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大明地師 作者: 齊橙 (已完結)

 
mk2258 2013-3-26 07:34:5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32 536417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5-7 01:04
080 五十頃中田
                   
        我就知道你這個老東西就是想漫天要價,還扯什麼地氣人脈啥的,蘇昊在心裡鄙夷地想道。剛才他看到祝熙在裝神弄鬼的時候,眼珠子滴溜溜亂轉,就知道他是在編瞎話,目的僅僅是想在談價錢的時候多一些砝碼。不過,話又說回來,趙洛家裡也的確得有這樣一位老管家,否則以趙洛那富二代的稟性,那點家產早讓人給蒙走了。

        「祝先生,不知你所說的彌補地氣之資,大概要多少錢?」蘇昊不想和祝熙多扯淡,直截了當地就讓對方開價了。

        「不知蘇師爺打算開幾個煤硐?」祝熙反問道。

        山場是人家的,自己未來開幾個硐,肯定瞞不過人家,所以蘇昊也就實話實說了:「這片山場,煤脈眾多,我估計前後要開三四十個硐吧。不過,這些硐不是同時開的,估計要花幾年時間。」

        「若是這樣,那老朽就說一個整數吧,1000兩,師爺看如何?」祝熙豎起一個手指頭,看著蘇昊說道。

        「你……」

        陳觀魚當即就想跳起來了,這可是明目張膽的敲詐了。這些山場本來都是荒山,閒著也是閒著。在這山上採煤,交給山場主一些錢,這是應該的,但一下子開到1000兩的高價,就是訛人了。

        蘇昊眼明手快地把陳觀魚攔住,不讓他多說,然後依然笑著對祝熙問道:「祝先生說的,是總共1000兩嗎?」

        「老朽說的,是每年1000兩。」祝熙應道。

        「祝先生,這個價錢是不是有點……」趙洛在一旁也聽不下去了,當初喻復陽來找他說要開個煤窯的時候,他才收了喻復陽20兩銀子,現在祝熙一張嘴就是1000兩,而且還是每年,這實在有點獅子大開口的味道了。趙洛作為一個風雅之人,覺得這種漫天要價的行為有點不太合適了。

        祝熙回頭對趙洛說道:「東家,老朽開的這個價錢,其實並不算高。你想,蘇師爺帶人在山場裡採煤,這煤炭是會污損地面的。蘇師爺他們采完煤就走了,日後我們還得請短工來清掃,這個開銷可不小啊。」

        趙洛見祝熙說得如此堅定,也無奈了,他尷尬地笑著對蘇昊說道:「蘇師爺,此事你看……」

        蘇昊還是一臉微笑的樣子,看著祝熙問道:「祝先生,你說的這個價錢,不知還有商量的餘地沒有?」

        「商量餘地嘛……自然也是有的。」祝熙遲疑地說道,他開出一年1000兩的價錢,本來也是打算讓蘇昊還價的。以他的想法,蘇昊即使攔腰砍掉一半,剩下500兩,甚至400兩,他也是願意接受的。這些年趙家的收入已經不比當年了,光靠田裡收的那點租子,日子過得有些捉襟見肘,如果能夠額外再加上幾百兩的收入,至少也可以緩解一下。

        祝熙做好了讓蘇昊砍價的準備,卻不料蘇昊一臉不在乎的樣子,只甩出一句話,問他這個價錢能不能動。他有心裝裝硬氣,說一口價,絕無餘地,又怕蘇昊是個二楞子,不懂砍價之道,被他一句話真的說跑了。

        趙家的這片山場,一直都有人說地下有煤,但誰也說不清煤在何處。前一段來開煤窯的喻復陽,據說開出來的煤硐前景也非常黯淡。現在好不容易有個冤大頭打算把山場全包下來,開十幾個硐,如果因為一句話沒說好而讓他跑掉了,祝熙可要追悔莫及了。

        「有商量就好,祝先生能不能給晚生一個底價呢?」蘇昊問道。

        祝熙硬著頭皮說道:「蘇師爺,這談買賣,就是一方要價,另一方還錢。蘇師爺如果覺得老朽開的價錢略高了一些,可以出個你覺得合適的價,大家商量著來嘛。」

        蘇昊道:「好吧,既是如此,那我就說說我的價。我的價錢是,一兩銀子都不出……」

        「你說什麼!」祝熙的眼睛瞪得滾圓,原本還有點白內障的樣子,現在可一點也看不出來了。如果蘇昊還價還到100兩甚至50兩,他都能理解,但對方一開口就說一兩銀子都不出,這是想吃霸王餐嗎?

        「蘇師爺,這好像有點不太合適吧。」趙洛也接受不了蘇昊的霸氣,神色不預地說道,「祝先生開的價錢,確是偏高了一些,但蘇師爺說一兩銀子都不出,莫不是想以官威壓人?」

        蘇昊哈哈一笑,道:「楓嶺先生,祝先生,二位別急,我還沒說完呢。」

        「蘇師爺請講。」祝熙壓住了火氣,說道。

        蘇昊道:「白銀千兩,總有用完的時候。過幾年我等把煤采完了,不知貴府這片山場又能做何用場?我倒有個想法,想和做貴府做筆交易,讓貴府能夠得到百年的收益,二位看如何?」

        「什麼交易?」祝熙問道。

        蘇昊道:「我想請求貴府許我在山場中採煤,租銀分文不付。我送給貴府50頃中田,如何?」

        「50頃中田!」祝熙驚得差點要站起來了。田地根據產量的高低,可以分為上中下等,一畝上田值二三十兩銀子,一畝中田值十幾兩銀子,一畝下田就只能值幾兩銀子。蘇昊聲稱要送給趙家50頃中田,相當於七八萬兩銀子,這怎麼可能呢?

        「蘇師爺不是開玩笑消遣老朽吧?」祝熙沉住了氣,問道。

        蘇昊指著案子上的地圖,對祝熙問道:「祝先生,從這圖上看,這條小河沿岸有不下百頃的平地,適才我等從此經過時,看到這地里長滿野草,想必已經荒蕪多時,不知是何緣故?」

        「那片地都是紅土,土地貧瘠,無法耕作。先父在世時,曾經請農人試耕,一畝僅能收糧數斗,無利可圖,是以棄耕。」趙洛不以為然地說道。

        蘇昊道:「若是晚生能夠把這片土地改造成可耕之地,產量不敢多說,一畝田出產兩石當不在話下,這可算是中田否?」

        祝熙看著蘇昊,問道:「蘇師爺的意思是……」

        蘇昊道:「這種紅壤地,不過是酸性過大,另外就是缺乏有機……呃,反正土裡還缺一些其他的東西。若能大量施用生石灰改其酸性,再輔之以其他肥料,一兩年內,土質當有明顯改善,可達中田之資。」

        對於紅壤的改造,在明代已經有一些較為成熟的方法。施用生石灰中和酸性,是其中的一項。除此之外,農民們還要在田裡施放雞毛、牛骨等燒成的灰,當時的人不知道這樣做的目的是增加土壤中磷的含量,只知道能夠起到改良土壤的效果。

        祝熙顯然也是懂得這一套方法的,他說道:「蘇師爺說的這個意思,其實老東家在的時候也想到過。只是這改造紅土地,需用大量生石灰和牛骨,這二者都價高難得。慢說是改造50頃,就算是改造10頃,也需費石灰10萬斤,牛骨2萬斤,而且這還只是一年之費。不知蘇師爺有何高招,可獲得如此多的石灰與牛骨?」

        蘇昊道:「祝先生,這就是晚生想和貴府商量的事情了。晚生在山中採煤,有了煤,要燒製石灰有何難哉?我保證每年給你供應50萬斤生石灰,價錢嘛,就按每100斤8分銀子算,你看如何?」

        前面已經說過,南方由於缺少煤炭,所以石灰的價格畸高,豐城市面上生石灰的價格是2錢銀子100斤,而且供應量還十分有限。蘇昊提出以8分銀子100斤的價格向趙家提供生石灰,而且能夠達到一年50萬斤的供應量,這可讓祝熙喜出望外了。

        「蘇師爺此話當真?」祝熙追問道。

        蘇昊道:「這個咱們可以簽合同嘛,價格和供應量都可以寫到合同上去,如果完不成,我依合同賠你錢就是了。」

        「豈敢,豈敢。」祝熙客氣道,「那麼,牛骨呢?這可不是隨便就能夠找到的。」

        蘇昊道:「我找不到那麼多的牛骨,不過,我可以向你提供另外一種東西,肥田的效果不會比牛骨差,而價錢遠低於牛骨,每100斤,就算3錢好了。」

        「果有此物?」祝熙詫異地問道,「老朽怎麼從未聞聽?」

        蘇昊呵呵一笑,心說你如果聽說過就怪了。農家在田裡用牛骨灰拌草木灰來裹稻根,取的是牛骨灰中的磷質。後世的人明白這個道理之後,就直接使用磷礦粉來作為磷肥的來源了。蘇昊在廣豐鄉打井的時候,曾經偶然在山中發現了一處小小的磷礦,儲量小,品位也低,根本達不到後世工業生產所需的要求,但放到當下,采一些出來磨成磷礦粉,賣給農家當磷肥用,還是頗為有利可圖的。

        「祝先生,此物名叫磷肥,是晚生用山中礦物秘製而成,肥田效果比牛骨更好,而且肥效可持續數年。晚生估算過,一畝紅壤施用磷肥50斤,即可達到改土的效果。要改造貴府的50頃紅壤地,有25萬斤即可,而這25萬斤磷肥,晚生是可以提供的。」蘇昊說道。

        「好!」祝熙拍掌道,「若蘇師爺果真能每年向敝府提供石灰50萬斤,磷肥25萬斤,那這租山場採煤之事,敝府可分文不收。」

        「一言為定?」蘇昊笑著問道。

        「一言為定!」祝熙斬釘截鐵地說道。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5-7 01:53
081 一代宗師
                   
        來趙府之前,蘇昊就想好了和趙家交易的條件,那就是替趙家改造山腳下的那一大片紅壤荒地。後世改造紅壤地的方法是很規範的,不外乎是施用生石灰中和酸性、施用磷肥提高土壤的含磷量,然後種植綠肥作物增加土壤中的有機質含量,這樣持續幾年,紅壤基本上就能被改造成中產田了。

        蘇昊能夠找到小型的磷礦,所以磷肥的來源不用發愁。有了煤炭之後,只要到山上開採隨處可見的石灰岩,就能夠燒製生石灰,每百斤的成本不會超過4分銀子,按8分銀子的價格賣給趙家,就有對半的利潤,何樂而不為?

