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大明地師 作者: 齊橙 (已完結)

 
mk2258 2013-3-26 07:34:5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32 536432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5-9 09:12
100 軍法

    「跪下!」

    鄧奎對熊家兄弟怒目而視,大聲地喝道。

    「鄧總旗,是他們……」熊民范戰戰兢兢地辯解道,剛才他一門心思都在米飯上了,沒想過會有什麼後果。如今見著軍官,他才意識到此事不妙。不過,在眾目睽睽之下,要讓他馬上跪下,他也還是有些抹不開面子的。

    「跪下!」鄧奎根本不聽什麼解釋,他再次大聲吼道。

    「我……是他們……」

    熊民范抬起手,想指一下那幾位與他打架的人。鄧奎已經等不及了,他伸出手,抓住熊民范的手腕,往上一抬,另一隻手反手用力一掄,手背正拍在熊民范露出的軟肋上。這一著可是搏擊中的必殺技,熊民范諾大的個子,一下子就被打得岔了氣,疼痛難耐,情不自禁地彎下腰去。

    鄧奎抬起腿在熊民范的膝彎裡踹了一腳,熊民范膝蓋一軟,便不由自主地跪下了。

    「哥!」熊民仰見哥哥挨了打,眼睛驀然紅了,他也不顧自己的戰鬥力還不及哥哥,張牙舞爪地便向鄧奎撲來。結果是可想而知的,他還沒有能夠貼近鄧奎,就被鄧奎一腳踢翻在地,與哥哥滾在了一起。

    「還有四個打架的,也都過來,跪下!」鄧奎轉過頭看著旁邊的人群。何本澄等四名參與打架的士卒哪裡還敢猶豫,一個接一個地低著頭走上前來,跪在鄧奎的面前。

    「是怎麼回事?」郝彤也走過來了。他是和鄧奎一起到的,但鄧奎收拾幾名士卒的時候,他沒有出手,因為他知道,以鄧奎的本事,對付六名沒有經過軍事訓練的農家子弟,是不成問題的。

    以何本澄為首,幾名士卒顛三倒四地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旁觀者中有好事者還把熊家兄弟兜在小褂裡的飯也呈上來了,這算是證據確鑿的意思。

    「他們說的,屬實嗎?」郝彤對熊家兄弟問道,這二人挨了鄧奎的打,已經變得老實了,低著頭跪在四名同伴的對面,不敢站起來。

    「稟報總旗老爺,我兄弟倆用小褂裝飯不假,可是,這是因為我兄弟倆忘了帶碗的緣故。」熊民仰說道。

    「沒有帶碗?我看你們是故意吧?」郝彤冷笑道,「別人都記得帶碗,就你們兄弟不記得。就算不記得帶碗,你們總記得帶腦子吧?別人一碗裝多少飯,你們這小褂裡兜了多少飯?」

    「這……總旗老爺,我看別人都是有多大的碗,就裝多少飯,所以我們兄弟一下子沒留神……裝得稍微多了一點,請總旗老爺恕罪。」熊民仰裝出一臉悔恨的樣子說道,他已經感覺到,自己兄弟這件事做得有些過火了,惹下了大麻煩,現在只有裝可憐、裝天真,以求矇混過關。

    「你,去把蘇百戶請來。」郝彤隨手指了一名軍士,那名軍士答應一聲,飛跑著找蘇昊去了。

    蘇昊實在是白天忙了一天,累著了,所以沒有到膳堂去和士卒們一起吃飯,而是呆在自己的百戶官衙裡,和馬玉等幾名生員一邊吃飯,一邊商量未來給士卒們上課的事情。聽說有士卒因為搶飯而打架,蘇昊腦袋像有斗一樣大,也顧不上擺百戶的架子,一路小跑著就來到了膳堂。

    聽郝彤介紹完事情的經過之後,蘇昊哭笑不得,他看了看包在小褂裡的那將近有七八碗之多的米飯,搖了搖頭,走到熊家兄弟面前,問道:「這些飯,是你們倆裝的?」

    「是。」熊民仰答道。

    「我認識你們倆,你們倆是親兄弟吧?」蘇昊問道。

    「是,謝百戶老爺還記得。」熊民仰不失時機地拍了一記蘇昊的馬屁,不過他的臉上還是帶著那副追悔莫及的表情,希望能夠喚起蘇昊的同情。

    蘇昊又問道:「你們裝了這麼多飯,能吃得完嗎?」

    熊民范抬起頭來,甕聲甕氣地答道:「能,別說我們兄弟倆,如果飯夠的話,我一個人都能夠吃得下。」

    蘇昊寒了一個,他實在想像不出,一個人是如何能夠吃得下比自己胃的體積還要大出幾倍的食物的。看來,自己還真是低估了當年的人的飯量。

    明代就經濟發展水平而言,甚稱歷朝歷代的最高峰,如果不考慮產品的科技含量,單就人均擁有的實物量產出而言,比同時代的歐洲也要強出幾分。但即便如此,百姓也僅僅是能夠達到低水平的溫飽,大多數人肚子裡都沒什麼油水,因此飯量的潛力是無窮的。

    「那麼,你們平時在家,也吃這麼多嗎?」蘇昊又問道。

    熊民范搖搖頭:「如果平時在家也有這麼多吃的,誰還來當兵啊。」

    「我明白了。」蘇昊點頭道。

    他回到郝彤身邊,對郝彤問道:「郝總旗,依照軍法,這種情況該如何處置?」

    郝彤道:「營中鬥毆,依軍法當鞭撻30。此事因熊家兄弟而起,起因是搶了袍澤的飯,這個……可否按搶奪財物論處?」

    蘇昊道:「如果按搶奪財物、引發鬥毆來論處,當如何處置?」

    「當斬!」郝彤毫不猶豫地答道。

    「斬?」熊家兄弟一聽,只覺得魂飛天外。熊民范當即就想跳起來,結果被熊民仰一把拉住。熊民仰知道,自己兄弟這點本事,在郝彤和鄧奎手下根本走不了兩個回合,此時反抗,只能死得更快。他看出蘇昊是個白面書生,料想必是心慈手軟之人,自己兄弟的性命,就取決於蘇昊的一念之間了。

    「百戶老爺,饒命啊!」熊民仰向前爬了兩步,眼淚鼻涕嘩嘩地流淌,「我兄弟二人只是往日餓極,今日見了這許多米飯,不該起了貪心,還請百戶老爺念我兄弟無知,饒我們一命,我們兄弟日後定當做牛做馬,報答百戶老爺的善心。」

    「這……」蘇昊也支吾起來,他生於一個講人道的時代,還真的無法適應古代這種把人命不當一回事的傳統。在他看來,為了搶一碗飯,就要掉腦袋,這個處罰未免太重了一些。

    「百戶,軍令嚴明,方可百戰百勝。古人云,慈不掌兵,百戶斷不可因為一點善念,而荒廢了軍法。」郝彤沉著臉說道,也不知道他一個當兵出身的人,怎麼會懂這麼多成語的,也許是在鄧子龍身邊熏出來的吧。史書上記載,鄧子龍也是文武雙全之人,寫得一手好詩的。

    蘇昊道:「軍法當嚴,這是沒錯的。但對於這樣一群剛入軍營還不到一個時辰的農家子弟來說,犯個錯就砍頭,還是稍微有些過於嚴酷了。人非聖賢,孰能無錯,還是應當給人一些改過自新的機會,郝總旗,你說呢?」

    郝彤抱拳向蘇昊行了個軍禮,道:「蘇百戶宅心仁厚,卑職替熊家兄弟謝過蘇百戶不殺之恩。」

    郝彤自然也不想隨隨便便就砍掉兩個下屬的腦袋,搶個飯的事情,畢竟比不得戰場上臨陣脫逃那樣的大罪,為了一碗飯就砍人家的頭,郝彤自己也是做不出來的。他之所以裝出一副嚴肅的樣子,其實也是想和蘇昊唱個雙簧,惡人由自己做,好人讓蘇昊去做,治軍之道,從來都講究寬嚴並濟的。

    聽郝彤這樣說了,熊家兄弟知道自己的腦袋算是保住了,而且這個恩情該記在蘇昊的身上。他們倆就算戾氣再甚,在這種情況下也不敢造次,只能磕頭如啄米,口裡連聲地說道「謝不殺之恩」這樣的話。

    鄧奎與郝彤也是同樣的想法,他面上凶狠,但內心也還是一個農家子弟,不願看著和自己一樣的鄉親就這樣糊里糊塗地掉了腦袋。見蘇昊饒過了熊家兄弟的性命,他走上前來,行禮說道:「蘇百戶,這熊家兄弟死罪可免,活罪難恕。如何治其搶飯之罪,還請百戶示下。」

    蘇昊道:「打架的六個人,不分彼此,一律鞭撻。念其初犯,又是初來乍到,不熟軍規,先各打10鞭,餘下的記在賬上,日後再犯,一併處罰。」

    「諾!」郝彤和鄧奎同時答道。

    蘇昊又道:「熊家兄弟,不顧袍澤之義,搶奪飯食,依律當斬。同樣念其無知,死罪免掉,罰其二人關禁閉三天,不許吃飯。」

    「禁閉……」郝彤詫異道。

    「軍中沒有禁閉一說嗎?」蘇昊也納悶了,他想了想,說道:「就是找個黑屋子,把他們倆關起來,關三個整天,誰也不許和他們說話。以後營中誰犯了錯,都依樣處置。」

    「諾!」郝彤應道,他想不出這能算是什麼懲罰,不過既然主官這樣說了,他也不便當眾質疑,還是等到事後再和蘇昊討論吧。

    「禁閉的時間,就從現在算起。」蘇昊道,說完,他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從旁邊抄起一個不知什麼人的碗,從熊家兄弟包起來的那一大包米飯中舀了半碗,擱在桌上,對熊家兄弟說道:

    「餓飯的處罰,也從現在算起。不過,這之前,你們兄弟已經餓了幾個時辰了,晚飯還沒有吃。本百戶可憐你們,特賞你們兄弟這一碗飯,你們一起吃吧,吃完之後,就去禁閉室餓36個時辰。」

    「這……」熊家兄弟面面相覷,看著那半碗飯,誰也不肯伸手過去。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5-9 21:11
101 與子同袍

    「都站起來,把飯分著吃了,然後隨鄧總旗去領鞭撻之刑,打完了再去禁閉室,記住了,你們要餓36個時辰才有飯吃。」蘇昊命令道。

    熊家兄弟站起身來,走到放了那半碗飯的桌前,互相對視了一眼。熊民仰對哥哥說道:「哥,我還不餓,你把飯吃了吧。」

    熊民范道:「老三,你沒聽百戶老爺說嗎,咱們要餓36個時辰呢。你現在不餓,一會就餓了。我身子強健,餓36個時辰沒事,你身子骨弱,還是你吃了吧。」

    熊民仰道:「哥,還是你吃了吧,你個子大,平日飯量就比我大,我飯量小,餓三天沒事。」

    「我飯量大,肚子裡存的多,你肚子裡沒食,熬不過三天的。」

    「哥,你平時吃飯都讓著我的,這次輪到我讓你了。快吃了吧,哥,別惹百戶老爺不高興了。」

    「誰說每次都是我讓你,老三,你記得嗎,上次咱倆去集上賣菜,把錢弄丟了,剩一個米粑,你讓給我吃了,你餓了一路。這一次,算我還你的。」

    「哥,小時候你總幫我找吃的,兄弟欠你甚多,還是你吃吧……」

    「……」

    剛才還在與袍澤搶飯的兩兄弟,面對著未來36個時辰裡僅有的半碗飯,居然互相推讓起來。周圍的士卒們一開始還抱著看熱鬧的心態,但聽到他們兄弟倆的對話,眾人都不禁有些黯然了,眼窩子淺的士卒,已經開始偷偷地抹眼睛了。

    鄉下孩子,有誰沒有挨過餓的。尤其是家裡兄弟姐妹多的家庭,都有過這種把僅有的一碗飯、一個米粑等讓給同胞的事情。其實,他們出來當兵,又何嘗不是想把家裡的口糧省出來,留給未成年的弟弟妹妹們呢?

