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大明地師 作者: 齊橙 (已完結)

 
mk2258 2013-3-26 07:34:5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32 536435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9-18 23:10
281 欲擒故縱
               
    「最後還能怎麼樣,借錢是溫家娘子自願的,並非遭人脅迫,所以縣衙也管不了這事。溫秀才家還不起這高利貸,只得把房子抵給了債主。溫秀才氣急之下,暴病身故。溫家娘子帶著小英子搬到了土地廟裡,平日只能靠溫家娘子替人做些針線為生。」薛勇憤憤然地說道。

    「這一切都是為了什麼呢?」蘇昊問道。

    薛勇道:「我原來也不知道他們是為了什麼,後來才聽說,是一位開酒樓的洪掌櫃,看中了溫秀才家的那塊地,想盤下來翻建成酒樓。找溫秀才說了幾次,溫秀才推說是祖宅,不願出售。這洪掌櫃才串通他人,來了這樣一齣戲。」

    「可是……那員外狀告溫秀才偷了他家的東西,如果查無實證,就屬誣告。照大明律,誣告是要反坐的啊。」程儀質疑道。

    薛勇苦笑道:「人家也沒有告溫秀才偷盜啊,只是說家裡丟了東西,要官府幫著盤查。溫秀才被帶進縣衙,一沒過堂,二沒挨打,只算是協助問案,不算是被告,所以這誣告之罪,也就扣不到那員外頭上了。」

    「好深的算計啊。」蘇昊冷冷一笑。

    從薛勇介紹的情況來看,這些坑害溫秀才一家的人,對於法律是非常清楚的,他們從頭到尾都沒有做違法的事情,但卻實實在在地達到了目的,把溫秀才一家推入了萬劫不復的深淵。在這中間,溫家娘子彭氏不懂得高利貸的厲害,救夫心切,被人誆騙,是關鍵的一環。但細細說來,像這種家庭婦女,又有多少能夠懂得這些事情的呢?

    「蘇大人,你可否想個辦法,替溫家申冤啊?」程儀問道。

    蘇昊搖搖頭。道:「現在溫秀才已經死了,申不申冤,又有什麼意義?溫家娘子這段時間就先住到咱們府上吧,等她病好了,替兵士們縫補一下衣裳,幹點雜活,也就能夠掙下她母女二人的口糧了。我們要在汝寧查的案子。遠比這個要複雜得多,為了這個不著急的案子過早地暴露自己,有些不值得了。」

    「可是……」程儀有些不甘心,剛才聽薛勇講溫秀才家的故事時,她就氣得要暴走了,恨不得立即就把那些聯手害人的混蛋們抓起來除掉。

    薛勇勸道:「程小姐稍安勿躁。小人倒覺得,蘇大人的想法是對的。當年程通判也經常教我們說,小不忍則亂大謀,有些時候,要欲擒故縱。以小人的愚見,蘇大人這樣做,也是為了能夠把這些人背後的人一起挖出來。」

    程儀看了蘇昊一眼。見蘇昊一臉平靜的樣子,明白薛勇應當是說對了。她向蘇昊施了一禮,說道:「那……就是程儀魯莽了,蘇大人勿怪。」

    「沒事,其實我只是沒想好應當從哪入手而已。」蘇昊寬慰她道。

    薛勇介紹過了汝寧府的豪強們的各種劣行之後,便起身告辭了。蘇昊與他約好,第二天會去汝陽縣衙向湯知縣借人,屆時薛勇要在場。並且裝出一副與蘇昊從未見過面的樣子。今天晚上,薛勇還要去向一些自己信得過的捕快、差役打個招呼,以便明天帶著這些人一起投奔到蘇昊旗下來。

    薛勇離開蘇府的時候,是程儀出門相送的。程儀把薛勇送到門外時,薛勇突然小聲地對程儀問道:「大小姐,你與這蘇大人……」

    「薛叔叔,你說什麼呢!」程儀又羞又急地斥道。薛勇雖然話沒說完,但他想說什麼,程儀哪裡會聽不出來。

    薛勇微微一笑,道:「大小姐。既然你稱我一句叔叔,那我就托個大,勸小姐一句。易得無價寶,難覓有情郎。小人覺得這蘇大人年輕有為,行事正直,是個可以託付之人。大小姐可不要錯過。」

    程儀搖頭道:「薛叔叔快別說了,我只是蘇大人帳下的一名簿記而已。蘇大人自有嬌妻美妾,我年齡大他許多,如何能與他有何瓜葛。」

    薛勇道:「大小姐過慮了,你只是為了程棟公子而耽誤了,並非嫁不出去之人。蘇大人這樣大的官,若能看中你,你可萬萬不要推辭。」

    「薛叔叔,你再說這事,我就不理你了!」程儀撅著嘴,佯作嗔怒地對薛勇說道。

    「哈哈,小人唐突了,大小姐勿怪!」薛勇哈哈笑著,轉身離去了。

    程儀看著薛勇走遠,這才回過頭慢慢地往回走。走到院子裡的時候,正與蘇昊迎面碰上。蘇昊隨口問道:「程儀,你把薛捕頭送走了?」

    程儀正在想著心思,沒注意到蘇昊,此時聽到蘇昊說話,她嚇了一跳。抬起頭來,不等說話,臉就莫名地熱了起來。她訥訥地說了聲:「呃,對,我把薛叔叔送走了……蘇大人,我去看看溫家娘子……」

    說罷,不等蘇昊說什麼,程儀就提著裙子的下襬,飛快地跑開了。

    「這個老巫婆,又搞什麼名堂呢!」蘇昊撓著頭,百思不得其解。

    第二天,蘇昊帶上幾名親兵,去了一趟汝陽縣衙,見到了知縣湯朝選。湯朝選在頭一天已經見過了蘇昊,也得到了知府劉其昌的指令,要求他為蘇昊提供各種可能的便利。蘇昊見到湯朝選之後,先是寒暄了幾句,然後就提出希望能夠從汝陽縣衙借幾名衙役協助自己辦差,他用的藉口,就是自己聽不懂汝寧方言,連吃個早飯都很是麻煩。

    「蘇學士要用什麼人,儘管向下官明示就好了。蘇學士實在看不上下官的這些衙役,那就讓下官去給蘇學士當個隨從,那也是下官的榮耀啊。」湯朝選諂媚地說道。

    「哈哈,湯知縣說笑了。湯知縣乃是一縣之父母官,蘇某這點小事,哪敢勞湯知縣的大駕。」蘇昊打著哈哈道。

    「蘇學士的事情,乃是朝廷安排的差使,那自然是頭等重要的了。慢說我汝陽縣的這點公務,就算是整個汝寧府的公務都停下來,助蘇學士辦差,也是理所應當的。」湯朝選越說越來勁,乾脆把劉其昌都給代表了。

    蘇昊知道這些官員如果要扯起蛋來,那絕對是驚天地、泣鬼神的,他沒這個心思去和對方周旋,便乾脆地提出要求了:「湯知縣,我的事其實也沒那麼麻煩,就是找幾個熟悉當地情況的人幫著帶帶路、問問話就好了。你看是不是可以把你縣衙裡的衙役找過來,讓本官隨便挑幾個去用?湯知縣放心,本官在汝寧府辦差,多輒半年,少輒兩月,等本官走的時候,這些衙役還是會完璧歸趙的。」

    「好說,好說。」湯朝選道,「既是蘇學士有令,那就待下官把衙役們都召集起來,供蘇學士挑選吧。」

    一聲令下,汝陽縣衙裡的衙役們都集中起來了,因為縣衙大堂裝不下這麼多人,所以大家都在大堂前面的空場上集合,等著蘇昊來挑人。

    由於與蘇昊不熟悉,也不知道這個外來的官員想幹什麼,因為眾衙役們對蘇昊都採取了一種敬而遠之的態度,大家三三兩兩地站著,畏畏縮縮地,不敢與蘇昊的目光相碰。

    在人群中,蘇昊一眼就看到了薛勇。薛勇與其他衙役一樣,平平靜靜地,並不刻意表現自己。不過,正如他自己所說,在所有的衙役中,他是個頭最大的一個,在人群中顯得有些特殊。

    「這個大個子不錯,你叫什麼?」蘇昊像是被薛勇的個頭吸引住了,走到他面前問道。

    「薛勇。」薛勇悶聲答道。

    「湯知縣,把這個大個子借給本官,你可捨得?」蘇昊笑著對跟在他身邊的湯朝選問道。

    湯朝選對於薛勇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好感,聽到蘇昊這樣說,他馬上應道:「蘇學士看中的人,下官自然是會雙手奉上的。薛勇,你出來,今後一段時間,你就跟著蘇學士辦差吧。」

    薛勇看看蘇昊,又看看湯朝選,搖搖頭道:「湯知縣,你是知道的,我家中尚有八十歲老母,吃奶的孩子……」

    「這和讓你去給蘇學士當差有什麼關係?」湯朝選眼睛一瞪,「薛勇,我告訴你,蘇學士能看上你,是你的福份。你知道蘇學士是什麼人嗎?」

    「那……」薛勇不敢說話了,像是被蘇昊的來頭嚇著了一般。

    「你跟著本官干,本官不會虧待你的。」蘇昊牛哄哄地對薛勇說道。

    「小人遵命。」薛勇裝出無奈的樣子,回答道。

    蘇昊滿意地點點頭,又背著手繼續向前走,檢閱著衙役的隊伍,薛勇則低著頭,跟在他的身邊。走了兩步,蘇昊停在了另一個衙役的面前,這名衙役看起來也是普普通通,但袖口分明露著一小截白毛巾。

    「你也跟著我吧。」蘇昊用手指著那人說道。

    「小人遵命!」那衙役也似乎是很無奈地答應著,從隊列中走了出來。

    蘇昊一路走去,不時從人群中叫出一人。一圈走下來,他身後包括薛勇在內,一共跟了8名衙役。蘇昊笑著對湯朝選說道:「湯知縣,要不,就把這8個人借給本官吧?」

    「完全可以。」湯朝選毫不猶豫地答道。他發現,蘇昊挑出來的這幾個人,都是他平時不太喜歡的人,既然蘇昊願意借走,他還求之不得呢。他只是有點納悶,為什麼蘇昊單單會挑中這些人呢?莫非蘇昊會相面,就知道這些人都是汝陽縣衙裡的刺頭?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9-19 01:03
282 深入群眾
               
    湯朝選把8名被蘇昊借去的衙役集中起來,進行了一個簡短的訓話。訓話的核心,不外乎要求他們在蘇學士的手下要守規矩,不要給汝陽縣衙丟臉。在訓話的最後,湯朝選還做了一個鄭重的承諾,那就是在這些人被蘇昊借走期間,他們的薪俸是照發的,這正與蘇昊此前的預計相同。

    蘇昊帶著8名衙役回到自己府上,剛進大堂,這8個人就齊刷刷地給蘇昊跪下了,異口同聲地喊道:「小人願為蘇大人效力!」

    「各位大哥快快請起,多謝各位能夠來為本官助力。」蘇昊客氣地說道。這些人都是薛勇頭天晚上聯繫過的,說好了在袖口塞一條白毛巾為記號,所以蘇昊看似隨意地挑人,卻一個也沒挑錯。

    薛勇指著這一干人,自豪地介紹道:「這位兄弟叫裴文,乃是確山人氏,腳力極好,是縣衙裡有名的飛毛腳;這位叫陸之信,西平人,當年與薛某一道,也是為程通判當過差的,汝寧那些豪強搞的名堂,他都懂;這是榮文進……;這是翁現倫……」

    他每介紹一個,蘇昊便向那人拱手致意,那對方則是趕緊單膝跪地、抱拳回禮。等到薛勇全部介紹完,蘇昊點點頭道:「聽薛大哥這樣一介紹,各位都是好漢子啊,蘇某能得各位協助,再難的事情也能迎刃而解了。」

    「蘇大人過獎了!小人不敢當!」眾人連忙應道。

    蘇昊道:「各位,蘇某打算要在汝寧做什麼事情,想必薛大哥也已經跟各位說過了。此事關乎汝寧百萬百姓的生計,容不得蘇某懈怠。大家都是汝寧府的差役,想必也知道汝寧府的豪強如何心狠手辣,各位隨蘇某辦差,說不好就會有性命之憂啊。」

    「我們這些當捕快的,平日裡抓賊,哪天不是在刀口上舔血。這點風險何足掛齒?」裴文代表眾人說道。

    「好,就沖裴大哥這句話,蘇某又平添了幾分信心。」蘇昊說道,「不過,平白無故讓各位擔這些風險,蘇某也是內心難安。尤其是,萬一我們未來辦案得罪了那個豪強。惹來豪強對各位的家眷施加報復,那蘇某就太對不起各位了。所以,蘇某想給各位兄弟每人30兩銀子的安家費,各位兄弟先不動聲色地把家眷都搬走,找一個沒人知道的地方安家,大家以為如何?」

    「多謝蘇大人!」眾人一齊響亮地應道。

    在每個人的心裡。都把蘇昊給的這30兩銀子,當成了自己的賣命錢。捕快抓賊,萬一因公殉職,縣衙也是有撫卹銀兩的,但每個人不過是10兩8兩的額度,這就是一條命的價錢。蘇昊一次性給他們支付30兩的安家費,他們有什麼理由不把自己這條命賣給蘇昊呢?

