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大明地師 作者: 齊橙 (已完結)

 
mk2258 2013-3-26 07:34:5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32 536416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5-7 23:28
090 韓倩的解決方案
                   
        「蘇師爺,你不會是當真的吧?」

        郝彤小心翼翼地問道,在他印象中,蘇昊不是那種掉進錢眼裡的人,否則也不至於把一個價值連城的玻璃配方白送給他的伯父了。怎麼到這個不值什麼錢的望遠鏡這裡,蘇昊反而還小氣了?

        蘇昊搖頭道:「我是認真跟你們說的。你們覺得這個望遠鏡不值多少錢,但你們想沒想過,在我發明這個望遠鏡之前,你們花多少錢都買不到這個東西。如果發明創造不能得到高額的回報,以後還有誰願意去發明新東西?」

        「蘇師爺說的,倒也有幾分道理。」郝彤扭頭與鄧奎商量道。

        鄧奎小聲道:「老郝,這望遠鏡是你伯父他們做的,他們能做一個,就能做十個,咱們幹嘛非要向蘇師爺買呢?找你伯父買,不也是一樣的?」

        郝彤苦笑道:「老鄧,你也不想想我伯父是什麼人,這望遠鏡是蘇師爺發明的,未經蘇師爺的許可,你拿再多的錢,我伯父也不會替我們做的。他寧可把那些琉璃片都砸了,也不會違背蘇師爺的意思。」

        「他敢!」鄧奎瞪起眼睛道。

        「你敢!」郝彤瞪著鄧奎喝道。

        「老郝,老郝,我不是這個意思。」鄧奎這才想起郝以宗還是郝彤的伯父呢,自己顯然是不能對郝以宗用強的。

        其實,如果事先沒有看到望遠鏡的製作過程,尤其是不知道玻璃的製作成本能夠降得這麼低,鄧奎和郝彤是會毫不猶豫地掏出100兩銀子買下這部望遠鏡的。他們完全可以相信,他們的主帥鄧子龍對於這筆交易不會說一個不字,甚至還會誇獎他們買得便宜呢。

        但看過了整個製作過程,知道這部望遠鏡的原料成本也就是幾錢銀子,手工費再貴也超不過一兩,再讓他們掏出100兩來,就有些覺得肉疼了。

        蘇昊笑嘻嘻地看著二人,等著他們還價。在蘇昊心裡,也沒打算真的堅持100兩的價錢,對方給個50兩甚至20兩,他也就答應了。望遠鏡這種東西對於軍隊來說是重要的裝備,需求數量絕對不會少,薄利多銷,他也能夠掙得手軟了。更何況,即便是20兩,那也算暴利啊。

        兩方正在僵持之間,只聽得門外有人喚道:「秀兒在家嗎?」

        陸秀兒此時正站在蘇昊身邊,看著他和兩個大兵侃價,也不知道該不該插嘴。聽到門外的聲音,她站起身來,笑著迎了出去,喊道:「我在呢,韓姐姐,紅蓮,你們來了。」

        蘇昊聞聲也移步來到了門口,看到門外站著的果然是韓倩和丫環紅蓮。二人在陸秀兒的引導下進了門,韓倩向蘇昊等人施禮道:「蘇公子,郝爺,鄧爺。」

        眾人自然也趕緊向韓倩還禮,蘇昊問道:「韓小姐,一大早就光臨敝舍,可有什麼事情嗎?」

        韓倩看看蘇昊,又看看鄧奎和郝彤,遲疑了一下,然後答道:「蘇公子,前日小女子答應你尋一個製作地圖的法子,回去幾經嘗試,小有所成。今日我把製成的地圖帶過來,想請蘇公子評鑑一二。」

        「哦,你把地圖做出來了!」蘇昊喜出望外,「快拿出來讓我們欣賞一下吧。」

        韓倩回過頭,向紅蓮伸出手去,紅蓮把一個小小的布包交到了韓倩的手上,順便又把此前從蘇昊那裡拿去的那一大卷草圖交給了陸秀兒,陸秀兒把它們找地方收好不提。

        韓倩把小布包放在桌上,打開包裹皮,從裡面取出一塊白色的絹布,細心地展開。眾人湊上前去一看,不禁都張大了嘴巴,嘖嘖連聲。

        原來,這塊絹布就是韓倩製作的地圖。她沒有選擇用筆來畫圖,而是採用了刺繡的方法,每一條絲線就代表了一根等高線。絲線的直徑極細,這就使得在有限的面積內,可以容納進足夠多的地圖元素。一塊不過兩尺見方的白絹,居然就把蘇昊繪製的宣風鄉地圖完整地容納進去了。

        「這這這……韓小姐,你的手真是太巧了。」蘇昊由衷地稱讚道。這樣的解決方案,也就是女孩子才能想得出來,那年月的大家閨秀,還真是心靈手巧呢。

        韓倩看到蘇昊的目光向她的雙手投來,連忙把手藏到身後,臉上溢滿了興奮和羞怯交織的紅暈。紅蓮在一旁半是驕傲半是抱怨地說道:「哼,你還說呢,我家小姐自前日回去之後,就一直在繡這個物事,熬了兩個晚上呢。」

        暈啊……又是一個被我害得熬夜的人,蘇昊滿心自責,他對韓倩說道:「韓小姐,原來那夭你說的法子,就是用刺繡的方法。其實你盡可不必親自去做,找幾個繡娘來做,你在旁邊指導一下也就罷了。」

        韓倩道:「小女子當時也只是有一個模糊的想法,具體怎麼做,還想不清楚。這一幅地圖,小女子也是嘗試了多次,才找到訣竅。不過,如果以後還要再做這樣的地圖,只怕就用不了這麼多的時間了。」

        「真是太難為你了。」蘇昊說道,他轉頭對鄧奎和郝彤說道:「二位請看,這樣的地圖,在軍中可實用否?」

        「太實用了!」鄧奎答道,「這樣的地圖,加上望遠鏡,堪為我軍斥候的兩大利器。有了這兩樣東西,我們行軍打仗就不會再是兩眼一抹黑了。」

        「蘇師爺,這幅地圖,加上這個望遠鏡,屬下想借用幾日,可否?」郝彤一手舉著望遠鏡,另一手拎起桌上的那幅白絹地圖,對蘇昊說道。剛才蘇昊為了出門迎接韓倩,把望遠鏡隨手放到了桌上,結果被郝彤眼明手快地「順」去了。

        蘇昊道:「這幅地圖是宣風鄉的圖,與你有何關係?」

        郝彤微微一笑,從兜裡掏出一張紙拍在桌上,然後不等蘇昊等人回過神來,人就已經竄出了屋子。陸秀兒反應最快,轉身想去追他,鄧奎伸出一隻粗壯的手臂,擋住了陸秀兒的去路。看來這兩個傢伙合作幹這種搶東西事情不是第一次了,還知道一個人搶,另一個人掩護。

        陸秀兒怒道:「鄧哥,你們這是幹什麼呢?我哥還沒說允不允,你們還敢搶東西了。」

        鄧奎嘿嘿傻笑道:「秀兒,蘇師爺肯定會允的,我們兄弟只是嫌蘇師爺太羅索,所以就先斬後奏了。」

        「哥,你看他們怎麼這樣?」陸秀兒轉頭向蘇昊告狀道。

        蘇昊揀起郝彤臨走前扔下的那張紙,看了一眼,然後呵呵笑道:「好吧,秀兒,就算我允了他們吧。」

        「這是什麼?」陸秀兒指著蘇昊手上那張紙,問道。

        蘇昊道:「這是涂先生留下的銀票,足色紋銀500兩,買這個望遠鏡加上地圖,倒也足夠了。」

        說到這,他扭頭看了看韓倩,只見她臉上有些落寞的神色,稍一遲疑,便明白了她的心思。人家辛辛苦苦熬了兩宿繡出來的地圖,居然被蘇昊這樣賣掉了,想必也是挺鬱悶的。

        「韓小姐,別難過,回頭我把那張地圖再要回來就是了。」蘇昊安慰道。

        韓倩也知道自己的表現有些過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對蘇昊是一種什麼樣的情懷,總覺得這幅地圖是自己替蘇昊繡的,被別人拿走了,總是一件傷心的事情。可以細細想來,這地圖本來也是打算送給蘇昊的,實在不行,以後再替蘇昊繡一幅也就是了。郝彤願意留下500兩銀子的銀票來借用這幅地圖,肯定是有用場的,看蘇昊的意思,似乎對此也並不反對。

        「蘇公子言重了,一幅絹繡而已,既然蘇公子願意讓郝爺拿走,小女子自無怨言。」韓倩低聲地說道。

        「呃……這種地圖如果用於行軍打仗,能夠帶來莫大的好處,可以讓兵士少流血,少犧牲。郝彤拿去,想必是要去驗證一下它的作用,等他回來,我一定向他討要。韓小姐發明的這個方法非常好,以後我們再做地圖,就用這個辦法好了。我知道縣城裡有不少繡娘,可以讓她們來做這些事情。」蘇昊說道。

        韓倩點點頭,然後向蘇昊屈身行了個禮,說道:「小女子就是專門來送圖的,既然圖已經得到蘇公子首肯,那小女子就先告辭了。日後用得著小女子的地方,還請蘇公子儘管吩咐就是。」

        「好的,你熬了兩夜,一定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日後要請你幫忙的時候,我再登門邀請。」蘇昊說道。

        送走韓倩,蘇昊對鄧奎問道:「老鄧,郝彤把我的地圖和望遠鏡都搶走了,他幹什麼去了?」

        「這個……恕屬下不便透露。」鄧奎垂著手說道,看他那眼神,應當是非常清楚郝彤去哪了,沒準這兩個傢伙早就商量好如何做了。

        「好吧,你們愛怎麼做就怎麼做吧。」蘇昊道,他揮了揮手上的銀票,說道,「這些錢算是我借你們的,未來我用望遠鏡和燧發槍來還。現在你們該拿到的東西也都拿到了,我再幹什麼,你們就不干涉了吧?」

        「屬下豈敢。」鄧奎答道,「不過,郝彤跟我交代過了,蘇師爺身藏絕技,不可輕慢,所以,以後不管蘇師爺去什麼地方,我都得寸步不離,以免師爺為賊人所害。」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5-7 23:32
091 蘇昊的事業
                   
        郝彤一消失就是十幾天,以至於蘇昊都有些懷疑他是不是跑回云南去了。鄧奎倒也是說到做到,在這些天裡,真的緊隨在蘇昊的身邊,寸步不離,看來是把蘇昊當成重點保護對象了。

        蘇昊懶得去猜這兩個大兵哥在想些什麼,他還有自己的一攤子事要做,鄧奎願意跟著,蘇昊也挺高興,最起碼時不時可以把鄧奎當成一個勤務兵,幫著跑跑腿、搬搬東西之類的。

        戴奇從省城回來了,帶回了布政司開出的窯照,上面有戶房和工房的簽押。戴奇告訴蘇昊,布政使司對於開煤窯的事情非常支持,專門還向豐城縣行了一個文,要求縣衙給予必要的便利。至於煤窯的礦稅,戶房方面做了一個大致的匡算,確定一年的稅額為500兩,此外,戶房的司吏還專門告訴戴奇,如果屆時煤窯的出產不足500萬斤,可以再來申請稅額的減免。

        明代的衙門設置,從中央到地方都有對應的部門。中央的六部,在地方分別對應於六房,也有稱為六曹的。戴奇說的戶房和工房,分別都是省裡的機構,雖然與縣裡的機構名稱相同,但級別是完全不同的。

        「竟然會這麼順利?」蘇昊驚訝地問道。在他印象中,晚明時代的官場應當是極其黑暗和腐朽的,以他的猜想,辦這些證照,怎麼不得拖上幾個月時間的。

        戴奇笑道:「蘇師爺,你這就有所不知了,我們開煤窯,也是改善民生之舉,布政司對於這樣的事情,一向都是大力倡導的。」

        「原來如此。」蘇昊道。

        「當然,戶房那邊,我也稍微地打點了一下,要不,在稅額的核定方面,也不會這麼好說話了。」戴奇道。

        「……」蘇昊無語了,虧自己剛才還想表揚一下省裡的官吏如何廉潔呢。

        戴奇又道:「工房這邊倒是沒要我們的孝敬。不過,南昌府到冬季的時候極其缺煤,所以工房的雷司吏專門叮囑我,今年冬天,要給他留出幾十萬斤好煤,他要分送給省裡的各位官員的。」