    聽著二人的對話,眾人再看那用褂子包著的一大包米飯時,先前似乎那種痛恨和憤怒的感覺似乎也有些淡了。

    「百戶老爺,打架的事情,是小人惹出來的。小人願替熊家兩兄弟各餓飯一日,求百戶老爺把他們的處罰減到兩日吧。」跪在地上的何本澄突然抬起頭來,對蘇昊說道。

    「你與他們有舊嗎?」蘇昊不動聲色地問道。

    何本澄遲疑了一下,磕頭道:「百戶老爺,這熊家兄弟與小人有恩。白日裡馬生員考校我們學識之時,小人有一個字不會寫,是熊家老三偷偷告訴了小人,要不小人就考不上了。如今出了這事,小人想還他的情。」

    「哦?」蘇昊意味深長地應了一聲。

    何本澄這才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連忙又拚命地磕頭道:「百戶老爺恕罪,此事與熊家老三無關,是我反覆央求他,他奈何我不得,才告訴小人的。百戶老爺若要治此罪,罰我一人即可。」

    「看來,你這個人還挺仗義的。」蘇昊說道。

    何本澄道:「小人不敢,只是小時候聽先生說書,講那江湖俠客忠義之事,小人心甚嚮往。這熊家兄弟相敬相愛,讓小人想起自己的兄弟了,所以不忍心看他們餓三天,餓傷了身子,願替他們一日。」

    「小人也願意替那熊家兄弟頂罪一日。」另外三名參加打架的士卒也跟著學樣,他們不見得對熊家兄弟有什麼感情,但卻有著一種非常樸素的價值觀念。他們覺得,在這樣的時候,自己如果不有所表示,日後是很難見人的。

    「熊家老二,熊家老三,你們對這幾位袍澤的舉動,有何感想啊。」蘇昊拖著長腔對熊家兄弟問道。

    熊民范扭頭看著何本澄等人,忽然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捶打著自己的腦袋道:「幾位兄弟,是我熊老二迷了心,竟想出這等卑劣的法子與諸位兄弟搶飯。熊老二已經知錯了,萬萬不敢讓各位兄弟代我受罰。各位快快收回剛才的話,莫要讓百戶老爺惱火了。」

    熊民仰也跟著哥哥跪了下來,說道:「何兄弟,其他幾位兄弟,是我們兄弟錯了,該領百戶老爺的罰。百戶老爺沒有砍我們的頭,已經是法外開恩了,各位兄弟千萬別再替我們兄弟求情了。」

    蘇昊呵呵笑著,回頭去看郝彤和鄧奎二人。那二人臉硬得像塊鐵板一樣,但眼神中分明流露出了幾許欣慰的神色。軍隊裡的人,最看重的就是袍澤間的兄弟情誼,這一幕爭著替打架的對方頂罪的場景,讓兩個鐵石心腸的老兵有些感動了。

    蘇昊擺擺手,示意熊家兄弟和何本澄等人住嘴,然後說道:「何本澄吧?還有你們幾位,都站起來吧。剛才光顧著打架,還沒吃飯吧。先拿碗去吃飯,然後一起去領鞭撻,領完之後,6個人一起關禁閉一天,不准吃飯。」

    「諾!」何本澄等人大聲應道,他們這還是從郝彤和鄧奎那裡學來的說法。

    「百戶老爺……我們能吃多少飯?」一名名叫余鈞的士兵拿著自己碗,小心翼翼地問道。

    蘇昊哈哈一笑,指著熊家兄弟包起來的那一大包飯,說道:「這一包飯,就是你們六個人分了,能吃多少算多少。只是要說明一點,你們既是為搶飯而打架,那麼就不許剩下一個飯粒,否則,本百戶要治你們浪費糧食之罪。」

    「小人不敢!」六名犯了事的士兵異口同聲地應道。

    熊家兄弟向隊伍中的同鄉借了碗,與何本澄等人一起圍著那一包飯開吃。在往碗裡舀飯的時候,大家都互相謙讓著,誰也不好意思盛得太多。結果,各自吃完一碗之後,布包裡的飯還剩下了一半,於是眾人又非常自覺地按著每人六分之一的比例,把餘下的飯盛到了自己碗裡,然後大口大口地吃掉了。

    由搶飯而起的一場鬥毆,最終變成了一幕戰友之間和諧共處的狗血劇,這也算是一個神一般的反轉了。圍觀的眾人見狀,也是唏噓不已,那些提前盛了太多飯的士兵,在面對自己的同伴時,也多少有了一些羞愧的神色。

    「大家都看到了,我減了熊家兄弟的刑罰,原因是什麼呢?是因為他們兄弟二人面對著半碗米飯,能夠互謙互讓,這說明他們兩個人長的還是一顆人的心,不是一顆獸心。

    他們明知未來要餓36個時辰,面對著半碗救命的飯,能夠互相謙讓,是因為他們是親兄弟。那麼咱們大傢伙呢?難道我們就不是兄弟嗎?

    我希望你們記住,從邁進軍營,穿上軍服的那一刻起,你們就是我大明的軍人了。在軍營中,每一名袍澤,都是你的親兄弟,甚至比親兄弟還要親。

    古語云,打虎還須親兄弟,未來我們到戰場上,面對著凶悍的敵人,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你的袍澤,就是這些與你在一個桶是舀飯吃的兄弟。什麼是袍澤?袍澤就是你可以把後背交給他替你防護的人,是你可以把生命、財產和未婚妻都交給他而不必擔心的人。

    我們既為軍人,以後幾年、十幾年,甚至幾十年,都要與這些兄弟生活在一起,共同吃飯,也共同戰鬥。我希望從今天開始,你們都把同營的袍澤視為自己的兄弟,像這種搶飯的事情,絕不可再次發生,明白嗎!」

    蘇昊對著所有圍觀的士兵,大聲地說道。

    「諾!」所有的士兵都憋足了氣力,大聲地答應道。

    「以後我們營中做飯,會按著大家正常的飯量,差不多就是每個小旗一桶。你們誰的飯量大,誰的飯量小,要互相說清楚,互相謙讓一些。給你們吃的這些飯,比你們在家裡的時候要多得多了,完全能夠吃飽。大家想多吃,不過是因為過去餓怕了,看見飯就捨不得放碗而已。我們雖然不限制大家的口糧,但也沒必要浪費糧食,大家說對不對?」蘇昊繼續說道。

    「對!」眾人答道。

    「好,飯後各小旗回兵捨議一議今天這件事情,互相認識一下,約定一下日後如何相處之道。第三小旗,你們的會就搬到禁閉室去開。開完之後,今天未犯錯的兵卒回兵捨睡覺,你們六個打架的,就呆在禁閉室裡,明天這個時候才能出來,明白嗎?」

    「明白!」

    蘇昊說完這些,揮揮手讓郝彤和鄧奎去處理後面的事情。郝彤和鄧奎把兵卒們帶到膳堂外的空場上,讓大家圍成一圈,觀看對六名打架士兵行刑的過程。

    鄧奎親自掄鞭子抽人,他手上把握好了力度,抽下去的鞭子打在人身上,疼痛無比,但卻不傷筋骨,也不會留下太大的傷口。饒是如此,這一通鞭子打下來之後,六名士卒還是躺在地上不能動彈了。郝彤喊來營中的醫生,那是此前從縣城裡請來的一位大夫,讓他給六名士卒敷藥。

    全部結束之後,第三小旗那些沒有受刑的士卒扶著自己悲摧的戰友,去了臨時充當禁閉室的一間小木屋,郝彤監督著他們一同前去,其餘各旗的人則在鄧奎的統一帶領下,返回兵捨,分頭召開小組會不提。

    等到郝彤和鄧奎回到百戶官衙的時候,看到蘇昊正在讓馬玉幫著寫一個條幅,上面寫著:

    豈日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豈日無衣,與子同澤。王於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3-5-9 21:18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5-10 08:36
102 仗義半從屠狗輩
       
        「蘇百戶,卑職以為,你還是太心善了,慈不掌兵啊。」郝彤走到蘇昊面前,對他說道。

        在百戶官衙裡,除了蘇昊、郝彤、鄧奎這三名百戶所的正牌軍官之外,還有馬玉、江以達、羅餘慶、譚學等書院生員。這些生員如今都是蘇昊的心腹之人,蘇昊與郝彤、鄧奎商量什麼事情,是不需要迴避這些生員的。

        郝彤和鄧奎在士卒們面前對蘇昊恭恭敬敬,但到了私底下,就比較隨便了。在他們看來,蘇昊只是一個文人而已,要論帶兵,還得他們說了算。

        蘇昊抬起頭,笑著問道:「郝彤,你覺得我哪點心善了?」

        郝彤道:「你定下了對熊家兄弟餓飯三天,最後卻因兵士求情,改成只餓一天,這樣一來,恐怕日後士卒就有恃無恐了。還有,這關禁閉的法子,標下也覺得不妥,士卒平日練兵辛苦,你不讓他出來,他還正高興呢,這算什麼懲罰?」

        蘇昊道:「那依你之見,當如何呢?」

        「對於士卒來說,最好的懲誡就是打,打板子或者抽鞭子,不打到身上去,他們是不會長記性的。」鄧奎插話道。

        蘇昊扭頭對馬玉等人問道:「鄧總旗說懲誡士卒的方法就是打,你們覺得如何呢?」

        譚學道:「小弟對軍中之事不甚瞭解,不過,從道聽途說的事情來看,軍法倒的確是以打為主的。」

        羅餘慶也答道:「小弟以為,鄧總旗所言甚是。慢說是這士卒,就是我等讀書人在書院裡犯了錯,先生也是打板子的。竊以為,這個法子比較有用。」

        蘇昊又看看馬玉和江以達,發現他們臉上也是一副贊同的態度,不由得搖搖頭道:

        「這世間的事,除了打之外,還有其他的解決方案。人都是有羞恥之心的,若能夠講理講得通,不是比單純的打要有效得多?

        郝彤、鄧奎,你們想想看,適才那個何本澄願意替熊家兄弟頂罪,熊家兄弟感動而跪,這個效果比簡單地鞭撻他們一頓,要好得多吧?軍士若只是一味畏懼挨打,而心中不服,真到打仗的時候,他們真的能夠做到視死如歸嗎?」

        郝彤道:「蘇百戶,你看到的只是個別,我們在軍中見的事情多了。在軍中,講理是沒用的,只能靠鞭子來使士卒服從。你抽他抽得越狠,他反而越服你呢。」

        鄧奎也道:「蘇百戶,我初給鄧總兵當親兵之時,也是經常挨打的。當兵的犯了錯,自然就要挨打,只要長官處事公正,當兵的挨了打也是心服口服的。」

        「這個道理,恕我無法接受。」蘇昊道,「其實關禁閉也是一種非常好的懲罰方法,如果你們不相信,就把自己一個人關到一個小黑屋子裡,呆上一整天。我相信,你們呆過一次之後,就絕對不想再進去了。」

        「這法子聽起來倒是新鮮,以後我們也試試吧。」郝彤說道。

        蘇昊道:「既是讓我當百戶,規矩就要由我來定。我們這個百戶所與尋常的軍隊不同,我們培養的,是技術兵種,這是需要士兵用心去做事的,所以,培養士兵的尊嚴非常重要。若是士兵沒有尊嚴,他們在未來執行任務的時候就不會盡心盡力,你們也不希望拿到手上的地圖是錯誤的吧?」

        「這……」郝彤無話可說了,蘇昊說的話也有道理,這批兵是有一定技術含量的,與軍隊中尋常的那些大兵不同。這樣的兵要如何培養,郝彤自己也沒有經驗,所以他也沒法堅持自己的觀點。

        蘇昊拍拍郝彤的肩膀,對他和鄧奎說道:「你們倆先去休息吧,明天開始,按著你們和我共同制定的操典訓練士兵。能夠不用體罰的地方,儘量不要用體罰。當然,我也不是完全反對體罰,今天這六個士兵,不也都挨了10鞭子嗎?」

        「好吧,那我們就試試蘇百戶的練兵法子吧。」郝彤和鄧奎點頭道。

        蘇昊指了指馬玉剛才寫的那段「與子同袍」的條幅,說道:「二位,麻煩你們明日把這個條幅掛到膳堂,每日早、中、晚三餐用膳之前,命士卒反覆誦讀,增強他們的團體觀念。」

        「諾!」郝彤和鄧奎應了一聲,然後接過那個條幅,躬身退出了百戶衙。

        看著二人離開,馬玉湊上前,輕聲地對蘇昊說道:「改之兄,以小弟的愚見,郝總旗和鄧總旗的話,或許倒是更有道理的。」

        「此話怎講?」蘇昊問道。

        馬玉道:「這士卒與讀書人還是不一樣,讀書人講究忠孝禮義,心中存有正氣,改之兄所說的尊嚴二字,對於讀書人來說,是看得比性命更重的。但士卒都是鄉野粗敝之人,沒有讀過聖賢之書,哪裡懂什麼禮義。改之兄說培養他們的尊嚴,只怕是錦衣夜行、問道於盲吧。」