    交代完了相關的待遇。蘇昊接下來便開始給眾人安排下一步的工作了。

    按照蘇昊的設想,他首先要做的,就是摸清汝寧府土地兼併的基本情況,以及豪強們兼併土地時使用的各種手法。對於這些手法,薛勇已經向蘇昊介紹過一些,但他介紹的僅僅是個案,很難說具有普遍的代表性。

    蘇昊要求,把勘輿營拆分成若干個小組。派往汝寧府的各州縣,一邊開展地圖測繪工作,一邊深入群眾,向普通百姓瞭解各種情況。薛勇他們的任務,就是為勘輿營擔任嚮導,包括指導勘輿營的官兵如何與各色人等打交道。

    「蘇大人,你說要讓勘輿營的兄弟們到州縣去做測繪。如果碰上豪強抗拒怎麼辦?」陸之信問道。

    蘇昊道:「我們只是畫地圖,並不涉及到當地的土地糾紛,他們有什麼理由抗拒呢?我會讓軍士們儘量避免與豪強發生糾紛,但如果豪強敢主動來惹官兵。那我們也不必客氣了。」

    「那……如果我們在背後攛掇豪強惹事,怎麼辦?」裴文呵呵笑著對蘇昊問道。

    「老裴,你胡說什麼呢!」薛勇拍了裴文的腦袋一下,示意他不要亂講話。

    蘇昊倒是聽懂了裴文的意思,他對眾人說道:「裴大哥的意思,本官明白了。不過,本官倒覺得,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等先不要挑事,等到把情況摸得差不多了,再統一行動,這樣更好。裴大哥,你以為呢?」

    「小人遵命!」裴文趕緊答應道。

    事情商量定,蘇昊便讓各人先回家去安排,約好次日再到蘇府來集中。衙役們各自回家,把改換門庭為蘇昊服務的事情向家人說了一遍,又找了個藉口,動員家人離開汝寧城,到外地去投奔親友。每名衙役都帶回去30兩銀子,憑著這些錢,他們的家人完全可以在外地安頓下來了。

    至於為什麼要家人離開,所有的衙役都沒有說實話,一來是怕家人擔心,二來也是怕家人走漏了口風,對蘇昊的計劃帶來變數。

    第二天,蘇昊親自帶著這些衙役們來到了城外的勘輿營大營。他把鄧奎、張云龍等人都召集過來,開了一個會,商定了關於下鄉開展調查的方案。這個方案其實在來汝寧的路上就已經制訂好了,如今只是根據汝寧府的情況,做了一些修正而已。鄧奎拍著胸脯向蘇昊保證,必定能夠圓滿地完成預定的任務。

    李贄、徐光祖、陳觀魚、周汝員等人也都參加了這個協商會,各抒己見,出謀劃策。其中,李贄因為曾經當過一任姚安知府,對地方上的事情頗有一些瞭解,所以給鄧奎他們提出了許多有益的建議,鄧奎等人一一記下,表示會慎重考慮。

    蘇昊沒有親自帶隊下鄉,他在交代完有關工作之後,但帶著幾名幕僚以及薛勇返回了汝寧城。他留下薛勇也是有目的的,因為他要在汝寧城裡活動,沒有一個熟悉汝寧情況的人在身邊,也的確不方便。

    勘輿營留下少數士兵看守營房,餘下的人分成若干個小隊,悄悄地向各州縣出發了。由於勘輿營是駐紮在城外,出發的時候也沒有大張旗鼓,所以位於汝寧城裡的汝寧知府劉其昌等人甚至都不知道蘇昊已經開始行動了。他們能夠看到的,只是蘇昊每天帶著幾個老人和女人在城裡瞎逛,旁邊還有一個過去在汝陽縣衙當差的捕快頭目給他們當導遊。

    「蘇學士可曾找你要過相關的案卷?」在汝寧府的後堂,劉其昌與杜惟明對坐飲茶,劉其昌漫不經心地問道。

    「他找過杜某,要走了有關土地糾紛方面的案卷。」杜惟明答道。

    「他看出什麼名堂了嗎?」劉其昌又問道。

    杜惟明搖搖頭道:「下官懷疑,他根本就沒看。這幾日蘇學士天天在街上遊逛,或到茶樓聽書,或去戲園聽戲,並無潛心研究案卷之意。」

    「哈哈,年輕人嘛,哪有這樣的耐心。」劉其昌冷笑道,「依本府之見,他也就是把案卷要回去,表示個姿態,充其量也就是讓他的師爺看看罷了。」

    「其實,這些案卷也看不出什麼名堂。」杜惟明道,「這些案子都是我們已經審過的,毫無破綻可言,他對於當事雙方一無所知,如何能夠看出其中有何不妥?」

    「本來也沒什麼不妥嘛,我們也不怕他看。」劉其昌說道。

    「我還以為這位蘇學士是什麼人中龍鳳,原來也不過就是一個平常人嘛,這都好幾天了,也沒見他有什麼舉動。我琢磨著,他來辦這趟差,只怕是要無功而返了。」杜惟明道。

    劉其昌道:「無功而返也是好事,實在不行,臨走的時候,我們送他一點功勞,省得他回去太難看了。」

    杜惟明壓低聲音說道:「府尊,上頭那位的意思,似乎不太想讓他這樣平平靜靜地回去,而是想讓他栽個跟頭,咱們是不是該給他創造點機會啊?」

    劉其昌搖搖頭,說道:「對於汝寧府來說,平安是福,把這位給惹急了,反而不美。上頭那位想和蘇昊為難,何苦拿咱們汝寧府當槍呢?這蘇昊是聖上看中的人,即便辦差辦不成,聖上的寵信估計也不會少,咱們得罪一個這樣的人,是為不智啊。」

    「下官明白了。」杜惟明連連點頭應道。他說的上面的人,其實正是戶部侍郎鄔伯行,因為戶部是管財政的,所以地方官對戶部的官員多少都有幾分畏懼。鄔伯行在蘇昊前往汝寧來的時候,通過私下的渠道向劉其昌和杜惟明透了點風,意思是讓他們在汝寧給蘇昊添點亂。但現在看來,劉其昌是想明哲保身,不願意招惹蘇昊了。

    不招惹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平安無事,是大多數明朝官員的理想。

    「今日這蘇昊又上哪玩去了?」說完對待蘇昊的原則,劉其昌笑著隨口問道,此話基本上就是出於八卦之心了。

    杜惟明道:「據下官所知,今日蘇昊可不是去玩了,世子給他遞了個帖子,約他去東興樓赴宴呢。」

    「哦?世子怎麼會單獨約他呢?」劉其昌奇怪地問道。

    杜惟明道:「這個下官就不明白了,不過,下官相信,這兩個人肯定是說不到一塊的。沒準二人一言不合,這蘇昊就把世子給得罪了。」

    「哈哈,那可就好玩了,得罪了世子,看他蘇昊還怎麼在汝寧站住腳。」劉其昌幸災樂禍地說道。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9-19 15:07
283 世子的艷羨

    汝寧城裡的東興樓,是全城數一數二的高檔酒樓,每日進出的人非富即貴。酒樓裡的店小二已經練就了火眼金睛,只要一看來人的隨從、氣勢,就能夠猜出此人是官是商,官是幾品、商富幾何。

    不過,這天中午,店小二卻栽了個大跟頭,他居然生生把世子請來的貴客攔在門外,盤問了足有半刻鐘的光景。直到他不知輕重地說了幾句貶損貴客的話,被那年輕的貴客狠狠扇了一個耳光,這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錯,居然把廄來的侍讀學士給看走眼了。

    「蘇學士輕車簡從,也難怪下面那幫勢利眼的狗才會認不出你的真顏啊。」崇王世子朱常津坐在酒桌的上首,用調侃的口吻對蘇昊說道。

    蘇昊呵呵一笑,道:「讓世子見笑了。其實蘇某也不想教訓他的,實在是這傢伙狗眼看人低,居然說出讓蘇某回去吃奶這樣的髒話來,那蘇某也只能替他爹娘教訓教訓他了。」

    「蘇學士初來乍到,汝寧城裡的商家還不認識你,你應當著官服出來的。」朱常津建議道。

    「世子不是說這只是私人飲宴嗎,著官服就顯得生份了。」蘇昊說道。

    朱常津點點頭,端起酒杯,招呼道:「蘇學士所言甚是,來來來,這是汝寧本地產的醇釀,雖不算是名酒,卻也別有一戌味,本世子先敬蘇學士一盞。」

    蘇昊趕緊站起身,也端杯在手,說道:「豈敢豈敢,還是蘇某先敬世子吧。」

    「無妨,大家一起干了吧。」朱常津擺擺手,示意蘇昊坐下,然後與蘇昊碰了一下杯,二人各自一飲而盡。

    諾大一張桌子,只坐了朱常津和蘇昊兩個人。世子私人設宴招待蘇學士,閒人是沒有資格上桌的。二人各自都帶了一些隨從,在酒宴開始的時候,就被朱常津給趕到其他房間去了,屋子裡只剩下兩名負責倒酒的小丫環,看起來年齡不大,應當是聽不懂他們說話的。

    蘇昊不知道朱常津請自己喝酒的目的何在。他也懶得打聽,只管大碗喝酒,大塊吃肉。明代的這些藩王聽起來派頭很大,但實際上卻無權無勢,對於官場上的事情更沒有什麼發言權,官員們對於藩王從來都是表面上恭敬。內心卻不以為然。

    兩個人邊吃邊聊,聊的內容不外乎是風花雪月的事情。可憐朱常津雖然貴為世子,傢俬萬貫,卻從來沒有離開過汝寧地面。一年中偶爾有幾次出城掃墓或者踏青,都是要向汝寧府報備的,更不用說去遊山玩水,觀賞大好河山。聽蘇昊講起江西、播州、淮安等地的風土人情時。朱常津的眼睛裡分明有了幾分艷羨之意。

    「唉,蘇學士,說出來恐怕你不相信,我雖貴為世子,卻甚是羨慕你這等出身啊。」朱常津滿含幽怨地說道。

    「世子說笑了,用佛郎機人的話說,你可是嘴裡含著金鑰匙出世的,豈能與我這農家子弟相比?」蘇昊答道。其實。他心裡還真是知道朱常津感慨的是什麼,但這種事情屬於皇帝家族裡的內務,他才懶得去琢磨呢。

    朱常津喝了口悶酒,說道:「含著金鑰匙……倒是一個別緻的說法。要說起來,本世子家裡金銀倒是不缺,可是這金銀都不過是本世子身上的鎖鏈而已。」

    「尋常人家,想覓此鎖鏈而不得啊。」蘇昊笑著敷衍道。

    朱常津道:「你也是官場中人。自不會不知道這藩王所受的約束。外人看來,我這世子錦衣玉食,嬌妻美妾左擁右抱,簡直就是神仙過的日子。可是我與你蘇學士坐在一起。卻是自慚形穢啊。」