        「這幾十萬斤好煤,不會是白送的吧?」蘇昊擔心地問道。

        戴奇道:「當然不是,他們會按市價買入的。如今能買到好煤已是不易了,誰也不可能一下子拿出幾十萬斤煤來做孝敬的。」

        「呵呵,這也就是說,我們還掌握了一些緊俏物資,可以待價而沽了。」蘇昊笑道。

        有了窯照,蘇氏商行的採煤業務就完全合法了。在宣風鄉那邊,喻復陽已經招到了近200名採煤的義夫,集中在趙洛家的山場裡,隨時可以開始工作。

        按照蘇昊的吩咐,陳觀魚和許宗組織義夫們修建了臨時的工棚,作為他們的住處。雖然只是一個臨時的住所,蘇昊還是要求他們必須保證環境的整潔,房前屋後不得堆放垃圾,住所內嚴禁酗酒、鬥毆。蘇昊還專門交代陳觀魚從周圍的鄉村請來了十幾位婦女,負責給義夫們做飯、洗衣、打掃衛生,美其名日後勤部門。

        各種採煤的工具也在積極地進行準備,蘇昊與喻復陽共同設計了一種巨大的風箱,用四五個人驅動,可以把空氣灌到百米深的井下,用以排出井下的瓦斯。一種簡易的礦車也已經被設計出來,裡面可以裝上近千斤的煤炭,一個人就可以輕鬆地把它推出巷道。

        這些工具的改進,都是由蘇昊提出設想,然後找木匠和鐵匠等予以實現的,在這個過程中,蘇昊再次被明代工匠們的高超技藝和豐富想像力所折服了。

        經過再次勘測,蘇昊最終在宣風鄉的山場裡選定了五個井位,讓喻復陽帶著義夫們開鑿豎井,尋找煤層。汲取喻復陽原來那個煤窯的教訓,蘇昊告訴喻復陽,如果遇到厚度在三尺以內的煤層,不要停留,而是繼續向下掘進,下面自然會有更厚的煤層存在。

        「蘇師爺,你的意思是說,我原來那個煤硐如果再往下挖,下面也會有厚煤層?」喻復陽對蘇昊問道。

        蘇昊微微一笑,道:「喻硐頭如果有興趣,不妨讓義夫們挖挖試試,不用太深,再挖20尺,應當就有結果了。」

        喻復陽聞聽此言,真的找了幾個人在自己原來那個煤窯的基礎上向深處挖,挖了20尺之後,果然發現了另外一個厚達六七尺的煤層。喻復陽這才知道自己此前犯了多大的一個錯誤,現在覺悟也已經來不及了,因為他的這個煤窯已經全部賣給了蘇昊。

        當然,在這件事上,喻復陽並不怨恨蘇昊,自己學藝不精,入寶山而空手還,這怨不了別人。他現在在蘇昊的礦上拿著高薪,看煤礦的產量,估計自己未來的分紅也不會少,收入總體來說比自己當硐頭的時候還多出了幾成,所以也就心滿意足了。

        知道自己與蘇昊之間的差距之後,喻復陽更是死心塌地了,堅信只要緊跟著蘇昊,日後自然有飛黃騰達的機會。

        在轟轟烈烈開始採煤的同時,蘇昊又安排人在山場裡搭起了幾座石灰窯,開始燒製石灰。石灰石是滿處都有的東西,採取起來並不困難。燒石灰的工藝也非常簡單,只要把石灰石和煤餅一層一層地交替疊放在窯裡,然後引火焙燒,就可以得到生石灰了。許宗在這方面多少有一些經驗,於是石灰窯的管理,就完全交給許宗負責了。

        生石灰的銷路更不必發愁,祝熙已經與周圍幾座村莊裡的農民打了招呼,招募佃農來改造趙洛家農莊裡的那些紅壤荒地。蘇昊答應給他提供50萬斤生石灰和25萬斤磷礦粉,足夠改造50頃荒地。祝熙已經拿算盤反覆算過了,如果每畝地收1石米的租金,那麼扣除掉這些肥料的成本之後,趙家至少能夠淨得1000兩的收入。

        最為關鍵的是,土地的租金,是年年都能夠收到的,而紅壤荒地在連續幾年施用石灰和磷肥之後,土質將會得到充分的改良,未來只要隔幾年再施一次肥就可以,這樣成本又可以大幅度降低了,趙家的收益還會有所提高。

        程儀被正式地招募到了蘇氏商行裡,經過蘇昊的短期培訓之後,被派到煤礦上,擔任總會計師。這個職位的名稱是蘇昊發明的,不過大家都能夠聽懂。中國早在西周時代就已經把負責核算官方財賦收支的官員叫做司會,同時把日常的流水賬稱為計,把賬戶彙總稱為會,二者全稱,有「月計歲會」之說。

        萬曆十年,由戶部編撰的一部描述全國財政狀況的典籍就稱為《萬曆會計錄》,由此可見,會計這個詞是早已存在的,只不過一般的商行裡都把這個職位稱為賬房而已。

        蘇昊給程儀開出了每月5兩銀子的高薪,讓她負責煤礦上的一切銀錢出納,連許宗和喻復陽都要受她的節制。程儀本是出身於官宦之家,只是因為落難,這些年一直都生活得低眉順眼的。如今大權在握,女孩子一下子重新煥發了青春,幹勁十足,頤指氣使,頗有一些後世單位上女強人的勁頭。

        煤礦這邊安頓下來的同時,蘇昊又帶著人到豐城南邊的山區去轉了一圈,用買荒地的價錢,從當地的地主手裡買下了幾座不起眼的小山場。在那些地主看來,這些山場除了能夠種點油茶樹之外,再沒有其他任何作用,有縣城裡來的傻子願意花錢買下,他們何樂而不為呢?

        蘇昊在縣城裡招募了一批石匠,把他們編成幾個小組,每個組由一名老石匠和一名工房的衙役作為班頭,分別派往幾座山頭去開採石頭。石匠們採下的石頭,被用牛車拉回到縣城附近,堆在陳觀魚買下的一個場院裡,等待著進一步的加工處理。

        這些在眾人眼裡不值一錢的石頭,在蘇昊看來,全都是寶貝。它們中間一部分是磷礦石,只要砸碎了就可以扔進田裡作為磷肥,每100斤的價錢,可以賣到3錢銀子;一部分是石英石,郝家父子已經成功地用它們熔煉出了優質的玻璃;另外還有一種灰褐色、帶有點金屬光澤的石頭,蘇昊沒有說它們是千什麼用的,只是交代要注意防雨,別把這些石頭給淋濕了。

        也多虧了郝彤留下的500兩銀子的銀票,蘇昊才能同時啟動這麼多的項目。雖然每一個項目的花費都是精打細算的,但銀子還是像流水一樣,迅速地被用完了。幸好煤礦已經開始有產出了,郝氏父子的琉璃作坊也可以向蘇昊提供一些利潤,這樣蘇昊才沒有陷入財政危機。

        當旗下的各項事業都開始步入正軌,蘇昊終於得以緩上一口氣的時候,郝彤也重新出現了。與郝彤一起出現的,還有一位穿著鴛鴦戰袍的軍人,看上去氣宇軒昂,像是一個什麼官的樣子。蘇昊對於明朝的官員服飾沒什麼研究,也看不出對方是一個什麼級別的官員。

        「老郝,你帶來的是個什麼人?」蘇昊奇怪地向郝彤問道。

        「蘇師爺,這位是南昌衛的指揮同知方述,方大人。」郝彤小聲地向蘇昊介紹道。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3-5-7 23:44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5-7 23:45
092 軍中效力

        「指揮同知?是個多大的官?」蘇昊向郝彤問道。

        郝彤對於蘇昊的無知感到頗為無奈,在長官面前,他也不便向蘇昊解釋太多,只是簡單地答道:「指揮同知是從三品的武官,你自己算吧。」

        知縣是七品官,知府是四品官,而這個南昌衛的指揮同知,竟然是從三品,這可是一個了不起的大官啊。雖說明朝是重文輕武,武官的地位遠低於同一級別、甚至差幾個品級的文官,但不管怎麼說,人家都是從三品,比他這個沒名沒份的師爺高出無數了。

        「學生蘇昊,給方大人請安。學生不知方大人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請方大人恕罪。」蘇昊連忙畢恭畢敬地向方述行了個大禮,同時把方述讓進了自己的家門。

        方述依然端著架子,見蘇昊的禮節做得很足,他才擺了擺手,象徵性地還了個禮,說了幾句打擾之類的客氣話,但也顯得頗為勉強的樣子。

        進屋坐下之後,方述從懷裡掏出兩件東西,放在桌上,對蘇昊問道:「蘇昊,這兩件物件,你可認識?」

        蘇昊定睛一看,發現這正是被郝彤用暴力「借」走的望遠鏡和白絹地圖,看來郝彤並沒有帶著東西跑到云南去,而只是去了南昌府,把南昌衛的官員給搬來了。

        明朝初年,江西曾設置過大量的軍衛,後來由於這裡遠離邊境,沒有什麼戰事。一些軍衛也就陸續撤除了。到萬曆年間,江西都司下屬一共有3個衛和11個守禦千戶所。其中南昌衛就是一個衛指揮所,有一名正三品的指揮使,兩名從三品的指揮同知和四名正四品的指揮僉事,下轄5個千戶所,共5600名官兵。除此之外,南昌衛下面還有一所武學,是專門訓練軍官的。

        郝彤屬於云南邊軍的士兵,但由於主將鄧子龍是江西出來的,又是軍中老將。在江西的軍界頗有一些老交情。涂文煥在返回云南之前,專門交代過郝彤和鄧奎,讓他們遇到事情可以去找都司或者南昌衛的同僚們解決。蘇昊造出望遠鏡,並繪製出等高線地圖之後,郝彤意識到這是兩項對於軍隊有重大影響的發明,這樣的事是必須馬上稟報給上級的,於是便強行借走瞭望遠鏡和地圖,到驛站借了快馬,飛奔南昌。把這兩件東西交到了南昌衛指揮使的手裡。

        在這之後,又發生了一些事情。這樣一直拖了十幾天,南昌衛才派出指揮同知方述與郝彤一道,來到豐城,面見蘇昊。

        蘇昊不知道這中間的瓜葛,聽方述問起望遠鏡和地圖,他便點點頭答道:「這兩件東西,都是學生設計,請匠人製作出來的,倒讓大人見笑了。」

        方述面無表情地說道:「這兩件東西。兵部和都司的上官們都看過了,都覺得匠心獨具,只是不知你是從何學得此術,特地讓本將前來查證。此事關系重大,你不可有絲毫隱瞞。」

        蘇昊心中一凜,不由向郝彤看了一眼。郝彤站在方述的身邊,低著頭。也不看蘇昊,顯然是不想摻和進去。蘇昊心中微微有些惱火,自己貢獻了這樣兩項技術,都是有利於軍方的。軍方非但沒有一點嘉獎的意思,還派個人過來,擺出一副審訊的架式,這是想幹什麼呢?

        「回方大人,這兩項技術,都是學生自己琢磨出來的,並非外人傳授。」蘇昊索性也不往什麼佛郎機人身上推了,這就是我自己發明的,你能拿我怎麼樣?