        蘇昊支持趙家改造紅壤地,除了是想免掉租用山場的費用之外,還有一個目標就是拿趙家當廣告,吸引更多的農民來購買蘇氏商行出產的石灰和磷礦粉。江南地區的紅壤荒地甚多,如果能夠產生示範效應,蘇氏商行光這一項業務就足夠掙得手抽筋了。

        除去個人牟利的動機,改造紅壤荒地也是一項利民工程。豐城縣總體的情況是人多地少,增加耕地的有效供給,能夠增加全縣的糧食產量。只要糧食有了富裕,發展其他的產業就有基礎了。

        從祝熙的角度來說,蘇昊畫給他的大餅實在是充滿了誘-惑。正如蘇昊所說的,千兩的白銀,也終有用完之日,而擁有土地則是可以年復一年獲得收益的。如果真的能夠把名下的50頃荒地改造成中產田,再租給農民去耕作,一畝田按半石米的租金來算,一年也是2500石的收益,相當於1000多兩銀子,這比從蘇昊手裡收山場的租金可實在多了。

        趙洛是個紈袴,也不懂得這些經營之道。他見祝熙和蘇昊都是滿臉喜色的樣子,知道這個選擇是一個雙贏的結果,也不禁高興起來,連忙吩咐下人去準備酒宴,預祝雙方合作成功。

        酒席上觥籌交錯,賓主交談甚歡。趙洛喝得高興之處,便向蘇昊等人吹噓自己云游四方的經歷,一會說自己曾在某某書院舌戰群儒,一會說自己與某某大儒交契甚厚。蘇昊對於明代的社會風俗瞭解得不多,聽趙洛這一番胡吹海侃,倒真是長了不少見識。

        「對了,你們可曾聽說過那溫陵居士李宏甫乎?」趙洛端著酒杯,對蘇昊和馬玉問道。

        「晚生不曾聽說過。」蘇昊說道。趙洛說的那些名流雅士,他大多都沒有聽說過,當年的名流都是文化人,蘇昊作為一個搞地質的,和他們能有什麼交集呢?

        馬玉卻是點點頭道:「楓嶺先生說的,是黃安的李贄李宏甫吧?」

        趙洛得意道:「沒錯,就是他。不過,宏甫先生在萬曆十二年的時候,就已經離開黃安,到麻城去了。我去拜見他時,他居於麻城龍潭湖上的芝佛院,潛心著書,偶爾開壇講學,從者如雲。我有幸聽過兩次,實在是勝讀十年之書啊。」

        馬玉眼睛裡露出崇拜的神色,道:「楓嶺先生竟聽過宏甫先生講學,實在是令晚生豔羨之至。晚生曾聽書院從前的顧教諭說起過宏甫先生其人,顧教諭對他也是頂禮膜拜,稱他為當世第一大儒。」

        「當得起,當得起,宏甫先生絕對當得起當世的第一大儒。」趙洛連聲說道。

        蘇昊聽他們兩說得熱鬧,忍不住捅捅馬玉,問道:「獨文兄,你們說的這個什麼居士,是何許人也?真有這麼神嗎?」

        「那是自然。」馬玉說道,「他曾師事王東崖先生,東崖先生故去之後,宏甫先生便是心學的一代宗師了。」

        「呃……這個東崖先生,又是何許人也?小弟愚鈍,對於這些當世大儒,竟一無所知。」蘇昊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了。

        馬玉知道蘇昊不過是個鄉下讀書人出身,能夠考上秀才,也不過是靠著一些死記硬背,學術功底並不深厚,見識更是粗淺,比不了馬玉這種在城裡讀書的秀才。見蘇昊不恥下問的樣子,馬玉便向蘇昊簡單地介紹了一下這中間的人物關係:

        所謂東崖先生,本名叫王襞,是泰州學派的創始人王艮的兒子,王艮則是心學的創始人王陽明的弟子。王艮是江蘇泰州人,他在向王陽明學習了心學理論之後,回家鄉開創了泰州學派,門下精英輩出,包括了王棟、徐樾、趙貞吉、何心隱等等,其中最出名的有兩個,一個是大思想家李贄,另一個是大政治家、曾在嘉靖年間任內閣首輔的徐階。。

        李贄是福建泉州人,生於嘉靖六年,26歲中舉人,後先後擔任河南共城教諭、南京國子監博士、北京國子監博士、南京刑部員外郎、云南姚安知府等職。當了三年知府之後,他厭倦了這種生活,開始消極怠工,結果遭到彈劾,被勒令致仕了。

        解官之後,李贄沒有回原籍,而是到了湖北黃安一個名叫耿定理的老朋友那裡住下來,著書講學。萬曆十二年,耿定理去世,李贄便移居麻城,一直到現在。

        李贄其人最大的特點,在於個性張揚。據他寫的自傳上稱,他在任何一個衙門任職的時候,都和上司、同僚們鬥得不亦樂乎。在棄官之後,他專注於著書立說,傳播自己的思想。他自稱是孔孟傳統儒學的異端,稱自己的著作是離經叛道之作。他反對各種虛偽的仁義道德,說那些道學家「名為山人,而心同商賈,口談道德,而志在穿窬」。

        「呵呵,這位老先生倒是有點意思,日後若有機會,定當去拜見拜見。」蘇昊說道。在他心目中,古代的大儒都應當是那種動輒就要引經據典,說點啥「子曰詩云」的人,想不到還有人自稱是孔孟的異端。這樣的人,倒是值得去認識一下的。

        「你欲去之時,務必告知趙某,趙某與你同行。」趙洛說道。

        蘇昊搖搖頭笑道:「我也只是說說罷了,眼下有這麼多事情要辦,誰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有空。楓嶺先生,我倒是覺得你平常悠閒得很,實在是讓人羨慕啊。」

        趙洛嘆道:「悠閒日久,也是無趣。家叔回鄉時,給我下了禁足令,不准我離開豐城,讓我安心在家打理家業。其實,這家業有祝先生管著就很好了,我只是多餘之人而已。」

        「東家何出此言,老朽已經老了,還能替東家打理幾年呢?」祝熙連忙說道。

        「祝先生這話說的,你老的身體好得很,再幹20年也無妨呢。」趙洛說道。

        蘇昊笑道:「楓嶺先生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像我和獨文兄這樣,欲求一張安靜的課桌而不能,這才叫苦呢。」

        「我倒寧願像二位這樣忙碌。對了,蘇師爺,日後你開始採煤、燒石灰之時,趙某也去觀摩一下吧,或許還能助蘇師爺一臂之力呢。」趙洛用央求的口吻說道。

        蘇昊見趙洛這樣一個40來歲的大叔,居然像個孩子一般貪玩,不覺啞然失笑。他答應道:「楓嶺先生想看採煤,隨時都可以去。其實,我們這邊還有更有趣的事情,不知楓嶺先生有意參加否?」

        「什麼事情?」趙洛問道。

        蘇昊道:「我已經稟明知縣韓大人,打算於今冬在縣治南邊的羅山修建一座水庫,也就是大型的陂塘了,計劃能夠蓄水百萬立方丈。獨文兄和龍光書院的一些同學不日就將前往羅山地區去進行地質勘察,楓嶺先生若有興趣,也可前往。」

        「有這等好事?」趙洛果然被蘇昊說動了心,他眼睛閃閃發亮地看著馬玉,說道:「獨文老弟,若不嫌趙某蠢笨,我倒想跟你們一道去行那勘察之事。蓄水百萬立方丈的陂塘,趙某聞所未聞,若能在此事中出一份力,日後也可向列祖列宗有個交代了。」

        「這個……」馬玉倒是遲疑了。在他看來,趙洛就是一個老紈袴,在一起聊聊天、吹吹牛,倒是無妨,但要讓他和自己一道去搞勘測,似乎有些牛頭不對馬嘴的感覺。但看到趙洛一臉期待的樣子,他又不好直接說出拒絕的話。不管怎麼說,自己還正在吃著人家的酒席呢。

        蘇昊倒是爽快地應下來了:「沒問題,這事我說了算。楓嶺先生先提前做些準備吧,山裡條件艱難,楓嶺先生要做好吃苦受累的準備喲。」

        「沒說的,你們別看我是個員外,要論吃苦受累,趙某也是能夠撐得下來的。」趙洛牛哄哄地說道。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3-5-7 02:09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5-7 02:10
082 簿記之法
                   
        因為喝酒行令鬧得太晚,蘇昊一行當晚就借宿在趙府了。趙洛本來就是一個好結交朋友的人,遇見蘇昊、馬玉這樣的青年才俊,更是歡喜,到了第二天早上,還拚命地挽留他們,讓他們在府上多盤桓幾日再走。蘇昊哭笑不得,只好以公務繁忙、知縣急著聽匯報這樣的藉口,離開了趙府。

        從趙府出來,許宗等人也趕來和他們匯合,眾人一起返回縣城。走到路上,馬玉忍不住對蘇昊問道:「改之兄,你昨天拚命勸那趙員外與我們一同去勘測水庫,卻是何故?我觀此人養尊處優,恐不是能夠吃苦之人。」

        蘇昊笑道:「我也正是看到這一點,所以才竭力勸他和你們一起去啊。」

        「這是何故?」馬玉納悶了。

        蘇昊道:「這趙員外是個好奇之人,這樣的事情,我只要向他提起來,他是肯定想去參與的。他既不願意吃苦,自然就會多做安排,預備好各種野外生活物件。這樣一來,你們不就能夠沾光了?咱們都是窮人,像這樣的事情,拉個富人入夥,是絕對不會吃虧的。」

        馬玉忍不住笑了出來:「原來改之兄竟是存了這樣的用意,實在是不甚厚道。我觀這趙員外天性率真,了無心計,改之兄如此算計於他,有悖聖人之道啊。」

        不管是否有悖聖人之道,蘇昊等人的這一趟宣風鄉之行,可以說是大獲成功。煤藏已經找到了,採煤的硐頭也雇著了,然後又不費分文地租到了山場,甚至還把未來將要出產的石灰也提前預售出去了,真可謂是一帆風順。