        蘇昊緩緩地搖搖頭,說道:「獨文兄對這鄉野之人的評價,未免有失偏頗了。就今天士卒鬥毆一事而言,起因確是因為搶飯,聽起來粗俗之極。但隨後的事情,卻讓我感慨頗多。」

        「改之兄因何感慨?」馬玉問道。

        蘇昊把熊家兄弟互相謙讓那半碗米飯的事情向馬玉等幾名生員說了,然後又講了何本澄願意替熊家兄弟受罰挨餓的事情。

        生員們聽完,都默不作聲,半晌,江以達說道:「這些士卒,竟能有此擔當,也難怪改之兄對他們網開一面了。小弟也有幾個沒讀過書的朋友,他們雖然不懂得聖賢禮法,但平常做事的時候,也是頗講義氣的,正如改之兄所說的一樣。」

        蘇昊笑道:「古人云,仗義半從屠狗輩,負心都是讀書人。這話雖然不太好聽,不過,也還是有些道理的。一個人是不是有擔當,和讀了多少書還真沒有太多的關係,那些在邊關捨身殺敵的將士,比在朝堂上滿嘴禮義道德的酸儒不知高尚多少了。」

        「仗義半從屠狗輩,負心都是讀書人……此是何人所言啊,怎麼小弟從未聽說過?」馬玉納悶道。

        「呃……」蘇昊不知如何解釋了,這就是穿越人士的尷尬,其實這幅在後世極其著名的對聯此時尚未問世,它的作者曹學佺此時也還只有16歲。

        「我也不知是何人所言,大概是我看的哪本閒書上寫的吧。」蘇昊說道。

        馬玉向蘇昊投來一束懷疑的目光:「改之兄讀過的閒書真是不少,可屢屢都是小弟未曾聽聞的,這倒是好生奇怪啊。」

        「獨文兄,一副對子罷了,何必去追究呢?我倒覺得,此對子不管是何人所寫,其中的意思卻是極好啊,我喜歡!」江以達哈哈笑道,他本來也是一個放蕩不羈的人,對於八股文章並沒有什麼好感。聽到有人如此砭損讀書人,他非但沒有生氣,反而還覺得挺過癮的。

        「你二人真是斯文敗類啊!我怎麼會與你們這樣的人為伍呢。」馬玉搖著頭嘆道,蘇昊和江以達當然知道他這話僅僅是調侃而已,眾人交往日久,對於各自的脾氣都是比較瞭解的。

        玩笑開畢,蘇昊收起笑意,對眾位生員說道:「各位,我這個百戶所的兵卒,算是已經到了一半,現在就得授予他們測繪的基本知識。小弟一個人無力承擔如此多的課程,所以授課之事,還得拜託諸位仁兄。我只交代一點,這些士卒都只是粗通文墨,沒什麼功底,諸位在授課之時,當有更多的耐心,切不可急躁。」

        原來,蘇昊在得到江西都司委派的差使之後,就與馬玉、江以達等生員約好了,請他們到自己的軍營中來擔任測繪科的教習。這些生員都跟蘇昊學過了測繪的課程,讓他們再去教新招來的士卒,既可以減輕蘇昊的負擔,也能夠幫助他們自己更好地理解所學的知識,這也是一舉兩得的事情。

        測繪課程裡有大量的數學知識,這對於文化程度不高的士卒們來說,是非常困難的,必須有老師跟在他們身邊不斷地進行輔導才行。蘇昊除了有百戶所的這些工作之外,心裡還要惦記著煤窯、作坊等處的事情,所以不可能有更多的精力來指導士卒。有馬玉等生員來幫忙,蘇昊就輕鬆多了。

        聽到蘇昊的話,幾位生員都連忙點頭應道:「改之兄不必擔心,我等既是應了改之兄的託付,自當盡心盡責。我等所學的勘輿測繪之法,也都是改之兄所授,從這點來說,改之兄也是我們的授業恩師。師有所命,弟子安敢不從?」

        蘇昊擺手道:「各位言重了,我等只是互相切磋,小弟哪裡當得起各位的師長。請各位來當我營中的教習,也是出於無奈。這測繪之法,重在實踐,到時候我們要帶士卒分組外出做實地的操作,光靠我一人,是萬難辦到的。」

        生員們道:「改之兄太客氣了,這都是我等份內之事。」

        「至於請各位當教習的束修嘛,我想,用那些黃白之物去污各位的眼也不合適,要不日後我送各位每人一副望遠鏡,如何?」蘇昊問道。

        郝氏作坊的望遠鏡產量正在不斷提高,這東西對於蘇昊來說是個平常物件,但對於其他人可就是十分稀罕的,蘇昊拿它來當工資,付給這些生員們,不用擔心他們不肯接受。

        「固所願也,不敢請爾!」生員們果然齊聲答道,隨後便一起哈哈大笑起來。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3-5-10 09:23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5-10 20:47
103 勘輿營

    一場搶飯風波,倒成了對新士卒們的一次印象深刻的入伍教育。那天晚上,當郝彤說出「當斬」二字的時候,所有的人都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覺得那明晃晃的鬼頭刀就架在自己的腦後。

    熊家兄弟搶飯的行為,對於新士卒們來說,並不覺得有什麼奇怪。在鄉下的時候,各家各戶搶水、搶肥、搶林子裡發現的什麼獵物之類,都是無所不用其極的,這太正常不過了。資源有限的情況下,先下手為強,這也是一種生存哲學了。

    但隨後而來的懲罰,讓眾人突然認識到,自己已經走進了軍營,這是一個有王法的地方。稍不留神,犯了軍法,那就是掉腦袋的事情了。

    各小旗的懇談會開得非常好,大家分別介紹了自己的家庭情況、生活習慣等等,互相約定日後要同生共死、親如兄弟,決不再發生搶飯這樣惡俗的事情。第三小旗的懇談會是在禁閉室裡召開的,開完之後,其他士卒回兵捨睡覺,熊家兄弟和何本澄、余鈞等六名打架的士卒則仍留在禁閉室裡,餓滿了12個時辰,方才被放出來。

    在他們被放出來的時候,看到第三小旗的其他士卒正等在禁閉室的門口,第一時間給他們送來了熱騰騰的飯菜,弄得直腸子的熊民范又要給眾人下跪,並拍著胸脯信誓旦旦地表示,以後如果上戰場打仗,他會捨出性命去保護整個小旗所有同伴的安全。當然,以他膀大腰圓的體格來說,說這種話還是有點資格的。

    正規的訓練開始了。按照蘇昊與郝彤、鄧奎二人商量的結果,士卒們的訓練分為文、武兩方面。武的方面由郝彤、鄧奎負責,不外乎軍中的隊列、陣形、刺殺、格鬥等內容。根據蘇昊的要求,又加上了一項長跑,一開始是平常的跑,再往後就逐漸改為負重跑,跑的距離也從5里增加到了10里、20里。

    軍中一般很少有長跑訓練,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士卒的營養不夠,這種極其消耗體力的運動,對於士卒來說,是很難承擔的。但在蘇昊營中,這個障礙就不存在了,足量的米飯加上隔天就有的葷菜,給士卒們提供了充足的能量保障。幾個月的訓練下來,士卒們不但運動能力大幅度提高,而且個子也都往上躥了一大截,放眼一看,起碼也是一米七五以上的個頭,這在當年就已經算是彪形大漢的標準了。

    文化方面的學習,則是由馬玉等書院生員來負責的。照著蘇昊編寫的培訓手冊,士卒們從阿拉伯數字學起,逐漸掌握四則運算、簡單的幾何原理、三角函數運算,等等。要讓一群從未接觸過數學的半文盲學會這些知識,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蘇昊的訣竅只有一個,那就是題海戰術。

    所有的士卒業餘時間都在做作業,乘法口訣要背得滾瓜爛熟;三位數以內的加減法不許用手算,必須靠心算完成;一個簡單的利用正弦函數求斜邊長度的算法,要反覆做100道習題。軍隊裡的培訓就有這樣的好處,做不出題來,直接就是軍棍侍候,不想挨打,就拚命地去做題吧。

    當然,題海戰術熬的不僅僅是學生,老師也同樣受罪。馬玉等人成天給學生改作業、輔導,把一個公式講上數百遍,一個個也累得嘴歪眼斜,紛紛抱怨說要掙蘇昊的一個望遠鏡實在是太艱難了。

    蘇昊自己也在軍營中授課,同時也參加士卒們的軍事訓練。經過一段時間的訓練,他的體質也發生了明顯的改善,不再是幾個月前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樣子了。前世在地質隊裡向退伍兵們學過的武藝,如今也已經被重新揀起來了,即便在鄧奎這樣的軍中高手面前,蘇昊也已經能夠走上十幾個回合了。

    方述和小港千戶所的千戶也都來視察過蘇昊的這個百戶所,對於蘇昊的練兵方法不置可否。他們也都知道,這支隊伍是受雲南邊軍的委託而練的,鄧子龍那邊不吭聲,他們也懶得去指手畫腳。

    方述來的時候,還帶來了江西都司掌印張宏的指示,當然這種指示也不外乎就是一些套話,要求士卒們刻苦訓練、報效朝廷之類,沒有什麼營養。不過,張宏給蘇昊百戶所裡的這支小隊伍起了個別名,叫做「勘輿營」,倒讓蘇昊、郝彤等人覺得挺貼切的,自此之後,豐南百戶所在內部以及不太正式的呈報中,就以勘輿營而自稱了。

    士卒訓練的日子是漫長而無聊的,蘇昊身兼數職,除了練兵,還有縣衙和商行的事情要做,於是便每日往返於縣城與兵營之間,累並快樂著。

    經過幾番磨合之後,郝青名下的郝氏作坊與蘇氏商行簽訂了一個合作協議,雙方共同開發各種新技術、新產品,蘇昊負責提供思想,郝氏父子負責實驗與生產,所得的收益則由雙方平均分配。

    蘇昊空有一肚子後世的科技知識,但要把這些知識轉化為實際的生產力,還必須有能夠去做事的人。有些產品的開發,需要反反覆覆地進行實驗,蘇昊既沒有這麼多時間,也沒有這樣的動手能力。郝氏父子都是巧匠,正好補上了蘇昊在動手能力方面的短板。

    自從鈉基玻璃試製成功,望遠鏡賣出天價之後,郝氏父子對蘇昊的崇拜已經如贛江之水,滔滔不絕了。郝氏作坊的規模擴大了10倍有餘,大量的工匠被聘請過來,負責從事望遠鏡的加工。

    望遠鏡的原理並不複雜,所以無所謂保密與否的問題。其他人要仿造望遠鏡,最大的障礙就是透明玻璃的來源和成本問題。郝氏作坊能夠降低望遠鏡的成本,有幾個訣竅,一是用純鹼和石灰石代替硝石和羊角,二是以山中常見的石英石來取代傳統上非常神秘的「琉璃石」,這幾個訣竅,現在都成了郝氏作坊的核心機密,郝以宗對蘇昊千叮嚀、萬囑咐,叫他再不可洩露於其他人了。

    蘇昊也知道自己以往有些過於冒失了,於是接受了郝以宗的勸告,只把手上的技術在郝氏作坊裡使用。這天,蘇昊又來到了郝氏作坊,因為郝青托人捎信給他說,上次蘇昊讓郝青煉的坩鍋鋼,有結果了。

    「蘇百戶,你教給小人的那個煉鋼的法子,好像有些不妥啊。」

    蘇昊和郝青一見面,郝青就愁眉苦臉地對蘇昊說道。作為一個匠人,郝青還是習慣於把自己放在更卑微一點的位置上,所以仍然是稱呼蘇昊的官職,並以小人而自居,蘇昊糾正了幾次也沒效果,只好由著他了。

    「怎麼呢?」蘇昊問道。

    郝青拿過來一塊煉好的鋼坯,對蘇昊說道:「蘇百戶,這是小人根據你說的法子,用坩鍋煉的鋼,裡面加了你給小人的那種石頭,你說叫什麼錳礦石的?」

    「哦,已經煉出來了?」蘇昊驚喜道,他接過郝青手裡的鋼坯,上下翻看。如果他沒有記錯,這應當是人類有史以來最早煉出的錳鋼吧?

