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大明地師 作者: 齊橙 (已完結)

 
mk2258 2013-3-26 07:34:5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32 536438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11-9 23:56
291 混戰
               
    「這骰子是我們自己帶來的?」熊民仰好懸沒被絡腮鬍給氣笑了,「我說兄弟,你連編謊都編不圓,你家掌櫃也真是瞎了眼,居然會讓你當誘子。」

    「什麼編謊,這骰子就是你們自己帶來的!不信……不信……」絡腮鬍連說了兩個「不信」,終於明白對方為什麼說自己不會編謊了。這灌水銀的骰子分明就是賭坊自己的,賭桌上還有幾個同樣的骰子,對方只要再砸開一個,就足以證明賭坊出千了。

    那荷官也悟到了這一點,他連忙伸手就去搶桌上的另外幾枚骰子,想毀滅證據。熊民仰帶來的這兩個士兵豈是易與之人,荷官的手剛觸到骰子,廖一明就掄著剛才砸骰子用的那個鎮紙照著他的手背狠狠地來了一下。

    「嗷!」

    荷官捂著手背跳了起來,旋即倒在地上哭嚎起來。廖一明痛恨這些人坑害百姓的惡行,下手的時候一點情面都沒留,這一石頭砸下去,荷官的右手已經完全被打殘了。

    廖一明砸完荷官,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啪啪啪幾下把桌上其他的骰子全砸開了。果然,幾枚骰子無一例外,都是灌了水銀的作弊骰子。這一來,賭徒們再無疑義了,全都鼓噪起來,有人抄起了手邊趁手的東西,便欲打砸賭坊。

    「來人啦,有人砸場子了!」絡腮鬍見情況不妙,大聲地喊了起來。十幾名賭坊的打手從四面八方向著這張賭桌衝過來,每人手裡都掄著一根碩大的棒子。

    「興隆賭坊是有王法的地方,誰敢砸場子!」打手的小頭目衝在最前面,對著眾人惡狠狠地威脅道。

    「去你娘的王法,你家出老千還敢講什麼王法!」一個賭徒惱火地把一個凳子舉起來,向著那小頭目扔去。小頭目沒有料到有人會如此激動,看到一個黑影向自己飛來,欲躲閃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純梨木製成的凳子足足有十幾斤重,這一下結結實實地砸在小頭目臉上,小頭目慘叫一聲,就倒下了。

    當頭的被人打了,那些打手們哪肯罷休。六七個打手揮著棒子向剛才扔凳子的那個賭徒衝過去,手起棒落,三兩下就把那人給打倒了。

    「兄弟們,興隆賭坊出老千騙咱們的錢,還動手打人,咱們跟他們拼了!」熊民仰不懷好意地喊道。

    「對!拼了!」一些紅了眼的賭徒立即就被煽動起來了。在這個世界上,最無所畏懼的就莫過於賭徒了,這些敢把老婆孩子都往賭桌上押的人,一旦發現自己上了當,還有什麼不敢幹的呢?

    好一場混戰!

    一邊是被憤怒迷了心竅的賭徒,一邊是職業化的打手,後者比前者多了些打架的專業素質,但前者卻比後者多了些玩命的勇氣。

    熊民仰把戰局挑起來,自己卻沒有加入。只是與兩名手下護住了莫三,再有就是眼明手快地把絡腮鬍和胡掌櫃也一併打倒,從懷裡掏出繩索把他們捆了個結實,扔在自己腳下。這是李贄交代過的。要留下證據和犯人,未來打官司的時候用得著。

    打手們是看到這邊有亂子才趕過來的,並不知道誰是罪魁禍首。見熊民仰等人不參與打架,一時也就顧不上去對付他們。而是忙著和賭徒們對打。其他大廳裡的賭徒聽到動靜,都跑過來看熱鬧,聽說打架的起因是賭坊裡的荷官出千被人抓了現行。也都跟著怒火萬丈。有些謹慎一點的賭徒信手到桌上抓了幾個骰子砸開驗證,結果也發現了灌水銀的作弊骰子,這一下還用得著說什麼,抄傢伙也上吧。

    這一架,足足打了半個多時辰,輸贏逐漸見了分曉。賭徒們雖然氣盛,但畢竟沒有經過訓練,也沒有組織。賭坊從其他地方又調來了近百名打手,最終控制住了局面。鬥志最旺的一些賭徒都被打倒了,一些膽子小一點的賭徒則選擇了屈服。放眼望去,整個賭坊裡裡外外已經被砸得面目全非,滿地都是嚎叫呻吟的傷員,還有一些人趴在那裡一動不動,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經一命嗚呼了。

    「這幾位兄弟,你們是怎麼回事?」

    等到眾賭徒都被制服了之後,指揮打架的賭坊老闆徐仁第才發現了好端端站在賭坊一角的熊民仰等人,細一打量,又看到了被捆綁著扔在他們腳下的絡腮鬍等三人。徐仁第心念一動,帶著幾名打手,沉著臉走上前來,對熊民仰發問道。

    「請教這位……」熊民仰嘿嘿笑著,抱拳問道。

    「徐仁第,忝為這家小賭坊的掌櫃。」徐仁第應道,對方沉著的表現讓他覺得有些心驚,他隱隱意識到,這幾個人或許才是最難對付的。

    不過,再難對付,也不過就是4個人而已,還能翻起什麼大浪?徐仁第對自己說道。

    熊民仰道:「哦,原來是徐掌櫃,幸會,幸會。」

    「敢問幾位的大名?」徐仁第問道。

    熊民仰道:「鄙姓熊,在家行三,徐掌櫃稱我一句熊三即可。」

    徐仁第嗯了一聲,道:「原來是熊掌櫃,失敬了。」

    熊民仰到賭坊來尋釁,事先自然要喬裝改扮,裝成一個農民的樣子。但他的談吞以及那份從容,分明不是一個農民所應當具有的,所以徐仁第便尊稱了他一聲掌櫃。以徐仁第內心的猜測,覺得熊民仰沒準是個辦案的官員,但既然對方不明說,他也不便剔破,否則有些事就不好周旋了。不得不說,作為一名賭坊掌櫃,他的眼睛還真是挺毒的。

    熊民仰打著哈哈:「好說,好說。」

    「熊掌櫃,這位是本賭坊的荷官,為何被你等捆綁在此?這位胡掌櫃,還有這位絡腮鬍子的客官,也都是本坊的客人,你等無端將其捆綁,有何用意嗎?」徐仁第沒有兜圈子,直接指著絡腮鬍等人向熊民仰發問了。

    熊民仰道:「這位荷官用灌了水銀的骰子出千,被我等識破,是以將其擒下,打算送官。這兩位仁兄剛才與我等同桌共賭,用是我等的賭友。不知為何,適才卻怛護荷官,與我等為敵。我等無奈,也只好將其擒下了。」

    「出千?」徐仁第皺了皺眉頭,道:「想來熊掌櫃是弄錯了吧,本坊向來以誠信著稱,豈有出千之事,不會是有什麼誤會吧?」

    熊民仰道:「興隆賭坊的信用,我們當然是相信的。不過,或許這位荷官利慾熏心,做了些對不起賭坊的事情,我們也算是替徐掌櫃清理一下門戶吧。熊掌櫃放心,我們不會把這事算到賭坊頭上,我們只想把這荷官送官而已。」

    熊民仰的這話,虛虛實實,把徐仁第給說糊塗了。賭坊裡的荷官作弊,怎麼可能會與賭坊無關呢?熊民仰說只追究荷官的責任,到底是一句託辭,還是真的犯傻?

    「熊掌櫃,此事撲朔迷離,只怕官府也不好斷。這樣行不行,你賣我一個面子,本賭坊賠幾位客官100兩銀子,你們把荷官放了。至於他是不是真的出千,等我們回頭再查。不管此事真假,這100兩銀子我都不會追回了,幾位覺得如何?」徐仁第道。

    「三哥,你看呢?」熊民仰似乎有些心動,他回頭向莫三請示道。

    莫三哪敢替熊民仰做主,他也知道熊民仰此舉是做作,於是應道:「此事熊兄弟看著辦就好,愚兄沒什麼異議。」

    熊民仰對徐仁第道:「徐掌櫃,你是說,我們拿上100兩銀子,然後就可以走人,大家雙不相欠,是嗎?」

    徐仁第回頭指指大廳,道:「熊掌櫃,你看,就是因為你們一句懷疑的話,我們這裡出了這麼大的亂,傷人數百,沒準還會有不治身亡者,我總得對官府有個交代吧?所以,我想請各位在拿了銀子之後,給我做個證明,說這樁事純屬誤會,是你們弄錯了。」

    「原來如此。」熊民仰點了點頭,他還納悶這個徐仁第為什麼會這樣好說話呢,原來存了拿他們當替罪羊的心思。他口口聲聲說是一個誤會,一旦熊民仰等人簽字畫押承認是誤會,挑起這場鬥毆的責任,就全落到他們頭上了。此外,這一次上百名賭徒目睹了賭坊出千的證據,對於賭坊的信譽而言,無疑是一個毀滅性的事件。如果熊民仰等人願意出面攬下這件事的責任,徐仁第就有辦法把賭坊的名聲重新洗白。

    「徐掌櫃的算盤好精啊。」熊民仰冷笑道,「若是我們不答應這個條件呢?」

    「不答應?」徐仁第眼中寒光一閃,「熊掌櫃,你覺得你們還有不答應的本錢嗎?」

    聽到徐仁第這樣說,跟在他身後的打手們一齊向前邁了半步,手上的棒子輕輕晃動起來,威脅之意不言而喻。

    熊民仰樂了:「怎麼,各位還想再打一架?」

    「姓熊的,你別敬酒不吃罰酒,你看看我們有多少人!若是得罪了我們徐掌櫃,你們還想站著從這出去嗎?」一名打手惡狠狠地吼道。他也的確有底氣這樣說,因為那些鬧事的賭徒都已經被控制住了,現在面對著熊民仰等四人的,有三十多名打手,差不多是十比一的力量對比。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11-10 08:42
292 收網
               
    聽到賭坊打手的威脅,熊民仰哈哈大笑起來:「這位兄弟,想倚多欺少嗎?」

    「怎麼,不服?」那打手瞪圓了眼睛道。

    熊民仰低頭看看,腳邊有一根不知哪個打手遺落的棒子。他用腳輕輕踢了那棒子一下,把棒子正好踢到徐仁第的腳前不到一寸之處。他用手指了指那棒子,道:「不管你們有多少人,我警告你們,別跨過這根棒子,否則……」

    「否則怎麼?」剛才發話的那打手惱了,從來沒見過有誰在這種情況下還敢牛烘烘說條件的,他大大咧咧地抬腿跨過了那根棒子,嘴裡說道:「我就跨過來了,你咬我……」

    他話音未落,尹國賢早從懷裡掏出了一柄火槍,二話不說,對著那打手的腿便扣動了扳機。

    「啪!」

    只聽一聲巨響,一篷散彈從尹國賢的槍管裡飛迸出來,正中那打手的大腿。經過郝青、徐光啟等人反覆改進過的燧發槍擊發速度已經有了大幅度的改善,頗有一些現代槍械的味道了。由於使用好鋼材作為槍管材料,整槍的重量也大大減輕,揣在懷裡一點也不會覺得不便。熊民仰是火器部的把總,他手下的兵本來就是玩火槍的,幾步之內要打中一個目標毫無難度。

    「嗷!」那打手抱著腿倒了下去,褲管瞬間就被鮮血浸透了。

    「他們有火銃!」

    包括徐仁第在內,賭坊這邊的人全都驚住了。大明法律對於民間持有火器是嚴格禁止的,尋常百姓誰也不敢私藏火銃,即便是強人,一般也不會配備火銃,因為火藥的獲取也是十分困難的。眼前這幾位居然能夠身藏火器,十有八九就是官府的人了。

    「都沖上去,幹掉他們!」徐仁第最早反應過來。他想起前些日子上頭的人曾經向他們吹過風,說朝廷又派了個什麼蘇學士來查豪強佔地的事情,讓他們都小心一些,不要落下什麼把柄。看到眼前這幾個人掏出了火器,徐仁第本能地把這些人和朝廷的查案官員聯繫到了一起。到了這個時候,再想收買對方,或者向對方妥協,都已經來不及了,唯一的辦法,就是殺人滅口。至於後面的事情,再想辦法擺平就是了。

