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大明地師 作者: 齊橙 (已完結)

 
mk2258 2013-3-26 07:34:5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32 536434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5-24 08:31
130 始作俑者
       
        「各位都是書院的學生,當知書達禮,為何聚眾生事,咆哮縣衙?」韓文沉著臉問道。作為知縣,他必須要先顯示出自己的威嚴,讓生員們有所顧忌,這樣有助於解決問題。

        三名生員互相看了一眼,王生賢上前一步,說道:「縣尊,此事皆因學生而起,是學生的哥哥在金礦冒頂中遇難,各位同窗想替學生的哥哥討還公道,是以前往縣衙鳴冤。」

        「哦,你就是那個哥哥遇難的生員。」韓文點點頭,「金礦出事的事情,我也是適才才聽聞的。對於令兄的不幸,我深表哀悼,還望你節哀,日後好生替你兄長照顧好家人才是。」

        「謝縣尊。」王生賢作揖謝道,然後退回到同伴的身邊。

        「此次礦難造成了五名礦工遇難,本縣深感痛心。我剛才已令戶房準備銀兩,用於撫卹死難礦工的家屬,不知三位生員,對於撫卹一事,有何見教?」韓文道。

        彭時濟道:「縣尊,我等已經向礦工打聽過了,此次礦難,全因那太監常蕪草管人命,不顧硐中礦工安危,一味下令加速掘進。礦難發生後,常蕪僅給每名遇難礦工補償了五兩銀子,人命在這豎閹眼中之賤,可見一斑……」

        「彭生員慎言。」韓文道,「常公公乃是皇上派出的礦監,你等不可出言不遜。」

        「學生知錯。」彭時濟點頭道,他說是知錯,但臉上並沒有自責的意思。讀書人對於太監向來都是看不起的,尤其是像常蕪這種名聲很差的太監,在書院生員中一向是被稱為豎閹。彭時濟平常說慣了,所以此時也就脫口而出了。韓文這樣訓斥他,他並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他知道,韓文這樣說,只是因為他是知縣,不能當眾詆毀太監。換個私下的場合,沒準韓文也是一口一個豎閹說話的。

        「撫卹的事情,我準備參照朝廷撫卹陣亡士兵的標準,再增加若千。每名死難礦工追加20兩銀子,各位覺得當否?」見生員們不說話,韓文索性把自己的條件說出來了。一人20兩銀子,是一個能夠說得過去的補償標準,相信大家也無話可說吧。

        三個人又是互相對視了一眼,王生賢道:「謝縣尊,學生對此無異議,不過其他人家是否接受,還要待學生去詢問一下。」

        「可以。」韓文道,「我也知道,再多的錢也無法買回你們親人的生命,這些錢只是代表本縣的一些心意而已。本縣希望,撫卹之後,各位就不要再就此事生出枝節了,畢竟人死不能復生,各位以為呢?」

        王生賢和彭時濟二人都不吭聲,程棟抱拳道:「縣尊,學生們這次前來縣衙,是想請縣尊主持公道。這公道有二,其一是對死難礦工的撫卹,適才縣尊所言,學生毫無異議。但這其二的事情,學生還想請縣尊繼續為民做主。」

        韓文面無表情道:「程生員請講。」

        程棟道:「這礦難之事,對於我豐城縣百姓而言,實屬無妄之災。豐城縣從未有過採金之名,若非那蘇改之為一己之私,尋出金礦獻給常太監,豈有今日之事?」

        「你的意思是說,此事的罪魁是那蘇昊?」韓文微微有些吃驚地問道。此前他已經聽到生員們喊出了斯文敗類這樣的口號,但他萬萬沒有想到,程棟居然也是倒蘇派的,而且看這架式,還是一個頗為積極的倒蘇派。

        程棟姐弟二人是韓倩應蘇昊的託付,帶回縣城來的。韓倩請方孟縉把程棟介紹到了龍光書院,又磨著韓文把程儀留在縣衙當了廚娘,所有這一切,都是出於蘇昊的面子,這些韓文都是知道的。以韓文的想像,程棟應當把蘇昊當成自己的恩人才對,誰料想他竟然在此時將矛頭直指蘇昊,這是什麼緣故呢?

        「學生只是陳述實情,並無針對任何人之意。」程棟說道,「常蕪在江西尋金已有諸多時日,其他縣並不曾聽說有獻金礦之事,唯獨豐城縣在幾日之內就尋出了一處金礦,獻與常蕪。以程棟的愚見,非是其他縣裡無此能人,能夠找出金礦,而是他們不願意趨附於權勢,陷黎民於水火。這蘇昊名為讀書人,為求上位,不惜行此獻金之事,實為讀書人的恥辱!」

        不會吧!韓文在心裡喊道,你這還叫無針對任何人之意,你這分明就是鐵了心要黑蘇昊啊,你跟他得有多大的仇恨啊!

        從韓倩那裡,韓文知道程儀現在已經離開縣衙,到蘇昊的煤礦去當總會計師了,這算是一個非常不錯的差事了。韓倩曾經有一次帶程儀回家來玩,韓文也見著了,發現程儀比當廚娘的時候胖了一些,氣色也好多了,尤其是眼波里流轉著的光彩,顯示出她現在生活很舒心,心情很愉快。相比過去在鄉下種著二畝薄田養家的日子,她算是脫離苦海了。

        再看程棟,身上穿的衣服也顯然比剛從鄉下上來的時候好得多。書院只是為他提供了飲食,這衣服顯然是程儀替他置辦的。而程儀能夠拿出錢來幫弟弟做新衣,同樣是源於蘇昊的幫助。也就是說,無論從姐姐那邊,還是從自己這邊,程棟都該唸著蘇昊的好才對啊。

        身為知縣,韓文當然不可能在公堂上質問程棟為何恩將仇報,甚至不能過分地為蘇昊開脫。蘇昊尋金礦一事,他是瞭解前因後果的,蘇昊哪裡有什麼趨炎附勢的想法,分明就是為了替豐城百姓免去礦稅負擔嘛。但這件事他同樣無法明說出來,太監之弊,說穿了就是一個體制問題,他身為體制中人,怎麼能對一群生員把話說得那麼明白呢?

        「程生員言重了。」韓文道,「蘇昊是本縣聘的工房師爺,探礦一事,本是他份內的職守。常礦監受朝廷之命前來尋礦,豐城若無金礦也就罷了,既是確有金礦,我等若是知情不報,那就是欺君的大罪,蘇昊所為,是職責所在,程生員不可以惡意推之。」

        程棟道:「據學生所知,那常太監到豐城的當日,蘇昊就帶人前往源裡村,兩日之內就尋到了金礦,這豈能以尋常職守之事解釋?若他無求上進之心,盡可拖延一些時日,想那常太監也無話可說,何至於有今日之事?」

        「此事就此打住!」韓文輕輕一拍桌子,臉上現出了不悅的神情。此前他還因為韓倩一事而對蘇昊有著老大的意見,但聽到程棟這樣對蘇昊死纏爛打,他仍然是惱火了。

        兒女之事放在一邊不論,要說兢兢業業辦差,蘇昊可以算是縣衙裡的頭一號了。他打井抗旱、推廣省柴灶、改良低產田,現在又在規劃羅山的水庫,這樣勤謹做事的人,上哪找去?程棟好端端地往蘇昊身上潑髒水,讓韓文情何以堪。

        「你們二位,對適才程生員所言,有何看法?」韓文問道。

        王生賢和彭時濟同聲答道:「我等皆贊同程棟所言,採金乃是禍害百姓之事,縣尊當勸說常太監棄之。至於那蘇昊,是採金一事的始作俑者,若無一個交代,怕是民怨難平。」

        「呵呵,始作俑者?」韓文怒極而笑,對於這些犯軸的生員,他還真是無話可說,只能微笑著問道:「那依三位之見,本縣當如何處置蘇昊,方可對百姓有個交代啊?」

        「革去秀才功名,逐出縣衙,永不敘用,以為天下讀書人戒。」程棟搶先說道。

        「這是你們全體生員的要求?」韓文看著王生賢和彭時濟二人問道。

        王生賢遲疑了一下,說道:「縣尊,這蘇改之精通西夷格物之道,吳教諭對其也頗有幾分賞識。以學生之見,革去功名有些重了,但免去他在縣衙中的差使,責令其人書院好生讀書,洗心革面,還是應當的。以蘇改之的才情,若能痛改前非,潛心研習聖賢之道,日後仍可成為國家棟樑之材。」

        「嗯嗯。」韓文點點頭,這也算是一種觀點吧,看來蘇昊倒也沒有把人都得罪光。他又轉向彭時濟,問道:「彭生員,你的意見呢?」

        彭時濟道:「學生對蘇改之的格物之道,向來仰慕。不過,向常太監獻金礦一事,說明其已經誤入歧途,縣尊從愛護人才之意,還是令其返回書院,閉門讀書為好。」

        「好吧,此事還是聽聽蘇改之自己的想法,如何?」韓文說道,他懶得去替蘇昊辯解,還是讓蘇昊自己來聽聽生員們的呼聲吧。蘇昊此人現在狂妄之極,居然敢拒絕他堂堂知縣的賜婚,也該讓他受受打擊,明白自己是怎麼回事了。

        想到此,韓文轉頭向站在一旁的方孟縉說道:「方先生,能否勞煩你跑一趟,請蘇改之到縣衙來回話。此間之事,方先生可以先向其說明一二,也好讓他心中有數。」

        「遵命!」方孟縉躬身答應著,轉身出門找蘇昊去了。

        像這種傳一個人來縣衙說話的事情,原本不需讓方孟縉這種身份的人去的,但韓文擔心蘇昊一會過來後,掂不清輕重,說錯了話,反而引起不必要的麻煩。讓方孟縉去傳話,方孟縉自然會先對蘇昊密授機宜,告訴他哪些話當講、哪些話不當講。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3-5-24 10:08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5-24 21:07
131 當堂對質

    方孟縉走後,韓文讓衙役給三名生員搬來椅子,讓他們坐下,然後與他們談起了文章之事。作為過五關斬六將的進士,韓文在做文章方面當這幾位生員的老師還是綽綽有餘的。他針對每個人的情況點評幾句,讓幾名生員都覺得有一種茅塞頓開之感,與韓文的關係無形之中又貼近了一些。

    韓文也在這樣的交談中暗暗評價著幾位生員的水平,他發現,王生賢和彭時濟都不算是那種聰明人,靈氣不夠,估計再這樣讀書下去,熬到四五十歲中個舉人也就到頂了,想中進士基本上沒有可能。但程棟的情況就不同了,他雖然現在還只是一個童生,但文章功底並不比兩位秀才差,悟性方面更是甩出二人好幾條街了。這樣的人才,若是在書院好好地讀上幾年書,前途將是非常光明的。

    可就是這樣的一個人,為什麼會與蘇昊水火不容呢?韓文好生納悶。

    正閒聊間,蘇昊用紗布吊著一隻胳膊,在方孟縉的陪同下走進大堂來了。他先來到公案前,向韓文施了一禮,說道:「學生蘇昊,參見縣尊。學生三日前已經回到縣城,只因有傷在身,未能及時到縣衙覆命,還請縣尊恕罪。」

    「改之受傷之事,本縣已知,你辛苦了。」韓文說道。看著蘇昊,他有一種非常複雜的情緒,既欣賞這個年輕人的才華與幹勁,又痛恨他不識抬舉,居然為了一個鄉下丫頭拒絕自己的女兒。不過此時並不是談論兒女之事的時候,所以他揮揮手,叫胥吏給蘇昊搬來了椅子,也讓他坐下了。

    「改之啊,今日之事,方師爺路上跟你講了沒有?」韓文問道。

    蘇昊答道:「我已知道,對於益中兄的兄長及其他礦工遇難一事,我深感傷痛。」

    他說的益中兄,指的就是王生賢,益中是王生賢的字,這是他從前去書院的時候曾經問過的。王生賢見蘇昊居然還能記得他,甚至還記得他的字,不禁有些感動,坐在蘇昊對面抱拳道:「多謝改之兄。」

    韓文見蘇昊應對得體,點點頭道:「改之,現在事情已經出了,本縣也已決定撥出銀兩,撫恤死難礦工,此事你就不必掛懷了。今日喚你過來,是因為幾位生員對你尋金一事的動機有些不解,所以要請你來與他們當面說清,也便於日後相處。」