        方述道:「你確信如此嗎?」

        「確信如何。」蘇昊堅定地回答道。

        「果然是天縱奇才啊!」方述的臉上現出了笑容,原來他此前的表現,都不過是裝腔作勢,想唬一唬蘇昊,看看能不能詐出一點實情來。如今見蘇昊一口咬定是自己發明的,他也就不再繼續裝下去了。

        郝彤從蘇昊家裡跑出去的當天,就已經把望遠鏡和地圖送到了南昌衛。南昌衛的指揮使在驗看了這兩樣東西之後,知道它們對於軍方來說至關重要,於是毫不耽擱,立即將此事稟報了江西都司,隨後江西都司又派快馬奔赴南京,把這件事報告到了南京兵部。

        南京兵部的官員見到這兩件東西,也是頗感震驚,他們安排人到工部下屬的雜造局、軍器局、寶泉局等單位去找老匠人反覆打聽,得到的回答都是從未見過這樣的東西。於是,南京兵部向江西都司行了一個公函,要求江西都司前去確認這兩件東西的發明者是誰,並要求將此人收編到軍方來加以重用。

        這一來一去的工夫,就花去了十幾天時間,這在沒有現代交通和通訊工具的時代,應當算是非常快的節奏了。江西都司在收到南京兵部的函之後,便安排南昌衛派出方述前往豐城,來經辦此事。

        「蘇昊,你發明的這望遠鏡和這等高線法,若能用於我軍中,可提升我軍三成戰力。南京兵部的吳尚書對你這兩項發明,都是讚不絕口。他托本將前來問你,可願入我軍中效力否?」方述問道。

        「入軍中效力?」蘇昊一愣,「方大人,學生手無縛雞之力,如何能入軍中效力?」

        方述道:「有謀者,不須勇力。想那三國時的諸葛孔明,也並不以勇力而著稱。蘇小哥天資聰慧,若能入我軍中效力,定能前途無量啊。」

        「我到軍中,能做什麼呢?」蘇昊問道。

        方述道:「這望遠鏡的製作之法,南京工部那邊已經找匠人看過,覺得設計雖甚巧妙,要想仿造,倒也不難。但這等高線地圖,兵部的人看過之後,皆言雖知其義,卻不知如何測繪,所以還需請你來傳授予我軍中斥候方可。」

        「不會吧,這望遠鏡是我發明的,你們就打算這樣拿去仿造了?」蘇昊一臉鬱悶地說道,細想一下,當年也沒有專利保護法,軍方要仿造,你又能拿他們怎麼樣呢?望遠鏡的原理是非常簡單的,軍方只要拿到一個樣品,就可以仿造出來,自己想保密也保密不了。

        見蘇昊一副不情願的樣子,郝彤抬起頭來,插話道:「蘇師爺,此事我已經向張都司面呈過了,張都司的意思是說,既然望遠鏡是蘇師爺所創,軍方還是從蘇師爺這裡採辦為宜。張都司也知道這無色琉璃價值不菲,說一部望遠鏡100兩銀子,並無不當。」

        「你說的是真的?」蘇昊眼睛一亮。郝彤說的張都司,蘇昊曾聽涂文煥說起過,是指江西都司掌印張宏,他是整個江西省軍方的一把手。此人與涂文煥過去同在兵部任職,有一些私交,如果他發話說要從蘇昊這裡採購望遠鏡,而且可以出到100兩一部的價錢,那可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啊。

        方述呵呵笑著說道:「此事不假。南京兵部那邊也請工部的雜造局估過價了,他們說要煉製這種無色透光的琉璃,所費甚多,算上打磨時候的損耗,100兩一部只怕做不出來。若江西都司能夠以100兩一部的價錢採買到,南京兵部也打算要上一兩百部呢。」

        「呃……這的確有點難度,不過,既然是兵部需要,那學生就想辦法克服困難吧。軍方保境安民,我等替軍方分憂,也是理所應當的。」蘇昊拚命憋著笑,裝出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對方述答道。

        蘇昊已經從郝以宗那裡瞭解到,由於製作工藝上的偏差,明朝工匠製作無色透明琉璃的成本是非常高的。此外,工部下屬的那些作坊,管理成本高得驚人,尋常民間1兩銀子就能夠造出來的東西,在工部可能要花到10兩銀子。工部說一部望遠鏡的成本不止100兩銀子,也就是這個緣故了。

        至於蘇昊這邊的製作成本,其實郝彤心裡是非常明白的,一部望遠鏡也就值1兩銀子的樣子。但很顯然,他沒有把這個秘密透露給他的上司,這樣就為蘇昊爭得100兩銀子一部望遠鏡的定貨價格。如今看來,光是南京兵部就想要一兩百部望遠鏡,按100兩一部的價格計算,那可是足足一兩萬兩銀子的大單啊。

        郝彤,夠哥們!蘇昊在心裡暗暗地說道。

        方述說道:「望遠鏡之事,你可交予一個民間作坊去做,不必親自操辦,以避嫌疑。張都司欲招你入軍中,是想讓你替軍方教授出一批精通測繪、製圖的斥候,現在各處的軍隊都缺這樣的人才啊。」

        「如果僅僅是讓學生教授測繪、製圖之術,也不必非要學生入軍中效力吧?大人只要把這些人送過來,我給他們講講課就可以了。」蘇昊道。

        方述道:「蘇昊,招你入軍中效力,是張都司的意思。有了一個軍方的身份,做點什麼事情也會更方便一些。你放心,如果你日後打算參加科舉,隨時都可以脫掉這軍籍的。若你不想參加科舉,走這武職一途,也會有很好的前程的。」

        「是這樣?那不知張都司給學生安排了一個什麼位置啊。」蘇昊問道。

        方述從懷裡掏出一張紙,往桌上一放,說道:「這是由南京兵部簽發的一張百戶告身,蘇小哥如果願意,只要在這告身上填上你的名字,你就是我大明軍中一名正六品的百戶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5-7 23:56
093 蘇百戶

        大明軍制,一個衛下屬5個千戶所,每個千戶所又下屬10個百戶所。所謂百戶,顧名思義,就是管著100個人的領導。事實上,一個百戶管理的是112名官兵,其中包括2名總旗,10名小旗和100名士兵。整個南昌衛下面有足足50個百戶的職位,拿出一個來給蘇昊,也是很容易的。

        百戶的品級是正六品,表面上看,比縣官的品級還高。但實際上,一個百戶也就相當於後世的一個連長,對應於地方的級別,就是一個股級千部,怎麼能夠與一縣之長相比?明朝的武職品級都偏高,但與文職不具有可比性,高品級的武官見了低一兩個品級的文官,往往也要以下屬之禮相見,重文輕武之風,可見一斑。

        「方大人,學生有些不明白,既然是要讓我去教授測繪地圖之法,怎麼又給我委了一個百戶的職位?難道我還要帶兵嗎?」蘇昊奇怪地問道。

        方述道:「肯定是要帶兵的,你帶的兵,就是你要教授的斥候。有一個職位,管理起他們來,不也更方便一些嗎?」

        「方大人是說,我如果不想在軍中效力了,那麼隨時都可以脫掉這個軍籍?」蘇昊又問道。

        方述道:「那是自然。這些話是本將臨來豐城之前,張都司親口向本將交代過的。」

        蘇昊又扭頭看了看郝彤,從此前郝彤替他隱瞞望遠鏡成本一事,蘇昊相信郝彤是站在他這一邊的,這樣的事情,郝彤應當會給他一些暗示。

        果然,郝彤見蘇昊投來一束詢問的目光,便拱手行禮道:「蘇師爺,方大人所言不虛,張都司交代此事之時,屬下也是在場的。張都司說,蘇師爺才情過人,日後肯定是要出將入相的,他定不會以軍中之務來羈絆蘇師爺。」

        「嗯,那好,學生就接受這個百戶的任命吧,等到斥候培訓完成,學生再辭去這個百戶之職好了。」蘇昊道。

        「悉聽尊便。」方述說道。

        接下來的事情,就是填寫告身,寫明蘇昊的姓名、年齡、籍貫、外貌特徵等等。填寫完畢之後,方述把有關材料收起來,這是未來要向兵部報備的。方述還告訴蘇昊,他的服裝、腰牌等物,隨後就會有人送來,屆時他就可以走馬上任了。

        「蘇百戶,你這個百戶所,掛在南昌衛的小港千戶所下面,不過,你是受江西都司直接節制的,遇事可直接向都司稟報……當然,最好先向南昌衛通報一下,以免產生一些誤會。」方述專門交代道。

        「學生……啊,不,卑職明白。」蘇昊見方述已經改變了對他的稱呼,連忙也把自己的自稱給改過來了。

        方述又指了指郝彤,說道:「郝彤和鄧奎二人,本是云南邊軍鄧副總兵的麾下,不過張都司說了,他去賣個人情,把這二人要來,就放到你麾下當兩個總旗吧。你招來的那些大兵,若沒兩個厲害之人,怕是管轄不住。」

        「謝大人。」蘇昊順口說道,說完,他忽然覺得有些不對,連忙問道:「方大人,你適才說,我招來的大兵,這是何意?」

        方述裝出一副剛剛想起來的樣子,說道:「哦,對了,我還忘了說了。張都司說,這測繪一法,甚是繁複,尋常兵卒怕是學不會,希望蘇百戶自己去招一些識字的農家子弟,編入你的百戶。這募兵的文書,我也一併給你帶來了。」

        蘇昊接過方述遞過來的、蓋著南京兵部大印的文書,真是哭笑不得。看來對方早已把事情安排完了,這才來通知自己這個當事人。好在自己剛才痛快地答應了接受這個百戶的任命,否則還不知道對方是打算來軟的,還是來硬的,總之一句話,對方是吃定自己了。

        「募兵倒是沒有問題,可是募來的兵,放到哪去練呢?」蘇昊問道,「我總不能讓這100多人住到我家後院吧?」

        方述道:「這些事,就讓郝總旗去辦吧,他從軍多年,這方面有經驗。軍士到位之後,所需的糧餉兵甲等物,南昌衛都會給你撥付過來的。」

        話說到這個程度,蘇昊也沒什麼選擇的餘地了,只好連聲稱唯。方述又向蘇昊交代了一些其他的事情,包括向他介紹了千戶所、南昌衛等處的官員情況和分管業務,蘇昊一一記下,這些都是未來與上面打交道的時候必須要知道的。

        方述介紹完這些,便起身告辭了,看來他還真是專門來考察蘇昊的,考察完畢就要回南昌去向都司覆命了。蘇昊猶豫了一下,不知道這個時候掏幾兩銀子送給自己的長官作為謝禮是否合適,心念一動,對方述說道:

        「方大人,卑職這點小事,竟勞煩大人專程從南昌趕來,卑職感動莫名。知道大人為官清廉,卑職有些豐城的特產想敬獻給大人,還請大人笑納。」

        方述擺擺手道:「哎,這就不必了,你只要好好當差,不負都司大人的厚望就好了,特產之類,就不必了,豐城有的東西,南昌也都是有的。」

        蘇昊笑道:「方大人,如果是南昌有的東西,卑職也不好意思出手。卑職有個朋友,是開煤窯的,有一些上好的無煙煤,冬天用於家中烤火,甚是方便。方大人若是不嫌棄,我這就安排我的朋友給方大人府上送去2000斤,以表卑職的謝意。」

        「無煙煤?這可是好東西啊。」方述果然眼睛一亮,看來這南昌府的確是缺煤,以方述的職位,想弄到一些好煤都有些困難。他說道:「這南昌冬天的天氣又濕又冷,若無煤炭取暖,倒還真是難熬。蘇百戶若能替本將買到一些無煙煤,那倒是幫了本將的大忙了。不過,我話可要說在前頭,這煤錢,本將是一定要付的。」

        蘇昊道:「方大人見外了,我朋友那邊就是開煤窯的,我讓他到煤場的邊邊角角掃一掃,也能湊出2000斤炭了,這都是地下挖出來的東西,哪能向大人要錢啊。大人告訴我一個府上的地址,我讓他們給方大人直接送到府上去。」

        方述又客氣了幾句,最終半推半就地告訴了蘇昊一個地址,同時熱情地邀請蘇昊去南昌的時候務必到家裡去作客,蘇昊自然是爽快地答應了。得了蘇昊送的好處,方述一掃剛來時候那副有人欠錢不還的臭臉,哈哈笑著,誇獎了蘇昊幾句,然後便坐上馬車,在親兵的陪同下回南昌去了。

        送走方述,蘇昊回到堂屋裡,一屁股坐下,看著桌上留給自己保管的另一半告身文書,覺得好生滑稽。

        鄧奎此時也不知從哪冒出來了,與郝彤一道,站在一旁,等著蘇昊發話。蘇昊一隻手把玩著自己的告身文書,眼睛上三路下三路地打量著鄧、郝二人,好半天,才冷笑一聲,喚道:「鄧奎、郝彤。」

