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大明地師 作者: 齊橙 (已完結)

 
mk2258 2013-3-26 07:34:5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32 536412
2663683.jpg

  公元1589年,明萬曆十七年。

  專權的張居正死了,愛打仗的戚繼光死了,愛找權貴麻煩的海瑞也死了,萬曆皇帝和朝臣們吵架吵煩了,窩在後宮裡不再上朝,開啟了「不郊不野不朝者30年」這樣的奇葩時代。

  時間依然流逝,街市繁榮太平,普通百姓熱衷於談諧、聽曲、旅遊、博弈、狎妓、收藏、花蟲魚鳥……

  熙熙攘攘中,沒有人知道在大陸的另一端,歐洲人正在揚帆出海,探索世界;觥籌交錯間,也沒有人關注在極北之地,建州女真首領努爾哈赤正在厲兵秣馬,覬覦大明的萬里河山。

  蘇昊,一個後世的地質學家,穿越到了江西布政使司南昌府豐城縣一個農家秀才的身上。

  且看我大明地師如何叱吒風雲,打造一個民富國強的新時代。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4-28 20:03 編輯

已有(432)人回文

切換到指定樓層
mk2258 發表於 2013-3-30 19:53
正文001大旱

  公元1589年,明萬曆十七年。

  這是一個最壞的時代,也是一個最好的時代。

  7年前,改革家張居正死了。在他死後2年不到,萬曆皇帝派人抄了他的家,張居正的長子自縊身亡,家人或被餓死,或遭流放。

  2年前,名臣海瑞死了,死前還惦記著自己欠了戶部5錢銀子。海瑞死後,後知後覺的朝廷追贈海瑞太子太保,諡號忠介。

  1年前,良將戚繼光死了。戚繼光戎馬一生,晚年卻因受張居正案所累,被罷了薊鎮總兵之職,調任廣東鎮守,落個家徒四壁的慘狀,鬱鬱而終。

  而早在3年前,不過才20幾歲的萬曆皇帝便以自己「頭昏眼黑,力乏不興」為由,暫罷了朝會。幾年來,萬曆不時以舊病復發為名,拒絕上朝。朝臣們見到萬曆的機會越來越少,直至開創了「不郊不野不朝者30年」這樣的奇葩時代。

  名臣死了,良將死了,皇帝也懶得上朝了,但社會卻依然在發展,甚至於發展得比以往更加繁榮。

  據史家考證,也就在這個時期,人們的生活觀念由勞作轉向了享受,於是,唐伯虎之畫,永樂之剔紅,宣德之銅爐,時大彬、龔春之紫砂壺,都成了人們追捧的時尚。

  在中國人的傳統中,有「柴米油鹽醬醋茶」這開門七事,到了萬曆年間,變成了談諧、聽曲、旅遊、博弈、狎妓、收藏、花蟲魚鳥這所謂「新開門七事」。

  熙熙攘攘中,沒有人知道在大陸的另一端,歐洲人正在揚帆出海,探索世界;觥籌交錯間,也沒有人關注在極北之地,建州女真首領**哈赤正在厲兵秣馬,覬覦大明的萬里河山。

  史學家感慨說,這是明朝由盛而衰的轉折點;文學家稱讚道,這是市井文學最為繁榮的時代;經濟學家把這個時期稱為中國資本主義萌芽之初;後世的草根憤青則扼腕長嘆,言必稱:如果給我一次機會……

  就在這紛紛擾擾的憧憬與怨念之間,一個來自於後世的靈魂墜落凡塵。

  ……

  史載:明萬曆十七年四月,南畿、浙江、江西、湖廣大旱……

  江西布政使司,南昌府豐城縣,位於城南的折桂鄉龍口村。

  「大家都跪好了,一會聽我的號令,一齊向井龍王磕頭,不許笑,不許喧譁,惹惱了井龍王,打不出水井,大家今年都準備吃觀音土過年!」

  一個差吏模樣的人站在一群匍匐在地上的百姓面前,趾高氣揚地指揮著,也許是因為天氣過於炎熱,他的腦門上全是汗水,臉色也顯得異常地陰沉。

  這名差吏名叫鄭春,是豐城縣衙裡一名普通的典吏,不過,在百姓面前,他可就是了不起的官差了,到村裡來這十幾天時間,村民們不得不好吃好喝地伺候著他,稍不如意,他就要發飆,時不時地把知縣老爺和村民家的女性家眷掛在嘴邊。

  鄭春奉知縣差遣來到折桂鄉,倒也不是專門來魚肉百姓的。他承擔著一個非常重要的任務,那就是在當地打井抗旱。

  豐城位於贛江下游,境內水網縱橫、湖塘眾多,本來不應缺水。誰知今年的旱情是如此嚴重,縣境內的小河已經完全斷流,湖泊、山塘都只剩了一個底,至於各村的水井,那一點可憐的井水,還不等蓄滿一桶,就會被性急的村民提走。原本浩浩蕩蕩的贛江,由於上中游各府縣競相提水,流到豐城境內時,已經瀕臨枯竭,根本無法用於灌溉了。

  面臨著如此嚴峻的形勢,布政司、南昌府、豐城縣的各級領導紛紛發表重要講話,要求村民們團結起來,共同抗擊旱情。布政使、知府、知縣等人都率先捐出幾個月的薪俸,又從各處擠出一批錢糧,用於支持民間打井。鄭春正是由豐城縣衙派出的打井隊負責人之一。

  儘管天氣大旱,但在地處贛撫平原腹地的豐城,地下水資源還是非常豐富的。十幾天來,全縣各鄉紛紛傳出打出高產水井的喜訊,雖然這些水井的出水量還談不上能夠緩解全縣的旱情,但已經讓知縣韓文看到了一些希望。

  當然,悲觀的消息也是有的,各處打井隊的效率實在是讓人不忍卒視。韓文徵用了全縣所有的巫師神漢,讓他們負責勘測井位,然而,往往要打出三四口廢井,才能打出一口水量充盈的水井,大量的金錢就這樣扔在一個又一個深不見底的幹坑裡了。

  最為悲摧的,就是鄭春這一隊了。也不知道是犯了什麼邪,鄭春帶的這一隊打的井每口都是廢井,有些直接就是乾井,有些雖然能見點水,但一天一夜出不了幾個立方,毫無實用價值。

  鄭春知道打井的投入有多少,雖然有些土方工程是由村民們義務完成的,但請打井的工匠還是要付報酬的。另外,打井也有一些物料的支出,為了減輕農民負擔,這些東西都是縣衙提供的,花費也不在少數。

  用了這麼多錢,沒有打出一口水井,鄭春感覺到壓力山大。他把勘測井位的風水師陳觀魚叫來訓斥了一番,陳觀魚道:可能是村裡的村民有什麼不敬鬼神之舉,讓井龍王生氣了,這才把水帶走了。要想打出水井,必須讓全村的男丁都出來祭拜,這樣才能保證打出水井。

  鄭春對於陳觀魚的話也是將信將疑,但事已至此,也沒別的辦法了。於是,這天中午時分,他讓里長把全村的男丁都喊了出來,跪在正在打的一口井前面,行祭拜之禮。

  農曆四月,相當於公曆的五月份,南方正是初夏時分。正午的太陽酷熱無比,晒得全村的男人們都頭暈眼花。但陳觀魚說了,不如此不足以表現出求水的誠意。這也就是這個陳觀魚還比較仁慈了,據說有些地方為了求水,還有把神像用鐵鉤子鉤在人身體上的事情,血淋淋地,以求感動上蒼。

  待到百姓們都跪好之後,陳觀魚穿著道袍來到面前的一個小坡上,開始念起一篇長長的祭文。他念了足有半個時辰,這才開始指揮眾人磕頭:

  「一拜!龍神慈悲,賜我清水,救我眾生……」

  「二拜……」

  「……」

  「山洪來了,快撤!」一聲吶喊打斷了神漢的嘮叨,引得眾人一齊回頭察看。只見在人群的一角,一名生員打扮的年輕人正閉著眼睛拚命地掙扎著,嘴裡嗚嚕嗚嚕地喊著什麼。在他身邊,一名年齡與他相仿的農民抱著他,用手使勁地捂著他的嘴,不讓他喊出聲來。

  「昊哥,昊哥,你快醒醒!」那青年農民對年輕生員小聲地喊道。

  「山洪……」名叫蘇昊的這位年輕人猛然睜開眼,眼前是一片耀眼的陽光,還有幾百名注視著他的村民和差役,他下意識地閉上了嘴,眼睛裡閃動著惶恐和驚詫之色。

  「是什麼人在擾亂祭拜!」鄭春黑著臉,大踏步地走了過來,對著這二人怒喝道。

  那青年農民名叫蘇小虎,是蘇昊家的鄰居。剛才他與蘇昊跪在一起,正在虔誠祈禱之時,突然聽到蘇昊狂躁地大叫起來,嚇得他趕緊去捂蘇昊的嘴,但已經遲了。看到官差過來喝斥,蘇小虎連忙跪著求情:

  「官差老爺,昊哥可能是中暑引發了臆症,這才大叫起來,嚇著官差老爺了,請老爺恕罪。」

  旁邊的村民們看到喝叫的人是蘇昊,也都撇了撇嘴,臉上有些不屑,又有些意料之中的意思。里長蘇仲走過來,對鄭春行禮解釋道:「鄭老爺,這蘇昊是個讀書人,身體虛弱,在太陽底下晒了這麼久,可能是引發臆症了,請老爺恕罪。」

  「哦,是這麼回事。」鄭春看到蘇昊一身秀才打扮,知道自己也奈何他不得了。秀才也是有功名的人,這不是他一個雜吏能夠懲罰的。他正有待說幾句場面話,忽然見到一個年輕姑娘從一旁飛奔過來。這姑娘一直跑到蘇昊的身邊,摸著他的頭急切地問道:「昊哥,你怎麼啦,要緊不要緊?」

  「你是何人?」鄭春惱火地問道。

  陳觀魚此前已經跟他說過,求神是一件神聖的事情,女人是絕對不能參與的。正因為如此,所以全村的男人在這裡祭拜,而女人則被趕到百步開外,只能遙遙觀看。現在這個姑娘居然跑了過來,這豈不是要衝撞龍神了?