        眾人乘船過渡,回到了縣城。蘇昊交代陳觀魚、許宗、馬玉等人分頭去辦各項相關的事情,自己則夾著在宣風鄉畫的地圖,回到了家裡。

        「秀兒,秀兒!陸老闆!」蘇昊一進門便大聲地喊叫起來,沒辦法,宅子太大了一些,通訊只能靠吼了。

        陸秀兒應聲從樓上她的閨房裡跑了出來,憑著欄杆說道:「哥,你回來了?」

        「下來。」蘇昊招招手道。

        「幹嘛呀?」陸秀兒老大不情願地問道。

        蘇昊道:「下來再說,我有事要你幫忙呢。」

        「我這有客人呢。」陸秀兒道。

        「客人?怎麼,韓小姐又來了?」蘇昊問道,他能想到的陸秀兒的客人,也就只有韓倩一個了。

        「蘇公子好。」

        「蘇師爺好。」

        從陸秀兒的閨房裡居然出來了兩位姑娘,她們站在陸秀兒身邊,齊齊地向蘇昊道了個福,弄得蘇昊慌忙回禮。等到回完禮,他才發現,這兩個人一個是韓倩,另外一個居然是程儀。

        「程家娘子怎麼也來了?」蘇昊奇怪地問道,他實在想不出程儀怎麼會認識陸秀兒,又怎麼會跑到他家裡來了。

        「蘇師爺,是韓小姐傳我來的,說是讓我給陸小姐講授一些簿記之法。」程儀恭敬地在樓上答道。

        「呃……你們能不能下來說話?」蘇昊道,「再這樣說下去,我就要落枕了。」

        三個姑娘一齊撲哧地笑了,陸秀兒回頭便邀兩位女伴一齊下樓,程儀和韓倩二人互相用眼神推搡了一下,隨後都垂下頭去,面色緋紅地跟著陸秀兒一起,下到了樓下堂屋裡。

        到了堂屋,陸秀兒義不容辭地擔當起了女主人的角色,她招呼蘇昊和兩位女伴分別坐下,又給眾人倒了水。韓倩和程儀各有尷尬之處,都是側著身子坐在凳子上,眼睛多數時候盯著自己的鞋尖,偶爾偷偷地瞟一眼蘇昊和陸秀兒。

        「程儀,你剛才說什麼簿記之法?」蘇昊問道。

        程儀抬起頭來,閃動著漂亮的大眼睛,答道:「回蘇師爺,前兩日,韓小姐說蘇師爺的妹妹陸小姐要開一家商行,陸小姐自己想學些簿記法,以便日後盤查賬冊,卻又苦於找不到人指點。先父在時,曾經教過小女子一些簿記之法,所以韓小姐便喚小女子來向陸小姐傳授一二。其實小女子所學也甚是粗淺,只能與韓小姐、陸小姐一起切磋。」

        「哦,原來如此。」蘇昊笑了,看來,是自己這個妹妹太過於投入了,剛剛委任了她當掌櫃,她就忙著要學會計了。估計她是向韓倩說起了此事,而韓倩自己又不精通會計,所以便把曾經跟著當官的父親學過簿記的程儀給叫到家裡來了。

        「那還真是辛苦你了,我這個妹妹識字不多,你要教她簿記,恐怕是要費不少心了。」蘇昊道。

        程儀道:「哪裡,陸小姐蕙質蘭心,雖然此前不甚識字,但這兩日小女子只是給她粗略地講了講,她就學會一大半了。」

        「那必是程家娘子教得好了。」蘇昊道。

        陸秀兒對蘇昊說道:「程姐姐當然教得好了。過去我讓你教我認字,你愛理不理的,還說我笨。程姐姐教我可耐心了,從來不笑話我。」

        「過去……好像是我要教你認字,你自己不學好不好?」蘇昊揭發道,見陸秀兒隱隱有要暴走之勢,他連忙轉換話題,說道:「秀兒,你跟程家娘子學簿記,可曾自己親手記過賬?拿給我看看好嗎?」

        「正要給你看呢。」陸秀兒笑著說道,她一伸手,不知從哪掏出了幾頁紙,遞到蘇昊面前,得意道:「哥,你看看,這都我自己記的賬。」

        蘇昊拿過那幾頁紙看去,只見上面歪歪扭扭地寫著收銀若干、支銀若干之類的字,字跡顯得十分幼稚,想必就是出自於陸秀兒之手了。不過,她一個過去幾乎不識字的女孩子,幾天不見居然能夠記賬了,這實在是一個大進步。看來,人都是要壓擔子的,給陸秀兒一個掌櫃的頭銜,居然把她的學習潛能給激發出來了。

        「蘇師爺,這是小女子學的簿記之法,不知對否,還請蘇師爺指教。」程儀柔聲說道。

        蘇昊遲疑了一下,說道:「程儀,你這個簿記法,倒是沒什麼錯,不過,稍微複雜了一點,而且不便於清賬。我學過一些西人的簿記法,不知你有興趣瞭解否?」

        「小女子願聽蘇師爺的指教。」程儀答道。

        蘇昊站起身,走到吃飯的八仙桌前,對三個女孩子招招手道:「你們都過來看著。」

        三個女孩子一齊走過去,圍著八仙桌,等著蘇昊說話。蘇昊找來一張紙,又摸出一截炭條,然後著重對程儀說道:「程儀,你注意聽著,我先給你講解一下阿拉伯數字……」

        說著,他便開始在紙上寫出0至9的10個阿拉伯數字,一個一個地解釋給程儀聽,又給她講解有關記數法的內容。

        這些內容是當初蘇昊在出發打井之前,在縣衙裡給生員們講過的,當時韓倩曾去旁聽,所以對此並不陌生。陸秀兒原來文化程度就低,中文的數字尚未記熟,看到阿拉伯數字,更是直接暈菜。唯有程儀,她原本並未接觸過阿拉伯數字,但她有很好的文化底子,蘇昊簡單地一說,她就明白了,而且迅速地悟到了其中的妙處。

        「好,你既然已經明白了阿拉伯數字,那我就接著給你講記賬方法。我們用的記賬方法,叫做複式記賬法,你記這樣一句口訣,叫做有借必有貸,借貸必相等……」蘇昊道。

        程儀眼睛死死地盯著蘇昊在紙上隨手畫出的賬戶表,腦子飛轉,迅速地吸引並消化著蘇昊給她講解的現代會計方法。蘇昊自己並非會計出身,有關會計準則之類的東西,也不太瞭解,只是知道個記賬的皮毛而已。但即便是這點皮毛,在程儀聽來,就已經是了不起的大學問了。

        「竟有如此簡便的簿記法,勝似小女子所學千倍了。」程儀興奮地小聲叫道,她本是一個矜持的女孩,若非真的被蘇昊講授的知識打動了,是斷然不會喜形於色的。

        「韓姐姐,你懂嗎?」陸秀兒在一旁小聲地對韓倩問道。

        韓倩輕輕地搖搖頭,貝齒咬住了下唇,有些微微的失落感。蘇昊講的這些東西,她只聽懂了三成,還有七成需要細細回味才能理解。但她看到程儀的臉上是一種釋然的神情,知道她起碼聽懂了七成。這個發現,讓韓倩心裡泛起了一陣酸意。

        蘇昊講解會計方法,是主要針對程儀的。他曾經有過要把程儀招進商行來當個管理人員的念頭,聽說她懂簿記,更是堅定了這個想法。他向程儀傳授會計知識,目的在於讓她掌握了之後能夠管起商行的財務,至於韓倩和陸秀兒,蘇昊原本就沒考慮她們是否能夠聽懂的問題。在蘇昊想來,韓倩是知縣家的千金,與商行無關;陸秀兒當這個掌櫃,主要的職責是幫自己看家,管賬的事,還真指望不上她。

        「蘇公子,這個地方我沒聽明白,你能再給我講一遍嗎?」韓倩終於忍不住插話了,誰讓蘇昊講話的時候眼睛只看著程儀的?

        「哦,韓小姐,你是說哪個地方?」蘇昊這才發現自己似乎無意中怠慢了某些人,他扭頭看去,只見韓倩的臉上似笑非笑,眼神裡秋波粼粼,像是能把蘇昊淹沒的樣子。

        蘇昊下意識地吸了吸鼻子,這滿屋子的脂粉清香中,怎麼忽然間有了一股淡淡的陳醋味呢?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5-7 02:24
083 地
                   
        無奈何,蘇昊只能扔下程儀,又給韓倩補了一堂課,算是把這位小姑奶奶給哄得眉開眼笑了。陸秀兒是個遲鈍的丫頭,品不出這其中的味道。她只知道哥哥的水平很高,給程姐姐講了一課,又給韓姐姐也講了一課,現在兩個姐姐都已經聽懂了。只不過程姐姐懂了之後還拿著那幾張紙在琢磨,心思都在那些數字上。而韓姐姐只是滿足於聽懂的過程,現在已經開始對哥哥問長問短,瞭解他下鄉的情況了。

        「蘇公子,聽家父言,你此行是去宣風鄉尋覓煤藏,不知收穫如何?」韓倩回到了座位上,微微低著頭,對蘇昊問道。

        蘇昊不打算瞞她,便如實說道:「收穫甚豐,已經找到了幾處煤藏,而且也與山場之主談好了價錢。現在只等戴書吏把窯照辦下來,然後募到足夠多的人手,再預備好一些工具,就可以開採了。」

        「如此那就恭喜蘇公子了。」韓倩道。

        「其實這也是在替韓知縣當差,采出煤來,也是韓知縣的政績啊。」蘇昊說道。

        「那小女子就替家父感謝蘇師爺了。」韓倩道。

        蘇昊連忙說道:「豈敢豈敢,韓知縣對學生委以重任,學生無以回報。做這點小事,豈敢擔感謝二字?」

        這倆人在那你一言我一語地互相客氣,陸秀兒聽著可覺得悶了,她打斷他們二人的對話,對蘇昊問道:「哥,你剛才叫我下樓來,說有事要我幫忙,是什麼事情啊?」

        蘇昊這才想起自己的正事,他把帶回來的一大卷地圖攤到桌上,對陸秀兒說道:「是一件很費工夫的麻煩事,你來看,這是我們這次到宣風鄉去測的地圖,一共是30餘張,我想找個人把它們畫到一張圖上去,只要照著描就可以了,只是線條要細,這件事你做得了嗎?」

        蘇昊既打算在宣風鄉採煤,自然要掌握當地的山川道路分佈,以便安排礦井、料場的位置,運輸通道等等。在宣風鄉考察的一路上,他與馬玉一道,不停地進行著簡單的測繪,繪出了各處的地圖。但這些地圖有一個共同的缺點,那就是用毛筆繪製的時候,線條過粗,一張紙上畫不下多少東西,只好分成許多張圖來表現。

        蘇昊一直想著要把這些地圖彙總起來,製作成一張完整的地圖。他自己嘗試了一下,想用很細的墨線來勾勒,但最終發現這活實在是太磨人了。作為一個日理萬機的師爺,他來做這樣的事情,似乎有些浪費。

        情急之下,他便想到了陸秀兒,這種事情讓女孩子做,應當是最為合適的。不過,陸秀兒識字少,更沒寫過什麼字,要千這種活,也有諸多難度,蘇昊對此也沒有什麼好的解決方案。

        陸秀兒看著那些地圖直咂舌,這種需要舞文弄墨的事情,是她最為害怕的。韓倩和程儀兩個人也湊上前來,聽蘇昊一講解,兩個人也是皺著眉頭,覺得好生為難。

        程儀說道:「這些事讓秀兒來做,恐怕有點難,小女子粗通文墨,倒是願意效勞。只是,蘇師爺這些圖,上面的線條未免太多了,只怕畫到一張圖上時,墨跡之間互相滲透,最後就什麼都看不清了。」