    錳鋼是一種高強度鋼材,耐衝擊、耐擠壓、耐磨損,在後世常被用來製造諸如推土機鏟子、軸承滾珠等需要承受惡劣工況的部件。錳鋼還有一個非常好的特性,就是在加熱到橙紅色的時候,會變得非常柔軟,易於加工,這個特性在缺乏機加工設備的時代也是非常重要的。

    蘇昊在野外進行考察裡,偶然發現了一處小小的錳礦藏,便命人採掘了一些錳礦石,運回來備用。前些天,蘇昊讓郝青做了一個大坩鍋,試煉錳鋼,想不到郝青這麼快就把錳鋼給煉出來了。

    「這鋼有什麼毛病嗎?」蘇昊問道。

    郝青苦笑道:「我在鋼裡加了那個錳礦石之後,煉出來這麼一個玩藝。你看著它像塊鋼,可實際上,它比土坯也強不到哪去。」

    蘇昊詫異道:「此話乍講?」

    郝青把那塊鋼拿過來,擱在一個鐵砧子上,然後拿過一把錘子,在那塊錳鋼上輕輕地敲了一下。蘇昊看到,那塊錳鋼果然如郝青說的那樣,脆生生地裂開了。

    「怎麼會這樣?」蘇昊大驚,「你不會搞錯了吧?」

    郝青道:「我正是按你說的法子做的,在煉鋼的時候,加了一點這個石頭,你看,你拿來的石頭還在邊上放著呢,我不會拿錯的。」

    蘇昊走到堆在一旁的幾塊錳礦石跟前,揀起一塊,認真看了看。沒錯,這肯定是軟錳礦石,四方晶系,單晶體為柱狀或粒狀,黑色,半金屬光澤,能污手,解理平行完全,密度4.5左右。如果他連這樣的礦石都會認錯,也別在地質圈子裡混了。

    「這礦石沒錯啊。」蘇昊嘀咕道,他忽然想起一事,瞪著郝青道:「老郝,你剛才說,加了『一點』這個石頭?」

    「是啊。」郝青道,「我怕加了以後有什麼不妥,所以沒敢放多。」

    「沒敢放多,那是放了多少?」蘇昊追問道。

    郝青用手比劃了一下,道:「大概……不到半成吧。」

    「我暈!」蘇昊以手拍著腦門,懊惱道,「怨我沒跟你說清楚,要煉這錳鋼,這錳的比例起碼得達到一成半以上才行的。」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5-11 13:04
104 奇技淫巧

        後世用的錳鋼,其實應當叫做高錳鋼,就是含錳13%以上的錳鋼。高錳鋼是一種高強度的鋼材,但含錳量在3%左右的低錳鋼,卻脆弱得像玻璃一樣,不堪一擊。

        有一個流傳甚廣的故事,說的是高錳鋼的發明過程。相傳有一家鋼鐵廠,在煉鋼時,工人無意中摻入了一些錳礦石,結果煉出來的鋼材脆弱無比。老闆憤怒之下,命工人把挑揀出來的錳礦石全部投入煉鋼爐中,奇蹟因此而發生。

        蘇昊是聽到郝青說的情況,才依稀想起自己曾經讀過這樣一個故事,至於是在什麼小學生學習報還是別的什麼地方讀到的,也不重要了。

        郝青撓撓頭皮,道:「這倒奇了,放半成礦石煉出來的鋼不成,放到一成半就成了,這是何道理?」

        蘇昊也沒有十成的把握,只是笑笑道:「我也是看閒書上所載,不知真偽,郝大哥就姑且一試吧,若是不成,咱們再想別的法子就是。」

        郝青知道蘇昊性格謹慎,不喜歡把話說滿,一般來說,蘇昊說姑且一試的事情,就是有比較大的把握了。想到此,郝青喊來小五子,讓他取來焦炭,重新升火煉鋼。那些煉廢的鋼材又被扔進了坩鍋裡,隨後又加上了幾塊錳礦石。根據郝以宗傳授的經驗,坩鍋裡還放入了一些木炭粉,這是中國古代工匠在煉鋼裡用於滲碳的方法,蘇昊也不知道對不對,反正都是實驗,失敗了汲取教訓再來就是了。

        小五子拉起風箱,爐火熊熊燃燒起來,坩鍋裡的礦石、廢鋼等逐漸融化。郝青戴著一副用深色玻璃製成的護目鏡,盯著坩鍋裡的鋼水,不時用長柄的勺子撇去一些浮在面上的礦渣。

        這個坩鍋是郝青根據蘇昊的建議專門製作的,鍋體兩側有兩個突出的軸,支在支架上。待到鋼水煉好之後,只要推動一根連桿,就可以讓坩鍋順著軸旋轉過來,倒出坩鍋裡的鋼水。

        煉鋼的過程十分艱苦,郝青和小五子揮汗如雨,蘇昊雖然也想顯得親和一點,但終於還是耐不住酷熱,跑到郝以宗的房間和老爺子聊天去了。郝以宗一般不親自參與這些匠作的事情,只在關鍵時候出來把一下技術關。

        蘇昊到郝以宗屋裡的時候,郝以宗正在研究著一塊平板玻璃,看到蘇昊進屋,他笑著給蘇昊讓了座,然後又問了幾句有關蘇昊練兵的事情,這才把話頭拉回到作坊的事情上來。

        「賢侄啊,咱們煉的這琉璃越來越多了,你有什麼打算嗎?」郝以宗問道。

        蘇昊道:「郝伯父,小侄原來的想法,是想把這琉璃賣與尋常人家。你看你手上這塊平板琉璃,若是用來鑲在窗戶上,就可以又擋風又透光,比在窗戶上糊紙要強得多。以往大家不用琉璃做窗戶,是因為琉璃太貴,咱們現在做出來的琉璃片,價格便宜,普通人家完全可以用得起的。」

        郝以宗點點頭道:「我這些天也在想這件事情。這琉璃的價錢便宜了,用來做什麼都可以。除了鑲到窗戶上,還可以用來做成瓶子、杯盞之類。我們專門建一個造琉璃器件的作坊,一年掙萬兩銀子也不在話下啊。」

        蘇昊道:「可不是嗎,可現在有個障礙,就是江西都司訂的這批望遠鏡。郝彤沒有向張都司說清楚,張都司是按一部望遠鏡100兩的價錢訂的貨。若是我們賣的琉璃器件太便宜了,張都司那邊,怕是會惱火我們欺瞞他的。」

        郝以宗的想法和蘇昊完全相同,作為一位老匠人,他對於這中間的門道是非常清楚的。他說道:「我也是在想這件事,其實造這望遠鏡的難處,就在於煉這透光的琉璃。若是張都司知道煉這透光琉璃甚是方便,怕是就不會給我們這麼高的價錢了。非但如此,恐怕他還要追究我們的欺瞞之罪,你和小三子,都難辭其咎啊。」

        他說的小三子,就是郝彤了,因為郝彤在他這一代人中間,是排行老三的。

        「所以,咱們現在先不著急把這些琉璃賣出去吧。」蘇昊說道,「怎麼也得等把這望遠鏡的錢掙得差不多了再說。」

        郝以宗點頭表示同意蘇昊的意見,隨後,他又指了指手上的那塊玻璃,說道:「賢侄,你來看,這琉璃光可鑑人,我琢磨著,是不是可以在這琉璃的一面上襯點什麼東西,是不是就可以當鏡子用了?」

        「郝伯父聖明!」蘇昊由衷地讚道,「郝伯父,我聽夷人說,他們那邊確實有在琉璃上襯一層反光的東西,然後用來作鏡子的,比我們尋常用的銅鏡清晰數倍不止。」

        「哦?果有此法?」郝以宗來了精神,他問道:「這夷人是在上面襯何物呢?」

        「讓我想想……」蘇昊拍拍腦袋,有些犯愁了。他記得在讀書的時候,老師講過銀鏡反應,好像用的是硝酸銀、氨水和葡萄糖。可是在這明代,讓他上哪去找硝酸銀和氨水呢?再轉念一想,好像西方人發明鏡子的歷史,要比發明氨水的歷史更早,那麼,他們用的是什麼方法呢?

        「郝伯父,恕小侄無知,一時還想不起來這夷人是如何制鏡的。我印象中,好像襯的是錫鉑吧。」蘇昊說道。

        郝以宗道:「我也想過用錫鉑。我在工部的時候,曾學過做錫鉑之法,能夠把錫鉑做得薄如蟬翼,可是難處在於,怎麼能夠把這錫鉑貼到琉璃上呢?」

        「貼錫鉑?」蘇昊腦子裡靈光一閃,一個詞脫口而出:「水銀,一定是用水銀!」

        「水銀?」郝以宗一愣,他在腦子裡略微想了一下,不禁拍手叫道:「沒錯,必定是用水銀!」

        「郝伯父,你知道怎麼做了?」蘇昊納悶道,他能想到水銀,是因為過去曾經聽說過這種方法,但具體如何把水銀鍍到玻璃上,他卻是不知道的。可是看郝以宗這個樣子,似乎是已經想明白整個工藝過程了。

        郝以宗笑道:「賢侄,你不是做手藝的人,自然不知此事。古人曾云:水銀,能消化金銀使成泥,人以鍍物是也。我們匠人要在器物上鍍金銀,都是用水銀為媒的。」

        「原來如此,確是小侄無知了。」蘇昊恍然大悟,同時暗暗地自責,水銀能夠溶解許多種金屬,形成所謂「汞齊」,這是常識了,自己居然還要一個古人來提醒這一點。

        郝以宗道:「賢侄,你能夠想到水銀之法,已頗為不易。讀書人有幾個懂得這些東西的?我們匠人的這些手藝,在工部那些主事眼裡,都不過是奇技淫巧,是不能登大雅之堂的。你一個秀才出身,能夠陪著我這老手藝人談這些匠作之事,實屬難得啊。」

        蘇昊大搖其頭:「郝伯父,小侄倒覺得,直接能夠讓國強民富的,還就是這些奇技淫巧。所謂聖賢文章,既不能用來填飽肚子,也不來上陣殺敵,有幾個大儒去鑽研鑽研也就罷了,哪有讓天下的年輕人都去學這些文章的道理?」

        「賢侄此言,若是被那書院的先生聽到,定要斥你有辱斯文了!」郝以宗哈哈大笑起來,不得不說,蘇昊這些話,還真是挺對他的脾氣的。

        「出鋼啦!」

        二人正聊得開心,院子裡傳來了郝青的大喊聲。蘇昊起身欲出去看,被郝以宗一把拉住了。鋼水從坩鍋裡倒出來的時候,熱氣是最大的,沒鍛鍊過的人,輕易可承受不住。

        過了一會,郝青進來了,對郝以宗和蘇昊說道:「爹,蘇百戶,鋼煉好了,你們要去看看嗎?」

        郝以宗這才站起身,笑呵呵地對蘇昊說道:「賢侄,走吧,看看新煉出來的鋼,是不是你要的那個樣子。」

        眾人來到院子裡,只見煉鋼的爐火已經熄滅了,坩鍋也放回了原處。爐子旁邊放了一副耐火材料做的模具,裡面是幾塊仍然在散發著滾滾熱氣的鋼坯。

        郝以宗指了指那鋼坯,郝青明白父親的意思,用鉗子夾起一塊,擱在鐵砧上。小五子拎過來一把大鐵鎚,站在一旁。郝以宗拿了一把小鎚子,輕輕地在鋼坯上敲了一下,小五子便掄起大鎚,往郝以宗敲打過的地方猛砸。就這樣,郝以宗和小五子一個用小鎚,一個用大鎚,呯呯嘭嘭地敲打起來。郝青也沒閒著,他不斷地翻轉著鋼坯,以便讓父親和小五子能夠把鋼坯打成需要的樣子。

        「不錯,的確是塊好鋼。」郝以宗一邊敲打著,一邊讚道。作為一位老匠人,他能夠從敲打的過程中感受到鋼材的塑性,進而推測出鋼坯完全冷卻後會是什麼樣的性能。

        「你們這是在打一把刀嗎?」蘇昊是唯一的閒人,想插手也插不上,只能看著三個人熱火朝天地幹活。那一小塊鋼坯經過反覆捶打,已經逐漸成形,可以看出郝以宗想打造的,是一把軍用大刀的模樣。

        「小三子當兵去的時候,我答應過他,只要他能有點出息,我就給他弄一把鑌鐵刀。可惜在工部這麼多年,我也沒能弄到一塊上好的鑌鐵。前些日子賢侄不是說這個什麼錳鋼如果煉好了,能比鑌鐵還強嗎?我就拿這塊鋼,給小三子打一把好刀吧。」郝以宗說道。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3-5-11 13:14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5-11 21:14
105 高猛鋼
       