    「遵命。」蘇昊說道,說罷,他轉過頭對著三位生員,道:「幾位仁兄有何見教,小弟願開誠佈公,與幾位仁兄磋商。」

    「改之兄,你有勘輿之奇才,小弟素來是非常仰慕的。只是,你之勘輿才能用於勘井抗旱,實為造福於民之舉。用於為豎……呃,為這礦監尋金,似乎有些明珠暗投之意。不知改之兄有何深意,可向小弟賜教否?」彭時濟問道。

    「這位是雲漢兄吧?」蘇昊叫著彭時濟的表字,說道:「小弟不敢當賜教二字,小弟以為,勘井與勘礦,都是有利於國家與百姓之事,二者並無差異,何來一為造福於民,一為明珠暗投呢?」

    「勘井抗旱,是為了百姓生計。勘礦采金,是為了取悅於權勢。二者豈可一概而論?」程棟冷冷地說道。

    「程兄所言差矣。」蘇昊同樣用冷冷的態度答道。他在路上的時候,已經聽方孟縉說起程棟向他發難的事情,當時的感覺半是憤怒,半是寒心。

    這一段時間,由於程儀在他的煤礦當高管,所以他與程儀走動不少,關係也甚為密切。對於程棟,他曾在書院碰見過幾次,但每一次程棟都只是向他打個招呼,並無親近之意。他覺得這也許只是程棟的小孩子心性,倒也沒去計較。

    聽說程棟在韓文面前口口聲聲地責難他,蘇昊也是一種茫然的感覺。聯想到此前程棟對他的冷淡,蘇昊真不知道自己哪一點得罪了這位狂妄的少年。蔡家村勘井一事,從根本上說不是蘇昊為難程家姐弟,而且蘇昊事後也進行了補救,程家姐弟算是因禍得福,理應感謝他才對,為什麼程棟會對他有仇恨之意呢?

    蘇昊想不通這其中的關節,也懶得去向程棟求證。見程棟在知縣面前一副高傲的嘴臉,蘇昊自然也不會給他什麼好臉了。

    「程兄道采金是為了取悅權勢,莫非認為這黃金於國於民毫無裨益?」蘇昊反問道。

    「黃金饑不能吃,寒不能穿,有何裨益?」程棟問道。

    蘇昊冷笑道:「以程兄的高見,但凡饑不能吃、寒不能穿之物,都是無用之物?」

    「然也!」程棟道。

    「那聖賢之書,是可吃,還是可穿呢?」蘇昊問道。

    「你……你怎可詆毀聖賢之書?」程棟被蘇昊噎了個半死,饒他學問再好,也想不到蘇昊居然敢拿聖賢書來調侃。

    「聖賢之道,可以教化百姓,開啟民智。我等讀書人學聖賢之道,可治國安邦,這也算是造福百姓之事,改之不可妄言。」方孟縉在一旁聽不下去了,出言替程棟解了圍。這倒不是他偏向程棟,實在是蘇昊的這個道理,太離經叛道了,傳出去對蘇昊也不利。

    蘇昊笑著向方孟縉抱抱拳,說道:「謝方先生指教。好吧,程棟,我再舉一例,這女子身上的釵環飾物,多為黃金所製,你以為這是無用之物嗎?」

    「當然無用!」程棟找回了道理,義正辭嚴地說道:「這釵環飾物,純屬奢靡,女子無知,視若至寶。我等讀書之人,豈可與女子一般見識?」

    「哦哦,奢靡?」蘇昊點點頭,「我觀程兄身上的錦衣,也頗為奢靡,程兄何不脫下來,換成破絮片,同樣可以御寒。還有,程兄頭上的方巾,看起來也很貴的,我欲以一條草繩換之,程兄可應允否?」

    蘇昊此言一出,再看屋子裡除了程棟之外,其他人都緊緊閉上了嘴,生怕自己撲哧一聲笑出來。程棟的臉漲得通紅,好半晌才厲聲道:「蘇改之,你休得胡言亂語。因你貪圖富貴,意欲結交權閹,致使五名礦工遇難,你心中竟無一絲歉疚之意嗎?」

    蘇昊把臉一沉,同樣喝道:「程棟,你不要血口噴人,你從哪看出我貪圖富貴!從哪看出我結交權閹!常太監來豐城采金,是奉皇上的聖旨,你身為讀書人,忠君報國的道理還用我跟你講嗎?皇上說要采金,你說采金無用,莫非你覺得你比皇上更聖明!」

    小樣,給我扣大帽子,你還嫩點呢。大家都知道皇上派礦監是瞎胡鬧,但我就賭你不敢當眾這樣說。你要敢當眾說自己比皇上更聖明,知縣就在上面坐著,信不信他把你的屁股打開花?

    果然,程棟再狂妄也知道哪些話是可以說的,哪些話是不能說的。蘇昊這一聲斷喝,讓他張口結舌,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彭時濟出來打圓場道:「改之兄息怒,程棟的意思,是說其實我們豐城本無產金之名,若是改之兄稍稍懈怠一二,常太監也就不會在豐城采金,益中兄的兄長,也就不會遭此不幸。改之兄在采金一事上,似乎表現得過於熱心,這正是小弟不解之處。」

    你以為我想這樣做啊?蘇昊在心裡說道。在路上,方孟縉已經反覆交代過他,不能把常蕪敲詐勒索的事情說出來,以免激起民怨。他當然知道幫常蕪找金礦的動機是見不得人的,但面對著程棟等人的質問,他只能硬著頭皮頂上。

    「雲漢兄,小弟也是職責所在,既然早晚都要去尋礦,小弟又何苦把時間浪費在拖延上呢?要說此事,小弟也確有責任,源裡金礦地質狀況惡劣,我只是提醒了常太監要注意安全,卻未親自去監督,以至釀成此慘禍,小弟適才聽到消息後,很是自責。」蘇昊說道。

    「改之兄,以小弟之見,改之兄是有大才學之人,整日為這些俗務所累,甚是可惜。小弟想勸改之兄放棄眼下的差事,回書院讀書,日後高榜得中,可以報效朝廷,改之兄以為然否?」彭時濟說道。

    蘇昊道:「多謝雲漢兄的美意,小弟確有回書院讀書之意。不過,時下小弟手裡還有一些事情,若能做成,可澤被全縣20萬父老。現在獨文兄也替小弟張羅此事,小弟如果半途而廢,豈不是對不起獨文兄等人的信任?」

    馬玉等人跟著蘇昊去勘測水庫的事情,書院裡的生員們都是知道的。水庫的意義,大家也討論過多次,意見比較一致,都是認為這是造福百姓的好事。大家對於蘇昊、馬玉等人為了修水庫而拋棄學業,只是感到惋惜,卻沒有人認為他們做得不對。蘇昊現在把這事拿出來說,彭時濟還真沒什麼話講了。

    「益中兄、雲漢兄,此子已經是鐵了心要與權貴為伍,我等無須多言。讀書人中出此敗類,是我等的恥辱。我已不願再與此子多說。」程棟對王生賢和彭時濟說道,說罷,他站起身,向韓文行禮道:「縣尊大人,我等欲言之事,已經說完,學生請求告退。」

    「好吧,你們去吧。」韓文坐在公案後面,擺了擺手。

    王生賢和彭時濟見程棟這樣說,也只能站起來,向韓文告退,然後與程棟一道,退出了大堂。與程棟的揚長而去不同,這二人離開前,都向蘇昊拱了拱手,表示自己並無敵意。蘇昊自然也是起身向他們拱手致意,然後看著他們走出大堂。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5-25 10:06
132 銅鼓石
       
        「改之,此事讓你受委屈了。」

        韓文看著程棟等人離去,帶著歉意對蘇昊說道。

        韓文知道,蘇昊完全可以把責任都推到他的身上,這樣蘇昊自己就不用承擔趨炎附勢的罵名了。但蘇昊什麼也沒說,自己把這個惡名擔了下來,所以韓文必須要向他說一聲感謝。

        聽到韓文的話,蘇昊微微一笑,說道:「無妨,他們不過是一些孩子罷了,哪懂得天下大事,縣尊不必在意。」

        「呵呵,改之,我看你也只是一個孩子吧?」方孟縉捻著鬍子笑道,其實那三位生員中,也就是程棟年齡比蘇昊小,王生賢和彭時濟都是20來歲的人了,真不能算是孩子,至少蘇昊沒資格說他們是什麼孩子。

        蘇昊自知失言,連忙說道:「方師爺教訓得對,莫非方師爺和縣尊經常給我教誨,我只怕也要像他們一樣不知民生艱苦,妄言國事了。」

        韓文道:「洪武年間,太祖曾有諭旨稱:軍民一切利病,並不許生員建言。果有一切軍民利病之事,許當該有司、在野賢人、有志壯士、質樸農夫、商賈技藝,皆可言之,諸人毋得阻當,惟生員不許。若是太祖尚在,今日這些妄言的生員,都是可以治罪的。」

        方孟縉苦笑道:「這都是早年間的規矩了,現在太祖定下的規矩,還有幾條能夠做到的?生員妄言國事之事,在江浙一帶更是盛行,當地的府縣官員,還經常去和生員一起飲酒議政呢。」

        「唉,真是禮崩樂壞啊!」韓文嘆道。他倒忘記了當年他是一名生員的時候,也是喜歡議論時政的,只是現在當了知縣,立場不同了。

        蘇昊道:「縣尊,方師爺,此事倒也應當兩邊來看。生員不瞭解民情,妄言時政,有時候確實容易惑眾,這是不利之處。但另一方面,生員畢竟是讀書人,未來都是要做官的,讓他們早一點參與政事,對他們也是一個鍛鍊吧。」

        「改之所言,也有道理。改之,對於金礦一事,你是如何看的呢?」韓文問道。

        蘇昊道:「此事是我疏忽了,我去探礦之時,已經知道那一帶岩石疏鬆,易有冒頂事故。以常蕪這種開採法,不出事才是奇怪。當下之計,學生以為,必須向常蕪說明利害,若是他不能保證安全,我們當竭力阻止他繼續開採下去。」

        「阻止常公公採礦?這談何容易啊。」韓文說道,「有關當地易發冒頂事故一事,我也曾向他提起,無奈他並不在意。在他的眼裡,人命根本算不上什麼。這一次的礦難,他也沒有差人向我通報,若非這些生員前來鳴冤,我還蒙在鼓裡呢。」

        蘇昊道:「適才彭時濟的話倒是提醒了我,他說豐城本無產金之名,若是我們不說豐城有金礦,常蕪也就不會想在豐城採金了。」

        韓文道:「改之,你怎麼糊塗了?若是我們不向他獻金礦,他就要我們從百姓中募資來交礦稅,我們不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才去替他找金礦的嗎?」

        蘇昊道:「常蕪是江西礦監,而不是豐城礦監。若是我們能夠替他在豐城之外找到一個金礦,他是不是就會放過我們豐城了?」

        「豐城之外?」韓文滿腹狐疑地看著蘇昊,「改之,你又怎知豐城之外何處有金礦呢?」

        「學生推算過,南昌府往西,鄧子龍將軍曾經駐紮過的銅鼓石區域,應當有大型金礦,遠比源裡村的金礦要大。若能夠讓常蕪到那裡去採礦,就與我們豐城無關了。」蘇昊說道。

        在後世,豐城的源裡金礦雖有開採,但畢竟只是一個小金礦,蘇昊並不瞭解,若非他這一次到那一帶去打井,也不會發現那處礦藏。但銅鼓的金礦就不同了,在後世屬於一個較大規模的金礦,蘇昊曾經親自去參加過探明儲量的論證工作,在那裡住過幾天。雖然隔了一世,他相信自己仍然能夠找到那幾處大礦脈的露頭。

        銅鼓的金礦儲量更大,地質條件也更好,既然常蕪那麼需要黃金,索性就讓他去開採好了。至於說到時候會不會發生新的礦難,蘇昊實在顧不上去考慮了。各地的礦監都在以各種方式採礦,死難的礦工不在少數,蘇昊現在能夠做的,只是把禍水從豐城引出去,至於其他地方的礦工如何,他也沒辦法了。

        聽蘇昊說銅鼓石地區有大型金礦,韓文的第一個感覺是無比的震驚。他知道蘇昊從來沒有去過那一帶,事實上,那一帶山高林密,人煙稀少,一向是土匪嘯集的地方,尋常人根本就不知道那裡是什麼情況。蘇昊能夠在從未去過銅鼓石的情況下,斷言那裡有大金礦,如果不是胡說八道的話,那可就實在是太神了。

        「改之,你怎知銅鼓石一帶有大金礦呢?」韓文忍不住發問了。

        蘇昊在說出這番話的時候,就已經準備好了託辭,他回答道:「地底下的礦物聚集,是有跡可循的。學生根據在豐城所見到的山水走勢,可以推測出周邊一帶的礦物分佈情況,由此可以推測西北方向當有大型金礦。

        此外,鄧副總兵曾率兵駐紮銅鼓石,我營中有兩名總旗是鄧副總兵的親兵。他們雖然參軍較晚,沒有趕上在銅鼓石駐紮的時候,但他們也曾聽軍中的老兵說起銅鼓石一帶的山川地勢。學生與他們談過,從他們說的情況來看,可以確定這處金礦就在銅鼓石一帶。」

        這種話就是騙騙古人罷了,即便以後世的科技水平,也沒有人能夠隔著好幾百里地預測另一個地方的礦藏分佈。不過,蘇昊這樣說,韓文也挑不出他的毛病來,蘇昊在縣裡找水的時候,也是神神叨叨的,最後卻往往能夠找出地下水。沒準他真有什麼高明的勘輿之術,可以洞察方圓幾百里內的礦藏,這樣的事,誰又能夠說得清楚呢?