        「卑職在!」兩個人一齊立正,抱拳行禮答道。

        「卑職……」蘇昊一下子有些不適應這個說法,他拍了拍腦袋,說道:「哦,我想起來了,我現在是百戶了,你們倆是張都司給我派的總旗,所以的確是卑職,是這樣吧?」

        「正是。」二人答道。

        蘇昊道:「我有個問題想問問你們,你們二位都是鄧副總兵的親兵,忠心耿耿,武藝高強,難道在軍中就沒個什麼職位嗎?」

        「回百戶大人,卑職在軍中只是親兵,沒有職位。」二人答道。

        蘇昊道:「我不信,就算你們現在當親兵,沒有職位。難道鄧副總兵就沒想過要給你們謀一個前程,讓你們到軍中去當個一官半職的?」

        郝彤笑道:「看來蘇百戶對我軍中的規矩頗為瞭解。鄧將軍的確對我們兄弟說過,過幾年就給我們在軍中安排個職位,也算是對我們有個交代了,以往的一些親兵,歲數大了之後便是如此安頓的。」

        「一般來說,你們能安排個什麼職位呢?」蘇昊繼續問道。

        郝彤和鄧奎對視了一眼,郝彤說道:「這個要看各人的功勞和能耐吧,像我們兄弟這樣的,如果到軍中任職,怎麼也得當個副千戶吧。」

        「哼哼,我就知道這其中有詐。」蘇昊道,「你們兩個能夠當副千戶的人,竟然屈尊到我這個百戶下面當個總旗,你們就這麼心甘情願?」

        鄧奎嘿嘿笑道:「蘇百戶,我們兄弟商量過了,都覺得蘇百戶前途無量,我們兄弟跟著蘇百戶,現在看起來職位低,日後必定能夠飛黃騰達的,所以哪有什麼屈尊不屈尊的。蘇百戶願意收下我們,是我們兄弟的福份啊。」

        「得得得,鄧奎,你不會說瞎話就別說,噁心得我渾身起雞皮疙瘩了。」蘇昊做出一個發冷的樣子,說道,「你們覺得我像是很缺心眼的人嗎?」

        「不像!」兩個當兵的齊聲答道。

        「沒錯,我根本不像缺心眼的人,我其實就是缺心眼的人。」蘇昊道,「好了,別跟我繞彎子了,郝彤,張宏是什麼想法,或者你們鄧副總兵有什麼想法,你給我從實招來。如果不給我一個明確的說法,你們就不怕我出工不出力,讓你們要的斥候三年都出不了師嗎?」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5-8 00:02
094 張都司的交易

        見蘇昊把話說到這個地步,郝彤也知道,有些事情如果不向蘇昊說清楚,對方是不可能心情愉快地干事的。想到此,他上前一步答道:「蘇百戶,其實張都司對百戶你並無惡意,他只是看重百戶的才氣,想對百戶委以重任而已。」

        蘇昊搖搖頭道:「這個解釋,我沒法相信。如果他僅僅是要我幫他培養一批能夠做測繪的斥候,完全可以把我招到南昌去,我聽說南昌衛就有一所武校,在武校裡教授這些內容,不是很順理成章的事情嗎?為什麼要專門單設一個百戶,還讓我負責招人來培養?」

        郝彤道:「這件事,說起來就是張都司和我家涂先生的交情了,他請蘇百戶幫忙培養這批斥候,是為我云南邊軍準備的。等到他們學成出師之後,張都司會把他們全部派往云南,幫助我家將軍把云南邊境的地圖全部繪製出來。」

        「你的意思是說,我招的這些人,編制不在江西都司之內,到時候是可以全部調往云南的?」蘇昊的智商可不低,聽郝彤這麼一說,他就把這其中的奧妙給想清楚了。

        郝彤微笑道:「蘇百戶果然明察秋毫。張都司想讓蘇百戶去招募這些斥候,雖然在江西編練,但人是歸我云南軍所有。等到這些斥候學成之後,由我兄弟二人將他們如數帶走,至於蘇百戶麾下應有的兵員,屆時從其他百戶所抽調一些過來充數就可以了。」

        「所以你們兩個人才會屈尊在我名下當個總旗,你們就是存著要把我架空,以便到時候把人全部帶走的,是不是這樣?」蘇昊問道。

        郝彤陪著笑臉,說道:「蘇百戶本來也不想參與我軍中之事,我們兄弟把人帶走了,蘇百戶不是正好落個輕鬆嗎?到時候你回去當你的秀才也罷,做你的師爺也罷。張都司這邊唸著你的好,你在省裡也算是有個靠山了。」

        「話雖這樣說,可是你們這樣算計我,實在是讓人無法忍受。」蘇昊裝出一副惱火的樣子,說道。

        郝彤道:「蘇百戶,我再跟你透個底吧,望遠鏡一事,是張都司壓下來的。本來南京兵部說要把你招過去,到雜造局去做個大使,結果被張都司給攔下了。張都司說日後軍中的望遠鏡就從你這裡採買,其實就是想給你一個補償。江西都司,加上南京兵部,起碼需要200部望遠鏡,這就是2萬兩銀子的訂單,蘇百戶覺得滿意否?」

        「唔,這還說得過去。」蘇昊臉上露出了笑意,這筆錢掙得實在是太愉快了,回頭得去和郝以宗合計一下,讓他把郝氏作坊擴大10倍。大明軍隊好幾百萬人,望遠鏡的需求可是一個天文數字,如果能夠壟斷這門生意,那可就發了。

        「不過,這2萬兩銀子嘛……要返一成給張都司。」郝彤支吾著補充道。

        「這事就由你去辦吧。」蘇昊直接把權力交給了郝彤。

        「卑職明白!」郝彤回答得非常痛快。

        事情已經很清楚了,蘇昊這個百戶,其實就是一個擺設。他的真正的身份只是一個教官,負責培訓由郝彤和鄧奎管理的一群測繪學員,培訓結束之後,他們將會把學員如數帶回云南,去繪製云南邊境的地圖。為了酬謝蘇昊,江西都司掌印張宏答應了100兩銀子一部望遠鏡的報價,並開出不少於200部的訂單,砸出足足2萬兩銀子,這樣的報酬可算是豐厚之至了。

        至於張宏要在這其中拿一份回扣,這也是明朝官場的慣例了。軍隊裡的主官連士兵的餉銀都要提成,更何況這種憑空而來的買賣。

        「好吧,二位,現在咱們來商量一下,這些斥候怎麼招,怎麼訓練,最終要達到什麼樣的標準。」蘇昊說道。

        鄧奎道:「蘇百戶,這訓練斥候的事情,我們兄弟也不懂,一切都由蘇百戶定奪就是。不過,蘇百戶要教給斥候的本事,我們兄弟也想學,省得到時候我們的兵卒都會畫圖了,我們還什麼都不會。」

        「這是自然。」蘇昊道,「既然你們二人是總旗,那麼就必須以身作則。所有我要求學員掌握的技能,你們也必須掌握。如果掌握不了……二位,軍中應當還有軍法一說吧?」

        「蘇百戶不是想對我們兄弟動軍法吧?」鄧奎瞪著眼睛問道。

        蘇昊也把眼一瞪,答道:「怎麼,本百戶沒有權力對你們動軍法嗎?」

        「你……你打得過我們兄弟嗎?」鄧奎問道。

        郝彤一把拉住了鄧奎,對他說道:「老鄧,蘇百戶說得對,人無規矩,不成方圓。若我們二人都不聽蘇百戶的,下面的軍卒如何能夠服氣?涂先生留我們下來的時候,命我們要聽從蘇百戶的吩咐,若是我們兄弟真有做得不當的地方,蘇百戶要對我們用軍法,我們也自當領受。」

        鄧奎撓了撓頭皮,訥訥地說道:「這個道理,我自然是知道的,我不是怕這個秀才故意找咱們兄弟的麻煩嗎?」

        「荒唐!」蘇昊見郝彤與鄧奎已經統一了思想,心中大定,他假意地拍了一下桌子,板起臉說道:「郝彤、鄧奎聽令!」

        「末將在!」郝彤和鄧奎齊聲應道,只不過鄧奎的聲音裡頗有一些無奈,甚至還有幾份揶揄。

        蘇昊道:「我命你二人速去城外覓一處大院,作為我們百戶所的兵營。什麼樣的地方合適,你們比我更清楚。我們既然要練兵,就要拿出一副練兵的樣子。我們培養的兵卒,必須要能文能武。你們倆去商量一個練武的計劃,我這邊準備有關習練測繪術的計劃。五日之後,咱們就下鄉去募兵,爭取明年三月之前,把這支斥候隊培訓出來。」

        「喏!」郝、鄧二人大聲地答應著,然後便大步流星地出門辦事去了。

        打發走了郝彤和鄧奎,蘇昊收拾了一下,便帶著自己的百戶告身,往縣衙去了。接了軍方的任命,蘇昊自然要向知縣韓文通報一聲,畢竟他還拿著縣衙的一份薪俸呢。

        「百戶?」

        韓文在縣衙二堂接見了蘇昊,看到那份百戶的告身,他莫名驚詫,看著蘇昊問道:「改之,你怎麼會和軍方扯上關係了?」

        蘇昊把此前打井時偶遇涂文煥的經過說了一遍,不過,他沒有透露涂文煥讓他幫助研發燧發槍的事情,而是推到瞭望遠鏡和地圖這兩件事情上,說涂文煥派出郝彤和鄧奎二人跟在自己的身邊,是為了敦促自己辦這兩件事情。

        「地圖的事情,我倒是聽說了。你讓倩兒幫你繡那地圖,倩兒可足足熬了兩夜呢。」韓文意味深長地說道。

        蘇昊連忙道:「韓小姐心靈手巧,換個其他人,恐怕很難一下子悟到繡圖的訣竅。不過,這樣的事情以後不會再麻煩韓小姐了,我自當在縣城找一些繡娘來做。」

        韓文看看蘇昊,不知該說什麼好。這一段時間,他已經越來越感覺到,女兒對於蘇昊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但凡是蘇昊的事情,她便十分上心,這分明是一個墮入情網的女孩子的表現。但從蘇昊這邊來看,對於此事似乎頗為遲鈍,在提到韓倩時,也僅僅是把她當成一個朋友,或者當成上司的女兒而已。

        不過,蘇昊的表現,也讓韓文沒法指責他什麼,畢竟是自己的女兒更主動,而蘇昊是處於被動,甚至茫然無知的狀態。

        韓文也不知道到底該不該支持女兒的這個選擇,蘇昊出現在韓文視野裡,不過只有兩個多月的時間,但在這段時間裡,蘇昊表現出了如此多的才能,讓人屢屢要刮目相看。韓文覺得,如果蘇昊能夠把這種聰明勁頭用在科舉上,他日必定高榜得中,把女兒許給這樣一個有潛力的年輕人,將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可惜的是,蘇昊成天盡幹些與秀才身份不符的事情,又是搞什麼改良灶,又是挖煤礦,現在居然又混到軍隊裡去了,難道他不知道只有從文才是最正確的出路嗎?這樣不靠譜的一個人,女兒跟著他,能讓人放心嗎?