        郝彤接到伯父託人帶的話,匆匆從豐南百戶所的軍營趕到郝氏作坊的時候,一把高錳鋼的戰刀已經打造完成了。郝以宗對刀進行了淬火處理,然後開了刃,刀把的地方也用絲線纏繞過了,看起來十分漂亮。聽門外的學徒通報說郝彤已經到了,郝以宗連忙叫郝青把刀藏起來,又用眼色示意蘇昊等人不要吭聲。

        「伯父喚我來,有何吩咐?」

        郝彤在學徒的引導下,來到後院。他先向蘇昊行了個軍禮,繼而轉身向郝以宗躬身行禮,恭敬地問道。

        「彤兒,你可記得,伯父當年曾許你一把鑌鐵大刀?」郝以宗笑眯眯地對郝彤問道。

        郝彤道:「侄兒記得。」

        郝以宗道:「伯父也一直惦記著這件事情呢。可惜這上好的鑌鐵甚是難得,伯父這些年也一直未能湊齊夠打造一把刀的材料,所以一直虧欠與你了,你一定一直在責怪伯父食言吧?」

        郝彤連忙道:「侄兒豈敢。侄兒從軍多年,在軍中也曾聽人說起這鑌鐵之貴,我們鄧總兵也一直想造一支鑌鐵大槍,但始終未能如願。總兵大人尚且如此,侄兒豈敢有所奢望。」

        郝以宗點點頭,說道:「嗯,你不責怪伯父就好。不過,伯父近日倒是得了一塊好鋼,比那鑌鐵只強不弱。伯父已經以此鋼為你打造了一把大刀,你可願意看看?」

        郝彤眼睛一亮,答道:「侄兒想看看。」

        「青兒,把刀給你兄弟拿來。」郝以宗說道。

        那把刀就藏在郝青的身後,聽到父親吩咐,郝青雙手捧著刀遞到了郝彤的面前。剛才這倉促之間,郝以宗居然還來得及做了一個簡單的刀鞘,把刀裝在裡面。此時郝青便是連刀帶鞘一塊交給了郝彤。

        「謝大哥。」郝彤接過刀,一手握著刀鞘,一手握著刀把,往外抽了半截,一道凜凜的寒光閃過,郝彤情不自禁地讚了一聲:「好刀!」

        「來。彤兒,給大家演演此刀吧。」郝以宗說道。

        「如何演?」郝彤問道。

        郝青向小五子努了努嘴,小五子轉身扛來了一根碗口粗細的杉木,立在院子中間,用一個鐵架子給固定住了。郝彤一愣,對郝以宗問道:「伯父,你不會是要我用此刀來劈這木樁子吧?」

        郝以宗道:「有何不妥嗎?」

        郝彤遲疑道:「這麼好的刀,如果拿來砍木樁子,只怕傷了刀刃。可惜了。」

        郝以宗斥道:「混賬小子,你伯父我造的刀。若是砍個木樁子就傷了刃,那還能叫好刀嗎?我不是跟你說了嗎,此刀比鑌鐵刀還好,你見過鑌鐵刀砍木樁子會傷刃的嗎?」

        「侄兒沒見過鑌鐵刀。」郝彤訥訥地說道。其實,鑌鐵這種東西,在軍中一直都只是一個傳說,真正的鑌鐵是什麼樣子,誰也說不清楚。

        郝以宗也懶得與郝彤去爭執什麼,他指了指那木樁子。說道:「彤兒,你曾說你是萬人敵,現在寶刀在手,伯父想看看,你能不能一刀砍斷此木。」

        「侄兒試試吧。」郝彤也不敢執拗了,既然伯父說得如此篤定,他也只能試試看。從他內心來說。覺得此刀再鋒利,恐怕也難以做得一刀斷木。退一步說,就算他使出全身的力氣,一刀把木頭砍斷了。估計這刀也該卷刃或者崩口了,實在是可惜了這把新刀。

        眾人都向後退了幾步,給郝彤空出了場地。郝彤把刀完全抽出來,把刀鞘交給郝青,自己握著刀,走到那木樁跟前。

        「嗨!」

        郝彤大吼一聲,雙手握刀,掄圓了向著那木樁劈去。只聽得咔嚓一聲,想像中的障礙並沒有出現,木樁子在鋼刀面前就像一塊豆腐一般,被劈成了兩截。上半截微微地晃了晃,便轟然落下。

        「好!」

        眾人一齊喝起彩來,刀是好刀,郝彤的武藝更是了得。要攔腰劈斷這樣一根木料,除了需要很大的力氣之外,還要求持刀的人動作必須平衡、連貫,如果中間稍有猶豫,刀就會被卡住了。

        「此刀竟是如此鋒利!」郝彤的臉上佈滿了驚訝和欣喜的神色,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見在眼前剩下的這半截木樁子,斷口十分平整,看不出半點毛糙之處。而剛剛劈斷了這根木料的鋼刀,刀刃上沒有任何的捲曲與破損,如果換成軍隊中尋常使用的大刀,那是完全不可想像的。

        「哈哈,果然是好鋼!」郝以宗也喜出望外,剛才他把刀製出來之後,已經試驗了一下,確認的確是一把削鐵如泥的好刀。郝彤這番表演,更印證了他的感覺。以他作為一名老匠人的經驗來看,這把刀的品質,遠遠超過了所謂的鑌鐵刀。

        關於鑌鐵,其實並沒有一個統一的定義,一般被認為是由高碳鋼和熟鐵混合而成的一種材料。中國古代冶煉高碳鋼的技術發展緩慢,反而是北方民族和波斯、天竺等地在這方面做得更好。所以中國內地的鑌鐵,往往都是從波斯等地傳進來的,價格很高,而且很難獲得。

        與普通鋼材相比,高碳鋼的強度和硬度都更高,所以被當成製造上等兵器的材料。但在高錳鋼面前,高碳鋼就算不上什麼了,尤其是在韌性方面,更無法與高錳鋼比肩。郝以宗在工部當工匠的時候,是接觸過鑌鐵的,他知道,蘇昊開發的這種鋼材,遠比鑌鐵要強得多。

        「賢侄大才,這高錳鋼果真了得。」郝以宗向蘇昊抱拳說道。

        「怎麼,這鋼是蘇百戶煉的?」郝彤瞪大眼睛看著蘇昊。

        蘇昊連忙指指郝青,說道:「這鋼可不是我煉的,是你大哥煉的,要謝,你就謝他吧。」

        郝青道:「小人豈敢貪功,若非蘇百戶授我這煉鋼之法,小人怎知在鋼中加入這錳礦石能夠煉出如此好鋼。」

        郝彤問道:「你們剛才說,這鋼叫什麼高猛鋼?嗯,果然名副其實,確是猛鋼啊!」

        「是錳鋼……」蘇昊無奈地糾正道,「是金字旁的錳字,是一種礦物的名稱。」

        郝以宗笑道:「賢侄,我倒覺得,用這兇猛的猛字,更為貼切。」

        「沒錯,就叫猛鋼吧,我並不識什麼金字旁的錳字。」郝彤興奮地說道,他把刀插回刀鞘,抱在胸前,走到蘇昊面前,問道:「蘇百戶,這猛鋼的冶煉之法,可艱難否?」

        蘇昊道:「說起來倒沒有多難,主要是要找到錳礦石。江西不是盛產錳礦之所,我也是偶然才發現了一個小礦脈,儲量沒多大。」

        蘇昊說這話是有根據的,中國盛產錳礦的區域主要是在廣西、貴州、湖南等地,江西的錳礦資源並不豐富。豐城只是因為處在幾個區域性斷裂帶交匯處的地區,具備多種成礦條件,所以許多種礦藏都有少量的分佈。但如果要按工業化開採利用的要求,這些礦都是沒什麼價值的。

        「你這個小礦脈裡的礦石,夠冶多少斤這種猛鋼?」郝彤繼續問道。

        蘇昊撓撓頭皮:「這個不太好估計,幾十萬斤應當有吧。」

        按五十萬斤來算,也就是250噸。高錳鋼裡錳的含量是13%,所以只需要30噸左右的錳。就算錳礦石的品位差一點,有百來噸礦石也就夠用了。蘇昊發現的小礦脈,采出百來噸錳礦石還是沒問題的。

        「能夠冶出幾十萬斤這種猛鋼!」郝彤喜形於色,「實在是太好了。伯父,大哥,麻煩你們多辛苦一下,多冶一些猛鋼出來,我想請你們給我們鄧總兵打造一支猛鋼的大槍,然後再給鄧奎也造一把這樣的大刀,要不,乾脆把我們親兵隊的兵器都換了……」

        「等等,我說郝彤,你把我這當成兵器局了?」蘇昊打斷了郝彤的幻想,說道,「你以為這高錳鋼說煉就能煉出來的?你大哥今天辛辛苦苦忙了一天,也就是煉出了這幾十斤鋼,哪經得起你這樣揮霍?

        採礦石需要成本,買焦炭需要成本,這些都不去說了。光是這個坩鍋,就得花多少錢去造?這一口坩鍋用上幾次就得報廢,你算算看,一百斤鋼的成本有多大。」

        「嗯,原來是這樣。」郝彤也開始冷靜下來了,「要不,咱們多招些鐵匠,多升幾個爐子來煉?」

        郝以宗搖搖頭道:「不可,這冶煉高猛鋼之法,不可聲張。咱們畢竟是小門小戶,萬一這法子被別人看中,欲強取豪奪,我們可扛不住。依老夫之見,咱們只冶幾爐鋼出來,打幾件兵器自用,或者送給像鄧總兵這樣與咱們關係密切的將軍,也就罷了。若是其他人慕名而來,求購兵器,咱們就推說礦石難覓,愛莫能助,這也是一個避禍之法。」

        「這……多可惜啊!」郝彤癟著嘴道。

        蘇昊也有些黯然:「郝伯父,咱們真的只能如此嗎?明明是好東西,卻不能拿出來造福於民,小侄實在有些不甘心啊。」

        郝以宗拍拍蘇昊的肩膀,說道:「蘇賢侄,你還年輕,不知這世事凶險。你讀的書中,可有楚人無罪,懷璧其罪一說?老夫讀書少,這也是聽雜造局裡其他的人說的,我想,賢侄你當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吧?」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5-12 12:26
106 懷璧其罪
       
        這是蘇昊穿越過來之後,第二次聽到這樣的勸告了。前一次是在有地痞滋擾陸秀兒之後,工房書吏戴奇對他說的。那時,他不過是想了一個造省柴灶的法子,以工房的名義掙了點零花錢,就招來了莫名的嫉恨,弄得他不得不趕緊去向各個官員進貢,這才保了平安。

        蘇昊擁有諸多技能,這些技能都是能夠變成財富的,但他卻缺乏能夠保護這些財富的能力。這就使得他像一個懷抱金銀在鬧市中行走的小孩子,任何人只要起了貪念,都可以上前去搶奪他的東西,順便再把他暴打一頓。

        在開煤窯之前,蘇昊接受了戴奇的勸告,拿出一部分煤窯的股份,分別送給了知縣韓文和其他幾位官員,從而換來了煤窯的太平。造望遠鏡的事情,靠的是江西都司掌印張宏的保護,而蘇昊付出的代價,就是答應替鄧子龍部培養一批能夠繪製地圖的斥候。

        如今,蘇昊又開發出了這種神奇的高錳鋼。在蘇昊看來,這高錳鋼其實也沒什麼了不起的,不過就是後世非常普通的合金鋼罷了,自己比古人強的一點,就是認識啥叫錳礦石,另外還知道錳元素可以提高鋼的性能。但在郝以宗的眼裡,這高錳鋼代表的,是海量的財富,這種財富是會給自己和蘇昊帶來無盡麻煩的。

        拿鑌鐵的價格來類比,郝以宗相信,這種高錳鋼一斤可以賣到一兩銀子以上,而市場上普通的生鐵,一斤才值3分多銀子,二者有近30倍的差價。若按蘇昊所言,他發現的錳礦脈可以支持冶煉幾十萬斤高錳鋼的需要,那麼僅這一項,就能夠獲得幾十萬兩銀子的利潤。