        與蘇昊接觸的時間越長,韓文越覺得蘇昊肯定是曾經得到過名師指點,所謂佛郎機傳教士的說法,不過是蘇昊的一個幌子而已,哪有一個傳教士幾天時間就能夠教會蘇昊這麼多東西的。江西有很深的道教傳統,三清山、龍虎山之類,都是道教名山,頗有一些得道的高人。韓文猜想,蘇昊的老師肯定就是這樣一個高人,出於某種原因,不願讓蘇昊洩露他的真實姓名,這才有了什麼佛郎機傳教士這樣拙劣的藉口。

        師承一事,既然蘇昊不願意講,韓文自然也不便於追問。看蘇昊一臉自信的樣子,韓文問道:「改之,若遣你去銅鼓石一帶尋找金礦,你估計需要多長時間可以找到?」

        「不超過七日。」蘇昊答道。

        「這話是不是有些託大了?」韓文道,「據我所知,銅鼓石一帶方圓百餘里,你光是走一圈也不止七日,如何能夠這麼快就尋到金礦?」

        蘇昊當然不會告訴韓文說自己其實不用去就可能把金礦的位置標出來,這樣說的話,未免太駭人聽聞了。他說道:「學生是根據山川地勢去推測金礦的,所以並不需要走遍整個山區,在山頭望一望,基本上就能夠做個八九不離十了。」

        「嗯,原來是這樣。」韓文點點頭,他更加相信蘇昊的技術來自於道家的風水學說了。據說,有些高明的地師只要站在遠處望望地氣,就能夠知道地下有沒有金子,看來蘇昊所學的,就是這樣的功夫。

        「那好,既是如此,我打算上書江西的礦監正使李龍李公公,告訴他銅鼓石一帶可能有大型金礦的消息。他若是有意,我便推薦你去探礦,你可願意?」韓文問道。

        蘇昊奇怪道:「為何是上書給李公公,而不是常公公呢?」

        韓文道:「李公公本來就是正使,常公公不過是他的副手而已。若是我們能夠尋到大型金礦,獻給正使,當然比獻給副使更加名正言順。銅鼓石這邊如果能夠找到大型金礦,李公公必然要把現在在豐城的採金工匠都調過去,這邊的金礦也就無法開採下去了。至於銅鼓石那邊,就讓李公公去想辦法招募採礦義夫好了。」

        「學生明白了,願聽縣尊安排。」蘇昊躬身答道。

        韓文解決了一個棘手的問題,心裡一塊石頭落了地,看著坐在下面的蘇昊,他有心誇獎幾句,忽然又想起了韓倩的事情,不由得又愁上心頭。

        「改之啊……唉!」韓文欲言又止,只能長嘆一聲。

        蘇昊聽到韓文的嘆氣聲,心裡明白韓文的意思,但又沒什麼辦法來解決這個難題,所以也只能沉默不語。

        兩個人各自沉默著想了一會心事,韓文向蘇昊擺了擺手,說道:

        「算了,改之,你有傷在身,就不必在此久留了,回去歇息著吧。」

        蘇昊也早就如坐針氈了,聽到韓文的話,連忙起身行禮告辭,然後便退了出去。

        看著蘇昊的背影,韓文搖了搖頭,對方孟縉說道:「唉,可惜啊,此子倒確是一個人才,只可惜與我那女兒無緣。」

        方孟縉則沉吟道:「東主,此事不可操之過急,待老夫想想,是否有破解這個僵局之道。」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5-25 20:46
133 左右為難
       
        關於金礦礦難的風波,來得很快,去得也很快。礦工家屬們得到每家20兩銀子的補償,也無話可說,紛紛向韓文致謝,然後便返回自己家裡去了。

        至於生員們,他們鬧事的本意,並不是為了給礦難家屬討公道,而是反對採金。韓文向他們承諾說會盡快與礦監協商此事,他們覺得該說的話都已經說了,逼迫韓文太緊也不妥當。畢竟自己的鄉試名額還攥在知縣大人的手上,這不是他們玩得起的遊戲,於是也萌生了退意。

        就在此時,書院教諭吳之誠也趕來了。他這一段時間一直都在潛心研究蘇昊給他的數理化幾本小冊子,對於書院的事情很少關心,等聽到消息趕來的時候,事情已經基本平息。他把領頭的幾名生員痛罵了一頓,又去向韓文請了罪,然後便帶著生員們離開了。

        程儀呆在宣風鄉的礦上,第二天才從衙役許宗那裡聽說了弟弟程棟領頭去向蘇昊發難的事情。她急火攻心,當即把礦上的事情扔給自己的副手,急匆匆地趕回縣城,從書院裡把程棟叫出來,質問道:「小棟,聽說你昨天去縣衙告蘇改之的狀了,可有此事?」

        程棟道:「確有此事。」

        程儀跺著腳抱怨道:「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啊,你不知道蘇改之對咱們姐弟倆有恩嗎?」

        「他對我們有什麼恩?」程棟冷笑道,「在蔡家村,是他與里長勾結,佔了咱們家的田,事後又假惺惺地讓人安排把我們帶進城裡來。如今,他開煤窯掙大錢,讓你辛辛苦苦替他管賬,他這就是想利用你的報恩之心,替自己網羅忠誠不貳的爪牙。」

        「你……你怎麼能這樣說呢!」程儀氣得滿臉通紅,「你姐姐怎麼會是誰的爪牙?再說,蘇改之這麼大的本事,他如果想找幾個幫手,上哪都能找得到。他讓我去礦上做事,純屬好意,我們斷不可把人家的好心當成驢肝肺啊。」

        程棟道:「姐,你也不想想,像你這樣聰明而且又忠誠的幫手,他到哪去找?我甚至懷疑,蘇改之是看中了你的美貌,有意……」

        「住嘴!」程儀喝道,「程棟,你怎可這樣說你姐姐,又怎可這樣說蘇改之?不管怎麼說,是他介紹你進了書院,讓你能夠得到名師指點,莫非他也是想利用你的什麼?」

        程棟道:「當然是如此。他覺得我奇貨可居,現在向我施恩,日後等我騰達之時,可以成為他的助力。姐,蘇改之此人心機甚深,你千萬不要上了他的當。」

        程儀看著自己的弟弟,嘴唇哆嗦著,卻不知道說什麼好。她知道,這個弟弟自幼就頗有主意,但看問題總喜歡往最壞的方向去揣摸,像是對整個世界都充滿了敵意一般。

        從前,程儀覺得這不過是弟弟經歷家庭巨變之後的一種保護性反應,相信經過一段時間之後,他自然就會有所改變。程儀比程棟大七八歲,父母給她灌輸的思想是以美好的目光去看待世界,相信這個世界上總是好人居多。在蔡家村的時候,她也時常這樣教育程棟,但以當時家裡的生活條件,要讓程棟相信這一點,實在是太困難了。

        在得到蘇昊的幫助來到縣城之後,程儀覺得生活改善了許多,更篤信世上好人更多的道理。可惜每次她這樣去跟程棟說的時候,程棟都是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反過來勸說程儀不要太單純,不要被別人佔了便宜。

        這種世界觀上的衝突,實在是很難調和的。程儀總想讓弟弟覺得蘇昊是個好人,但她越是這樣做,就越讓程棟覺得蘇昊居心叵測。這一次金礦發生事故,程棟堅信蘇昊向常蕪獻金礦的目的是想討好常蕪,以獲得一個向上爬的機會,他有一種強烈的責任感,那就是要向世人揭穿蘇昊的真面目,這才有了縣衙前的那一幕。

        程儀被弟弟氣了個半死,但她又沒辦法去改變弟弟的想法。程棟現在越來越有學問了,要進行辯論,程儀肯定不是他的對手。無奈何,程儀只好前往蘇昊家,代弟弟登門謝罪。

        「我沒有和你弟弟計較。」

        蘇昊聽完程儀忐忑不安的講述,輕描淡寫地回答道。

        「你真的不和小棟計較?」程儀不敢相信地問道,她從許宗那裡瞭解到,程棟在知縣韓文面前,可是說了很多蘇昊的壞話的,甚至有些話還是當著蘇昊的面講的,蘇昊怎麼可能不計較呢?

        蘇昊自然不會說自己是兩世為人,對於程棟這種小孩子的幾句過激言論根本不在乎,他只是淡淡地說道:「程儀,你應當知道的,在這個世界上,但凡做事的人,沒有不被別人議論的。採金一事,涉及到了太監,而太監在讀書人心目中本來就是邪惡的象徵。我與太監廝混在一起,豈能不被人說?程棟想必也只是向人學舌,我值得去和他計較嗎?」

        「多謝蘇師爺大人大量。」程儀向蘇昊盈盈一拜,「蘇師爺,此事對你的前程可有關礙?」

        「應該沒什麼關礙吧。」蘇昊道,「韓大人是知道此事的來龍去脈的,他不會像生員們那樣糊塗。我蘇昊做事但求無愧於心,一些市井閒言,我只當輕風拂面就好了。」

        「這樣就好……」程儀點點頭,又問道:「那……蘇師爺,你看我還合適繼續在礦上做事嗎?」

        「你?」蘇昊看著程儀,愣了一下,才笑道:「怎麼,你也嫌棄我趨炎附勢,欲棄我而去嗎?」

        「不是不是!」程儀連聲道,「我是說,小棟這樣對你,我是他的姐姐,實在是無臉再在礦上做事了。」

        蘇昊道:「他是他,你是你,這是兩件事情。你如果不嫌棄我替太監做事,那就繼續留在礦上,我非常需要像你這樣有頭腦又誠信的幫手。當然,如果你弟弟不讚成你繼續替我做事,我也不勉強,你是自由的。」

        程儀道:「蘇師爺,你說得對,他是他,我是我。我無法改變小棟的想法,但他也不能左右我的想法。我覺得你是一個正派人,你所以替太監做事,必然是有原因的,我不會責怪你。我父親當年為官的時候,也總有許多身不由己的時候,我相信你也是如此。」

        「你能這樣想就好。」蘇昊點點頭道,「那就安心在礦上做事吧。日後如果蘇氏商行擴大了,我還希望你替我掌管整個商行呢。」

        「小女子豈有此才能。」程儀謙虛地說道,不過,在她的內心深處,還真有些期盼能夠有這樣的機會去一展身手。

        說了幾句礦上的事情之後,蘇昊有些忸怩地對程儀說道:「對了,程儀,我有一件事私人的事情,想請教你一下,不知方便否。」

        程儀道:「蘇師爺有話儘管直說,小女子若是知道,定會知無不言。」

        蘇昊道:「是這樣的,有個朋友,他身邊有兩個女子,都非常出色,但如果他要把兩個女子都娶進門,就必然有一個為妻,另一個為妾。這兩個女子都不願意做妾,你說我這個朋友應當如何處置呢?」