    「世子此言,可折煞蘇某了。」蘇昊趕緊裝出一副惶恐的樣子說道。

    朱常津道:「蘇學士,我說出來不怕你不高興。那一日在知府衙署見到你,我就在心裡想,若是朝廷能夠把給你的差事交給我辦,我不見得比你辦得差。」

    「那是自然,世子乃太祖苗裔,自然是天縱奇才,豈是蘇某可比。」蘇昊只能順著朱常津的口氣說下去了,雖然他在心裡對於朱常津那番話是頗為不屑的。

    朱常津微笑道:「蘇學士,我知道你這話是口是心非。在我大明天下,太祖苗裔多如牛毛,哪能個個都是天縱奇才?據本世子所知,其他藩國的世子,庸碌無為者,十有。民間對於我們這惺族的評價,不過是槽裡養的肥豬而已。」

    蘇昊開始有些重視朱常津的話了,一個世子,在自己面前說這種話,絕對算是推心置腹了。但以蘇昊的打算,他是不想與崇王府產生什麼瓜葛的,井水不犯河水,是他覺得最理想的結果。

    「世子此言,讓蘇某不敢聽了。」蘇昊打著馬虎眼道。

    朱常津道:「此間並無六耳,你我只是私下談話,說什麼都是無妨的。適才我說皇族不外如此,但本世子覺得,我與其他皇族是不一樣的。本世子也想建功立業,做一番讓人羨慕的功績,正如你蘇學士一般。」

    「可是……世子想做什麼事呢?」蘇昊沉聲問道,朱常津說到這個程度,他再裝聾作啞就太虛偽了。朱常津說想建功立業,這對於一個藩王世子來說,幾乎可以算是逆天的話了。這種話若是被有心人傳到萬曆耳朵裡去,直接就可以給朱常津定一個謀反嫌疑,押到鳳陽府去圈禁起來了。

    朱常津道:「我想做一個有作為的世子,讓後世能夠記住我的名字。」

    「這……恐怕不容易。」蘇昊毫不客氣地說道。

    「是啊,我這個世子,也不是事事都能如願的。所以,適才我說了,我更羨慕蘇學士的出身啊。」朱常津沮喪地說道。

    這一刻,蘇昊開始有些同情朱常津了。看得出,這位常津世子是個有志青年,不願意與其他皇族成員一樣醉生夢死,但他身上的皇族血統卻決定了他只能這樣做。在明代,有許多藩王被皇帝稱為「賢王」,所謂賢王,就是不給皇帝添亂的藩王,說得更明白一點,就是那種沒有任何遠大理想,只知提籠架鳥、上街調戲調戲良家婦女的寄生蟲。

    但問題在於,朱常津不想成為一個這樣的賢王,他還年輕,還有一顆年輕人的心。愈是這樣,他就愈發痛苦,誰說富二代的幸福指數就一定比別人高的?

    「世子跟我說這些,是希望我幫你什麼嗎?」蘇昊問道。

    「不不不,蘇學士不必擔心,本世子雖然平庸,卻也不會拉人下水的。」朱常津笑著說道,「我只是覺得你我投緣,我這邪,和其他人沒法說,能夠聽我說這邪的,只有你蘇學士一人而已。」

    明代規制規定藩王不得與官員結交,怕的就是這種有理想、有抱負的藩王網羅官員形成勢力,進而威脅到中央政權。蘇昊在大明官場上不算是什麼大人物,但卻是處於上升期的明星,他與朱常津一同喝一次酒算不上什麼大事,但如果聯合起來做點什麼事,恐怕朝廷就不會坐視不管了。

    「世子的身份,決定了你不能為官,更不可能領兵掛帥,到沙場上去馳騁。不過,世子可以經商,還可以做學問,這兩件事情做得好,也都是能夠青史留名的。」蘇昊誠心誠意地為朱常津出著主意。

    「經商的藩王倒是不少,不過也都是打著皇族的旗號強買強賣,最終就算是富甲一方,留下的也是惡名而已。至於做學問嘛,我倒是有一位藩王爺爺潛心於此,也就是現在的鄭王爺,他寫的《律歷融通》,頗受樂師們推崇,都說鄭王是不世出的韻律高人啊。」朱常津呵呵笑著說道。

    朱常津說的這位鄭王爺,是當時的鄭國藩王朱載堉,史書上給他的稱號是樂律學家、音樂家、樂器製造家、舞學家、數學家、物理學家、天文曆法學家……這位王爺估計就屬於朱常津這種有理想的人,憋在藩國裡沒事做,就琢磨著樂理,進而又延伸到數學、曆法等領域,確是著作等身。蘇昊曾聽人說起過這位藩王的事跡,所以朱常津這樣一說,他也不覺得意外。

    「鄭王能夠做到的,世子也同樣能夠做到。世子若有意治學,不妨去研究一下佛郎機的數學、物理等學說,或許也能因此而流芳千古呢。」蘇昊建議道,他對於音樂之類的東西沒什麼研究,但對於西方科學技術是非常瞭解的。既然朱常津閒得無聊,又滿懷理想,何不鼓動他去搞搞科學研究,沒準有了朱常津,就沒牛頓什麼事了。

    「佛郎機的學說,有意思嗎?」朱常津問道。

    「與我中華學說一樣,也是博大精深,不過又是另闢蹊徑,深入進去也是別有一番洞天的。」蘇昊說道。

    「那好,改日我再請蘇學士到王府去,為本世子講講這佛郎機的學說。」朱常津說道。

    「這個……」蘇昊忍不住想給自己一個耳光了,好端端地,你跟朱常津講什麼佛郎機啊,萬一真把這位二世祖的興趣調動起來了,自己豈不成了崇王府的家庭教師?

    「呵呵,蘇某有公務在身,加之有這個身份,經常出入崇王府,只怕不妥。世子若是對佛郎機學說感興趣,蘇某另外為世子推薦一人,讓他來給世子講學,世子覺得如何?」蘇昊說道。

    「此人對佛郎機學說瞭解幾何?」朱常津問道。

    「已能初窺門徑。」蘇昊說道。

    「那好,咱們就一言為定吧。」朱常津爽快地答應了。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3-9-19 15:23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9-20 08:30
284 眾目睽睽

    蘇昊給朱常津推薦的人,就是豐城龍光書院的教諭吳之誠。

    俗話說,死道友不死貧道,蘇昊自己不想去給朱常津講課,就必須找到一個替身。他在腦子裡盤算了一圈,突然想到了吳之誠這樣一個人物,如果說一定要給朱常津找一個家庭教師的話,恐怕沒有人比吳之誠更為合適了。

    蘇昊此前曾聽徐光啟他們說,老吳這一年多來研究西方科技幾乎要入魔了,教學的事情早就丟到了九霄雲外。像這樣一個人,再當教諭肯定是沒戲了,但如果能夠推薦他到崇王府來當個清客,平時給朱常津講講數學和物理,餘下的時間自己去搞研究,那倒是一個雙贏的結果。

    朱常津對於蘇昊給自己推薦教師並沒有太放在心上,對於諾大的崇王府來說,多養一兩個閒人根本不是什麼值得掛懷的事情。既然蘇昊說這個人不錯,那他就應承下來,至少也得給蘇昊一個面子吧。

    聊完朱常津的理想,二人的話題轉到了蘇昊的差使上。朱常津問道:「蘇學士,你接了朝廷的差使,怎麼沒見你有什麼動靜啊?莫非你還在等什麼?」

    蘇昊道:「世子何出此言,蘇某一下都在全力辦差,只是沒有及時向世子稟報罷了。」

    朱常津道:「蘇學士說笑了,本世子哪有資格聽你稟報。不過,我倒是聽人說,蘇學士每日只是在汝寧城裡聽書看戲,既沒有到鄉間去查訪。也不曾傳喚過苦主,這等辦差的方法。本世子倒是頭一次見。」

    「呵呵,原來世子一直都在關心蘇某,蘇某感激涕零。」蘇昊笑著說道。

    蘇昊嘴裡說是感激,其實已經是在對朱常津提出質問了。照理說,蘇昊如何辦案,與朱常津是毫無關係的,但朱常津卻知道蘇昊每天聽書看戲的事情,顯然就是安排了眼線專門盯著蘇昊。監視朝廷命官的事情。私下裡做做也就罷了,拿到桌面上來說,可就大家臉上都不太好看了。

    對於蘇昊的質問,朱常津並不在意,作為皇親,他就算承認自己在對蘇昊進行盯梢,蘇昊又能拿他怎麼樣?他用懶洋洋的口吻說道:「關心你蘇學士的。豈止本世子。劉知府、杜同知他們,也都在關心著你呢,蘇學士在合適的時候,也當去感謝感謝他們才是。」

    「原來如此,那倒是蘇某疏忽了。」蘇昊點頭道,「原來有這麼多大人在關心蘇某的一舉一動。蘇某倒是讓大家失望了。」

    「蘇學士,本世子想問你一句實話,這汝寧的事情,你是想徹查,還是想走過場?」朱常津不願與蘇昊再兜圈子了。直截了當地問道。像他這種身份的人,別人看不起他。他也看不起別人,所以平日裡根本就不知道啥叫委婉,能夠和蘇昊打這樣半天哈哈,對於朱常津來說,已經是非常超乎常規的事情了。

    朱常津這話問得蘇昊有點啞,是要徹查還是要走過場,這根本就不是能夠公開說的事情,蘇昊對朱常津並沒有什麼信任,怎麼能夠把自己的想法和盤托出呢?但朱常津已經問到跟前了,也由不得蘇昊迴避,他想了想,說道:「從明哲保身這方面來說,蘇某最好是走走過場就算了。但要從不負聖恩這方面來說,蘇某理當徹查。」

    「汝寧的水很深,蘇學士若想徹查,只怕最後會不得乾淨啊。」朱常津說道。

    蘇昊道:「據昊所知,推薦昊到汝寧來的人,也是希望昊不得乾淨脫身的。既然別人有這樣的打算,昊也不能讓人失望是不是?」

    「哈哈,這話有理。」朱常津莫名其妙地笑了起來,蘇昊這番回答,雖然沒有明確說出自己的想法,但也已經給了朱常津一些暗示了。朱常津端起酒,敬了蘇昊一下,說道:「蘇學士果然是有擔當之人,本世子佩服。本世子也放句話在這,查案之時,若有用得上本世子之處,蘇學士儘管開口就是了。」

    「那蘇某就借世子之酒,先謝過世子援手了。」蘇昊也端起酒杯,與朱常津乾了一杯。

    酒足菜飽,朱常津與蘇昊攜手走出了東興樓,在樓前握手道別。蘇昊眼角的餘光可以看到,在街頭巷尾,有那麼幾撥賊眉鼠眼之徒,正在偷窺著他與朱常津說話、告別的一舉一動。聯想到朱常津說起的情況,蘇昊能夠猜出,這些人應當是劉其昌、杜惟明等人派出的眼線,他今日與朱常津喝酒的事情,還不定被汝寧的官員們如何解讀呢。

    想琢磨就琢磨吧,哥不搞陰謀,哥搞的都是陽謀,在太陽底下,所有的污泥濁水都會現形的,蘇昊在心裡暗暗地想到。

    對於蘇昊與朱常津會面之後相談甚歡這個消息,劉其昌和杜惟明都深感意外。他們是和朱常津打過交道的,知道這位世子性格上有些孤僻,對他們這些官員一向沒什麼好臉。蘇昊年輕氣盛,這樣一個人與世子碰在一起,怎麼也應當是互不相讓,最終不歡而散才對。怎麼可能攜著手一塊從酒樓上下來呢?