  「她……她是蘇昊的妹妹,叫陸秀兒。」蘇仲解釋道,解釋罷,他衝著陸秀兒喝道:「秀兒,你還不快走,這是女人能來的地方嗎?」

  「仲叔,你看啊,我哥他中暑了。」陸秀兒回頭向蘇仲說道,里長也算個幹部,蘇昊家在村裡算一戶弱勢人家,所以陸秀兒對里長還是頗有幾分畏懼的,更何況,身邊還有一個官差老爺呢。

  「完了,前功盡棄。」陳觀魚不知什麼時候也走了過來,看到陸秀兒,他臉上有一些幸災樂禍之色,拱拱手對鄭春說道:「鄭老爺,我剛才已經看到龍王顯聖了,結果被這個女子一衝撞,龍王給氣跑了。這一口井,我看凶多吉少。」

  在陳觀魚的心裡,對這個陸秀兒可是千恩萬謝。他其實哪裡不知道自己是在裝神弄鬼,打了這麼多口乾井,他對於下一口井能不能出水,心裡也是絲毫沒有底的。搞了這樣一個祭拜的事情,如果再不出水,他可沒法再混下去了,沒準知縣一生氣,給他定個什麼罪也不好說。

  現在可好了,有了陸秀兒闖祭拜現場的事情,陳觀魚儘可把一切責任都推到陸秀兒的身上,他自己可就摘乾淨了。

  「先生,你是說,這口井又廢了?」鄭春戰戰兢兢地對陳觀魚問道。

  陳觀魚裝模作樣地掐了半天手指,然後長嘆一聲道:「不光是這口井,這周圍方圓10裡,也不要想打出水來了。龍王是最見得民間女子的,女子是最不潔之物……」

  「你這個賤人,壞我大事!」鄭春氣衝九竅,抬起右腿向著陸秀兒踹去。

  陸秀兒此時正在關心著哥哥蘇昊,沒有注意到鄭春的動作。倒是懵懵懂懂的蘇昊見此情形,腦子裡電光火石般地一閃,想也沒想就跟著飛起一腳,正中鄭春踢出來的那隻腳的腳踝部位。

  所謂四兩拔千斤,便是這種情況。論體格,蘇昊不過是個文弱書生,鄭春的力氣比他大了一倍也不止。然而,鄭春的腳是向前踢的,而蘇昊是從側面給了他一個力,鄭春一下子就站不住了,向旁邊飛了出去。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4-28 20:34 編輯

mk2258 發表於 2013-3-30 19:54
正文002鬥神棍

  「昊哥!」

  「蘇昊!」

  「大膽刁民!」

  「……」

  現場的人一齊驚叫起來,他們驚的還不僅僅是神聖不可侵犯的官差被打了,最讓人驚奇的是,打人的居然是以往無論在體格上還是性格上都弱不禁風的秀才蘇昊!

  沒有人知道,此時站在眾人面前的這個蘇昊,已經不是過去那個酸秀才了。他空有從前那個秀才的身體,而靈魂卻是來自於400多年後。這個靈魂,屬於一位共和國某地質部門的總工程師,他前生的名字,也叫蘇昊。

  地質專家蘇昊在前生是一個傳奇般的人物,他的足跡遍及全國的山山水水,經他的手探明的各種礦藏儲量以百億噸計算。他在地質方面的理論功底十分紮實,實踐經驗更是豐富,在行業內素有「鬼才」、「聖手」之類的美譽。這一次,他帶領一支勘探隊深入山區尋找某種礦藏,遭遇了百年不遇的特大山洪。在那危急關頭,他把生還的希望讓給了隊友,自己以身殉職,一點靈魂便穿越到了因拜神而暈倒的秀才蘇昊的身上。

  剛才那一會,紛紛紜紜之間,蘇昊正在吸收自己附身的這具身體裡殘留的記憶,所以眾人說什麼做什麼,他都無動於衷,在眾人看來,他要麼是嚇傻了,要麼是熱暈了,要麼就是天然呆的可愛屬性又發作了。然而,就在鄭春氣急敗壞準備踢陸秀兒的那一剎那,蘇昊回到了現實。

  從他接收的那個秀才的記憶中,他知道陸秀兒是與自己一起長大的妹妹,確切地說,是從小家裡收養過來給他當童養媳的女孩子。作為地質專家的蘇昊雖然對於這個身體還沒長開的小蘿莉根本談不上有什麼愛戀之情,但看到一個壯漢試圖毆打一個女孩子,他還是忍不住出手了。

  前世的蘇昊,由於常年在山溝裡奔波,體質是非常不錯的。為了防身,他專門向地質隊裡幾位退伍軍人出身的同事學過一些搏擊術。他的智商高於常人,學東西也比常人更快。幾年下來,據這幾位同事評價,他的工夫在山裡應付一頭野豬應當都不成問題了。穿越過來之後的蘇昊,雖然繼承的這個身體不夠給力,但要使點巧勁把一個差吏踢開,還是綽綽有餘了。

  「你敢毆打官差!」鄭春摔了個七葷八素,站起來就發飆了。他帶來的幾個衙役也圍了上來,嘴裡叫叫嚷嚷地,有人說要把這個秀才揍一頓,也有人說秀才之身不可輕慢,還是抓起來,送回縣衙,待知縣老爺發落為宜。

  「別動我哥!」陸秀兒這才知道出了什麼事,她連忙轉過身來,張開雙臂,把蘇昊擋在身後:「是我做錯了事,你們要抓,就抓我吧!」

  「秀兒,不用怕他們。」蘇昊把陸秀兒的手按下去,然後沉著臉走到鄭春面前,上三路下三路地打量著鄭春,並不著急說話。

  鄭春本來是惱火至極,正想著要如何處置這個大膽的秀才,如今看到蘇昊臉上一點驚惶之色都沒有,反而還死死地盯著自己,忍不住也有些發毛,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有啥把柄被這個秀才抓住了。要知道,秀才就算是有功名的人了,鄭春作為一個普通的典吏,在秀才面前是沒什麼心理優勢的。

  「秀才,你看我幹什麼?」鄭春色厲內荏地問道。

  聽到鄭春忍不住先開口了,蘇昊知道自己的心理戰術奏效了,他冷冷地哼了一聲,說道:「你是打井的官差,打不出水來,不去想辦法,卻在這裡搞這種名堂,騷擾鄉里,如果此事讓知縣知道,你覺得他是會處罰我,還是會處罰你?」

  換成從前那個秀才蘇昊,那是無論如何也不敢這樣質問官差的。但現在這個蘇昊就不同了,前世好歹也是進過大會堂、受過一號首長接見和表彰的牛人,豈是眼前這一個小雜吏能夠嚇住的?他從殘餘的記憶中知道,鄭春是奉命來打井的,而且一口氣打了十多口井,都打廢了,所以他才有如此一問。

  「你……是你們村裡有人不敬鬼神,這才苦惱了龍王。我讓你們祭拜,是為了求得龍王的原諒。陳先生說了,這個女子衝撞了龍神,以後這方圓十里之內都別想打出水來,如此大罪,我打她算什麼?」鄭春急忙辯解道,他實在有些敬畏蘇昊身上的秀才功名,在他的心目中,讀書人多少都是有點古怪的,自己可千萬不能說錯什麼。

  蘇昊扭轉頭,看了看正在打井的位置,又四處看了看周圍的丘陵地貌,不由得淡淡一笑:「荒唐,是這個神漢自己不會選井位,還扯什麼龍王。」

  「什麼什麼?」聽蘇昊說起井位,陳觀魚的臉有些掛不住了。作為風水師,他當然知道井位選擇的重要性。地下水的分佈並不是均勻的,同一個區域裡,有些地方有水,有些地方沒有水,所以選井位才成了一樁技術活。問題在於,無論是他自己,還是他以往幾十代的先師,就沒有一個人能夠把井位的事情說明白的。

  陳觀魚憑著一些陰陽之說,過去也曾定準過一些井位,但這一次在龍口村卻是一錯再錯。他本想著借陸秀兒這事,說一聲十里之內沒有水,就此脫身,誰料眼前這個惹了禍的秀才居然還敢把矛頭指向他了。

  「我精通易經八卦,還曾上龍虎山受過張希謨道長親身指點,你敢說我不會選井位?」陳觀魚急赤白臉地急辯道。

  「張希謨?」蘇昊微微一笑,「以先天八卦定其體,以後天八卦流其用;氣勢為經,時日為用;融結之中,復取其和;和平之中……你能背幾句?」

  張希謨是嘉靖年間江西的一個著名風水師,蘇昊作為一名地質專家,對於風水學說也是有所涉獵的。他念的這一段,恰恰是張希謨所創造的理論的核心,他敢賭眼前這個不入流的小風水師背不了這麼流暢。

  「這……」果然,陳觀魚一下子就啞了。其實,他說什麼上過龍虎山之類,不過是吹牛罷了,他倒是聽人說起過張希謨是個大師,但具體對方有什麼方法,他是一點都不知道的。要說蘇昊是胡說吧,這一番話似乎又暗合堪輿之道,還真不像是瞎編出來的。

  蘇昊的一段話,把陳觀魚給說啞了,鄭春也有些吃驚。他收斂起了囂張氣焰,問道:「秀才,你說陳先生不會選井位,可有證據?」

  蘇昊道:「向斜找水,背斜找油,這是起碼的常識了。你看看他選的這幾個井位,全是背斜構造,在這大旱時節,能打出水來才是怪事。」

  不帶這樣欺負我們古人的!陳觀魚如果知道蘇昊在說什麼,他肯定會委屈得撞牆了。這向斜、背斜之說,是現代地質學裡的術語,指的是岩石褶皺的方向。向斜相向於一個盆子,有利於蓄水,背斜相當於一個龜殼,不利於蓄水,但底下可能會有石油。陳觀魚選的井位,恰好就在一個背斜構造上,正如蘇昊所說,能打出水來才是怪事了。

  向斜背斜,指的都是地表下岩層的構造,但作為一位有經驗的地質專家,蘇昊還是能夠從周圍的地貌大致地確定出地下岩層的走向。擱在現代,他是不敢這樣草率下結論的,非要用一些儀器做點什麼頻譜、電阻分析之類的。但現在沒有這些工具,就只有拼自己的眼力了,幸好,這只是打一眼井的問題,蘇昊對自己的判斷是有足夠信心的。

  「陳先生,他說的這個向斜、背斜,有道理嗎?」鄭春雖然沒文化,但混跡官場之中,眼力架還是不錯的。他分明看到陳觀魚的臉上陰晴不定,猜出這位神漢肯定是被那秀才給震住了。

  「這個嘛……」陳觀魚支吾道,「他的堪輿術,和我的師傳不是一路的,這有沒有道理,也不便妄言。我家先師是大門正道,他這個,充其量算旁門左道而已……」

  「什麼左道右道。」蘇昊道,「能打出水井就是正道,你剛才說這方圓十里之內都不會有水,是這樣嗎?」

  陳觀魚強撐著道:「正是如此,我剛才已經掐指算過了。」

  「掐指?好吧,如果換個井位能打出水,你是不是打算把你的手指頭掰斷?」

  「你會找井位?」陳觀魚一驚,他是從外鄉被請來的,在這村裡也呆了十幾天了,從來沒有聽說過村裡還有這樣一個人啊。

  「你們這個秀才會找井位?」鄭春小聲地向里長蘇仲問道。

  蘇仲大搖其頭:「這個蘇昊,完全就是讀書讀傻了的,沒聽說有什麼本事。他爹死得早,家裡只有一個老娘和一個妹妹,種幾畝田,一家人過得緊巴巴的。他一個大小夥子,一點田裡的活都不幹,就想著要金榜題名,我呸,他家的祖墳能出這樣的人嗎?」