        蘇昊點點頭道:「我也正是苦惱於此事。因為墨跡會滲透,所以我不得不用大紙來繪製。現在這還只是一個鄉的地圖,未來如果要畫一個縣甚至一個省的地圖,那豈不是要用數丈見方的大紙?」

        韓倩也想到了這個問題,她問道:「蘇公子,這圖可不可以用你慣用的那種炭筆來畫呢?要畫如此細的線條,怕是只能用炭筆了。」

        蘇昊道:「炭筆畫的圖,臨時用用倒也無妨,但如果要長期使用,炭跡很容易被抹掉。」

        「抹掉了再畫就是了……」韓倩脫口而出,不過說到一半,就把後面的話給嚥回去了,她也知道這是不現實的事情。

        眾人正在犯愁,鄧奎和郝彤從後院走過來了,一進堂屋,見屋裡圍了這麼多人,他們連忙向各位行禮。在蘇昊去宣風鄉的這些天裡,程儀和韓倩來過好幾次了,與鄧奎和郝彤也都見過面,所以大家互相併不感到陌生。

        「蘇師爺回來了?」鄧奎和郝彤問道。

        「二位沒有出去玩去?」蘇昊笑著應道。

        郝彤搖了搖頭,欲言又止。鄧奎卻把話說出來了:「蘇師爺,這幾天我們兄弟沒看到你,不知道你去辦何事了?」

        陸秀兒瞪了鄧奎一眼,說道:「鄧大哥,你這是裝糊塗呢,我前兩天不是就跟你說過了嗎,我哥去鄉下找煤礦去了。」

        鄧奎被陸秀兒揭露了,卻沒有著惱,而是繼續對蘇昊問道:「蘇師爺,不知大小姐所言屬實否?」

        蘇昊聽出鄧奎的話裡有一些不悅的意思,不知是什麼理由,他點點頭道:「秀兒說的沒錯,我去宣風鄉找煤礦去了,花了幾天的時間。」

        「那我家涂先生拜託蘇師爺辦的事情,不知蘇師爺打算何時開始啊?」鄧奎問道。

        蘇昊這才明白,原來鄧奎和郝彤二人是惱火他成天出去想辦法掙錢,卻沒把造槍的事情放在心上。在蘇昊心裡,覺得造槍的事情不能著急,需要謀定而後動,有關槍的設計,還有工匠的尋找等,都是需要時間的。但對於鄧奎和郝彤來說,這件事就完全不同了,他們被涂文煥留在豐城,目的就是幫助蘇昊造槍。蘇昊遲遲不動手,他們倆不是白白在這呆著了嗎?

        蘇昊有心說自己怎麼做事,不需要二位大兵哥來管著。轉念一想,好像人家前些天還給自己當保鏢,自己還沒謝人家呢。如果他不把造槍的事情放在心上,又有什麼資格去讓別人保護自己呢?

        「原來二位是問這件事情。」蘇昊笑道,「二位有所不知,小弟去宣風鄉找煤,涂先生所叮囑的事情,也是有關的?」

        「找煤和造那物事有何關係?」郝彤奇怪地問道,因為有韓倩和程儀在場,他不便直接把燧發槍三個字說出來。

        蘇昊道:「造涂先生要的東西,需要有好的鑄鐵。而要冶煉好鑄鐵,就需要有上等的焦煤。現在豐城市場上原煤都缺,更不必說焦煤。小弟去採煤,就是為了能夠把煉焦窯和煉鐵爐建起來。二位覺得,此事與涂先生的叮囑有關否?」

        「這……」兩個兵都語塞了,工業的事情,他們不懂太多,但蘇昊這番解釋,似乎也有道理,讓他們無法反駁。有好鐵才能出好槍,這個道理是說得過去的,但為了造一支槍,就從挖煤開始著手,是不是有點兜得太遠了。

        「蘇師爺,此事關系重大,還請蘇師爺抓緊才好。」郝彤訥訥地說道,原本打算對蘇昊興師問罪的,現在被蘇昊一句話堵回來,他也有些蔫了。

        「放心吧,這事我一直惦記著呢,過兩天我就去找鐵匠談一談,看看還需要預備一些什麼東西。」蘇昊笑著說道。

        鄧奎和郝彤二人也拿蘇昊沒辦法,他們沖蘇昊點了點頭,便轉身欲走。蘇昊心裡一動,喊住了他們:

        「二位留步,小弟正好有件事想問你們一下。」

        兩個人站住身,回過頭來,郝彤問道:「師爺有話請講。」

        蘇昊道:「我想問問你們,軍中的地圖,是用何物繪製的?」

        「地圖用何物繪製?」鄧奎和郝彤對於蘇昊的問題覺得莫名其妙,鄧奎答道:「地圖不就是用紙筆繪製的嗎?還能有何物?」

        「用何筆?」蘇昊追問道。

        「自然是毛筆。」鄧奎道。

        蘇昊指了指桌上的地圖,對他們說道:「你們來看一下,像這樣的圖,在軍中是怎麼畫的。用毛筆如何能夠保證字跡不會互相滲透呢?」

        鄧奎和郝彤走到桌前,看著蘇昊畫的地圖,大搖其頭:「蘇師爺,你這是畫的什麼圖啊,怎麼全是大圈套小圈的?我們軍中的地圖,可不是這樣。」

        「這不是……」蘇昊話到嘴邊,突然一拍腦袋,他知道自己錯在哪裡了。他畫的圖,用的是等高線投影法,這一圈一圈的,都是地面上的等高線。而明朝的地圖,山水都是用象形符號來表示的,等高線這種東西,好像在西方也還沒有發明出來呢。關於等高線的使用,他曾經教過馬玉,除馬玉之外,整個大明朝恐怕也沒有其他人知道這是什麼東西了。

        「這個東西,叫等高線。」蘇昊只好給大家解釋了,「每一條線,表示一個相同的高度,這一圈是5丈,如果山的落差大,一圈表示50丈、100丈也是有的。」

        「等高線……」兩個大兵死死地盯著那地圖,好半天,鄧奎遲疑著指著一處對蘇昊問道:「蘇師爺,你是說,這是一條山谷,東邊山高15丈,西邊20丈。東邊是緩坡,西邊是陡坡?」

        「不錯啊,老兄!」蘇昊忍不住想去拍鄧奎的肩膀了,真不愧是個職業軍人,對地圖的悟性居然這麼好。剛才還對等高線一無所知,一轉眼已經能夠準確識圖了。

        「太好了!這是何人所創?」鄧奎瞪圈了雙眼,激動萬分地對蘇昊問道,「若有人能將此製圖之法授予我軍中斥候,我家副總兵願出千金謝之!」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3-5-7 02:29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5-7 02:34
084 斥候
                   
        鄧奎是鄧子龍的親兵,在作戰中經常承擔斥候的角色,也是偵察兵了。作為一名斥候,他除了需要將敵軍的兵力配置情況瞭解清楚,回來向主將匯報之外,還有一項非常重要的工作,是要畫出戰區的地圖,供主將排兵佈陣之用。

        當年的地圖測繪技術是非常落後的,許多地圖連起碼的比例關係都無法保證,更不必用等高線這樣的手段來表現地形起伏了。鄧子龍的授業恩師是嘉靖年間的狀元羅洪升,羅洪升此人在歷史上最出名的貢獻在於編繪了鼎鼎大名的傳統地圖《廣輿圖》。

        羅洪升在編繪《廣輿圖》時,參考了元代朱思本的「計裡畫方」之法,也是用規範的方格來表示地圖上的距離,算是一種比較原始的比例尺的概念。

        鄧子龍得羅洪升的傳授,在自己的軍中推廣了這種繪製地圖的方法,所以他的部隊所使用的地圖較其他部隊要精確得多,同時軍中的斥候也比其他部隊的斥候更重視地圖的作用。

        然而,「計裡畫方」的方法,僅僅是解決了水平距離的標註問題,垂直落差在當年的地圖中是無法表現出來的。鄧奎自己在外出偵察回來後,也只能是在地圖上畫一些三角形的符號來表示山脈,然後簡單地標註上高度。他自己也知道,這樣的標註方法只能算是聊勝於無,很多時候只能讓主將憑著印象或者猜測去確定戰場的情況了。

        如今,蘇昊用了如此簡單的一種方法,把立體的地形在平面的地圖上表現出來了。鄧奎乍一看這幅地圖的時候,有些隱隱約約的感覺,待蘇昊解釋完,他完全理解了這種標圖方法,而且迅速地在自己的頭腦中形成了一幅立體的圖景。

        「蘇師爺,你有如此高明的製圖法,為何不早向我家先生明?」鄧奎對著蘇昊問道。

        蘇昊撓撓頭,道:「這從何起啊?你家先生也沒問我這個吧?」

        「這真是陰差陽錯,若是我家先生知道蘇師爺有此製圖之法,恐怕綁也要把蘇師爺綁我們云南去了。」鄧奎捶胸頓足地道。

        「呃……這個是不是有點太野蠻了?」蘇昊道。

        郝彤是個謹慎的人,不像鄧奎那樣直來直去。聽鄧奎得不像話,他連忙解釋道:「蘇師爺,鄧奎他是個粗人,不擅言辭,蘇師爺勿與他計較。蘇師爺有所不知,我軍在云南邊境作戰,那云南的地形頗為複雜,山高水深,地無三里平。行軍時由於無法預知一路上的地形地貌,指揮甚是困難。若能得師爺教授此製圖法,我軍斥候可事先將沿途山川詳細標明,我軍作戰定能如虎添翼。」

        郝彤這樣一,蘇昊算是明白了。西南地區的地形之複雜,蘇昊是心中有數的。在這種地區行軍作戰,光憑一張二維的地圖是遠遠不夠的。如果無法從地圖上預先看地形的起伏,那麼所有的作戰計劃都是紙上談兵,現實中可能根本無法實現。

        「其實,你們算把我綁去,也沒什麼用吧?」蘇昊笑著對鄧奎道,「我渾身是鐵,又能打幾顆釘?云南這麼大,你們能指望我一個人把全省的地圖測繪出來?」

        鄧奎道:「請蘇師爺去,自然不是讓蘇師爺親自去測圖,而是要請蘇師爺向我軍的斥候講解此術。蘇師爺這張圖,我老鄧雖然看明白了,但如果要讓我自己去畫,怕是畫不出來。尤其是這山高幾許,我老鄧只能是使眼睛去估,這裡外差出去的,怕是幾十丈了。」

        蘇昊道:「你也知道這測繪不易啊?要想學測繪,需要學很多的預備知識,你們軍中的斥候,怕是學不進去。不過,我倒是有個想法,我們可以在內地開一個測繪學校,培養一批測繪人才,然後派往邊關去繪製地圖。不過,這件事可不是我一個的縣衙師爺能考慮的,你家涂先生不是在兵部呆過嗎,讓他向兵部上一個條陳來促成此事吧。」

