦衣衛走遠之後,這幾名農夫個個臉上都現出了笑意:

    「果如中軍所料,這個姓駱的認栽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9-13 21:28
272 改變身份
               
    「卓吾先生,事出緊急,學生在先生身上用了些虎狼之藥,讓先生受苦了。.」

    在勘輿營的臨時宿營地,歌伶跪在剛剛緩過來的李贄面前,虔誠地做著檢討。那一顆讓李贄在瞬間就發燒昏迷的藥丸,正是出於這位女醫生之手,也不知道她學的是醫術還是毒術。

    李贄聽完了旁邊的人介紹的營救經過,臉上露出笑意,他向眾人拱拱手,說道:「多謝各位援手,老朽已是風燭殘年,還累各位英雄為老夫冒風險,實在是讓老朽慚愧啊。」

    「先生,你首先當謝這位守備大人。」歌伶指著一旁的蘇昊,對李贄說道。

    「哦,居然是一位守備大人前來救我,老朽榮幸之至。不過,老朽有一事不明,還請守備大人賜教。」李贄把頭轉向蘇昊問道。

    蘇昊也向李贄拱拱手,說道:「李先生千萬別這樣說,蘇昊擔當不起。晚輩姓蘇名昊,字改之,李先生儘管直呼我的名字即可。」

    「那成何體統?蘇守備也是國家的命官,卓吾不過是一介草民,豈敢直呼將軍大名?」李贄堅持道。

    蘇昊淡淡一笑,道:「聞李先生曾任姚安知府,是不是晚輩也要以下屬禮見之,稱先生一聲李知府?算了算了,先生也非常人,就別裝出一副市儈的樣子來給大家添堵了。」

    「蘇守備,你怎麼這樣說話!簡直是……有辱斯文!」歌伶聽不下去了,瞪著眼睛開始斥責蘇昊。蘇昊替她救下了李贄,她本對蘇昊充滿了好感。但剛才蘇昊那幾句貶損李贄的話一說出來,歌伶立馬就在蘇昊的名字上標上了「俗不可耐」的標籤。

    「歌伶不必慍怒,我觀這位蘇守備,倒確是一個妙人。也罷也罷,那老朽就稱蘇守備一句改之小友,你看合適否?」李贄笑呵呵地對蘇昊問道。

    「合適合適,這樣說話大家就省勁了,李先生有話就儘管問吧。」蘇昊應道。

    說真的,蘇昊願意尊重李贄的學問,但這並不意味著他能夠把李贄當成自己的朋友。和大儒當朋友,是一件很累人的事情,對方如果動輒給你來一段之乎者也的,煩也煩死你了。蘇昊寧可和徐光祖這樣的老兵一起喝酒吹牛,也不願意和大儒去探討什麼聖賢文章。

    蘇昊剛才嗆李贄一句,也是想試試這位大儒能不能改改文縐縐的毛病,結果發現對方改口還挺快。過去曾聽人說李贄這個人行事不拘一格,看來的確是真的。

    「改之小友,老朽想問一句,你既是朝廷委任的守備,為何會冒險救我這個欽犯呢?」李贄問道。

    蘇昊道:「也沒什麼道理,就是看錦衣衛覺得不喜歡罷了。我營中這位周舉人,還有我過去的好友馬玉,他們都很仰慕你的才學,還有這位歌伶妹紙,為了救你竟然不惜於萬軍之中劫持本守備。我這個人是很容易被感動的人,心一軟,就讓手下人救你去了。」

    「哈哈,原來如此。」李贄哈哈大笑,蘇昊這樣說,是在告訴李贄,說他自己其實對李贄並不感冒,救李贄的原因只是為了朋友。蘇昊這樣直言不諱,倒反而讓李贄覺得更為真實。

    「那麼,改之小友,你救下老朽之後,打算如何處置老朽呢?」李贄又問道。

    這一問,倒是問到了蘇昊的難處了,他說道:「李先生,這也正是我想和你商量的事情。從錦衣衛手裡救人,這可是大罪。我們把你救下來,是冒了風險的。若你回到麻城去繼續講學,那必定會把我們救你的事情給暴露出來,屆時我們這些人就全要為你殉葬了。」

    「所言有理,那依改之之意,老朽當如何做?」李贄問道。

    蘇昊道:「我的考慮是,你最好能夠找一個沒人的地方,隱居起來,專心做你的學問,別再張揚了。這樣於己於人,都是一個好選擇。」

    「可是……」歌伶說了兩個字,就不知道如何說下去了。以她的初衷,是想著把李贄救下來之後,他可以回到麻城,繼續傳播自己的學說。現在聽蘇昊這樣一分析,才發現她原來的想法是如此幼稚可笑。但要說讓李贄從此就隱居起來,歌伶又覺得很可惜,這麼一個大儒,如果隱居到山裡去,與一個普通村夫又有何區別呢?

    「卓吾先生如不棄,可否留在蘇守備軍中呢?」舉人周汝員在一旁插話了,他也是李贄的粉絲,最大的理想就是能夠聽李贄講一次學。現在一個活的李贄就在他面前,他豈有白白放走之理。

    「留在軍中?」李贄一愣,這算個什麼建議呢?

    「留在軍中……」蘇昊倒是用心地琢磨起這個方案來了。

    救人容易放人難啊,營救李贄不過就是一個計策的事,但救下來之後,如何安置他卻很讓人頭疼。如果讓李贄自由地離開,誰知道他會不會有一天神經發作,跑出去亂說,把蘇昊、鄧奎等人都牽扯進去。要讓他不能亂說話,只有兩個辦法,一個是把他殺了,這顯然太無厘頭,另一個就是把他留在軍中,斷絕他與外界交往的機會。

    「把李先生留在軍中,倒是一個主意。」蘇昊慢悠悠地說道,他把頭轉向李贄,問道:「李先生,你能不能告訴我,你有什麼本事,值得我把你留在軍中呢?」

    反正大家也都放開了,蘇昊也就不繞彎子了,這句話雖然問得粗魯,卻是最直接的。李贄聽到蘇昊此問並不惱火,而是用手捋著鬍子說道:「老夫學富五車,博古通今,這世間之事,無有老夫不通者,你說我有什麼本事?」

    「哦……博古通今,你能告訴我這副眼鏡為什麼能夠把東西放大嗎?」蘇昊掏出一副老花鏡,遞給李贄,呵呵笑著說道。

    「眼鏡?」李贄接過老花鏡,試著擱到眼前,眼前的各種東西突然變得清晰起來。他吃了一驚,問道:「這是何物?」

    「可見也有你不懂的東西嘛。」蘇昊得意地說道,「好吧,這副眼鏡就送給先生了,算是晚輩給先生的見面禮。這樣吧,李先生,你暫時就留在我軍中。如果有空,就給我指點一下人情世故啥的,你畢竟也為官多年,想必有些心得。如果不願意,那就呆在營中做你的學問,寫點傳世之作啥的。你看行不行?」

    「恭敬不如從命,老朽就依改之小友之言。」李贄痛快地答應了。

    蘇昊點點頭,對這個老頭的表現表示滿意。他最怕的是那種讀書讀得迂腐的老學究,現在看來,李贄完全不是這樣的人,他是一個情商非常高的人,知道在什麼情況下該做什麼事。

    「歌伶,李先生是你的老師,你就留在營中負責侍候他吧。」蘇昊毫不客氣地向歌伶下達了命令,小丫頭片子,這些事都是你惹出來的,你不去侍候李贄,還能輪到誰?

    「憑什麼是我?」歌伶不滿地嘀咕道,說完,又自己給自己找台階:「哼,誰要你吩咐,我本來也是打算留下來照顧老師的,根本用不著你多嘴。」

    「歌伶,你自南京千里迢迢趕到河南來搭救老朽,老朽感激不盡。你家中尚有祖父需要侍奉,還是早早回去吧,省得我那老友惦記。」李贄對歌伶說道。聽他話裡的意思,歌伶的祖父應當是與李贄相識的,以李贄的社會地位來說,這位歌祖父應當也不是個平常人。

    「我不回去,我一回去他就要我背那些湯頭,煩死了。」歌伶嘀咕道。

    「那你就留下吧。」蘇昊霸道地說道,「我替你做了事,你也得替我做點事才行,要不我豈不是虧了?」

    「什麼?不是讓我留下來照顧老師的嗎,怎麼又要給你做事了?」歌伶問道。

    蘇昊道:「李先生有手有腳,身體比我還好,需要照顧什麼?你既然是歧黃世家出身,用藥用毒都有一套,就留在我營中當個隨軍醫生吧。我營中現在那兩個醫生都是半擔水,關鍵時候頂不上大用。」

    「留下就留下!」歌伶點點頭,「就算我還你的人情好了。」

    這一段小插曲就這樣結束了,從此之後,勘輿營中多了一位名叫林執的老師爺和一位名叫林歌伶的女郎中。其實李贄原來就是姓林的,現在不過是恢復了舊姓而已。至於歌伶,索姓就冒充李贄的孫女,也改成林姓了。老師爺帶著自己的孫女一起從軍,這個孫女恰好還懂點醫術,這個說法至少是能夠自圓其說的。

    李贄愛上了蘇昊送給他的老花鏡,成天戴在鼻樑上,把眼睛給擋住了大半。歌伶又給他換了一下髮型,修剪了一下鬍子,還用藥把他的臉色稍稍改變了一下,這樣一來,即使是很熟悉他的人,乍一看也認不出他就是曾經的李贄了。

    蘇昊命令參與營救行動的那些官兵都不得再談論此事,這些人原本也是鄧奎挑選出來比較忠誠可靠的人,用不著蘇昊多說,他們也知道該如何保密。

    勘輿營沒有過多停留,依然按著原定計劃向南行軍。

    幾天後,汝寧府的高高城門已經在勘輿營的視線之內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9-14 08:59
273 崇王世子

    「前面可是蘇學士?」

    蘇昊帶著鄧奎等幾人催馬來到城門口,一名身著五品服色的官員領著幾名隨從疾步迎了上來,向蘇昊拱手行禮,樂呵呵地問道。蘇昊的頭銜是翰林院侍讀學士、都察院經歷,前一個頭銜比後一個頭銜的品級高,所以別人稱呼他的時候,都是按侍讀學士這個頭銜來說的。

    蘇昊趕緊滾鞍下馬,同樣拱手回禮道:「在下正是蘇昊,敢問……」

    「在下汝寧府同知杜惟明,奉劉知府委派,特在此恭候蘇學士的大駕。」那官員答道。

    「原來是杜同知,失敬失敬。」蘇昊客套道。

    接下來,就是互相介紹各自的隨員了,杜惟明帶來的人,不外乎是什麼經歷、知事、照磨啥的,一個個歲數都比蘇昊大出兩倍有餘,在蘇昊面前照樣要以下官禮儀相見。蘇昊一一以手相攙,拱手回禮,眾人在心裡好一陣羨慕嫉妒恨,自不必提。

    禮節過後,就是安排蘇昊和勘輿營的住宿事宜。勘輿營有2000人馬,全部進城住是不現實的,也不合規制。汝寧府事先已經得到了兵部的通知,在城外找了一處罰沒的田莊作為勘輿營的營地。