  換成其他的事情,蘇仲對於蘇昊還是有一些香火之情的,不至於說這麼難聽。但在涉及到學問方面的事情,蘇仲對蘇昊可就沒好氣了,原因很簡單,那就是龍口村目前只有兩個人有秀才功名,一個是年僅17歲的蘇昊,另一個是嘉靖年間的秀才,現年70歲的蘇廷詔,而這位蘇廷詔老秀才,就是蘇仲的爹。

  那邊,陳觀魚已經被蘇昊逼到牆角了,他嚷道:「你如果能找出井位來,60尺之內能見水,我……我就把那些水都喝了!」

  「喝一成吧,留九成下來,我們還要種莊稼呢。」蘇昊淡淡地說道。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4-28 20:35 編輯

mk2258 發表於 2013-3-30 19:54
正文003井位

  那秀才,不要誇口,我們已經打了十幾個井了,都沒有打出水。你難道就能找到一個井位,確定能打出水來?」鄭春走上前來,對蘇昊說道。

  鄭春這樣說話,是有目的的。陳觀魚畢竟是職業風水師,自己照著他指點的井位打井,打不出水來也有個交代。蘇昊只是一個書生,聽蘇仲的意思,蘇昊根本就是一個書呆子,也許只是為了逃脫毆打官差的罪名才大放狂言的,鄭春當然不能低三下四地求他去指點井位。

  但是,蘇昊與陳觀魚的一番對話,分明是陳觀魚理屈辭窮了,這說明蘇昊多少還是有點本事的。在鄭春心裡,也希望蘇昊也許能夠解開他現在的困境,否則,花了這麼多錢,一點水都沒有打出來,他是無法回去交差的。

  於是,鄭春便用了這樣一招欲擒故縱的招術,等著蘇昊自己說話。

  如今這個蘇昊可不是原來的書呆子了,鄭春那點小心眼,哪裡瞞得過蘇昊?不過,蘇昊也懶得去和鄭春鬥什麼心眼,縣衙的典吏,放在後世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副科級幹部,值得蘇昊去琢磨什麼嗎?

  蘇昊沒有回答鄭春的提問,而是撥開人群,來到正在打的那口井旁邊,探頭向裡面看了看,問道:「這口井打了多深了?」

  「40尺。」旁邊的打井工匠答道。

  「給我火把,我下去看看。」蘇昊道。

  工匠看看跟在蘇昊身後的鄭春,鄭春擺擺手,示意工匠可以給蘇昊火把。工匠點了一支火把,交給蘇昊。蘇昊一撩長袍,舉著火把踏進了打井的吊籃裡去。

  「昊哥!」陸秀兒有些急了,出聲喊道。

  蘇昊向她笑笑,說道:「怕啥,不過是下井看看而已。」

  「可是……」陸秀兒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去制止哥哥的舉動,看著周圍的人們都帶著好奇的神色,她也不好再多說什麼了,只能小聲道:「你多加小心啊……」

  下這種井,對於後世的地質專家蘇昊來說,簡直是家常便飯,幾百米的深井他都下去過,他絲毫不認為這有什麼危險的。他向搖轆軲的兩個小工做了個手勢,小工轉動搖把,一點一點地把吊籃放下去了。

  蘇昊坐在吊籃裡,舉著火把察看著井壁上的岩層和沙土層,一下子看不明白的地方,他就拽拽吊繩,讓上面的人先停一下。大概十幾分鍾之後,他在井下發了個信號,讓人們把他拉了上來。井下的情況和他事先估計的差不多少,這個地方的確是一個背斜構造,他下去的目的,在於瞭解岩層的厚度,以及可能的走向。

  「怎麼樣,那秀才,你看到什麼了?」鄭春急不可耐地湊上前問道。

  蘇昊搖搖頭:「天機不可洩露……另外那些井在哪,我也要去看看。」

  另外的十幾口井,分佈在村子的四周圍。原本是打算要填上的,以防有人失足掉下去。但這些天大家都忙著打新的井,填井的事情也就暫時擱下了。鄭春看蘇昊的神氣裡透著自信,對他又多了幾分信任,便交代打井的工匠帶著轆軲架子、繩索和吊籃,與蘇昊一同去察看另外的那些乾井。

  蘇昊沒有把十幾口井都看一遍,從第五口井裡鑽出來之後,他抬頭看著天,喃喃地說了幾句什麼,然後便用手指了指東南方向,說道:「由此方向,700步。」

  「你說什麼?700步就有水?」鄭春忍不住有些戰慄了,他多想相信蘇昊說的是真的,因為這意味著他的政治生命將有救了。

  「打60尺深,出水……每時辰400擔吧。」蘇昊無可奈何地換算著古代的計量單位,一擔是100斤,400擔就是4萬斤,相當於20噸水。據他的估計,在那個井位打20米的井,一晝夜出水240噸,應當是差不多的,就算有個20%左右的誤差,大家也察覺不到。

  「你一派胡言!」陳觀魚終於暴走了。在此前,他看蘇昊那副胸有成竹的神態,還真是被嚇住了,覺得蘇昊說不定真的有什麼高招。現在聽蘇昊居然敢這樣確切地說出水量,他反而踏實了,認定蘇昊絕對是在胡扯。古往今來,再牛的風水師,也沒人敢下什麼每時辰多少水的斷言,能夠準確地說出有水沒水,就已經是逆天了。這個年輕秀才居然敢斷言能夠出多少水,這充分說明他壓根就不懂得勘看井位,連一點起碼的常識都沒有。

  蘇昊用憐憫的眼神看著陳觀魚,說道:「陳神棍,如果我是你,這個時候肯定先去找地方撒尿了。」

  「什麼意思?」陳觀魚被蘇昊說愣了,不知道撒尿是個什麼典故。

  蘇昊道:「回頭井打出來,一個時辰有400擔水,你得管喝掉40擔,現在不趕緊去撒尿,到時候能喝得下嗎?」

  撲哧一聲,一直跟在蘇昊身後的陸秀兒忍俊不住笑出聲來了,實在是女孩子家不好介入撒尿這樣的話題,否則她一定會跟著哥哥一起貶損陳觀魚一番的。

  「大人,你看……」領頭的工匠謝長發看著鄭春,徵求著他的意見。

  「秀才,你說700步就能打出水來,如果打不出來,你待如何?」鄭春對蘇昊問道。

  蘇昊輕描淡寫地說道:「那你就把我送官吧,怎麼處罰都行。」

  「哥……」陸秀兒在身後拚命地拉著蘇昊的衣襟,她可知道,自己這個哥哥根本就沒學過什麼風水,哪懂找井位啊。官家打了這麼多口井都沒有出水,他隨手一指,就能打出水來?

  蘇昊沒有理會陸秀兒的提醒,而是笑吟吟地看著鄭春,問道:「這位官差,如果照我說的,打出水來了,你待如何說啊?」

  「我會稟明知縣,給你記功。」鄭春拍著胸脯說道。

  「好吧,那就開始吧。」蘇昊擺擺手說道,他也沒指望鄭春能夠給他更多的承諾,依著蘇昊的想法,記不記功倒在其次,不如給點獎金更為實惠。

  鄭春看看陳觀魚,又看看蘇昊,猶豫再三,一跺腳,說道:「好吧,我就信你這個秀才一回。如果打不出水,我再找你算賬。」

  這也就是所謂病急亂投醫了,陳觀魚指點那麼多個井位,都沒有打出水來,鄭春也不得不把希望寄託到這個裝神弄鬼的秀才身上了。

  謝長發見鄭春點了頭,便走到蘇昊面前,問道:「先生,你剛才說從這個方向700步,小的怕領悟不了先生的意思,能否麻煩先生替小的指點一下?」

  這就是謝長發的謹慎之處了,打一口井,可不是一件小事情,萬一選錯了位置,可就白費勁了。蘇昊這麼隨手一指,要是以後他不認賬了,這個差錯算誰的?

  「完全可以。」蘇昊答道,他這個人一向是傲上不傲下,對官吏,他會板著一副冷麵孔,但對普通的工人,他一向是非常尊重的。他沿著自己選定的方向,邁著標準的步距,走出了700步,然後站下來,揀起一塊瓦礫,在地上劃了一個圈,說道:「就這了,往下打60尺,必能出水。」

  「這是700步……」謝長發撓著頭,詫異地看著蘇昊。

  「是啊,你剛才沒跟著我數嗎?」蘇昊問道。

  「呃……先生大才,我們鄉下人算步子,是按左右腳各走一步算的,你是每一隻腳算一步……」謝長發訥訥地說道。

  「咳咳,這是勘井位的方法,這個步子和我們平常說的不一樣。」蘇昊知道自己擺了烏龍,連忙掩飾著說道。明朝人說的步,正如謝長發說的那樣,是指左右各走一步的長度,而蘇昊還是按著後世的習慣,一步70公分,這就難怪謝長發要納悶了。還好,謝長發沒有自作主張,按著自己理解的700步的距離去打井,否則,這口井估計又要打到構造的邊緣去了,那可就笑話大了。

  看到蘇昊已經定好了井位,謝長發招呼一聲,幾名打井工匠和小工們一齊過來,抄起鍬鎬,開始挖土。等到表面上的土挖完之後,他們就要架上轆軲,用吊籃吊到井下去作業,這些事情對於他們來說已經是很熟練的了。

  里長蘇仲走了過來,他看了看工匠們的工作,然後對鄭春說道:「大人,你也不用在這裡守著了,能不能出水,到時候讓下面的人去給你報個信就行了。今天你也辛苦了,要不先回村裡去歇歇吧。」

  「好吧。」鄭春點點頭,對謝長發吩咐了幾句,便帶著差役們,隨著蘇仲回村裡去了。今晚也不知道輪到誰家負責招待這些官差,總之,肯定是要殺雞買肉,狠狠地出一點血了。

  「謝師傅,這邊就麻煩你了,出水之後,記得讓人告訴我一句。」蘇昊對謝長發也交代了一句,然後回頭對陸秀兒說道:「走吧,秀兒,咱們也回家去。」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4-28 20:39 編輯

mk2258 發表於 2013-3-30 19:55
正文004窮家

  村民們原本是被鄭春叫來祭拜龍王的,沒想到祭拜過程中,一向蔫蔫的蘇昊突然爆發,非但把官差打了,還神神叨叨地把風水師踢開,自己替打井隊選了井位。大家跟著蘇昊等人在野地裡轉了一大圈,結結實實地看了一場好戲。如今這場戲還沒有落幕,算是中場休息的時候,大家也就各回各家了。