        這麼高的利潤,足夠讓方方面面的妖魔鬼怪都把黑手伸過來了。

        「郝伯父教訓得對。」蘇昊想明白了這一節,他向郝以宗躬身行了個禮,然後問道:「那麼,依郝伯父看來,咱們的這個煉鋼之法,就只能深藏不露,永不見天日了嗎?」

        郝以宗捻著鬍子微微笑道:「不然。這世間的富商巨賈,獲利百萬也同樣能夠安危無恙,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他們有靠山。賢侄要想讓這技藝得見天日,必須找到一個足夠大的靠山來蔭護你,這個靠山,你現在有嗎?」

        郝彤插話道:「伯父,這張都司難道不能算是我們的靠山嗎?咱們造望遠鏡,可不就是仗著他蔭護的?」

        郝以宗道:「咱們造望遠鏡,不過是2萬兩銀子的造價,其中的利潤幾何,外人一時還看不清。加之這望遠鏡純粹是軍中訂貨,銀子是從南京兵部那邊付過來的,所以還不太招人垂涎。若是這冶煉高猛鋼之法傳出去了,眼紅之人可就不是一個兩個了,屆時張都司怕也蔭護我們不得呢。」

        蘇昊點點頭道:「伯父所言有理,實在是小侄過於幼稚了。望遠鏡的事情,張都司所以照顧我們,只是有求於小侄。若是再有其他的事情,恐怕張都司也懶得出手相助的。」

        郝以宗道:「說起張都司,老夫倒想起一件事來。張都司提拔了你,又許了200部望遠鏡的採買,你還沒有謝過他呢。如今,既然咱們煉出了這高猛鋼,你何不獻一柄上好的鋼刀給張都司,以表謝意?」

        「伯父,這柄刀可是你早就許給我的,我可不願讓蘇百戶拿去送禮。」郝彤聞言,連忙抱緊了懷裡的刀,生怕郝以宗把它拿走。

        郝以宗笑道:「三兒說哪裡話,伯父許給你的東西,怎麼會拿回來呢?我的意思是說,我們再冶一爐鋼,好好地打造幾柄鋼刀,一柄送給你那個叫鄧奎的兄弟,一柄讓蘇賢侄獻給張都司。我想那張都司是軍中武人,定然是非常喜愛這好兵器的。」

        「嗯,那就麻煩郝伯父了。」蘇昊說道。從他內心來說,對於這種給上司送禮的行為是非常厭惡的,但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他如果不隨波逐流,恐怕日後就要寸步難行了。

        還是要想辦法當官啊,蘇昊在心裡暗暗地想道,哪怕只是想讓自己的知識能夠造福於民,自己也必須去謀一個更好的出身。待到訓練斥候的事情結束之後,自己是不是要趕緊辭掉軍職,到書院去好好讀幾天書,然後去考個舉人、進士啥的?想到要花幾年甚至十幾年時間去學四書五經、寫八股文章,蘇昊就忍不住鬱悶了。

        與郝以宗、郝青父子又交流了一番冶煉高錳鋼的技術之後,蘇昊便告辭回家了。郝彤也謝絕了郝以宗要留他吃飯的好意,興沖沖地捧著鋼刀回勘輿營去了。這天晚上,郝彤與鄧奎輪番拿著那柄鋼刀在營中砍樹過癮,以至於第二天一早,士卒們發現營房四周的樹木傷痕纍纍,還以為是鬧鬼了,這等醜事自不必多提了。

        按著軍規來說,如果沒有什麼理由,蘇昊這個百戶是必須在自己的軍營中過夜的。但在明朝後期,大明軍隊紀律鬆弛,內地的衛所更是沒什麼紀律可言,誰也不會去查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再說蘇昊這個百戶所本來就是為了訓練斥候而臨時設立的,上面有江西都司和南昌衛的人罩著,作為直接上司的小港千戶所自然不會沒事找事,去挑蘇昊的毛病。這樣一來,蘇昊跑回家過夜,也就沒人干涉了。

        蘇昊在家住了一夜,聽取了陸秀兒關於煤窯收支盈利情況的匯報,又聽取了蘇小虎關於到南昌去推銷蜂窩煤情況的報告。這種採煤、賣煤的生意,利潤還沒有大到引起高官、衙內們眼紅的地步,所以目前還沒什麼麻煩。陸秀兒說到煤窯已經掙了幾百兩銀子的時候,眼睛裡閃爍著激動的光芒,讓蘇昊在心裡很是不屑了一番。

        蘇小虎去南昌推銷蜂窩煤的情況比較順利,這蜂窩煤的模子和煤爐都是由蘇昊提出思路、由爐匠吳達設計開發出來的。蜂窩煤的使用比普通煤爐要容易,爐火也更旺,所以一經推出,就受到了一些富裕家庭的青睞。由於豐城的市場太小,蘇小虎帶了幾個人前往南昌,開設了幾家專賣蜂窩煤和爐子的商號,生意非常火爆。

        這個青年農民,在鄉下的時候木木訥訥的,只知種地出力。自從當了蘇氏商行的二掌櫃之後,做生意的潛能居然被激發出來了。蘇昊聽蘇小虎說起生意經的時候,頭頭是道,真讓人不禁刮目相看了。

        次日一早,蘇昊穿戴整齊,前往縣衙去拜見韓文,他畢竟還有一個師爺的頭銜,需要時不時地向知縣請示一下工作。

        還沒走進縣衙,蘇昊就覺得氣氛有些不對。門口守門的衙役臉色凝重,像是有什麼重大事情一般。走進縣衙大門,平常在院子裡晃來晃去串門聊天的那些吏役都看不見了,一個個全躲在自己的廨舍裡,裝模作樣地辦著公務。

        蘇昊一時沒弄明白是怎麼回事,他像往常一樣,徑直向大堂走去,遠遠地便看到大堂門外站了兩名兵士,他們身上穿的,竟然是飛魚服。

        大明軍士,除了上戰場之外,平時穿得最多的,是一種長過膝、窄袖的胖襖。這種胖襖裡外有兩個顏色,可以翻轉過來穿,故稱為鴛鴦戰襖。但有一支部隊的服飾,與其他部隊是不同的,他們穿的衣服上有飛魚圖案,看起來十分華麗,這支部隊就是被稱為皇帝親軍的錦衣衛。

        飛魚服和繡春刀,是錦衣衛的兩大標誌,如今站在縣衙大堂門口的這兩名兵士,恰好就具備了這兩項標誌。

        錦衣衛的名氣之大,蘇昊不用到明朝也已經聽說過了。但穿越過來這麼長時間,真正的錦衣衛,他還是第一次見到。據他的印象,錦衣衛出現在哪個地方,一般來說都不是什麼好事,也難怪縣衙裡那幫平常大大咧咧的衙役們一下子都變得像綿羊一樣乖巧了。

        「來者何人!」

        就在蘇昊站住腳,猶豫著要不要繼續往大堂走的時候,兩名錦衣衛中的一個低聲發話了。他的聲音裡帶著一種威脅之意,一隻手也有意無意地扶到了繡春刀的刀柄上。

        蘇昊只好上前兩步,拱手行禮道:「二位軍爺,學生是縣衙的師爺,正打算去拜見縣尊大人。」

        他沒有說自己是南昌衛的百戶,主要是不想和錦衣衛扯上關係。錦衣衛名義上也是軍隊的一支,但其職能與普通軍隊是完全不同的。甚至可以說,錦衣衛與普通軍隊是有著一些敵對關係的,他們是受皇帝直接領導,用於監督百官,同時也監督軍隊的一個特務組織。蘇昊僅僅說自己是縣衙的師爺,相信這樣一個身份是不會引起錦衣衛的興趣的。

        果然,那名錦衣衛士兵對一個縣衙師爺根本沒放在眼裡,他像轟蒼蠅一樣地擺了擺手,對蘇昊說道:「我們常公公在和你們知縣說事,閒人不得打擾。」

        「哦,學生冒昧了。」蘇昊心中一凜,臉上卻不露聲色。他向兩名錦衣衛士兵行了個禮,便折回工房去了。

        工房裡,戴奇帶著六七名衙役,正悄悄地趴在窗口,看著大堂門口的那兩名錦衣衛士兵,臉上流露出憂慮的神色。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3-5-12 12:42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5-12 22:58
107 礦監
       
        「老戴,出什麼事了?」蘇昊走進工房,對戴奇問道。

        見蘇昊進來,衙役們不好意思再趴到窗口偷看了,都紛紛回到自己的位子上,有人趕緊給蘇昊端來了茶水,侍候著蘇昊坐下。

        戴奇湊到蘇昊身邊,小聲問道:「蘇師爺,你剛才和那兩個錦衣衛說話了?他們跟你說什麼了?」

        蘇昊道:「他們說,有個什麼常公公在和韓大人說事,閒人不得打擾。這常公公……莫非是太監?」

        戴奇一拍大腿,對旁邊的衙役謝思志說道:「老謝,你看我說對了吧,果然是常公公!」

        「唉,苦啊!」謝思志長嘆一聲,「咱們豐城慘了。」

        其他的衙役也都長吁短嘆起來,其淒苦的樣子,好像縣衙裡來的不是什麼常公公,而是什麼黑白無常一般。

        蘇昊問道:「怎麼,你們知道這個常公公,他是幹什麼的?」

        「蘇師爺,你是不知道啊,唉……」戴奇說了半句,便停了下來,只是搖頭嘆氣不迭。

        蘇昊哭笑不得,問道:「戴奇,你們玩什麼玄虛呢,有什麼事不能好好說嗎?」

        戴奇這才丟開裝神弄鬼的樣子,說道:「蘇師爺,你可曾聽說過礦監嗎?」

        「礦監?」蘇昊想了想,說道,「我好像聽人說起過,是朝廷派出來,專門負責採礦的太監吧?」

        「沒錯,正是如此。」戴奇道,「這個常公公,就是朝廷派到咱們江西來的礦監。啊,不對,應當說他是礦監的副使,這正使是李公公李龍。這常公公叫常蕪,有人把他的名字倒過來念,叫他無常。」

        趕情這縣衙裡還真是來了一個無常,蘇昊不禁為自己的預見而感到自豪。可是,一個礦監怎麼會變成無常的,蘇昊還是弄不明白。

        「蘇師爺,韓大人有請。」

        沒等蘇昊向戴奇進一步地求證,衙役李興出現在工房門口,對蘇昊說道。眾人扭頭向外看去,只見大堂門前的那兩名錦衣衛不知什麼時候已經不見了,估計是那個常蕪已經與韓文談完離開了。

        蘇昊隨著李興來到縣衙的二堂,二堂裡除了知縣韓文之外,還有縣丞、主薄、典史三人,以及正牌師爺方孟縉。李興把蘇昊送進門之後,便退了出去。蘇昊向眾人分別行過禮,韓文指了指一個位子,對蘇昊說道:「改之啊,坐吧。」

        「謝縣尊。」蘇昊答應著坐下了。

        「各位同僚,適才常公公前來說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改之還不清楚。吾輝啊,你向改之介紹一下吧。」韓文說道。

        方孟縉點點頭,對蘇昊問道:「改之,你剛才進縣衙,可曾見到兩個錦衣衛?」

        「學生見到了。」蘇昊道。

        「你可知道他們因何而來?」

        「學生不知。」

        「他們是陪著江西礦監副使常公公來的。常公公其人,你可曾耳聞?」方孟縉問道。

        蘇昊道:「學生此前並不曾聽說此人,不過適才在工房聽戴書吏說了一句,說此人名叫常蕪,還有人送了他一個外號,叫……」

        蘇昊說到這,沒有再說下去了。他不知道當著眾位官員的面,說一位太監的外號,是不是合適。縣丞王奇替他說了出來:「他的外號叫無常,就是專門管索命的那個。」

        「學生聽說的,也是如此。不過為什麼他的外號叫無常,學生就不知道了。」蘇昊答道。

        主薄王鳳韶道:「朝廷派到江西來的太監,有正副二人。正使是李興李公公,倒是一個心慈面善之人。副使就是這位常公公,是個笑面虎。他經常直接前往各府縣去敦促開礦收稅,所到之處,必是生靈塗炭啊。」

        「這是何故呢?」蘇昊驚道,生靈塗炭這個詞,可不是隨便亂說的,開個礦,怎麼至於弄到生靈塗炭的地步?