    田莊裡原本有一鋅捨,等勘輿營住下之後,再新建一些,就足夠讓這些人駐紮了。在新房舍建成之前,勘輿營有一部分士兵還需要住在帳篷裡。杜惟明就此事再三向蘇昊道歉,蘇昊知道這一次派勘輿營到汝寧很是倉促,人家來不及準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自然不會計較。

    杜惟明見蘇昊同意了這個方案,便指派一名經歷帶著勘輿營前往那處田莊去宿營。鄧奎作為中軍官,自然是要負責帶隊,而蘇昊則與自己的親兵和幕僚團隊留了下來。

    「蘇學士,你的住處也已經安排好了,是一位原來的官員的宅子。這位官員致仕之後,宅子一直都沒人住,荒了有七八年了。不過你放心,前幾日劉知府已經專門差人去修繕、打掃過了,很是乾淨。你先去看看,若不合意,我再幫你重新找一處。」杜惟明說道。

    「不用麻煩。有一處宅子住下就成了,豈敢讓劉知府和杜同知再多費心。」蘇昊說道。在淮安的時候,他住的也是舊宅子,可見各地的官府手上都掌握著一些這樣的老宅,預備不時之需。

    杜惟明在前面領路,蘇昊與他並肩而行。一干人等前呼後擁地進了汝寧城,向著杜惟明說的那處官宅走去。一路上,杜惟明與蘇昊只是談論些閒話,並不涉及到蘇昊此行的政務。

    跟在蘇昊身後的,有改換了面貌的李贄、陪伴李贄的歌伶,還有徐光祖、陳觀魚、周汝員等人,再就是由衛隊長熊民范帶領的幾十人的親兵衛隊。簿記官程儀也被蘇昊帶在身邊。他的理由是歌伶是個女孩子,需要有個人陪著才行。程儀老大不願意地答應了這個要求,此時跟在隊伍後面,臉色煞是難看。

    走了大約有一刻鐘光景,眾人來到了一處府宅門口。宅子從外面看起來還挺大,白牆顯然是新粉刷過的,大門也新刷了漆,門上還有斗大的「蘇府」二字。看來汝寧府對於蘇昊前來任職一事還是挺上心的,至少沒有給他一個下馬威。

    宅子門前早已有兩名衙役在等候著,看到杜惟明等人到來,衙役連忙推開大門,恭迎蘇昊一行進入。蘇昊與杜惟明互相客氣了一句,然後便手挽著手一起走進去了,其他人跟在他們身後。魚貫而行,也都進了宅子。

    進宅子之後,蘇昊自然不能忙著去看自己的臥室啥的,而是與杜惟明一道。坐在大堂上喝茶聊天,有杜惟明臨時從同知衙門裡派來的衙役侍候著。杜惟明告訴蘇昊,汝寧城裡就有牙行,可以買到一些不錯的奴僕、丫環等等,蘇昊如果要在汝寧常住,府裡這些下人都是需要配備起來的。

    陳觀魚兼著蘇昊管家的職責,進門之後,就開始安排眾人的住宿。歌伶和程儀兩個女孩子被安排在內宅的一角,據說是原來那位官員家的小姐住的地方。李贄、徐光祖這些人,就毫不客氣地佔了主人的臥室、書房等地,只給蘇昊留了一間屋子。

    看看一切安排停當,杜惟明對蘇昊說道:「蘇學士一路辛苦否?若是不辛苦,可隨在下前往汝寧府衙,劉知府設了便宴,說要為蘇學士洗塵的。」

    「豈敢豈敢,在下原本也該去拜見知府的,此時再去,已然是失禮了。」蘇昊說道。

    杜惟明笑道:「劉知府倒是個不拘俗禮之人,是他吩咐在下先帶蘇學士到府上歇息,然後再去府衙的。」

    「那就多謝劉知府用心了。」蘇昊說道。

    去汝寧府署拜見知府劉其昌,自然不必帶上太多的隨從。蘇昊只叫上了陳觀魚與自己一道前往,熊民范帶著幾名親兵隨同保護,那是另當別論的。

    汝寧知府劉其昌是個50來歲的半大老頭,身材不高,其貌不揚,屬於那種扔在人群裡就很難找出來的類型。蘇昊從淮安出發之前,曾經專門讓人搜集過有關劉其昌的資料,得到的結果是,此人行事極為低調,執政的理念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到汝寧當知府已經有三年時間,幾乎沒有幹過一件創新的事情,汝寧府的民生可以說是每況愈下,這與他的無能而治是不可分開的。

    蘇昊在杜惟明的引導下,來到府署的大堂,以下官禮節見過了劉其昌。劉其昌草草地問了幾句蘇昊此行的使命,然後便打著哈哈道:「蘇學士年輕有為,身受聖命來到汝寧府,定能做出一番功業。來來來,本府已經安排下了一桌便宴,給蘇學士洗塵,咱們邊喝邊聊。」

    「多謝劉知府。」蘇昊應道。

    便宴就安排在府署的後堂,一共擺了兩桌,一桌為主,一桌為次。蘇昊自然是坐在主桌的,陳觀魚作為蘇昊的隨從,就只能坐在次桌了。

    主桌上有兩個主位,劉其昌作為知府,自然要佔一個主位,至於另一個主位,蘇昊有匈疑,不知道會不會讓給自己坐。從品級上說,杜惟明作為同知,是正五品,而蘇昊是從五品,杜惟明算是上官,位次應當比蘇昊更高。但從潛規則來說,蘇昊是京裡派來的官員,背後站的是萬曆和王錫爵,所以讓他坐在上首也合理。蘇昊想著,若是一會劉其昌讓他坐另一個主位,他當如何假意推辭,才能顯得不卑不亢,像是經常出席這種誠的樣子。

    誰知,就在蘇昊糾結之時,劉其昌卻不知從哪請出了一位20來歲的年輕人,把他讓到了另一個主位上。這位年輕人對於這個安排似乎並不覺得有何不妥,他從容不迫地坐下去,然後抬起手向眾人比劃了一下:「各位不必拘禮,快快請坐吧。」

    蘇昊滿腹狐疑地在給自己安排的位置上坐了下來,這是除主位之外的上首位置,正好與杜惟明面對面,倒省卻了互相推辭的麻煩了。看著蘇昊一臉困惑的樣子,劉其昌笑道:「蘇學士初來乍到,本府還是先向你介紹一下吧。這位就是崇王世子,想必蘇學士也聽說過他的大名吧?」

    崇王世子!

    蘇昊一下子明白過來了,難怪這哥們年紀輕輕就能夠坐在知府的身邊,原來是皇親。

    崇王是明英宗年代分封的藩王,就藩地就是汝寧府。第一代崇王是英宗的嫡六子朱見澤,現任的崇王是朱見澤的第五代孫,名叫朱翊爵,與萬曆是同一個輩份的。朱翊爵沒有嫡子,萬曆6年的時候,封了庶一子為世子,結果這個世子沒等襲封就死了,於是在萬曆14年,又封了庶二子朱常津為世子,也就是蘇昊現在見到的這個世子。

    看到朱常津出現在知府的宴席上,蘇昊心中五味雜陳,對於劉其昌這個人又多了幾分不同的看法。

    明代的規制中,對於藩王的權利限制得是非常嚴的。藩王不得結交地方官員,尤其不能與軍隊的將領深入交往,這個規定的用意非常明白,那就是避免藩王培育自己的勢力,威脅皇權。按照規定,藩王除了生辰之外,不得會有司飲酒,也不得參加地方上的各種慶典。世子此時出現在這個宴席上,是非常犯忌諱的一件事情,如果被都察院的官員奏報上去,崇王和劉其昌都要受到非常嚴厲的處罰,世子甚至有可能被貶為庶人。

    但是,這樣的事情偏偏就發生了,而且是當著蘇昊的面。蘇昊現在的身份是考察院的經歷,而且與劉其昌也是初次見面,他就真的不怕蘇昊會把這件事捅到宗人府去嗎?劉其昌敢這樣做,就說明他有恃無恐,而且很明顯是做給蘇昊看的,那麼,他是想用這種方式來向蘇昊暗示什麼呢?

    這一瞬間,蘇昊飛快地想了許多,也猶豫了一下是否應當拂袖而去,避免與世子坐在同一張桌子上喝酒。但他最終還是沒有這樣做,既然這一桌子的官員都敢留下來,世子也敢堂而皇之地出席,那麼就說明他們是評估過風險的,自己馬上離開的話,與當地官員以及崇王府的關係就完全割斷了,自己在汝寧府的差使也就告吹了。

    沒準劉其昌就是想用這樣的辦法來把自己擠走呢?

    既是如此,那我就更要留下來了,且看你們還有什麼把戲要演。蘇昊迅速地做出了決定。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9-14 22:54
274 低調行事
               
    「原來是世子,失敬了!」

    蘇昊站起身來,向朱常津拱手行禮,臉上和語氣中都沒有流露出任何異樣。

    朱常津的臉上倒是掠過了一絲詫異,他也抬起手來,對蘇昊拱手還禮,淡淡地說道:「這位就是劉知府所說的蘇學士吧?確是年輕有為,見教了。」

    「蘇學士是連聖上都誇獎過的青年才俊,他這個侍讀學士的職位,還是申首輔親自推薦的呢。依本府看來,蘇學士不出10年,必能入閣為相啊。」劉其昌呵呵笑著說道。

    「豈敢豈敢,世子和劉知府都繆讚了,下官只是機緣巧合,做了幾件讓聖上還算滿意的事情,方能得此聖眷。此處領了都察院的差使到汝寧府來,還要仰仗世子和劉知府鼎力相助。」蘇昊客套道。

    「哈哈,好說,好說。」劉其昌道,「諸位,咱們先開席吧,邊喝邊敘。」

    宴會開席的套路都差不多,劉其昌說了幾句歡迎世子大駕光臨、歡迎蘇學士遠道而來之類的祝酒辭,然後分別是朱常津、蘇昊答謝,接著就是眾人舉杯共飲。傭人們像流水一樣往來穿梭,把各色菜餚端上來,官員們頻頻舉杯,不覺就已經喝了五六輪了。

    「蘇學士此次到汝寧來,公文上說的是督查豪強侵佔田畝之事,不知蘇學士對此事有何考慮,又打算如何操作啊。」

    勸酒告一段落之後,劉其昌終於把話題扯到了公務上。剛才在公堂上,他與蘇昊只是簡單地交流了一下朝廷的旨意,現在他要問的,是蘇昊自己的態度。當著這麼多官員,還有崇王世子的面,這就是要蘇昊表態的意思了。

    蘇昊微微一笑,說道:「劉知府考問下官,倒真把下官給問住了。下官以往從來沒有到過汝寧府。此次來到汝寧府,從進城至今,也不過是兩個時辰,倉促之間要下官說一個章程出來,還真是有些為難。」

    「哎,不是讓你說章程,只是隨便聊聊嘛。聽聞蘇學士在淮安府清丈田畝。雷厲風行,豪強望之無不喪膽,此次汝寧之行,必然是要再續輝煌了。」劉其昌依然是笑呵呵地說道。

    蘇昊知道,劉其昌這話絕對是笑裡藏刀,雷厲風行這樣的詞。表面上聽起來是褒義,但如果細細琢磨,其實就是說蘇昊行事粗魯、不留情面。像這樣的行為,在明代的官場上其實是非常忌諱的。蘇昊如果敢當著汝寧府的這些官員說自己要在汝寧府雷厲風行地做事,只怕話一出口,就已經把大家給得罪死了。