    「徐徐徐……徐掌櫃,他們有火銃,沒準是官兵呢!」有的打手也不笨,自然也想到了對方來歷的不凡。這些打手平時敢和百姓耍橫,但從來沒有想過要和官兵對抗。戕害官兵,那可是滅門的大罪啊。

    「官兵又怎麼樣,一齊幹掉了,誰知道?」徐仁第低聲地說道。邊上還有一群被打翻的賭徒,這些賭徒是沒法都殺掉的,所以不能讓他們聽到這句話。

    「可是……」眾人把目光又投向了那名被打中腿的倒霉打手,尹國賢用的是散彈。一共十幾顆米粒大的鐵砂子打在此人的腿上,血流如注,這會眼見著就不行了。在如此霸道的火器面前,大家都感到有些膽寒。

    「有不怕死的。就試試看。」熊民仰說著,從懷裡也掏出了兩柄火槍,加上廖一明、尹國賢。一共六把火槍對準了那幾十名打手,讓眾人不敢輕舉妄動。

    「都是廢物,養兵千日,用兵一時,都給老子上,他們總共也就六支火銃,我們有三十多人呢!」徐仁第大聲罵道,不過他自己的身形卻悄悄地向後挪了幾步,把自己藏到了幾名打手的身後。

    「呵呵,各位兄弟,命是自己的,命丟了,就吃啥都不香了。」熊民仰擺弄著手上的火槍,呵呵笑著對眾打手說道。有利器在手,他一點心理壓力都沒有。他舉著槍,讓槍口在打手們的胸口前來迴游走著,被他用槍指著的賭坊打手,都下意識地向後退出半步。沒有人願意用自己的身體去擋子彈,為同伴贏得立功的機會。

    「官差辦案,所有的人全部趴下!」

    就在這個時候,賭坊的幾處大門都被撞開了,甚至於大一點的窗戶也被人踹開,窗扇飛出去十幾步遠。從那些洞開的門窗裡,湧進來數百名手持長矛和長火槍的士兵,領頭的正是千總張云龍。張云龍抬眼一看,只見賭坊其他地方都是一些躺在地上呻吟的傷員,唯有一個角落裡有一群人聚焦著,便招呼一聲,帶著百十名士兵衝了過來,堪堪在那群賭坊打手們的身後圍了半圈。

    「趴下!」士兵們挺著長矛和火槍,異口同聲地下令道。

    「各位官爺,誤會,誤會啊……」徐仁第汗流浹背,連忙上前招呼。剛才他還存著把熊民仰一行全部滅口的念頭,現在看到官兵竟有數百之眾,而且明顯不是那種混吃等死的衛所兵,他哪裡還敢抵抗。

    「你他娘的沒長耳朵,叫你趴下!」一名勘輿營士兵飛起一腳,把徐仁第給踹倒了。徐仁第有待爬起來,剛剛撐起來一半,屁股上又挨了一腳,讓他不得不乖乖地趴在那兒了。

    賭坊打手們見官兵人多勢眾,又蠻不講理,一時鬥志全無。反正老闆已經趴下了,他們也趕緊扔了木棒,照著官兵們的吩咐,趴在了地上,一個個屁股撅得半天高。

    「好了,你現在可以說話了,什麼誤會了?」張云龍施施然地走上前,一腳踩在徐仁第的背上,樂呵呵地說道。

    「軍爺饒命,真的是誤會啊……」徐仁第眼淚鼻涕糊了一臉,也不知道該如何說話才好了。

    「千總!」熊民仰帶著廖一明、尹國賢走上前,向張云龍施禮。莫三跟在他們身後,一臉惶恐之色。在他看來,熊民仰就已經是夠大的軍官了,這張云龍比熊民仰的官還大,那不得是天下兵馬大元帥嗎?

    張云龍向熊民仰等人還了禮,皺著眉頭問道:「熊把總,怎麼弄了這麼半天才發信號?我還以為你們走漏風聲,讓人家逮了呢。」

    原來,熊民仰等人到賭場來尋釁,只是為了製造一個由頭,以便讓勘輿營能夠介入對賭場的調查。在熊民仰等人進賭場的時候,張云龍帶著從四面八方召集回來的幾百名士兵,早已埋伏在賭坊周圍了。雙方約定,待熊民仰等人在賭坊拿到證據之後,就挑動一場鬥毆,然後開槍示警。張云龍聽到槍聲,就帶人沖賭場抓人。

    熊民仰事先也沒有想到被挑動起來的賭徒們會如此生猛,居然和賭坊裡的打手們鬥了半個多時辰。既然雙方還在打著,熊民仰自然也就不著急開槍發信號了,看熱鬧的人,總是不嫌熱鬧大的。

    「千總,死了六個,三個是賭坊的打手,三個是賭錢的百姓。還有幾個看著也不行了。傷了有二百多了,算不清。」一名士兵跑過來向張云龍報告著打掃戰場的情況。

    「嘖……」張云龍又皺了一下眉頭,「怎麼還弄出人命了?死了三個百姓,這都是無妄之災啊。」

    熊民仰道:「這是林先生吩咐的,說鬧得越大越好。」

    他說的林先生,就是李贄,因為李贄是欽犯,不敢用真名,所以軍中只知道他是林先生。熊民仰是接李贄的命令來鬧事的,而李贄也確實向他交代過,說儘量鬧大一些,而且還隱隱約約地透露出:能鬧出人命是最好的。

    「出了人命,讓我怎麼向蘇守備交代啊!」張云龍嘀咕道。

    「此事由老夫向改之交代就行了。」李贄在薛勇的陪伴下走進了賭坊。

    此時,徐仁第和賭坊打手、荷官、小廝們都已經被關了起來,參加鬥毆的賭徒們也被關在一間大屋子裡,現場出了人命,這些人未來是要作為證人的,張云龍可不敢輕易把他們放走。

    「林先生,要查抄興隆賭坊,只要派兵封門就可以了,何苦費盡心機鬧這樣一出呢?這些賭錢的也都是普通百姓,命不該死。就算那幾個死掉的打手,也不到該死的地步吧?」張云龍說道。

    「是啊,此事若是被蘇學士知道,只怕要怪罪我等。」薛勇也怯怯地說道。

    李贄不以為然道:「欲成大事者,當不拘小節,改之此人,就是太拘泥於小節了,所以難成大器。與拯救汝寧數十萬黎民於水火相比,區區幾條人命能算得上什麼?」

    「可是……能不死人,不是更好嗎?」張云龍爭辯道,他是衛所兵出身,總共也沒打過幾次仗,還達不到視人命如草芥的境界。如果換成鄧奎,沒準就會釋然了。

    李贄道:「不出人命,咱們官兵介入就是師出無名了。現在一下子死了六個人,就是大案子,咱們正好撞見,豈有不管之理?以後這樁公案就算捅到朝堂上去,內閣也沒法說改之是擅權啊。」

    「呃……好吧,先生言之有理。」張云龍敗退了,不過,他心裡還是要嘀咕一番的:久聽人說李贄是當世大儒,想不到竟是如此心狠手黑之人,是李贄另類,還是大儒都這樣腹黑呢?

    「封鎖興隆賭坊,不得任何人出入。一個房間一個房間地給我搜,一張紙片都不放過!」李贄殺氣騰騰地向士兵們下達了命令,他必須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出興隆賭坊的罪證,還有,必須要找到賭坊與其他人勾結的證據,以便順藤摸瓜,挖出整個犯罪網絡。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11-13 14:52
293 交涉
   
    「蘇學士,這羅山縣的事情,你可知曉啊?」

    汝寧府衙的大堂上,知府劉其昌擺出一副興師問罪的架式,對蘇昊問道。

    「回劉知府,本官也是剛剛聽說。」蘇昊不卑不亢地應道,他知道,劉其昌現在是惶恐多於憤怒,因為李贄他們在搜查興隆賭坊的時候,查出了不少對劉其昌及其爪牙不利的證據。在這個時候,劉其昌裝出這副嘴臉,不外乎是要嚇唬嚇唬他,以便讓他盡快收手。既然手裡有足以讓劉其昌膽怯的大牌,蘇昊自然就不必慌忙了。

    「蘇學士,朝廷派你到汝寧來,是來查土地一事的,你怎麼查到賭坊去了?就算要查,總還得與當地官府知會一聲吧?這朝廷官員擅權干預地方政務,是有違法制的。」劉其昌給蘇昊扣了一頂大帽子。

    蘇昊道:「劉知府此言差矣,羅山縣之事,純粹偶然,本官至今並未插手其中,何談擅權二字?本官得到的消息是,羅山縣興隆賭坊的賭徒因為質疑荷官出千,與賭坊管事發生口角,進而演化為鬥毆,並造成8人死於非命、百餘人受傷的慘狀。時恰逢本官麾下勘輿營一部路過,這才出手,及時制止了鬥毆。

    此事從頭到尾,本官都沒有參與,而本官的屬下也只是盡一份維持地方太平的職責。劉知府差人喚本官前來時,本官還以為劉知府是要感謝本官,不料卻是質疑本官所為有違法制,這從何說起呢?」

    蘇昊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說到最後一句時,簡直就是為了噁心人了。打人一巴掌,還等著人感謝,不帶這樣欺負人的好不好?劉其昌聽到此處。只覺一口氣湧上心頭,幾欲吐血,卻又找不出一句有份量的話來反駁蘇昊。

    原來,聽聞興隆賭坊出事之後,羅山知縣譚以中便派出了衙役前去調查,結果發現興隆賭坊被勘輿營士兵圍了個水洩不通,任何人都不得出入。幾次交涉,千總張雲龍只以未得到上司命令為由,拒絕羅山縣的人進入,所以譚以中也搞不清楚裡面發生了什麼事情。

    作為興隆賭坊的保護傘。譚以中當然知道賭坊裡很多事情是不能見光的,現在整個賭坊都被勘輿營封了,裡面的賬本、人員都被控制在勘輿營手裡,最終會漏出多少破綻根本就無法預料。情急之下,譚以中只好差人騎著快馬去向劉其昌報信,劉其昌得到消息之後緊急召見蘇昊,但對於事情的前因後果卻一無所知,所以才會被蘇昊幾句話噎得無話可說。

    蘇昊說賭坊的事情純屬偶然,這話劉其昌用腳後跟思考也知道是托辭。賭坊打架的時候。勘輿營近千人的一支部隊正好就出現在旁邊,哪有這麼巧的事情?分明就是他們設下了局,然後借題發揮,封了賭坊。至於蘇昊為什麼要對一家賭坊下手。劉其昌自然也能夠想得出原因,只是蘇昊下手的目標之準,力度之大,讓劉其昌暗暗有些心驚。

    「如此說來。本府倒是誤會蘇學士了?」劉其昌說道。

    蘇昊道:「劉知府客氣了,大家同朝為官,都是想著替朝廷分憂。替黎民謀利,有什麼誤會不誤會的。」

    你裝,你繼續裝!劉其昌忍著氣,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平和一些,說道:「蘇學士,本府有一事不明,你麾下的軍隊,本府不是已經安排了營地,讓他們駐紮在汝寧城外嗎,怎麼會跑到羅山縣去了?」

    這件事也是讓劉其昌覺得鬱悶的,這些天他派人盯緊了蘇昊的一舉一動,卻沒有去關注勘輿營的動向。近千人的一支軍隊跑到羅山縣去,這是何等重大的事情,他這個知府卻一無所知,也不知道下面的人是如何做情報工作的。如果早知道勘輿營的動向,他至少也可以叮囑下面小心行事,不至於讓勘輿營輕易得手吧?

    其實這也只能怪劉其昌太過於自信,他從來沒有想到軍隊還能夠承擔辦案的任務。蘇昊是把自己的隊伍變成了工作隊,而劉其昌還停留在大兵就是一群粗蠻丘八的思維定式上,所以根本就沒有意識到需要去關注勘輿營的動向。

    勘輿營大部早已離開營地,深入到各地農村去了。各州縣的官吏也多少都知道一些這個情況,但誰也沒覺得這個信息需要上報給知府。想想也是,下來辦案的主官天天在汝寧城裡喝酒行樂,幾個大兵跑到鄉下去,估計也就是尋歡作樂去了,這樣的小屁事,需要拿去打擾知府大人嗎?