        方孟縉見蘇昊的確不明白,便一五一十地向他介紹起來。

        皇帝向各地派遣礦監的制度,始於隆慶年間。當時這樣做的原因,在於國庫日益空虛,皇帝迫切需要增加財政收人,來維持各項開支。由皇帝派往各地的太監,最早的職責是監督工商稅和礦稅的徵收,以避免地方官吏營私舞弊。由於這些太監都是帶著增加收人的任務下去的,所以在無法找出地方官的毛病的情況下,他們就必須想盡一切辦法,來從地方榨出更多的財富。

        在大明的財政體系中,田賦和工商稅是比較固定的,太監們很難有所作為。但礦稅是一種額外的收人,只要能夠找到更多的礦藏加以開採,那麼就可以收取豐厚的稅金,來完成皇帝交與的任務。

        就這樣,由皇帝派出的監督太監,逐漸蛻變成了專業的礦監。他們的任務就是逼迫地方官員找礦開礦,然後收取礦稅。一開始,礦監們做事還靠點譜,基本上是按礦收稅,找不著礦就不收。到後來,礦監們越來越囂張了,變成只管收錢,不管開礦。他們每到一處,便向地方官下達收取礦稅的指標,至於當地有沒有礦,能不能收上稅來,他們是不管的。

        朝廷派到江西來的兩個礦監中,正使李龍是個比較講原則的人,不太胡作非為。但副使常蕪則不同,他經常巧立名目地下到各個府縣去,敦促地方官開礦交稅。如果你不把稅交上來,那麼他就沒完沒了地騷擾你,甚至帶上錦衣衛,以各種莫須有的罪名拘捕地方官員。

        地方官員由於懼怕常蕪的吟威,就不得不想方設法去籌錢來交稅,這些稅金,最終自然是只能分攤到地方上的商戶和農家頭上的。為了避免激起民怨,地方官往往還得從官衙本身的開支裡挪出一部分錢來充作所謂的礦稅,這就使得官衙裡的吏役們的收人都要受到影響了。

        蘇昊剛才在工房看到吏役們一個個都垂頭喪氣,便是因為他們預感到自己名下的錢要被常蕪搜刮走了。

        「原來是這樣。」蘇昊恍然大悟,不過,他還有一點沒弄明白的,便問道:「方師爺,江西有這麼多府縣,這常蕪怎麼就盯上咱們豐城縣了呢?這其中有什麼原因沒有?」

        韓文苦笑道:「要說起此事,還得算到你改之頭上啊,都是因為你太能幹了,所以為本縣招來如此麻煩。」

        「呃……縣尊,此話乍講?」蘇昊冷汗直流,韓文說的,不會是他開煤窯的事情吧?至於造望遠鏡,這件事屬於軍方的事情,估計常蕪還不太清楚。

        韓文道:「今年四月以來,全省大旱,各府縣雖奮力打井,但終因杯水車薪,無濟於事,農家莊稼欠收至少在五成以上,多地已經出現饑荒,百姓苦不堪言。唯有我豐城縣,因為改之勘井得力,打井順利,莊稼收成最好,躲過了饑荒。當此之時,這常公公要下來收稅,豈不就選中我們豐城縣了?」

        「這也算是楚人無罪,懷璧其罪了吧?」蘇昊現學現賣,把剛剛別人說他的話,用來描述眼前的事情了。

        江西因大旱而遭災,許多個縣的百姓連吃飯都成問題了,在這種情況下,常蕪當然不可能再去盤剝,否則引起民變,他也吃罪不起。在這種情況下,豐城由於蘇昊這個妖孽打井有功,在大旱之年無大災,百姓能夠吃得上飯,於是就成了常蕪眼中的肥肉。韓文說這樁麻煩是因蘇昊而來,倒也沒說錯了。

        「常公公提出什麼要求了?」蘇昊問道。

        韓文道:「常公公說,他在京城的時候,就聽說豐城這個地方物華天寶,礦藏眾多,所以希望本縣多組織民壯探礦,交納礦稅,以解朝廷之難。」

        「這倒是一個冠冕堂皇的要求啊。」蘇昊道,「如果是這樣一個要求,縣尊倒也不必憂慮。豐城煤藏眾多,學生辛苦一下,多去探幾個煤藏出來,開些煤窯,交點稅給那常公公,也就罷了。」

        韓文道:「改之有所不知啊,這常公公要的,可不是煤窯的那點稅,他是要本縣去開金礦呢。」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這金礦豈是想開就能開的?本官在豐城幾年,也未曾聽說豐城有什麼金礦,這不是明顯的訛詐嗎?」縣丞王奇惱道。剛才常蕪來與韓文談事的時候,他也在場,對於常蕪的這個要求,他是知道的。

        韓文道:「其實,常公公估計也清楚這一點,所謂開金礦,不過是一個藉口罷了。他向本縣提出的要求,是一年上交黃金2000兩,相當於白銀萬兩。若是交不上,本縣就只有從其他地方挪借,湊出萬兩白銀給他了。」

        「一萬兩白銀……」蘇昊念叨著,這可不是一個小數目,如果分攤到全縣的商戶,足夠把一半以上的商戶逼得破產了。他因做望遠鏡的暴利,倒是可以拿出一萬兩白銀來,但這筆錢無論如何也不能落到他一個人頭上吧?

        「實在不行,也只能勸說縣裡的富商大戶樂捐了。」典史王一學道,「這真是無妄之災啊。」

        幾位官員也都搖著頭,表示這可能是唯一的辦法了。韓文卻是把目光投向蘇昊,好一會,才緩緩地問道:「改之,本縣素知你有測地勘礦之能,以你之見,本縣能找到金礦嗎?」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5-13 09:14
108 金礦

    聽到韓文的話,王奇等官員都停住了口,把目光投向蘇昊。他們剛才還有些不滿,不知道為什麼韓文要請蘇昊這樣一個無名無份的小年輕來參加縣衙的最高層會議,但此時,他們忽然明白過來了,如果要採礦的話,還有誰比眼前這個年輕人更合適的呢?

    在王奇等人的潛意識中,認定了常蕪要求豐城縣開採金礦僅僅是一種訛詐的手段。像這樣的手段,礦監們用得已經非常嫻熟了。比如說,他們會走到一戶人家跟前,說這地底下有金礦,要求這戶人家拆房騰地。這戶人家如果想要免災,就不得不拿出錢來打點。

    常蕪到豐城縣來說開金礦的事情,也是如此。王奇等人在縣裡當官好幾年,從未聽說過豐城有什麼金礦。常蕪非說豐城就有金礦,其用意就可想而知了。

    但韓文把蘇昊找來,卻突然給了大家一個啟示:蘇昊此人,能夠找到地下的水源,能夠找到地下的煤礦,沒准他還真能在豐城找到一個金礦呢?

    見大家都在看著自己,蘇昊無語了。他對韓文問道:「縣尊,你的意思是,真的想替那常公公找到金礦?」

    韓文道:「這開金礦之事,本縣素來反感,所以也從未想過要去做。但現在事到臨頭,若本縣不能找到金礦,那就只有動員富戶樂捐,補上常公公要的礦稅,這種勒索百姓之事,本縣是做不出來的。若改之真有此奇能,能夠在縣冶之內找到一處金礦,無論能夠產金幾何,這常公公也就無話可說了。本縣現在唯一不確定的,就是豐城縣到底有沒有金礦。」

    蘇昊點點頭道:「縣尊,如果你是這個意思,我可以肯定地回答你:有。」

    「真有金礦!」韓文和其他幾名官員的眼睛都直了,簡直不敢相信蘇昊說的是真話。蘇昊這個人的人品,他們在這段時間內也已經有所瞭解了,知道他不是一個信口開河之人。蘇昊說有金礦,那就十有八九是真的有了。

    「本縣在任三年,怎麼從未聽說過此事?」韓文問道。

    蘇昊道:「此事說來話長,學生也不想耽擱各位大人的時間了,各位大人只需要知道一點,豐城的地質結構複雜,各種成礦條件都有,不過大多數的礦脈的儲量不高,除了煤炭,還有……呃,也就是煤炭還比較多吧。」

    蘇昊本來還想說鈾礦,話到嘴邊趕緊給嚥回去了,鈾這種東西,在明朝說出來,實在是太超前了。

    「簡單說吧,就是如果我們願意費心去找,在豐城縣冶之內,金銀銅鐵錫,樣樣都能夠找到,只不過這些礦藏的價值,還不如找礦花的工夫大而已。」

    韓文聽到此處,不禁有些洩氣,他說道:「改之的意思,是說豐城這個地方肯定能有金礦,但要找起來,費時費力,輕易難以找到?」

    蘇昊道:「縣尊是大福大貴之人,遇事總能夠逢凶化古的。這金礦一事,學生從未關注過,但在下鄉打井之時,卻偶然發現了一處有可能成礦的地形。學生未加查證,不過有七成的把握,能夠找到一個金礦。」

    「真的?在什麼地方?」韓文急切地問道。

    蘇昊道:「是在縣冶東南的大順鄉源裡村,以學生的經驗來看,那裡的山裡應當有金礦。」

    「此事不可玩笑視之。若是沒有金礦,欺瞞礦監,就相當於欺瞞聖上,那可是要掉腦袋的大罪啊。」韓文說道,「改之,你可願再去一趟源裡村,確認一下?」

    蘇昊點點頭道:「遵命,學生這就去一趟。」

    韓文大喜,道:「那就有勞改之辛苦一趟了,改之此去,不管能不能找到金礦,本縣都會記下你的功勞。若是真能找到金礦,應了常公公吩咐下來的差事,本縣日後定有重謝。」

    蘇昊道:「縣尊言重了,這本是學生職責所在,豈敢懈怠。」

    韓文交代過蘇昊,又回頭對縣丞王奇說道:「王縣丞,常公公那邊……」

    王奇連忙起身道:「縣尊不必擔心,卑職這就去安排給常公公接風洗塵,明日帶他們幾人去游金花潭,定讓他們安心等待就是了。」

    一干人等商量停當,王奇負責穩住常蕪等人,蘇昊抓緊時間趕赴大順鄉,去勘測金礦。至於主簿王鳳韶和典史王一學,也各有任務,他們要分別去聯絡城裡的富戶,瞭解富戶們的承受能力,萬一蘇昊沒有找到金礦,這2000兩黃金的產出,就只能由富戶們來幫助分擔了。

    蘇昊對於找到金礦其實已經有七八成的把握。他在源裡村打井的時候,曾經注意過當地的地質構造,從經驗上判斷,這一帶很可能存在一個韌性剪切帶石英脈型金礦,其礦物組合應當是自然金、黃鐵礦、絹雲母、綠泥石和石英等。蘇昊在當地的地表發現了一些金礦化的跡象,當時就曾想到過此地應當能夠找到一個小型的金礦。

    蘇昊對於金礦沒有太大的興趣,首先是黃金的開採和提煉都不容易,要開一個金礦的動靜,遠比開煤礦要大得多。此外就是金礦太惹眼,像他這樣的身份,如果開一個金礦,恐怕沒等拿到金子,就已經被高官、衙內們吃得連渣都剩不下了。細想起來,能夠有資格開金礦,還真只有常蕪這樣的太監,恰好他們又醉心於開金礦,索性就把這個礦當成寶貝送給他們好了。

    蘇昊帶著陳觀魚、喻復陽和幾名礦工去了源裡村,花了兩天工夫,果然在山裡找到了一處金礦的露頭。喻復陽帶著礦工們鑿開表面上已經風化的岩層,裡面赫然出現了一種黃褐色晶體狀的礦物,在這些礦物中,鑲嵌著一些細小的金黃色顆粒。陳觀魚這傢伙不愧是個神漢,見識過的東西不少,一看到這礦石,眼睛就直了。

    「師爺,這是金礦石啊!」陳觀魚激動地喊道。

    「沒錯啊,怎麼,老陳,你也見過這種東西?」蘇昊呵呵笑著對陳觀魚問道。以一個地質學家的眼光來看,這種礦石其實屬於黃鐵礦石,裡面那些金黃色的顆粒是摻雜在鐵礦石中間的自然金粒。在古人的眼裡,金粒的價值遠遠大於鐵礦石,所以陳觀魚會把它稱為金礦石。

    陳觀魚道:「老道我年幼時隨師傅學那煉丹術,師傅給我看過這種礦石。我做夢都想一個跟頭摔下去就發現一個這樣的金礦啊,想不到在師爺你這裡,此事竟是如此簡單。」

    蘇昊道:「萬物皆有規律,這個地方的地質構造容易形成這種熱液礦床,再加上其他一些蛛絲馬跡,要找到這個金礦並不困難。」

    「師爺,你什麼時候能教老道我這門法術嗎?這可是真正的點石成金術啊。」陳觀魚厚皮涎臉地問道。

    蘇昊笑道:「可以啊,不過你得先到我勘輿營去學真正的勘輿術,這可不是你那些裝神弄鬼的法術。等到學完了,我再教你其他學問,以你的天資,學上五年,當有小成了。」

    「師爺玩笑了,這等高深的學問,豈是老道我能學會的。」陳觀魚悻悻地笑著,把這個話題揭過去了。其實,在他心裡想的是,這肯定是蘇昊的不傳之秘,所以才找出這樣一個托辭來敷衍自己。想那蘇昊自己才十七歲,如果照他說的,要先學這個先學那個,他豈不是從小就在學這些東西?