        「這倒是一個好辦法。」郝彤拍手道,「不過我家涂先生已經返回云南去了,要和他聯繫上,這書信往來一回,是個把月的時間,實在是太慢了。」

        「此事本來也沒法太急。」蘇昊道,「真的要開一所測繪學校,把人才培養出來起碼也是半年的時間。我想,二位還是幫我想想辦法,一種特別細的筆,以便能夠把這種地圖畫出來。要畫一幅1比10萬的軍用地圖,上面的線條會密得幾乎看不清楚,你們想想看,用什麼筆能夠繪製出來?」

        「這個……」鄧奎和郝彤都為難了,剛才的興奮漸漸消退下去。他們也認識,不解決繪製工具的問題,這種等高線圖怕是很難推廣的。

        「蘇公子,小女子倒是有一個辦法,也不知可行否。」一直在苦思冥想的韓倩突然眼睛一亮,對蘇昊道。

        「韓小姐請講。」蘇昊道。

        韓倩遲疑了一下,忽然紅著臉道:「這只是小女子的一些異想天開,也不知能否辦,還是先不出來,以免辱了蘇公子的尊耳。小女子斗膽想請蘇公子把這些圖借給小女子,待我回去先試上一試,確實可行時,小女子再向蘇公子稟明,你看如何?」

        「呃……」蘇昊無語了,這姑娘家做事,還真是麻煩。又自己有辦法,又不肯提前說出來,怕遭人笑話。自己這些圖放在手邊,暫時也沒什麼用,既然韓倩想借,讓她先拿走好了,沒準她真能想出啥好辦法呢。

        韓倩見蘇昊點頭允許了,不由得喜形於色。她連忙喊來丫環紅蓮,讓她把蘇昊這些圖仔細地包起來,不可污損。

        其實,韓倩對於如何製作精細的地圖,已經有了很好的想法,出來本來也是無妨的。但她見程儀掌握簿記方法如此迅速,料想未來蘇昊肯定會讓程儀做這方面的工作,而自己顯得一無所長了。現在能夠一個幫助蘇昊製圖的方法,她當然要先捂著,等把成品製作出來,再給蘇昊一個驚喜。

        韓倩和程儀各自都有所收穫,看看天色將晚,二人便一齊告辭了。蘇昊和陸秀兒把她們倆送出門,蘇昊對程儀道:「程家娘子,今天授你之簿記方法,還要麻煩你回去之後細加體會。我這個商行不日將開業,屆時將會有大量的賬目需要記錄,我還想請程家娘子前來擔任總賬房,你看如何?」

        「蘇師爺有吩咐,女子豈敢不從?只是程儀天資愚鈍,這總賬房一職,怕是承擔不來。簡單地記一些賬目,倒是可以的。」程儀道。

        「嗯,那先來簡單地記賬吧,什麼職位,以後再說。」蘇昊不想去和程儀來回扯這種客套,便大度地道。

        完程儀的事情,蘇昊又轉向韓倩,道:「韓小姐,製圖一事,也是事關緊要。若韓小姐真能解此難題,那麼絕對可以名垂青史的。」

        「小女子豈敢有此奢望。」韓倩低頭答道,心裡卻是美滋滋的。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想著能夠幫蘇昊千點事情,有一種愉快的感覺。

        送走二女,蘇昊回堂屋,見鄧奎和郝彤二人還在那裡站著,正在熱鬧地討論著繪製地圖的事情。蘇昊笑著問道:「二位,現在你們是不是覺得燧發槍的事情也可以放一放了?地圖才是最重要的?」

        郝彤連忙答道:「蘇師爺何出此言?地圖肯定是大事,燧發槍也是大事。適才我們兄弟在這聊起來,蘇師爺才高八斗,想必還有很多能夠用於我軍中的技能是我們兄弟聞所未聞的吧?」

        「沒有了,沒有了。」蘇昊連忙擺手。上次失口出一個燧發槍,惹來兩尊門神天天蹲在家裡催進度。今天偶然透露了一個等高線圖的方法,竟讓鄧奎出要把他綁軍中去的狠話。自己如果再給他們點啥,沒準他們真的要動手了。

        「蘇師爺放心,我軍中對於有才之人,一向是非常敬重的。若蘇師爺真有何物能夠對我軍有所禆益,我家涂先生已經吩咐過了,可不惜重金求之。」郝彤道。

        「不惜重金……」蘇昊眼睛一轉,他現在正缺錢呢,煤礦馬上要開辦,前期打井是需要花不少錢的,光靠工房推廣省柴灶而掙來的幾百兩銀子,還有不的缺口。如果能夠從郝彤和鄧奎這裡把涂文煥許下的500兩銀子先借支出來,能夠解自己的燃眉之急了。

        「二位,我獻了燧發槍之法,又答應你們會傳授這地圖測繪之法,你們是否可以先把答應好的500兩銀子付給學生呢?」蘇昊嘻皮笑臉地問道。

        鄧奎搖搖頭道:「蘇師爺,至今為止,你所言的燧發槍還沒有開始製作,地圖也不過是給我們看了看,對我們還沒什麼用。你可否拿出一樣有用的東西,讓我們兄弟也有理由把錢給你啊。」

        算你狠!蘇昊心道,他在頭腦裡飛快地想著自己有些什麼樣的技術可以拿出來先唬一唬這兩個大兵,想了半天,似乎也沒什麼與軍事相關的東西。正想放棄之時,他突然眼前一亮,不由得笑出聲來:

        「二位既然是當過斥候的,你們可曾見過望遠鏡否?」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3-5-7 02:40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5-7 03:09
085 手藝人
                   
        穿越古代,不燒玻璃實在是太說不過去了。純粹的玻璃與軍事沒有太大的關係,但用玻璃磨製出來的望遠鏡,可就是實打實的軍事物資了。其實蘇昊此前也曾想過要燒玻璃,因為要搞測繪,也需要有望遠鏡。現在既然有軍方願意出錢,蘇昊不忌諱把一副望遠鏡賣出100兩銀子去。

        「望遠鏡是何物?」鄧奎果然被蘇昊的話給吸引住了。望遠鏡這個詞他沒有聽說過,但從字面的意思來猜測,似乎是一種能夠看到遠處的東西,還有誰比軍中的斥候更喜歡這樣的東西的呢?

        蘇昊道:「望遠鏡是用玻璃製成的一種儀器,能夠讓你清楚地看到幾里外的東西。對了,玻璃是什麼,你們也不知道吧?我跟你們說,玻璃就像我們平常看到的瓷器一樣,不過它是透明的……」

        「蘇師爺所的玻璃,可是我們尋常說的琉璃?」郝彤打斷了蘇昊的誇誇其談,對他問道。

        「琉璃?」蘇昊一愣,他倒是忘記了中國古代就有琉璃一說。在他的印象中,琉璃是一種色彩斑瀾的東西,化學成份裡應當也含有硅,和玻璃應當算是近親吧。想到此,他搖搖頭道:「玻璃和琉璃可不是一回事,琉璃是有顏色的,玻璃是無色透明的。」

        郝彤頗為不給面子,他反駁道:「誰說琉璃都是有顏色的?無色琉璃也是有的,只是有色的琉璃更值錢而已。」

        「你見過無色透明的琉璃?」蘇昊不憤地問道。

        「那是自然。」郝彤道,「我有一個堂兄就會燒琉璃,我曾在他家裡看見過無色透明的琉璃。」

        「你就吹吧。」蘇昊鄙夷地說道,這種什麼堂兄、表舅之類的說辭,是最不靠譜的了。如果隨便找一個人就會燒製透明的玻璃,那全中國豈不是遍地都是玻璃製品了?但自己穿越到明朝來,也有快兩個月時間了,還沒在什麼地方見過玻璃呢。

        郝彤不悅地說道:「屬下是當兵的,講究軍中無戲言。適才所言,句句為實,蘇師爺若是不信,明日隨屬下到我堂兄處一觀便知。」

        「你是說,你那個會燒透明琉璃的堂兄就在豐城?」蘇昊問道。

        郝彤道:「他就是縣城裡,開了一個作坊,不過這個作坊卻不是賣琉璃的,而是賣各種器皿的,趕上客人有訂貨的時候,他也會燒上一些琉璃器皿,所以我知道他有此手藝。」

        蘇昊喜道:「豐城居然就有製作琉璃的匠人?這實在是太好了,我們明天就去看看。」

        第二天一早,蘇昊和鄧奎、郝彤吃過早飯,便一齊前往郝彤那個堂兄的作坊。蘇昊是急於想看看明代的匠人是如何燒製玻璃的,鄧奎和郝彤二人,則是惦記著蘇昊說的什麼望遠鏡。當然,對於望遠鏡到底能夠看到多遠的東西,他們是完全沒有概念的,所以那種期待的感覺並不急切。

        走在路上,郝彤向蘇昊介紹起他堂兄的情況:

        「我伯父原來是在工部的虞衡司雜造局做事,負責給宮裡製作器皿。早些年,因為他立下功勞,工部遂脫了他的匠籍,准其回鄉為業。他回來之後,在縣城裡開了一個作坊,專門製作一些各式器皿出售,生意倒是非常不錯。如今,我伯父年事已高,便把手藝傳給了我堂兄。」

        「原來還是京城裡的巧匠,難怪有此絕技。」蘇昊說道,在他的印象中,玻璃也不應當是滿大街都有的商品,如果是京城裡專門為宮裡做器皿的工匠,會造玻璃製品,也就好解釋了。

        「那是自然。」郝彤得意地說道,「在這豐城縣城裡,要說燒製瓷器、陶器,還有琉璃,手藝最好的就是我伯父了,南昌府都時不時有人跑來向他訂貨呢。」

        「他還能燒製瓷器?莫非他的作坊裡還有窯爐?」蘇昊問道。

        郝彤道:「這個我卻是不太清楚,他的作坊裡的確有一個小窯爐,不過聽他說,如果要燒大批的瓷器,他還是要找專門的瓷窯去燒,他只管配料和做出坯子。他的能耐,在於配的料燒出來的瓷器比尋常人要好得多。」

        蘇昊點點頭道:「這說明他懂得配料的方法,瓷土的配料是很講究的,差一點點微量,燒出來的東西就大相逕庭了。這些配料的訣竅,可是所有工匠的不傳之密啊。」

        郝彤道:「我可不懂這些,不過,聽我堂兄說話的意思,好像是有這麼回事。」

        三個人邊說邊走,不一會就來到了郝彤堂兄的作坊前。只見那是一間尋常的店舖,兩進的門面,外面掛著一個幌子,上面寫了一個「郝」字,這應當就是作坊的字號了。走進作坊,可以看到大廳裡有櫃檯和貨架,貨架上擺了一些製作精美的碗碟盤盞,其中倒真有幾件看起來像是玻璃質地的器皿。這些玻璃器皿都是有色玻璃製成,透明度不是很好,不過還挺有光澤的。