        「這……」程儀萬萬沒有想到蘇昊會如此直白地向她詢問這樣的問題,照著正常的禮法,一個男子根本就不應當在一個未婚女子面前說這樣的話題,更不用說是向對方請教了。

        蘇昊也是有點病急亂投醫的意思,他覺得程儀的年齡比他要大出不少,又是官宦人家的女兒,見識頗豐,所以才把這個問題提出來請程儀參謀。他推說是自己的朋友的事情,其實他心裡也明白,以程儀的聰明,自然能夠猜出真實背景的。

        「蘇師爺說的兩個女子,可是秀兒和韓小姐?」程儀直接就把蘇昊的託辭給揭穿了。

        蘇昊點點頭,表示承認。

        程儀沉吟片刻,說道:「此事確是很難。韓小姐出身高貴,斷然不可能嫁與白身為妾。而若是讓秀兒為妾,又未免有些委屈她了,畢竟她與你有婚約在先。你貪圖韓小姐的家境,把秀兒降為侍妾,她會傷心的。」

        「就是如此啊。」蘇昊苦惱地說道,「我現在就處在這樣一個兩難境地,弄得我都不好意思去見韓知縣了。」

        「你向韓知縣提親了?」程儀奇怪地問道。

        「沒有,而是……呃,此事說來話長。」蘇昊不敢說出是韓文主動差人上門提親,只好含糊其辭了。

        「我明白了。」程儀把蘇昊前後的話聯繫起來略微想了一下,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她皺著眉頭道:「此事難以兩全,蘇師爺,對於秀兒和韓小姐,你更傾心於哪一邊呢?」

        蘇昊有些尷尬,道:「這個實在是不好比較,我和秀兒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感情肯定是很深厚的。不過,韓小姐冰雪聰明、博古通今,與我有不少心思相通之處,所以,我真是很難說清更傾心她們中的哪一位。」

        「真看不出來,你竟是如此風流之人。」程儀小聲地斥道,「你既是無法同時給她們一個名份,就不該招惹她們。秀兒也就罷了,這畢竟是早年之事。韓小姐這邊,你本應敬而遠之,而你卻屢屢**於她,實在是可惡之極。」

        「我真的沒有故意**她啊!」蘇昊只差打滾喊冤了,「我哪知道她去聽聽我講課就惹出了這麼多的麻煩,早知如此,我就什麼都不教她了。」

        「事已至此,你有何打算呢?」程儀問道。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5-26 18:19
134 兩個辦法
       
        「事到如今,我也只能是選擇迴避了。」蘇昊道,「希望亡羊補牢,未為晚矣。」

        「迴避?」程儀不解地問道,「何為迴避?」

        蘇昊道:「我打算未來一段時間,不再見韓小姐了。她知道與我有情無份,想必也會死心。韓知縣如果再能夠給她尋一個如意郎君,她估計就順水推舟地嫁了。」

        程儀搖搖頭道:「果然男子多薄情寡義,你怎知那女兒家的心思?韓小姐既是對你鍾情,豈是一時半刻能夠忘懷的,就算她屈從父母之命,另嫁他人,她的一顆心也是系在你身上的,她這一生哪裡還有幸福可言?」

        「不至於吧?」蘇昊撓著頭皮道,「其實我認識她也不過就是幾個月時間,這幾個月裡,我們見面的次數也不多,她至於對我這樣唸唸不忘嗎?」

        程儀道:「此事我也不知,不過,我與她在一起時,她說起你的時候,倒比說她自己的時候還多,她的這份心思,我也能猜出幾分。我想,此事的關鍵還在於蘇師爺你自己,你對於韓小姐,到底是什麼心思的呢?」

        蘇昊有些窘,支吾了一會,才小聲說道:「不敢瞞程小姐,我對倩兒,確有將其視為紅顏知己的意思。若無這些俗事羈絆,我是想和她攜手到老的。」

        「若是如此,程儀倒是有兩個辦法,不知蘇公子願意聽否?」程儀說道,想到自己或許能夠替蘇昊解決一些難題,程儀有些自豪的感覺,對蘇昊的稱呼也不知不覺地改變了。

        「有兩個辦法?在下願聞其詳。」蘇昊眼前一亮,連忙答道。他自己一個辦法都想不出來,程儀居然一下子就能夠想到兩個辦法,這太讓他覺得驚奇了。

        「這第一個辦法,是由小女子去和秀兒私下談談,看她是否願意讓出這正妻之位。若她願委屈為妾,這個障礙不就沒有了嗎?」程儀說道。

        蘇昊搖搖頭道:「這樣做太委屈秀兒了,我也不願意這樣做。」

        程儀道:「我們這些女子,能夠覓到一個如意郎君,是一生的幸事,為妻為妾,其實都是給別人看的,於女子自己並無什麼意思。想那大戶人家,正妻被冷落,侍妾反得寵,這是再普遍不過的事情了。雖有大明律明文規定正妻的地位,但那大戶高官人家,能夠做到的又有幾戶?你蘇公子日後定是出閣入相之人,秀兒畢竟是個鄉下女子,她若為正妻,怕是受不起這份富貴。」

        「這……」蘇昊目瞪口呆地看著程儀,他真有點被程儀的這一套歪理給說懵了。

        程儀自己是個官宦人家出來的女孩子,在她家遭難之前,也是在大家閨秀圈子裡混過的,對於這些官員的家事瞭解得不少。她說的這番道理,聽起來有些冷血,但卻是很殘酷的現實。蘇昊如果只是一個小縣城裡的秀才,那麼陸秀兒給他當家是沒問題的。但如果蘇昊日後真的當上了大官,以陸秀兒的背景,要當官家的大婦,就有些不合適了。

        「蘇公子若是覺得這些話不便對秀兒說,程儀願意當這個說客。」程儀說道。

        「咳咳,我們還是說說第二個方案吧。」蘇昊無法接受程儀的這個建議,直接就跳往下一個方案了。

        程儀抿嘴一笑,她從蘇昊的反應中,知道他對於前一個方案還是有一些動心的,只是情面上抹不開而已。聽到蘇昊問第二個方案,她答道:「這第二個法子,就要看蘇師爺自己是否努力了。」

        「此話乍講?」蘇昊問道。

        程儀道:「這官宦人家的女兒不能與人為妾,也並非一概如此。若是夫家權勢極大,官宦之家能夠攀上這樣的夫家已是萬幸,做妾又有何不可?在夫家得寵的小妾,風頭不比正妻更弱,多少當父母的,爭著把自己的女兒送給高官去為妾呢。」

        「程小姐,你這話可是越說越不靠譜了。」蘇昊苦笑道,「你的意思是說,讓我趕緊去當官,若是我的官比韓知縣還大了,韓知縣為了討好我,就不在乎女兒是當妻還是當妾了,是這樣吧?」

        「正是。」程儀說道。

        「我看你也是沒出閣的姑娘吧,你怎麼會懂得這麼多?」蘇昊感慨道。

        這句話可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程儀今年是23歲,尚未嫁人,以後世的眼光來看,並沒什麼了不起的,但放在明朝,就屬於嫁不出去的剩女,其婚姻之事,是非常忌諱提起的。蘇昊直稱程儀是沒出閣的姑娘,程儀的臉色當即就陰沉了下來,若非有習慣性的對蘇昊的敬畏,只怕她當時就要暴走了。

        「蘇公子怎麼說到小女子身上了,莫非覺得小女子適才所言譖越了?」程儀黑著臉說道。

        「不是不是,我絕無惡意。」蘇昊這才知道自己失言了,連忙道歉,「程小姐,我絲毫沒有對你不敬的意思。我只是說,你剛才說的兩個辦法,都……非常現實,說出來不太好聽,但社會現實就是如此。不過,我總覺得這兩個辦法都不夠完美,前一個辦法對秀兒不公平,後一個辦法嘛,對倩兒又不公平。」

        「誰讓你同時招惹了兩個女子!」程儀沒好氣地說道,「我也是看著秀兒和倩兒都是我的好朋友,這才好心給你出主意。你總不願意看著倩兒每日以淚洗面吧?」

        「唉,我也是悔之晚矣啊。」蘇昊嘆道,「此事還是從長計議吧。對了,程小姐,倩兒那邊,有時間你去看看她吧,我近來是不便再見她了。你去安撫安撫她,若是她有意另覓佳偶,我會祝福她的。」

        程儀道:「若她非君不嫁呢?」

        「這個……」蘇昊面有難色,好半晌才一跺腳,說道:「那我就照你說的,抓緊時間當官,當一個大到極致的官,讓韓文哭著喊著把女兒送給我當妾。」

        「你哪點像個讀書人,簡直是粗俗不堪!」程儀又好氣又好笑,惡狠狠地瞪了蘇昊一眼,告辭離開了。

        在隨後的幾天裡,蘇昊仍然以養傷為名,藏在家裡,不敢去縣衙見韓文。倒是程儀受了蘇昊的囑託,專門去了一趟縣衙的後衙,與韓倩見了一面,回來告訴蘇昊,說韓倩已經知道提親一事,也的確是哭了好幾鼻子,不過,經過程儀的勸說,她現在已經不哭了,每日裡在家琢磨著地圖的事情。

        「她有意另覓佳偶嗎?」蘇昊向程儀問道。

        程儀道:「依小女子所見,她沒有這方面的想法。我私下問過紅蓮,好像是韓知縣向倩兒提過此事,倩兒以死相拒,這件事就放下了。如今之計,只能是看你有沒有本事打動韓知縣了。」

        「談何容易啊!」蘇昊道,「我要當上大官,需要先過科舉這一關,鄉試、會試、殿試,這一圈下來,起碼是10年時間,倩兒能等得起嗎?」

        「以你之才學,難道就沒有一個快一點當官的法子?」程儀問道。

        「除非……我真的去拍太監的馬屁了。」蘇昊自暴自棄地說道。

        「若為美人之故,蘇公子不妨一試,日後只怕也能留下一段風流佳話的。」程儀鼓動道。這個小妮子沒有她弟弟那樣的正義感,反而覺得如果蘇昊巴結上了太監,能夠混個好地位,最終抱得美人歸,是一個不錯的選擇,這也許就是女孩子的世界觀吧。

        蘇昊說要拍太監的馬屁,只是一時的調侃,卻不料一語成譖。他在家裡呆了沒幾天,韓文便差人把他又叫到縣衙去了,告訴他說有關在銅鼓石一帶尋找金礦的事情,已經得到了江西礦監正使李龍的首肯,李龍要求蘇昊馬上帶人去銅鼓石探礦,然後再到南昌去覆命。

        「李龍其人,雖為閹人,但頗有一些正氣,與那常蕪不同。」韓文向蘇昊介紹道。

        「縣尊的意思,是不是說我可以與此人親近一些?」蘇昊問道。

        韓文沉吟了一會,說道:「此事本縣也不便替你拿主意。結交內臣,本是天下讀書人不恥之事,若你與內臣交往過多,日後只怕會落一個閹黨的名聲。不過,話雖如此,這朝堂之上,又有誰不結交內臣的?這李龍好歹還算是一個名聲不錯的內臣,就算是常蕪這種人,南昌府、布政司那邊不也有大批的官員對其阿諛奉承的?」

        「可是,我結交李龍,有何必要呢?」蘇昊繼續問道。

        韓文用恨鐵不成鋼的口吻說道:「改之啊,不怕你生氣,我看以你的文章功底,要想走科舉之途上位,怕是不成了。你這些左道旁門之術,獻與帝王之家,沒準倒能得到賞識。李龍是皇上的近侍,你若能讓他欣賞你的才華,說不定能夠上達天聽,給自己掙一個不錯的前程呢。」

        韓文這話是什麼意思?蘇昊心裡一愣,莫非他真的想當自己的岳父,已經開始替自己謀劃前途了?若是自己真的能夠得到萬曆的賞識,混個一官半職的,是不是韓文也就半推半就地把女兒送給自己了?