  「想不到,蘇昊這個呆子,還敢和官差吵架呢?」

  「他是讀書讀傻了,哪認得誰是官差啊。」

  「你看他跟那個風水先生說話,好像風水先生也說不過他呢。」

  「也難怪了,蘇昊也是個秀才呢。」

  「秀才……」

  從井位往村裡走的路上,眾人意猶未盡,議論紛紛,談論的焦點,無不是那個大出了一番風頭的蘇昊。當然,對於這件事的結果如何,大家的觀點也不盡一致,有人說蘇昊是文曲星下凡,看的井位自然是比那個陳神漢更準的;也有人頗為不屑,說蘇昊平日裡連莊稼都認不全,哪有看井位的本領,分明就是怕官差責備,所以裝神弄鬼。

  對於蘇昊的高分低能,村裡人是深有體會的,龍口村一直流傳著一個膾炙人口的笑話,就是關於蘇昊的。

  那還是兩三年前的事情,蘇昊年方15歲,到縣城的龍光書院去讀了幾個月的書。回村那天,路過一片莊稼地,不由酸勁大發,對著地裡一位沒出五服的堂叔問道:

  「老農,這田中之物,紅梗綠葉開白花,是什麼東西啊?」

  那堂叔見這小子讀了點書就跑到自己面前拽文,還管自己叫「老農」,氣得七竅生煙,掄起鋤頭作出要打他的架式。

  蘇昊嚇懵了,拔腿就跑,一邊跑一邊喊:「救命啊,蕎麥田裡打死人了!」

  堂叔哭笑不得:「你小子還知道這是蕎麥田啊!」

  從那之後,蘇昊把蕎麥叫做「紅梗綠葉開白花」的事情,就成了村民們挖苦書呆子時常用的典故。

  蘇昊的家境,只能用拮据二字來形容。在蘇昊爺爺那一輩的時候,他家裡的情況還算是不錯的,用後世的成分來算,大概算個富裕中農吧。到了蘇昊的父親這一代,情況開始急轉直下。在蘇昊只有四五歲的時候,他的父親就得了肺癆,折騰了五六年,花了無數的錢,最終也沒能救下一命。

  蘇昊的父親死後,家裡只剩下蘇昊、母親楊根娣和從小抱養過來準備給蘇昊當童養媳的陸秀兒三個人。幸運的是,祖上還留下了十幾畝田,這在南方農村也算是有一些安身立命之本了。

  要命的是,作為家裡唯一男丁的蘇昊,從小就被家裡灌輸了科舉的觀念,成天只知念些四書五經,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把田裡的活計都扔給了母親和妹妹。

  在農村,一戶人家的生活好壞,取決於有多少田地,以及有多少勞動力。蘇昊家田地倒還不少,但勞動力不足,可就是很大的問題了。楊根娣和陸秀兒累死累活地種著那十幾畝地,但地裡的收成還是比其他家要差出不少,一年下來,勉強能夠餬口也就差不多了,根本沒什麼節餘。

  如果蘇昊只是光吃飯不幹活,也就罷了。關鍵在於,蘇昊非但不能掙錢,還特別能花錢,他要去縣城和省城考試,還要經常到縣城找書院老師求教,所花費的盤纏和送給老師的束脩都不是什麼小數目。從地裡獲得的收入不夠,要支持他讀書,就只能動用老本了。

  培養蘇昊成為一個讀書人,是蘇昊死去的父親的遺願,寡母楊根娣繼承了先夫的遺志,不管蘇昊讀書要花多少錢,她都咬著牙支持。從蘇昊的父親去世至今,家裡已經賣掉了三畝田的祖產,而蘇昊也才不過剛剛考下一個秀才。如果照他的想法,要考舉人、進士,估計家裡這十幾畝田全搭進去也不一定夠了。

  村裡人都說,如果蘇昊真的能夠金榜題名,也就罷了。萬一沒有考中,等到田地賣完,蘇昊全家就只有當乞丐這一條路了。

  村民們在背後指指點點,蘇昊只當作清風拂面,他和陸秀兒一起肩並肩地向家裡走去,心裡在盤算著如何應對在這明朝的新生活。

  陸秀兒與哥哥走在一起,心裡既有些興奮,又有點擔憂。興奮的地方,在於平時像個窩囊廢的哥哥突然變得如此霸氣十足了,擔憂的,自然是蘇昊指點的那個井位到底能不能出水,萬一又是一口乾井,官差可說了,要抓哥哥去坐牢的。

  「哥,你指的那個地方,真的能挖出水來嗎?」陸秀兒第十次這樣對蘇昊問道。

  蘇昊笑道:「當然,你也不看你哥是什麼人。」

  「你什麼時候學會看風水了?」

  「我早就會啊。」蘇昊道,「我每天看那麼多書,難道是白看的?」

  「書上還講風水啊?」陸秀兒問道。

  「當然,你以為書上說什麼呢?」

  「我哪知道,我又不認識字。」

  「沒事,以後我教你認字就是了。」

  「真的?不過,女孩子家學認字也沒用……」

  兄妹二人邊走邊說地回到了家,推門進屋,楊根娣迎了上來,她繞著蘇昊轉了好幾圈,確定蘇昊一根汗毛都沒有少,這才唸叨道:「菩薩保佑,我兒沒事就好。」

  「媽,你嘮叨什麼呢?」蘇昊問道,他有原來那個身體遺留下來的記憶,管楊根娣叫媽倒是沒有什麼心理障礙。他記得,這位年齡還不到40歲的農婦,對於兒子可謂是關懷備至,只差把心掏出來了。家裡有一點好吃的東西,楊根娣自己一點都不碰,也不讓陸秀兒吃,全部都留給了蘇昊。自從丈夫死後,楊根娣沒有置辦過一件新衣服,但蘇昊每次要錢買書或者去縣城拜先生的時候,楊根娣卻從不吝惜銀子。

  剛才,全村的男人都去拜龍王的時候,楊根娣安排陸秀兒在遠處看著蘇昊,怕不諳世事的蘇昊鬧出什麼事來,自己則到遠處的山塘挑水澆地去了。等她回到家,才聽鄰居說起拜神現場發生的那些事情,把她嚇了個魂飛天外。正待出門去找蘇昊,卻見蘇昊和陸秀兒說說笑笑地回來了。

  「昊兒,我聽說,你打了官差老爺?」楊根娣在確定蘇昊沒有受傷之後,急切地問起了事情的經過。

  「打了。」蘇昊直言不諱。

  「那官差老爺拿你怎麼樣了?」

  「他敢拿我怎麼樣?」蘇昊道,「他自己不會打井,搞封建迷信倒是挺上心。我如果上知縣那裡告他一狀,他吃不了兜著走。」

  「千萬別去。」楊根娣道,「兒啊,官差老爺沒跟你計較,這就是菩薩保佑了,你可千萬不敢再去惹事啊。我聽人說,民不與官鬥,我們小百姓,哪敢惹官差老爺啊。」

  蘇昊笑道:「媽,你也別太把官差當一回事了。我問過了,那個叫鄭春的官差,在縣衙裡也就是一個小蝦米,欺負欺負老百姓還行,在知縣面前,他連個屁都不敢放的。」

  楊根娣畢竟是個農村婦女,對於這些事情沒有太多的概念,聽兒子說得如此篤定的樣子,也就略微地放下心來,接著問起了下一件事情:

  「昊兒,我聽說,你下到井裡去了?是不是官差老爺罰你的?」

  「媽,我哥是自己要下井去的,他下了五個井,然後就指了一個地方,跟官差老爺說,在那裡打井,準能出水。」陸秀兒替蘇昊回答了。

  「這是真的?」楊根娣瞪大了眼睛,自己的兒子,她還能不瞭解,他什麼時候學會看風水了?

  蘇昊只好往自己讀的書裡推了:「媽,這都是真的。官差請的那個風水先生,就是一個神棍,啥也不懂。我讀的書裡面,關於怎麼找水的事情,說得清清楚楚的。我指的那個地方,可不是隨便指的,那都是暗合五行八卦,是有講究的。」

  「那就好,那就好。如果真的能夠打出水來,咱們全村的人就有救了。」楊根娣知道自己的兒子雖然情商不怎麼樣,但人品還算端正,不是會編瞎話的人。既然他說得那麼確定,這個井位的事情,估計就有譜了。

  「媽,飯做好沒有,跑了這一大圈,我還真餓了。」蘇昊說道。

  「我馬上就做。」楊根娣說著就往廚房裡跑。

  看到楊根娣去做飯,陸秀兒轉到柴房,背了一個揹簍出來,對著廚房的方向喊道:「媽,我去揀柴了。」

  「你揀什麼柴?」蘇昊納悶地問道。

  「當然是燒火的柴。」陸秀兒白了他一眼,自己天天都出門去揀柴,這個書呆子哥哥居然一無所知,實在是讓人惱火。對於蘇昊熱心科舉一事,陸秀兒是非常不屑的,只是無法抗拒楊根娣的意志而已。其他人家裡有17歲的大小夥子,都是能夠在田裡獨當一面的,誰像他們家裡,還要靠女人來種田。

  「燒火?」蘇昊還是有點不明白,先前那個書呆子從來都沒有關注過這事,所以蘇昊也沒有這方面的任何信息。他走進廚房,看到楊根娣正在忙著點火煮粥,便問道:「媽,咱們家這燒的不是稻草嗎,怎麼秀兒還說她要去揀柴呢?」

  楊根娣無奈地說道:「昊兒,這不是你管的事情。跑了半天,你累了吧,回房歇著吧,飯一會就好了。」

  唉,看到自己的前任真是一個吃貨啊,蘇昊在心裡暗暗嘆道。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4-28 20:34 編輯

mk2258 發表於 2013-3-30 20:00
正文005省柴灶

  搞地質勘探的人,走南闖北,經常是要寄住在老鄉家裡的,所以蘇昊對於農家的事情並不陌生。在他印象中,南方農村早些年都是燒田裡的秸杆作為燃料的,後來經濟發展了,越來越多的人家買得起煤,甚至能夠買得起液化氣,燒秸杆的情況就逐漸減少了。

  在現在這個家,他分明看到楊根娣燒火的時候用的也是稻草,為什麼陸秀兒還要去揀柴呢?