        「改之啊,你接受都司的這個委任,有什麼考慮呢?莫非你打算放棄科舉,投筆從戎了?」韓文問道。

        蘇昊搖搖頭道:「縣尊,學生無意從軍。我聽那郝彤轉述張掌印的意思,只是讓我臨時掛一個百戶職,可以便宜行事,代他們教導出一批精通測繪的斥候。待到這些斥候出師之時,他們自會把這個百戶的頭銜從我身上拿走,我還是一個自由之身。

        學生以為,這保家衛國的事情,人人有責,既然軍方看中了學生的這些微末本領,學生自然還是要出一份力才是。」

        「嗯,你這樣想就好。」韓文點點頭,「待此間事了之後,你還是要到書院去好好攻讀一番,爭取來年能夠參加鄉試,金榜題名。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這讀書人,做得好文章,經世濟民,才是正道。」

        「學生謹記縣尊教誨。」蘇昊道,「縣尊,學生既受了江西都司的委任,那縣尊委任予學生的縣衙工房師爺一職,怕是就不宜再擔任了,學生特來奏請縣尊收回此任命。」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3-5-8 00:08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5-8 00:51
095 募兵
       
        「無妨,改之若不嫌本縣付的束修微薄,本縣倒是希望改之能夠繼續留任。」韓文說道。

        蘇昊起身施禮道:「既蒙縣尊不棄,學生理當從命,不過,這束修學生是斷不敢受的。」

        「也罷。」韓文已經聽說蘇昊的煤窯有收益了,知道蘇昊也不缺這點師爺的薪水,便不再勉強他,只是說道:「工房這邊的收入,你身為師爺,有權拿你份內的分潤。另外,有什麼需要縣衙出面的事情,改之也儘管說話就是。正如你自己所言,待到替都司那邊辦完差事,你還是要回縣衙這邊來的。」

        「多謝縣尊。」蘇昊應道。

        韓文又說道:「改之,上月你曾建言,說可以在豐水和富水的上游修一個水庫,此事籌備得如何了?本縣還等著你拿出章程來,以便向南昌府和布政司那邊請求撥付錢糧呢。」

        蘇昊道:「縣尊,此事學生一直都在想著呢。要修水庫,第一件事就是要對水庫的庫址進行全面勘測,此前我已經在書院找了一些生員,準備帶他們前去做測繪。如今得了江西都司的這個委派,我倒有一個打算,就是帶著這些斥候去做水庫的測繪,這樣既是練兵,又能夠完成勘測,可謂一舉兩得。」

        「哈哈,這個辦法不錯,看來,讓你改之身兼百戶和師爺二職,是恰到好處的。」韓文笑道。

        「那麼,縣尊。我就準備此事去了。對了,煤窯那邊,態勢很好,不過暫時還沒有利潤,等到有利潤之時,我會安排人把縣尊的這份送來。」蘇昊說道。

        韓文擺擺手道:「此事不急,我那份分潤,先存在賬上。煤窯剛開,用錢的地方還多得很,等到有餘錢了再議不遲。」

        「多謝縣尊體諒。」蘇昊躬身說道。然後便退出了二堂,回工房找他的下屬安排事情去了。

        蘇昊前腳剛走,屏風後面便閃出了韓文的正牌師爺方孟縉,他走到韓文身邊,在椅子上坐下,拈著鬍鬚低聲說道:「原來一直伴在蘇昊身邊的那兩個兵卒,竟是鄧總兵所派。蘇昊搭上鄧子龍這條船,倒也不錯啊。」

        「我前幾日看阺報上言,鄧子龍又被罷免了。現在正在云南閒著呢。」韓文說道。

        方孟縉道:「鄧子龍、劉綎二人在云南募兵,組成騰沖、姚安兩營。原本是劉綎轄騰沖營。鄧子龍轄姚安營,後來劉綎因故被罷,朝廷讓鄧子龍同時轄兩營。而這位老將軍處事不公,引發騰沖營與姚安營械鬥,於是朝廷就把他也給罷了。

        不過,我聽人說,他的副總兵頭銜雖然被罷了,但邊軍還在他的掌控之下。想來朝廷也是看中此人勇猛善戰,一旦云南邊境戰事再起。他肯定還會官復原職的。」

        韓文道:「嗯,鄧將軍此人文韜武略,樣樣精通,是員難得的虎將,只是性情暴躁,屢屢鬧出事情來,被罷官的事情。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我倒不擔心鄧將軍的前景,我只是擔心蘇昊與軍方瓜葛太多,日後若想走科舉一途,怕是朝中那些文官難以接納他啊。」

        方孟縉道:「此子言行不苟一格。日後會如何發展,老夫還真看不準。以他的稟性,要走官場仕途,怕是波折頗多。若是能夠走武職一道,沒準還真能對那些武人的脾氣,如果能夠做個千戶、同知之類的,也算是一個不錯的出身了。」

        「這武職一道,總歸不是正途。」韓文情緒複雜地說道。

        方孟縉看看韓文,知道他在想什麼,便低聲問道:「倩兒那邊,莫非真對此子有意?」

        韓文的這些家事,向來是不避諱方孟縉的。韓倩年幼的時候,韓文曾經請方孟縉當她的啟蒙老師,所以方孟縉提起韓倩的時候,也是直呼其小名。韓倩與蘇昊的交往,韓文曾經與方孟縉提過幾次,方孟縉也是一個老狐狸出身了,哪裡會猜不出這其中的關節?

        韓文如此關心蘇昊的前程,其實也是因為韓倩的緣故,此時聽方孟縉提起來,他忍不住長嘆一聲,說道:

        「這孩子也不知是中了什麼邪了,給她引見過的青年才俊也不下十個了,可是她一個都沒有看上。倒是這個蘇昊,到縣衙不過區區兩個月的光景,我看那倩兒,倒似乎是對他有些另眼相看的意思了。」

        照理說,女孩子愛慕一個少年郎這樣的事情,是不便向外人說起的,但方孟縉顯然並不在外人之列。韓文一直視方孟縉為自己的智囊,此事關系到女兒的終生幸福,韓文也需要方孟縉給他一些建議。

        方孟縉哈哈笑道:「少女情懷,不外如此。要我說,這蘇昊貫古通今,行事光明磊落,並不比那些青年才俊更差。你看和他打過交道的人,像書院的吳老夫子、各位生員、戴奇和工房書吏,無不引他為摯友。那鄧子龍帳下的幕僚涂文煥老先生,我也曾會過,聽聞他曾是張首輔看重的人,見了這蘇昊,竟然也能結為忘年之交。倩兒愛慕他的才華,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韓文道:「我對這蘇昊也頗有些好感。以他的年齡和見識來看,日後前途不可限量。可是,如果他真要走武職這條路,我卻是有些不喜。倩兒自小就知書達禮,是個斯文之人,如何能夠與一個武官廝守終生?」

        方孟縉笑道:「東主這是關心則亂,那蘇昊不是已經說了嗎,他只是代江西都司訓一期斥候新兵,以後就解去軍籍了。再說,就算他繼續擔任武職,與那些粗陋的軍漢也不是一回事,怎麼也算是一員儒將吧?想想當年江東周郎的風采,又有哪點不及文官呢?」

        「也是。」韓文也笑了起來,「如此說來,我倒是多餘操心了。年輕人的事情,就由他們去吧,或許這蘇昊還真能走出一條不同於吾輩的路子呢。對了,方先生,蘇昊要在縣治內募兵,還要在縣城外建軍營練兵,你抽空去關照一下吧,我怕他年幼不曉事理,把事情辦砸了。」

        方孟縉應道:「東主儘管放心,老夫會經常去看看的。」

        撇去韓文和方孟縉背後的嘀咕不提,蘇昊把手頭的一些業務交代了一下之後,便全力以赴地投入了募兵和練兵的工作。他發現,相比挖空心思地掙錢,他更願意幹這種培養人才的事情,尤其是所培養的人才,還是他所熟悉的專業。

        在郝彤和鄧奎的幫助下,蘇昊在縣城南門外找到了一處荒山坡,約摸有100畝上下。他找人在周圍紮了一圈竹籬笆,在裡面找平坦的地方搭了十幾間木板房,這就算是他這個百戶所的營地了。

        到南昌衛報備之後,南昌衛正式地給了個名稱,叫做豐南百戶所。雖然這個名字不怎麼樣,至少也算是正式列入了大明軍事體系,不算非法武裝了。

        南昌衛對於豐南百戶所十分重視,沒幾天就派人運來了包括蘇昊在內的113名官兵的服裝和兵器。在兵器之中,除了長矛和腰刀等冷兵器之外,居然還有三支火銃和若干火藥,郝彤告訴蘇昊,這是他特地向江西都司張宏申請來的,至於目的嘛,那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有了場地,下一步就要開始募兵了。

        明朝的募兵制始於土木之變以後,募兵制所招收的士兵都是自願當兵的,與由世襲軍戶構成的衛所兵相比,戰鬥力更強,機動性也更強,可以隨時徵調遠戍。大名鼎鼎的戚家軍和俞家軍,都屬於募兵,在東南沿海抗倭作戰中,成為明軍的主力。

        蘇昊募兵,用的是鄧子龍的名義。鄧子龍所帶領的部隊,就是通過募兵制而建立起來的。他最早的兵源來自於江西,後來調往云南作戰時,又在騰沖、姚安等地招募了一批當地人入伍。蘇昊受張宏指派,在豐城培訓一批能夠進行地圖測繪的斥候,未來是要撥給鄧子龍部使用的,所以用鄧子龍的募兵名額,順理成章。

        蘇昊列出了募兵的條件,要求年齡在18歲以下,未婚,家世清白,人品端正,身體健康,另外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條件,就是有一定的文化水平,不能是大字不識的文盲。

        明代的江西頗有文化傳統,農家子弟讀書識字的不少,所以蘇昊提出的這個條件,並不算十分苛刻。韓文安排縣衙裡的衙役把募兵告示貼到了全縣各鄉,很快,各鄉就送來了一批自願當兵的年輕人。

        這些人大多是粗通文墨,但又沒到能夠考上秀才的程度。一般情況都是家中兄弟比較多,有限的一些田地無法養活這麼多人,遇到這樣一個當兵的機會,大家都想去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在軍隊中謀到一個出身。

        有一件事是蘇昊所不知道的,在這些年輕人中,竟然有相當一部分是慕名而來的。他們聽下鄉去募兵的衙役們說,這次募上來的兵卒,是跟地師蘇昊學藝的。蘇昊打井的時候走了差不多半個縣,名氣之大,婦孺皆知。聽說能夠在蘇昊名下學習測地之法,許多「蘇粉」便紛紛報名而來了。

        於是,當身著鴛鴦戰襖,頭戴青色軟帽的蘇昊出現在這群前來應徵的年輕人面前時,眾人一下子躁動起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5-8 01:41
096 測繪表演

        「真的是蘇師爺!」

        「地師啊,我的蒼天,咱們真的要當地師的徒弟了!」

        「你說什麼地師,這不是一個將軍嗎?」

        「蘇地師你都不知道,來來來,我跟你講講哈……」

        人群裡那些知道蘇昊事蹟的人,便開始繪聲繪色地給旁邊的人講起蘇昊打井的事情來了,其實他們自己知道的也有限,大多都是講一些轉過若干道手的路邊社新聞。在他們所講述的故事中,蘇昊已經不是一個人了,簡直就是一個妖孽……好吧,就算是一個有節操、專門給人間做好事的妖孽。

        「老三,你相信他們說的嗎?」人群的一角,一個膀大腰圓、滿臉橫肉的漢子眯著眼睛,不屑地看著站在前面高檯子上的蘇昊,對站在自己身邊的一人問道。

        壯漢身邊那人長相完全不同,看起來眉清目秀,身材略有些瘦弱,他也抬眼看了看蘇昊,然後用無所謂的態度說道:「誰知道呢,多半是吹牛吧。我估摸著,那些講故事的人,沒準就是這個百戶安插在我們中間的,就是想編幾個故事,讓我們服他。」

        「老三,你的腦子果然好使,我怎麼就想不到這點呢。」壯漢拍著自己的腦袋,咧開嘴笑道,「八成就是這麼回事。」

        那個老三道:「咱們不管他怎麼裝神弄鬼,反正咱們兄弟倆是來當兵吃糧的,誰當長官都是一樣,憑著二哥你這一身力氣。不出兩年,還當不上一個小旗?」

        壯漢道:「沒錯,老三,憑著你的腦子,我覺得當個小旗也夠了。到時候,咱們兄弟倆都是小旗,一起回村裡去,多威風啊!」

        在那個年代,農村裡見個當兵的也不容易,一個小旗帶上幾個士兵。在農民們的眼裡就是威風八面的樣子了,這哥倆跑出來當兵,能夠想到的最美好的目標,就是成為軍中的一名小旗。

        蘇昊站在用土坯壘起來的檯子上,面無表情地看著下面100多名年輕人,對於這樣的場景,他是有經驗的。他知道,年輕人們剛剛從各鄉村彙集而來,還沒有什麼紀律觀念。乍見長官。心裡會有各種各樣的想法,這些想法都是要和同伴交流一下的。所以,蘇昊決定給他們幾分鐘的時間,讓他們先釋放一下情緒。

        「各位!」蘇昊等待了五分鐘左右的時間,然後開始發話了,「都安靜吧!」

        聽到蘇昊發話,年輕人們有的迅速地停了嘴,有的還後知後覺地在說著什麼,結果邊上就有人開始提醒了:

        「哎哎,別吵。蘇師爺說話了!」

        「什麼師爺,是百戶。」

        「百戶就百戶吧,哎喲,你踩我的腳幹什麼!」

        「誰踩你了……」

        一陣小小的混亂過後,人們終於安靜下來,全都抬起眼,看著站在台上的蘇昊。蘇昊背著手。目光在100多名年輕人的臉上依次掠過,被他看到的人,無不下意識地低頭看著自己身上是否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