        結交內臣以求上位,這條路聽起來似乎也不錯哦?尤其是,這條路沒準能夠決定自己後半生的性福,為了妻妾成群的美好生活……不對,應當說為了讓自己能夠獲得一個更好的為人民服務的機會,自己就勉為其難地去試一試吧。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5-27 00:33
135 晉見李龍
       
        「你就是那蘇改之嗎?」

        在錦衣衛南昌千戶所的大堂上,礦監正使李龍端坐在公案後面,笑吟吟地看著跪在下面的蘇昊,問道。

        「學生正是蘇昊。」蘇昊老老實實地答道,沒辦法,這就是一個等級森嚴的時代,不是誰王八之氣一放就可以免俗的。

        在得到李龍同意找礦的回覆之後,韓文便安排蘇昊率人前往贛西北山區的銅鼓石一帶,去尋找蘇昊預言的金礦。蘇昊帶了十幾名勘輿營的士兵,還有兩名由李龍從南昌派來的錦衣衛,以及兩名韓倩培養出來的繡娘,一行近二十人,由豐城出發,徑直向西,進入羅霄山脈北段的山中。

        蘇昊有著前世銅鼓幾座金礦的記憶,不過為了掩人耳目,還是裝模作樣地用羅盤照了半天,然後才把隊伍引向金礦的所在地。李龍派來的兩名錦衣衛曾經有過在其他金礦值守的經歷,對於金礦多少有些瞭解。他們在現場驗看過岩石樣本之後,欣喜若狂,當即帶著蘇昊就返回了南昌,去向李龍報功。

        李龍對於蘇昊這個人早已有所耳聞,畢竟豐城縣抗旱打井的事情,以及後來常蕪開採源裡金礦的事情,都不算是小事,李龍也因此而知道了豐城縣有一個學過西夷勘輿術的年輕地師。這一次,蘇昊到銅鼓石山中轉了一圈,就勘定了一個儲量比源裡金礦大出10倍有餘的新的金礦,李龍真是又驚又喜,吩咐手下人把蘇昊召來,親自問話。

        「免禮免禮,快起來吧,咱家不過是個內臣,可受不起你這大禮。」李龍假模假式地說著,又向一旁的小太監吩咐道:「快給蘇秀才擺個椅子坐著,這哪有讓秀才給咱家磕頭的道理,這不是折了咱家的壽嗎?」

        小太監搬來椅子,擱在蘇昊的身後,蘇昊站起身來,向李龍答過謝,這才半欠著身子坐下,等著李龍問話。

        從規矩上說,蘇昊的確是沒必要向李龍下跪磕頭的,大明會典中對於跪禮也有諸多限制,總體來說是不提倡官員、讀書人之間行跪禮,一般相差兩三個品級的官員相見,也就是行拜禮而已。但規定是規定,世俗是世俗,別人都行跪禮,你非要裝清高不肯下跪,那就等著被收拾吧。

        蘇昊是個專家出身,智商極高,情商也不算低,這點事情還是拎得清的。

        「蘇昊啊,咱家聽說,你從未去過銅鼓石,卻能夠預先就道出銅鼓石必有金礦。一開始,咱家還真不敢相信,後來聽隨你去的張百戶向咱家報告,說真的找著了金礦,而且是大金礦,咱家可把下巴都驚掉了。」李龍誇張地撫著下巴,對蘇昊說道。

        太監成天生活在內宮,與一群后妃、宮女廝混在一起,多少都沾染了一些娘娘腔,這真是沒什麼辦法的。

        「回李公公,學生也是急於替朝廷分憂,所以才斗膽妄言。所幸勘測的結果還真的找到了金礦,否則學生真是萬死不足以贖其罪了。」蘇昊答道。

        李龍格格笑著,說道:「蘇秀才真是自謙,這種事情可不是誰都敢妄言的,更不是誰妄言之後都能夠找到礦的。各地的礦監都請礦師尋礦,沒有哪個礦師有這麼神奇的。聽說蘇秀才學的是夷人的勘輿之術,莫非這夷人的勘輿術,比我大明的勘輿術更高一籌?」

        蘇昊道:「我大明之技藝,肯定是天下第一的。不過,夷人的技術,也有可取之處。學生不過是把我大明的勘輿術和夷人的技術合二為一,所以比尋常的礦師又多了幾分把握。」

        「說得好,說得好。來人啊,給賞。」李龍扭頭向一旁的小太監吩咐道。

        小太監捧了兩錠銀子走上前來,遞給蘇昊。蘇昊連忙接過,又向李龍道了謝,李龍只是擺擺手道:「有功必賞,謝什麼?咱家一向是喜歡有能耐的年輕人的。」

        「多謝李公公的誇獎。」蘇昊恭敬地應道。

        有了此前與常蕪打交道的經歷,再看李龍其人,蘇昊覺得這兩個太監的為人還真是天壤之別。常蕪是那種高高在上的心態,即使對你笑,也是皮笑肉不笑,似乎給你一個微笑都是天大的恩賜。至於說什麼打賞,就更談不上了,蘇昊不辭辛苦給他找到了一個金礦,最終一文錢的賞賜都沒有得到。

        反觀李龍,待人明顯要隨和得多,賞賜也是動真格的。這兩錠銀子,足足10兩重,他說賞就賞了,並不拖泥帶水。他口口聲聲說自己愛惜人才,不管內心是否真的這樣想,至少表面工作做得還是不錯的。

        可見太監也並非都是面目可憎,這僅僅是一個職業而已,哪個職業沒有好人壞人?回想一下,中國歷史上,好太監也是層出不窮的。

        蘇昊坐在那裡想入非非,李龍又接著往下問了:「蘇昊啊,對於銅鼓石金礦的開採,你可有何見教啊?」

        蘇昊連忙道:「李公公言重了,學生豈敢對公公說見教二字?以學生的愚見,此處的金礦岩層結構比源裡金礦略好一些,發生冒頂事故的可能性略小,但開採時還是要注意隨時進行防護,用木材支撐頂篷,以防不測。金礦伴生的是硫鐵礦,這硫璜對人體有害,開採時要注意通風……」

        在蘇昊講述的時候,李龍一直在認真地聽著,而且用眼神示意旁邊的小太監進行記錄。等到蘇昊全部說完,李龍點了點頭,說道:「蘇改之啊,韓知縣在給我的信中,一再誇獎你人品端正,辦事只憑一片公心,並不謀私利。聽你說完這些,我算是徹底相信了。這年頭,想找幾個踏踏實實辦事的人,還真是不容易了。」

        「呃……」蘇昊語塞了。李龍說到這個程度,其招攬之意已經非常明顯了,蘇昊如果想攀上這條線,就該立馬起身,納頭便拜,最好認李龍當個乾爹乾娘之類……取決於李龍自己的性別取向了。但蘇昊畢竟不是這種人,雖然他也存了搭上李龍這條線的心思,但要讓他奴顏婢膝地去舔一個太監的腳丫子,這種噁心事他實在是干不出來的。

        「你們都退下去吧。」李龍揮揮手,把兩旁侍候著的小太監和錦衣衛都趕出去了。等到屋裡只剩下他和蘇昊兩個人的時候,他用眼睛看著蘇昊,問道:「蘇昊,咱家的意思,你應該明白吧?」

        「回李公公,學生明白。」蘇昊無可奈何地應道。

        李龍道:「蘇昊啊,咱家跟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吧,咱家雖然身子殘了,但也不是沒有那份爭強好勝之心。咱家做得不如人家的地方,就是咱家心太善了。別人家為了完成差事,不惜把百姓逼得傾家蕩產的,這種事咱家幹不出來。

        咱家也是窮人家出來的,知道窮人家的艱苦。不過呢,若是咱家一直都做不出成績,回去也不好交代。佛祖保佑,讓咱家發現了你蘇改之這樣的人才,有能耐,又不貪圖富貴,正對咱家的脾氣。你可有意替咱家當差?咱們聯手,多找幾個好礦,既輕了百姓的負擔,又能讓內廷多些銀子,咱家能在皇上面前有點光彩,你呢,自然也少不了一個錦繡前程。這樣大家都有好處的事情,你可願意啊?」

        「呃,回李公公,學生願意替李公公辦差。不過,學生有一個不情之請,學生乃是家中獨子,所以這……」蘇昊不便再說下去了,再往下說,就是指著和尚罵禿驢了。

        李龍愣了一下,旋即明白了蘇昊的意思,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太監的身體有殘疾,一開始還會覺得有些自慚,時間長了,也就釋然了,不會為此而難堪。聽到蘇昊的擔心,李龍只覺得有趣,而沒有覺得是對自己的侮辱。

        「蘇改之果然是個爽直之人,這樣的事情都敢在咱家面前直言不諱。你放心吧,咱家只是想讓你替咱家當差,不是要讓你進宮。現在想進宮的人多得很,多少人都是自己淨了身子,在宮外等著補額呢。就算我想讓你進宮,你還不一定有資格呢。」李龍笑著說道。

        「學生失言了,李公公恕罪。」蘇昊說道,能夠保住某些重要的東西,他心裡就踏實了,「李公公,不知你想讓學生辦差,具體是如何做呢?」

        「此事不急。」李龍收起笑容,說道,「你別看咱家在這江西省風光無限的,若是回到宮裡,也不過就是一個普通的內臣而已。要想在聖上面前能說得上幾句話,還得有拿得出手的成績才行。

        改之現在替咱家尋著了一個金礦,咱家打算立馬把常蕪那些人抽過來,開採銅鼓石的金礦。怎麼也得采上一年半載,咱家帶著金子回去交差的時候,才能讓聖上高看咱家一眼,給咱家安排一個更好的位子。」

        「原來如此。」蘇昊道。看來李龍剛才對自己說的什麼錦繡前程,也就是一張空頭支票而已,得先等李龍采出金子,得到萬曆的首肯,給他升個一官半職,他才有可能來提攜自己。這一來二去,可就是好幾年的事情了,自己等得起,自己的泡妞大業可等不起哦。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5-27 09:24
136 獻寶

    李龍看出了蘇昊隱隱的一絲失望之色,便用推心置腹的口吻說道:

    「改之,你不知道,這宮裡的事情,一點也不比外面的事情簡單啊。就說咱家這個江西礦監正使,其實也是不一定能夠坐得穩。那常蕪每日上躥下跳,你應當也知道吧?」

    「這個……學生不便知道。」蘇昊答道。這些太監們相互之間的矛盾,他就算不知道,也能猜出幾分來,但這種事,好像真不是他能夠摻和的。

    李龍歎了口氣,說道:「這常蕪一直在走鄭娘娘的路子,到處搜集奇珍異寶,獻給鄭娘娘,其目的就是想取咱家而代之。若非這一次他負責開的礦出了事,被咱家向皇上奏了一本,如今坐在這裡和你說話的,可就是他了。」

    蘇昊低著頭道:「李公公,這些事情,學生似乎不便多嘴。」

    李龍道:「無妨,此間並無六耳,你我所言之事,不會外傳。改之,我是覺得你很對咱家的脾氣,所以才跟你說這些的。你想想看,若是常蕪當了江西正使,這江西的地面上,還能安寧嗎?」

    「絲……」蘇昊吸了一口涼氣。李龍這話,算是號准了他的脈,直接就把他給說得動心了。這天下大事如何,蘇昊一時還顧不上去想,但事關他家鄉父老的事情,他是不可能無動於衷的。他先向常蕪獻源裡金礦,接著又向李龍獻銅鼓石金礦,其目的都是想替家鄉的百姓減輕一些負擔。

    李龍說得對,若是常蕪取代李龍成了江西的礦監正使,那就沒有人能夠約束他對老百姓的強取豪奪了,那個時候,江西百姓還真是永無寧日了。

    「李公公希望學生如何做呢?」蘇昊問道。他感覺到,無論自己是否願意,都不得不與李龍綁到一起了,這實在是一件令人不舒服的事情。

    李龍道:「改之啊,咱家聽說,你不單會勘礦,還有一雙巧手,能夠製出不少新奇的玩藝。你替江西都司造的那個叫望遠鏡的物件,咱家這裡也有一具,確是有巧奪天工的感覺啊。」

    蘇昊道:「李公公之意,可是想獻一個望遠鏡給那鄭娘娘?」

    李龍遺憾地搖著頭說道:「晚了,江西都司張宏送了兩個望遠鏡過來,一個給了咱家,一個給了常蕪。咱家覺得這是個新奇玩藝,愛不釋手,卻沒有想到要把它獻給鄭娘娘。常蕪多精啊,一拿到望遠鏡,就馬上遣人送往京師,送到了鄭娘娘的手上。唉,說來也怪咱家鼠目寸光,怎麼就沒想到這一手呢。」

    「這樣也行啊?」蘇昊無語了。

    李龍看著蘇昊,說道:「咱家這棋失一招,就讓常蕪搶了先了。聽京裡傳來的話說,鄭娘娘在皇上面前直誇常蕪會辦事呢。」

    鄭妃說常蕪會辦事,言下之意就是說李龍不會辦事了。也幸好萬曆的耳朵根子沒那麼軟,到目前為止,仍然還是留著李龍的正使職位。但枕邊風這種東西,刮起來可是非常厲害的,李龍能夠撐得過這一時,還能撐得過一世嗎?