    聽到劉其昌的抱怨,蘇昊也在心裡感慨劉其昌的後知後覺,他答道:「劉知府有所不知,本官此次汝寧之行,有兩項職責。一項是奉戶部的旨意,下來瞭解民生之事。另一項則是奉兵部的旨意,率勘輿營前來完成汝寧全府的地圖測繪。要測繪地圖,自然是要走遍汝寧全府的。」

    「這麼說,汝寧府的其他州縣,你們也要去?」劉其昌問道。

    事到如今,蘇昊已經沒必要再隱瞞了,他坦然地答道:「不是要去,而是已經去了。」

    「已經去了!」劉其昌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本府如何不知?」

    「此乃軍機之事,不便向劉知府知會。」蘇昊說道。

    劉其昌突然感到了一種莫名的恐懼,原來在不知不覺之間,對方已經把觸鬚伸進了汝寧全境,而自己卻渾然不覺。這一次出事的是羅山縣,誰知道什麼時候其他縣又會出同樣的事情。這個蘇昊到底是想幹什麼,難道真的憋著要把汝寧翻個底掉嗎?

    「蘇學士,興隆賭坊一事,多虧貴軍鼎力相助,平息了事態。如今局面已經得到控制,是否可以請蘇學士下一道命令,讓貴部在羅山的軍將把相關案犯移交給羅山縣,以明正法度?」劉其昌決定不再和蘇昊兜圈子,他要趕緊把羅山的事情解決掉,再給其他州縣發一道密令,讓各州縣官吏對勘輿營嚴防死守,不能落一點把柄給對方。

    蘇昊搖搖頭,說道:「劉知府,此事只怕有些關礙。」

    「什麼關礙?」劉其昌問道。

    蘇昊道:「據本官接到的報告,當時興隆賭坊裡賭徒和賭坊護衛們打成一片,我部為了盡快恢復秩序,動用了一些武力。現在賭坊的管事準備把髒水潑到我軍頭上,如果我軍把疑犯如數移交給羅山縣,只怕日後案犯翻供,我軍反而要惹一身騷氣。」

    劉其昌道:「這怎麼可能?在本府治下,怎麼可能出現如此顛倒黑白之事?蘇學士儘管放心,本府會叮囑羅山縣秉公執法,不管案犯如何翻供,都不會冤枉貴部的。」

    蘇昊嘿嘿一笑,道:「本官恰恰就是對羅山縣不放心。劉知府請看,這是賭坊管事徐仁第的供詞。」

    說到這,蘇昊從袖筒裡掏出一份文書,早有衙役上前接過,遞到了劉其昌的案子上。劉其昌接過文書,展開一看,赫然就是徐仁第寫的一份供狀,每一頁上還有徐仁第按的指印。劉其昌敏感地發現,徐仁第按下的指印顏色不是一般的朱紅,而是偏向暗紅,劉其昌當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這是血跡?」劉其昌向蘇昊揚了揚那供狀,說道。這是先發制人的意思,因為血跡有可能是用刑的結果,如果這份供狀裡面有些不太妥當的東西,劉其昌完全可以指責勘輿營濫施刑罰,說徐仁第是屈打成招。

    蘇昊笑道:「此事我已經問過送信的軍士了,他們說徐掌櫃身上的確渾身是血,不過那都是與賭徒鬥毆的時候留下的傷痕。我部平息事態之後,已經對其進行了妥善的治療,劉知府不必擔憂。」

    這鬥毆鬥得也夠狠的,連掌櫃都親自出手了,劉其昌暗自詆毀道。但他也知道,蘇昊這個說法是站得住腳的,這意味著未來如果重審此案,他將無法用徐仁第身上的傷來做文章。甚至蘇昊的手下把徐仁第弄死了滅口,也可以栽一個「傷重不治」的理由,誰讓現場曾經打過架呢?

    更為讓人惱火的是,由於勘輿營封鎖了現場,到目前為止劉其昌這邊甚至無法找到一個目擊證人來說明當時到底有沒有鬥毆,以及鬥毆的規模有多大,一切都只能接受蘇昊這邊的一面之辭。

    徐仁第的供狀寫得不長,但其中卻特別提到,羅山知縣譚以中是他的表哥,二人關係極為密切。僅此一句,就足夠堵住劉其昌的嘴了,勘輿營不願把案子交給羅山縣衙去審,原因是怕譚以中徇私,這個理由還不夠充分嗎?

    至於說徐仁第為什麼要供出這樣一件事,其中的道理就不必細究了。徐仁第與譚以中之間的關係是許多人都知道的,他落到勘輿營手裡,重刑之下,讓他寫什麼供狀還不是由著勘輿營定的?

    「蘇學士果然細緻。」劉其昌道,「本府還不知道譚知縣有這樣一個表弟呢。」

    「此事我們也是偶然得知。」蘇昊道。

    劉其昌道:「既是如此,那此案的確不宜交給羅山縣去審。蘇學士,你看我派杜同知去審此案,是否合適?」

    「那就有勞杜同知了。」蘇昊應道。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11-13 22:11
294 我家的表哥數不清
               
    汝寧府同知杜惟明接到去羅山審案的任務,片刻不敢耽擱,馬上吩咐下人收拾起簡單的行裝,坐上小轎,來到蘇昊的臨時府宅門外,等著與蘇昊一同出發。

    在此之前,杜惟明已經做好了蘇昊拖拖拉拉的準備,因為據他與劉其昌私下分析的結果,認為蘇昊必定不願意汝寧府插手此事,因此想辦法拖延是必然的舉動。讓他覺得意外的事,蘇昊絲毫沒有表現出任何一點拖延的意思,早已收拾好東西在大堂上等著杜惟明了。稍稍客套了幾句之後,二人便帶著各自的隨從,一同上路了。

    從汝寧府到羅山縣,有200多里路,二人起早貪黑地趕路,也足足走了三天時間才來到羅山縣。杜惟明從來沒有吃過這樣的苦頭,到望見羅山縣城門的時候,他已經累得連從轎子上走下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杜同知,蘇學士,二位大人旅途勞頓,還請先到驛館去歇息吧。下官備了一些薄酒,給二位大人洗塵。」事先得到消息的羅山知縣譚以中帶著全套班子在城門外迎候杜惟明和蘇昊,不過,他投向蘇昊的目光卻是帶著幾分怨氣的,蘇昊只作沒看見而已。

    「譚知縣,洗塵一事且不急,興隆賭坊那邊的事情有何進展,煩你先向本官……還有蘇學士稟明。」杜惟明一邊很不雅觀地活動著坐麻了的胳膊腿,一邊對譚以中說道。換成別的事情,他絕對不會這樣不顧斯文,但這件事實在是事關重大,他也沒心思去顧及自己的形象了。

    譚以中苦著臉道:「杜同知有所不知,這興隆賭坊被那些丘……呃,被那些官兵圍得鐵桶一般。不許任何人出入,本官到現在也沒有得到裡面的任何消息。那些被困在裡面的賭徒的家人天天圍在賭坊外,也不得進入,再拖上兩天,說不定就要釀成民變了。」

    這幾天,譚以中私下裡不知道罵了多少回「丘八」了,不過,當著蘇昊的面,他只能把這個鄙視的稱呼嚥回去。畢竟對方不是他能夠惹得起的。

    「什麼?到現在還是沒有人出入?」杜惟明驚異地說道。興隆賭坊的案子發生,到現在已經有四五天時間了,他還以為勘輿營的人在審查過裡面的人之後,會把一些無關的人放出來,這樣外面也能知道一些裡面的情況。誰料想。這些大兵居然做得這麼絕,生生把所有的人都扣了這麼久,不漏一點消息。

    「這些人怎麼能這樣做?」蘇昊也皺著眉頭道,「賭坊裡那些人,畢竟還是好人居多嘛,怎麼能夠都扣在裡面呢,實在是太不像話了。」

    杜惟明在心裡嘀咕。扣不扣人,還不是你蘇昊說了算的。這四五天時間,如果有得力的人在賭坊裡審訊相關證人、翻閱各種賬冊,恐怕賭坊那些事早就被查個水落石出了。自己現在趕過來。也就是起一個亡羊補牢的作用,但願羊還沒有跑完吧。

    「蘇學士,你看咱們是不是現在就去賭坊,交接一下涉案人等?」杜惟明與蘇昊商量道。

    蘇昊看看杜惟明。說道:「杜同知,你的身體能吃得消嗎?依小弟之見。你還是先去驛館休息一夜,小弟自己先去賭坊問問情況。明日一早,杜同知再去接人,你看如何?」

    「我沒事,我沒事,如果蘇學士覺得方便的話,咱們現在就過去吧。」杜惟明連忙說道,他可不敢讓蘇昊自己去賭坊,現在最著急的事情就是要把賭坊裡那些人接到自己手上來,豈有等待之理。

    「杜同知為公事真是鞠躬盡粹,值得我輩學習啊。」蘇昊裝出感動的樣子說道。

    杜惟明真是哭笑不得,他攔住了蘇昊,不讓他繼續表演下去,然後態度堅決地逼著蘇昊馬上陪他前往賭坊,去接收人犯。

    蘇昊也不知道興隆賭坊在哪裡,不過羅山縣衙的官吏們是知道的。在縣衙官吏的帶領下,蘇昊和杜惟明來到了賭坊門前。放眼望去,見賭坊四周果然是三步一崗、五步一哨,都是勘輿營的軍士。正對大門的地方,插了一桿將旗,上書一個「張」字,旗下端坐一人,正是千總張云龍。

    「肅立!」

    見蘇昊等人過來,張云龍連忙起身,向周圍的士兵下了一道命令,然後自己整整衣冠,小跑著來到了蘇昊的面前,施禮道:「末將張云龍參見蘇守備!」

    「免禮!」蘇昊還了禮,又用手指了指杜惟明,說道:「云龍,這位是汝寧府同知杜大人,是劉知府派來問案的。」

    「張云龍拜見杜大人。」張云龍又向杜惟明行了個禮,顯得謙恭之至。跟在杜惟明身後的譚以中等人氣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要知道,這幾天他們吃了張云龍無數的白眼,從來沒有見到張云龍如此客氣過。

    杜惟明也向張云龍還了禮,然後對蘇昊問道:「蘇學士,你看,咱們是不是可以進去見見此次的涉案人員了?」

    「當然可以。」蘇昊答道,說罷,他向張云龍說道:「云龍,速速帶杜同知和本官去見見涉案人員,做好交接準備。」

    張云龍遲疑了一下,對杜惟明問道:「杜大人,末將斗膽問一句,杜大人的名諱可是上惟下明?」

    「正是。」杜惟明心裡格登一下,他預感到好像有什麼事情不對了。

    張云龍面有難色,看看杜惟明,又看看蘇昊,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云龍,怎麼回事?」蘇昊當然知道張云龍演的是什麼戲,不過還是要配合他演下去。

    張云龍道:「蘇守備,能不能借一步說話?」

    「借什麼借,有什麼事就當著杜同知的面說出來,有什麼不能見人的事情嗎?」蘇昊惱火道。

    張云龍拚命點頭,待蘇昊呵斥完,他才訥訥地說道:「蘇守備,不是末將不想說,實在是不敢說啊。」

    「何事,說出來,本守備替你做主。」蘇昊道。

    張云龍道:「蘇守備有所不知,我們這幾日審問賭坊裡的夥計,得到一個消息,說賭坊掌櫃徐仁第有個表哥……」

    「不就是說譚知縣嗎?這事有什麼了不起的。雖說我大明官員從不徇私,表哥不表哥的,根本無礙公平斷案。但為了避免嫌疑,劉知府已經下令讓譚知縣迴避此案,所以才派了杜同知過來的。」蘇昊說道。

    「不是這個表哥,是……另有一個表哥。」張云龍說道。

    「怎麼又出來一個表哥?」蘇昊驚問道。

    張云龍道:「嗯,據說徐仁第的母親有很多兄弟姐妹,他父親也有四五個姐妹,所以表哥眾多,也是情理之中。」

    「這都是什麼破事。」蘇昊道,「就算他有很多表哥,與杜同知又有何干?」

    張云龍低聲道:「徐仁第的一個表哥,恰好就是杜大人。」

    張云龍這話,雖然是刻意地壓低了聲音,但又正好能夠被杜惟明聽見。杜惟明聞聽此言,不禁怒火中燒,厲聲喝道:「胡說八道,本官什麼時候有這樣一個表弟了!」

    譚以中是徐仁第的表哥,這是眾人皆知的事情,蘇昊當初把一點提出來的時候,劉其昌也無話可說。但說杜惟明也是徐仁第的表哥,那就純粹是胡扯了,杜惟明自己還能不知道有沒有這樣一個表弟?他在轎子裡顛簸了三天趕到羅山來,居然被這樣一個子虛烏有的理由攔在賭坊門外,這如何能夠不讓他怒氣衝天。