    照著劉其昌的想法,蘇昊不過是一個18歲的少年。血氣方剛,也沒什麼城府,讓別人誇幾句,肯定就飄飄然找不著北了,必然會說出一番豪言壯語,然後在眾人心裡留下一個惡劣的形象。

    可惜劉其昌判斷錯了,蘇昊有著兩世的經歷,並不是一個懵懂少年。在這一路上。他也與徐光祖、陳觀魚、周汝員等人探討過到汝寧之後的策略問題,救下李贄之後,李贄也給過他不少建議。此時面對著劉其昌設下的圈套,蘇昊絲毫沒有被其誘惑。

    「劉知府說笑了,有些傳聞完全不可信,只是以訛傳訛罷了。」蘇昊笑著答道。

    「在下聽說,蘇學士在淮安以區區200人的勘輿營。迎戰百餘人的倭寇,並最終將其全殲,此事莫非不實?」杜惟明問道。

    蘇昊道:「迎戰倭寇一事,倒是實情。不過。說昊只是依仗區區200人,那就是笑話了。昊還年輕,連夫人都沒娶,哪敢拿自己的命去賭博?當時迎戰倭寇的,有淮安衛的1000精兵,還有河道總兵府派來的1000精兵,昊所部不過是替他們打先鋒而已。當然,這個先鋒打得還算露臉,所以昊才能得到聖上的褒獎。」

    「那也不易了!來來來,蘇學士,為了抗倭一戰,在下敬你一杯。」杜惟明端起酒杯,站起身來向蘇昊敬了一杯酒,蘇昊也站起身,與杜惟明碰了杯,把酒喝下了。

    接著,汝寧府的其他官員也紛紛問起蘇昊在淮安清丈、查處章襄等人的貪腐案件等事情,這些事都是通過官場渠道傳過來的,眾人知之不詳,也都心存疑慮。既然劉其昌作了提示,又由杜惟明開了頭,那麼眾人自然就裝出一副好奇的樣子,開始向蘇昊求證了。

    蘇昊早已編好了一套說辭,把清丈的事情說成是韓文所為,自己不過是派兵幫著測量了一下土地;至於查處章襄,那則是潘季馴所為,自己做的就是幫著算了算賬啥的。關於淮安的豪強地主被打壓一事,蘇昊也是給予了大幅度縮水的回答,說其實被殺掉的只是一個通倭的豪強,其餘的人退賠了幾畝田地之後,就都沒事了。

    當年沒有無孔不入的記者,也沒有無所不知的互聯網,人們對於國內其他地方發生的事情,從來都只能知道一個大概,而無法瞭解詳情。在此前,官場上風傳蘇昊如何殺人如麻,如何年少輕狂,給汝寧府的官員們形成了一個極其惡劣的印象。如今,蘇昊坐在酒桌上談笑風生,對於官職比自己小的那些官員也十分謙恭,這就使大家開始懷疑此前的傳聞了。

    說來也對,這不過就是一個鬍子都沒長齊的少年而已,哪能有如此大的建樹?一定是因為他能玩點新鮮花樣,得到了萬曆的寵愛,這才得以飛黃騰達,有關什麼倭寇、清丈之類的故事,不過是內閣編出來給他貼金的素材而已。

    想明白了這一節,所有的人都輕鬆起來了。原來擔心蘇昊的到來會給大家平添多少麻煩,現在才發現,這種想法是多麼可笑。朝廷派往汝寧府來督查的官員也不止蘇昊這一撥,那些官員品級更高、資歷更深,最終不也是不了了之地走了?蘇昊這樣一個小年輕,能掀起什麼大浪來?

    「那麼,蘇學士,下一步,你打算在汝寧做些什麼呢?」杜惟明替劉其昌問道。

    蘇昊道:「在下奉聖命來到汝寧。若是一事無成,只怕回去不好交待。昊的想法是,這豪強侵佔土地一事,肯定還是要查一查的。雖說汝寧府在劉知府以及各位同仁的治理下,百廢俱興,百姓安居樂業,但這個別的蒼蠅蚊子。總還是有幾隻的。昊打算過幾日就到民間去探訪探訪,好歹也得抓住幾隻蒼蠅出來,杜同知說是不是?」

    「明白明白!」杜惟明哈哈笑道,「蘇學士所言甚是,雖然我等日日不敢懈怠,但百密一疏。總是有些照顧不到的事情。蘇學士能夠為我等拾遺補缺,這汝寧府的百姓就有福了。」

    蘇昊的這個回答,讓劉其昌頗為滿意。蘇昊說要抓蒼蠅,意思就是不打老虎了。一名官員奉旨下來查案,一隻蒼蠅都沒有抓走,自然是說不過去的,所以劉其昌也做好了捨棄一些小地主作為炮灰的心理準備。甚至於。如果蘇昊沒有查到什麼合適的人,劉其昌也不介意為他提供幾個平時不太聽話的小地主,讓蘇昊把他們鎖走,回京去交差。

    「各位,蘇學士是奉朝廷之命,下來查辦不法豪強的。本府在這裡放一句話,不管蘇學士到哪個州縣去,各州各縣都要全力配合。絕不可有任何怠慢。咱們汝寧府沒有什麼太多的名勝,但有些物產還是有獨到之處的。蘇學士到各州縣去的時候,大家一定要拿出最好的東西來款待,大家聽清楚沒有?」劉其昌對著在座的地方官員們交代道。

    「是啊是啊,下官歡迎蘇學士到我們新蔡縣去。新蔡縣雖無名山大川,但城中有一望岳園,園中清泉甘冽。兼有山石亭榭,向來是文人騷客飲酒吟詩之所,還要請蘇學士去品鑑一二。」這是新蔡縣的知縣邵孟生在恰到好處地附和著。

    「真有如此佳境,那本學士是定要去觀賞觀賞的。」蘇昊擺出一副從善如流的樣子。對於眾人邀請他去參觀旅遊的提議一一接納。

    由於蘇昊的表現非常友好,這一場宴席的氣氛便越來越熱烈了。官員們紛紛上前給蘇昊敬酒攀談,加崇王世子朱常津也非常矜持地向蘇昊舉了幾次杯,蘇昊自然是表現出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趕緊回敬。

    酒足菜飽,劉其昌站起身,宣佈宴會結束,眾人紛紛起身向外走。

    朱常津作為世子,自然是最晚到、最早走的,眾人都站在府署的院子裡恭送世子離開。朱常津臨上馬車之前,拍了拍蘇昊的肩膀,說道:「蘇學士如此年輕,行事卻如此老練,小王佩服。改日小王再設便宴,請蘇學士敘敘。」

    「昊定當從命!」蘇昊應道。

    送走朱常津,下一個就輪到蘇昊走了。劉其昌象徵性地送了他兩步,然後就安排自己的師爺狄云師負責把他送出府署大門。到了大門之外,狄云師取出一個錦盒,遞到蘇昊手中,說道:「蘇學士初來乍到,要安一個家,所費不菲。這是知府大人的一點小小心意,以作蘇學士的安家之資。」

    蘇昊以手相推,道:「昊怎敢讓府尊大人破費?這萬萬使不得。」

    狄云師道:「蘇學士這就見外了,知府大人是欣賞蘇學士的才華,這才送上一份薄禮,蘇學士如此推託,豈不是不給知府大人面子了?」

    「呃……那蘇昊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蘇昊只得裝出勉為其難的樣子,把錦盒收了下來,隨手遞給了陳觀魚,陳觀魚趕緊把錦盒揣進了懷裡。

    「那蘇某就告辭了,劉知府餽贈之恩,容蘇某日後再報。」蘇昊向狄云師拱拱手,帶著陳觀魚以及熊民范等人,揚長而去。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9-16 09:07
275 謀定後動

    「這官場應酬,可真是麻煩啊!」

    蘇昊回到自己府上,稍稍洗漱了一下,便徑直來到李贄的房間,找了張椅子一屁股坐下,開始向李贄抱怨起來。

    蘇昊與李贄認識不過短短幾天時間,但他發現,自己越來越喜歡和李贄聊天了。李贄不愧是當世大儒,對問題的領悟能力遠比其他人要強得多,再加上他當過戶部的員外郎、雲南姚安知府等,對於官場的事情也是門兒清,蘇昊初入官場,非常需要一位這樣的顧問。

    李贄正戴著老花鏡在看書,見蘇昊大大咧咧地闖進來,又毫不客氣地自己坐下,也不為忤。他放下書,摘下眼鏡,看著蘇昊問道:「今日劉其昌設宴,用意為何啊?」

    「就是一寵門宴!」蘇昊說道,說完又笑道,「不過我已經把鴻門宴變成諸神之宴了。」

    「諸神之宴?」李贄對蘇昊嘴裡不斷冒出的新詞表示詫異,堂堂大儒,經常聽不懂一個秀才在說什麼,這是挺丟人的事情。

    「哦,這是佛郎機的一個典故,講一群神仙在一起歡宴的事情,有個神仙把人家女神的裙子掀起來偷窺,結果被其他神仙發現了……然後有個畫家就把這事畫出來了。」蘇昊胡扯道。

    「簡直是傷風敗俗!」李贄斥道,他雖然這樣說,但臉上卻是笑吟吟的,說明他其實並不是真的介意這個故事。

    開過玩笑,蘇昊便把劉其昌宴會的前後經過向李贄說了一遍,包括最後狄雲師給他送禮的事情也沒有隱瞞。那個錦盒拿回來之後,蘇昊已經看過了,裡面是一疊銀票,面值共計500兩,考慮到當時官員的薪俸水平,這也算是厚禮了。

    「今日之事,其實劉其昌完全沒有必要請崇王世子出面的。他這個舉動,是在試探你的態度啊。」李贄捻著鬍子說道。

    蘇昊道:「我乍一聽說此人是崇王世子,著實嚇了一跳。他們難道就不怕我這個都察院的經歷把此事奏報到朝廷去?」

    李贄笑道:「你奏報上去,又能如何?」

    「依律,所有知情的官員都要降職查辦,世子會被送鳳陽府圈禁,或者廢為庶人。」蘇昊說道。

    李贄道:「這只是律法上的規定。實際上哪有這麼嚴格?藩王和地方官同居一城,低頭不見抬頭見,大家怎麼可能不在一起飲酒作樂?除非藩王豢養私兵,或者與其他藩王暗通款曲,否則宗人府根本不會多管這種閒事。你若是將此事奏報上去,朝廷自然會對崇王和劉其昌進行申斥。但也就是走走過場而已。而你,就會因為這件事而得罪崇王以及劉其昌了。」

    「這麼說,我沒有離開是對的?」蘇昊問道。

    李贄道:「也對,也不對。」

    「此話乍講?」蘇昊道。

    李贄道:「說你對,就是因為你也管不了這件事,如果因為懼怕這個規制而離開,就是拂了世子的面子。當今聖上是個很講親情的人。他稱現在的崇王為王兄,遇上年節也經常有賞賜。你若拂了世子的面子,崇王向聖上歪歪嘴,對你的前程就有影響了。」