  楊根娣見兒子一臉迷糊的樣子,只好無奈地解釋道:「做飯當然是燒草,但草哪夠燒啊。田裡收回來的稻草,也就夠燒半年的,不去揀柴來燒怎麼夠?這村裡哪戶人家都是這樣的。去年秀兒為了揀柴,還被蛇咬過,你不記得了?」

  「嗯,好像有這麼回事。」蘇昊點了點頭。從前那個秀才蘇昊成天都是生活在自己的經書裡的,妹妹兼未婚妻被蛇咬的這件事情,他雖然知道,卻沒有什麼反應。還是幾個鄰居幫忙,把陸秀兒送到附近的石灘鎮上去請大夫看,這才救下一命。

  「你怎麼不去溫書了?」楊根娣看到兒子東張四望、問長問短的樣子,頗為詫異。以往兒子對於家裡的事情是從來都不關心的,除非要找吃的東西,否則絕對不會踏進廚房一步。今天他怎麼突然對這些事感興趣了?

  蘇昊向母親笑了笑,也沒解釋什麼,只是說道:「媽,我幫你燒火吧。」

  「你會燒火?」楊根娣眼睛瞪得老大,在她的記憶中,兒子似乎一次都沒有燒過火,任憑她和陸秀兒忙得四腳朝天,蘇昊從來不會主動說一句幫忙的。

  蘇昊走到灶前,坐在燒火的小板凳上,抄起一把幹稻草,用手掰了掰,讓稻草散開一些,然後塞進了爐膛。

  楊根娣站在一旁,驚奇地問道:「昊兒,你什麼時候學會燒火的?」

  「燒火……也需要學嗎?」蘇昊反問道。

  其實,燒農村的土灶,也還是需要一些技巧的。首先,稻草不能握成一束地塞進爐膛去燒,因為這樣不容易燒透。其次,往爐膛裡塞稻草的時候,要先塞進去一點,等前面燒完了再把後面的塞進去。如果不懂這些技巧,直接把稻草很生硬地塞進去,爐膛裡的火就會被攪散,甚至有可能會把火弄滅了。

  蘇昊的這套技巧,是他前世在農家幫人家燒了無數次火才練出來的,他怎麼能向楊根娣解釋清楚呢?

  「我兒就是聰明,什麼事一看就會。秀兒最早幫我燒火的時候,都沒有你燒得好呢。」楊根娣看著兒子嫻熟的動作,欣慰地說道。

  「媽,我明白了,咱們家這個灶不行,這是咱們家稻草不夠燒的原因。」蘇昊坐下來燒火,可不僅僅是想幫楊根娣乾點活。他剛才站在那的時候,就已經端詳過家裡的灶了,他發現這個灶設計得非常不合理,試著燒了幾把稻草之後,他對於自己的判斷更加確信了,他知道,這就是家裡稻草不夠燒的主要原因。

  楊根娣卻很不以為然,她說道:「昊兒,你說什麼呢?這個灶,還是你爺爺在世的時候,專門請石灘鎮上的泥博士來打的呢,全村的灶,除了里長家,就數咱們家的好。」

  博士這個詞,在當地是用來指代木匠的。但其他的匠人,如果技術比較過硬,人們也會把他叫作博士,只是前面要加上一個代表職業的前綴。楊根娣說的泥博士,就是鎮上比較著名的泥瓦匠,打灶這種事情,也是有不少門道的,專業的泥瓦匠打出來的灶,比自家隨便壘的,的確要好出不少。

  但就是這眼被楊根娣評價為全村排名第二的灶,在蘇昊的眼裡,卻破綻百出。

  首先,這眼灶的爐壁太薄,起不到保溫的作用。爐膛燃料燃燒所產生的熱量,只有一小部分被架在上面的鍋吸收,大部分都通過爐壁輻射出去了,這就導致了能量的極大浪費。

  其次,爐膛設計得太小,煙道的位置也有問題,導致爐膛內空氣流通不暢。這樣一來,柴草在爐膛裡的燃料就不充分,爐子容易冒黑煙,這其實都是沒有充分燃燒的碳顆粒。

  還有,灶口過大,也會導致熱量流失;屋頂上的煙囪高度肯定不夠,起不到吸氣的效果,這也是爐膛裡空氣不流通的原因之一。

  蘇昊能夠看出這些問題,並不是沒有原因的,在他的前生,曾經接觸過一種叫做「省柴灶」的設計,上述這些都是其中的要點。

  說起省柴灶,這其實是共和國農業部的一項很大的政績。在20世紀80年代,農業部啟動了一個推廣省柴灶的項目,在長達10年的時間裡,每年資助100個縣,在農村推廣省柴灶,10年間這個項目一共覆蓋到了全國的1000個縣。

  中國農村千百年來使用的爐灶,大多具有蘇昊家的爐灶這樣的缺陷,導致爐灶的熱效率極低,平均只有不足10%,這也是中國農村許多地方燃料不夠燒的主要原因。農業部推廣的這種省柴灶,是由一系列專家共同開發的,結構簡單,而且幾乎不需要什麼額外的投入,但卻可以使爐灶的熱效率提高到25%以上。

  農戶使用省柴灶,能夠節省60%以上的秸杆,基本上不用再去砍伐薪柴,這對於農村的水土保持是有很大好處的。

  不但如此,由於熱效率提高,溫室氣體的排放也就大幅度減少了。在後世,聯合國曾經專門研究過中國推廣省柴灶的經驗,將其視為一項非常偉大的事業。

  蘇昊前世就是一個喜歡學習新鮮事物的人,在農村的時候,他曾經專門向推廣省柴灶的技術人員學習過相關的知識,如今一看自家的灶,自然就明白其中的問題所在了。

  有關這些知識,蘇昊自然無法向楊根娣解釋,以他對楊根娣的瞭解,他知道,如果自己提出要給家裡打一眼新灶,楊根娣肯定是會堅決反對的。這其中既有對他的技術的不信任,也有心疼他、不樂意讓他幹活的成分。

  想明白了這些,蘇昊也就不再說什麼了,他一邊燒火,一邊和楊根娣聊著一些閒天,母子倆有說有笑,倒也開心。

  陸秀兒揀柴回來,楊根娣也已經把飯做好了,用三個大海碗盛出來,擱在堂屋的八仙桌上,一家三口,一人一碗。至於下飯的菜,則是一小碟豆豉和兩塊黴豆腐。

  「快吃飯吧,你不是說餓了嗎?」楊根娣看著蘇昊說道。

  「你們的粥怎麼是這樣?」蘇昊看看自己的碗,又看看楊根娣和陸秀兒的碗,眼睛有些澀澀的感覺。

  晚上吃的是青菜煮稀飯,蘇昊的碗裡,是稠稠的米飯粒,而楊根娣和陸秀兒的碗裡,則大多是菜葉,零星地能夠看到幾粒米而已。其實,以往家裡吃飯都是如此,在那個秀才蘇昊看來,這是理所應當的事情,根本就不足掛齒。但現在這個蘇昊卻完全不能接受這種對自己的照顧,自己一個大男人吃稠的,母親和妹妹吃稀的,這還能叫人嗎?

  「昊兒,你要念書,費腦子,要吃飽一點,我和秀兒少吃點沒事。」楊根娣解釋道。

  「你就吃吧,哪天不是這樣的?」陸秀兒也酸溜溜地說道。

  蘇昊端起碗,不容分說,把自己碗裡的飯粒撥了三分之一到楊根娣的碗裡,又撥了三分之一到陸秀兒的碗裡。楊根娣和陸秀兒都被他的舉動給驚呆了,好半天,楊根娣才說道:「昊兒,你……」

  「媽,你和秀兒在田裡做事,消耗大,更應該吃飽。以後,咱們一家人吃飯,要飽就一起飽,要餓就一起餓。」蘇昊說道。

  「傻孩子。」楊根娣也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傷心,她有心把蘇昊剛剛撥給自己的飯粒再撥回去,但蘇昊眼睛裡那堅定的神色,讓她遲疑了。

  「媽,兒子過去不懂事,好吃懶做,讓你和秀兒受苦了。你放心,從現在開始,我會脫胎換骨的,我發誓,一個月之內,我一定讓你們能夠吃香的、喝辣的,絕對不會再讓你們挨一天餓!」蘇昊對著母親鄭重地承諾道。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4-28 20:34 編輯

mk2258 發表於 2013-3-30 20:00
正文006修灶

  一夜無話,第二天一早,楊根娣和陸秀兒挑著桶出門去了,她們要到離村子幾裡地以外的一口已經快要乾涸的山塘去挑水回來澆地。蘇昊有心和她們一起去,但掂量了一下自己的身子骨,知道這不過是一個美好的心願而已,要想付諸實施,還差得挺遠。可憐他一個17歲的大小夥子,力氣還不如陸秀兒大,挑一擔水別說走幾裡地了,就是從村口走回家,都得灑掉一大半。

  田裡的活幹不了,蘇昊便開始琢磨家裡的那口灶了。關於如何打造一口省柴灶的技巧都在他腦子裡裝著呢,當年農業部設計的這種灶,本來也是為了向農村進行推廣的,所以技術上並不複雜,只要掌握幾個要領就能夠做出來了。

  蘇昊首先來到了打井的現場,他看到井位旁邊有幾堆燒過火的痕跡,知道工匠們是挑燈夜戰,幹了一個通宵。他來到謝長發的面前,問道:「謝師傅,井下的情況怎麼樣?」

  謝長發滿面倦色,但情緒卻十分高昂。見到蘇昊,他連忙作揖行禮,答道:「秀才郎,你指的井位真的很準。現在我們已經挖了30尺,已經見到溼土了。以我的經驗,這口井肯定能成。」

  「呵呵,那就好。」蘇昊放下心了,地質勘探這種事情,各種變數都是有可能出現的,更何況他手頭沒有什麼儀器,只能靠經驗目測,其實還是有些風險。現在聽謝長發說已經見到了溼泥,他心裡踏實了,這個位置要是不出水,那地質學教材就該重寫了。

  「謝師傅,我找你借幾樣工具可以嗎?」蘇昊問道。

  「秀才郎想要什麼,儘管拿走就是。」謝長發答道,對於有本事的人,謝長發一向是非常崇拜的。昨天蘇昊露的這一手,實在是太讓人服氣了。作為一個打井工匠,他沒準什麼時候還要借重蘇昊的技術呢,借點工具這樣的小事,他哪會拒絕。

  「秀才郎可是要做什麼泥瓦活嗎?要不要我叫幾個夥計去給你幫忙?」謝長發問道。

  「不必了,多謝謝師傅了。」蘇昊道。

  蘇昊向謝長發借了鑿子、泥刀之類的工具,又借了個土箕,然後走到村子邊上的一處小土坡去取土。這處土坡是他昨天走過的,他記得那裡有非常不錯的粘土,正適合用來改造爐灶。

  「秀才,你在幹什麼呢?」

  有路過的村民發現了蘇昊在挖土,便笑著向他打起了招呼。村民們早起幹活的時候,無不先到井位那裡去轉悠了一圈,所以都已經知道井下發現溼土的事情了。這個消息一傳開,眾人對蘇昊的印象大變。