    「杜大人息怒,末將這裡有徐仁第的親筆供狀。」張云龍說著,不知從哪又摸出來一份供狀,拿在手上,等著杜惟明來討要。

    杜惟明氣得渾身發抖,他既沒有伸手去拿供狀,也沒有想出如何斥責張云龍。他知道,這份供狀上寫的內容,肯定正如張云龍說的那樣,他再看一遍也是枉然。徐仁第現在已經落到了勘輿營手上,勘輿營要他出具一份假證詞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情?蘇昊一路上裝出與他精誠合作的樣子,臨了卻在這裡設了個局等著他,這實在是欺人太甚了。

    「這這這,這分明就是胡說嘛!」譚以中在後面跳起來了,他自己的確徐仁第的表哥,徐仁第也就是因為他在這裡當官,才千里迢迢跑到羅山來開賭坊的。但自己和杜惟明並非同鄉,哪有這樣一門拐彎的親戚啊。

    「好你個……本官令你馬上讓開路,讓我去與那徐仁第當面對質!」杜惟明用手指著張云龍,大聲地喊道。

    「這……」張云龍裝出一副為難的樣子。

    「讓本官過去!」杜惟明索性伸出手,一把把張云龍撥拉開來,抬腳就要往賭坊裡走。

    張云龍身高體壯,根本不是杜惟明隨便能夠推開的。不過,在杜惟明推他的時候,他還是順勢讓出了路。杜惟明剛想往前走,兩名勘輿營士兵從兩邊夾擊過來,只聽「倉鋃」一聲,兩支長矛交叉著攔在杜惟明的面前,把他嚇了個好歹。

    「你你你……你們敢如此對待朝廷命官!」杜惟明大聲吼道。

    兩名士兵面沉如水,不為所動。杜惟明又把頭轉向了蘇昊,喝道:「蘇學士,你這是何意!莫非你想與我汝寧府全體官吏為敵嗎!」
waynes0426 發表於 2013-11-14 08:23
295    扯出蘿蔔帶出泥

    “放肆!怎麼能阻攔杜同知呢!”     蘇昊走上前,對兩名手持長矛的士兵喝道,喝完,他又轉過頭對杜惟明說道:“我這些軍士都是粗陋之人,不識禮數,還請杜同知見諒。不過,以小弟之見,杜同知還是不要急著去見徐仁第為好。”

     “蘇學士,莫非你也相信本官與那徐仁第是親戚?”杜惟明黑著臉問道。他知道,剛才軍士挺長矛攔他,其實是向他宣示武力,在這種情況下,他如果要硬闖,軍士們雖然不可能傷害他,但要讓他寸步難行,卻是能辦到的,屆時他就真的顏面盡失了。蘇昊擺明了是不想讓他進去見裡面的人,搞出這樣一套詭計,還真是讓他無從應對。

    蘇昊道:“杜同知,小弟當然相信杜同知的為人,既然杜同知說沒有這樣一個表弟,那就肯定是沒有了。不過,此事有徐仁第親手畫押的供狀為憑,在調查清楚之前,杜同知如果貿然去見徐仁第,只怕未來言官們會有說辭啊。”

     “依你之見,本官當如何做?”杜惟明沒好氣地問道,什麼言官有說辭,分明就是蘇昊自己有說辭嘛。徐仁第的供狀就在蘇昊手上,若是他真以此為由來挑杜惟明的錯,杜惟明還真是不好應付。

    蘇昊道:“我看還是這樣吧,小弟自己先去看看情況,也提審一下徐仁第,看看他是不是胡說八道。杜同知一路辛苦了,先去驛館休息,待明日情況弄明了再做打算。”

     “嘿!”杜惟明猛地跺了一下腳,氣乎乎地轉過身,揚長而去,譚以中等人連忙追著他。也匆匆地離開了。

    “蘇守備,這狗官被你給嚇跑了。”見杜惟明走遠,張雲龍笑呵呵地走上前,對蘇昊說道。

    蘇昊搖搖頭道:“這一回咱們可是和汝寧府撕破臉了,雲龍,你們這幾天到底有沒有查出點有用的東西?如果沒有什麼過硬的東西,下一步就不好收場了。”

     張雲龍道:“放心吧,蘇守備,林先生和周舉人這幾天一直在忙著審人和查賬。已經找到不少東西了,我這就帶你去見他們。”

     蘇昊隨著張雲龍進了興隆賭坊,路過大廳時,蘇昊看到滿地還是一片狼籍,不少地方還能見到斑斑血跡。不等蘇昊發問。張雲龍搶先解釋道:“蘇守備,這是林先生特地交代過的,說不要改變現場,日後也好做個見證。”     蘇昊點點頭,表示理解,接著便隨張雲龍來到了賭坊的後院。後院的場地很大,有十幾個房間。這次參與鬥毆的雙方就關押在這些房間裡,每個房間外面還有全副武裝的士兵在看守著。後院另外還有幾個房間是原來賭坊的賬房和倉庫,李贄等人就在那裡查閱賭坊的賬冊與文書。

    “改之來了。”     見蘇昊走進賬房,李贄從椅子上站起來。向蘇昊打了個招呼。

    “林先生請坐。”蘇昊叫著李贄的化名,“這些天辛苦林先生了。”

     “不辛苦,只是此事頗有幾分行險,所幸沒有白費力氣。”李贄應道。

    蘇昊請李贄坐下。自己也找了個位子坐下來,然後問道:“聽林先生的意思。這一次收穫不小?”

     李贄道:“我們突然發難,打了對手一個措手不及。賬房裡所有的賬冊都沒有來得及轉移或者銷毀,被我們全部掌握了。這幾日,老夫與耕書,還有他們幾個,把這些賬冊好好理了一番,查出了不少線索。”

     “這可太好了。”蘇昊歡喜地說道。

    李贄拿過一個冊子,翻開來向蘇昊解說著,這冊子上正是他們這些天整理出來的與興隆賭坊有業務往來的商行、豪強、官吏的信息。正如李贄此前說的那樣,這是一個錯綜複雜的關係網,幾乎覆蓋了汝寧全境。網絡上各個主體相互之間都有銀錢往來,只要抓住這些銀錢往來的緣由,就不難定這些人的罪。

    “這些情況 ​​,有沒有核實?”蘇昊問道。    李贄道:“我們提審了徐仁第和其他相關人員,他們對這些情況 ​​都供認不諱,他們的供詞都已經記錄下來,讓他們畫過押了,可謂是鐵證如山。”

     蘇昊笑道:“這些人竟然這樣好說話,你們問什麼,他們就說什麼?”

     周汝員在一旁插話道:“這些人平日里對百姓兇惡得很,但在咱們官兵面前,可是一點威風也不敢抖的。熊家老三拿火槍頂著那徐掌櫃的命根子,當場就把徐掌櫃給嚇尿了,問啥他就說啥,連他小時候偷看嬸娘洗澡的醜事都交代了。”

     聽周汝員這麼一說,蘇昊忍不住有些蛋疼的感覺,被人 ​​用槍指著命根子,那可是極其恐怖的事情。不過,非常之事,也必須用一些非常手段,如果不擺出這樣一副不講理的樣子,徐仁第之流也不會這樣配合的。

    “下一步,我們還要去查抄那幾家放高利貸的商行,這幾家商行分佈在其他幾個縣,我事先已經安排人暗中盯住了。”李贄道。

    蘇昊道:“查抄商行,總得找個名目吧?林先生是不是有所準備?”

     李贄笑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改之今晚就住在這裡,看一出好戲吧。”

     “好吧,我就看看林先生編的好戲吧。”蘇昊也笑著應道。

    這天晚上,羅山縣是注定不平靜的。    杜惟明帶著一肚子氣到了縣衙的迎賓館,草草吃了幾口譚以中預備的酒菜,然後使召集相關人等閉門議事,主要是討論興隆賭坊裡有多少把柄會被蘇昊抓住,而他們又當如何應對這個變化。    大家一直討論到深夜,最終也沒有議出一個萬全之策,在證據已經被蘇昊掌握的情況下,他們能夠做的,也就是推說不知情,那徐仁第等倒霉蛋推出去當炮灰,以保全眾人的利益。興隆賭坊是包括劉其昌在內的汝寧府官吏的一棵搖錢樹,現在被蘇昊砍了,即使不會扯出蘿蔔帶出泥,其直接的損失也足夠讓大家肉疼許久了。    談完這些事情,杜惟明也困了,於是擺擺手示意大家可以散去。譚以中帶著羅山縣的官吏還沒走出迎賓館,就听到興隆賭坊那個方向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

    “出什麼事了!”杜惟明從房間裡蹦出來,大聲地問道。

    “好像是……是興隆賭坊!”譚以中指著發出巨響的方向猜測 ​​道。

    “當然是興 ​​隆賭坊,現在還有什麼其他地方會鬧出這樣的動靜。我是問,出什麼事了?”杜惟明道。

    譚以中道:“下官馬上差人去查。”

     譚以中話音未落,便有一名衙役飛奔著跑進來,向他報告道:“啟禀縣尊,適才興隆賭坊遭強人襲擾,強人用了火藥,把賭坊的一個門炸塌了。”

    “強人?哪裡來的強人?”譚以中丈二和尚摸不著腦袋,這可是由上千官兵里三層、外三層圍著的一個賭坊,什麼樣的強人會去觸這個霉頭?還有,強人居然擁有火藥,這也是極其不合理的情況,只有正規軍才能找到火藥這種東西吧?

    “不知道。”那衙役撓著頭皮應道,他是奉譚以中的命令負責在賭坊外監視的,只是打了個盹的工夫,賭坊的一個側門就被人炸了,隨後就是大隊的官兵呼嘯著往外跑,據說是去追什麼強人。至於這強人長什麼樣子,來自何方,他是一點都不知情,他向譚以中報告的情況,基本上都是勘輿營的士兵告訴他的。

    過了一小會,蘇昊派來送信的人也到了,這是一個小隊的士兵,足有40來人。領頭的是一個旗總,他告訴杜惟明和譚以中,有強人試圖攻入興隆賭坊,劫走犯人,在未能如願的情況下,引爆了火藥,炸傷了好幾名勘輿營士兵。蘇昊擔心強人會對杜同知不利,所以派他們過來保護杜同知。

    “是哪來的強人,蘇學士可說過?”杜惟明對那旗總問道。

    旗總道:“小人未聽蘇守備說起過,不過,我們張千總已經親自率兵去追捕強人了,估計天亮前就能夠把強人抓回來,屆時一切都清楚了。”

     “呃… …好吧。”杜惟明只覺得心力交瘁,他弄不清楚到底是真的有什麼強人,還是蘇昊又在演一齣戲。如果說這是蘇昊演的戲,那麼他演戲的目的又何在呢?莫非又想向誰栽贓?

    譚以中等人先離開了,回去之後忙著安排人探聽消息,窺探興隆賭坊的動靜,自不必提。杜惟明礙於身份,不便外出,只能回房間睡覺。說來也怪,他這一路雖然極其勞累,此時卻怎麼也睡不著,開始享受到失眠的滋味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杜惟明從床上坐起來,黑著兩個眼圈向隨從問道:“蘇學士可曾前來?”

     “回大人,蘇學士沒有來。”隨從答道。    杜惟明道:“他不是說天一亮就一切都清楚了嗎?這麼大的事情,他難道還不來知會一聲?”