    「呃……我覺得這倒不至於,不過,得罪了崇王,對於我在汝寧辦事的確是有不利影響,這是真的。」蘇昊爭辯道。

    李贄沒有在意蘇昊的反駁。只是繼續說道:「至於說你做得不對,那就是你的身份與劉其昌他們不同。他們是地方官,與藩王世子有些交往,別人也好理解。而你身為都察院派出的官員,這算是執法犯法,說法就不一樣了。」

    「我何嘗不知道這一點。」蘇昊叫屈道,「可是我又不能走。怎麼辦呢?」

    李贄道:「當下之計,你必須有所表示,但又不可小題大作。所以,你要馬上擬一封密函。送交都御史和王次輔,奏明此事,並說明事出有因。他們都是明事理之人,不會將此事公開,日後若有人以此事參你,他們也可出來作證。」

    「我明白了,一會我就去寫。」蘇昊應道。

    聽李贄這樣一說,他算明白了,劉其昌這樣做,其實是要把他拴上。他是否把與世子同桌飲酒的事情報往朝廷,都是為難的事情,上報了就會得罪崇王,不報則是給自己留下了一個污點。日後他如果敢對劉其昌不利,劉其昌可以翻出他與朱常津同桌飲酒的事情出來要挾他。

    李贄出的這個主意,則是破解劉其昌詭計的方法。他讓蘇昊以密函的方式上報,內容只限於幾個關鍵人物知道就行了。這樣一來,別人就無法說蘇昊與朱常津飲酒是私下結交,而朝廷那邊又因為消息沒有擴散開,而不至於引起什麼反應。

    「那麼,劉其昌給我送銀子,又是什麼意思呢?」蘇昊接著問道。

    李贄道:「這不是很明白嗎?他就是希望你不要輕舉妄動,汝寧府這邊有什麼好處,不會少了你一份。你在這裡呆上幾個月,抓幾個不起眼的小賊,然後帶著銀子回京覆命,豈不美哉?」

    蘇昊道:「劉其昌此舉,是不是正說明汝寧府有問題呢?而且說明汝寧府的問題是與官方有關的,否則他何必拿錢來封我的口呢?」

    李贄道:「這天下之事,哪件事是與官府無關的?劉其昌不願意你去深揭汝寧府的事情,也不一定就是因為他與這些事情有關,也許只是怕你揭出來之後,他這個知府臉上無光。他寧可稀裡糊塗地把事情摀住,也不願意人有把它揭開,這個道理也站得住腳吧?」

    「這倒是。」蘇昊摸了摸腦袋,傻笑道。看來李贄的經驗的確是比自己豐富,對於官員的心理也把握得更為全面。

    「事到如今,你想好怎麼做了嗎?」李贄問道。

    「先摸情況吧。」蘇昊道,「有關汝寧府的情況,只是一些言官風聞奏事,連王次輔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我如何知道該做什麼?我的想法是,先掌握情況,瞭解汝寧的種種問題的癥結在哪裡。一般的小問題先不去動,只有大問題才考慮解決。而且,要麼就不動手,要動手就一定要打在七寸上,絕不能讓對手有還手的機會。」

    「謀定而後動,這個想法不錯。」李贄道。

    蘇昊苦笑道:「想法是不錯,可是我現在根本就不知道從何下手。來到這汝寧府,我是兩眼一摸黑,都不知道該去找什麼人來問什麼事。在淮安府的時候,知府大人和我是一條心的,什麼情況他都會告訴我。現在汝寧知府明顯是防備著我,沒準還有崇王的勢力也在防備我,我周圍只有敵人,沒有幫手,怎麼做下去?」

    李贄笑道:「這就更見一個官員的能力了。看看你能不能在短時間內就建立起自己的眼線來。」

    蘇昊道:「我已經安排陳觀魚去辦此事了,他是個老道出身,忽悠人是本行。在淮安的時候,很多情報也是他幫我搜集上來的。」

    李贄道:「改之啊,我這兩日琢磨了一下你的事情,倒是有一個感覺,也不知道對不對。」

    「李先生請講,你的感覺肯定是對的。」蘇昊道。

    李贄道:「你說舉薦你到汝寧來的,是戶部侍郎鄔伯行,你與他可有什麼過節嗎?」

    「過節?我都不知道他是誰,怎麼可能有過節呢?」蘇昊說道。

    「是這樣?」李贄搖搖頭,「那我就有些不明白了。」

    也難怪李贄不明白,因為蘇昊所說的並非實情。鄔伯行與蘇昊並非沒有過節,而是早已惦記蘇昊許久了。蘇昊最早離開豐城前往重慶的時候,曾經投宿樵捨驛,在樵捨鎮上與當地豪強地主鄔員外發生過衝突。而這位鄔員外,正是鄔伯行的族弟,名叫鄔伯貞。

    鄔伯貞當日在蘇昊手裡吃了虧,事後找新建縣衙和駐軍去找蘇昊的麻煩,也被蘇昊給化解開了,鄔伯貞算是結結實實地折了面子。後來,他便將此事告訴了族兄鄔伯行,讓族兄替自己出氣。鄔伯行當然不會把一個小小的百戶放在心上,以戶部左侍郎之尊,專門去尋一個百戶的晦氣,說出來都丟人,所以他便將此事放下了。

    令人想不到的是,蘇昊這麼一個小百戶,居然會在短短一年多的時間裡接連得到提升,名字開始出現在朝堂之上了。鑒於蘇昊身上的「閹黨」標籤,朝臣們對他本能地就有反感,鄔伯行想起族弟跟自己說的事情,這才站出來給蘇昊刨了個坑,想讓他栽個跟頭。

    蘇昊怎麼也想不到樵捨鎮上的事情會延續這麼長時間,不知道當年的鄔員外與鄔伯行還有這樣一層關係,所以當李贄問他的時候,他才會說自己與鄔伯行並無過節。

    「我總覺得,薦你到汝寧來的人,居心不良。汝寧的事情,絕不簡單,別人並不想看到你無功而返,他們所希望看到的,是你在汝寧身敗名裂。」李贄分析道。他雖然不瞭解具體的背景,但多年的官場經驗還是讓他作出了一個正確的預測。

    「蘇守備、蘇守備,你快去看看程姐姐吧!」

    蘇昊正待與李贄更深入地討論一番,歌伶風風火火地衝了進來,神色驚惶地對蘇昊喊道。

    「程儀怎麼啦了?」蘇昊騰地一下站了起來。

    「她從上午進了房間,到現在都沒出來,我叫了她很多回,她也不理。我剛才扒在門縫上偷看,看到她趴在床上大哭呢!」歌伶說道。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9-16 09:10
276 傷心故地

    歌伶和程儀兩個人被安排住在蘇府的後宅,據說是原來那個官員家小姐的閨房。因為房間比較多,所以歌伶和程儀一人住了一間。據歌伶說,程儀自從進了汝寧城之後,就一直臉色陰沉。到了房間之後,是一下子就關上門,然後就再也沒有出來。

    吃中午飯的時候,歌伶去喊了程儀一句,結果沒有得到回音。歌伶與程儀也才認識幾天,不算太熟悉,所以不敢再叫。現在到吃晚飯時候了,歌伶又去叫程儀,發現程儀的門依然沒開。歌伶生怕程儀出什麼事,便扒著門縫往裡看,結果發現程儀趴在床上,肩膀聳動,明顯是在哭泣的樣子。

    「你怎麼還會扒門縫啊?」蘇昊貶損道。

    歌伶反駁道:「又不是人家想扒門縫,人家就是擔心程姐姐出什麼事情嘛。人家如果不扒門縫,怎麼會知道她哭了一天呢?」

    「這個巫婆,哭什麼?」蘇昊嘀咕道。

    在蘇昊的印象中,好像沒怎麼見過程儀哭。這丫頭從來都是從容淡定,在他面前總裝出一副大家閨秀的范兒。不過,這一次他叫程儀與他一道進城,好像程儀是很不樂意,但又拗不過,只好服從。莫非她就是因為這事而哭了一天?這也太玻璃心了吧?

    遇到這種兒女之事,李贄肯定不會介入,蘇昊由歌伶帶領,來到了後奼女眷住的小院子。歌伶指了指其中一個房間,說道:「程姐姐就住這個屋。」

    蘇昊走到屋門口,側耳聽了聽,屋裡果然有壓抑著的哭泣聲,雖然是用被單之類的東西堵住了嘴,但蘇昊能夠聽出,程儀應當是哭得十分傷心。

    「程儀,程儀,開開門。我是蘇昊。」蘇昊拍了拍門。

    屋裡的哭聲滯了一下,但沒有回答。

    「你怎麼啦?」蘇昊又問道。

    「蘇大人,我沒事……」屋裡的人用微不可聞的聲音回答道,聲音裡還帶著幾分抽泣。

    「開開門吧,有什麼事說出來就好了。」蘇昊道。

    「不用,謝謝蘇大人。」程儀答道,說完這些。她似乎又忍不住了,再次抱著被子摀住嘴,嚎哭起來。

    「不對,我得進去看看。」蘇昊越想越不對勁,程儀從來不會這樣表現的,事有反常必為妖。到底是什麼事情讓程儀如何傷心呢?

    想到此,蘇昊也不再跟屋裡的程儀說什麼了,他稍稍退後兩步,然後猛地向前衝去,用肩膀在門一頂,脆弱的門閂抨地一聲就被他撞飛了,房門驟然洞開。

    「你怎麼這麼粗魯!」歌伶瞪了蘇昊一眼。

    蘇昊沒有理會歌伶。他衝進屋裡,來到程儀的床前。

    程儀聽到門被撞開的聲音,便坐了起來。見蘇昊衝進去,她下意識地向後退了兩步,靠在牆角,手裡還抱著一條床單。她的臉上滿是淚痕,眼睛都已經哭腫了,看起來楚楚可憐。

    「程儀。不要怕,我不會傷害你。」蘇昊站在離程儀一步遠的地方,擺著雙手安慰著程儀,「我只是擔心你的身體,所以才出此下策,你為什麼這麼難過,能說出來給我聽聽嗎?」

    程儀張口欲說什麼。不料眼淚又掉下來了,她連忙用床單捂著嘴,不讓自己哭出聲來,同時拚命地搖著頭。意思是此事與蘇昊關。

    蘇昊道:「對不起,我知道你想和袁雅梅她們一起住到兵營裡去,可是歌伶一個女孩子住在我這後宅,也不方便,所以我才讓你過來陪她。如果這事讓你不高興了,我道歉。」

    程儀繼續搖頭,接著流眼淚,看起來還有愈演愈烈之勢。

    「這個……我知道你個性很強,不願意別人影響你。你如果實在不願意住在這裡,我這就安排人送你出城去營房,你看如何?」蘇昊又說道,對於這種什麼話都不說的女孩,蘇昊真覺得頭疼。

    「不是……」程儀好不容易吐出兩個字。

    「那是為什麼啊?你總得讓我明白吧?」蘇昊真的納悶了。

    「因為……因為……」程儀說了兩個因為,突然淚如雨下,嚎啕大哭起來,「因為……這處宅子,就是我家!」

    「這是你家!」

    蘇昊和歌伶都驚呆了,他們猜遍了所有的可能性,卻偏偏沒有想到這一點,也永遠都不可能想到這一點。

    也許是把心裡憋著的話說出來了,程儀的情緒鬆動了一些。她在床沿上坐下來,一邊輕輕抽泣著,一邊向蘇昊和歌伶講起了她的故事:

    「我爹叫程文遂,10年前,他就是汝寧府的通判,我們一家人,就坐在這座宅子裡,這個房間……就是當年我住的房間。我爹為官清廉,一心只想著為百姓做事,每日都在外面奔忙。他難得回來的時候,就會帶著我和小棟在這院子裡玩,還會教我和小棟唸書。

    我爹在辦案子的時候,意間發現了汝寧府有官員與豪強地主勾結,合夥坑害百姓。我記得,我當時聽爹爹和娘私下裡說話,說這些人先是誘良家子弟賭博,等他們賭輸了,就給他們放高利貸。等他們還不起高利貸的時候,債主就去佔他們的房子和田地,再作價賣給豪強地主,這些沒有了田地的農人,或者是被迫流離失所,或者就只能賣身為奴,成為豪強家的奴僕。

    在這期間,也有人向官府舉報,但官府的人本來就是和那些人一夥的,這些狀子到了官府手裡,都會被壓下來,直到告狀的人家破人亡,這個案子也就自然而然地銷了。

    我爹知道了這事之後,就開始著手查辦。可是,他孤掌難鳴,哪裡是這些人的對手。最後,我爹沒有能夠把這些人繩之以法,反而被人栽贓,被罷了官職,只能黯然回鄉。

    這些惡人,並沒有因為我爹爹被罷了官就罷手,他們買通了強人,在我們回鄉的路上,攔路劫殺。我爹爹和我娘都死於非命,我趁亂帶著小棟逃了出來。因為告狀門,又擔心仇家繼續追殺,所以就躲避到了豐城,直到後來遇到蘇大人你……」

    「原來是這樣……程姐姐,你怎麼不早說呢?」歌伶聽著程儀的敘述,早已淚眼漣漣。她拉著程儀的手,似乎想用這種方法來安慰程儀。

    程儀搖搖頭道:「這事都已經過去10年了,我也不想讓這件事擾亂了蘇大人的正事。蘇大人讓我進城來的時候,我是近鄉情怯,又不想再見到這個傷心地,所以不肯進城。最後因為蘇大人堅持,我也不好推辭。可是……可是,我萬萬沒有想到,他們給蘇大人安排的府第,竟然就是當年我自己的家。」

    說到此,程儀忍不住又哭泣起來,歌伶一邊輕輕拍著她的背,一邊瞪了蘇昊一眼,說道:「你這狗官,為什麼非要讓程姐姐重蹈她的傷心地!你的良心都被狗吃掉了嗎!」

    「我說……你能不能講點道理?」蘇昊真是拿歌伶沒轍了,這丫頭也是十七八歲的人了,行事完全是我行我素,情緒化極其嚴重,簡直就像後世的太妹一般。

    這幾天,李贄也向蘇昊透了點風,介紹了一下歌伶的背景。原來,歌伶的祖父是南京太醫院的一名御醫,地位頗高。歌伶自幼跟著祖父學醫,因為聰明伶俐,所以頗得了一些真傳,被她祖父視為能夠傳承自己衣缽的接班人。由於祖父的溺愛,歌伶越來越拘束,否則也不可能跑到湖廣去聽李贄講學,乃至後來跑出來試圖單槍匹馬地營救李贄。

    「蘇大人,對不起,程儀真的不是故意要重提舊事的……」程儀哭夠了,抬起頭來,抱歉地對蘇昊說道。

    蘇昊拍拍她的肩,說道:「程儀,如果你還拿我當朋友,那麼有事就應當說出來,大家一起分擔。這個宅子既然讓你想起這麼多傷心往事,要不你就別住在這裡了,我安排人送你去城外的營地吧。」

    「不必了。」程儀說道,「我哭過了,已經好多了。其實,回家的感覺也挺好的,看著這裡的一草一木,我都能夠想起過去那些好時光。」

    「你能這樣想就太好了。」蘇昊道,他看到程儀的確是已經緩和過來了,也就放了心,「這樣吧,你是這裡的主人,我們該怎麼住,東西該怎麼擺,都由你說了算,你就當這宅子的女主人,你看如何?」

    「這……」程儀的臉一下子紅了,幸好她哭了這麼久,原本臉色也有些紅,旁人一下子也看不出異樣。這宅子是汝寧府送給蘇昊住的,蘇昊讓程儀當女主人,這話怎麼聽都覺得曖昧。

    蘇昊卻是知覺,他絲毫也沒覺得自己是這裡的主人,聽程儀說這原來是她家,蘇昊就覺得這個宅子與自己關了,權當是到程儀家來做客好了。

    「走吧,我們吃飯去吧,你一天沒吃飯,餓壞了吧?」蘇昊說道,「既然你就是在汝寧長大的,那我們就到街上去吃,你給我們大家介紹一下汝寧的美食,如何?」

    「程儀從命!」程儀站起身,對蘇昊盈盈一拜,說道。

    「走吧,歌伶,別在這呆著了,讓程姑娘梳洗打扮一下。你去把你爺爺叫上,還有陳道長、你徐爺爺、周舉人,大家一起逛逛汝寧城去。」蘇昊哈哈笑著,支使著歌伶。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9-16 09:11
277 小乞丐

    程儀的傷心,也只是因為回到自己原來的家,觸動了傷心事,而又無人可以傾訴,所以才會哭得這樣可憐。現在蘇昊逼著她把話說出來了,她也哭夠了,心裡便不再難受了。

    其實,能夠重新回到這裡,也並非只有傷心,多少還有幾分溫馨的回憶。

    程儀在屋裡梳洗了一番,換了衣服,臉上還化了一下妝,又回到此前那個文靜、溫和的女孩子的形象了,只是眼睛還有些紅腫,這是沒辦法一下子消除掉的。

    蘇昊也是為了讓程儀換換心情,所以才提出大家一起到城裡去吃飯。對於這個提議,徐光祖和歌伶都是堅決贊成的,這一老一少都是不嫌事情多的主。李贄本不想湊熱鬧,但又不便掃大家的興,只能跟著。至於陳觀魚和周汝員,兩個人都知道自己沒有發言權,蘇昊說什麼,他們照著做就是了。

    熊民范作為親兵隊長,自然也是要跟著他們的,隨行的還有幾名親兵,每人懷裡都藏著兩支短槍以及短刃,對付點尋常的茅賊是沒問題的。

    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蘇昊讓眾人都換了裝。蘇昊自己扮成一個富家少爺,其他人按照身份分別扮成師爺、夥計、小姐等等,一行人浩浩蕩蕩,走上了汝寧街頭。

    汝寧大街上一片燈紅酒綠、歌舞昇平,放眼看去,店舖、酒樓、青樓鱗次櫛比,滿耳聽到的都是商家的叫賣聲。路上行人絡繹不絕,不時可以看到有人停下來互相作揖問候,他們說的都是當地話,咿裡哇啦的,讓蘇昊這些外來人聽得頗為吃力。

    「這邪你都能聽懂嗎?」蘇昊對走在自己身邊的程儀問道,他也是沒話找話地要分散程儀的注意力,讓她從憂傷的心情中解脫出來。

    程儀淺淺一笑,說道:「很多年沒聽到汝寧話了。聽是聽得懂,可是要說就不一定說得利索了。」

    「其實汝寧話和官話也還有幾分相通的,細細聽來,多少能猜出幾句。」蘇昊評論道。

    程儀道:「是的,如果他們說得慢一些,大人肯定能聽懂的。」

    他們一行人在街上邊走邊看風景,街上的人也把他們一行當成了風景。汝寧這個地方不在交通要道上。平素過往的商人並不多,像蘇昊他們這樣有老人、有姑娘的外鄉團隊,還是頗為扎眼的。

    「醉劉伶……咱們就上這家吧。」蘇昊在一座酒樓門口停下來,對眾人說道。

    主官發話了,誰還會反對呢?熊民范搶先幾步上前,替蘇昊撩開了門簾。蘇昊帶著眾人大搖大擺地走進了酒樓。

    「客官這邊請!」早有店小二迎上前來,笑容滿面地招呼著蘇昊一行,同時用手指著位於店堂一進門位置的一張桌子。蘇昊抬眼一看,只見整個店堂裡都幾乎要坐滿了,大桌子只剩下了位於門口的這張。

    陳觀魚皺了皺眉頭,對店小二說道:「小二,樓上沒有雅座了嗎?」

    「不好意思。客官,樓上已經沒有座了。」店小二抱歉地答道。

    「東主,你看……」陳觀魚向蘇昊請示道。

    「就樓下吧。」蘇昊點點頭道,他們既是換了便裝,也就不需要講究什麼排場了。再說,這種客滿為患的酒樓,一般來說應當是菜餚比較可口的,換一家人少的。說不定菜就不行了。

    店小二見領頭的人已經答應了,便飛快地跑過去,把桌子拾掇開了,侍候著蘇昊等人坐下。至於熊民范等幾位親兵,就在旁邊找了兩張小點的桌子,分別坐下了。

    點菜的事情自然落到了程儀的頭上,誰讓她是當地人呢?不過。程儀在汝寧的時候,一來年齡還小,二來作為一個大家閨秀,也不會經常在外面的酒樓拋頭露面。充其量是跟著父母出席過一些宴席而已。她翻看著店小二遞上來的水牌,點了幾個她記憶中的菜,然後就點不下去了。

    蘇昊呵呵笑著接過水牌,又給加了幾個菜。蘇昊這一世沒到過汝寧,但上一世是到過駐馬店的,對於魯菜多少還知道一點。

    酒菜很快就端上來了,蘇昊招呼一聲,大家互相客套了幾句,就開始動筷子了。程儀和歌伶兩個女孩子在這種誠是不便多說話的,只能悶頭吃菜。蘇昊等幾個男人則是推杯換盞,邊喝邊聊開了。

    「林先生,你看這汝寧城市井繁榮,百姓也甚是富庶,與學生此前聽說的情況不太一樣嘛。」蘇昊對李贄說道。李贄現在化名林執,在這種公共場所,蘇昊必須稱他為林先生,以免被有心人聽出破綻。

    李贄扭頭看看周圍的顧客,搖搖頭說道:「這只是在城裡罷了,咱們這一路走過來,看到鄉下的慘狀還少了嗎?」

    蘇昊道:「我當然知道這是城裡,可是我們在淮安的時候,淮安城裡也是有窮人的,但我觀這汝寧城裡,怎麼就沒有窮人呢?」

    「呵呵,這就要問本城的官府了。」徐光祖說道。

    「你是說要問汝陽縣衙?」蘇昊問道。汝寧城雖然是汝寧府的府署所在地,但卻歸汝陽縣管,所以城市管理是由汝陽縣衙負責的。

    徐光祖道:「有些地方的官府,為了城中清靜,往往會把窮人都清出去,這樣一來,在城裡就見不著窮人了,官老爺們眼不見、心不煩,多好啊。」

    「原來如此。」蘇昊點點頭,城管這種職業,在古代也是存在的,估計汝寧城就是一個禁止乞討的城市。

    彷彿是為了嘲笑蘇昊的判斷,他剛說完在城裡沒有看到窮人,桌前就不知從哪冒出來一個十一二歲、面黃肌瘦的小姑娘。小姑娘長著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也可能是因為臉形太瘦,所以襯托得眼睛格外地大。她怯生生地看著蘇昊這一桌人,說道:「各位大爺,行行好,給我一點吃的好嗎?」