    「莫非世子與這蘇昊談定了什麼事情?」杜惟明猜測道。

    劉其昌想了想,說道:「他們能有什麼共同的事情可說?世子喜歡的那些東西,蘇昊應當都是不感興趣的吧?我可聽說,蘇昊到汝寧這麼長時間,從未到過那些尋歡場所。」

    杜惟明道:「不管他們談了什麼,只要蘇昊真的想查汝寧的土地問題,他就一定會和崇王府發生衝突的。除非他真的不想查了,只是走走過場而已。」

    「沒準我們這位蘇學士,就真的只是想走走過場了。」劉其昌冷笑道。

    「劉知府,要不要讓下面的人做點準備,別讓他這一顆耗子屎壞了一鍋飯?」杜惟明請示道。

    劉其昌道:「先不必著急吧,下面的人口風不嚴,若是打了招呼,沒準反而會弄巧成拙了。等到這個蘇昊想去下面查訪的時候,再打招呼也不遲吧。」

    「劉知府所言極是,屬下記住了。」杜惟明應道。

    蘇昊不知道汝寧的知府、同知是如何議論他的,對於朱常津請他吃飯一事,他照舊要去向李贄請教一下,讓李贄幫他分析分析朱常津的用意。

    「依老夫看來,這個世子或許是真的毫無心機,他只是想和你交個朋友吧。」李贄在聽完蘇昊介紹的情況之後,作出了這樣的判斷。他當過好幾個部門的官員,也到過不少藩國,知道這歇王的德行。說他們毫無心機,已經算是比較客氣的話了,要照實說,就是嘲笑他們弱智,沒有任何智慧可言。

    「那麼,我當如何做呢?」蘇昊問道。

    李贄笑道:「世子願意和你做朋友,你有何猶豫的?崇王府雖然不管是大府,但也頗有一些家資。和這樣的富家做朋友,至少吃喝是不愁了。」

    蘇昊道:「我關心的是,我們如果要清查豪強侵佔土地的事情,會不會查到崇王府頭上?世子跟我說,他願意助我查案,我想知道這句話到底是真正的好意,還是一種暗示,或者威脅?」

    李贄拍拍手邊的一堆卷宗,說道:「改之,這幾日我們幾個人晝夜無休地在閱讀這些案卷,薛勇手裡還有當年程通判查案的時候留下的資料,我們也一併分析過了,現在已經梳理出了一些眉目。不過,有些東西還需要到鄉間去實地查證,找到那朽主。鄧奎他們下鄉去,也查到了不少東西,每日都有密信送進府來。結合所有這些證據來看,汝寧府的土地問題,與崇王府也是分不開的。」

    「這麼說,最終我們還得查到崇王府頭上去?」蘇昊問道。

    李贄道:「這就是麻煩所在了。若要繞過崇王府,很多事情都無法理清,有許多豪強都與崇王府有瓜葛,完全不動崇王府,這些案子就查不下去。但是,如果要查崇王府,又超出了蘇學士你的權限,鬧不好,聖上都會出來拉偏手的。」

    「這就是為什麼此前那些官員都查不下去的原因所在吧?」蘇昊說道。

    李贄道:「崇王府是一方面,汝寧府上下的官員也是一個方面,汝寧的官紳勾結也是非常嚴重的,就連劉其昌自己,都不見得有多乾淨呢。」

    蘇昊冷笑道:「這就是他們為什麼要派人來監視我的原因吧?」

    李贄道:「你現在每日游手好閒,倒的確能夠讓對手對你產生輕慢之心。不過,一旦他們反應過來,我想他們的反擊也會是非常強烈的。豪強、官府,加上崇王,這幾股勢力加起來,你一個小小的侍讀學士,只怕是扛不起啊。」

    蘇昊道:「我也不是孤家寡人啊,我背後有汝寧的百萬百姓,難道還怕這些黑惡勢力不成?」

    「哈哈,果然是年少輕狂,頗有幾分老夫當年的風采啊。」李贄也不知道是褒還是貶,這老頭驕傲起來無人可比,蘇昊已經有些習慣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9-29 03:51
285 官兵進村

    汝寧府信陽州羅山縣,一個名叫馬橋的小村子。

    里長莫松穿著一件剛剛從箱子底下翻出來的帶著好幾個補丁的長衫,與幾名差不多同樣打扮的鄉老一起,哆哆嗦嗦地站在村口,準備迎接一隊不速之客。就在剛才,有外出辦事的鄉農飛跑回來向莫松報信,說有十幾名官兵正向馬橋村的方向走來了,為首的一名官長還專門打聽馬橋村的位置呢。

    聽到這個消息,莫松丈二和尚摸著腦袋,實在想不出官兵為什麼要到馬橋村來。要知道,只有百來戶人家的馬橋村地處一個小山坳裡,一年到頭,連縣衙的差役都難得來一次。上一次過官兵,是因為信陽州有暴民起事,朝廷調兵鎮壓。可如今暴民的事情已經平息下去了,官兵到馬橋村來,是為什麼事情呢?

    雖然想不明白,但他還是用最快的速度跑回家去換了一身正裝,又差人把村裡的鄉老也叫齊了,一起前往村口,準備恭迎官兵。站在路邊上,莫松不斷地糾結著一個問題:該拿點什麼東西來孝敬這些官兵大爺呢?村子去年遭了災,家家戶戶連吃飯的口糧都不夠,哪裡還能拿出什麼好東西來。可是,如果不有所表示,誰知道這些官兵一生氣會幹出點什麼事情來。

    「唉,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還是先見見這些官兵大爺再說吧。」莫松自言自語地嘀咕道。

    「里長,你說這官兵不會是路過吧?」留著一綹山羊鬍子的鄉老莫正相沒話找話地問道。

    莫松苦笑道:「二叔啊。咱們這馬橋村通往外面只有一條路,哪有人會從這裡過路啊?」

    「可是。這官兵到咱們村來幹什麼?」莫正相問道。

    莫松道:「您老問我,我問誰去?我這不也是剛聽冬伢子跑回來講的嗎?」

    「莫不是冬伢子看錯了?」莫正相猜測道。

    莫松道:「但願如此吧,要不……唉,這些丘八到村裡來,還不得把地皮刮一層走?」

    莫松的美好願望很快就被打破了,遠遠的山路上,出現了一隊穿著鴛鴦戰襖的官兵,正大踏步地向著馬橋村的方向走來。這些官兵每人背上都背著碩大的行囊。有些人肩上還扛著一些什麼長長的東西,有幾個人手裡端著長矛,還有的人則背著火銃。隊伍人數不多,但走起來頗有一些氣勢。

    「這不是衛所兵,這是營兵啊。」另一個名作莫正元的鄉老說道。

    「正元,你怎麼能看出這是什麼兵啊?」莫正相問道。

    莫正元道:「看這些官兵走路的樣子就能夠看出來了,衛所兵哪能走得這麼齊整。這分明就是經常操練的營兵才能走出這個勁頭來嘛。」

    「莫非什麼地方又有暴民起事了?」莫松皺著眉頭說道,「要不怎麼會有兵跑到我們這裡來?」

    「唉,要是再打仗,這日子就更沒法過了。」鄉老們一個個長吁短嘆地說道。

    說話間,隊伍已經走到離村口很近的地方了,莫松強打起笑臉。扯了扯衣襟,小跑幾步迎了上去:「在下是馬橋村里長莫松,在此恭迎各位軍爺,敢問各位軍爺是打這路過,還有到敝村有何公幹啊。」

    「立定!」

    官兵中帶隊的一名軍官喊了一聲口令。士兵們齊刷刷地停下了腳步。那軍官迎著莫松走過去,行了個軍禮。然後朗聲說道:「本人乃勘輿營把總熊民仰,奉命率隊到貴村公幹,還請莫里長恕我等唐突之罪。」

    如今的熊民仰,早已不是兩年前那個懵懂無知的農村少年了,兩年的軍旅生涯,讓他壯實了許多,也成熟了許多。勘輿營改編為營兵營的時候,他被任命為火器部的把總,實際上是作為千總的候選人的。這一次,勘輿營化整為零,分散前往汝寧府的各處,他帶著十幾名士兵被派往馬橋村一帶,負責完成周圍十幾個村莊的土地測量,以及秘密調查有關豪強地主兼併土地的情況。

    「原來是熊把總,失敬失敬。不過,敝村百姓一向安份守己,敝村周圍也無強人出沒,不知貴軍到敝村是何公幹?」莫松滿臉堆笑地對熊民仰問道。

    熊民仰呵呵一笑,道:「莫里長,軍機之事,恕本將無法告知。莫里長儘管放心,本部並無為難貴村百姓之意,一應供給我們都是自己攜帶的,莫里長只要替我們安排個住處就行了,我們恐怕要在貴村住上十幾日,莫里長不會嫌麻煩吧?」

    「十幾日……」莫松只覺得牙床有些疼痛的感覺,但又不敢違逆熊民仰的意思,只得連連點頭道:「熊把總能夠光臨馬橋村,是我等的榮耀,豈敢說麻煩二字。各位,請隨我等進村來……」

    莫松在前面帶路,熊民仰領著勘輿營的士兵們跟著他進了村。幾名鄉老怯生生地跟在士兵們身邊,他們有人試著要幫士兵們拿點東西,結果那些年輕的士兵看看鄉老們的白鬍子,直接就搖頭了:「大叔,我們這東西沉著呢,您老拿不了。」

    士兵們一開口,鄉老們就聽出了他們並非本地人,細一打聽,才知道是從淮安府過來的隊伍,這些士兵都是淮安人。這淮安的兵,跑到汝寧來,而且是到這樣一個鳥不生蛋的小山村來,這事怎麼看都透著蹊蹺啊。

    「你們村……可夠窮的。」熊民仰走在莫松身邊,他看了看村子裡那些破舊的住房,忍不住評論了一句。

    「唉,讓把總笑話了。」莫松道,「我們這個地方一向就窮,我們這個村子又是更窮的。以往,碰上個風調雨順的年景,大家還勉強能夠吃上個飽飯。碰上災年,就要餓幾天肚子。到了這幾年。比過去又差了許多,好年景也不過就是不餓死人而已,像去年那樣的災年,我們村餓死了十幾口子呢。」

    「為什麼這幾年比過去差了呢?」熊民仰敏感地發現了莫松話裡的信息,對他追問道。

    「呃……」莫松語塞了,他是在不經意中透出了實情,及至熊民仰追問時,他才發現有些話是不便對外人說的。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回答才好。

    「這裡頭……事情挺多的,把總是外鄉人,有些事情一時半會跟把總也說不明白。」莫松支吾道。

    熊民仰聽出了莫松的為難之意,他微微一笑,也就不再逼問下去了。他們畢竟是剛到馬橋村,與莫松根本談不上有什麼瞭解,在這個時候談得太深顯然是不合適的。

    「把總。我們這村裡也沒什麼大戶人家,家家戶戶的房子都小得很,要找出一家能夠住下你們這十幾位兄弟的,實在是有些難辦啊。」莫松換了個話題,與熊民仰說起了住房的事情。

    熊民仰道:「這個倒無所謂,我們分開來住就是了。一戶人家住兩三個兄弟,莫里長能夠幫著給安排一下嗎?」

    「自當效勞,自當效勞。」莫松連聲應道。

    即便是一戶人家只安排兩三名士兵去住,莫松也費了不少氣力。有些人家家裡的房子本身就很緊張,為了安排勘輿營士兵入住。不得不把家裡的孩子轟到柴房去睡,騰出房間來給士兵們住。至於說床鋪之類的。就更為簡陋了,很多人家的床鋪就是幾塊破木板搭起來的,上面鋪著稻草。好在士兵們自己是帶著被子的,要不,莫松就更頭疼了。據他說,全村人加在一起,也湊不出十幾條多餘的被子來。

    好不容易把眾人都安頓下來了。熊民仰作為主官,被莫松安排在了自己家裡。莫松把正房讓了出來,給熊民仰住,自己則帶著老婆住到孩子的房間裡去了。熊民仰知道一個官兵的把總與村長之間有多大的落差,所以對於莫松這種謙卑的表示也就泰然接受了。他如果不接受莫松的這份好意,恐怕莫松只會覺得更難受。

    「好了,莫里長,現在弟兄們都已經住下了,我們大概要住上十天半月,就麻煩里長和鄉親們說說,請大家多多擔待了。」放好自己的東西之後,熊民仰對莫松說道。

    「好說好說。」莫松躬身答道。

    「你有什麼事就自己忙去吧,我等稍事休息,也該去辦我等的公務了。」熊民仰又說道。

    「這個……」莫松沒有挪窩,他吞吞吐吐,不知如何說起。

    熊民仰詫異道:「怎麼,莫里長有話要跟本將說嗎?」

    「是這樣的,把總千里迢迢來到敝村,我身為里長,理當割肉買酒,設宴款待。無奈敝村甚是貧窮,家家戶戶都沒有餘錢,我這個當里長的,手裡也湊不出買肉的錢來。我剛才到全村走了一大圈,才湊出40個雞蛋,送給熊把總當個點心,還請熊把總不要嫌棄。」莫松憋了半天,才把自己想說的話說了出來,同時雙手捧出一個籃子,裡面果然裝著幾十個雞蛋,其中有一個雞蛋上面還有新鮮的雞屎,顯然是剛剛下出來就被莫松拿來湊數了。

    「莫里長,這又是何必呢?」熊民仰接過那個籃子,只覺得心裡五味雜陳,一時也不知該說些什麼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10-1 11:42
286 子弟兵
   
    照著當年的慣例,熊民仰收下莫松送的這筐雞蛋是理所應當的,甚至他還可以挑剔莫松禮數不周,因為一筐雞蛋的孝敬對於他們這些遠道而來的官兵來說,實在是太寒酸了。..