    「事已至此,李公公想讓學生做些什麼來補救呢?」蘇昊問道。他知道李龍肯定不會是隨隨便便說出這件事的,李龍自曝家醜,必定是對自己有所求。

    果然,李龍壓低了聲音,對蘇昊問道:「改之,咱家想問問,你除了望遠鏡之外,還能造什麼新奇的玩藝?有沒有獨一份能夠送給鄭娘娘的?」

    「獨一份?」蘇昊在腦子裡回想了一下,發現自己這幾個月做的東西可不算少,但這些東西都是與生產或者軍事有關的,實在沒什麼是能夠取悅於妃子的。像郝以宗打造的高錳鋼大刀,用來獻給邊關的將軍,絕對算是至寶,但送給宮中的貴妃,好像就有些不合適了吧?

    「李公公,恕學生一時還真想不出什麼來。李公公,學生想問一下,這宮裡的娘娘,一般喜歡些什麼東西呢?」蘇昊問道。

    李龍道:「這宮裡的娘娘,也是女子嘛。但凡女子,最在乎的莫過於容顏,像這首飾啊、衣服啊、脂粉啊,都是她們最喜歡的東西了。」

    「容顏?」蘇昊眼睛一亮,說道:「李公公稍候片刻,我去取一物來,李公公看看合意否。」

    在得到李龍的許可之後,蘇昊出了大廳,來到錦衣衛千戶所的院子裡,陪著他一起前往銅鼓石去探礦的那些勘輿營士兵正在院子裡休息,同時看守著他們的行李。蘇昊找到自己的行李,從裡面取出一樣東西,然後便返回了大廳。

    「李公公,你看看此物能博鄭娘娘的喜愛否?」蘇昊把那樣東西交到了李龍的書案上。

    李龍拿起那東西一看,眼睛頓時就直了,只見那是一片巴掌大小的玻璃片,背後刷了一層漆。從正面看過去,一片銀光閃閃,李龍臉上的雀斑、麻點等等,全都映在那玻璃上,毫髮畢現。原來,這竟然是一片用玻璃製成的鏡子。

    「這是何物造的鏡子,如何能夠如此清晰?」李龍欣喜地問道。

    當年婦人們用來梳妝的鏡子,都是用銅磨出來的,雖然能夠照出人的影子,但顏色卻是嚴重失真的。蘇昊送給李龍的這片玻璃鏡,能夠把人臉一點都不走樣地照出來,女人若是用這樣的鏡子來化妝,就不會出現妝色不合適的情況了。

    關於造玻璃鏡的想法,是蘇昊與郝以宗偶然閒聊時提起來的。蘇昊只是提到了在玻璃的背面鍍上錫鉑,但具體如何實現,卻是郝以宗憑借古法解決的。郝以宗的辦法,就是把錫鉑貼上之後,再用水銀來溶解錫鉑,從而保證錫鉑均勻地附著在玻璃面上,形成反射層。

    在蘇昊帶隊去羅山勘測期間,郝以宗已經完成了製造玻璃鏡的實驗,造出了幾片鏡子。蘇昊給母親和陸秀兒各送了一片,本來想再送一片給韓倩,鑒於雙方的關係比較敏感,他便作罷了。這一次來南昌,他隨身帶了一片鏡子,是想抽時間去拜會都司張宏的時候作為禮物的,現在聽李龍說要籌措給鄭妃的禮物,他便把這片鏡子獻出來了。

    「這是學生製作的琉璃鏡,製作之時需有上等琉璃片,同時使用大量水銀,所費極高,所以製出來的數量有限。李公公看,此物獻給鄭娘娘,可合適否?」蘇昊說道。他要把鏡子的製作難度誇大一些,省得李龍一高興,向他要上幾百片,那他可就虧大了。

    李龍卻沒有想過要更多鏡子的事情,世界上的東西,都是物以稀為貴,他還巴不得這個世界上只有一片這樣的鏡子呢。

    聽蘇昊這樣問,他哈哈笑著說道:「太合適了,太合適了,這一來可把其他人都給比下去了。常蕪獻一個望遠鏡,其實娘娘玩兩天也就膩了,你說這內宮裡面,有什麼要用望遠鏡看的?這琉璃鏡就不一樣了,娘娘天天梳妝打扮,都用得上這個。她看一回,就得想起咱家一回,你說那常蕪憑什麼跟咱家比?」

    鄭妃每天想你一回,你還高興,你這是嫌自己命太長嗎?蘇昊在心裡揶揄道。不過他也承認,李龍說的這個道理是成立的,望遠鏡只是一個玩具,而鏡子是實實在在有用的。后妃們成天琢磨的就是如何把自己打扮得漂亮一點,以爭得皇帝的寵愛,一面好鏡子對於后妃來說,可是太重要了。

    「咱家要馬上給這琉璃鏡配一個框,然後派專人送回京師去。鄭妃的生辰快到了,大家都在給鄭妃找禮物,咱家敢說,咱家這份禮物必定是鄭妃最喜歡的。」李龍神經質地念叨著,臉上是一副喜不自禁的神情。

    「那學生就恭喜李公公了。」蘇昊說道。

    李龍道:「改之啊,你這可是幫了咱家的大忙了,你放心,咱家決不會忘記你的。你耐心等著,咱家一得著機會,定然會在皇上面前保舉你,像你這樣有德有才的年輕人,皇上是最喜歡的了。」

    「那學生就多謝李公公了。」蘇昊躬身道。

    「還有,改之啊,你在這江西省,有沒有什麼難辦的事情需要咱家幫你說說話的?有什麼儘管說出來,咱家說句話,這巡撫也好,都司也好,只怕多少還是要給咱家幾分薄面的。」李龍牛烘烘地說道,也許是他覺得給蘇昊許下的諾言太過空洞,所以急著要盡早兌現一些了。

    蘇昊想了想,說道:「李公公,要說起來,學生倒的確有件為難事,不知李公公能否幫忙通融一下。」

    「有什麼事,你儘管說。」李龍應道。

    蘇昊道:「學生所習的是勘輿之術,所以經常要到深山密林之中去。前些日子,學生進山勘測,遇到強人,學生還受了點傷,至今未癒。」

    「竟有此事?」李龍眼睛一瞪,「這豐城知縣是幹什麼吃的,為何不安排民壯去剿匪安民?咱家這就差人去訓斥於他。」

    「學生不是這個意思。」蘇昊連忙阻止,他還真不是想告韓文的狀,這個李龍實在是太急於要給自己的撐腰了,別把韓文給誤傷了。

    「學生的意思,是說這勘輿之事頗為凶險,所以學生想打造幾件稱手的兵器用於防身。但這兵器的打造,是需要兵部題准的,不知李公公可幫忙通融一二否?」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5-27 21:48
137 調令

    聽到蘇昊的這個要求,李龍略一遲疑,問道:「改之所言的兵器,可是火器?」

    「正是。」蘇昊說道,「學生是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只有憑借火器才能與賊人相敵。」

    「這倒也是。」李龍點點頭道,「改之若需用火器,咱家寫個條子,讓江西都司給你撥付幾件就罷了,你何苦還要大費周折去自己打造呢?」

    蘇昊道:「李公公應當知道的,軍器局和兵杖局造的各種銅銃和鐵槍,份量都太重了,不便於像學生這樣的文弱之人隨身攜帶。學生想托工匠打造幾支輕便一點的火銃,以備不時之需。」

    蘇昊當然不會告訴李龍說自己在製造一種性能優於大明制式火銃的新火器,他編出來的這個追求輕便的借口,倒也是合情合理的。當年明朝軍隊裡使用的所謂無敵手銃,用黃銅鑄造,重達16斤,這樣的兵器除非是掛在馬上,否則誰也帶不動。

    李龍聽完蘇昊的理由,點了點頭,問道:「那麼,你打算造多少支呢?」

    蘇昊道:「大概也就是十來支吧,學生自己用兩支,學生還有幾名親隨,也隨身攜帶幾支,這樣遇上小股的賊人,學生也就可以自保了。」

    李龍鬆了口氣,說道:「若是十來支,改之但造無妨。回頭咱家知會江西都司一聲就行了。不過,此事不可聲張,傳出去就不太合適了。」

    「學生明白。」蘇昊連忙應道。

    明朝軍隊裡使用的火器數量不少,種類也很多,有諸如大將軍炮、二將軍炮、三將軍炮、神槍、神銃、一窩蜂、神機箭、襄陽炮、盞口炮、旋風炮、四眼鐵槍、雙頭鐵槍、佛郎機銅銃之類,林林總總,四五十類。

    最初,大明朝廷對於火器的打造控制極嚴,只允許由內府的兵杖局製造,其他人不得擅造。後來,由於各方面的原因,朝廷開始允許邊關自己打造一些火器。例如:正統14年,題准四川自造銅將軍神銃;弘治4年,擴展到湖廣和廣西;正德年間,又陸續批准了青州左衛、徐州、涼州等地自造神銃。此外,還有遼東可以自造千里銃,山西三關可以自造連珠佛郎機炮等等。

    其他地方雖然沒有得到朝廷的正式題准,但小規模地製造一些火器,朝廷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想想也是,如果大家都只能指望著兵杖局來造火器,兵杖局得忙成什麼樣子了?

    這就是承平日久的結果,明初的許多規定,到了晚明的時候或者被變相地廢除了,或者就是形同虛設,民不舉、官不究。有些老夫子說起現狀來,總是搖著頭說什麼禮崩樂壞,但真要讓他們照著明初的那些規矩來做事,他們自己也是不樂意的。

    當然,這種未經題准的火器製造,只能是零星的,若是大批量製造,中央政府可就不能無視了,非得派人去認真核查一下不可。火器畢竟屬於大規模殺傷性武器,地方政府擁有大量的火器,對於中央政府是會構成威脅的。

    蘇昊最早答應替塗文煥造燧發槍,塗文煥便差人去走通了江西都司的關係,給了蘇昊一個許可。這一回,蘇昊是想給自己造槍,而且還在安排陳觀魚試驗黃色炸藥,這些事情是超出了江西都司授權的。蘇昊原本打算去見張宏的時候提出來,請張宏批准,現在既然李龍主動表示可以替他擺平各種事情,他又何苦不利用一下這個承諾呢?