    沒等蘇昊他們反應過來,店小二氣急敗壞地衝了過來,一手抓住那小姑娘的胳膊,就要把她往外拽,嘴裡還低聲地斥責道:「小英子,你怎麼又跑進來了!想挨打了!」

    「放開她!」見義勇為好少女歌伶看不慣了,她離開座位,來到二人跟前,不由分說就在店小二的手上拍了一掌,讓他放手。

    店小二哪敢對客人造次,更何況這客人還是一位小姐。儘管當年的社會風氣已經開放到女孩子也能到公共場所去消費,但店小二對於顧客中的女眷絕對是要尊重倍加的,生怕一不留神就被客人投訴了。他趕緊放開小姑娘的手,低眉順眼地對歌伶說道:「小姐息怒,都怨小人眼瞎了,讓這個小要飯的驚擾了各位,小人這就把她轟出去。」

    「你憑什麼轟人家出去!」歌伶瞪了店小二一眼,然後伸手拉住那小姑娘,說道:「小姑娘,別怕,有姐姐給你做主呢。」

    如果那小姑娘真像一個乞丐,以歌伶的身份,至少不會去拉她。歌伶願意去拉這個小姑娘的原因,在於這小姑娘渾身拾掇得還挺乾淨的,身上的衣服雖然打著補丁,但明顯是用心漿洗過的,不像尋常乞丐那樣骯髒。若不是她看起來很瘦,而且此前還開口向蘇昊他們討吃的,大家是不會把她當成乞丐的。

    「小姐……」店小二站在一旁,尷尬地想解釋什麼。

    歌伶又瞪了店小二一眼,說道:「還不去拿個空碗來,再拿雙筷子。」

    「這……」店小二明知不合適,但還是照著歌伶的吩咐辦了。他取來了一個空碗和一雙筷子,擱在桌上,然後依舊站在一旁,等著處理後續的事情。

    歌伶對小姑娘說道:「小妹妹,你是不是餓了?你想吃什麼,姐姐給你夾。」

    蘇昊等人都笑吟吟地看著歌伶在那氾濫同情心,即便歌伶不這樣做,蘇昊等人也不會眼睜睜地看著這麼一個可憐的小姑娘被轟出去的。

    小姑娘猶豫了一會,從懷裡掏出一塊帕子,捧在手上,說道:「姐姐,你能給我兩個肉丸子嗎。」

    歌伶看看那帕子,說道:「小妹妹,你要吃肉丸子,就坐在這裡吃好了,不用拿帕子包著了。」

    「不是我要吃,是我娘,她生病了……她餓……」小姑娘結結巴巴地說道。

    聽到小姑娘這句話,眾人都有些坐不住了,程儀也離開座位,來到小姑娘面前,蹲下身對她問道:「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你娘在哪呢?」

    「我叫小英子。」小姑娘說道,「我娘在土地廟,她病得很厲害。」

    「你認識她是不是?」歌伶對店小二問道,她記得剛才店小二就叫過小英子的名字,顯然是認識她的。

    「唉,她是東街溫秀才家的姑娘,她家的房子被人收了,溫秀才也……唉,就剩這娘倆,呆在土地廟裡。她娘已經病了好幾天了,這丫頭每天要給她娘討吃的。其實我們掌櫃的也給過她吃的……」店小二在一旁小聲地解釋道。

    「郎中說,我娘這病是缺了葷腥,她得吃點肉才能好得快。」小英子用很低的聲音說道,也許是覺得自己這個要求有些過分了。

    「大人,我陪這姑娘去看看吧,你們繼續慢用。」程儀對蘇昊說道,說著就準備牽上小英子往外走。

    蘇昊站起身,道:「我跟你一起去吧,正好也體恤一下民情。」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9-17 09:04
278 故人

    見蘇昊也要去看那個生病的婦人,陳觀魚和周汝員豈能坐著不動,連忙也站起身來。蘇昊對周汝員說道:「周舉人,你就別去了,陪林先生和徐叔吃好喝好,再回府去。老陳,你陪我走一趟吧。」

    像這樣的事情,李贄和徐光祖是不會去湊熱鬧的。既然蘇昊已經去了,他們倆再去就是多餘。作為上了歲數的人,他們對這種事已經是見慣不怪了,遇到大荒之年,路上餓死的人都是一片一片的,何況於幾個城市乞丐呢?

    歌伶和程儀兩個人,一左一右地隨著小英子往她所說的土地廟走去。蘇昊走在他們後面,邊上則是提著一個荷葉包的陳觀魚,荷葉包裡是一些熟肉和包子。熊民范留下兩名親兵負責保護李贄等人,自己帶著另外兩人跟在蘇昊他們的後面,執行警衛任務。

    土地廟就在酒樓後面的一條小巷子裡,離著酒樓並不太遠,一行人走了一小會就到了。小英子推開土地廟的門,帶著眾人進了廟。

    廟裡沒有燈,但蘇昊他們是提著燈籠的,他們一進門,燈籠的光就把整間土地廟都照亮了。藉著燈光,蘇昊能夠看到廟中間供著一尊土地神,前面有香案等物。在土地廟的一角,有一堆黑乎乎的東西,仔細辨認,才發現那原來是一個躺著的人,身上蓋著被子。看到眾人進門,那人欠起身,用微弱的聲音問道:「是英子嗎?你跟誰一起來的?」

    「娘,是我,還有兩位姐姐,還有幾位大爺。」英子撲到牆角那人的身邊,把她扶著坐起來,指著蘇昊等人說道:「他們是來給娘送吃的,還有那位姐姐,她說她是郎中。能給娘看看病。」

    「哦,民婦彭氏謝過各位爺,還有二位姑娘。」那婦人說道。

    程儀從陳觀魚手裡接過荷葉包,走到彭氏面前,蹲下來身,解開荷葉包,說道:「大嫂,我們帶了吃的過來,你先吃吧。」

    「多謝姑娘。」彭氏說道,她的眼睛在那些肉食和包子上面掠過。臉上露出一絲欣喜之色,她對英子說道:「英子,既是大爺們送的,你就快吃吧。」

    英子道:「娘,大爺們送了我們好多吃的,我在路上已經吃過了,這些是大爺們特地帶給你吃的。」

    她這話倒也不是撒謊,離開酒樓之前,程儀的確讓店小二拿來好幾個大肉包子。讓英子在路上吃掉了。

    彭氏這才接過程儀遞上的筷子,吃了兩口熟肉,又吃了一個包子,然後放下筷子說道:「多謝姑娘。民婦已經吃好了,這些留著明日再吃吧。」

    眾人能夠看出來,彭氏是捨不得吃這些好東西,想留給女兒第二天吃。程儀有心勸她幾句。又不知從何說起。

    這時候,歌伶走上前,蹲在地上。接過彭氏的一隻手,把三個手指輕輕搭在了她的腕子上。英子進門的時候就已經向彭氏說過歌伶是個郎中,所以彭氏也沒覺得奇怪,只是靜靜地伸著手,讓歌伶給自己診脈。

    「你的病不打緊,只是勞累,還有吃得太少,加上中了風寒,我給你開副藥,吃上三天就能好了。」歌伶號完脈之後,對彭氏說道。

    「那就多謝姑娘了。」彭氏翻來覆去也只會說這句話了,她到現在也沒弄明白蘇昊這一行人的來歷和用意,只能以不變應萬變,不願多說其他的話。

    「蘇大人,你帶了紙筆嗎?」歌伶站起身,向蘇昊問道。

    蘇昊搖搖頭:「我身上怎麼會帶紙筆?」

    「我有……」小英子小聲地說道,說著,果然不知從什麼地方翻出來幾張紙,還有硯台、毛筆等物。蘇昊記得店小二說過英子是一位姓溫的秀才家的女兒,有這些文具也不算奇怪了。

    歌伶往硯台裡倒了水,研了墨,便開始寫藥方了。沒等她寫完,土地廟的門又被推開了。一條大漢拎著一個小紙包,逕直走了進來,一邊走一邊還說道:「弟妹,我給你揀了副藥回來,你快讓英子給你熬上吧……」

    「來者何人!」一直站在一旁的熊民范眼明手快地踏上前一步,伸手攔住了來人。

    那人進門的時候沒有注意到屋裡有這麼多人,被熊民范一攔,他才發現情況不對。此人動作也快,他把拎著的那個小紙包交到左手,騰出右手便往腰間拔刀。

    「別誤會,都是自己人!」彭氏連忙喊了一聲。

    聽到彭氏的喊聲,那人和熊民范都各自向後退了一步。這時候,大家看清楚了,來人身著衙役制服,腰裡挎著腰刀,分明是一名巡街捕快的樣子。

    「各位大爺別誤會,這位大哥是縣衙的薛捕頭,小英她爹在日,與薛捕頭是好友,是以薛捕頭一直照料著我們娘倆。」彭氏向眾人介紹道。

    「在下蘇昊,是外鄉人,因為巧遇了小英子,知道溫大嫂病了,特來探望一二。」蘇昊走上前,向薛捕頭拱手施禮道。

    「哦,原來是蘇公子,適才薛某沒看清楚,失禮了。」薛捕頭也向蘇昊拱了拱手,然後又想起了自己帶來的藥,便向英子招招手道:「英子,你先去把藥泡上,一會熬給你娘喝。這裡還有兩個大餅,有硬了,一會你拿水泡泡,和你娘分著吃了。」

    英子正準備去接薛捕頭手裡的藥,沒提防歌伶先把藥接過去了。她把藥包擱在鼻子邊聞了聞,鄙夷地說道:「薛捕頭,你上哪弄了副藥來糊弄事,這包藥還不到五文錢吧?」

    「這……」薛捕頭一下子窘了。這副藥的的確確就是五文錢,但即便是這五文錢,對於薛捕頭來說,也是好不容易才湊出來的。但這話讓他如何說呢?