    不過,蘇昊在組建勘輿營的時候,就把後世的治軍理念灌輸於其中了,三大紀律八項注意這樣的規矩,即便是剛加入勘輿營不久的新兵也是耳熟能詳,更何況熊民仰這種老兵。看著莫松一臉誠惶誠恐的樣子,熊民仰笑著接受了這份心意,同時讓旁邊的士兵按著市場上的價格,數出60文錢,遞到了莫松的面前。

    「這如何使得!」莫松像見了什麼燙手的東西一樣,連連擺手,「大軍光臨寒村,小人身為里長,無一物奉獻,已是慚愧之極。區區幾十個雞蛋,如何敢收將軍的錢?」

    「莫里長,你就收著吧。」熊民仰拿過錢,硬塞到了莫松的手上,「我進村的時候已經看到了,馬橋村的百姓生活艱難,我們在此辦差,若再是白吃白喝,那就是魚肉百姓了。別說我們自己良心能不能安,就是我們守備大人知道了,也饒不了我們的。」

    「把總,你們這……到底是哪來的隊伍啊?」莫松捧著錢,怯生生地問道。

    「我們叫勘輿營,是直屬於兵部的。其實我們的來意跟你說說也無妨,就是測量一下周邊的山水,給兵部製作地圖所用。」熊民仰打著哈哈道。

    「勘輿……地圖……」莫松摸著腦袋,死活也理解不了這些事情。

    不過。知道官兵吃飯會給錢,這倒是一件讓莫松覺得愉快的事情。從聽說官兵要來村子裡開始。莫松就一直在擔心接待的問題,這些錢顯然不能讓他這個當里長的一個人出,但如果要分攤到全村各戶去,光是收錢就能夠把他給累死了,要知道,這村子裡有多少戶人家搜遍全家都找不出一個銅板來。

    分散到各家各戶去住宿的勘輿營士兵們此時也正在與自己的房東交代伙食費的問題,照著一人一天20文錢的標準,他們把飯錢預告交給了房東的手上。那些農民都像莫松一樣。先是惶恐,隨後則是竊喜,羅山這個地方經濟不發達,物價隨之也比較低,20文錢已經足夠一個五口之家吃一天了,這就意味著眾人接待這些官兵不僅不會有負擔,還能多少掙到一點外快。

    「二位軍爺。你們要吃點啥,小人這就去集上買去。」村民莫三拿著40文錢,滿臉喜色地對士兵廖一明和尹國賢問道。

    「咱們羅山的肉價是多少?」廖一明問道。

    「8文錢一斤。」莫三答道。

    「割……兩斤肉吧。」尹國賢道,「回來做了全家一起吃,其他的菜蔬,你就看著買吧。」

    「豈敢豈敢。這都是軍爺你們的錢,我們怎麼能吃軍爺你們的肉……」莫三推托道。

    廖一明笑道:「老莫,你怎麼說話的,什麼叫吃我們的肉啊。」

    「哎呀,小人說錯了。小人該死,軍爺勿怪!」莫三連忙道歉。

    尹國賢走上前。拍拍莫三的肩膀,說道:「老莫,論歲數,我們理當尊稱你一句莫叔了,你就別跟我們太客氣了。如果不嫌棄的話,你就稱我和老廖一句老弟,別軍爺軍爺地,把我們都叫老了。」

    莫三愣了:「呃……這哪合適啊。」

    尹國賢道:「我說合適就合適,老莫,咱們就這樣定了。這些天我們兄弟少不了麻煩你,咱們就以兄弟相稱,飯同吃,活同干。我們守備說了,我們勘輿營是百姓的子弟兵。」

    「守備……是多大的官啊?」莫三問道。

    廖一明道:「我們守備是四品,你們知縣是七品,你算算看,我們守備是多大的官?」

    「那不是得和巡撫一樣大了?」莫三驚了,他弄不清楚官場中的品級是如何算的,只覺得比知縣還大的官,那鐵定就是大得不得了的。既然這樣大的一個官發的話,想必是很管用的。子弟兵,這個詞莫三隻在戲文裡聽說過,如今總算見到真的了。

    這天中午,馬橋村裡飄起了久違的肉香,那些沒有被分配到接待官兵的農家,個個都嚥著口水,羨慕地看著那些幸運的鄰居們。官兵進村不擾民,而且還拿出錢來買肉請百姓吃,這是他們從未聽說過的事情,可現在就實實在在地發生在他們眼前了。每個村民在驚歎之餘,都在琢磨著,這是一支什麼樣的軍隊啊!

    深入農村,與農民打成一片,這是蘇昊給勘輿營定下的方略。在汝寧這個地方,蘇昊是個外來的官員,勘輿營也是外來戶,要想查處當地官吏、豪強勾結的事情,沒有百姓的支持是萬萬難以做到的。

    蘇昊在勘輿營中倡導官兵平等的思想,隊伍的作風是非常過硬的,這就使得他敢於大膽地把勘輿營化整為零,分散到汝寧各州縣的農村去瞭解情況。僅僅一頓飯的工夫,整個馬橋村的百姓就接受了這支隊伍,儘管隊伍裡的那些大兵說話的口音是如此陌生,卻也並不妨礙村民們把他們當成自己人。

    「老莫啊,你家這眼土灶,打得太差了,要不要叫我這位尹兄弟給你改改?」

    吃過午飯,眾人圍坐在桌邊聊天消食,廖一明指著莫三家的灶間,對莫三說道。

    「尹老弟會打灶?」莫三奇怪地看著尹國賢問道,經過一頓飯的時間,莫三現在已經能夠很自如地以老弟來稱呼這些士兵們了。其實士兵大多也都是農民出身,只是身上多穿了一件軍服而已,如果不是自己刻意要裝出一副嘴臉去欺壓百姓,那麼與尋常人又有何不同呢?

    尹國賢道:「正是。小弟當兵之前,是做泥瓦匠的。不過。這打灶的手藝,卻是蒙我家守備所授。在我們老家淮安,現在家家戶戶都用的是我家守備發明的灶,這個灶是以我們淮安知府的姓氏命名的,叫作韓氏灶。」

    「你家守備怎麼還會打灶啊?」聽到尹國賢的解釋,莫三更納悶了,守備這麼大的官,不是應當成天游手好閒的嗎。怎麼還會發明什麼灶?

    尹國賢自豪地說道:「我家守備,那可是有通天徹地之能,連皇上都知道他的名字。對了,他還見過皇上呢。他發明的這個韓氏灶,比尋常人家的灶能夠省一半的柴草,如果和你老莫家的灶相比,能省出七成的柴草呢。」

    「果真如此?」莫三瞪圓了眼睛。守備大人有沒有見過皇上,這與他沒什麼關係,他更關心的是尹國賢說的省柴灶問題,「若能省出七成柴草,那我家一年下來,光柴草也能省出幾百文啊。」

    山裡人家的柴草不用花錢買。但同樣需要花力氣去山裡砍。如果能夠省下這些柴草來,挑到集上去賣,那就能夠變成現錢。莫三沒什麼文化,但在這種問題上,他的計算是極其精明的。

    「閒話少說。老莫,趁著現在吃過飯沒事。我就給你改改這個灶。」

    尹國賢說著就站起身,挽起袖子往灶間走。莫三裝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樣子,象徵性地攔了一下,也就隨著尹國賢一起去了。

    蘇昊利用後世知識所設計的省柴灶,經過在豐城的推廣之後,技術已經非常成熟。韓文從豐城調到淮安去當知府,捎帶著把省柴灶的經驗也帶過去了,在淮安全境推廣,將其作為一項惠民工程。要推廣省柴灶,韓文當然要借助蘇昊的力量,而蘇昊則是把技術傳授給勘輿營的官兵,然後讓他們再去傳授給當地的泥瓦匠們。因為這個緣故,勘輿營官兵或多或少都懂一點省柴灶的建造方法,這麼一項技術在農村無疑是能夠得到極大歡迎的。

    農村裡面,各家各戶的事情毫無秘密可言。尹國賢給莫三家改造省柴灶,這個消息一下子就傳遍了全村。莫三家小小的灶間成了一個展館,村裡的男男女女輪番過來參觀,一邊看一邊評論。不久,又有其他人家也傳出消息,說住在家裡的官兵也在幫他們家改造爐灶。一時間,全村都鬧騰起來了,有一路小跑去村外挖黃泥的,有忙著去集上找鐵匠打爐篦子的,也有東家走走、西家串串看熱鬧的。

    「這些官兵到底是想幹什麼呀?」鄉老莫正相、莫正元湊在一處嘀咕道。

    「聽里長說,他們是什麼勘輿營的。」

    「勘輿?那不是道士做的事情嗎?」

    「不是道士那種勘輿,他們說他們是畫地圖的。」

    「畫地圖的?這和打灶有什麼關係?」

    「聖人說,事有反常必為妖,我看其中必定有詐。」

    「聖人說過這話?」

    「……」

    這樣的討論當然是沒什麼結果的,事實上,同樣的疑惑也在汝寧府無數個鄉村的士紳們心中盤旋著,但他們根本無法猜出這其中的玄機。有些豪強也聽說了這樣的消息,他們同時還知道這支名叫勘輿營的隊伍是跟著那個朝廷派來查案的蘇學士一起來的。但他們的腦子無法把查案與改造省柴灶這樣的事情聯繫起來,最後就只能把這些都當成蘇昊的一種親民秀了。

    這個年輕的學士,估計就是靠這樣一些雞鳴狗盜的手段爬上高位的吧?至於說要查什麼豪強侵佔土地案,呸!

    地主和官吏們都這樣輕蔑地想道。

    ps:10月是起點的歷史軍事月,可是橙子卻在淒慘地處理數據寫項目報告,實在是鬱悶啊。

    假期第一天,早起碼出一章,然後接著幹活去。

    大家手頭有保底月票不?如果不覺得橙子人品不好,就投給本書吧。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10-11 23:45
287 汝寧科學院
               
    「蘇學士,吳先生,你們看這個科學院就建在此處如何?」

    這是在汝寧城外的一處農莊,崇王世子朱常津興致勃勃地指點著莊子上的房舍,對跟在他身邊的蘇昊以及老學究吳之誠說道。幾名隨從都被朱常津趕得遠遠的,因為朱常津嫌他們太沒有眼色,會影響他與蘇昊、吳之誠之間的談話。

    吳之誠是蘇昊推薦給朱常津的,朱常津帶著一種試試看的心態,差人專程前往江西豐城給吳之誠下聘書,請他到崇王府來當幕僚。吳之誠起初對於這個邀請很不以為然,如其他讀書人一樣,他對於這些藩王是非常不屑的,更不覺得這些人會有什麼真正的求賢之心。

    不過,朱常津派去的下人同時還帶去了蘇昊寫給吳之誠的信,信中對於朱常津的情況做了一個簡單的介紹,說明朱常津此次聘請吳之誠,是出於探尋格物之道的想法,這與吳之誠目前正在做的事情是非常吻合的。吳之誠讀過這封信之後,改變了初衷,帶著自己的幾大箱子書,千里迢迢地來到了汝寧。

    朱常津在自己院子的客廳裡召見了吳之誠,二人不知談了些什麼,到吳之誠出來的時候,朱常津竟然親自送到了門口,這可是從來沒有人享受過的禮遇。

    緊接著,朱常津就差人給蘇昊送信,聲稱自己想辦一個書院,以吳之誠為院長,招攬天下英才,專事研究佛郎機學說,據說這個動議還得到了崇王朱翊爵的贊同。

    「世子,這個動靜是不是有點太大了?」蘇昊好心好意地勸說道,他擔心這位二世祖只是一時心血來潮,回頭萬一沒興趣了,豈不是要留下一個爛攤子給別人去收拾?