        看過一圈之後,蘇昊對眾人說道:

        「各位。歡迎大家前來應募。我們這一次招募的兵卒,與以往不同。以往招收的兵卒,主要任務是打仗、衝鋒陷陣,所以更看重的是兵卒的體力和勇氣。而這一次呢,我們招募的是軍中負責勘測地形的斥候,所以除了體力和勇氣之外,我們還需要諸位的頭腦。」

        「百戶老爺,我們能學會你的勘井術嗎?」人群中有一個膽大的人喊了起來。

        「不得喧嘩!」站在蘇昊身邊的鄧奎用手按著腰間的腰刀,向前邁了一步,向發出聲音的地方惡狠狠地瞪了一眼。

        蘇昊笑著向鄧奎擺了擺手,示意他先不必發作,然後對眾人說道:「剛才,我忘了向大家介紹規矩了,這位兄弟初來乍到,不知者無罪,這一次就不追究了。以後大家記住,你們走進這座軍營,就是我大明的兵卒,講究令行禁止。

        在軍中,長官說話時,未經許可,兵卒不得肆意插話。如果是長官與你們議事,你們自然可以說話,但說話之前,需要舉手請求,明白嗎?」

        「明……」下面有人打算回答,話剛出口,突然想起蘇昊剛剛說過不准插話,嚇得連忙把後面的字嚥了回去,同時用忐忑的目光看著台上的幾名軍官。由於剛才鄧奎瞪眼的樣子甚是可怕,所以他們看向鄧奎的時候,還多於看向蘇昊的時候。

        蘇昊又笑了笑,說道:「長官問你們話的時候,你們是必須要回答的,而且回答的聲音還必須很大,不能像沒吃飯一樣。好吧,我們再來一次,我說的話,你們明白嗎?」

        「明白!」下面的人這回搞清楚該如何做了,不過,他們畢竟沒有訓練過,回答的聲音還有些參差不齊。還有如那兩個想當小旗的兄弟那樣憊懶的人,回答的時候未免出工不出力,嘴唇在動,聲音卻是出不來的。

        蘇昊也沒指望這些頭一天還在拿鋤頭挖地的年輕人馬上就能夠像久經訓練的士兵一樣,培訓一批人是需要很長時間的,他對此有充分的心理準備。他擺擺手,讓眾人安靜下來,然後接著說道:

        「剛才有位兄弟問,能不能學到本人的勘井術,我給你們的回答是:暫時還不能。」

        話一出口,蘇昊就聽到下面有一些微微的嘆氣聲,他笑道:「我們是軍隊,軍隊的任務不是打井,所以勘井的技術不是我們要學的東西。但是,我們要學的,遠比勘井要重要得多,也有趣得多。這樣吧,我挑兩個人,來陪我做一個演練。」

        說到這,他走下土檯子,走進人群當中。人們紛紛向兩旁散開,讓出一條通道,讓他走過。蘇昊慢慢地走著,目光不時在兩邊的年輕人臉上掃過,走了幾步,他停了下來,指著前面一胖一瘦的兩個人,說道:「我看你們二位頗有些默契,要不就請你們來幫這個忙吧。」

        「我們?」這兩個人正是剛才商量著想當小旗的兄弟倆,蘇昊站在台上的時候,就注意到了他們那副滿不在乎的樣子,所以刻意想讓他們來作為演練的人員。

        「你們二位如何稱呼?」蘇昊問道。

        「回百戶老爺,小人叫熊民范,這是小人的弟弟,叫熊民仰。」那壯漢回答道,他心裡雖然對蘇昊並不怎麼感冒,但出於敬畏官員的本能,面子上還得表現得恭恭敬敬的。

        「哦,原來你們是兄弟倆。」蘇昊頗為驚奇,這兩個人怎麼看也不像是親兄弟,不過,這不是他管得了的事情,他只是關心地問道:「你們兄弟倆都來當兵了,那家裡雙親可有人供奉?」

        熊民范咧嘴笑道:「我家兄弟6個,若不是幾個弟弟還小,我爹還巴不得讓他們都出來當兵呢。」

        「原來如此。」蘇昊微微點點頭,說道:「好吧,既然你們是親兄弟,就更好了。我想請二位配合我做一個演練,你們看行嗎。」

        「百戶老爺請講。」熊家兄弟一齊答道。

        蘇昊指了指人群外的一片空場,說道:「你們二人走到前面那片空場上去,那裡有一些竹竿,你們各持一根,分開幾十步站好,再把竹竿立起來。我找幾個人,只需要站在這裡看,就能夠報出你們二人之間相差幾丈幾尺,你們信不信?」

        蘇昊說這話的時候,周圍的人也都在聽著。大家一齊抬頭向那片空場看去,然後又扭頭看看腳下,均紛紛搖頭,心道:這兩處相距上百步,要看出百步開外的兩根竹竿相距幾何,眼力好的人或許能夠估出一個大概數,但要準到幾丈幾尺,那是肯定做不到的。

        熊家兄弟也是存著這樣的念頭,二人不知道蘇昊此舉是什麼意思,都遲疑著不肯邁步。

        蘇昊笑道:「各位,我說過了,咱們要培養的,是負責勘測地形的斥候。這測距之法,是我們必須掌握的。我想向你們展示的,就是如何不用靠近,就能夠測得兩點間的距離。你們不想看個究竟嗎?」

        熊家兄弟這才互相對視了一眼,邁步向那邊空場走去。走了近100步遠,二人果然看到旁邊有一些竹竿,上面還用油漆畫出了紅白相間的兩種顏色,也不知是做何用場。兩個人各拿了一根竹竿,分開向兩邊走,走到相距20步遠左右的時候,方才站定,照著蘇昊吩咐的樣子,把竹竿垂直立在地上,自己站在一旁扶著。

        蘇昊見他們二人已經站好,便招呼了一聲,旁邊走過來四名生員打扮的年輕人,正是馬玉、江以達等書院的學生。他們每兩個人一組,各扛著三角架和測繪工具箱,走到蘇昊身邊,分別站定。

        蘇昊轉身對應募的年輕人們說道:「諸位請看,這幾位是咱們縣城龍光書院的生員,我現在就請他們向大家演示一下,如何不用靠近目標,就能夠測出兩個目標之間的距離。獨文兄,經兮兄,你們可以開始了。」

        眾人讓開位置,馬玉、江以達等人熟練地支開三角架,又打開工具箱,取出經緯儀架好,然後照著蘇昊曾經教給他們的方法,開始進行測量。

        前來應募的年輕人們分別站在兩組生員的身後,屏住呼吸,看這些生員如何施展神技。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5-8 01:49
097 神奇的測繪術

        「甲組測量,角度12度48分!」

        「乙組測量,角度15度15分!」

        「兩組測量點相距60尺。」

        兩個測量小組分別報出測量結果後,四名生員同時拿出紙筆,半蹲在地上快速地演算起來。自從跟著蘇昊學習測量技術以來,他們都習慣了用炭筆寫阿拉伯數字進行數學運算,至於運算中需要用到的三角函數,蘇昊也已經專門製作出了三角函數表,發到了生員們的手中,以備查閱。

        生員們使用的炭筆,與蘇昊此前隨便找的炭條已經大不一樣,其筆芯更細一些,外面包著一個活動的木頭筆桿,看起來略有些像後世的活動鉛筆。搞地理勘測,需要在野外作業,使用毛筆和硯台十分不便,這種炭筆才是最佳的記錄工具。

        測量儀器的改進更為明顯,自從造出了望遠鏡之後,蘇昊就惦記著要把望遠鏡用到經緯儀上。在郝以宗、郝青父子的配合下,蘇昊成功地對原來的經緯儀進行了改造,裝上了專用的望遠鏡,而且還設計出了一套調節望遠鏡角度的裝置,使得測量角度的讀數可以精確到分。

        有了這樣的儀器,測量工作可謂如虎添翼。在這段時間裡,蘇昊抓緊培訓了馬玉、江以達等幾名生員,讓他們熟練地掌握了測量距離、高程等指標的技能。如今,蘇昊要讓他們在募兵們面前展示一下,用以堅定募兵們的信心。

        「啟稟蘇百戶,計算結果,目標兩竿間相距8丈3尺。」馬玉最先報出了自己的計算結果,隨後,其餘生員也陸續報出結果,與馬玉的計算完全相同。

        蘇昊呵呵笑著對應募的年輕人們說道:「大家都看到了,剛才我們這幾位生員已經算出熊家兄弟所執的兩根竹竿之間的距離,有哪位兄弟願意過去實際測一下?」

        眾人面面相覷,雖然大家都非常迫切地想知道生員們測量的結果對不對,但這是去檢驗長官說的話對不對。如果檢驗的結果是對的,也就罷了;如果檢驗的結果證明長官的話是錯的,這可就是打了長官的臉了,這種事誰敢去幹呢?

        「哈哈,大家不必拘謹,去實際測一下,如果測出來的結果和我們這幾位生員算的結果不一樣,說明他們學藝不精,我自會責罰他們就是了。」蘇昊笑著說道。

        聽蘇昊這樣說了,才有一位名叫何本澄的年輕人舉手報名,接著又有幾個人也跟著報了名。蘇昊讓馬玉拿出幾根軟尺交給他們,何本澄帶著人便跑向熊家兄弟了。

        「喂,兄弟,你們剛才在幹什麼呢?」熊民范對跑過來的何本澄問道,他站的這個地方離人群有百來步遠,聽不清那邊的動靜。

        何本澄道:「剛才蘇百戶叫了四位生員在那看一個什麼圓筒筒,我看到圓筒筒上面還有琉璃片呢。他們看完以後,說了一些什麼度什麼分的,然後就算出來,說你們兄弟倆這兩根竹竿之間差著8丈3尺。」

        「8丈3尺?」站在另一頭的熊民仰聽見了,他眯著眼看了看自己與哥哥之間的距離,說道:「這個蘇百戶還有兩下子嘛,我也覺得我和我哥之間差著七八丈遠。不過,要說能夠看出正好是8丈3尺,我琢磨著是胡吹吧?對了,幾位兄弟,你們不會是蘇百戶派來打馬虎眼的吧?」

        何本澄道:「我還想著你們兄弟倆是不是得了蘇百戶的密授,正好站出8丈3尺遠來,讓蘇百戶能夠哄哄我們呢。不過,我剛才也看了,你們兄弟倆往兩邊走的時候,也沒算步子,想必倒真是隨便走的。二位,你們站好了別動,讓我量一下是不是正好8丈3尺。」

        幾個過來丈量距離的人,每人手上都有一根軟尺,他們一邊嘀咕著,一邊就開始丈量了。熊家兄弟站在那裡不敢挪窩,不過眼睛卻是死死地盯著每個人手上的尺子,等著他們揭開謎底。

        「邪了,正好是8丈3尺!」

        「我這裡也是,8丈3尺2吋。」

        「這2吋就算了吧,這一根竹竿還有1吋多粗呢,你說咱們算竹竿哪頭啊?」

        幾個人量完距離之後,全都傻眼了,兩根竹竿間的距離與生員們計算出來的完全一樣,所差的,也就是尺以下的零頭部分,大家也都知道這是不重要的,沒法去細究。幾個人加上熊家兄弟,都忍不住扭頭去看人群那個方向,估計著如果自己在這麼遠的距離上要去判斷兩根竹竿的間距,能夠精確到什麼程度。

        「何本澄,量完了沒有?」

        人群這邊有人高喊起來了,何本澄這才想到自己的職責,連忙撇下熊家兄弟,向著人群跑去,一邊跑一邊大聲地應道:「量完了,量完了,8丈3尺,分毫不差。」

        這一嗓子喊出來,人們看向蘇昊和那幾名生員的眼神就完全不同了。此前聽生員們報出距離的時候,大家多少都有些將信將疑,如今聽到前去丈量距離的人說出分毫不差的結果,大家發自內心地感到震撼了,這是一種對知識的敬畏。