  「四叔,我挖點土回去修下灶。」蘇昊憑著過去的記憶,稱呼著對方。

  「咦,秀才會叫人了?」被稱為四叔的那位村民喜滋滋地對自己的同伴小聲嘀咕道,要知道,蘇昊這些年讀多了聖賢書,已經很少會和村民們打招呼了,偶爾說句什麼話,也極少有稱呼對方叔叔嬸嬸之類的時候。

  「秀才,我聽說你昨天指的井位已經有水了,你這個秀才,還真是蠻有學問的咧。」另一個村民說道。

  蘇昊微微一笑:「旺財哥笑話我了,我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如果找個井位這樣的事情都做不了,那不成了廢物。」

  「哈哈,秀才弟說笑話了,你這麼大的學問,將來是要官府去做官的,哪能跟我們這些人樣的做點力氣活啊。」對方被一句旺財哥叫得心花怒放,連忙奉承起蘇昊來了。

  蘇昊挖了半土箕的粘土,用兩隻手拎著往家走。走不了幾步,他就不得不停下來歇一歇,回想起自己前世健康的體魄,蘇昊真是欲哭無淚。沒辦法,下一步肯定是得開始體育鍛煉了,沒個好身體,幹什麼都不行。

  好不容易回到了家,蘇昊把粘土拎進廚房,挽起袖子就開始改造爐灶。他把爐膛鑿大,重新設計了煙道的開口位置,又加厚了爐壁,把灶口改小。屋裡的活幹完之後,他又到院子裡,找到一架破舊不堪的木梯子,冒著摔下來骨斷筋折的危險,爬到屋頂上,把煙囪加高了一截。

  這一趟活幹下來,蘇昊累得滿眼直冒金星。他稍稍喘了口氣,便強撐著去舀水淘米,洗菜做飯。看到瓦罐裡存著四五個雞蛋,他心念一動,拿了兩個出來,打到碗裡,倒上水,攪勻,擱到煮菜粥的鍋裡,蒸了個蛋羹。

  等到楊根娣和陸秀兒疲憊不堪地從田裡回來時,一桌子飯菜已經做好了,兩個女人嘴張得老大,不知如何說才好了。

  「昊兒,是你姑姑過來了?」楊根娣的第一反應,並不是認為蘇昊做了這一桌子飯菜,而是嫁到鄰村去的小姑子回來幫忙了。

  「不是啊,這是我做的。」蘇昊得意地說道。

  常年在野外工作的人,如果不會做飯,那就純粹是虐待自己了。蘇昊在前世可算是一個不錯的廚師,也就是這個家裡能找到的材料有限,否則,蘇昊有把握給母親和妹妹整出一桌大餐來。

  「我兒什麼時候學會做飯了?」楊根娣驚呼起來。

  陸秀兒顧不上洗手,先衝到桌邊,提起筷子夾了一口青菜,放進嘴嚼了嚼,驚訝地說道:「媽,我哥做的菜,還真挺好吃的。」

  「切,敢懷疑我的本事!」蘇昊對於陸秀兒這種舉動大為不屑,「還不快去洗手。我知道你們幹活辛苦了,特地給你們蒸了豆腐蛋,快趁熱吃吧。」

  楊根娣和陸秀兒洗了手,坐在桌前。蘇昊知道,以楊根娣的一貫作風,那碗他特地蒸的蛋羹她是絕對不會去碰的,都會留給他一個人吃。他先下手為強,照著昨天的方法,直接把蛋羹各撥了三分之一到楊根娣和陸秀兒的碗裡,餘下的才放到了自己的面前。

  「昊兒……」楊根娣感動了,沒有一個母親對於兒子的這種孝順舉動會無動於衷的,不過,她還是說道:「家裡就剩這幾個雞蛋了,我是留著給你補身體的,我和秀兒命賤,不用吃這些好東西。」

  「媽,你說什麼呢。」蘇昊不悅地說道,「你歲數大了,這個年齡正是需要補充營養的時候。秀兒還小,正在長身體,不吃好一點怎麼行?你不用擔心,雞蛋會有的,麵包也會有的,一切都會有的。」

  「麵包是什麼?」陸秀兒眨著漂亮的大眼睛問道。吃著美味的蛋羹,體會著那久違的滋味,她的心裡也是暖洋洋,這才是她想要的哥哥,過幾年,他還會是自己的丈夫,如果他能一直這樣體貼人,該有多好。

  「麵包……就是一種很好吃的東西,過些天我做給你吃。」蘇昊許著諾言。在他的眼裡看來,15歲的陸秀兒也就是一個小蘿莉罷了,擺在後世,她應當是一個成天和同學們膩在麥當勞餐廳裡,熟練地點著什麼新地、什麼墨西哥雞肉卷之類的小太妹?可憐生不逢時,小小年齡就得下地去幹重體力活了。

  「還有,我宣佈,秀兒以後不用去揀柴火了。」蘇昊繼續說道,「我已經把咱們家的灶給改造過了,經本人試用,至少省柴六成以上。」

  「什麼什麼,你真的把灶拆了?」楊根娣現在的感覺,可是驚恐多於驚喜了。兒子會做飯,她固然不信,但做好做壞,最多也不過就是硬著頭皮吃下去而已。這修爐灶可不是開玩笑的事情,如果把灶給修壞了,要請泥瓦匠來重新打一個灶,起碼得花上一兩錢銀子,這可是一筆巨大的開銷啊。

  陸秀兒的想法和楊根娣頗有些相同,兩個女人一齊扔下碗,衝進廚房。蘇昊無奈地搖著頭,跟在她們身後,也走進了廚房。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4-28 20:40 編輯

mk2258 發表於 2013-3-30 20:00
正文007農村婦女參觀團

  「這個灶,好用嗎?」

  看著蘇昊修過的灶,楊根娣半信半疑地問道。從直觀來看,蘇昊修的這個灶比從前大了一些,這主要是爐壁加厚的原因。四下裡抹的泥倒是挺整齊的,與原來那個用了好幾十年的灶相比,的確好看了許多,這讓楊根娣多少對蘇昊有了一點信心。但灶的好壞,畢竟不是靠外觀來決定的。

  「你燒一燒就知道了。」蘇昊倚在廚房的門邊,笑嘻嘻地說道。

  「媽,我來煮豬食。」陸秀兒想到了一個試驗爐灶的方法。家裡養了一頭豬,這是預備著過年的時候殺掉換點零花錢用的,煮豬食是每天都要做的事情,正好用來試試灶的好壞。

  楊根娣點點頭同意了,陸秀兒到柴房抱來一捆稻草,拆出一小把,拿火鐮點著了塞進爐膛,開始燒火。楊根娣往鍋裡舀了幾瓢水,蓋上鍋,沒幾分鐘的時間,就見鍋裡呼呼地冒出了熱氣。

  「這麼快?」楊根娣真的震驚了。

  「媽,這個灶真的很好燒,火特別旺,還沒有煙。」

  「你是不是拚命放稻草了?」

  「沒有,才放了幾把草,火就燒起來了,真的很省柴!」陸秀兒歡喜地喊叫起來。

  「呵呵,本秀才做的事情,你們還不相信?」蘇昊得意洋洋地說道。

  楊根娣看著蘇昊,問道:「昊兒,這真是你打的灶?」

  「不是我還能是誰?」蘇昊覺得自己被輕視了,頗為惱火。

  「不是你請灶博士來修的?」

  「什麼灶博士?我就是灶博士好不好?」蘇昊道。

  「我哥比灶博士還強!」陸秀兒斷言道,「里長家裡的灶就是請石灘鎮上最好的灶博士打的,上次里長家裡辦喜事,我去幫忙燒火,用過他家的灶,連咱們家這個灶一半都不如。」

  「你怎麼會打灶了?」楊根娣奇怪道。

  蘇昊只能把這些無法解釋的現象都往書裡推了,他說道:「媽,你看我成天唸書,難道都念到豬身上去了?秀才不出門,便知天下事,所有這些打井啊、修灶啊,都是知識,書裡都寫著呢。」

  「可是,從前怎麼沒聽你說過?」楊根娣還是不相信,自己的兒子,突然有了這麼多本事,此前一些端倪都沒有,這讓她怎麼能夠相信?

  蘇昊道:「從前嘛,我不是忙著考秀才嗎?這個考秀才,主要是考四書五經,會背書就行了。我現在已經有秀才功名了,以後是要考舉人的,這考舉人和考秀才可就不一樣了,舉人是考做事的本事的,所以我就開始學這些東西了。」

  楊根娣還是不信:「你是說,考舉人還要考修灶?那廷詔公怎麼不會呢?」

  廷詔公就是村裡的上一個秀才,也是里長蘇仲的老爹。在蘇昊考上秀才之前,這個蘇廷詔可就是全村最有學問的人了,但從來也沒有聽人說起過他會修灶的。相反,他倒是說什麼君子遠庖廚之類的話,就是說讀書人是不能去廚房的。

  這種腦子急轉彎的問題,可難不住蘇昊,他笑道:「廷詔公不是沒考上舉人嗎,這就是因為他不會修灶啊。」

  「你騙人。」陸秀兒畢竟年輕,腦子要活絡得多,一下子就聽出蘇昊在胡扯了,「你從前說過,考舉人也是要考寫文章的,你從來也沒有說過要考修灶。」

  「這就是你不懂了。」蘇昊張嘴就來,「讀書人考試,當然不會直接拿著瓦刀去比試,而是要把修灶的過程寫出來,考官看了,就知道你會不會了。這叫理論指導實踐,很深奧的。」

  「哦……原來是這樣?」陸秀兒真的不懂了,開始反省自己的智商。

  勝之不武啊……蘇昊暗中譴責自己,拿些後世的名詞來糊弄一個明朝的小蘿莉,太不武了。

  累了一個上午,蘇昊吃過飯就睡覺去了。他雖然知道母親和妹妹都下地幹活去了,自己在家睡覺實在是很罪惡的事情,但無奈身體條件太差,想幫忙也幫不上,還是先養足精神,回頭想想有什麼靠智力掙錢的辦法,弄點錢來貼補家用吧。

  睡了才個把小時,他就被門外傳來的喧鬧聲吵醒了,側耳一聽,好像是母親和村裡的其他幾個中年婦女一塊往家走來了,人數雖然不多,但架不住這些鄉下女人的嗓門大,聽起來也是十分壯觀的。

  「媽,你怎麼回來了?」蘇昊從床上爬起來,來到門邊迎候母親楊根娣。

  女人們一見蘇昊,便吱吱喳喳地評論起來了:

  「哎呀,看我們肯定吵著秀才郎讀書了吧?」

  「根娣啊,你看你家昊兒長得一表人才啊,我早就說了,昊兒肯定是會做大官的。」

  「那是肯定的,聽我家死鬼說,昨天昊兒跟那個風水先生說話,那個風水先生都說不過他的。」

  「秀才郎肯定會中狀元的,根娣,你肯定會享福的。」

  ……

  楊根娣被一群女人們說得既興奮又不好意思,連連地說道:

  「我家昊兒就會死讀書,什麼事都不會做,要是以後能中個舉人我就要笑死了,哪敢想什麼中狀元的事情。」

  蘇昊丈二和尚摸不著腦袋,不知道母親為什麼會帶著一群中年婦女回家來,莫非是自己頭一天人品爆發,這些女人想來給自己牽線做媒了?印象中,這幾個女人家裡都是有閨女的哦。可是,自己好像有個童養媳的好不好?好吧,你們家的閨女如果漂亮的話,介紹過來也不是不行,但得說好,進門只能做妾……

  蘇昊正在意淫之間,卻見楊根娣有些怯怯地湊上前來,小聲地對蘇昊說道:「昊兒,都怪媽多嘴,跟你這些嬸嬸說了你修灶的事情,她們都想來看看,你看這事……」

  呃……蘇昊無語了,趕情人家來看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修的灶。他不用想也能夠猜出來了,肯定是自己修了一眼好灶,母親得意之下,就滿處宣傳去了,於是這些農村婦女就組織了一個參觀團,前來觀摩。

  「沒事,看吧。」蘇昊大大方方地說道。

  一干女人在楊根娣的帶領下,進了蘇昊家的廚房,還沒等開始燒火,大家就大呼小叫起來,所說的也不外乎是這個灶如何如何漂亮、精緻之類,反正夸人也不用上稅,誰也不吝惜幾句好話。

  楊根娣抱來一捆稻草,又往鍋裡舀了點水,各個女人便開始輪流試著燒火。火一點著,大家就靜下來了,這些女人都是成天燒火做飯的人,一眼灶的好壞,她們一上手就能夠感覺到。在來蘇昊家之前,她們對於這眼灶能夠好到什麼程度,還是抱著一些懷疑的態度,覺得楊根娣的話多少有些吹牛的成分。等到她們自己來燒這個灶的時候,她們感覺到的完全是震撼:原來一眼灶是能夠如此好用的!

  「根娣,你看你家秀才郎有沒有時間,能不能幫我家也打一眼這樣的灶啊。」

  有人開始向楊根娣提出請求了,她們到蘇昊家來參觀這眼灶,目的當然不只是開開眼界,更重要的是要考察一下這眼灶是否真的這樣神奇,如果情況屬實的話,那麼就要央求蘇昊去幫她們也打一眼這種灶了。

  全村人家都和蘇昊家一樣,存在著田裡收回來的秸杆不夠燒的問題,每天出去揀柴也是不小的一項工作,如果能夠擁有一眼省柴灶,能夠節省下來的勞力也頗為可觀,而據楊根娣向她們說,打一眼灶,不過就是蘇昊一個上午的勞動而已。

  這也就是楊根娣在蘇昊面前頗有一些歉意的原因,她當然知道這些姐妹們的想法,但她又無法拒絕。打灶這種事情,是要請蘇昊動手的,這會不會耽誤兒子唸書呢?還有,一向清高的兒子,會不會願意去做這件事情呢?

  楊根娣用膽怯的眼神看著兒子,等著他發話。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4-28 20:34 編輯

mk2258 發表於 2013-3-30 20:04
正文008人情世故

  蘇昊此前也已經猜出了這些婦女們的想法,看到母親向他投來一束帶著歉意和期盼的目光,他微微一笑,把楊根娣拉到一旁,小聲地說道:「媽,這事你看著辦就行,你說給誰家打灶,我就給誰家打。」

  楊根娣道:「昊兒,我知道你要溫書,這種事情,本不該叫你去做的。不過,都是鄰舍,而且你爸過世以後,村裡這些人家對咱們家都挺照顧的,這個事情,我不好推掉。」

  「為什麼要推掉呢?」蘇昊道,「既然他們幫過我們,那我正好也幫他們一次,把欠人家的人情還了,不是挺好嗎?」

  「唉,都怪你媽多嘴。」楊根娣得到兒子的承諾,滿心歡喜,不過還是狠狠地自責了一番,然後才又湊回到那堆婦女裡去,和她們又嘁嘁喳喳地說了幾句,然後回來對蘇昊說道:「我跟她們說好了,你先幫你金旺叔家裡打一眼灶,然後是天貴家,然後是……」

  「我記不住這麼多,媽,你就負責記著順序吧,我差不多是半天能打一眼灶,一天兩個,你來安排好不好?」蘇昊把權力全部交給了母親,既然是要還人情,那就由母親統一做主好了,未來大家自然也是更多地念母親的好處。

  「那今天下午來得及嗎?」金旺媳婦在一旁聽到蘇昊已經答應了,忙不迭地湊上前來問道。

  「來得及。」蘇昊道,「金旺嬸,你先回家,把廚房無關的東西移開,我去村東頭那個土坡提點粘土來,我們馬上就可以開工。」

  「提土的事情,叫你金旺叔去做就可以了。」金旺媳婦喜滋滋地說道,「我現在就去叫他回來幫忙。」

  蘇昊回房間換了件幹活用的短衣服,又拿上了工具,由楊根娣領著,向蘇金旺家走,一進門,就受到了蘇金旺全家三代人的列隊歡迎。

  「哎呀,秀才郎來了,真麻煩你。我說秀才郎的工夫忙得很,這點小事不能麻煩秀才郎,長根他娘非要說請你來幫忙。沒辦法,我家裡人多,柴火回回都不夠燒,聽說秀才郎改過的灶特別省柴,你看……」長得敦厚老實的蘇金旺侷促不安地搓著手,對蘇昊說道。

  「金旺叔,你看你這話說的。平時你幫我家也很多,我碰巧學了點修灶的手藝,幫你修下灶有什麼要緊的。」蘇昊客氣地說道。

  「你看看,秀才郎就是會說話。」蘇金旺笑道,「秀才郎,你也不用動手,你告訴我怎麼做就好了,我來動手。剛才聽長根他娘說,她在你家看了半天,就是沒看出你家的灶和我家有什麼不一樣,我就說了,秀才郎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他做的灶,肯定是跟別人不一樣的,她一個女人要是能看懂,就怪事了。」

  蘇昊笑道:「金旺叔你就別誇我了,修灶的事情也沒什麼複雜的,就是有幾個地方有點講究,可能要我親手來做,金旺叔如果有空,能幫我一把也好。」

  「哦……我知道,我知道。能讓我動手的地方,你就說。不能讓我動手的地方,我保證不動。」蘇金旺有些恍然大悟的樣子,連連點頭說道。

  蘇昊被蘇金旺的話給說愣了,反應了好一會才明白過來,連忙解釋道:「金旺叔,我可不是說要瞞著你什麼的意思……」

  蘇金旺道:「不是的,不是的,打灶是個講究的事情,我肯定學不會的,就給秀才郎打下手,出點力氣就好了。」

  蘇昊有心告訴蘇金旺說,其實這種省柴灶並不複雜,只是有幾個關鍵的訣竅要掌握而已,他儘可傾囊相授。但轉念一想,突然覺得似乎把這個技術適當地保密,更有價值。改造省柴灶這種事情,費力不多,效果卻很好,用來做人情是最合適不過的了。如果別人也會了,自己不就做不成人情了嗎?

  前世裡,農業部在全國推廣省柴灶,是希望農民都能夠自己掌握這個技術的,所以在有關技術規範方面,設計得非常簡單易懂,蘇昊僅僅是在某地的農村跟著農技員學了幾天,就完全領會了。蘇昊相信,如果他把這些規範講給村裡的村民聽,他們也能很快掌握。

  一開始,蘇昊的確有推廣這個技術的想法,但剛才蘇金旺一席話,讓他突然改變了主意。在那個年代裡,有手藝的人,從來都是把自己的手藝捂得嚴嚴實實,甚至在傳授給後代的時候,都是「傳兒不傳女」的。自己手上有關於改造省柴灶的手藝,不傳授給其他無關的人,這也是大家都能夠理解的。

  人生於天地之間,總得有一些獨有的能力,這樣才能有安身立命之本。現在這個蘇昊,只會讀幾本死書,手無縛雞之力,自己到底能夠靠什麼來生存,還是一個懸念。在這種情況下,偶然發現自己居然有一項別人能夠看中的技術,自然應當想辦法讓它發揮最大的效益的。

  省柴灶的道理,說破了很簡單,但如果沒有人去解釋,旁人也是很難看出其中的奧妙的。有關熱效率、熱輻射、充分燃燒、流體動力學等概念,在明朝根本無人瞭解,更不用說這裡還是明朝的農村。沒有這些理論分析的工具,單憑著肉眼去看,那就是外行看熱鬧,無法領會其真正的門道。

  事實上,剛才那些去蘇昊家參觀省柴灶的女人們,也多多少少琢磨了一番,但愣是看不出蘇昊家的灶與自家正在用的灶有什麼不同,這也就是她們需要請蘇昊去幫忙改造的原因所在了。

  有蘇金旺在旁邊幫忙,蘇昊的工作量的確少了許多,諸如採土、和泥之類的事情,他都交給蘇金旺去做了。蘇金旺果然如他承諾的那樣,蘇昊叫他做什麼,他就做什麼,除此之外,不該看的東西絕對不看,以免讓人誤解他想剽竊蘇昊的手藝。

  蘇昊把蘇金旺家的鍋從灶眼上端下來,用鑿子把爐膛裡原有的粘土鑿掉一些,又把排煙口的位置也進行了調整。這是做省柴灶的一個重要技術環節,必須保證從灶口進來的新鮮空氣能夠在爐膛內充分流動,以保證燃料所需的氧氣供應充足。其他人如果拆開這個改造後的灶,可以看到裡面改動的情況,但很難理解改動的目的。所以,如果沒有人進行解釋,其他人照著這個樣子做出來的灶,效率也會低出不少。

  改完了爐膛,接著就是把爐壁加厚、灶口改小,這些事情都是蘇金旺就能做的。最後一個步驟是要加高煙囪,蘇昊說了一個尺寸,由蘇金旺爬到屋頂上去實現了。

  全部工作做完,蘇昊讓蘇金旺的閨女拿些稻草到爐膛裡去燒,以便讓粘土迅速乾結,自己則坐在蘇金旺家的堂屋裡等著。

  在蘇昊快忙完的時候,金旺媳婦就已經忙不迭地跑到鄰居家裡去借火煮了兩碗冰糖雞蛋,此時正好端過來,蘇昊一碗,楊根娣一碗。

  「他嬸,都是鄰舍,你還煮湯幹什麼?」楊根娣看著冰糖雞蛋,眉開眼笑,但嘴裡卻還要假意地責怪一番。冰糖煮雞蛋在農村裡叫做煮湯,這是接待貴客的禮節。

  那個年月,家家戶戶的糧食並不富裕,一般只能養一兩隻雞,雞蛋可是一個稀罕物。蘇昊雖然在家裡享受掌上明珠的待遇,要想吃個雞蛋也是不容易的。上午他拿兩個雞蛋做了蛋羹,給全家人吃,還讓楊根娣很是心疼了一番。

  金旺媳婦道:「昊崽是秀才郎,這樣給我家出力做事情,我都不好意思了。他叔又幫不上什麼忙,我煮碗湯肯定是要的。」

  楊根娣其實也巴不得兒子能夠吃到這碗雞蛋,聽到這話,便就坡下驢,說道:「昊崽出了這麼汗,給他煮碗湯就好了,我又沒出力,這碗湯就給孩子們分了吧。」

  楊根娣這樣推辭,金旺媳婦自然是要再三堅持的。最後,蘇昊把自己碗裡的三個蛋吃了兩個,留下一個。這也是規矩,留下一個就意味著說自己已經吃不下了,這說明主人做的東西太多。如果你把三個蛋都吃了,豈不是說主人不夠熱情,做的東西太少?