        三個人走進去的時候,店裡一位小學徒模樣的人趕緊站起身來相迎:「三位客官,想看點什麼?」

        郝彤斥道:「小五子,你睡迷糊了,連我都認不出來了?我大哥呢?」

        「哦,原來是三爺,小的眼拙,一下子沒認出來。」小五子連忙擺出一副自責的樣子。其實郝彤一直在外當兵打仗,已經有好幾年沒有回豐城來了。他還是前些天隨蘇昊從鄉下來到縣城後,到作坊來拜訪過一次伯父和堂兄,小五子也就是那次見過郝彤一眼,哪有什麼深刻的印象。聽郝彤張口說要找大哥,他才反應過來這是掌櫃家的堂兄弟。

        「少掌櫃的在後院燒陶器呢,小的這就給你通報去。」小五子說著就要往後面跑。

        郝彤攔住了他,說道:「不必通報了,你帶我們直接到後院去見我大哥吧。對了,我先給你引見一下,這位兄弟叫鄧奎,是我在軍中的袍澤,這位是縣衙的蘇師爺。」

        「原來是鄧爺和蘇師爺,小的有禮了。」小五子乖巧地向眾人行著禮,然後在前面帶路,把蘇昊一行引到了後院。

        郝家作坊是典型的前店後廠格局,前面有一個展示和銷售的門面,後面才是製作器皿的作坊。一行人來到後院,只見後院正中擺了一個檯子,檯子上有一些做好的陶器坯子。一條漢子光著膀子坐在檯子前,正細心地在一個陶罐上勾勒著花紋。

        「少掌櫃,三爺帶著兩位客人來了。」小五子一路小跑地來到那漢子身後,向他稟報導。

        「哦,彤伢子來了。」那漢子呵呵笑著回過身來,當他看到跟在郝彤身邊的蘇昊一副書生打扮時,連忙站起身施禮道:「敢問這位仁兄是……」

        「大哥,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豐城縣衙的蘇師爺。」郝彤上前兩步,向堂兄介紹道,隨後又回過頭向蘇昊說道:「蘇師爺,這位是我堂兄,喚作郝青。」

        「哎呀,原來是蘇師爺,失禮,失禮。」郝青聽說來人竟然是縣衙裡的公人,而且還掛著師爺的頭銜,不由得吃了一驚。他此時還光著膀子呢,以這副形象來接待縣衙的師爺,的確是很失禮的事情。

        「小五子,你怎麼能帶蘇師爺來此污穢之處?快帶客人到客廳去等候。」郝青扭頭對小五子喝道。

        蘇昊笑著對郝青拱拱手道:「郝大哥不必責怪小五子,是我想看看郝大哥的作坊,所以才讓他帶我過來的,打擾了郝大哥做事,還請見諒。」

        「豈敢,豈敢。」郝青道,「既是如此,那師爺請稍候,我去更衣再來。」

        蘇昊笑道:「郝大哥請便吧,我與郝彤乃是兄弟相稱,郝大哥稱我一聲蘇老弟即可。」

        「不敢不敢,蘇師爺,我去去就來。」郝青說罷,便趕緊回屋穿衣服去了。

        過了一小會,郝青一身正裝地回來了,他假模假式地向蘇昊行了禮,把一個小手藝人對縣衙官差的禮節做了個夠,這才招呼眾人坐下,又讓小五子過來倒上了茶,然後問道:「蘇師爺光臨敝店,不知有何吩咐啊。」

        蘇昊知道,那個年代裡的手藝人是沒什麼地位的,甚至連鄉下農民都不如。在官差面前,他們從來都是被欺負的對象,這就養成了他們見了官差就膽顫心驚的習慣。蘇昊平白無故跑到他這個作坊裡來,以郝青的猜測,十有八九是想敲詐點錢財之類的。

        「郝大哥,小弟這次冒昧來訪,是因為聽郝彤說起郝大哥的手藝,特地前來向郝大哥討教的。」蘇昊說道。

        郝青道:「師爺喚我一聲郝青就好了,我一個做手藝的粗人,豈敢有辱師爺稱個哥字?我三弟說得沒錯,小的家父曾在工部的雜作坊做事,有幾分粗陋的手藝,傳予小人,以做安身立命之本。不知師爺此行是想問什麼事情?」

        蘇昊道:「我聽郝彤說,郝大哥能夠燒製無色透明的琉璃,可有此事?」

        郝青點點頭道:「回師爺的話,小人的確會燒琉璃,如果想要讓琉璃無色透明,倒也不難。只是不知師爺想做何種琉璃器具。尋常說來,客人們想要彩色琉璃的更多,這無色琉璃,倒是沒什麼用場。」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3-5-7 03:13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5-7 03:18
086 鉀基玻璃
                   
        「你能用琉璃做什麼物件呢?」蘇昊反問道。

        郝青不解蘇昊的意思,他謹慎地說道:「這琉璃嘛,一般不外乎三個用場。一是制瓦,二是制瓶罐茶盞,三是製作琉璃珠,這幾樣,小人都能做。不過,這琉璃製作的器皿,乍看起來甚是華麗,其實並不合用,不及瓷器耐熱耐碰,這一節小人是要提前說與師爺知曉的。」

        蘇昊道:「我聽郝彤說,你家裡就有一件無色透明的琉璃製品,可否讓我開開眼,欣賞一下?」

        郝青點點頭,大聲地對著前面的屋子喊道:「小五子,到咱架子上把那個透光的琉璃碗拿來,請蘇師爺過目。」

        前面的小五子答應一聲,不一會就捧了一個透明的玻璃碗過來了。他把碗交給蘇昊,說道:「師爺請過目。」

        蘇昊接過那個碗,打眼一瞧,還真有些驚住了。只見這個碗果真是用無色透明的玻璃製成的,看起來晶瑩剔透。最為難得的,是玻璃碗的碗壁厚薄十分均勻,體現出製作者吹制玻璃的技藝十分高超。碗的邊緣明顯是經過打磨和拋光的,沒有一點棱角,摸上去也十分光滑,以明代的工藝水平來看,實在堪稱是一件精品。

        「這個琉璃碗,是郝大哥製作的嗎?」蘇昊問道。

        郝青點點頭道:「正是小人所制。小人技藝不精,倒讓師爺笑話了。」

        他話裡說的是技藝不精,但臉上流露出來的神情分明是頗為得意的。在那個年代裡,能夠製作玻璃器皿,是一項難得的技藝,更不用說能夠把器皿製作得如此精巧,從這點來說,他也的確有得意的資本。

        蘇昊心裡有幾分歡喜,也有幾分失望。歡喜之處,在於能夠比較容易地找到玻璃,還有非常出色的玻璃工匠,倒省了他再去琢磨製作工藝了。失望之處,則是他原來打算靠燒玻璃來掙點錢,現在看來,自己還是太低估古人的能力了。

        「郝大哥,我想要的,是一些厚的無色透光琉璃片,圓形,然後還要加以打磨,有些要磨成中間厚四周薄的樣子,有些則相反,要磨成中間薄四周厚的樣子。這樣的琉璃片,你看能做出來嗎?」蘇昊問道。

        郝青皺著眉頭說道:「做倒是能做出來,只是不知蘇師爺要此種琉璃片,派何用場?」

        蘇昊笑道:「什麼用場,現在我還不能透露,不過我相信等郝大哥把琉璃片磨出來之後,就能夠明白了。現在我想要的,是郝大哥的一句準話,到底能不能做出來。」

        郝青原來也只是好奇於蘇昊的這種奇怪要求,聽蘇昊不肯透露,他也不便追問下去了。作為一個工匠,他只要按客戶的要求做東西即可,問得太多反而是不合適的。他點點頭說道:「蘇師爺想要的東西,小人完全能夠做出來,只要師爺告訴我尺寸即可。不過,師爺想要多少片呢?」

        蘇昊道:「我先要一套吧,一共四片,兩片凸的,兩片凹的。凸的是三寸,凹的是一寸五分,你看如何?」

        聽到蘇昊說的數量,郝青有些為難了:「蘇師爺,這個量怕是有點小,小人煉一鍋琉璃,光是做這樣四片東西,太不值了。」

        「呵呵,我倒忘了這事了。」蘇昊笑著拍拍腦袋,「那無所謂,你就看一鍋琉璃能夠做多少片吧,我全都要了。」

        郝青道:「我用小號的坩鍋,煉一鍋起碼也可以製出50片這樣的琉璃片。」

        蘇昊道:「那我就全要了吧,郝大哥說個合適的價錢就行。」

        「這……」郝青看了看堂弟郝彤,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報價才好。郝彤說道:「大哥,你該收多少錢,就向蘇師爺明說,不必有什麼忌諱。」

        郝青這才對蘇昊說道:「蘇師爺,實不相瞞,你要的這種無色透光琉璃,其實倒是琉璃裡最便宜的一種。不過,你要製成厚薄均勻的圓片,還要打磨,這其中的料錢、工錢,加起來實在也不是一個小數,小人負擔不起,所以只能斗膽向蘇師爺開個價錢了。這50片琉璃片,蘇師爺給50兩,你看如何?」

        「你沒事吧,你看我很像是冤大頭的樣子嗎?」蘇昊騰地一下就站起來了,兩隻眼睛瞪著郝青。他倒不是要耍什麼官威,實在是覺得郝青此人太過份了,一片普通玻璃鏡片,竟然開出了1兩銀子的高價。明朝的1兩銀子意味著什麼,那是整整兩石白米的價錢啊,擱到後世,可以換到一台非常高級的天文望遠鏡了。

        「師爺,小人說的這個價錢,已經是本錢了,借小人一個膽子,小人也不敢向師爺漫天要價啊。」郝青連忙解釋道,「燒琉璃的原料,咱們這個地方沒有產出,價高難得。小人答應替師爺煉一鍋琉璃,光是配料就得費上半月工夫,有些材料,只怕是有錢都買不到呢。」

        「等等,你讓我想想……」蘇昊開始意識到自己可能有些事情想岔了。自己是縣衙裡的人,又有郝彤引見,郝青不太可能對自己獅子大開口。他開出50片鏡片要50兩銀子的高價,沒準還真是生產工藝上有什麼不同的地方。

        從郝青製作的玻璃碗可以看出,明朝的工匠已經掌握了燒製玻璃的工藝,而且也能夠用玻璃製作出精美的器皿。但從民間的情況來看,再加上蘇昊所掌握的歷史知識,可以知道中國古代對於玻璃的使用並不廣泛,以至於在後世許多人都認為玻璃是舶來品。究其原因,肯定是中國古代的玻璃生產工藝上出了一點小岔子,這個小岔子導致了玻璃的生產成本高企不下,影響了其在民間的大規模應用。

        「郝大哥,你煉製琉璃,一般用什麼作為原料?」蘇昊問道。

        「這個……」郝青支吾起來,蘇昊這個問題實在是太唐突了,在這個時代,工匠擁有的技術從來都是秘而不宣的,哪能人家一問就全部抖落出來?