        「怎麼,百戶老爺就是用這個物件測出距離的?」扛著紅白二色標竿的熊民范走到生員們剛剛用過的經緯儀前,看著上面的望遠鏡,好奇地問道。

        蘇昊笑著走上前,對他說道:「熊民范,你辛苦了,想看看這台望遠鏡嗎?」

        熊民范是個傻大膽,聽到蘇昊這樣客氣地對他說話,他便點點頭道:「想看,怎麼看啊?」

        蘇昊招招手,示意他把眼睛湊到目鏡上去,熊民范照樣做了,他向望遠鏡裡只看了一眼,便嚇得猛地抬起頭來。他的動作幅度太大,差一點把三角架都給撞翻了。

        「怎麼啦,二哥?」熊民仰在一旁問道。

        「老三,你看看這個,真奇怪,裡面有妖孽。」熊民范指著望遠鏡說道。

        熊民仰看了看蘇昊,見蘇昊沒有反對的意思,便也把眼睛湊到目鏡上,向遠處看去。他畢竟比自己的哥哥要更冷靜一些,不過,望遠鏡裡的另一番洞天,也的確讓他吃驚了。

        「蘇百戶,這是何物,如何能將遠處的物事拉到小人眼前?」熊民仰向蘇昊問道。此前他對於蘇昊還有一些不屑,但現在這種不屑已經煙消云散了。他本身是一個聰明人,對於聰明人做的事情,有著更多的崇拜。

        蘇昊道:「這個東西叫望遠鏡,它的作用就是幫助我們看到遠處的東西。我們要做測繪,就需要能夠準確地識別遠處的物體。這副望遠鏡是專門為測繪而製作的,所以它的鏡片上還刻了刻度。」

        「蘇百戶,以後我們能有機會用這樣的物事嗎?」熊民仰問道,只這一剎那的工夫,他就已經喜歡上這個東西了。

        蘇昊笑道:「有的是機會,只怕有一天你們會煩透了這個物事。」

        「這一個望遠鏡,怕要花好幾兩銀子才能買到吧?以後真的能拿給我們用?」何本澄也湊上前來,一邊試看著望遠鏡,一邊問道。

        「說什麼呢!」郝彤不知什麼時候走過來了,他瞪了何本澄一眼,說道:「這一個單筒的望遠鏡,值紋銀50兩,你們以後用的時候都給老子小心一點,碰壞了,扒了你們的皮也賠不起。」

        「我的媽呀,50兩!」眾人都嚇得退後了幾步,生怕真的不小心碰到了這個昂貴的東西。

        蘇昊只好上前打圓場了:「各位不用擔心,再貴的工具,也都是拿給人來用的,大家只要用的時候小心一點就可以了,無意中損壞工具,是不會讓你們賠償的。這樣吧,大家都站好了,下面我們讓郝總旗給大家宣講軍規。」

        生員們扛著三角架和測量儀器離開了,募兵們重新站好,面對著土檯子。郝彤大步流星地走上土台,用刀子一樣的目光掃視了全場一週,然後開始宣讀軍法:

        「令:每隊伍中,立公正掌令官二人。……行軍之際,有敢搶擄民財,至十貫以上者,斬首示眾。頭目縱容軍士,搶擄至十人者,罷職充軍。二十人以上,至全隊者,梟首營門,軍士並皆處死。軍中及召募新來之人,不知軍法,敢有造言惑亂人心、阻撓號令,致壞事機者,凌遲處死,籍沒其家。臨陣在逃,及不聽總兵號令者,斬……」

        隨著一個接一個的「斬」字從郝彤嘴裡蹦出來,下面的募兵們嘈雜聲漸漸低了,最後竟達到鴉雀無聲的程度,整個營房區裡,只聽得到郝彤那毫無表情的宣讀聲。

        蘇昊背著手站在郝彤的身後,聽著這些軍規,又看著下面噤若寒蟬的新兵們,不由得好生感慨:

        紀律可是夠嚴格的,有些地方甚至可以稱為苛刻。可是現實之中,又有多少軍隊能夠照樣執行呢?大明軍隊的紀律崩壞,這是出了名的事情,蘇昊甚至在400年後都聽說過這一點了。打造一支紀律嚴明、能征善戰的軍隊,是無數胸懷抱負的名將孜孜以求的事情,但真正做到的,又有幾人?

        自己陰差陽錯,居然成了大明軍隊中的一員,那麼自己未來應當如何做呢?是積極地投身於軍隊的建設,還是如此前與張宏約好的那樣,培訓完這批斥候就激流勇退?

        既然來了,就努力去做吧,蘇昊自己對自己說道。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5-8 10:40
098 吃飯的問題

    生員們表演的測繪術,折服了所有來報名應募的年輕人。作為一些鄉下孩子,他們見過的世面很少,任何一點新奇的東西,都能夠引起他們無限的遐想。每一個人都希望自己能夠成為像那幾名生員一樣的人,用一個小玩藝照一照,就知道遠處的兩個東西相距多遠。這樣的技藝,是鄉里最有學問的塾師也辦不到的,如果自己能夠掌握了,日後回到鄉里去,那該有多麼風光啊。

    郝彤宣佈完紀律之後,接著就是接受報名,再對報名者進行甄別篩選。

    募兵制,顧名思義,就是一種自願應徵的制度。應募者完全憑著自願報名參軍,朝廷則向募來的士捽髮放薪酬,有點後世僱傭兵的感覺。當然,這些人畢竟還是為自己的國家當兵,與僱傭兵那種純粹為錢打仗的性質又不太一樣了。

    按明代的規矩,應募者被選中入伍之後,官府要給他發3兩銀子的安置費,用於他安頓家人。此外,每個月還要發1兩5錢銀子的軍餉,不過,這筆錢裡還包括了士兵吃飯的錢,軍隊裡是不另外提供伙食的。

    一般情況下,應募當兵的人有三種情況,一是自身生活無著,需要找一個地方吃糧的;二是看中了安置費和軍餉,惦記著從牙縫裡省下一些錢用於補貼家人的;第三種則是懷著理想,希望能夠在軍隊中建功立業,謀個出身的。

    到蘇昊的營中來應募的年輕人,也同樣包括了上述三種,不過,在看過生員們的測繪表演之後,所有的人不管原來的想法如何,現在都增加了最後一種想法,那就是想跟著蘇昊學一些本事,以便日後有更好的前途。

    報了名的人並不一定就能夠被選中,蘇昊安排了馬玉等生員與郝彤、鄧奎一道,對應募者進行嚴格的篩選:身體瘦弱的不要,智商低下的不要,性格乖僻的不要,行為不端的不要,甚至長得太醜的也不要,理由是怕引起其他士卒的不適。

    那些被淘汰掉的應募者,剛剛走出軍營的大門,就看到一位仙風道骨的中年道士正支著一個幌子站在營房外招人。他巧舌如簧,向落榜者們推薦到煤窯去挖煤、或者去琉璃廠做小工的工作。那些因為家境困難而打算來軍隊謀個生計的年輕人,想到既然自己從軍的夢想已經破滅,那麼能夠有一份其他的工作做一做也是不錯的,於是便紛紛跟著這位名叫陳觀魚的老道,到蘇氏商行下屬的產業裡做事去了。

    至於他們終於發現蘇氏商行的老闆也是軍中那位蘇百戶,自己轉了一圈還是在蘇昊的麾下,這就是後話了。

    篩選甄別的工作,足足做了一整天,到天黑的時候,55名應募者被篩選出來,成為豐南百戶所的士兵。這個數字與江西都司交代蘇昊的數字有些出入,不過蘇昊說了,寧缺勿濫,先把這55個人培養出來,在這個過程中,再逐漸地招募新人,最終達到一個完整的百戶所110人的標準。

    交代郝彤和鄧奎給選出來的兵卒們分組,再帶他們到營房去,分配宿舍,蘇昊自己回到充作百戶官衙的木板房裡,一屁股坐到案子後面的太師椅上,喘起了粗氣。

    穿越過來三個多月的時間裡,蘇昊一直都在四處奔波,由於運動量增大,而且伙食也比過去要好,如今的蘇昊與三個月前那個文弱的書生相比,身體狀況已經大為改善。但饒是如此,這一整天上躥下跳地忙下來,蘇昊還是累得夠嗆了。

    「蘇百戶,兵卒們的住處都已經安排好了,我和鄧奎把兵卒們分成6個小旗,我和他各帶3個,你看如何?」郝彤不知什麼時候閃了進來,站在案子前,恭恭敬敬地向蘇昊匯報情況。

    蘇昊道:「這事你們有經驗,就由你們決定吧。」

    郝彤道:「好的。還有一事也要稟報百戶,兵卒們的晚飯,如何安排?」

    「晚飯?」蘇昊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兵營是你和鄧奎在管理,你們難道沒有找好廚子嗎?」

    郝彤道:「廚子自然是有的,我只是問,兵卒們的米,該如何發給他們呢?」

    「為什麼要發米啊?」蘇昊更糊塗了,「你就大致按著一個人多大的飯量計算一下,讓廚子把飯做出來就是了。」

    「這……蘇百戶,這軍中之事,標下可能還要給你解釋一二才是。」郝彤訥訥地說道,他見蘇昊是真的不瞭解軍中之事,不給蘇昊解釋一番是不行的。

    原來,明朝軍隊中的軍糧是要分配到各名兵士手中的,這也是為了體現公平的需要。兵士們自己背著米,要吃飯的時候,或者是自己做,或者是統一交給廚子去做。對於後一種情況,每人的米都要單獨裝在一個竹筒裡,廚子把飯蒸熟之後,各人領取自己的竹筒,省得出現搶飯吃的現象。

    這些分配到兵士手裡的米,是要算在兵士的餉銀之中的,發了多少米,就要扣除多少餉銀。有的兵士飯量小,或者想省錢,就可以少領一些米,未來多領一些銀兩。

    「這……有這個必要嗎?」蘇昊鬱悶地問道,「大家湊在一起做飯、一起吃飯,不是更好嗎?」

    郝彤道:「蘇百戶,你有所不知,我們軍中一向都是如此的。軍糧是按人頭分下來的,如果不分到每個人頭上,那麼一些大肚漢就會吃掉了其他袍澤的飯,其他人就不滿意了。照這樣做,軍中恐怕天天都要為了吃飯的事情打架了。」

    「那菜呢?也是各炒各的?」蘇昊又問道。

    郝彤道:「當兵的哪有什麼菜?自己弄點醬菜、霉豆腐下飯就可以了。如果紮營之所是在人煙稠密之處,兵卒可以向鄉農購買一些蔬菜自己做著吃。若是外出打仗,在戰場之上,能有口熱飯就已經不錯,還能吃什麼菜呢?」

    蘇昊聽罷,沉吟了一會,說道:「郝彤,這樣吧,大明軍中是什麼情況,我管不了。但在我這個百戶所裡,吃飯還是大家一起吃,你去交代廚子,多下一些米,做幾個爽口一點的菜,要保證每名兵士都能分到滿滿的一勺子菜。對了,菜裡一定要多放油,隔天必得見葷腥。」

    「百戶,此事萬萬不可。」郝彤勸阻道,「你是不知那些軍漢的飯量,若是放開讓他們吃,都司撥下來的那些錢糧,只怕幾天時間就讓他們全吃完了。」

    蘇昊擺擺手道:「能吃是好事,能吃飯才能打仗。他們也只是一開頭飯量比較大,等吃過一段時間,肚子裡有油水了,飯量就小了。咱們培養的是斥候,要讓他們去翻山越嶺畫地圖,沒有好的體力怎麼行?」

    「可是,錢糧方面,怎麼解決?」郝彤問道。

    蘇昊反問道:「郝彤,我們練這支兵,是為了將來交給你們雲南邊軍使用的,難道塗先生就沒有另外給你一張銀條,用於練兵?」

    「這個卻是沒有。」郝彤老老實實地答道。

    蘇昊笑道:「呵呵,你不用怕,我只是跟你開個玩笑而已。你說張都司向我們訂200部望遠鏡,每部100兩銀子,此事可當真?」

    「軍中無戲言,張都司不會食言的。」郝彤道。

    「張都司什麼時候能給錢?」蘇昊問道。

    「見貨即付。」郝彤道。

    蘇昊道:「那就好,你伯父那邊,這些天雇了十幾個短工,夜以繼日地做,現在已經做出了5部望遠鏡,你明天就帶著這5部望遠鏡去趟南昌,見張都司,讓他付500兩銀子過來。這銀子到位了,兵卒們吃飯的錢也就有著落了。」