  楊根娣客氣再三,最後拿了個碗,從自己面前的碗裡挑了一個雞蛋出來吃掉,留下兩個。金旺媳婦吆喝一聲,家裡的幾個孩子便歡叫著衝出來,把蘇昊母子留出來的三個雞蛋給分著吃掉了。

  這樣折騰了一會之後,灶裡的粘土都已經乾結了。蘇昊過去又修整了一番,宣告大功告成。金旺媳婦親自去點火煮了一鍋豬食,發現這個新灶果然火力更猛、極其省柴,而且還沒有什麼煙霧,於是一家人又結結實實地把蘇昊恭維了一番,連帶著楊根娣也收穫了一些「將來肯定能享福」之類的恭維話。

  擁有一個能夠省下一半柴草的爐灶,對於農家來說,可是解決了很大的問題。蘇金旺也知道,僅僅煮三個雞蛋來表示謝意是完全不夠的。蘇金旺家最不缺的就是勞動力,在把蘇昊母子送出家門的時候,他拍著胸脯對楊根娣說道,改天他會替蘇昊家挑20擔水,先把蘇昊家的田澆完,再澆自家的田。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4-28 20:34 編輯

mk2258 發表於 2013-3-30 20:04
正文009出水

  「昊兒,你現在頂過一個壯勞力了。」往自家走的路上,楊根娣按捺不住喜悅,對兒子說道。兒子用一個下午幫蘇金旺家改了一個灶,換來的是蘇金旺答應替他家挑20擔水,這可不就抵上了一個壯勞力嗎?

  「媽,看你說的,我一個17歲的小夥子,本來也是壯勞力嘛。」蘇昊笑道,他在心裡還憋著一句話,可沒敢說給楊根娣聽,那是後世的一位賢人所言:科技是第一生產力。

  「金旺說要幫我們挑20擔水,其實他可不虧。」楊根娣津津樂道地說道,「用了你這個新灶,他家一年起碼能夠省下來上千斤柴火,這些柴火也值三四錢銀子呢。」

  「這柴火的價錢是怎麼算的?」蘇昊問道,原來那個秀才從來不關心這種柴米油鹽的事情,所以蘇昊對於這些東西的價格是完全沒有概念的。

  楊根娣非常樂意向兒子傳授這方面的知識,她說道:「這柴火的價錢,也分時候。熱天賤一些,冷天貴一點。賤的時候,20文一擔也賣過;貴的時候,一擔能賣到40文呢。」

  「嗯,一擔平均是30文,如果能夠省下1000斤柴火,就相當於10擔,就是300文,算下來差不多就是3錢銀子了。」蘇昊在心裡默默地計算著,算完,不禁有些鬱悶。如果一個省柴灶一年只能幫農戶省下3錢銀子,好像也沒太大的價值啊。

  「才值3錢銀子啊……」蘇昊把他自己的困惑說出來了。

  「3錢銀子還少啊?」楊根娣的想法與兒子完全不同,她說道:「3錢銀子,能買到七八十個雞蛋呢。」

  「呃……」說到雞蛋,蘇昊開始有感覺了,想著陸秀兒才吃幾口蛋羹就高興成那個樣子,他不由得有些不平:「那咱們虧了,這金旺叔家裡,才給我們煮了6個蛋,而且我們還沒吃完,他怎麼也該送我們幾十個雞蛋才合適吧?」

  「唉,鄉里鄉親的,也不能算這麼精。」楊根娣嘆道,她也覺得要是能夠掙幾個雞蛋回家,可能更好一些,「金旺不是說了,要幫咱們家挑水嗎?再說,過去他家也幫過咱們不少的。」

  「我一個下午做一個灶,能值3錢銀子,一個月9兩,一年108兩,好像也挺不錯哦?」蘇昊樂滋滋地說道,「媽,乾脆我就專門給別人修灶吧,修一個收1錢銀子就行,一年也有……」

  「梆!」沒等蘇昊把話說完,腦袋上就結結實實地捱了一下。

  只見楊根娣怒目圓翻,斥道:「你說什麼混賬話,讓你幫人家修幾個灶,是因為我們欠了人家的情。你是個讀書人,哪能成天干這種事情?你把幾個跟我們走動多得的人家家裡的灶做完,以後就不許再幫別人做了,聽見沒有?」

  蘇昊摸著腦袋,正待爭辯一番,突然聽到村外人聲鼎沸。母子倆側耳一聽,所有的人喊的都是同一句話:「出水了!出水了!」

  「媽,我指的井位出水了!」蘇昊心裡一動,雖然這也是他早有預料的事情,但真的聽到出水的消息,他還是頗有一些興奮的。

  「快去看看!」楊根娣也激動起來,要說她不擔心,那是假的,這一天多的時間裡,她無時不在惦記著那口由兒子定位的水井。要知道,如果這口井真的能夠出水,那兒子就是全村的大功臣,從此之後,誰還敢說她的兒子是個高分低能的窩囊廢!

  母子倆向著村外飛跑,一路上,還有無數的村民也在飛跑。那些人看到蘇昊,全都大聲地喊道:「秀才郎,你指的井位出水了!好大的水啊!」

  蘇昊母子跑到井位那裡,現場已經被村民們圍得水洩不通了,老遠地就聽到鄭春那破鑼嗓子裡傳出來的壓抑不住的狂笑:「哈哈哈哈,井龍王保佑,終於出水了!」

  「勞駕,讓讓,讓我進去看看。」蘇昊用手撥拉著人群,往中間擠去。

  「快讓開,讓秀才郎進去。」眾人見蘇昊過來,連忙讓出通道,同時用崇拜的目光跟隨著他。至於楊根娣,則已被一幫女人圍住恭維起來,楊根娣嘴裡說著客氣的話,臉上早已是淚水縱橫。

  「謝師傅,情況怎麼樣?」蘇昊擠到井口邊,對工匠首領謝長發問道。

  「秀才郎大才,正好打到60尺的地方,就出水了,一分不差。」謝長發向蘇昊恭敬地拱手作揖,這是手藝人對知識的崇敬。

  「水量如何?」蘇昊繼續問道。

  「出水極快,秀才郎說的一個時辰400擔,只多不少。」謝長發說道。

  只多不少……這不是誇我好不好?蘇昊在心裡說道,以我堂堂地質專家的眼光,估計的出水量應當是不偏不倚,這才叫牛氣,如果水量估低了,結果是隻多不少,那反而說明我學藝不精了。

  不過,他也知道,其實謝長發也看不出現在的出水量是多少,每時辰400擔這種算法,只能是用水桶去實測才能判斷出來。謝長發這樣說,目的還是在誇獎他,因為大旱時節,大家都希望井裡出水越多越好的。

  「秀才大才,救了我一命,請受鄭春一拜。」

  鄭春走上前來,斂襟向蘇昊行了一個大禮,昨天蘇昊把他踢翻在地的事情,他已經完全不計較了。縣衙裡的吏員,在老百姓眼裡威風八面,但對於讀書人來說,根本不值一提了。他現在想的,就是如何籠絡住這個秀才,讓他再給自己指幾個井位。如果蘇昊指的井位每一處都能像這口井一樣,那他在知縣面前可就能夠大出風頭了。

  「鄭典吏客氣了,你來打井,也是替我村父老造福,蘇某豈敢受你大禮?」

  伸手不打笑臉人,既然鄭春已經低頭了,蘇昊也就不會在意什麼,回過頭也向鄭春施了一禮。

  「鄭春斗膽想請秀才再幫忙指幾個井位,不知秀才可願援手?」鄭春恭恭敬敬地問道。

  「蘇某義不容辭。」蘇昊唱著高調道。

  里長蘇仲也湊上前來,用極其煽情的語言盛讚了蘇昊一番,但話裡話外透出的意思,在於說明蘇昊能有今天的成就,都是他這個村領導關心照顧的結果。蘇昊對於蘇仲的這種表揚與自我表揚,自然不會介意,他前世得過的榮譽數不勝數,誰有閒心去計較一個村幹部說了些什麼。

  「仲叔,現在這口井已經出水了,麻煩仲叔分配一下各家各戶提水的順序吧。我家勞力少,能否請仲叔照顧一二呢?」蘇昊對蘇仲說道。

  「那還用說?你說這話,是打你仲叔的臉呢?」蘇仲一臉佯嗔的樣子,「沒有賢侄你指的井位,我們哪能得此甘泉?你家用水,自然是要優先的。全村人都在這裡,你問問,誰敢說個不字?」

  里長發了話,村民們自然是要來湊湊趣的,於是眾人紛紛表態:

  「秀才郎,你不用說了,你家田裡用的水,我們包了!」

  「根娣嫂子,你就歇著吧,我們一人一擔水也夠你家用了。」

  「嬸子,有我蘇昊兄弟,你就坐在家裡享福吧,以後不用做事了。」

  楊根娣一會向這個點頭,一會向那個道謝,忙得不亦樂乎。她知道,這是大家在用這種方式表達對她兒子的敬意,在這大旱時節,能夠指點著打出一眼水井的人,是足以得到全村人尊重的。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4-28 20:39 編輯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mk2258

LV:9 元老

追蹤
  • 1120

    主題

  • 100531

    回文

  • 46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