        蘇昊看到郝青那副樣子,知道他是想保密,不禁又好氣又好笑。作為一名地質專家,蘇昊曾經給各行各業找過礦,所以對於各種礦物的應用都有所瞭解。他伸出手來,掰著手指頭對郝青說道:「郝大哥,我明白,你是要保密是吧?我能理解。不過,這琉璃的配方,小弟早就知道了,不外乎就是石英砂、純鹼、長石和石灰石而已,小弟說得沒錯吧?」

        「師爺所言的石英砂是指何物?」郝青奇怪地問道。

        蘇昊在腦子裡想了想,隱約回憶起礦物學裡面關於古代礦物應用的一些知識,便回答道:「石英砂,也就是你們說的琉璃石吧,另外,還有火齊珠其實也算這一類。」

        郝青道:「師爺知道琉璃石,倒也不奇怪。只是這鹼土,還有什麼長石、石灰石之類,小人卻是不用的。不知師爺從何聽得此配方。」

        「你不用鹼土,拿什麼當熔劑?」蘇昊問道,看著郝青一臉迷茫的樣子,他知道自己是對牛彈琴了。他拿起那個玻璃碗,在手裡敲了敲,突然心念一動,用指甲在碗壁上刮了一下,隨後便呵呵地笑了起來:「我知道了,郝大哥,你煉製琉璃的時候,的確是不用純鹼的,你用的應當是……硝石,小弟沒有猜錯吧?」

        玻璃的主要成分是二氧化硅,也就是石英砂,有人說玻璃是用沙子燒出來的,這話也沒有說錯。在熔煉石英砂的時候,需要加入一些化學元素作為熔劑,在這裡便出現了一些不同的選擇。

        西方人製作玻璃的時候,是使用純鹼作為熔劑的。純鹼的成份是碳酸鈉,這樣燒製出來的玻璃,稱為鈉基玻璃。如果在原料中還包含了石灰石,即碳酸鈣,那麼這樣燒製出來的玻璃,就叫做鈉鈣玻璃。後世使用得最廣泛的,就是這種鈉鈣玻璃。

        中國人早在先秦時期就已經發現了燒製玻璃的方法,到明朝時玻璃的製作工藝已經較為成熟,這也就是為什麼郝青會製作玻璃的原因。但中國古代製作玻璃時,一直是使用鉛石或者硝石作為熔劑的,使用前者的稱為鉛基玻璃,使用後者的稱為鉀基玻璃,因為硝石的主要成分便是硝酸鉀。

        鉀基玻璃的特點是硬度比鈉基玻璃更大一些,蘇昊用指甲在郝青那個玻璃碗上劃了一下,便能夠感覺出這種硬度上的差異了。由於玻璃工匠們堅信燒製玻璃必須使用硝石,而硝石的產量又非常有限,這就影響到了玻璃的產量。

        蘇昊沒有考證過中國的玻璃製造史,但他從手裡這一個小玻璃碗,便猜出幾分緣由。現在,他有八成的把握相信,郝青所掌握的,是一個出現了偏頗的玻璃配方,正是因為這個配方上的問題,導致了玻璃成本無法降低。

        聽蘇昊說出玻璃配方中的另一項元素,郝青開始相信蘇昊的確懂一些玻璃的製造技術了。他試探著問道:「莫非蘇師爺也曾煉過琉璃?照你說的配方,果能煉出合用的琉璃?」

        「你這裡能湊齊這些原料嗎?咱們照我的配方,煉一鍋琉璃來試試就知道了。」蘇昊信心滿滿地說道。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5-7 03:19
087 價值連城的配方
                   
        郝青的作坊裡是常年備有各種原料的,其中,純鹼和石灰石都是不值錢的東西,郝青很痛快地就給蘇昊拿來了。但在拿石英石的時候,郝青明顯露出了一些心疼的樣子,這讓蘇昊很是不屑。

        「郝大哥,不過就是幾塊石頭罷了,你至於這麼難受嗎?」蘇昊問道。

        郝青苦著臉道:「蘇師爺有所不知,這種琉璃石,咱們本地不產,這還是家父花了大價錢從南京買來的,準備有誰要煉琉璃的時候用。現在用掉了,我還得想辦法再去補上呢。」

        蘇昊拿著那幾塊石頭左看右看,絲毫沒有看出它們和尋常的石英石有什麼區別。他對郝青問道:「你聽誰說咱們本地不產這種石頭?這是山上最常見的石頭,你如果想要,我隨時都可以幫你找到。」

        「此話當真?」郝青盯著蘇昊問道。

        「也別說真不真了,你幫我弄輛馬車,明天我就能帶著你家老三去趟山裡,給你拉一車來。」蘇昊說道。

        石英族礦物在地表中極為常見,迄今為止人們發現的共有10種,包括什麼低溫石英、高溫石英、鱗石英、方石英、柯石英、斯石英等等,外觀各有不同,但主要成分是一致的,不外乎都是二氧化硅。蘇昊曾經考察過豐城南部的山區,對於那一帶的成礦條件進行過粗略的研究。他相信,只要稍微跑一跑,必定能夠找到一兩處不錯的石英礦,儲量相對於後世的工業生產來說或許不足,但要應付郝青的手工作坊的需求,那是綽綽有餘的。

        「我不用一車,你能給我找100,要不,500斤,那你要的這些琉璃片,我就白送了。」郝青說道。

        蘇昊道:「一言為定,你實在不放心,一會我們就立個字據吧,我給你1000斤琉璃石,如果辦不到,賠你白銀100兩。」

        聽蘇昊說得那麼肯定,郝青也相信了幾分,便將那幾塊寶貝之至的琉璃石砸成細小顆粒,放進了坩鍋裡。蘇昊說的配方中所需要的長石,郝青不知道是什麼東西,不過說來也巧,蘇昊偶然一回頭,發現院子一角有一塊用來墊腳的石頭,居然就是他要找的長石,於是叫來郝彤,讓他拿錘子砸下一塊,同樣碾碎,也扔進了坩鍋裡。

        原料準備妥當,郝青把坩鍋架到了爐子上,開始點火熔煉。也不愧是工匠之家,平常也都預備著上好的焦炭。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小五子使勁地拉著風箱,火焰熊熊,圍在爐子旁邊的眾人立刻就感受到了撲面而來的熱浪。

        「蘇師爺,你說豐城縣找不到好焦炭,我大哥這裡,怎麼就有呢?」郝彤還記著頭一天蘇昊忽悠他的話呢。

        蘇昊也知道自己此前是在忽悠,不過事到如今,還得繼續嘴硬,他說道:「你大哥是工匠,平常當然會備著一些焦炭的,誰知道他是從哪弄來的。」

        「咱們能不能借他的焦炭,煉你說的那個什麼好生鐵?」郝彤小聲地建議道。

        蘇昊看著正在伺弄那口坩鍋的郝青,心裡還真的盤算開了。製作玻璃,需要把石英砂等原料加熱到攝氏1600度左右,這個溫度稍稍提高一點,就可以用於煉鋼了。看來,明朝的匠人已經掌握了用耐火材料製造高溫坩鍋的技術,如果自己稍加一些指點,沒準他們能煉出一些後世的合金鋼呢。

        想到此處,蘇昊走上前去,對郝青問道:「郝大哥,你可有比這更大一些的坩鍋?如果我想用坩鍋來煉鋼,你可能做到?」

        郝青道:「坩鍋煉鋼之法,我倒是聽家父說起過。不過這坩鍋煉出來的鋼,與炒鋼並無區別,而所費更多,是以現在無人已經採用此法煉鋼了。」

        蘇昊道:「坩鍋煉鋼,關鍵在於配方,如果配方得當,我們尋常說的什麼百煉鋼在坩鍋鋼面前,根本就算不上什麼。」

        郝青問道:「莫非師爺知道這種配方?」

        蘇昊笑道:「坩鍋煉鋼的配方,豈止百種,我所知也有限,如果有機會,我們慢慢去試驗,總能找出最好的配方的。」

        「師爺可願授予小人這煉鋼的配方?」郝青問道。

        蘇昊道:「這配方不值一錢,難的是配方裡面的材料,我一時還湊不齊。如果你願意與我合作,待我找到材料之後,我們一起來試驗吧。」

        「小人願為師爺效勞。」郝青答道。

        其實蘇昊並不懂得什麼煉鋼的配方,他能夠知道的,就是後世有各種各樣的合金鋼,都是在鋼材裡添加各種元素而成。他是負責找礦的人,對於哪些元素能夠用於冶煉合金鋼,非常熟悉,但具體要說哪種元素添加多少,他就不清楚了。古人也知道一些冶煉合金鋼的方法,但畢竟不如蘇昊這樣有理論依據,此外,冶煉合金鋼所需要的礦物,也只有蘇昊才能認得。

        說話間,坩鍋裡的原料已經開始融化了,郝青仔細地觀察著玻璃液的狀態,待到他覺得液體中的各種成份已經完全混合均勻,液體中也沒有氣泡時,才用鉗子夾著坩鍋,把玻璃液倒進了事先預備好的模具裡,然後等待著玻璃液的凝結。

        「這就成功了?」看著一塊塊透明的玻璃片從模具裡被倒出來,郝青怎麼也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他試著拿起一塊玻璃敲了敲,又用手掰了掰,不禁狂喜道:「成了,師爺,這琉璃真的成了!」

        說完這些,不等蘇昊回答什麼,郝青便拿著手上的玻璃飛也似地跑到了一側的廂房裡去。少頃,一位頭髮花白、身材矍鑠的老人手裡拿著那塊玻璃,在郝青的陪同下,從廂房裡走了出來,緩步來到蘇昊等人的面前。

        「這位就是我伯父,諱名以宗。」郝彤在一旁小聲地向蘇昊介紹道。

        原來,這位名叫郝以宗的老爺子,一直都躲在廂房裡觀察著外面的動靜。在蘇昊提出要燒玻璃的時候,他也沒有出面,而只是讓兒子郝青與蘇昊周旋。如今按照蘇昊的配方,果真燒出了玻璃,看到郝青送去的玻璃樣品,郝以宗終於坐不住了。

        「郝伯父好,晚輩蘇昊在此有禮了。」蘇昊進前一步,向郝以宗施禮道。

        郝以宗連忙回禮道:「豈敢豈敢,蘇師爺大駕光臨,小老兒未曾遠迎,還請師爺恕罪。」

        郝青也連忙打著圓場道:「家父腿腳不便,適才未能出來迎接蘇師爺,還請見諒。」

        「哪裡哪裡,是晚輩不知道伯父在家,否則怎麼也得先去請安,還請伯父原諒晚輩不知之罪。」蘇昊也打著哈哈,反正客氣話也不值什麼錢。

        蘇昊心裡明白,郝老爺子此前躲在廂房裡不出來,顯然是不想和自己打交道,所謂腿腳不便之類,只是託辭罷了。現在看到自己居然知道玻璃的配方,而且顯然這個配方比老爺子的配方還要高明一些,老爺子這才露面了。要說起來,這不是由於他這個工房師爺的威名,而是知識的力量啊。

        「蘇師爺,適才聽犬子道,師爺未曾用硝石、羊角為引,便煉出了琉璃,這其中的緣由,可否向老朽解釋一二呢?」郝以宗向蘇昊問道。

        「羊角是何物?」蘇昊反問道。此前郝青只是承認了燒玻璃時要用到硝石,卻未提及這個什麼羊角。現在郝老爺子一張嘴就把底給洩了,顯然是覺得他們自己保密的配方已經不值錢,所以也就無所謂讓蘇昊知道了。可是,這個羊角是指什麼東西呢?難道是什麼礦物的俗名?