     “這……大人,現在還早得很,蘇學士若要來拜見大人,只怕也要等一會才可能。”隨從說道。這個時間,大多數人還沒有起床呢,蘇昊與杜惟明貌合神離,哪有可能這樣大清早跑來向杜惟明通報消息。

    “備轎,本官要親自去興隆賭坊看看,這蘇昊審了一個晚上的犯人,也該審出本官和那個什麼徐仁第不是親戚了吧!”杜惟明沒好氣地嚷嚷道。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11-15 08:12
296 閉門羹
               
    杜惟明是真的急眼了,事情似乎正在向他無法控制的方向發展,他甚至不知道蘇昊現在到底正在幹什麼。越是看不到真相,他就越擔心。他原本還打算端一端架子,等著蘇昊到迎賓館來向他通報相關事宜,事到如今,他也等不起了,直接叫上隨從,坐著小轎奔向興隆賭坊。

    興隆賭坊的門外,如頭一天那樣戒備森嚴。杜惟明倒是看到了那個被炸藥炸過的小門,看起來也就是掉了幾塊磚,外加牆皮被燻黑了而已,並不像此前衙役們說的那樣可怕。他指揮著轎伕,把小轎徑直抬到賭坊的正門外,然後便讓隨從去與衛兵交涉。

    「杜同知?我沒有聽說過。」

    衛兵的小頭目是一個青澀的小夥,聽了杜惟明隨從的介紹,他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聲稱自己並不知道什麼同知或者啥知的。

    「叫你們蘇學士出來!」杜惟明從小轎上蹦下來,對著衛兵頭目吼道。

    「這位大人,您是說我們蘇守備吧?」衛兵頭目問道。

    「正是。」杜惟明冷冷答道。

    「他不在。」衛兵頭目道。

    「不在?他上哪去了?」杜惟明問道。

    衛兵頭目繼續搖著頭:「這位大人,我們守備的去向,我可不敢亂說,亂說了會受軍法處置的。」

    「你娘的!」杜惟明氣得連髒話都冒出來了。

    姓蘇的,不帶這樣耍人的好不好!昨天編了一個由頭不讓我進賭坊,今天索性連頭都不露,這是存心不讓我接觸案情啊!你如果真的打算把案子捂到自己手上,拜託你在汝寧城就這樣說好不好,老子趕了三天路趕到羅山縣來,就是為了被你這樣耍弄的嗎?

    「你們都給本官喊!本官要看看這個蘇改之到底能躲到幾時!」杜惟明向隨從下令道。

    「喊什麼?」隨從們懵懵懂懂地問道,他們記得自家老爺一向是溫文爾雅的。從來沒有過這樣氣急敗壞的時候啊。

    「喊蘇改之滾出來!」杜惟明脫口而出,不過,他的話音未落,就看到面前那幾名士兵的眼睛瞪起來了,手裡的長矛和火槍也端了起來。杜惟明這才意識到如此挑釁是有風險的,連忙改口道:「你們就喊:蘇學士,杜同知在外面等你呢!」

    「蘇學士,杜同知在外面等你呢!」

    「蘇學士,杜同知在外面等你呢!」

    「蘇學士,快請現身!」

    隨從們扯著嗓子對賭坊裡大喊起來。其中有幾位是練過嗓子的,喊出來的聲音極具穿透力,在清晨的羅山縣城裡顯得格外清亮,頗有些餘音梟梟、三日不絕之意。這幾天興隆賭坊的事情已經在羅山縣城鬧得家喻戶曉了,現在聽到這樣的喊聲,許多看熱鬧的人不知出了什麼新鮮事,紛紛披著衣服就跑出來圍觀來了。

    「真是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杜惟明見周圍的人對自己指指點點,羞得只想找條地縫鑽進去。但不喊又怎麼辦呢,難道就任憑蘇昊躲著不出來見人?

    隨從們喊了約摸有半刻鐘光景。賭坊裡終於有了動靜,一個衣冠不整的老頭睡眼惺忪地走出來,看著杜惟明等人,吼道:「喊什麼喊。屬叫驢的?」

    「老頭!這是我們杜同知,你怎敢如此放肆!」一名隨從對那老頭叱道,在他們看來,勘輿營中也就是蘇昊的官職大一點。但也不及杜惟明的品級高。至於其他的人,怎麼有資格在杜惟明面前罵街?

    誰知道那老頭卻不是好說話的人,那隨從的聲音還沒落地。就見老頭從一旁的士兵腰裡拔出了一把佩刀,瞪著眼睛喝道:「你叫我什麼?再叫一聲試試!」

    「呃……老先生息怒,本官是汝寧府同知杜惟明,敢問老先生名諱,官拜何職?」杜惟明一看這個陣勢,連忙上前打圓場。他發現周圍的士兵對那老頭都是頗為尊重的樣子,猜想此人應當是蘇昊軍中的一名要員。

    那老頭提著刀,上三路下三路地看了杜惟明幾眼,懶懶地說道:「老兒我叫徐光祖,沒什麼官職,就是一個老兵而已。」

    我呸!杜惟明在心裡罵道,一個老兵居然也敢這麼牛,還敢威脅我的下人。不過,他既然已經低了頭,也就懶得再去計較了,而是問道:「敢問這位徐老兵,賭坊之中現在可有管事的軍將?」

    「我就是管事的。」徐光祖答道,「你有什麼事?」

    「你……」杜惟明愣了,「你不是說你只是一個老兵嗎?」

    「可是蘇改之稱我一句徐叔,你說我能不能管事?」徐光祖得意地說道。

    杜惟明點點頭:「原來徐老先生是蘇學士的族叔……」

    徐光祖搖頭道:「什麼族叔,我跟他可不是什麼親戚,他就是這樣叫叫,佔我點便宜。」

    「此話乍講?」杜惟明完全被徐光祖給繞糊塗了,哪有管人叫叔還算佔便宜的。

    「本來是王一鶚叫我徐叔,現在蘇改之也叫我徐叔,這樣一來,他不就和兵部尚書成了兄弟了?你說這算不算佔便宜?」徐光祖憤憤不平地說道。

    「兵部尚書!」杜惟明好懸沒嚇得摔一個跟頭,這都是什麼神人啊,居然能夠讓兵部尚書管他叫叔。

    「你說吧,大清早的,你這個什麼同知,跑到賭坊叫什麼魂來了?」徐光祖成功地把杜惟明嚇住了之後,輕描淡寫地問道。

    杜惟明也不知道徐光祖說的話是真是假,但從徐光祖敢於直呼王一鶚的名諱來看,至少此人還是有點來頭的,不可小看。想到此,他的態度又柔和了幾分,問道:「這位徐老先生,本官急於要見蘇學士,請問徐老先生可否代為通報一下?」

    「你要見蘇改之?」徐光祖點點頭,然後扭頭向旁邊的軍士問道:「你們守備呢?」

    「回徐千總,守備大人昨晚率隊去追擊強人去了,至今未回。」軍士答道,徐光祖擔任著火器部的千總,軍士們對他是不敢怠慢的。

    「哦,那就是不在啊。」徐光祖道,「杜同知,你請回吧。」

    「那……蘇學士什麼時候能回來呢?」杜惟明差點要哭了。

    徐光祖搖搖頭道:「這可不好說,這追強人的事情,沒準一直追到強人的巢穴裡去了,也沒準被強人打了埋伏,那能不能回來都沒準了。杜同知請回吧,蘇改之如果回來了,我告訴他一聲就行了。……對了,不許再瞎嚷嚷了,老兵我賭了一宿錢,剛倒下迷糊一會,就被你們吵醒了。」

    說罷,他也沒等杜惟明再說什麼,便轉過身走回賭坊去了。

    「這老東西!」一名隨從低聲地罵了一句,卻也不敢真的去挑戰徐光祖。誰都知道,這種老兵痞是最不好惹的,他們都是從屍山血海裡爬出來的,既不把自己的命當一回事,也不把別人的命當一回事,這是他們這些文人能惹得起的嗎?

    杜惟明坐著轎子灰溜溜地返回迎賓館,隨後便差人去找郎中,據說是心口疼的老毛病犯了,此事自不必提。

    再說蘇昊,此時還真的不在賭坊之中,他帶著一隊人馬經過3個時辰的急行軍,已經到了與羅山縣相鄰的息縣西關外。情報顯示,息縣有一家湖廣錢莊,正是放高利貸坑害百姓的罪魁,蘇昊此行就是前來查抄湖廣錢莊的。

    「站住,來者何人?」西關城門的守城兵手持長矛大聲喝問道。

    「官兵辦差!」領隊的熊民仰應道,雙腳卻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

    「哪一部的官兵?」守城兵的小頭目麻五繼續問道,他當然看得出對方是官兵,但好端端的,怎麼會有一隊官兵要進城呢?

    「我們是勘輿營的,這是我們守備大人。」熊民仰用手指了指蘇昊,說道。

    「勘輿營?」麻五愣了一下,突然想起前兩日縣衙專門給他們這些人下過一個通告,說要警惕一支名叫勘輿營的隊伍。想到此,他連忙向周圍幾名士兵招呼一聲,一齊上前幾步,挺起長矛,說道:「我等未得到通報,不敢放各位進城。」

    「去你的,竟然敢攔小爺的道路!」熊民仰此時已經走到麻五的面前,不由分說,飛起一腳就把麻五手上的長矛給踢飛了。其他的守城兵還沒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幾名勘輿營士兵早已撲上前,繳了他們的械,然後把他們一個個給踹倒了。

    各府縣的守城兵都是當地的衛所軍士,根本談不上有什麼軍事訓練,平日裡也就是拿著長矛嚇唬嚇唬百姓的本事,遇到勘輿營這種訓練有素的野戰軍,可以說是一點還手之力都沒有。

    「各位,有話好好說啊。」麻五知道遇上了硬茬子,連聲地告饒道。

    「城裡的路認識嗎?」熊民仰用手掐著麻五的脖子問道。

    「認識,認識。」麻五道。

    熊民仰道:「讓你的人接著守好城門,你跟我們走一趟。」

    「去哪?」麻五問道。

    「進了城自然會告訴你!」熊民仰說道,隨後用手一推,麻五跌跌撞撞地向前衝了兩步,也不敢反抗,乖乖地領著眾人進了城。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11-15 08:45
297 查抄錢莊
   
    蘇昊一行順利地進了城,在麻五的引導下,直撲湖廣錢莊。.

    來到錢莊門外,熊民仰做了個手勢,士兵們迅速散開,把錢莊四周團團圍定。隨後,熊民仰踢了麻五的屁股一腳,說道:「去叫門。」

    「這……大爺,小的該怎麼叫啊?」麻五戰戰兢兢地向熊民仰請示道。

    「我哪知道你怎麼叫,只要能把門叫開就成,剩下的事不用你管了。」熊民仰道。

    麻五遲疑了一下,問道:「大爺,你們真的是官兵嗎?不是強人假扮的吧?」

    熊民仰差點讓麻五給氣笑了,他沒好氣從懷裡掏出火槍,頂著麻五的腦袋,說道:「是不是要我給你一銃,你才相信我們真是官兵?」

    「不敢,不敢!」麻五嚇得魂飛魄散,連忙照著熊民仰的吩咐,跑上前去叫門。他想起熊民仰給他的要求是把門叫開就行,他靈機一動,一邊拍著門環,一邊喊道:「夏掌櫃,夏掌櫃,知縣大人有請!」

    麻五連喊了幾聲,門吱呀一聲開了,從門裡探出一個腦袋,罵罵咧咧地說道:「是誰啊,大清早的也不讓人消停。」

    這麻五在縣城裡也算是比較活絡的一個人,他認得門裡的人正是湖廣錢莊的賬房先生任宗會,便笑著問道:「是任先生,夏掌櫃在嗎?」

    任宗會看了看麻五,依稀覺得有些眼熟,便說道:「你是那個叫什麼五的小旗吧?夏掌櫃還在睡覺呢,你找他何事?」

    「是……」麻五忍不住回頭去看熊民仰,因為熊民仰說過,只要他把門騙開,後面的事就不用管了。

    沒等麻五說出什麼,熊民仰已經一個箭步走上前去,一手揪住了任宗會的領口,低聲說道:「是某家要找夏書紳,你老實點,前頭帶路。」

    「啊!有強……」任宗會一愣之後,尖著嗓子喊了起來。他想喊的是說「有強人打劫」,不過,他剛剛吐出兩個字,熊民仰的另一隻手已經卡住了他的喉嚨,讓他完全失了聲。

    「怎麼回事,有強什麼?」兩名錢莊的護院聽到聲音從房間裡跑了出來。熊民仰一腳把錢莊的大門踢開,十幾名勘輿營士兵像猛虎一樣衝了進去,那兩名護院還沒弄明白是怎麼回事,就已經被人按在地上五花大綁起來,每人嘴裡還塞了個核桃,以防他們喊叫。

    「控制住所有的房間,尤其是賬房和夏書紳的睡房!」蘇昊果斷地下達了命令。

    當年的民居,格局都大同小異。湖廣錢莊也就是一套前後幾進的宅子而已,幾分鐘時間,勘輿營的士兵就已經把所有的房間都控制住了,只穿著一身內衣褲的錢莊掌櫃夏書紳也被從被窩裡揪了出來,押送到蘇昊的面前。