    「姑娘,你別誤會了薛捕頭的好意。他家裡也是好幾口子人,甚是拮据。我們窮人能湊出五文錢來買藥,已是不易了。薛捕頭,妾身昨日千叮嚀萬囑咐,叫你別去抓藥,你怎麼……」彭氏用無奈的語氣說道。

    「把這藥扔了吧。」歌伶毫不客氣地說道,「這藥也就是糊弄糊弄事,真要想讓溫大嫂的病馬上好,得吃本姑娘這副藥。陳道長,你幫忙去把藥抓來吧。」

    「姑娘,你這藥……很貴嗎?」薛捕頭小心翼翼地問道。

    「這一副藥差不多得50文吧,要連吃三副。」歌伶得意地說道,說著,把手上寫好的藥方遞給了陳觀魚。

    「這……」薛捕頭詫異地看了看彭氏,不知道她從哪找來了這麼幾位富朋友,一出手就是150文的藥。

    「大爺不可!」彭氏連忙勸阻道,「大家萍水相逢,妾身怎麼敢讓各位破費。」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為何如此慷慨出手助我弟妹?」薛捕頭看著蘇昊,冷冷地問道。

    所謂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蘇昊等人明顯是外鄉來的人,與彭氏沒有任何瓜葛,如果說只是送吃的,可以理解為同情心。一下子又是看病,又是幫忙抓藥,這就讓人不得不疑心他們的用意了。

    薛捕頭本身就是抓賊的,對於這種不正常的現象,更加敏感。

    就在這裡,程儀突然從暗處走了出來,她走到薛捕頭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然後怯怯地問道:「敢問,您可是薛勇,薛叔叔?」

    「你是……」薛捕頭一愣,他認真看了程儀兩眼,突然雙膝跪倒,喊道:「大小姐,你是程大小姐!」

    「薛叔叔!」程儀跟著跪了下去,淚如雨下。

    陳觀魚見此情形,連忙拿著藥方一溜煙地出門買藥去了。熊民范也趕緊帶著兩名親兵退出土地廟,這種事情不是他們這些小兵能夠摻和的,還是盡量迴避為好。

    蘇昊和歌伶在下午的時候已經知道了程儀的身世,此時見她與薛捕頭相對而跪,早已猜出了幾分什麼,只是一時還不便插話而已。

    「大小姐,這如何使得,你快起來,折煞小人了!」薛勇拚命向程儀磕著頭說道。

    「薛叔叔,你請起來,讓侄女給你行個禮。」程儀哭著說道。

    「老薛,你趕緊站起來吧,程儀這丫頭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蘇昊走上前,拉了薛勇一把。薛勇也是老大一條漢子,豈是蘇昊隨便就能拉起來的。蘇昊倒也沒在意,他走到程儀身邊,搭著程儀的肩膀,先把她拽起來了。

    程儀一站起來,薛勇也跟著站起來了。程儀抹著眼淚,不好意思地說道:「薛叔叔,真沒想到,能在這裡見到你。」

    薛勇臉上現出喜色,說道:「大小姐,你還活著,真是太好了。這位公子是你的相……哦?你至今還是……」

    原來,薛勇見蘇昊伸手去拉程儀,而程儀也沒有抗拒,便本能地認為蘇昊是程儀的相公了。在這個年代,莫非夫妻,豈能這樣身體接觸呢?可是,再一看程儀的裝束,分明還是姑娘打扮,他便趕緊把話嚥回去了。不過,他的心裡卻是好一陣嘀咕,大小姐虛歲該有二十二三了,怎麼還是待字閨中呢?

    「薛大哥,此處不是說話之所,要不,我們換個地方說話吧?」蘇昊對薛勇說道。

    「蘇公子住在哪個客棧?」薛勇問道。

    蘇昊道:「我臨時借宿在程姑娘府上。既然是熟人就好辦了,這樣吧,依小可看來,此處也不是養病之所,就請這位大嫂一起到程姑娘府上去盤桓幾日,先把病治好。薛大哥,你看如何?」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9-17 22:21
279 招徠
               
    蘇昊說的程小姐府上,其實就是他自己的府上了,不過這個地方曾經是程儀的父親的宅子,他這樣說,薛勇反而更能聽明白。

    薛勇一時沒有弄清楚蘇昊的身份,但從蘇昊身邊有這麼幾名剽悍的護衛來看,他知道蘇昊必然是非富即貴。這樣一個人,自稱自己借宿在程小姐的府上,而程小姐又明明早就不在汝寧城裡了,這其中的關礙,可就不是薛勇能夠想得明白的了。

    程儀看出了薛勇的疑慮,但在這麼一個場所,也不適合去解釋太多的事情。她照著出來之前蘇昊與她約定的口徑,說這位蘇公子是位外地來的富商,自己現在在蘇公子名下當一名簿記,蘇公子是個好心人,薛勇不必有何擔心。

    薛勇對於程儀是非常信任的,既然程儀表示蘇昊是個好人,他也就放心了。他去向彭氏說了蘇公子邀請她和小英子去府上治病的事情,彭氏連聲推託,但怎奈薛勇、程儀、歌伶等人再三相勸,最後只得點頭答應了。

    熊民范指揮兩名親兵拆了一塊門板下來,抬著彭氏返回蘇昊的府宅,小英子跟在他們身邊,照顧著母親。至於蘇昊與薛勇等人,則在後面邊走邊聊,說的都是程儀隨父親離開汝寧之後的事情,不覺就已經回到了蘇府。

    「蘇公子,你究竟是什麼人?」薛勇看到蘇府裡其他的衛兵,就已經覺出蘇昊絕對不是什麼商人。負責蘇府警衛的都是勘輿營士兵,在府裡都是穿著制式軍服的,薛勇作為一個捕頭,哪會連這點眼色都沒有?一些大富商可能會擺很大的排場,但要說弄一批正規軍士兵來給自己看家護院,卻是不可能的。

    「程姑娘,你跟薛捕頭說吧。」蘇昊大大方方地坐到了大堂的主座上,招呼薛勇和程儀在下首就座。然後對程儀招呼道。

    「薛叔叔,蘇學士是翰林院學士、都察院經歷,還是勘輿營的守備將軍,這次是奉朝廷的旨意到咱們汝寧來查案子的。」程儀簡單地向薛勇介紹道。

    「小人薛勇拜見蘇學士,小人眼拙,不識蘇學士真顏,還請蘇學士恕罪!」薛勇聽到程儀的介紹,嚇得趕緊從座位上站起來,來到蘇昊面前,恭恭敬敬地跪下磕頭行禮。

    關於進行派員下來查案的事情。薛勇也是有所耳聞的。提前幾天,汝陽縣衙就給他們這些捕快下了命令,要求嚴查城裡的治安,把沿街行乞的乞丐等等都清出城去。為這事,他手下的那些捕快還對他抱怨了半天,畢竟這些乞丐也都是可憐人,清出城去的話,他們的生計就更麻煩了。

    蘇昊進城的時候,薛勇並沒有見著他。自然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模樣。如今聽程儀這樣一說,他才恍然大悟,難怪官府把封閉了多年的程家老宅子也打掃出來給這位官員住,原來這位官員竟是有如此來頭的京官。

    「薛捕頭不必多禮。大家都是熟人,隨便說說話就好了。」蘇昊對薛勇做了個手勢,示意薛勇起身。蘇昊的官位比汝陽知縣都要高出好幾級,對待一個捕頭更不用太過客氣了。他能夠和顏悅色地對薛勇說話,已經讓薛勇很是感動。如果他再作秀去攙扶薛勇之類的,恐怕薛勇會更不自在了。

    薛勇向蘇昊道了謝。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不過他只敢用半個屁股坐著,不敢顯示出太過輕漫的姿態。

    「程姑娘,你與薛捕頭一直都認識嗎?」蘇昊對程儀問道。

    程儀道:「回大人,先父在汝寧當通判的時候,薛捕頭是先父的得力屬下,曾助先父查過不少案子,可謂是出生入死。先父對薛捕頭一直稱讚有加,程儀因此而得以認識薛捕頭。當時先父一直讓程儀姐弟稱薛捕頭為叔叔。」

    「是的是的,程通判在時,對小人一直非常照顧,大小姐和程棟公子也對小人很是尊重。」薛勇補充道,在說到這些的時候,他的臉上有一些溫馨的神色。

    蘇昊點點頭,又問道:「那麼,程通判離開之後,你又去哪了?」

    薛勇的臉變得黯然了,他垂頭道:「程通判離開之後,新來的通判不願意再留我等。是汝陽知縣覺得我和另外一些兄弟辦案有經驗,所以把我們要到汝陽縣衙去當差了。」

    「聽薛捕頭的意思,你在汝陽縣衙做得不太如意?」蘇昊問道。

    薛勇遲疑了一下,說道:「回大人,小人隨程通判辦差的時候,得罪過一些豪強。程通判離開後,這些豪強對小人頗有一些為難之處,好在他們也不想把我逼到魚死網破的境地,所以小人才得以苟延殘喘。在汝陽縣衙當差,知縣讓我們不可亂說亂動,有時候看著一些讓人窩火的事情也不敢管,實在是憋屈之極。」

    「蘇大人,先父在的時候,一直說薛叔叔是個嫉惡如仇的正直之人。」程儀看著蘇昊,目光閃閃地說道,話裡似乎帶著一些暗示。

    「薛勇,你也聽說了,本官到汝寧來,是想督查豪強侵佔農民田地一事。你既是嫉惡如仇之人,可願助本官一臂之力?」蘇昊淡淡地問道。

    薛勇面有難色,想說什麼,又沒有開口。

    「薛叔叔,你為何不願出來助蘇學士一臂之力呢?當年你助我父親辦差的時候,可是刀架在脖子上都不眨眼的。」程儀問道。

    「大小姐……」薛勇為難地支吾著,「過去薛勇不知世道險惡,跟著程通判雖然也做了一得意之事,但事後……連程通判都落了個這樣的結局,薛勇現在也是有妻兒老小之人,難免會有些顧慮,還請大小姐見諒。」

    薛勇這樣一說,程儀也啞了。人家過去跟著她父親辦案,最後她父親沒個好結果,連累著手下人也遇到排擠。經歷過這樣的事情,讓薛勇如何還有勇氣出來做事呢?

    蘇昊問道:「薛捕頭,你覺得汝寧的豪強有問題嗎?」

    「怎麼可能沒問題呢?」薛勇冷笑道,「那麼多湧到城裡來的災民,不都是汝寧百姓嗎?汝寧這些年是遭了一些災,但更多的,只怕還是。」

    「如果讓你去查,你能查出個所以然來嗎?」蘇昊又問道。

    薛勇道:「若是官府全心全意去查,哪有查不出的案子?有些豪強行事之囂張,已經不需要細查就能定罪了。」

    「這麼說,你是不相信本官查案的誠意?」蘇昊繼續問道。

    薛勇沉吟了片刻,答道:「大人恕罪,小人不知道大人對於查案是否有誠意,但汝寧的案子,不是光憑大人就能夠查下去的。小人聽說大人待程小姐和程棟公子恩重如山,小人想勸大人一句,此處的案子,還是不查為宜。」

    「這麼說來,你對汝寧的事情,還是瞭解得很透徹的。」蘇昊道。

    薛勇摸不清蘇昊的意圖,也不知道自己剛才那番話蘇昊是否聽進去了。對於蘇昊的問題,他只能含糊地答道:「小人畢竟在汝寧多年,有些事還是瞭解一些的。」

    「薛勇,你對於查案有顧慮,本官能夠理解。不過,本官受聖上的差遣來到汝寧,絕不會無功而返的。我不知道汝寧到底是有大老虎,還是只有小蒼蠅,既然來了,就都要去挑一挑,碰一碰。今日你我也算是有緣,能夠相遇。若薛捕頭還有熱血未冷,那就陪本官一起去搏一搏。若薛捕頭不願,本官也不會勉強。不過,本官可以保證一點,不管最終的結果如何,本官自會保證薛捕頭一家老小的安全,也會給薛捕頭一個前程。」蘇昊說道。

    「這……」薛勇不知該說什麼了。到了他這把年紀,自然不會聽蘇昊隨便忽悠幾句就熱血沸騰,但蘇昊把話說得這樣明,他要當面拒絕,總是有些尷尬的。無奈之下,他只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程儀。