    「人生苦短,學海無涯。我輩既知有如此精彩的學說,豈能不大張旗鼓追逐之?」朱常津頗有詩意地說道。

    「可是,世子想追逐些什麼呢?」蘇昊又問道。

    朱常津道:「吳先生給我講了數學、物理、化學這些道理,對了,他說這些東西都是你講給他聽的,他在這兩年時間裡又有了許多自己的心得。他跟我講了很多想研究的方向,說如果能夠研究出來,近可解釋身邊的諸多疑惑,遠可助我大明富國強兵。這些事情,本世子都相信了。只是覺得如此玄妙的學說,光憑吳先生一個人琢磨,未免力有不擒。若能有十個、百個如吳先生這樣的大儒一起來做,豈不是可以取得百倍之功?」

    「可是,世子想取得什麼樣的功績呢?」蘇昊繼續問道。

    朱常津道:「聽吳先生說,你曾與他言道,天上的雷電是可以引到地上來使用的,用雷電可以推動水車,不用水力、風力和畜力。水車就可以轉動。本世子想要做的,就是讓這個預言得以實現。」

    蘇昊被朱常津的遠大理想給雷倒了,他勸道:「世子,這數學的研究也就罷了。物理和化學的研究,可都是要用錢的。世子說的引雷電驅動水車,是電學研究的範疇。要搞電學,就涉及到電線、電機。這都是要花費無數的銀子才能開發出來的東西。」

    「對於本世子來說,銀子不過是身外之物罷了。」朱常津淡淡地說道。

    蘇昊再三詢問,最終明白朱常津是要玩真的了。也不知道吳之誠給他灌了什麼迷魂湯,使他一門心思地就想辦這麼一個以研究西方學說為宗旨的書院。

    蘇昊能夠做的,就是替朱常津給書院改了個名字,叫作汝寧科學院。因為朱常津要做的這些事情,與時下各地的書院已經完全不是一碼事了,這分明就是一個科學院該做的事情。以蘇昊的意思,他更希望建一個皇家科學院,可惜朱常津僅僅是一個藩王世子,是沒資格使用「皇家」的頭銜的。

    要辦一所科學院,場地自然是必不可少的。蘇昊提出,如果要做物理、化學方面的實驗,難免會有一些動靜,或者有些廢水、廢氣的污染,這樣的一個機構安排在汝寧城裡,是不太妥當的。這個問題自然也難不住朱常津,崇王府在汝寧城外有十幾處農莊,隨便找一處出來也足夠建一個科學院了。

    朱常津從來沒有像這段時間這樣精力充沛,他親自帶著蘇昊和吳之誠到選定的農莊去實地考察,聽取二人對於農莊改造的意見,並當場叫來農莊的管事,吩咐他照著蘇學士和吳院長的要求,不折不扣地執行。

    要建立一個科學院,研究人員是最為關鍵的。朱常津廣撒英雄帖,招募對於算學、格物之道有興趣的大儒,並許以豐厚的束修。蘇昊算是見識了什麼叫作財大氣粗,幾千兩銀子對於朱常津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相比之下,徐光啟這些人在京城裡搞科研的投入簡直就不值一提。

    在明朝末年,雖然八股科舉仍然佔據著主流地位,但讀書人中間有志於探索科學技術的也不在少數。在此前,這些人根本找不到一個能夠讓他們專門研究格物之道的場所,他們的研究成果也無法與他人分享。聽說汝寧府的崇王專門辦了一個研究格物的書院,各地的儒生聞風而來,一下子就把一個農莊擠得滿滿噹噹的。

    一個藩王,鬧出這麼大的動靜,要想讓朝廷不關注,那是完全不可能的。朱翊爵專門給萬曆寫了一封信,解釋了兒子所做的事情,並再三說明,這個科學院如果能夠研究出什麼新東西,必定會在第一時間呈送給朝廷,服務於大明正統。

    萬曆給朱翊爵回了信,信中高度讚揚了皇侄朱常津的求學之心,並象徵性地撥了幾百兩銀子的內帑以示贊助。其實,皇帝對於藩王這種自娛自樂的事情,一向都是採取支持態度的。因為只有讓藩王們找到一些事情幹,他們才不會因無聊而生出各種不臣之心。

    蘇昊也沒有想到,自己原本是為了搪塞朱常津而建議他去研究佛郎機學說,結果卻歪打正著,在大明忽悠出一個科學院來了。他到科學院去和各地來的儒生們座談了幾次,很快就被眾人的求知慾望給淹沒了。大明並非沒有人才。缺的只是一個讓人才釋放他們才能的機會而已。

    代數學、幾何學、三角學、解析幾何、力學、光學、電磁學、無機化學……蘇昊憑著自己的記憶,給科學院列出了一個龐大的知識體系,至於如何去建立起這些學科,那就看所有研究人員的智慧了。

    「若非這個身份太過敏感,老夫也想到那科學院去當個研究員啊。」李贄在聽完蘇昊介紹的科學院的情況之後,不無羨慕地說道。

    「李先生就別去湊這個熱鬧了,這都是為了給崇王世子找點事情做,省得他無聊的時候總來煩我。」蘇昊呵呵笑著說道。

    李贄搖搖頭道:「改之可不要小看了這個科學院,老夫雖然沒有親身參與其中,但憑著改之的隻言片語。也能想像出其中的活力。千百年來,這匠作之事一直都是靠著匠人們口口相傳,所有的技藝都是一次次試出來的。而改之搞的這個科學院,能夠把匠人們的技藝變成術,使其不但知其然,還能知其所以然,這可是了不起的一個變化啊。」

    「說是這樣說,可是科學研究真不是能夠一蹴而就的事情。世子想搞的有些東西,只怕一個人窮一生之力都難以辦到。」蘇昊說道。他想起朱常津跟他說起電學的事情,以明代的技術背景,要實現蒸汽革命都很困難,更何況是電力革命。

    李贄道:「窮一生難以辦到。那就用兩代人、三代人的時間去做。我們今天的學問,豈非前人一代代積累下來的?只要有人開了這個頭,後面的事情就好辦了。改之,從這個意義上說。你功在千秋啊。」

    是嗎?蘇昊有些意外,又有些興奮的感覺。如果他所做的一切,能夠成為中國近代科技的啟蒙。那他那不枉這一趟穿越了。在這個時間節點上,西方科技與中國科技的差距還不算大,但在真實的歷史中,中國的科學技術沒有發展下去,而西方科技則日新月異,最終把中國科技甩出了很遠。

    如果能夠借朱常津的力量,推動大明的科技進步,那麼再經過100年或者幾百年,中國的科技還會落在西方之後嗎?

    蘇昊不允許自己再想像下去了,一切都順其自然吧。如果朱常津能夠保持現在的熱情,那麼也許真的能夠從這個科學院中迸發出無數科技的火花。但如果情況有變,那麼這場轟轟烈烈的科技革命就不過是一個二世祖一時的心血來潮而已,談不上對社會、對歷史有什麼貢獻。

    如果蘇昊自己是一個王爺,他更願意親自去當這個科學院的院長,帶領一干志同道合的明代學者,攻克各種科學難關,建立起一套屬於大明原創的科學體系。但他知道,這是不現實的,他現在仍然算是人微言輕,如果他不能把朝廷交給他的差使辦好,那麼日後他就不要幻想有什麼發言權。

    「李先生,科學院這件事情,就讓世子自己去琢磨吧,咱們還是專心解決汝寧府的事情為好。這些天,李先生潛心研究汝寧府的卷宗,應當理出一些頭緒來了吧?」蘇昊對李贄問道。

    ps:  橙子算是做繭自縛,接了一個自己力所不能及的項目,現在把自己給困住了。國慶在家處理了7天的數據,到現在還沒有做完,感覺事情越做越麻煩的樣子,下一步還不知道是什麼結果。腦子都被數據佔了,碼字也碼不出來,所以就一直斷更了,大家多理解吧。今天忙裡偷閒碼一章出來,主要是要告訴大家,這本書目前還沒進宮,至於會不會進宮……咳,我先忙去了。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3-10-12 00:56 編輯

waynes0426 發表於 2013-10-30 23:49
288            盤根錯節
     “汝寧的事情,老夫這些天看了些卷宗,倒是越看越覺得有味道了。”     聽蘇昊說起公事,李贄淡淡地笑著應道。

     “此話怎講?”蘇昊問道。

     李贄攤開一張畫得密密麻麻的大紙,對蘇昊說道:“改之,你來看,這是老夫與耕書這些天通過整理卷宗畫出來的豪強關係圖,從這張圖上看,汝寧各州縣的豪強和官員互相都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把所有的線都連起來,真可謂是密如蛛網啊。”

     李贄說的耕書,便是落魄舉人周汝員,這是周汝員的字。這些天,正是周汝員與李贄一道,閱讀了從汝寧府衙借來的各種案卷,從中剖析有關汝寧豪強地主盤剝百姓的脈絡。周汝員其人身居社會底層多年,對於民間的各種醜惡現像都非常了解,所以才能夠與李贄一道繪製出了這樣一幅關係圖。

     蘇昊趴到這圖上,只看了一小半,就覺得頭暈目眩了,正如李贄所說,圖上各個人物之間的關係錯綜複雜,幾乎無法理出一個脈絡來。時而是張三與李四有某種聯繫,時而又是李四與王五有某種聯繫,三繞兩繞,最後已經完全看不出誰與誰是什麼樣的關係了。

     “怎麼會這麼複雜?”蘇昊奇怪地問道。     李贄道:“這正是老夫覺得有意思的地方啊。這大明官場,無官不貪,可以說是老少皆知的事情了。但別的地方的官員貪腐,或是自己一個人貪,或是與三五同僚串通起來貪,或是與上司、下屬勾結起來貪,一個案子查下來,最多也就能夠涉及到一二十人,條理很清楚。     汝寧府就不一樣了,全府各州縣的官員,沆瀣一氣,隨便一個案子,都會涉及到四五個縣的人物,繞來繞去,最後就讓你查無可查。在此之前,朝廷也曾派過官員下來查案,但始終查不下去,原因也就在於此。”

     “原來如此。”蘇昊微微地點了點頭。     在此前,蘇昊對於汝寧的情況已經有所了解,知道汝寧府有一些豪強地主與官府相勾結,通過誘人賭博、放高利貸等手法,將普通農民逐漸推向破產的深淵。許多農民就是因為還不起高利貸,不得不將自己的土地和房屋抵給地主,從而淪落為佃農。     像這樣的事情,在其他州府也是存在的,但不像汝寧這樣普遍。朝廷裡那些重臣們對於這些事也有所耳聞,但具體到汝寧來查辦時,卻找不到什麼證據。屢屢是費了很大的勁,只能打幾隻小蒼蠅,打不到真正的大老虎。

     聽李贄這樣介紹之後,蘇昊大致明白了一些原因,那就是在汝寧府存在著一個自上而下、縱橫交織的貪腐團伙,他們互相幫忙,把一個坑害農民的過程分解成無數個小環節,誰要想查清楚一件事的由來,就必須把這個環節上的每一個主體都找齊,而這又是不可能的事情。     要建立起這樣複雜的一個犯罪網絡,並非一朝一夕的事情,而且還必須有一個強大的核心來進行主導。蘇昊不禁有些感慨,如果這些人把這種智慧用於正道,大明豈會這樣日漸衰落下去呢?

     “既然是查無可查,那你們是怎麼查出來的呢?”蘇昊笑著問道。

     李贄道:“說是查無可查,其實也是事在人為。把所有的案子放在一起,慢慢地琢磨,自然就能夠琢磨出其中的奧妙了。老夫與耕書這些天盡在忙這件事了。對了,薛勇也給老夫提供了不少線索,據說,有些線索還是程儀之父早先查案留下來的。”

     “希望我們能夠把這個案子查清楚,也能讓程大人在九泉之下瞑目了。”蘇昊說道。

     李贄道:“現在線索雖然已經理清楚了,但要坐實這些人的罪行,還需要有證據才行。這張大網,牽一發而動全身,如果沒有一個合適的名目,只怕不便深究下去。這就是時下我們遇到的難題了。”

    李贄說是難題的事情,蘇昊自忖是找不到什麼更好的解決方案的。他雖然是個穿越者,但所擅長的只是科技,而不是陰謀詭計,因此在這個問題上,他是甘拜下風的。他知道,李贄說遇到了難題,其實不過是一種姿態而已。古代的智囊都有這樣的毛病,就是在獻出一個好計策之前,先要誇大一下困難,從而顯示出自己的高明。

     蘇昊與李贄相處日久,已經了解李贄的說話習慣了,他呵呵笑道:“對此難題,先生可有何妙計教我?”