    「你就是錢莊掌櫃?」蘇昊對夏書紳問道。

    夏書紳抬頭瞟了蘇昊一眼,冷冷地反問道:「你是何人?」

    「翰林院侍讀學士、都察院經歷,蘇昊。」蘇昊答道。

    「你就是蘇學士?」夏書紳似乎並不覺得意外,他平靜地問道:「草民犯了什麼律條,蘇學士憑什麼強闖錢莊,拘押無辜百姓?」

    蘇昊道:「你涉嫌勾結強人,謀害朝廷命官,本官是千里追兇,追到你府上來的。」

    「謀害朝廷命官?」夏書紳愣了,他早就聽上面的人說起蘇昊欲對眾人不利的消息,也做好了應對各種事變的準備。但他萬萬沒有想到,蘇昊居然會以這樣一個罪名來抓他,這簡直就是風馬牛不相及的事情嘛。

    「胡登甲是不是你傢伙計?」蘇昊問道。

    「呃……是啊。」夏書紳答道,這個胡登甲就是被熊民仰在興隆賭坊抓獲的放高利貸的胡掌櫃,其實他的真實身份不過是湖廣錢莊的一個普通夥計而已。興隆賭坊出事的消息,夏書紳是知道的,但由於勘輿營完全封鎖了賭坊內的消息,所以夏書紳並不知道胡登甲的死活,也不知道他在裡面說了什麼。

    蘇昊道:「昨天夜裡,有一夥強人帶著火藥攻打興隆賭坊,意欲救出胡登甲。當時本官就在賭坊裡借宿,差點被強人的火藥所傷,你敢說這些強人與你湖廣錢莊無關?」

    「昨晚?這怎麼可能?」夏書紳是真的摸不著腦袋了,胡登甲不過是一個小夥計,哪裡值得他勾結強人去營救。可是要說這事是子虛烏有,卻又不像,這個蘇學士說得言之鑿鑿的,莫非是上頭派人去的?

    夏書紳哪裡知道,所謂強人和火藥之類的事情,不過是李贄編的一場戲而已,目的就是把髒水潑到諸如湖廣錢莊這樣的商行身上,以便勘輿營出手抓人。早在火藥爆炸之前,派往各縣的人馬就已經悄然出發了,否則,蘇昊一行就算插上翅膀,也沒可能在大清早就趕到息縣來的。

    「把夏掌櫃帶走,回去再慢慢審。」蘇昊也懶得和夏書紳磨牙,他擺擺手,兩名士兵就夾著夏書紳離開了。

    錢莊裡有帳房、夥計、太太、丫環啥的,大大小小七八十口人,面對著明晃晃的長矛,沒有幾個人敢於反抗,很快就被全部擒獲,押到院子中間圈禁起來。蘇昊帶著熊民仰,逕直來到了錢莊的賬房,開始翻檢各種文書賬冊。

    「不對啊,這麼大一個錢莊,怎麼才這麼幾本賬冊?」蘇昊看著士兵們搜出來的幾本賬冊,納悶地說道。

    「依我看,他們是把賬冊藏起來了。」熊民仰說道。

    「言之有理。」蘇昊回過味來了,現在汝寧府風聲正緊,像湖廣錢莊這樣敏感的地方,怎麼可能不預做準備。

    「把那個姓任的賬房押過來。」蘇昊下令道。

    幾名士兵答應一聲,轉身就把任宗會押來了。有人在任宗會的膝彎處踢了一腳,任宗會便咕咚一聲跪下了。

    「任管家,我且問你,錢莊的賬冊藏在什麼地方?」蘇昊走到任宗會面前,居高臨下地問道。

    「回蘇學士,這幾本就是錢莊的賬冊。」任宗會用手指著蘇昊剛剛看過的那幾本賬冊答道。

    「騙誰呢?」蘇昊道,「我看過了,這幾本賬冊不過是掩人耳目的東西,你們的秘密賬冊藏在何處?」

    「小人並不知有什麼秘密賬冊。」任宗會答道。

    「混賬東西!」熊民仰上前給了任宗會一個耳光,「我家守備大人問你話,你只能從實招來,牙關半個不字,小爺管殺不管埋。」

    任宗會被這個耳光打得嘴角流血,卻依然一口咬定道:「回軍爺的話,小人真的不知道有什麼秘密賬冊啊。」

    「你真的想死抗到底了?」熊民仰說著,又掏出了他的火槍,指著任宗會的下身,說道:「你再不說,小爺打爆你的蛋蛋。」

    「軍爺,小人真的沒有說謊,就算有什麼秘密賬冊,小人也不知情啊。」任宗會裝出一副可憐的樣子,嘴裡卻是絲毫也沒有鬆動。

    熊民仰又揍了任宗會幾下,但還是沒有能夠讓任宗會屈服。他當然不可能真的對任宗會動槍,畢竟大明還有不得濫施刑罰的律令,熊民仰也不敢做得太過分了。

    蘇昊讓士兵把任宗會押下去,又傳喚了夏書紳,結果,夏書紳與任宗會一樣,都是咬住了,堅持說沒有什麼秘密賬冊。錢莊的夥計也被召來問話,這些人的骨頭不像老闆那樣硬,在訊問時,有人招供說錢莊的確做了不少見不得人的勾當,但至於說什麼秘密賬冊,估計是存在的,但以他們的職位,那是的確不知道藏在何處的。

    「去,找些鎬頭來,挖地三尺,我就不信挖不出來。」蘇昊恨恨地下令道,錢莊總共也就這麼大的地方,能夠藏賬冊的地方也是有限的,夏書紳這些人總不可能把賬冊藏在錢莊之外吧?那可意味著每記一筆賬都要跑到外面去一趟,這肯定是不現實的。

    「呵呵,蘇守備,不必找鎬頭,咱們稍等片刻就能見分曉了。」熊民仰呵呵笑著對蘇昊說道。

    「什麼意思?」蘇昊問道,這一段時間他一直呆在汝寧城裡迷惑劉其昌,外面這些人做了些什麼工作,他只是聽到一些通報,並不完全瞭解。看熊民仰那個意思,好像是留了什麼後手一般。

    「報!陳道長來了。」

    隨著軍士的一聲通報,道貌岸然的陳觀魚從門外走進來了。他走到蘇昊面前,行了個道禮,又念了聲「無量天尊」,儼然有幾分得道高人的作派了。

    「老陳,你這一段時間做什麼去了?」蘇昊笑著對陳觀魚問道。

    陳觀魚也笑著說道:「回東主的話,小道這一段時間忙著給各個大戶人家當幕僚,這束脩之資,可是頗賺了一些哦。」

    「好你個陳老道,拿著我的一份薪水,還跑出來掙外快了。」蘇昊笑罵道,「莫非這湖廣錢莊,也是你的東主?」

    陳觀魚道:「正是。夏掌櫃的小妾得了驚風之症,是小道用了一道符把她救過來的,是否夏掌櫃就聘了小道當他的幕僚,連藏一些秘密文書的所在,都沒有瞞著小道。」

    蘇昊喜出望外:「這麼說,你知道湖廣錢莊的秘密賬冊藏在何處?」

    陳觀魚用手一指,說道:「其實這奧妙就在那根柱子上,東主你沒有注意到那根柱子上嵌了一個暗格嗎?」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11-16 08:39
298 強勢京官
               
    柱子上的暗格設計得非常巧妙,外人無論怎麼看都看不出其中的破綻。陳觀魚給蘇昊解釋了半天,蘇昊也沒看出這根柱子與其他的柱子有什麼不同,唯一的疑點就是它出現在不該出現的地方,因為在它的旁邊另外還有兩根柱子,那是真正承受屋頂重量的,而這根柱子,確切地說,只是假扮成柱子的一個大號保險櫃罷了。

    夏書紳把藏秘密賬冊的地方設在賬房裡,也是為了方便對賬,否則,每天拿著賬本在幾個屋子來回串,更容易走露風聲。

    「老陳,你別解釋這麼多了,你就說說怎麼打開這個暗格吧。」蘇昊聽了半天,終於不耐煩地說道。

    陳觀魚面露尷尬之色,搖著頭道:「這個……小道也不知道。」

    原來,陳觀魚這些天扮成一個遊方道士,滿處刺探各種隱私。他騙取了夏書紳對他的信任,從而有幸在無意中見過夏書紳打開柱子上的暗格的場景。至於開這個暗格的機關藏在何處,他就無從得知了。

    「要不,再把夏書紳提來問一問?」陳觀魚獻計道。

    「這傢伙死到臨頭還有頑抗呢,把他提來也是白搭。」蘇昊說道。

    「蘇守備,屬下倒有一個辦法。」熊民仰在一旁說道。

    蘇昊道:「什麼辦法,說出來聽聽。」

    熊民仰笑道:「這根柱子乃是木料所制,而且也不是真的柱子,咱們直接把它劈了不就成了?」

    「呃……」蘇昊無語了,其實這還真是一個好辦法,這種保險櫃,可不就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的嗎?他也是先入為主,一心只想找開暗格的機竅,如果願意把柱子劈開。什麼暗格也都昭然莫揭了。

    蘇昊自己身上就佩了一把郝氏作坊出產的高錳鋼刀,這可是這個年代最鋒利的刀具了。他拔出刀來,在假柱子上敲打了幾下,聽出其中有一處聲音與其他地方不同,便認定這是暗格的所在。他揮刀對著假柱子猛剁了幾下,木屑四處飛濺開來,果然露出一個碩大的暗格。

    「哈哈,得來全不費工夫。」

    蘇昊抽出那個暗格,從裡面掏出幾大本賬冊,還有其他一些文書。此外就是幾十塊金磚和一些珠寶,收穫十分豐盛。

    「大功告成,撤吧。」蘇昊讓熊民仰把這些東西全都收拾起來,然後下達了撤退的命令。

    蘇昊他們的動作可謂神速了,但發生在湖廣錢莊的事情,還是驚動了息縣縣衙。蘇昊等人押著夏書紳、任宗會從湖廣錢莊裡走出來的時候,正看見知縣鄧汝桂帶著一群衙役急匆匆地奔了過來。

    「下官鄧汝桂叩見蘇學士蘇大人。」鄧汝桂來到蘇昊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個大禮。

    「你認識我?」蘇昊詫異地問道。他從服色上可以看出鄧汝桂應當是息縣的知縣,但他自己此行穿的是軍服。並沒有穿官服,鄧汝桂沒有理由一下子能夠把他認出來啊。

    鄧汝桂笑而不語,他當然不會說汝寧府已經緊急下發了配有蘇昊頭像的通知,命令各地要小心從事。蘇昊不經意間。已經享受了一次全府通緝的待遇了。

    「鄧知縣這麼早趕過來,可是有什麼公務啊?」蘇昊見鄧汝桂不解釋,也就懶得多問了,他更關心的。是鄧汝桂怎麼會來得這麼快,這個時間好像是縣衙剛剛上班的時候吧?