    程儀明白蘇昊是想要招徠一些熟悉當地情況的人,協助自己辦差。而她也因為對薛勇頗為熟悉,所以想推薦薛勇成為蘇昊的手下。蘇昊點石成金的能力,程儀是見識過多次的,她相信薛勇如果投奔了蘇昊,應當會有一個更好的前程。

    想到此處,程儀抬起頭,對薛勇說道:「薛叔叔,你可能還不知道吧?我們蘇大人此前是在淮安府當差的,在淮安的時候,他主持清查了淮安豪強地主侵佔農民田地之事,豪強地主請來山賊和倭寇與蘇大人為敵,結果被蘇大人一舉全殲。」

    「我聽說過此事!」薛勇眼睛一亮,對蘇昊有了不同的看法。

    蘇昊在淮安做的那些事情,雖然沒有登報上電視,但也隨著一些書生、商人的往來而逐漸傳播到了全國。薛勇身為一個捕頭,兼之本身對於豪強地主也頗為仇恨,對於淮安發生的事情自然是更為關心。他曾經屢屢感嘆這些事情為什麼沒有發生在汝寧,為什麼汝寧沒有一個這樣強勢的官員。誰料想,蘇昊竟然就是他崇拜多日的偶像,而且這個偶像真的到汝寧來了。

    「蘇大人,我聽說過你平倭寇的故事,聽人說,當時有數千倭寇把你圍在垓心,你使出一招天雷滾滾,就把那數千倭寇都給轟倒了。」薛勇用崇拜的口吻說道。

    真是天雷滾滾啊……蘇昊以手撫額。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3-9-17 23:45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9-18 0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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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了這樣一個鋪墊,蘇昊與薛勇的談話就變得容易了。蘇昊向薛勇介紹了自己在淮安的一系列作為,包括如何查處豪強、如何平定倭寇,以及如何揪出喝民工血汗的工部典吏等等。直聽得薛勇摩拳擦掌,恨不得自己當時就在現場,能夠隨著這位了不起的大人一起做那些痛快淋漓的事情。

    程儀在一旁靜靜地聽著,淺淺地微笑。蘇昊的這些事蹟,她早已經從其他人那裡瞭解到了,但每一次再聽一遍,仍然覺得是那樣吸引人。

    在蘇昊講述的時候,薛勇忙裡偷閒地看了程儀一眼,發現這位大小姐的眼睛一直盯在蘇大人的身上,臉上洋溢著一種自豪之色。他暗暗地點了點頭,覺得自己似乎是知道了一點什麼。

    「怎麼樣,薛捕頭,你覺得以這些手段,本官想在汝寧查一些事情,還汝寧百姓一個朗朗乾坤,可有幾分勝算?」蘇昊在結束了敘述之後,對薛勇問道。

    薛勇道:「蘇大人,汝寧之事,與淮安有些不同。不過,若大人真有如此雷霆之力,而且真心想還汝寧百姓一個青天,小人覺得還是能夠做到的。」

    「恐怕不然吧?」蘇昊搖搖頭道,「本官覺得以本官的力量,遠遠不夠。」

    「大人是何意思?」薛勇奇怪了。蘇昊說這麼多,不就是為了向薛勇證明自己有能耐嗎,怎麼剛說完就改口了?」

    蘇昊道:「俗話說,強龍不壓地頭蛇。本官來到汝寧,沒有任何根基,兩眼一抹黑,連汝寧話都聽不懂,如何能夠把案子查下去?要想把案子查個水落石出,就必須有熟悉本地情況的人配合,否則的話,本官只怕被人賣了。都還在替人數錢呢。」

    「這……」薛勇知道這是蘇昊在向自己暗示了,一時不知道該不該答應。

    程儀道:「薛叔叔,你是最瞭解汝寧情況的,當年你隨先父辦案之時,也瞭解過許多事情,蘇大人正缺你這樣的助手。你若是覺得蘇大人所做之事是對的,為何不能出手相助呢?」

    「薛捕頭。我知道你的顧慮。」蘇昊沒等薛勇說什麼,自己就先說話了,「程姑娘幫本官做事,已經有兩年時間了,本官對於程姑娘是非常信任的。程姑娘說你曾是程通判的得力幹將,是以本官很想請你來給本官當個助手。我知道你顧慮什麼。我給你開個價碼,你看看合適與否……」

    「大人請講。」薛勇說道。

    「薛捕頭所慮,不外乎一個是自己的前程,一個是家小的安危。從程通判的遭遇,本官知道汝寧的惡勢力是非常兇殘的,為了避免意外,本官可以安排薛捕頭的家小離開汝寧。他們可以到京城、淮安府或者南昌府去安居。本官會為薛捕頭提供全部的安居之資。」蘇昊說道。

    「謝蘇大人。」薛勇拱手答道。他不得不承認,蘇昊開出的這個條件,對他是有吸引力的。雖說故土難離,但汝寧與京城或者南昌府比起來,的確要窮得多。如果家人能夠到發達地區去定居,總比呆在汝寧要強。

    「至於薛捕頭的前程,那就更簡單了。薛捕頭如果願意到我勘輿營來,那麼不管這樁差使辦得如何。都不會有人能夠奈何你半分。至於薛捕頭到了勘輿營裡,一個把總本官是可以保證的,至於能不能任更高的職務,那就看薛捕頭個人的能耐了。」蘇昊說道。

    「薛勇願為蘇學士效勞,雖死無悔!」薛勇再次離開座位,對著蘇昊單膝跪下,拱手行禮。這就表示答應投奔蘇昊了。

    「薛捕頭請起。」蘇昊這一回卻是離開了座位,上前攙扶。在薛勇坐回座位上的時候,蘇昊也在薛勇旁邊的座位上坐下來了。

    「蘇大人,這怎麼敢……」薛勇窘了。上司與自己並肩而坐,這得是多大的恩寵啊,他一時間真有些不適應。

    蘇昊擺擺手道:「無妨,薛捕頭,你與本官相處久了就知道了,在本官這裡,公事上大家是上司和下屬,私下裡都是兄弟。」

    「小人惶恐。」薛勇答道,「蘇大人,你要小人效勞,不知是想讓小人到你身邊來,還是繼續留在縣衙裡,給大人當個內應?」

    蘇昊道:「讓你當個內應太可惜了,我現在手邊沒有能夠直接做事的人,所以希望你能夠到我身邊來。我既是奉命來督查,自然要建一個經歷司衙門,你就到我經歷司衙門繼續當捕頭吧。」

    「小人明白,小人明日就去向知縣請辭。」薛勇說道。

    蘇昊道:「你不必去請辭。明日我到汝陽縣衙去找湯知縣,就說我的經歷司衙門裡缺人手,請他撥幾個捕快給我。你覺得,他會把你撥過來嗎?」

    薛勇想了想,笑道:「我覺得會。我雖然有點武藝,平常辦差的時候還能頂點事,但因為我不擅拍馬,湯知縣對我並不親近。若是大人去找他要人,估計他會把我送給大人的。」

    「哈哈,他肯送是最好的,若不肯送,我就找個由頭,專門把你挑出來,他也無奈何吧。」蘇昊說道。

    薛勇道:「若是那樣,大人只要說想挑個大個頭的,肯定就是小人我了。汝陽縣衙的衙役裡,我個子是最大的。」

    「這個法子好。」蘇昊道,「若是由湯知縣把你派過來,我還可以讓他照舊給你發一份薪俸,然後你到我這衙門再拿一份,豈不美哉?」

    薛勇笑了起來:「能拿兩份薪俸,那可是太美了。」

    蘇昊又道:「一個好漢三個幫,光你一個人只怕也辦不成什麼事情。你在縣衙有沒有一些比較熟悉的人,最好也一併拉來。不過,我可得說好,你拉來的人,必須是正直、能幹,沒有吃喝嫖賭這些惡習的,否則我不管他們與你交情如何,都會一概踢出去。」

    薛勇正色道:「大人請放心,薛某交的朋友,都是正直之人。有幾位兄弟過去也是跟過程通判的,我們平日裡也都想著要把程通判做的事情繼續下去呢。」

    「是嗎?」蘇昊覺得有些意外之喜,「你的意思是說,過去程通判查過的案子,你們也都還記得?」

    薛勇點點頭道:「當年程通判就是因為查豪強的案子,得罪了人,所以才遭人陷害,去官而走。當時查這些案子的時候,我和我的一些兄弟都是親身參與了的,很多當時查出來的線索,我們也都還記得。」

    「太好了,這樣一來,我們就事半功倍了。」蘇昊說道。

    薛勇道:「從當年至今,已經有10年時間了。這期間,有不少事主都已經故去了,還有些人背井離鄉,不知去向。不過,那些豪強都還在,而且這些年又繼續做了不少惡事,這些事情我們都是看在眼裡的,只是沒有一位像程通判那樣的好官能夠帶著我們去查處而已。」

    「這些豪強,一般都做些什麼事情呢?」蘇昊問道。

    「強取豪奪,欺男霸女。」薛勇道,說到此,他用手指了指後宅的方向,說道:「就比如說我們剛才遇到的溫秀才家,唉,多好的一個人家啊,頃刻間就毀了,這都是那幫人做的孽啊。」

    「這是怎麼回事,你能說說嗎?」蘇昊問道。

    薛勇道:「這事說來話長。這溫秀才就是汝寧本地人,家裡留下了一些家產,他自己又考上了個秀才,娶了個賢惠的娘子,是和和美美的一家人。這溫秀才平日給有錢人家的孩子當教書先生,掙的錢也夠養家餬口。閒下來的時候,他就一心溫書,就想著考中個舉人,得以光宗耀祖。」

    「嗯,這的確是不錯。」蘇昊應道。

    薛勇繼續說道:「誰料想,無緣無故地,溫秀才家就遭了禍事。他去到一家員外家裡當教書先生,員外家裡偏生丟了一塊祖傳之玉,便指責是溫秀才偷了,告到縣衙,湯知縣就下牌子,叫我們把溫秀才給拘了。」

    「呵呵,這種伎倆……實在是令人恥冷。」蘇昊冷笑道。

    「小人與溫秀才從前就認識,小人家的孩子讀書有什麼不懂的地方,也請溫秀才指點過,所以小人與溫秀才私交甚密。小人自然知道,溫秀才不是那等會偷盜之人。但是,知縣發了話,小人也不能不抓人,小人能夠做的,就是讓牢房裡的牢頭對溫秀才多加照顧而已。」薛勇道。

    「後來呢?」蘇昊問道。

    「因為事情涉及到秀才,湯知縣也不敢隨便用刑,更不敢隨意定罪,只是說把溫秀才拘著候審。可是,這時候就有人去向溫家娘子說,溫秀才此次凶多吉少,必須拿錢打點才能脫厄。溫家娘子哪知這是圈套,竟然被人哄著去借了高利貸……」薛勇道。

    「莫非那員外誣告溫秀才,就是為了把事情推到這一步?」蘇昊道。

    薛勇點點頭:「正是如此。在溫家娘子借了高利貸之後,湯知縣就以查無實據為名,把溫秀才給放出來了。可是溫秀才回到家,才知道自家娘子借的高利貸已經滾了好幾番,催債的人把門給堵上了。」

    「後來呢?」程儀忍不住追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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