    蘇昊也的確是在和陳觀魚開玩笑,地質學的內容博大精深,豈是陳觀魚這種知識結構的人能夠學會的。和陳觀魚打趣完,他轉過頭對喻復陽問道:「老喻,以你的經驗來看,這應當是一座可以開採的金礦了吧?」

    喻復陽自從帶著夥計們鑿出金礦石之後,就一直處於精神恍惚的狀態之中。聽蘇昊這樣一問,他才訥訥地答道:「師爺大才,這果然是一座金礦。不過,恕小人眼拙,實在看不出這座礦能夠產多少黃金。」

    蘇昊想了想,說道:「如果我沒估錯的話,光這一座礦,可產黃金萬兩。」

    黃金萬兩,換算成後世的計量單位,也就是300來公斤而已,這座金礦的儲量又豈止是300公斤能夠打住的,蘇昊這樣說,已經是打了點折扣了。

    喻復陽掂著手上的金礦石,惋惜地說道:「唉,可惜了,這麼好一個金礦,居然要白白獻給那常公公。師爺,你就沒有想過再覓一處金礦,咱們自己開採出來?」

    蘇昊笑道:「老喻,你怎麼也動了貪念了,難怪人都說,財帛動人心啊。你也不想想,咱們一個平頭百姓,有什麼資格開金礦?」

    「這倒也是。」喻復陽點點頭道,「這金礦都是官府開的,小人還從來沒有聽說過百姓可以開金礦的。不過,小人真的很佩服師爺,想找什麼礦都能夠找到,啥時候找點咱們能開得了的礦,也讓小人跟著發點財吧。」

    蘇昊也揀起一塊礦石,認真地看了看,說道:「其實,這礦石裡除了金之外,還有其他的東西,光用來煉金,實在是太可惜了。我試試看能不能跟那常蕪說說,把煉金剩下的尾礦送給我們。」

    站在一旁的陳觀魚眼睛一亮,問道:「師爺可是想用此物來煉綠礬?」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5-13 22:22
109 綠礬

  「綠礬?」蘇昊奇怪地看著陳觀魚,「綠礬是何物?」
  「綠礬……就是綠礬啊。」陳觀魚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此物可配製綠礬油,其狀似水,可灼手,我等道人常以之融化礦物,來配製丹藥。亦有那樑上君子,以此物融化他人石牆,以入室偷盜……」
  「你說的……不會是硫酸吧?」蘇昊腦子裡靈光一閃,他想到陳觀魚說的是什麼東西了。其實硫酸在古代的名稱就叫作綠礬油,只是這種東西在民間很少有人用得著,所以蘇昊沒有聽說過。
  陳觀魚已經習慣了蘇昊說的各種新鮮詞語,他在腦子裡想了想,答道:「硫酸?呃,此物倒確是從硫石中提煉而成,師爺手上這種礦石,若是不用來煉金,便可用於提煉綠礬。」
  「沒錯沒錯,老陳果然博學。」蘇昊笑著拍拍陳觀魚的肩膀,說道。這種礦物叫黃鐵礦,主要成份是硫化鐵。蘇昊原本想的是可以用這種礦石來煉鐵,但聽陳觀魚一說,他才想起這種礦石還可以用來煉製硫酸。其實這倒不是他健忘,實在是他根本想不到古人居然也知道硫酸這種東西。

  「老陳,這煉製硫酸……或者說是綠礬油之法,你可瞭解?」蘇昊問道。
  陳觀魚把胸脯拍得山響:「師爺這可問著了,老道我奇門遁甲、五行八卦,樣樣精通,這煉製綠礬之法,乃是初出道的小道童都會的,我老道更沒什麼說的了。」
  聽到陳觀魚吹牛,喻復陽哈哈大笑起來:「陳老道,在蘇師爺面前,你就別吹了,還嫌丟臉丟得不夠啊?你的歲數打三折都比人家蘇師爺大,你看看蘇師爺會什麼,你會什麼?」
  陳觀魚被喻復陽揭穿了底細,倒也不惱。而是強詞奪理地說道:「老道我什麼時候說過我不服蘇師爺了?蘇師爺是文曲星下凡,豈是小老道我這樣的凡人可比的?可是這煉製綠礬之法,我老道確是精通,師爺若不信,我回去煉一瓶子給師爺過目就是了。」
  「嗯嗯。我從來沒說過不信的。」蘇昊說道。他知道當年的道士很多都學過煉丹術。而中國古代的許多化學發明,都是由煉丹士完成的。從黃鐵礦中提煉硫酸的方法並不算很複雜,陳觀魚說自己能夠辦成,應當是有幾分可信的。相比之下。他自己雖然通曉這組化學反應的過程,但如何用古代的器具來完成這個反應過程,他還真不瞭解。

  「老陳,你若是有把握,我倒真想拜託你幫忙煉一些綠礬油出來。此物很有用處。不過,你在提煉的時候,要千萬小心,這東西濺到身上,可不只是灼手的問題,而是會傷人的。」
  蘇昊一時也想不到用硫酸可以做些什麼,但作為一個後世的理工科專家,他太知道硫酸的重要性了。現在讓陳觀魚想辦法煉一些硫酸出來,沒準什麼時候就用得上了。
  「老道明白。師爺就放心吧。」陳觀魚信誓旦旦地說道,他現在雖然當著商行的賬房先生,對蘇昊幫忙不少,但畢竟不是利用他自己的專業來做事,這讓他一直頗有一些遺憾。現在聽到蘇昊要委託他去煉硫酸。能夠發揮他煉丹的特長,他只覺得渾身上下都是力氣,恨不得立馬就扛著這些礦石跑回城,到他寄住的西門清都觀閉門煉丹去。
  蘇昊吩咐喻復陽帶著人把鑿開的岩石再堆回去。又做了一些簡單的偽裝,然後便挑著幾擔礦石回城去了。這種礦反正也跑不了。就算被周圍的村民們發現了,他們也沒辦法進行大規模開採,所以無須派人在這裡守護。…,
  回到城裡,蘇昊讓陳觀魚先回道觀去,同時讓人送了一擔礦石去清都觀,供陳觀魚提煉硫酸用。他自己揀了幾塊含金粒最多的礦石,用一個布兜裝著,來到了縣衙。
  「改之回來了?」韓文坐在大堂上迎接蘇昊,一見面就急切地問道:「改之這一趟大順鄉之行,成效如何?」
  蘇昊拱手行禮道:「恭喜縣尊,學生剛從大順鄉回來,幸不辱使命。」
  「果真找到金礦了?」韓文喜出望外,幾乎就要從公案後面跑過來了。
  蘇昊上前一步,把布兜放到韓文面前的案子上,說道:「縣尊大人請過目。」
  韓文打開布兜,取出一塊黃鐵礦石,對著光細細端詳。礦石上鑲嵌著的黃金顆粒閃著煜煜的光彩。韓文就算不懂得礦物學,至少對於黃金是並不陌生的,他知道,只有純正的金粒,才能有這樣的色彩和光澤。
  「此礦規模幾何啊?」韓文驗看過礦石之後,對蘇昊問道。
  蘇昊道:「學生大致估計了一下,此礦可開採的礦石,提煉萬兩黃金當不在話下。」

  「哈哈!我豐城黎民有救了!」韓文拍著案子狂笑起來,絲毫沒有了往日那矜持的樣子。
  自從常蕪帶著錦衣衛出現那時起,韓文的心裡就壓著一塊大石頭,不知該如何去籌措常蕪索要的2000兩黃金。現在可好了,蘇昊真的在豐城境內找到了金礦,至於如何開礦,那就是常蕪去想辦法的事情了。韓文只要把這個金礦交到常蕪的手裡,他就再也沒有理由來勒索了吧?
  一塊石頭落了地,韓文只覺得渾身輕鬆,他站起身來,大聲說道:「來人,本縣要更衣前往公館,面見常公公獻此礦石。」
  韓文要去見常蕪,蘇昊自然是要跟著的,否則常蕪一旦問起礦山周邊的情況,就沒有人能夠回答了。
  蘇昊因為是外出探礦,所以換了一身尋常的短衣,沒有穿生員的襕衫。他有心說自己回家去換套衣服再來,卻被韓文攔住了:「改之,你就穿這身衣服去見常公公,也可顯得你不辭辛勞,是不是?」
  「呃,好吧。」蘇昊點點頭,這作秀的事情,古往今來都是一樣的,韓文也不能免俗。

  蘇昊拎了那兜礦石,隨著韓文出了門,前往常蕪住的公館。從縣衙到公館之間,沒有多少路,所以韓文也沒有坐轎,只是和蘇昊一起步行,一路上問了一些有關探礦過程的事情,以便一會能夠向常蕪說道說道。
  來到公館門口,只見大門外站了兩名縣衙的衙役,那是王奇派來替常蕪看門的。至於與常蕪一同前來的那兩名錦衣衛,偶爾出來裝裝門面也就罷了,讓他們看門,他們肯定是不干的。
  「韓大人!」
  見韓文過來,兩名衙役連忙上前施禮。韓文擺擺手,示意他們不必多禮,然後問道:「常公公在公館裡否?」
  「在,王縣丞正陪常公公和兩位錦衣衛的軍爺在聽戲看茶燈呢。」衙役答道。
  「那你們給我通報一聲吧。」韓文說道。
  對於韓文來說,這也是無奈的事情了。太監是代表著皇帝的,他一個小小的七品縣令,都不夠人家塞牙縫的,只能卑躬屈膝地以下屬的身份求見。讀書人對於太監一向瞧不起,但當著太監的面,卻不能把這種不屑表露出來,這應當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衙役進去通報了一聲,隨後便跑出來,把韓文和蘇昊引進了院子。豐城縣的公館規模不小,分為若干個小院落,中間是一個大院子,屬於搞活動的地方。韓文和蘇昊進去的時候,看到大院子的一頭搭了一個舞台,台上正有一些藝人在表演著茶燈,王奇陪著常蕪以及兩名錦衣衛,坐在台下,一邊喝茶吃東西,一邊欣賞著節目。
  「豐城知縣韓文,拜見常公公!」韓文走上前去,跪地向常蕪問候道。
  蘇昊遲疑了一下,也乖乖地跪下了,說道:「生員蘇昊,拜見常公公。」
  常蕪嘿嘿一笑,擺了擺手,說道:「起來吧,都是自己人,不必多禮。小良啊,給韓知縣看座。」
  在一旁侍立的一名小太監答應一聲,做出一個準備過來給韓文搬椅子的姿勢,但腳下卻沒有動。蘇昊眼明手快地迎上前去,說道:「豈敢勞小公公的大駕。」
  說話間,一塊兩把重的銀子已經遞了過去,那名小太監熟練地接過銀子,向蘇昊笑了笑。蘇昊這才退回來,從旁邊給韓文來搬了一把椅子,讓韓文坐下,自己則站在韓文身邊,因為他聽到常蕪此前只吩咐給韓文看座,卻沒有說給他這個穿著短衫的生員看座。

  常蕪看著蘇昊的這一番動作,對韓文問道:「韓知縣,這位小後生是何許人也啊?你帶他來見咱家,有何說道?」
  韓文拱手道:「常公公,這位是咱們豐城龍光書院的生員,名叫蘇昊。他粗通一些勘輿之術,前日常公公吩咐下來,要本縣勘礦採金,是這蘇昊主動請纓,跋山涉水前往縣冶東南的大順鄉,勘得一個金礦。他接連忙了兩日,衣服都沒顧上換,就趕來向常公公報喜了,還請常公公恕他儀表不端之罪。」
  「是嗎?」常蕪一愣,「韓知縣,你是說,你們竟然真的找到了一個金礦?」
  台上演茶燈的演員們早已得了王奇的暗示,停下了表演。蘇昊向常蕪一笑,說道:「托常公公的福,學生確是找到了一處金礦,現有采來的金礦石三塊,請公公過目。」
  說罷,他把手裡提著的布兜,遞到了常蕪的面前。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3-5-13 22:23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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