    鄧汝桂道:「下官得到通報,說蘇學士到了息縣。於是就匆匆忙忙弄來向蘇學士請安了。不知蘇學士此行有何貴幹,還有……這幾位好像是本縣的商戶,為什麼被五花大綁,押在蘇學士的軍中?」

    「哦,這幾位可能是貴縣的商戶吧,我們抓他們的原因,是他們涉嫌參與了襲擊羅山興隆賭坊,本官要帶他們到羅山去問話。事有匆忙,未及向鄧知縣通報,還請恕罪。」蘇昊輕描淡寫地答道。

    「豈敢,豈敢。」鄧汝桂道,「只是蘇學士沒有憑據就在本縣抓人,於情於理,似乎都有一些不妥。蘇學士既然認為這幾人有罪,何不將其交給本縣,待本縣在縣衙大堂上問個究竟,再向蘇學士稟報,蘇學士意下如何?」

    「這是涉及到軍方的案子,你們地方上審,恐怕不合適吧。」蘇昊說道。

    鄧汝桂也是鐵了心要阻攔蘇昊,他說道:「蘇學士稱這幾人涉嫌攻擊羅山興隆賭坊,不知有何證據?」

    「有何證據,需要向你說嗎?」熊民仰在一旁插話了,有蘇昊撐腰,一個知縣還真不在他的眼裡。

    鄧汝桂道:「這位將爺,若是你們沒有證據就從本縣帶走幾名商戶,本縣怕是不好向百姓交代。所以本縣斗膽想請各位把案犯交給本縣,本縣保證秉公處置就是了。」

    對於地方官的阻撓,蘇昊早已和李贄商量過預案。他知道,要想靠說理來說服對方,是完全不可能的,這些涉黑的商號都與當地官府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官府怎麼可能眼睜睜地看著商號的掌櫃被勘輿營帶走。

    既然說理不起作用,那就只有動粗了,蘇昊有槍桿子在手,還真不怕這群地方官僚。反正他來抓人已經就是撕破臉了,再藏藏掖掖的,也沒必要。

    「鄧知縣,本學士奉朝廷差遣到汝寧辦差,朝廷允我便宜從事。本官擁有什麼證據,還需要向你解釋嗎?」蘇昊把臉一沉,對鄧汝桂呵斥道。

    鄧汝桂陪著笑臉,但態度卻是十分堅決:「蘇學士,下官自然不敢質疑蘇學士辦案,不過,這幾位畢竟是本縣的人,而本縣的頂頭上司是劉知府。蘇學士若是要把人帶走,可否事先知會一下劉知府,這樣下官也好有個說法。」

    「劉知府會通知你們的。」蘇昊說道,「現在我沒時間耽誤,麻煩鄧知縣讓開道路。」

    蘇昊此言一出,身後的幾名勘輿營士兵便把手中的長矛挺起來了,矛尖正對著鄧汝桂的胸口。鄧汝桂看著明晃晃的矛尖,一時嚇呆了,不知該如何是好。這個時候,他帶來的衙役之中有人不憤了,輕聲地嘀咕道:

    「哪來的丘八,竟然敢在縣城裡撒野。」

    「這是誰說的?」蘇昊一瞪眼,喝道。

    「是他!」一名勘輿營士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入衙役群中,把一個嘴欠的傢伙揪了出來,按到蘇昊的面前。其他的衙役只覺得眼前人影一晃,一個同伴就已經被人抓走了,不由得鼓噪起來。熊民仰帶著十幾名士兵端起了長矛、火槍,對著那群衙役,隨時準備應對不測。

    「是你說什麼丘八?」蘇昊沒有理會衙役們的躁動,他看著被按在自己面前的那個傢伙,冷冷地問道。

    「我……」那傢伙傻眼了,他平時就愛發個牢騷啥的,一向以嘴長著稱,誰料想遇上較真的人了。

    「給我掌嘴,讓他留個記性。」蘇昊下令道。

    一名士兵按定了那個倒霉的衙役,另一名士兵走上前去,不由分說,掄圓了巴掌在他臉上接連扇了十幾下,對方的臉眼見著就大了一倍。

    「蘇學士,你這是何意?打狗……你總得看看主人吧?」鄧汝桂看到蘇昊當著他的面,打他屬下的耳光,不由得惱火起來,對著蘇昊喊道。

    蘇昊淡淡一笑,道:「鄧知縣,本官只打狗,沒打主人,已經是給主人留面子了,你好自為之。……走!」

    最後一個走字出口,勘輿營士兵推著夏書紳、任宗會就往前走。面對著長矛和火槍,鄧汝桂實在提不起勇氣讓衙役們阻攔。蘇昊剛才對那多嘴衙役打臉的舉動,已經明明白白地發出警告,那就是他是一個敢於動手的人,大家切莫挑戰他的威嚴。

    一個縣城裡,皂班、捕快、民壯等加加起來,也有百十號人,如果再把禁卒、庫子、轎伕、更夫啥的都武裝起來,二三百人也能湊齊。蘇昊帶的士兵,也就是30來人,與鄧汝桂的手下相比,人數上是明顯的劣勢。

    但正規軍的氣勢,是縣衙裡這些雜牌所無法比擬的。再說,雙方如果真的打起來,軍方傷了地方上的人,充其量賠點錢了事。而地方上的人如果傷了軍人,那就可以扯到謀反的罪名上去,這是鄧汝桂也扛不起的。

    蘇昊顯示出了自己的強勢,鄧汝桂只能屈服了。他的品級原本就比蘇昊要低,下官阻攔上官行事,原本也是不合規矩的。現在對方還有軍隊作為支持,鄧汝桂就更沒有辦法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蘇昊一行押著湖廣錢莊的人,揚長而去。

    「快,安排快馬去向汝寧城,向劉知府報信!」鄧汝桂能做的,只有趕緊去告狀,他拿蘇昊沒辦法,劉其昌總還是有點權力的吧?

    同樣的場面,在汝寧府治下的其他縣城也都出現了。幾天時間裡,勘輿營多路出擊,查抄了十幾家賭坊、錢莊和商行,獲得了一大批秘密賬冊,連著人犯一起,全都運回了興隆賭坊。這個賭坊現在已經成了勘輿營的辦公場地,杜惟明卻始終沒有得到進入賭坊的許可,倒是心口痛的毛病越犯越厲害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11-18 22:17
299 劉其昌出面
               
    蘇昊帶著人在各縣轉悠了七八天,等他回到羅山縣城的時候,汝寧知府劉其昌也風塵僕仆地趕到了。杜惟明被一紙假供詞阻在興隆賭坊之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蘇昊派人四處搜捕與賭坊勾結的豪強和商人。劉其昌得到消息之後,就再也坐不住了,趕緊安排下官轎,趕到羅山來對蘇昊興師問罪。

    「蘇學士,你這是何意?」

    站在戒備森嚴的興隆賭坊門外,劉其昌一臉不豫地對蘇昊問道。

    蘇昊也是臉色沉重,他上前對劉其昌施了一禮,說道:「劉知府,本官也是到了羅山才知道,興隆賭坊的事情有多麼惡劣。現場死傷了這麼多人,如果不把前因後果弄個水落石出,只怕日後難以向朝廷交代啊。」

    「查案自然是要查的,但你把案犯都扣在自己手上,不讓汝寧的地方官員介入,莫非是不相信我等?」劉其昌問道。

    蘇昊道:「劉知府有所不知,蘇昊不讓譚知縣和杜同知介入,乃是出於保護他們的想法。這興隆賭坊的掌櫃到處亂咬,把羅山縣和汝寧府的官員都攀了個遍,譚知縣和杜同知如果不迴避一下,以後只怕說不清楚了。」

    「攀了個遍?這麼說,本府也被他們攀上了?」劉其昌道。

    蘇昊點點頭道:「正是,湖廣錢莊的夏掌櫃,說您是他的姐夫。」

    「放屁!」劉其昌暴跳如雷。好吧,夏掌櫃的確有一個姿色不錯的姐姐,長期孀居在家,但她已經奔五了好不好?劉其昌有一次到夏書紳家裡去喝酒,夏書紳曾經叫出她的姐姐來陪酒,但這麼老的貨色。劉其昌會動心嗎?你可以侮辱我的人格,但你不能侮辱我的審美觀!

    「此事本官已經查過了,確定是謠言,為此,我已經讓人把夏掌櫃打了30大板,以正視聽。」蘇昊很貼心地介紹道,夏書紳被打了一頓是實情,不過那是為了逼供,有了這層鋪墊。一會劉其昌就沒法追究蘇昊濫施刑罰的過錯了。

    「既然如此,本府現在能不能進這興隆賭坊,見一見這些案犯?」劉其昌懶得和蘇昊去扯皮,他直截了當地問道。

    這一回,蘇昊沒有任何磕絆。爽快地答應道:「當然可以,本官這就給劉知府帶路。」

    在蘇昊的引導下,劉其昌終於走進了被封閉多日的興隆賭坊,跟在他身後的,還有杜惟明和羅山知縣譚以中,既然有劉其昌主持,那麼杜、譚二人的迴避也就不必要了。

    賭坊的大廳還保持著當初群毆過後的模樣。蘇昊叫來一名參與了打架的賭徒,讓他給劉其昌等人介紹當時的場景。按這賭徒的說法,興隆賭坊在賭博中出千,被人識破之後試圖殺人滅口。這才引發了雙方的暴力衝突。蘇昊還適時地遞上了他們這些天審訊雙方當事人的筆錄,以證明這位賭徒所言完全屬實。

    「從蘇學士審訊的結果來看,徐仁第行事惡劣,用千術坑害百姓。還豢養暴徒毆打無辜客人,按律當嚴懲!」

    巡視完現場。一行人來到充做臨時辦公場所的賭坊賬房,劉其昌坐下來,拍著桌子,顯出一副義憤填膺的表情說道。

    「府尊大人,這徐仁第乃是下官的表弟,下官有管教不嚴之過,還請府尊降罪。」譚以中趕緊跪下,痛心疾首地做著自我批評。

    杜惟明坐在一旁,皺著眉頭道:「這徐仁第為了脫罪,居然謊稱本官也是他的表哥,實在是其心可誅。如果要治他的罪,這一條也可以算上。不過嘛……」

    「視遠但講無妨。」劉其昌喊著杜惟明的字,鼓勵他把後面的話說出來。他們一行人今天逼著蘇昊放他們進賭坊,就是為了說出這個「不過」的。

    「遵命!」杜惟明道,他把頭轉向蘇昊,說道:「蘇學士,請恕愚兄直言,適當我們所見到和看到的東西,都只是一面之辭而已。事關重大,是不是可以讓當事人自己出來說說?」

    「嗯,這是自然的。」蘇昊對於杜惟明的要求並不覺得意外,他對手下人吩咐了一聲道:「把案犯徐仁第提上來。」

    「是!」幾名士兵答應一下,轉身離去,不一會就真的提著徐仁第過來了。士兵們把徐仁第往地上一扔,然後威風凜凜地站在一旁,讓劉其昌等人也隱隱感到了一些壓力。

    「我說,我都說!」徐仁第這些天已經被反覆提審多次,形成了提審恐懼症。他被扔到地上後,麻利地翻過身來,雙膝跪地,迷迷瞪瞪地喊道:「這都是劉知府讓我幹的,我什麼都不知道啊。」

    這一嗓子出來,劉其昌的臉頓時變成了茄子色,他猛地一拍桌子,喝道:「大膽狂徒,你抬頭看看,本官是誰!」

    徐仁第愣了一下,抬起頭來,看到眼前是劉其昌、杜惟明、譚以中等人,頓時眼淚鼻涕嘩嘩流淌。他以驚人的速度,跪著向前爬了好幾步,來到劉其昌面前,一把抱住劉其昌的腿,喊道:「劉知府救命啊!」

    汝寧府一干官員的尷尬就不必提了,一個縣城裡的賭坊掌櫃,與一府的知府如此諳熟,怎麼說都像是有什麼隱情的樣子。劉其昌原本預備好了說點「本府為你做主」之類的話,現在也沒法說了。如果徐仁第表現出不認識劉其昌,那麼劉其昌為徐仁第做主,就是秉公辦案。現在這個樣子,傳出去只能說是包庇了。

    「放肆!」譚以中只好出來背黑鍋了,「仁第,你不過是在表哥家裡見過一次劉知府,劉知府哪裡認識你是何人。劉知府今日到羅山縣,是來審問興隆賭坊出千和毆打客人一事,你要從實招來,不得隱瞞。若是你的不是,我這個表哥也絕不會怛護你,一定要請知府大人對你予以嚴懲。若你還有其他為難之處,現在說出來,或許可以減你一些刑罰。」

    「怎麼,譚知縣,這就是那年我在你府上見過的你那個表弟?」劉其昌趕緊順著譚以中的話頭說下去,「本府真是一點都記不得了。」

    「那是那是,當時我也就是給您引見了一下,家裡的人那麼多,您哪能都記得。」譚以中說道。

    二人一唱一和,算是把劉其昌和徐仁第之間的關係給撇清了。其實在場的所有人對於這個問題都是非常清楚的,但有了這樣一番撇清,蘇昊就沒法借題發揮了。這就像前些天蘇昊拿著徐仁第的供狀說杜惟明是徐仁第的表弟,其實大家都知道這個供狀肯定是徐仁第屈打成招、照著蘇昊的意圖編出來的,但有這樣一紙文書在手,杜惟明就沒法堅持要求審案,這就是所謂的陽謀了。

    徐仁第也聽明白了這其中的奧妙,他這才發現,蘇昊也正笑眯眯地坐在旁邊看著他呢,他身邊還有幾名勘輿營的士兵,腰裡別著短火槍,這是讓徐仁第看到就覺得蛋疼的道具。他連忙鬆開了劉其昌的腿,向後退了幾步,依然跪著,連連磕頭道:「知府大人恕罪,小民申冤心切,冒犯了大人。」