    「南京軍器局那邊的鎮守太監,和咱家也有幾分交情。回頭咱家讓人送個信給他,你造的火銃,就算是南京軍器局托付的,這樣就誰都沒話講了。」李龍說道。

    「謝李公公。」蘇昊說道,他現在開始感覺到結交太監的好處了,太監作為皇帝的身邊人,行事的確是非常跋扈的。有些事情,地方官輕易不敢答應,但太監就敢大包大攬,出了事也沒人敢追究。有一個太監給自己撐腰,自己辦一些事情的確是容易多了。

    李龍與蘇昊聊了一陣,又把錦衣衛千戶所的千戶周延也喊來與蘇昊見了一面。這周延是個五大三粗的漢子,看起來腦子並不是非常靈光的樣子,對李龍十分恭敬。李龍向周延隆重推薦了蘇昊,周延便拉著蘇昊的手,噓寒問暖了半天,弄得蘇昊都有些誠惶誠恐的感覺了。

    從錦衣衛千戶所出來,蘇昊按原訂的計劃又去拜訪了江西都司張宏,給張宏送上了一份價值不菲的禮物。在這些禮物中,最吸引張宏的,是一件用高錳鋼的鋼絲製作的鎖子甲,它比尋常的鋼甲輕便得多,但強度卻不可同日而語。這件鋼甲是郝以宗特地製作出來,讓蘇昊拿來送給張宏的,他知道,張宏是個武將,對於這樣的禮物必定會非常喜歡。

    張宏拿到鋼甲,果然是愛不釋手。他讓人拿大砍刀來,在鋼甲上剁了若干下,結果砍刀剁缺了口,鋼甲卻完好無損。張宏捧著鋼甲呵呵直笑,看著蘇昊的眼神明顯親熱了許多,對他的稱呼也從「蘇百戶」變成了「改之」,明顯是把他當成自己人來看待了。

    「改之啊,本將委派你在豐城建百戶所練兵,如今成效如何啊?」

    張宏端坐在公案後面,對規規矩矩坐在面前的蘇昊問道。其實他這番詢問也就是走走過場,南昌衛的官員已經到勘輿營去視察過許多回了,對於勘輿營的訓練情況一直都有報告。

    蘇昊答道:「回張都司,卑職負責督練的勘輿營110名士卒,目前已經基本訓練完畢。所有士卒都已經掌握了基本測繪技法,可以獨立進行山川、河流的測繪,隨時可以調往邊關聽用。」

    「好!」張宏點點頭,「兵部那邊對於這支勘輿營也頗為關注,幾次行文向我瞭解訓練情況,我還一直擔心士卒們粗陋愚鈍,一時難以學會這些技法呢。」

    蘇昊道:「勘輿營的士卒在招募時,均有識字的要求。入伍之後,士卒們訓練極其刻苦,加之卑職從豐城龍光書院聘來的測繪教習十分勤謹,與士卒們吃住均在一處,日夜輔導,是以士卒們進步很快。前些日子卑職率領勘輿營大部在豐城治南的羅山進行測繪演練,士卒們的表現都非常出色。」

    「那些勤謹的教習,你報一個名單過來,本將會對他們給予重獎。還有,改之你督練新兵有功,本將也會向兵部給你報功的。」張宏說道。

    「多謝都司。」蘇昊答道。

    張宏道:「改之,你此次回豐城,就該開始做些準備了,兵部不日就要行文,調你等前往邊關。這一去就是數年,讓你的那些士卒們與家人道個別吧。」

    「這麼快?」蘇昊有些吃驚,轉念一想,似乎也差不多了。勘輿營的訓練已經將近半年時間,該學的東西也已經學完,是到了調往前線的時候了。他略一遲疑,問道:「張都司,你適才說『你等』,莫非我也要去嗎?」

    張宏道:「最初聘你來訓練士卒的時候,確是說過你只管訓練,不需要隨同前往邊關。但這一次是兵部發了話,要調你隨同勘輿營前去,具體原因嘛,到時候你自然就知道了。不過,你放心,你只是負責把士卒送過去,等士卒可以獨立做事的時候,你就可以回來了。」

    「卑職……遵命。」蘇昊應道。

    張宏透露的這個消息,讓蘇昊頗有一些詫異。張宏安排蘇昊練兵,其實是受了雲南邊軍鄧子龍部的委託,與兵部並沒有什麼直接的關係。甚至於蘇昊的這個百戶銜,都是張宏以權謀私,臨時給蘇昊委任的,只是在南京兵部走了一個過場而已。

    而如今,聽張宏這個意思,好像是北京的兵部開始關心這件事了,甚至還指名道姓要蘇昊親自帶隊前往邊關,這其中的變化,是什麼緣由呢?

    看張宏臉上一副諱莫如深的樣子,蘇昊也知道自己不能追問下去,只能點頭稱唯,接受了對自己的差遣。從江西到雲南,路途遙遠,這一來一去,恐怕就是半年時間了,還不知道到了雲南之後,會不會被那些不講理的總兵、參將們扣住,又耽擱上一年半載的。他現在身份卑微,隨便一個什麼人都可以決定他的生死,他還真沒有什麼可以和別人討價還價的本錢。

    也罷,到雲南去走一趟,也算是開拓一下眼界吧,說不定能夠給自己找到一些什麼新的機會呢?蘇昊這樣自我安慰著。

    張宏這邊也沒什麼其他的事情要說了,蘇昊把自己造槍的事情向張宏也說了一遍,並且說這是得到了礦監李龍的許可。張宏對於此事果然也沒什麼異議,尤其是聽說前面還有李龍在頂著,就更是無所謂了。他只是叮囑蘇昊造槍時不要動靜太大,以免引起非議。

    離開江西都司,蘇昊又去拜訪了一下南昌衛的官員們,同樣奉上禮物若干,收穫了一堆誇獎和勉勵的空話。隨後,蘇昊便帶著自己的士兵,返回豐城。

    也不知道李龍還是張宏的烏鴉嘴發揮了作用,沒等蘇昊一行回到勘輿營的營地,由郝彤派出的信使就迎上了他們。信使給蘇昊帶來了一個不好的消息,陳觀魚在兵營裡搞試驗,鬧出大動靜來了。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3-5-29 21:03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5-28 09:22
138 天雷滾滾

    「蘇百戶,不好了,出事了,出大事了!」

    充當信使的士兵何本澄一見著蘇昊就連聲地說道,把蘇昊嚇了個夠嗆。

    「何本澄,你怎麼來了,出什麼事了?」蘇昊問道。

    何本澄道:「那個陳道長,在兵營裡不知作什麼法,結果引來了天雷,一下子把兵營給炸了。現在兵營裡外都已經亂成一片了,是郝總旗差小人來給蘇百戶送信的。」

    「天雷?」蘇昊以手撫額。暈啊,如果沒犯錯的話,肯定是自己讓陳觀魚研製的硝化甘油炸了,這種超出時代想像力的烈性炸藥,在當時的人眼裡可不就是天雷嗎?這玩藝在兵營裡炸了,自己的勘輿營還能存在嗎?

    「傷了多少人,死人沒有?」蘇昊焦急地問道。

    「傷了一個,死人倒沒有。」何本澄答道。

    「哦……」蘇昊的心這才放了下來,說得那麼可怕,還說是什麼天雷,結果只傷了一個人,「傷者為誰啊?」

    「就是陳道長自己。」何本澄道,「陳道長住的地方是在兵營的角上,還隔著一個土坡。天雷光炸了他住的棚子,咱們的兵士倒是無恙。」

    「陳道長傷得厲害嗎?」蘇昊接著問道。

    「沒傷著筋骨,衣服全碎了,另外,陳道長的魂好像給嚇飛了,又是哭又是笑的,怪嚇人的。我來的時候,鄧總旗正帶著人守著他呢,生怕他出事。」何本澄回答道,不知乍的,蘇昊覺得他的回答裡似乎有些幸災樂禍的味道,估計是陳觀魚平常裝神弄鬼多了,把士兵們給膩味著了。

    雖然知道沒出太大的事情,但蘇昊還是加快了腳步,急匆匆地趕回了兵營。一到兵營門口,就見門前圍了一大群看熱鬧的人,前頭似乎還有一些爭執的聲音。蘇昊撥開人群來到前面,發現發生爭執的一方是郝彤,另一方則是縣衙的快班班頭蕭安。

    「怎麼回事?」蘇昊上前問道。

    「蘇百戶,你回來了。」郝彤向蘇昊行了個禮,問候道。

    蕭安扭頭見是蘇昊,也連忙收起了公事公辦的嘴臉,施禮道:「蘇師爺,你可算回來了。」

    「老蕭,你這是要辦什麼差呢?怎麼到我兵營來了?」蘇昊看著蕭安,裝出一副懵懂無知的樣子,問道。

    蕭安道:「蘇師爺,你有所不知。今日一早,貴營裡突然發出巨響,地動山搖,縣城裡的百姓都受到了驚擾。韓大人命我速帶快班前來察看,結果,這位郝兵爺說兵營重地,閒人勿入,執意不讓小人進去,我們正在這裡商榷呢。」

    蕭安與蘇昊的第一次照面,是在地痞騷擾陸秀兒的時候,那時候蘇昊的師爺地位還不穩固,縣衙裡其他的官員琢磨著要殺殺他的銳氣,所以那時蕭安對蘇昊是表面客氣,內心囂張,多虧了戴奇從中調解,才沒有發生衝突。

    但這幾個月下來,情況已經發生了明顯的變化,蘇昊開煤窯,拉了所有的官員入股,一舉擺平了在縣裡的各種關係。後來又得到了軍方的支持,當上了一個正五品的百戶,其地位更是與過去不可同日而語。蕭安此時對蘇昊由表及裡都透著恭敬,不敢有絲毫的冒犯。

    聽到蕭安的話,蘇昊轉頭對郝彤問道:「郝總旗,蕭班頭所言,是怎麼回事啊?」

    郝彤道:「啟稟蘇百戶,此次你到羅山勘測,遇上歹人襲擾,貴體受損。屬下找法師問過了,他們說這是營中有妖邪作祟所致。屬下因此特請了清都觀的陳道長前來作法降妖。陳道長法力高深,勘中了妖邪的洞府,引天雷擊中了妖邪,鬧出了一些動靜,是以驚擾了城中百姓。」

    看著郝彤滿臉坦然地說著瞎話,蘇昊差點要笑出聲來了。這個解釋實在是太應景了,既然大家都認為炸藥實驗是天雷,那索性就說天雷好了,反正陳觀魚也的確是老道,引雷降妖可是他的看家本事。

    「蕭班頭,你看,這是陳道長作法鬧出的動靜,你就這樣回去向縣尊稟報吧。」蘇昊對蕭安說道。

    蕭安苦著臉道:「蘇師爺,這天雷之說,太過驚世賅俗了,小的只怕在縣尊那邊說不過去啊。要不,能不能勞煩師爺隨小的一同回縣衙去,由師爺當面向縣尊解釋一下。師爺的話,縣尊一向都是非常相信的,師爺說一句,抵得上小人們說一萬句啊。」

    「老蕭,你沒見我剛剛從遠道歸來嗎?營中出了這樣大的事情,我自然要先處理一下吧?這樣吧,你先回去向縣尊稟報一下,就說我忙完營中的事情,就會去縣衙向縣尊當面解釋,並謝罪。」蘇昊說道。

    「如此也好,那小人就回去覆命了。」蕭安向蘇昊行了個禮,然後便帶著捕快們離開了。說實話,如果不是怕在韓文面前不好交代,他早就想走了,縣衙裡的捕快,哪敢和正規軍唧唧歪歪的。

    見蕭安走了,郝彤便向圍觀的百姓揮了揮手,說道:「好了好了,各位鄉親都請回吧,沒啥熱鬧可看了。」

    百姓們紛紛向後退了兩三步,但卻依然戀戀不捨地看著兵營裡,想看看到底是什麼玄虛弄出了這麼大的動靜。

    蘇昊回過頭,板著臉沖眾人說道:「各位鄉親,你們還是趁早快散了吧。陳道長引來天雷,劈掉了一個妖孽,只怕還有妖孽的徒子徒孫要報仇的。當兵的陽氣重,妖孽無法上身,你們如果呆在此處,回頭可就是替罪羊了。」

    這一句嚇唬的話說得有板有眼,現場的人們果然都有些害怕了。尤其是在場的女人們,對於這種妖邪之說更是篤信不疑,紛紛拉著自家的男人快速地跑開了。那些不太相信這種說法的人,見周圍的人都散了,覺得無趣,於是也慢慢地離開了。

    郝彤叫來幾名士兵在門口把守住,自己領著蘇昊,進了兵營。一進兵營的大門,蘇昊便笑著說道:「老郝,你現在可真行啊,什麼天雷劈妖的瞎話都編出來了?」

    「這可不是我編的,是陳道長教我說的。」郝彤也笑著說道,「他說自己是奉蘇百戶之命試制炸藥,但此事不可聲張,所以就以天雷之說來搪塞官差。只是不知道韓知縣會不會相信了。」

    蘇昊道:「韓知縣是個明白人,這種說辭瞞不過他的,回頭我去縣衙向他解釋就行了。我們是軍隊,試制炸藥也是內部的事情,縣衙不會千涉的。對了,現場炸成什麼樣子了,陳道長在什麼地方,事情是怎麼發生的?」

    「蘇百戶,我帶你去看看吧,陳道長也在那邊,具體情況你問他便知。」郝彤說道。

    蘇昊隨著郝彤繞過一個小土坡,來到了撥給陳觀魚作為實驗場地的那片小空場。走到跟前一看,蘇昊還真是嚇了一大跳。只見地上一片狼藉,原來的木頭棚子已經不翼而飛了,燒焦的木頭碎片飛了滿地,有些東西甚至飛到了幾十步開外。在爆炸的垓心,是一個二尺來深、直徑一丈有餘的大土坑,底下的紅土都變成了焦炭的模樣。

    也虧了蘇昊事先有預見,沒有讓陳觀魚呆在清都觀的家中做實驗,否則這一場爆炸,足夠把清都觀給夷平了。

    「陳觀魚呢?」蘇昊四顧問道。

    話音未落,陳觀魚就從一旁跑過來了,身後還跑著鄧奎以及幾名士兵。陳觀魚一邊跑一邊嚷道:「蘇師爺,老道我在這呢。蘇師爺,你可回來了,老道我還以為此生見不著你了呢。」

    「老陳,你沒事吧?」蘇昊看著陳觀魚,關切地問道。

    說陳觀魚沒事,那是不可能的,只見他的頭髮已經被燒焦了一半,臉上、身上都是黑乎乎的,身上的道袍成了乞丐裝,百孔千瘡,還沾了一些血跡。既然何本澄說現場沒有其他人受傷,那這血跡只能來自於陳觀魚自己了。

    除了外觀上的狼狽之外,陳觀魚的精神狀態也明顯有些不對,可以看出是那種受了極大驚嚇之後的亢奮狀態。他連跑帶顛地衝到蘇昊面前,手舞足蹈地說道:「蘇師爺,你交代老道我做的事情,我做成功了!哈哈哈哈,我成功了!我成功了!」

    「呃……老陳,咱能不能正常點說話,別學人家瑞典人的范兒好不好?」蘇昊滿頭大汗地對陳觀魚說道,他聽著陳觀魚這幾句話有點耳熟,貌似某個叫諾什麼爾的人當年就是這樣說過的。人家那是科學史上的美談,陳觀魚這個算怎麼回事呢?