     李贄用手撫著頜下的幾根鬍子,緩緩地說道:“要破此局,其實也容易,那就是找一個薄弱之處,先把它挑開,然後就可以順藤摸瓜,把整個網都撞破了。”

    “先生覺得,哪個地方算是薄弱之處呢?”蘇昊又問道。

     李贄道:“前幾日熊民仰差人報來羅山縣的一些情況 ​​,老夫和耕書分析了一下,覺得從羅山縣入手,或許有些效果。改之若能應允,老夫想親自往羅山去一趟。”

     蘇昊想了想,點點頭道:“先生既然已經想定了,那就麻煩先生走一趟吧。我派薛勇護送先生過去。不過,遇到有衝突之時,先生只需呆在幕後指點即可,萬萬不要以身涉險。”

     “這個老夫自然省得。”李贄說道,“我等過去之後,改之在汝寧城裡暫時不要妄動。待羅山那邊有消息傳來,改之再帶人前去處置不遲。”

     “我明白,你就去辦吧。”蘇昊答應道。

     第二天,李贄在薛勇的陪同下,悄悄離開了汝寧城。這樣一個糟老頭子,是不在劉其昌等人的視線範圍之內的,所以也沒有人注意到這一件事,更沒有人知道他去向何處。

     幾天后的一個傍晚,羅山縣城裡最大的賭坊門前,走來了幾位鄉農打扮的人。領頭的是一個中年人,看上去有40來歲,是一行人中年齡最大的一個。他身上穿著粗布衫褲,臉上帶著一些怯生生的神氣,一看就知道是那種沒怎麼進過城的老實農民。

     “敢問,這裡是興隆賭坊吧?”那中年農民對看門的伙計問道。

     “是啊。”伙計看看中年農民的打扮,懶洋洋地答道。以他的狗眼來判斷,這農民身上充其量能夠翻出20文大錢來,這點錢也就夠到一些街邊的小賭坊去玩玩而已,哪能進得了興隆賭坊這樣的大賭場。

     “我們能進去嗎?”中年農民又問道。

     伙計道:“這是賭坊,有銀子就能進去,沒銀子就一邊呆著。你有銀子嗎?”     “呃……我有一兩七錢銀子,夠嗎?”農民小聲地說道,同時用手緊緊地捂著胸口,估計那些錢就藏在那裡,生怕別人聽說之後會動手搶走。

     這麼一個窮酸樣子,居然能有一兩多銀子?伙計在心裡嘀咕著,臉上卻露出了一些笑意,他做了個邀請的手勢,說道:“當然夠了,裡邊請,恭喜發財!”

     “三哥,你真的要去賭?”跟在中年農民身後的一個年輕人問道。這名中年農民,正是馬橋村的莫三,而問他話的,則分明就是熊民仰。還有兩位走在後面的年輕人,是勘輿營的士兵廖一明和尹國賢,不過,此時他們全都是一副當地農民的打扮。

     “熊軍……呃,熊老弟,不賭一把,還能怎麼辦呢?”莫三裝出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就這一兩多銀子,根本不夠還債啊,只能賭一把了。”

     “可是,如果賭輸了怎麼辦?咱們這點銀子,可是你把地押了才借到的。”熊民仰說道,看他的樣子,像是要勸莫三放棄賭博的意思,卻又在不經意間透出了幾分信息。

     “這位客官,入了賭坊,就不能說這個輸字了。”看門伙計打斷熊民仰的話,說道:“誰不知道我們興隆賭坊乃是一處福地,但凡來賭的客官,就沒有不贏銀子的。我看這位老哥雙眉帶彩,這是福星高照的徵兆啊。今天老哥帶著你們幾位兄弟一起來,實在是明智之極,一會掙了幾千兩銀子,沒有你們幾位兄弟,只怕還搬不走呢。”

     “兄弟,你說我真的像是會贏錢的樣子?”莫三拉著那伙計,急切地問道。

     “當然,我在這賭坊幹了這麼多年,看人那叫一個準!”伙計大喇喇地說道。

     “哎哎,那就好。熊老弟,你看,人家這位兄弟都說了我會贏錢,咱們今天就賭這一把了。”莫三像是被伙計給鼓勵了,胸也挺直了幾分,大踏步地向著賭坊裡走去。熊民仰等人見一向老實巴交的莫三入戲如此之深,都忍不住覺得好笑。不過,當著伙計的面,他們還是把臉都繃著,緊跟著莫三一起走進了賭坊。

     “呸,窮鬼,你就等著輸到當褲子吧。”伙計看著莫三的背影,小聲地唾了一口,然後便一溜煙地從側門跑進賭坊送信去了。他需要讓裡面的荷官知道,剛剛進來的這位,是把地押了,借錢來賭的。對於這樣的人,必須讓他把錢輸光才行。(未完待續。)
waynes0426 發表於 2013-11-1 14:19
289 豪賭
    興隆賭坊這個名字,在李贄等人翻閱案卷的時候,不時就能夠看到。有許多苦主都稱自己在興隆賭坊賭博的時候,懷疑被人出了老千,導致賭盡失。而往往在這個時候,賭坊裡又會出現一些放貸人,誘騙他們藉高利貸扳。最終的結果是可想而知的,借來的錢再次輸盡,這些人不得不賣田賣房來償還高利貸,最終由溫飽之家淪為赤貧。

     熊民仰帶著士兵在馬橋村及周邊一些村莊與村民們訪談的時候,也曾聽到過類似的說法。據一些村民反映,興隆賭坊非常擅長於誘賭,賭徒們最初幾次去的時候,往往能夠贏到一些錢,贏面不算很大,但卻能夠讓你覺得自己手氣很好,從而滋生出大賭的念頭。等到你真的拿著大筆銀子去賭的時候,好運氣就離你而去了,四鄉八村經常能夠聽到有人在賭場裡輸得傾家蕩產的傳聞。

     當然,這也只是一部分村民的觀點,還有一些沒有吃過虧的村民則堅定地認為,興隆賭坊是一家非常規矩的賭坊,因為他們在那裡一直都是贏錢的。至於有些人在那裡輸了錢,只能怨自己的手氣,而不能歸咎於賭坊的問題。

     以李贄的智慧,自然能夠看出這其中的奧妙所在。事實上,他與周汝員在分析了大量的資料之後,已經能夠認定,興隆賭坊就是汝寧府黑惡勢力集團的一個節點。所有關於興隆賭坊出老千的投訴,在官府那裡都會石沉大海,而十幾年間因為被興隆賭坊坑害而破產的農民,已經多達數百戶。

     李贄和薛勇離開汝寧城之後,便來到羅山縣馬橋村,與熊民仰會合。眾人商量之後。決定先從興隆賭坊下手,把汝寧的黑幕挑開一個角,進而再層層深入,直至抓到背後的大魚。     無緣無故支去動興隆賭坊,顯然是不行的,必須找到一個由頭,才能藉題發揮。這個由頭,就是要安排一個人去興隆賭坊賭博,最好能夠找到興隆賭坊出老千的證據。然後以此來發難。賭博的這個人,最終選定了馬橋村的莫三,因為莫三其人看起來老實巴交,在過去一段時間裡,與勘輿營的士兵們已經結下了深厚的感情。是一個能夠靠得住的人。

     “客官,裡面請,今天想玩點什麼?”     熊民仰、莫三等人剛進賭坊,前面就有伙計熱情地迎了上來,還真有點讓人覺得賓至如歸的意思。

     熊民仰抬眼看去,只見這個賭坊的規模的確不小,有好幾個大廳。每個廳裡都擺了六七張賭桌,賭桌旁邊圍滿了人,一個個大呼小叫的,甚是興奮的樣子。除了 ​​大廳之外。還有一些小房間,裡面影影綽綽地能看到人頭攢動,不過動靜明顯要弱一些,估計是一些有身份的VIP會員賭錢的地方。

     “小哥。不知道這城裡人,都是怎麼賭的。”莫三一臉憨態地向伙計打聽著。

     “怎麼玩都可以啊。看客官你喜歡哪樣了。”伙計掩飾著內心的鄙夷之情,對莫三說道:“擲錢、投壺、摴蒲、骨牌、葉子戲、打馬吊,樣樣都行。”

     “呃……這些我都不會啊。”莫三苦惱地摸著腦袋,說道。

     “這位客官是第一次來玩吧?簡單一點的也有,賭大小,有荷官擲骰子,你只要押對大小就行。”伙計介紹道。

     “這個倒是行。”莫三點點頭,然後回過頭對跟在後面的熊民仰道:“熊老弟,咱們就賭大小吧?我聽上埠村的老表說起過,他就是玩賭大小,掙了七八兩銀子呢!”

     “三哥,咱們還是別賭了吧,這城裡人的玩法,我們看不懂,萬一人家出老千,把咱們的錢騙了怎麼辦?”熊民仰裝得比莫三還憨的樣子,小聲地勸道。

     “兄弟,你這是哪裡話?你去打聽打聽,我們興隆賭坊什麼時候出過老千了?如果我們出老千,你盡可上知縣老爺那去告我們去,這羅山縣也是有王法的地方。可是如果我們沒出老千,光憑你這一句話,就算是誣告,是要吃板子的。”伙計鄭重其事地對熊民仰警告道。

     熊民仰立馬把嘴緊緊地閉上了,好像是被伙計的話給嚇著了一般。伙計看著這一行人的表現,心中已經有了判斷,認定這些人就是頭一次進城來賭錢的鄉巴佬,是理想的獵物。

     一行人隨著伙計來到了一張賭桌前,桌邊已經聚了幾個人,都是在賭大小的。荷官舉著骰盅正準備搖,看到莫三等人過來,便停下了手,喊道:“這幾位客官,可是來下注的?”

     “呃呃,正是。”莫三依然低三下四地說道。

     “下多少?賭大還是賭小?”荷官問道。

     莫三掏出一個銅板,道:“先下一……行嗎?”

     “一也行,多少不限。”荷官應道,“你押大還是押小?”

     “這……”莫三拿著那一錢,遲疑起來,像足了一個吝嗇鬼的樣子。其實他也的確屬於那種一錢都要掰成兩半花的人,這一次來幫熊民仰演戲,雖然用的是熊民仰的錢,但他還是忍不住覺得心疼。

     “你跟我一樣,押大吧,聽我的,沒錯。”賭桌邊一位絡腮鬍子的漢子說道。

     “真的?押大能贏嗎?”莫三對那絡腮鬍問道。     絡腮鬍道:“我都已經贏了二兩多銀子了,你看,我這一把押的是100,你才1,怕什麼?”     “喔喔,那我就聽老哥的,押大。”莫三似乎被對方說動了心,果真把一錢押在了大的方向上。

     熊民仰等人躲在莫三的身後,警覺地觀察著賭桌上的場景。他們分明發現,那荷官與絡腮鬍迅速地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後便搖起了骰盅。搖了幾下之後,荷官把骰盅扣下,再揭開,開出來的結果,果然是“大”。

     “哈哈,我贏了!”莫三歡喜地喊起來,旋即又跺著腳,對熊民仰道:“剛才我怎麼沒多押幾啊!”

     “下一把再押也不遲啊。”那絡腮胡鼓動道,“下一把我押小,老哥,你還跟不跟?”

     “當然跟!”莫三道,

     “這一把,我押……五!”