    「你開的賭坊裡出老千,還打死打傷這麼多人,你還有什麼資格喊冤?」劉其昌欲擒故縱地問道。

    「冤枉啊,知府青天!」徐仁第這些天一直都在盼著劉其昌來救他,關於喊冤的說辭在他腦子裡已經盤算過無數回了,現在基本上是張口就來:

    「小人是被人陷害的!興隆賭坊一向以誠信為本,遠近聞名,從無出千行詐之事。那一日,賭坊中來了幾個人……」

    徐仁第倒也沒有完全撒謊,他把熊民仰帶著莫三前來釣魚執法的經過從頭到尾說了一遍,又說被廖一明砸開的那幾個骰子其實是熊民仰他們帶進來的,根本就不是賭坊原來的。至於打架的事情,據他的說法是熊民仰煽動賭徒打砸搶,而他帶著賭坊的護衛拚死保護財產,這才出現了傷亡。

    在他敘述的過程中,蘇昊一直微微笑著,並不插話。倒是杜惟明拿了疊紙拚命地記錄著,準備未來拿來作為證據,反咬蘇昊一口。

    等到徐仁第把事情說完,劉其昌點了點頭,扭頭向蘇昊問道:「蘇學士,你以為徐仁第所言,可否屬實啊?」

    蘇昊搖搖頭道:「完全是一派胡言,一句實話都沒有。」

    「何以見得?」劉其昌問道。

    蘇昊道:「同樣的問題,本官也曾問過他,他那時說的和現在說的完全不是一回事,本官有當時的筆錄為證,上面還有徐仁第自己畫的押。」

    「劉知府,冤枉啊,小人那完全是屈打成招啊!」徐仁第打斷了蘇昊的話,再次大聲喊起冤來。

    「屈打成招?那你主動交出來的那些賬冊和文書,也是被逼的?」蘇昊問道。

    「賬冊……」徐仁第心虛了,聲音驟然低了八度,他當然知道這些賬冊裡面包含了什麼東西,如果讓劉其昌知道他主動向蘇昊上交了賬冊,那還了得。

    「你胡說,那些賬冊根本不是我主動交的,是你們自己找到的。」徐仁第決定矢口否認了。

    「不會吧,你那些賬冊藏得那麼嚴實,如果不是你主動交代,我們怎麼找得到?」蘇昊繼續問道。

    徐仁第道:「我藏得再嚴實,架得住你們挖地三尺找嗎?你們這麼多人,怎麼也都找到了。」

    「也就是說,這些賬冊的確是你藏的,而且是不希望被人找到的,是這個意思吧?」蘇昊笑呵呵地問道。

    「這……」徐仁第傻眼了,他萬萬沒有想到,蘇昊會在這裡等著他呢。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11-19 09:20
300 攤牌

    李贄等人最初翻檢興隆賭坊賬房的時候,找到了一些賬冊,但一直沒有找到記錄最核心機密的那本賬冊。後來在對徐仁第進行提審的時候,李贄等人用了一些嚇唬的手段,逼著徐仁第把藏秘密賬冊的地方說出來了,這才起獲了這本賬冊。

    在這本賬冊裡,記錄了賭坊與諸多官員、豪強和其他商行之間的齷齪交易,這些交易一看就知道不是正常的商業往來,而是權錢交易,或者合夥做案、共同分贓。李贄相信,憑著這樣一本賬冊,足夠把一批人送上斷頭台了。

    徐仁第在交出賬冊之後就後悔了,覺得如果自己再死扛一會,也許還是能夠扛過去的。現在把賬冊交出去,賭坊的許多罪行就此坐實了,自己逃不出懲罰,官員們也不會出手來撈他。這些天,他想出了一個辦法,就是打算在自己被移交給汝寧府審訊的時候,一口咬定說這本賬冊是假的,是蘇昊他們逼著他編出來的,這樣一來就可以把水攪渾,劉其昌在從中作梗,賬冊的作用就無法體現出來了。

    可惜的是,沒等他使出這一招,蘇昊先把他給說暈了。面對劉其昌,徐仁第不敢說這本賬冊是自己交出去的,只能說是蘇昊他們自己找到的。但此言一出,就證明這賬冊並非偽造,而且藏得越深,就說明其中的內容越真實,否則徐仁第何苦把它藏起來呢?

    趁徐仁第語塞之際,蘇昊站起身來,侃侃而談:

    「知府大人,其實徐仁第的證詞是否屬於屈打成招,並不重要,關鍵之處,在於我們在查處此案的過程中,從興隆賭坊找到了一些證據,足以證明興隆賭坊夥同地方官員、豪強地主和高利貸主,強佔農民土地,使無數農民破產,流離失所。

    興隆賭坊做的事情,是誘人參賭,然後趁人輸光本錢之時,騙人借高利貸翻本。當賭徒還不起高利貸的時候,他們就聯合起來讓賭徒賣房子、賣土地,收購這些房子和土地的,都是當地的豪強。

    在這個過程中,地方官員就是他們的保護傘,一些人現了他們的伎倆,到縣衙、州衙去告狀,但毫無結果。從興隆賭坊的秘密賬冊上可以看到,這個賭坊每年都要給各級官員行賄,總數高達幾千兩銀子。」

    「蘇學士慎言,這只是興隆賭坊的賬冊所記,萬一是徐仁第為求自保而編的假賬冊呢?」劉其昌不敢讓蘇昊繼續說下去了,要知道,秘密賬冊上也是有他劉知府的名字的。蘇昊說的這一套作案手法,劉其昌再清楚不過了,不用這樣的方法,他一年上萬兩雪花銀的外快從何而來呢?

    蘇昊微微一笑,說道:「如果僅僅是興隆賭坊一家的賬冊這樣寫,孤證難舉,本官也就不說什麼了。關鍵是我們這次搜查了十幾家商行,從各家商行找到的賬冊互相可以得到印證,這就恐怕不是徐仁第一人所為了吧?」

    劉其昌怒道:「蘇學士,本府正想找你評評此事呢。湖廣錢莊與本案有何關聯,為何你無憑無據就查抄了湖廣錢莊?你縱兵擅入商賈之家,濫殺濫捕,就不怕本府向朝廷奏你一本嗎?」

    蘇昊道:「劉知府如果要參本官,儘管寫折子就是了。本官搜查湖廣錢莊,並未搜錯,湖廣錢莊與賭坊勾結,通過放高利貸逼農民破產,證據確鑿,到了朝堂之上,不知道閣老們是對我縱兵行兇之事感興趣,還是對汝寧府官商勾結坑害百姓之事感興趣。」

    「你是說……你們在湖廣錢莊也搜到了證據?」劉其昌有些心裡虛了,他感覺到了蘇昊的可怕,不出手則矣,一出手就直奔命門而去。這一次被勘輿營查抄的那些商行,都是他們這個圈子裡的骨幹,與官員們的聯繫十分密切。如果在每家商行都能搜出幾本秘密賬冊,那麼加在一塊,的確就是鐵證如山了。

    蘇昊現在是勝券在握,也用不著跟劉其昌兜什麼圈子,他點點頭道:「不瞞劉知府說,本官所獲頗豐。汝寧府的事情是怎麼回事,劉知府最清楚不過了,是主動向朝廷說清楚,還是等著本官上奏,就由劉知府選擇吧。」

    劉其昌遲疑了一下,對眾人說道:「各位請稍稍迴避,本府想和蘇學士單獨商議一下案情。」

    此言一出,大家都知道劉其昌的意思了,杜惟明趕緊帶著譚以中等人離開了賬房,蘇昊也向自己的手下擺擺手,示意他們可以暫時迴避。士兵們退出了房間,順手把徐仁第也拎走了。

    等到屋裡只剩下劉其昌和蘇昊二人的時候,劉其昌對蘇昊推心置腹地說道:「蘇學士,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你這等煞費苦心對我汝寧府難,用意何在呢?」

    蘇昊道:「劉知府誤會了,蘇昊並非是故意對汝寧府難,只是照著朝廷的吩咐,徹查豪強侵佔土地一事而已。查案過程中,現汝寧府上下各級官員都與豪強有勾結,這可不是我的本意。俗話說,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若是汝寧府官吏都廉潔奉公,蘇昊又能拿大家如何呢?」

    劉其昌冷笑道:「蘇學士此言,未免把老夫當成三歲孩子了。這大明天下,哪個官吏不收點孝敬?就憑朝廷那點俸祿,哪夠眾人生活的?你就明說吧,你想要多少,能夠讓你把這事揭過去?」

    蘇昊道:「昊只想問劉知府一句,所有這些事情,劉知府都知情嗎?」

    「老夫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劉其昌並不直接回答蘇昊的問題,不過他這番話也算是默認了,他說道,「這汝寧府上上下下串通一氣,並非老夫來當知府之後才有的,在前一任知府,甚至前前一任知府手裡,就已經是如此。整個官場就是如此,老夫又如何能夠獨善其身?

    以往也不是沒有欽差下來查過案,但誰會像你蘇改之一樣死心眼,大動干戈,不死不休。你能查到這一步,老夫承認,你確有非凡的才能,只是,得饒人處且饒人,你是不是也該收手了?」

    蘇昊沉默了一會,說道:「劉知府,蘇昊不是斬盡殺絕的人,蘇昊只是希望能夠還那些可憐的百姓一個公平。劉知府如果願意主持此事,讓豪強地主們把這些年通過設賭、放貸等手段聚斂起來的土地再還給農民,蘇昊可以不追究高層官員的責任,但像徐仁第、夏書紳這樣的幫兇,肯定是要明正典刑,以謝國人。」

    「把土地還給農民?」劉其昌突然笑了起來,「此事也就是改之你敢想,我這個知府可沒這麼大的本事。」

    「什麼意思?」這回輪到蘇昊不明白了,劉其昌作為汝寧知府,是汝寧的一把手,還有什麼他辦不成的事情嗎?

    劉其昌沒有解釋,只是說道:「改之啊,你年輕有為,前途無量,完全沒必要在這樣的事情上栽跟頭。我答應你,勸說豪強們退出一部分侵佔的土地,徐仁第、夏書紳這些人,如果你不肯放過他們,那我也把他們交給你,要殺要剮盡由你決定。至於其他的事情,我勸你就別去折騰了。你能夠把案子查到這個地步,已經足夠揚名立萬了,我再安排人給你預備一筆辛苦銀子,你名利雙收,回朝廷去交差,豈不美哉?」

    「如果我不答應這個條件呢?」蘇昊問道,他想知道劉其昌還有什麼樣的底牌。

    劉其昌道:「如果你不答應,那咱們就走著瞧,你我之間,必有一個要下天牢的,你猜會是誰呢?」

    劉其昌把話說到這種程度,也算是囂張之至了,讓蘇昊也不禁有些凜然。李贄曾經警告過他,說這種砸地方官飯碗的事情,是非常危險的,一旦對方狗急跳牆,各種手段都有可能使出來,以蘇昊的根基,還一定能夠抵禦得住。

    不過,蘇昊也是一個有些倔勁的人,汝寧之行,他看到了太多的醜惡,這讓他忍不住就想替天行道,還百姓一個公平。至於劉其昌威脅他的話是什麼意思,他一時還領會不了。不過有一點他是不擔心的,那就是劉其昌肯定不會跟他動武,因為他手邊有一支勘輿營,劉其昌這種地方官是無力抗衡正規軍的。

    「劉知府,有什麼招術,你就使出來吧,昊接著就是了。」蘇昊堅定地說道。

    「既是如此,那老夫就告辭了,蘇學士好自為之吧。」劉其昌說道,便站起身來,大踏步地向外走去。

    走到賬房外,杜惟明和譚以中都在那裡等著他呢。看到劉其昌臉上的表情,二人知道他與蘇昊大概是談崩了,這就意味著雙方要刀兵相見了。當然,考慮到蘇昊手裡有勘輿營這樣一支強大的力量,汝寧府方面不可能真的和蘇昊動武,只能是用暗地裡的招術。

    此前劉其昌等人對於蘇昊還有一些幻想,不願把事情做絕,但現在看來,蘇昊是鐵了心要和汝寧府作對,劉其昌他們也就不得不無所不用其極了。

    「咱們走,這裡就讓他們去折騰吧。」劉其昌對杜惟明等人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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