    「蘇師爺,你說的那個什麼硝化甘油,老道我已經配成了。……唉,可惜,被一隻貓,全給攪了,我老道也差點就沒命了。」陳觀魚說到這,眼睛裡快要湧出淚水了。從狂喜到巨悲,差異這麼大的兩種感情之間的切換,他只花了一秒鐘都不到的時間,看來神經真是有點問題了。

    「什麼貓?老陳,別急,坐下慢慢說。」蘇昊說道。

    有士兵給他們搬了幾個馬扎過來,蘇昊拉著陳觀魚坐下,陳觀魚定了定神,指著地上那個大坑,開始講述起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5-28 21:21
139 陳觀魚和平獎

    原來,自從蘇昊給陳觀魚講解了配製硝化甘油的方法,陳觀魚便把實驗室搬到了兵營的這個角落,開始了實驗。

    實驗中的各種艱辛自不必提,由於有蘇昊提供的技術路線作為指導,陳觀魚很快就製造出了一小瓶硝化甘油。他記得蘇昊曾經警告過他,說硝化甘油極易爆炸,而且威力極大,所以在整個實驗過程中都是小心翼翼的,沒有出任何的差錯。

    硝化甘油配製出來之後,陳觀魚終於鬆了一口氣,他把配好的硝化甘油擱在實驗台上,鎖上木棚的門,自己就睡覺去了。

    今天早上,他睡醒了,回到木棚,準備繼續工作。剛打開門,就發現有一隻野貓正爬在他的實驗檯子上,東摸一下,西摸一下。聽到開門的聲音,那隻貓被驚著了,縱身就往外跳,結果便踢倒了那個裝著硝化甘油的瓷瓶子。

    陳觀魚的神棍素質在那一剎那體現出來了,他毫不猶豫地向後翻滾,撲倒在地,隨後就聽到身後傳來驚天動地的一聲巨響,然後是各種各樣的碎片飛了滿天,再撲啦啦地落到他的身上,有些碎片上面還帶著火焰,把他的頭髮也燎著了。

    「只差那麼一點點啊,老道我就成仙了。」陳觀魚心有餘悸地對蘇昊說道。

    「怨我沒有交代清楚,這些化學藥品,都應當固定好的,不能讓貓鼠碰翻了。」蘇昊說道,聽陳觀魚這樣說,他也有一種後怕的感覺。

    鄧奎在一旁插話道:「怎麼,就是那麼一小瓶玩藝,就炸出了這麼大的動靜?我還以為陳道長在棚子裡囤了200斤火藥呢。」

    蘇昊道:「硝化甘油的威力,的確比軍隊裡用的黑火藥要強出數倍。」

    郝彤眼睛一亮,說道:「如此說來,若是將此物用於兩軍陣前,或者用於攻城,那豈不是無往而不勝?」

    蘇昊道:「我請老陳配製此物,也是想用於軍中的。這一次我在羅山遇險,就是因為手上缺乏一些利器。若能將這種火藥製作成手雷,對付一般的土匪,扔上三兩顆就足夠把他們趕跑了。」

    陳觀魚搖頭道:「蘇師爺,此物太易爆炸了。老道我記得,那瓶子尚未摔到地上,只是在桌子上倒了,有幾滴水流到了地上,結果就炸了。若是用此物來製作手雷,怕是在手上晃一晃就得爆炸,如何能夠用於戰場呢?」

    蘇昊道:「此事不難,液體的硝化甘油極不穩定,一碰就炸,但如果將此物與木屑混合,就無礙了,這叫做黃色炸藥。這種火藥,平常的磕碰都無所謂,必須要用火引燃才會爆炸。老陳,你有沒有勇氣接著試驗下去?」

    陳觀魚面有難色,支吾道:「蘇師爺,這個勇氣嘛,老道我倒是不缺的,替蘇師爺做事,老道我萬死不辭。只是,老道原來製作此物,是為了完成蘇師爺的囑托,並不知此物是用於戰場的。這兵者,不祥也,老道是修真之人,造此殺生之物,只怕天尊會怪罪的。」

    看著陳觀魚一副假清高的嘴臉,蘇昊笑了。他知道,其實陳觀魚就是因為這場爆炸給嚇破了膽,所謂修真之類的話,不過就是托辭而已。他笑道:

    「老陳,你不知道以戰制戰的道理嗎?我大明是愛好和平的,但無奈周邊的宵小之徒誤將我大明的大度視為軟弱,所以頻啟戰端。你造出此物,可以威懾這些宵小,反而可以制止戰爭。對了,我還琢磨著,日後用造此物的收益,設立一個獎項,用於獎賞那些對世界和平做出貢獻的人,名稱嘛,就叫陳觀魚和平獎好了。」

    陳觀魚苦笑道:「蘇師爺這是罵老道我的,拿造火藥掙的錢,弄什麼和平獎,這豈不是婊子立牌坊?蘇師爺,老道我如今驚魂未定,就算要弄那個什麼黃色炸藥,還得等老道做做法,把驚散的那些魂魄勾回來再說。」

    看著陳觀魚推三推四,蘇昊也覺得自己有些強人所難了。這一次陳觀魚沒有送命,全是因為運氣好,自己在這個時候再逼著他去試驗黃色炸藥,有些太不講道理了。他抬頭看了看圍在旁邊的人,卻見有一名在軍中充任教習的生員在向自己微笑。

    「松生兄有何見教?」蘇昊對那生員拱手問道。

    這名生員名叫羅餘慶,字松生,也是當初蘇昊從書院裡忽悠出來的那些生員之一。聽到蘇昊的問話,羅餘慶上前答道:「改之兄,若不嫌小弟天資愚鈍,小弟倒願意替改之兄試制此黃色炸藥。」

    不等蘇昊說什麼,陳觀魚連忙跳了起來,拉著羅餘慶的衣服,向蘇昊隆重推薦道:「對對對,蘇師爺,我忘了跟你說了,這位羅秀才可是煉丹高手,老道我配製這硝化甘油的時候,羅秀才就幫了我很大的忙。這提煉甘油之法,就是羅秀才想出來的。」

    羅餘慶道:「其實我也是因為家傳的一些手藝,所以對此有些心得而已。」

    「哦,松生兄家裡是做什麼的?」蘇昊好奇地問道。

    羅餘慶道:「小弟家裡是開染坊的,這染料的調和是頗為講究的事情,與陳道長煉丹有些異曲同工之處。我見陳道長配製的這個硝化甘油甚是奇妙,不禁技癢難耐。改之兄可願意差小弟來做後續的試驗?」

    「固所願也。」蘇昊答道,他請陳觀魚來配製硝化甘油,也是出於無奈,既然羅餘慶有意於此,他當然樂得順水推舟。他此前與羅餘慶接觸也很多,知道他一向做事細膩,看來真是在家裡配染料訓練出來的,這正是一名優秀化學實驗員的素質要求。

    此外,羅餘慶的文化水平也比陳觀魚要高得多,有些化學原理,蘇昊對陳觀魚說不明白的,跟羅餘慶說,沒準就能說明白了。

    「松生兄,這硝化甘油的威力,你也看到了,實驗之時,務必要小心謹慎,以免鑄成大錯。至於這用硝化甘油配製黃色炸藥的法子,我回頭會詳細地寫給你,你主要是要試一試各種原料的比例,找出一個最好的配比來。」蘇昊說道。

    「改之兄放心,小弟定不會有辱使命。」羅餘慶面有喜色地答道,看來他是真喜歡這項工作,和馬玉喜歡造水壩一樣,連科舉這樣的大事都置之度外了。

    瞭解清楚了爆炸案的前因後果,蘇昊又安撫了陳觀魚幾句,然後便差士兵把陳觀魚送回清都觀去休養。臨行前,蘇昊還寫了個條子交給陳觀魚,讓陳觀魚憑此條從蘇氏商行提100兩銀子,作為他試制硝化甘油的酬勞。看到這張條子,陳觀魚那些據說被天雷嚇跑的三魂六魄一齊都回來了,臉上綻開了燦爛的花朵。

    送走陳觀魚,蘇昊與郝彤、鄧奎一齊回到百戶衙。一進門,郝彤就焦急地問道:「蘇師爺,你說的這個黃色炸藥,真的能夠配出來嗎?」

    蘇昊道:「這有何不信的?硝化甘油的威力,你不是已經見識過了嗎?」

    「確是威力驚人啊。」郝彤感慨道,「今天早上,我站在那個土坑前面,一直在想,若是這場爆炸落在敵軍陣營之中,那還了得?」

    「現在你該相信火器之利了吧?」蘇昊問道。半年前,蘇昊初識塗文煥時,曾在塗家的夜宴上與郝彤有過一場關於火器的爭論,那時候郝彤對於火器的作用是非常不屑的,現在到了蘇昊找回場子的時候了。

    「相信了,相信了。」郝彤毫不掩飾地說道,「蘇百戶見識過人,屬下早已對蘇百戶佩服得五體投地了。」

    鄧奎在一旁酸溜溜地說道:「看了這什麼甘油的爆炸,我覺得咱們當兵的再習武已無必要。你武功再好,人家一個文弱書生扔一個啥甘油過來,還不把你炸成了渣。」

    蘇昊笑道:「老鄧此言差矣,火器和武功,各有長短,豈可偏廢一樣?以我們目前的能力,即便是研製出了黃色炸藥,也不可能大規模生產,兩軍陣前,主要還得靠士兵去衝殺。」

    「嗯,我觀那陳道長配火藥,確是麻煩,若是要造出成千上萬顆手雷,怕是極難。」郝彤說道。

    蘇昊道:「有關生產工藝方面的問題,是下一步要考慮的事情。我知道一種缸塔法生產綠礬油的工藝,回頭我與郝伯父探討一下,看看他能不能把這套設備製出來。若是能夠製出來,那麼綠礬油的產量就能夠大幅度地增加。」

    郝彤道:「說起我伯父,我倒想起來了。伯父前日來兵營找過你,說是你托他造的燧發槍已經有眉目了。我想去看,他死活不肯,說未經得你的許可,他是不能讓別人看的。」

    「哈哈,郝伯父連自己的親侄子都瞞著,實在是夠意思。」蘇昊笑道,「我得先去縣衙走一趟,向韓知縣說明一下這邊的事情,隨後再到郝伯父那裡去。你放心,若是燧發槍試製成功了,我肯定會讓郝伯父多造幾支,讓你帶回去向鄧副總兵交差的。」

    「若是這燧發槍和黃色炸藥都能夠製成,我軍再對那些緬甸蠻兵開戰,可就是太痛快了。」鄧奎咧開嘴,呵呵笑著說道。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3-5-29 21:12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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