     骰盅一次又一次地搖起,絡腮鬍倒也沒有每次都贏,但十次之中,卻有七八次是贏的。莫三跟著那絡腮鬍一樣下注,不多時就掙了近百錢,不由得喜笑顏開。在絡腮鬍的鼓動下,他下注越來越大,一注也能下到50了。     到了這時候,好運氣似乎就逐漸離開絡腮鬍了,每十把之中,他的贏面降到了四把、三把,一會能夠贏到幾百,一會又會輸掉更多的錢。莫三看上去像是已經著了魔,贏了就想贏得更多,輸了就盼著扳,他臉上的表情變得越來越激動,聲音也越來越大了。

     “大!大!大……唉!我辱他先人,怎麼又是小呢!”絡腮鬍子一陣嘆息,把手裡最後的幾百錢也都輸掉了。

     “這……”莫三看到絡腮鬍子輸光了錢,似乎也有些動搖了,此時,他也已經輸出去七八錢銀子了,眼睛變得通紅。

     “不行,我一定要扳回來,我出門前算過卦的,我今天有財運!”絡腮鬍大聲說道,他轉過頭,向一直站在旁邊、卻沒有參與賭錢的一個漢子說道:“胡掌櫃,借我500,等我扳了就還你。”

     “借你錢倒不是不行,可是萬一你還不上,怎麼辦?”那胡掌櫃裝腔作勢地問道。

     “我老張的信用,你還不知道嗎?如果還不上,我把我河邊那塊水澆地抵給你。”絡腮鬍說道。

     熊民仰在心裡嘿嘿地笑了,好一出雙簧,這分明就是演給莫三看的。一般人進賭場只是抱著掙點外快的心思,如果輸光了,只會黯然離去,而不太可能去借錢扳,更不可能拿土地、住房等去做抵押。絡腮鬍這番做作,就是給像莫三這樣的人傳遞一種心理暗示,讓他們覺得借錢、抵押地產等等,都是合理的選擇。說穿了,此人就是賭場和高利貸商人的“托”。

     為了讓絡腮鬍演得更充分一些,熊民仰在背後輕輕地捅了莫三一下,莫三會意地點了一下頭,走上前對絡腮鬍道:“老哥,可使不得啊,這地怎麼能抵出去呢?”

     “這賭錢之人,沒點膽色還行?老哥,你放心,我老張敢把地抵出去,就有事把這錢掙回來,你就瞧好吧。”絡腮鬍一臉毅然決然的神色,一番話說得莫三拼命點頭,像是被他的精神感動了一般。

     往下的故事,果然沒出熊民仰所料。絡腮鬍借了錢之後,手氣又好了起來,不一會工夫,就贏到了幾千錢,迅速 ​​地把借胡掌櫃的那500錢還了,還額外加了100的利息。

     “看到沒有,老哥,這賭錢就得敢把啥都押上,有氣勢了,才會有賭運。縮手縮腳的,賭神也不會看顧你的。”絡腮鬍在自己面前堆了一小座錢山,得意洋洋地對莫三授著機宜。

     “嗯,老哥你說得對,我老莫也豁出去了!”莫三從善如流,慷慨地一拍桌子,道:“這一把,我賭小,押500!”     荷官臉上露出一個詭異的微笑,高高地舉起了骰鐘。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11-6 09:57
290 老千
   
    荷官在裝神弄鬼地搖著骰盅,莫三緊張得連大氣都不敢喘。熊民仰交給他的任務,是讓他把所有的賭注都輸完,然後再半推半就地接受賭坊裡放出的高利貸,以達到誘蛇出洞的目的。雖然抱著必輸的念頭,但一次從自己的手上輸出去這麼多錢,還是讓莫三覺得心疼無比,他臉上露出的那種患得患失的表情,實在是職業演員所無法模仿。

    「開!」荷官把骰盅扣在桌上,然後緩緩揭開。他看了一眼骰子,對莫三說道:「抱歉,客官,這一把是大,客官你輸了。」

    「啊?!」莫三眼睛瞪得老大,「怎怎怎……怎麼會輸了呢?我不是一直都在贏的嗎?」

    「客官,這賭場上的事情,輸贏自有天定,我也沒辦法啊。」荷官裝出一副悲天憫人的樣子說道。

    莫三撲通一下跌坐在身後的凳子上,兩眼發直,嘴裡喃喃地說道:「完了,完了,這下全完了!」

    熊民仰等人站在莫三身邊,看著莫三如此入戲,都忍不住好笑,但又不敢笑出來,只能垂著頭,像是同樣被打擊了一般,等著這場好戲繼續往下演。

    荷官在一旁等了片刻,見莫三沒有什麼動作,便發話問道:「客官,馬上要開下一把了,你還下注嗎?」

    「我……我已經沒本錢了。」莫三用顫抖的聲音答道。

    「那你是不打算下注了?如果是這樣,那麻煩客官讓開位置,下次籌到錢了再來玩。」荷官說道。

    「這……」莫三猶豫著站起身,卻並不挪窩,眼睛只在那張姓的絡腮鬍以及胡姓掌櫃之間游移著,一副欲說還休的樣子。

    熊民仰恰到好處地說了一句:「三哥。咱們已經沒錢了,還是回吧。」

    「嗯,嗯,那就回吧。」莫三這樣說著,腳下卻沒有動。

    張姓絡腮鬍湊上前來,說道:「老哥,怎麼,不玩了?」

    「都輸完了,還怎麼玩啊?」莫三道。

    「輸完了怕啥。小弟我剛才不也輸完了嗎,你看現在,又翻回本了。」絡腮鬍道。

    「那是你有朋友可以借錢,我……」莫三吞吞吐吐地說道。

    絡腮鬍回過頭對那放貸的胡掌櫃說道:「胡掌櫃,你看這位兄弟現在手上有點拮据。你是不是也幫他一把?」

    胡掌櫃皺了皺眉頭,說道:「我和這位兄弟……也不認識啊。」

    「一回生二回熟嘛,誰沒個難處,你就幫他一把吧。」絡腮鬍說道。

    莫三也怯生生地說道:「呃……胡掌櫃,你能不能像剛才借錢給這位張兄弟一樣,也借給兄弟一點銀子?」

    「不行!」沒等胡掌櫃答應,熊民仰先跳出來了。「三哥,咱們怎麼能借錢玩呢?萬一又輸了怎麼辦?」

    「我……」莫三猶豫不決了,像是被熊民仰的話給嚇住了一般。

    絡腮鬍反駁道:「這位兄弟怎麼能這樣說話呢?賭場上怎麼能說這個輸字?這借錢是轉運的法子,你看。我剛才也是輸完了本錢,結果一借錢,運氣就來了。」

    「真有此事?」莫三用徵詢的目光看著荷官,「兄弟。你覺得我還能轉運嗎?」

    荷官道:「下注之事,輸贏各安天命。我可不敢給你保證。不過,這位兄台說的事情,我倒是見過不少,有些客人原來一直手氣不順,借了點錢以後,風水就轉過來了。」

    「好,那我也試試!」莫三一跺腳,說道。

    熊民仰等人少不得要假意與莫三再爭執一番,莫三似乎是鐵了心,就是要借錢。那胡掌櫃在一旁冷眼旁觀了一陣,等莫三說得十分肯定了,這才悠悠地說道:「老哥,你要借錢倒是可以,可是你總得拿點東西來押吧?」

    「押什麼?」莫三問道。

    「房契啊、地契啊,還有什麼傳家寶啥的,都行。雖說相逢就是緣,但親兄弟明算賬,這借錢的事情,沒個抵押哪行啊?」胡掌櫃道。

    「這些東西,我也沒帶著啊。」莫三說道。

    胡掌櫃道:「沒帶著倒無所謂,你只要寫個條,畫個押,我就認。」

    「真的?」莫三問道,「你就不怕我事後不認?」

    胡掌櫃道:「事後不認的事情,肯定是不會發生的。羅山也是有王法的地方,只要你畫了押,到時候不認,不還有官府嗎?」

    熊民仰在心裡暗暗點頭,這個賭坊裡的事情,果真是與地方官府相關的,沒有地方官府給他們撐腰,他們也不可能做得這樣風生水起。

    絡腮鬍、胡掌櫃和荷官三個人一唱一和,很快就讓莫三簽下了一紙協議,承諾以家裡的土地和住房為抵押,從胡掌櫃手裡借白銀五兩。銀子按「九進十三出」來算利息,也就是莫三名義上借五兩銀子,但實際只能拿到四兩半,而還的時候,卻需要還六兩半,多出來的那些,就是借款的利息。

    協議寫好,雙方各執一份,莫三的那份,便被熊民仰接過去揣進懷裡了。胡掌櫃拿出四兩五錢銀子交給莫三,莫三把那五錢的零頭扔在賭桌上,說道:「押五錢,這回押大!」

    「好咧!」荷官樂呵呵地舉起骰盅,他決定不再與莫三兜圈子,而是要以出千的方法,盡快地把莫三借到的銀子都贏走,這是興隆賭坊的慣例了,他們就是用這樣的方法,把農民手裡的土地逐漸兼併過去的。

    「且慢!」一直沒吭聲的廖一明突然從莫三身後閃出來,伸出一隻手攔住了荷官的動作。

    「什麼意思?」荷官詫異地問道。

    廖一明道:「這一把,我替你搖,行嗎?」

    「這怎麼行,你是玩家的人,怎麼能搖盅子?」荷官斥道。

    「怎麼,你這盅子由誰搖,還能搖出不一樣的結果?」廖一明淡淡地問道。

    「這怎麼可能?」荷官愣了一下,急忙否認道。

    荷官不知道,廖一明在加入勘輿營之前,也曾在淮安那邊的賭坊裡做過雜役,對於賭坊裡的各種千術多少有些瞭解。剛才,他躲在莫三身邊,一直都在注視著荷官搖骰盅的手法,他確信,這些骰子裡面肯定有問題。

    在此之前,廖一明並不急於要去拆穿荷官的千術,按照李贄他們的安排,他必須讓賭坊進行充分的表演。現在高利貸商人已經露面了,各種坑人的條款也已經白紙黑字寫出來了,到了找茬向賭坊發難的時候了。

    「既是沒差別,何不讓我替你搖幾把呢?」廖一明說道,眼明手快地從荷官手裡奪過了骰盅。荷官有意上前搶奪,卻被隨後跟上的尹國賢給攔住了。絡腮鬍和胡掌櫃見狀,也都是愣住了。

    廖一明好整以暇地從骰盅裡把幾枚骰子抓起來,在手裡輕輕地把玩了一番,然後把它們扔回骰盅裡。他學著荷官的樣子,把骰盅舉起來搖了幾下,然後往桌上一扣,喊了一聲「大」,揭開骰盅一看,骰子的點數果然是「大」。

    荷官以及絡腮鬍、胡掌櫃的臉色都變得異常難看,他們已經悟出來,對方這幫人肯定是來找麻煩的,至於為什麼要找麻煩,他們倒是一時想不明白。

    「兄弟,你這是什麼意思?」荷官把手抱在胸前,冷冷地對廖一明問道。

    廖一明微微一笑,道:「兄弟只是看你太累了,替你搖一把而已。你看,我剛才開出來是大,是不是我家三哥贏了?」

    「你搖的,豈能算數?」荷官說道。

    廖一明道:「這麼說,你搖的就算數了?」

    荷官道:「那是自然,我是荷官嘛。」

    廖一明道:「荷官出千,也能算數?」

    「你說誰出千?」荷官正色道,「兄弟,亂講話是要坐牢的。」

    廖一明用手捏著一枚骰子,說道:「這骰子裡面如果沒有灌水銀,那就邪門了。我想知道,你家的骰子,要灌水銀幹什麼?」

    「誰說灌水銀了?你別血口噴人。」荷官色厲內荏地喝道。

    廖一明也不跟他多說,只是把骰子往桌上一放,然後抄起桌上一個石頭的鎮紙,往骰子上狠地一砸。這骰子原本就是牛角所制,強度不大。這一砸,骰子一下子碎成了幾塊,一滴亮閃閃的水銀赫然從骰子的中心流了出來。

    這邊的爭執,早就吸引了不少賭博者前來旁觀,見骰子中間果然出現了水銀,那些真正的賭徒全都炸了鍋了:

    「尼瑪,鬧了半天興隆賭坊還真的出老千!」

    「怪不得我總輸,原來是荷官出老千啊!」

    「什麼興隆賭坊,分明就是搶錢的地方,虧我還在這玩了這麼久。」

    「……」

    再沒有比輸紅了眼的賭徒更衝動的人了,在見著真實的證據之後,這些賭徒更是怒不可遏,有人揪著荷官要他們說個明白,也有人直接就把賭桌給掀了,還有人揚言要去縣衙告狀,整個場面變得混亂不堪。

    「各位,各位,別聽這幾個人的!」絡腮鬍也顧不上再裝賭徒了,他跳上一張賭桌,對眾人喊道:「這幾個人是來砸場子的,這枚骰子是他們自己帶來的,根本就不是興隆賭坊的骰子。興隆賭坊家大業大,哪有出千的道理!」

    「砸場子的?」聽絡腮鬍這樣一說,許多賭徒變得糊塗了,他們不知道是該相信賭坊好,還是相信廖一明等人好,於是紛紛把目光投向了熊民仰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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