    「蘇百戶,這賣望遠鏡的錢,可是你私人的錢,怎可挪為公用?」郝彤驚道。

    蘇昊道:「你替我在張都司面前隱瞞了望遠鏡的成本,我理應給你一份提成。不過,這份提成不能付給你,只能是付給鄧總兵。現在我拿鄧總兵的錢,來替鄧總兵練兵,總沒什麼可說的吧?」

    郝彤沉默了片刻,然後向蘇昊躬身行了一禮,說道:「蘇百戶是真性情之人,郝彤佩服。士卒飯食之事,就依蘇百戶所見。那麼日後給士卒關餉之時,該如何扣出這膳費呢?」

    蘇昊道:「按一天一分銀子計算,一個月總共扣3錢銀子吧,每人發1兩2錢的現銀作為軍餉,你看如何?」

    郝彤苦笑道:「蘇百戶如此帶兵,只怕會把這些士卒都慣壞了。日後他們到我軍中效力,讓我們如何能夠養得起這樣一支嬌兵呢?」

    蘇昊倒是沒有想過這一層的事情,他只是出於一種穿越者的本能,覺得人家既然來當兵,飯總是要讓人家吃飽的。他沒有想過此時的社會還是一個物資匱乏的社會,即使是軍隊,也無法保證士兵豐衣足食。各級軍官能夠不剋扣士兵的軍餉已是不易,哪有人會像他一樣拿出自己的錢來補貼士兵生活的。

    他有心收回自己剛才的意見,但轉念一想,覺得自己既是穿越一回,總要盡自己的力量做一些事情來改變世界才好。他對郝彤說道:

    「郝彤,這些士卒在我營中的時候,就按我的規矩辦。等到他們到你們營中去,再按你們的規矩就是了。另外,這支勘輿營的職責與其他各營不一樣,即便是日後去了雲南,我希望你們還是能夠讓他們保持相對獨立的編制,這樣對他們稍加照顧一些,也是可以的吧?地圖測繪這種事情,畢竟不是誰都會的。」

    郝彤道:「標下明白,我這就去安排。」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3-5-8 10:47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5-8 21:08
099 搶飯風波

    蘇昊的美好願望,在兵卒們吃第一頓飯的時候就遇到了挫折。郝彤預言的搶飯鬥毆的事情,在當天晚上就發生了。

    「老三,你聽到了嗎,白米飯管夠!這兵當得真值。」熊民范聽到郝彤前來傳達的關於吃飯的規定後,興奮得兩眼放光。他家裡兄弟眾多,都是能吃飯的歲數,而田裡的出產有限,所以長年累月都是半饑半飽的,現在聽說能夠放開吃飯,他豈能不欣喜若狂。

    「哥,這不會是真的吧?」熊民仰懷疑道,「我算了一下,今天被留下來的,有50多人呢,這白米飯如果管夠,一頓還不得吃掉一石米?」

    「沒準那個蘇百戶有錢呢?」熊民范道,「你沒聽那個總旗說嗎,光那一個什麼望遠鏡,就值紋銀50兩呢,蘇百戶還說,只要不是成心的,碰壞了沒事,你想,他得多有錢?」

    熊民仰道:「那望遠鏡啥的,都是有數的,估計也是朝廷發下來的,沒準還會時常派人來點驗。但這吃飯就不一樣了,省下一口,都是能夠落到當官的腰包裡去的,他們憑什麼讓咱們放開吃?」

    熊民范撓撓頭,說道:「老三,你說得也對。可是,郝總旗剛才明明說了,米飯管夠,菜是一人一勺,他總不能說了不算吧?」

    熊民仰道:「我琢磨著,這是他們的一個法子。米飯說是管夠,但到時候端上來就是一桶,大家一搶就完了,你搶不著,怨誰?到時候餓了肚子,你也沒話說。還有,這樣一來,誰吃多少飯,大家也就沒數了,當官的要上下其手,不也更方便了嗎?」

    也不能怨士兵用最大的惡意去猜測軍官的意思,實在是現實中這樣的事情他們聽得太多了。整個大明,無論是官場還是軍隊,這種貪腐的事情是再平常不過的。明太祖朱元璋曾經以嚴刑峻法來懲治貪腐,但貪官仍然是前赴後繼,視死如歸。到了明朝後期,法治鬆弛,這朝野上下,就更是無官不貪了。

    當然,話也要說回來,文官也罷、武將也罷,雖然人人都會想方設法地為自己撈些銀子,但並不意味著他們就全都黑了良心,不千人事。大多數的情況下,官員們會把自己的貪腐控制在一個合適的程度之內,不至於激發民怨。同時,需要秉公辦事,或者為民造福的時候,他們也還是做得非常盡職的。

    翻閱明代各府縣的方志,其中記載的官府興辦養濟院、修繕河堤、「訓課農桑」之類的事情,比比皆是。曾有一位知縣到任之後,親自總結農業生產經驗,寫成「勸農書」,印刷成冊,發放到各個鄉里,幫助農民提高生產技術。正應了聖人所言,人之初,性本善,想做一點好事以求良心得安的人,還是非常多的。

    熊家兄弟自己沒有當過兵,但平常在鄉里的時候,也曾聽人說起過軍隊裡軍官如何剋扣士卒軍餉的事情,所以自認為已經參透了世事。他們沒有想到的是,自己遇到的是蘇昊這樣一個妖孽,他居然真的願意拿出自己的錢來讓士卒們吃飽飯。

    「老三,不管當官的怎麼想,咱們兄弟不能吃虧。一會開飯的時候,我們就衝到最前面,我替你攔著人,你多盛些飯,咱們吃飽一頓算一頓,你看如何?」熊民范看看周圍的同伴,把嘴湊到兄弟的耳邊,小聲地說道。

    熊民仰看了看剛剛配發下來的瓷碗,搖搖頭道:「這管什麼用,就算裝一滿碗,咱們也就是吃個二分飽,你總不能一直攔著眾人吧?」

    「咱們找個大傢伙來裝飯,一次裝上10碗。」熊民范道。

    「這裡哪有什麼大傢伙?」熊民仰道。

    熊民范四下看看,除了一個尿桶之外,兵捨裡還真沒有其他的大容器了,他歎了口氣道:「唉,還是不曉得規矩,早知如此,我們就把家裡的桶帶一個過來了。」

    熊民仰眼珠一轉,道:「我倒有個辦法……」

    開飯的時候到了,郝彤和鄧奎來到兵捨前,吹哨命眾人集合,然後草草地排成了兩列縱隊,前往作為膳堂的一間板房去吃飯。熊家兄弟有心想排到隊伍最前面,結果被郝彤踹了一腳,命他們排到事先規定的位置上去。

    還沒走到膳堂,眾人便聞到了一股飯菜的香味。用足了葷油炒出來的菜,香氣自然是沒說的,就連那大米飯,都比自家的要香得多。鄉下人家,哪裡捨得蒸這種實實在在的大米飯,誰家不是放進大量的菜葉,煮成半稀半千的菜葉粥來充飢的?

    進入膳堂,眼前赫然出現六個大桶,每個桶足有半人高,合抱粗細,裡面裝得滿滿的,都是白燦燦的米飯,正熱氣騰騰地冒著蒸汽。眾人的眼睛一下子都瞪圓了,恨不得一下子撲過去,把飯桶搶到懷裡,盡情地吃個夠。這一桶飯差不多得有一斗米的量了,但每個人都堅信,自己一個人就能夠把它吃完。

    「各小旗排好隊,按順序取飯,每人一碗,吃完再盛。取飯之後,各小旗自圍一桌吃飯,不得喧嘩,飯菜不得剩下……」

    郝彤和鄧奎大聲地宣佈著紀律,然後又費盡氣力地讓各個小旗排好了隊,然後讓他們依次去飯桶邊盛飯,自己則在膳堂裡來回地巡視。

    熊家兄弟排在本小旗的中間位置,看著前面的同伴盛飯,心癢難耐。前面的同伴顯然和他們的心思一樣,拚命地往瓷碗裡裝飯,一直堆得像像一座小山一般,實在裝不下了,才戀戀不捨地放下木勺,小心翼翼地捧著碗,往指定的桌子走去。

    「這廝鳥,裝了這麼多,這一桶飯看著就下去一大截了。」熊民范小聲對弟弟嘀咕道。

    「我琢磨著,這一桶飯,也就夠咱們一人裝一碗,什麼吃完再盛,吃完一碗,連桶底都沒了。」熊民仰道。

    熊民范道:「老三,還是你聰明,想到了這麼好的辦法,那叫一個啥成語來著?先生教過的,叫什麼釜的……」

    「釜底抽薪。」熊民仰道。

    「沒錯沒錯,輪到咱們的時候,咱們就把飯全部包圓了,至於後面的人嘛,哼哼,讓他們找當官的去。」熊民范道。

    熊民仰搖搖頭:「不可,咱們一定要留一個桶底,不能在咱們手裡就把飯盛完了,要不,當官的會記恨咱們的。」

    熊民范道:「也對,不過,少留一點,夠一小碗就行了。」

    兩個人說著話的時候,已經輪到他們了。熊民范探頭一看,只見一桶飯果然只剩下了一半。他伸手到兜裡一探,摸出一件洗千淨的小褂子,在手上攤開,熊民仰抄起木勺,開始往熊民范捧著的小褂子上裝飯。熊民范的褂子攤開來,差不多有三尺見方,熊民仰就一勺一勺拚命地往上面堆著米飯。

    「喂喂,二位,你們千什麼呢?」排在熊家兄弟身後的兵卒們看出苗頭不對了。每個人都是用碗裝飯,裝得再多,這一桶飯也是夠分的。但這二位居然拿衣服來兜飯,這可是奔著要包圓的架式了。大家都是大肚漢,誰能夠容忍自己名下的飯被別人截走了,一時間,四名排在後面的人全都衝上前來了。

    「我們盛飯呢!」熊民范嚷道,「總旗說了,讓大家排隊,你們想犯軍規怎麼的?」

    「有你們這樣盛飯的嗎?大家都是用碗,你們怎麼用衣服兜啊?」兵卒何本澄怒道。

    熊民范用後背來回地擋著湧上來的同伴,排斥著兄弟盛飯,同時扭轉頭去說道:「我們兄弟倆忘了帶碗了,現拿件衣服來裝飯,不行嗎?」

    「你們裝了多少了?別人還吃不吃了?」

    「我們兄弟肚子大,裝少了吃不飽。再說了,你看誰裝得少了。」

    「別人裝得多,有你們這麼多嗎?你們這一兜,抵得上別人十幾碗了,你看看,都快到桶底了。」

    聽說飯已經到了桶底,四個沒有盛飯的士卒都沒法淡定了,有人開始推搡熊民范,何本澄則衝上前去,搶奪熊民仰手裡的木勺。

    「千什麼,你們要打架還是怎麼著!」熊民范吼了起來,他身體強壯,在鄉下的時候就慣於鬥毆,看到何本澄等人都沒有他這樣高大,便開始以武力相威脅了。

    「打架又怎麼樣,別以為你個子大就了不起,我們可有四個人呢!」有士卒喊道。

    「我一個打你們四個也無妨!」

    「你打打試試!」

    「娘賣x的,你敢推我?」

    「推你怎麼啦!」

    「老三,你抱著飯,別灑了,我先把這幾個小子收拾了!」

    「哎喲!」

    「撲哧!」

    「卡嚓!」

    一串象聲詞過去,六個人打成了一團。熊民仰開始還打算站在一旁,保護來之不易的米飯,見哥哥以一敵四有些力不從心的樣子,便把裝著米飯的褂子一包,就手放到旁邊的桌上,也加入了戰群。

    周圍的其他士卒看這裡打得熱鬧,紛紛避讓,空出場地讓他們鬥毆,同時端著碗,一邊大口大口地吃飯,一邊看著這出不要錢的好戲。

    「都給我住手!」

    只聽一聲怒吼,鄧奎衝了過來了。他剛才只是稍稍走開了一下,沒想到這裡竟然出了這樣大的漏子。幾個打架的士兵激鬥正酣,哪裡聽得進鄧奎的命令,依然不依不饒地揮動著拳頭。

    鄧奎兩步走上前去,伸手揪著兩名正在打架的士兵的衣領,往後一拽,兩名士兵就踉踉蹌蹌地摔到圍觀的人群中去了。

    鄧奎又拽開了兩人,場上只剩下了衣衫凌亂的熊家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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