        「羊角……就是羊的角啊。」郝青訥訥地解釋道,他無法理解,這個世界上為什麼還有人不知道羊角為何物,這個秀才,難道竟然沒有見過羊嗎?

        「你是說,那種活的羊……頭上長的角?」蘇昊詫異地問道,同時用手在腦袋上比劃了一下,模仿著喜羊羊的樣子。

        「然也。」郝青拽了一句文。

        「我賣糕的……」蘇昊仰天長嘆,原來還真是拿羊角來當燒玻璃的原料,這是哪個牛人發明出來的配方啊!羊角的主要成分是氧化鈣,古人顯然是把羊角作為玻璃中鈣質的來源了。要在玻璃中滲人鈣質,扔兩塊石灰石就足夠了,何必用如此怪異的材料呢?燒一塊玻璃,就要用掉幾對羊角,難怪這玻璃的產量上不來了。

        「郝伯父,這羊角……其實真是用不上的,羊角的用場,與小侄用的石灰石是一樣的。至於硝石,它的用場和鹼土是一樣的,而鹼土比硝石又便宜得多,而且也更容易找到。」蘇昊簡單地解釋道。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郝以宗喃喃自語,他反覆地察看著手上的那片玻璃,好半晌,才遲疑著問道:「蘇師爺,你這制琉璃的配方,可願傳予老朽否?」

        「伯父,剛才蘇師爺不是已經把配方都說出來了嗎?而且大哥也親手做過了,你還要他傳什麼?」郝彤在一旁大大咧咧地說道。

        「彤兒謹言!」郝以宗喝道,「蘇師爺這個配方,價值連城。蘇師爺只是信賴我等,方才未對我等隱瞞。我等得以一觀此配方之神奇,已是難得,豈可未經蘇師爺許可而將此配方據為己有?我等手藝人,這樣做是要遭天譴的。」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5-7 03:29
088 傾囊相授
                   
        聽郝老爺子這樣說,蘇昊忍不住先自責了一番。穿越至今,他把腦子裡的各種現代知識抖落出來不少,打井、修灶、採煤、燒玻璃……,可以說每一樣東西拿出來,都讓周圍的人覺得驚豔不已,可細細一想,似乎還真的缺了一些保守商業秘密的意識。

        就說這個燒玻璃吧,用石灰石代替羊角,用純鹼代替硝石,用滿山遍野的石英砂代替所謂琉璃石,這是突破玻璃生產瓶頸的幾個要點。一旦捅破了這層窗戶紙,像郝以宗這樣熟練的工匠,要造出廉價的玻璃可謂易如反掌。

        玻璃目前在社會上沒有太多的用處,主要是因為價格畸高,無法與瓷器相竟爭。一旦成本降下來,加上又具有透明的優點,相信很快就會像後世一樣,走入千家萬戶,成為最常見的材料之一。這樣大的一個市場,其中的利潤是大得無法想像的,而作為一個唯一掌握了技術訣竅的蘇昊,卻一點猶豫都沒有,就把秘密展現給郝以宗一家人了。

        究其原因,恐怕還是蘇昊從後世帶來的習慣所致,他一直是在地質部門工作的,腦子裡就沒有多少商業細胞。在他看來,這些技術都不是他自己發明的,應當屬於整個社會。至於他自己,掙錢的機會多如牛毛,根本不用在乎這些。

        蘇昊是這樣想的,但在郝以宗的心裡,卻完全是另一種想法。作為一名工匠,他太知道技術訣竅的價值了,有多少工匠寧可被官府砍頭,也不肯洩露祖上留下的絕技,原因就在於這些絕技是他們整個家族賴以生存的根本,洩露出去,子子孫孫就都要受窮了。

        而這個年輕的師爺,懂得如此精妙的一個琉璃配方,竟然當著郝青的面,毫無保留地說了出來,還親自指導郝青燒出了一鍋上等的琉璃,這是對自己這家人何等的信任啊?如果因為自己看到了這個配方,就不告而取,那還能算是人嗎?偷師學藝,在匠人圈子裡最為人所不恥的行為,如果用這樣的方法獲得了技術,子孫萬代都要被人說成是賊子之後的。

        「郝伯父,小侄的這個配方,也是道聽途說而來,不值什麼錢。郝伯父如果覺得有用,儘管拿去用就是了。」蘇昊大度地說道。

        「那怎麼能行?」郝以宗道,「若是蘇師爺願意授予老朽此項技藝,那麼蘇師爺就是老朽的恩師,犬子就是蘇師爺的徒孫,日後我郝氏作坊制琉璃所獲,必奉五成予蘇師爺,這樣的條件,不知蘇師爺允否?」

        「不允!」蘇昊斷然地拒絕了,「郝伯父,如果你要這樣說,那咱們沒啥可說的。這燒琉璃的配方,你想用就拿去用,不想用拉倒。」

        話說出口,郝以宗的臉立馬就變得煞白了,郝青和郝彤也是面面相覷,不知出了什麼差錯。蘇昊此前說得那麼輕巧,等到郝以宗開出了條件,他倒反而翻臉了,這是從何說起?如果是嫌郝以宗給的條件太低,似乎也有些說不過去,五成的利潤,再加上以師禮相敬,蘇昊還想要什麼?

        蘇昊走到郝以宗面前,雙手拉著郝以宗的手,說道:「郝伯父,你這樣一把年齡,當我伯父綽綽有餘,你說我是你的恩師,你這是打算折我的壽呢?還說郝大哥是我的徒孫,我與郝彤情同兄弟,你這是讓我當自己的爺爺嗎?

        這燒琉璃之法,我不過是偶然得之,能入你郝伯父的法眼,得一句誇獎,小侄就非常高興了,哪裡敢拿出來賣高價?小侄在此也說幾個條件吧,若是伯父能夠答應,小侄便將這配方拱手奉上,而且日後還有其他的配方,也願與伯父共享。」

        蘇昊一席話說得郝以宗心裡好生感慨,他握著蘇昊的手,說道:「蘇師爺大仁大義,老朽感激涕零。師爺有何吩咐,儘管講與老朽聽便是,老朽不敢絲毫有違。」

        蘇昊道:「這琉璃的配方,我願意送給郝青大哥,以作見面之禮。我想請郝大哥收下我這個兄弟,切不可談什麼師禮徒禮之類的。至於郝伯父,以後也別稱我為師爺,叫我改之即可,這是我的表字。日後郝氏作坊製作琉璃,不管所獲幾何,我都一文不要,我只求郝大哥和郝伯父能夠經常幫我做一些東西就好了。」

        「這……」郝以宗想不到蘇昊提出的條件竟是如此簡單,這麼好的技術白白送出去,居然只是想認為自己父子為伯父和大哥,這簡直就不能算是一個條件了。

        他用徵詢的目光看了看郝彤,郝彤上前說道:「伯父,蘇師爺是個志向高遠之人,區區琉璃配方,他還真看不上眼。蘇師爺既然願意傾囊相授,我看咱們就接受下來好了。」

        郝以宗這才跺了跺腳,像是下了多大的決心一般,對蘇昊說道:「恭敬不如從命,改之……賢侄,那老朽就厚著臉皮收下這份厚禮了。賢侄日後要做什麼琉璃器件,不,不限於琉璃,但凡是老朽能做的器件,賢侄儘管開口,老朽必定放下手上的一切活計,為賢侄做出來。至於這琉璃的收益嘛,賢侄至少要拿三成,否則老朽就畢生不再做一件琉璃了。」

        如果自己不答應在作坊裡分成,這老爺子就發誓再也不做琉璃了,這算是對我的威脅嗎?蘇昊哭笑不得地想道。他願意把玻璃的配方毫無保留地告訴郝以宗,主要是覺得對方其實已經掌握了玻璃的製造技術,只是個別地方出了點差錯,看著老一代匠人陷在坑裡爬不出來,他本能地想伸手去拉一把。

        至於拒絕郝以宗此前提出的五五分成的建議,他也是有點以退為進的想法。他相信,以郝以宗這種老匠人的品德,是絕對不會白白佔他一個小年輕人的便宜的,不論是利潤分成,或是日後免費地幫自己做些東西,總之,他知道自己肯定能夠從這件事裡得到回報。

        果然,郝以宗竟然用這樣的方法來逼迫自己拿三成的紅利,自己再拒絕,就沒什麼必要了。

        「好吧,既然郝伯父如此堅持,那小侄也就愧受了。古人云,長者賜,卻之不恭。不過,這燒琉璃所用的琉璃石,須由小侄來提供,其餘的花銷和人力,就由郝大哥來承擔了,郝伯父和郝大哥以為如何?」蘇昊說道。

        「改之賢弟真是太客氣了。」郝青樂呵呵地說道,聽父親都已經改口叫蘇昊為賢侄了,他自然也就跟著稱起賢弟來了。

        眾人其樂融融地說了一些客套話,郝以宗指了指剛剛製作出來的那幾十片無色透明玻璃,對蘇昊問道:「賢侄,適才聽青兒說,你想要把這些琉璃片打磨成形,不知要磨成什麼樣子,做何使用?」

        蘇昊讓小五子去拿來了一張紙,又從一旁的柴堆裡揀了一根木炭條,然後在紙上給郝以宗畫了起來,一邊畫一邊講解:

        「小侄想要做的,是一些這樣的鏡片。每一套是4片,其中兩片是凸形,尺寸和形狀是這樣的……」

        郝以宗是個老匠人,聽蘇昊一說,就知道他想要做的東西是什麼樣子,而且在腦子裡連具體的打磨工藝都已經琢磨清楚了。郝青隨著父親學藝多年,功底也頗為了得,聽蘇昊說著情況,他也是不停地點著頭,表示自己已經聽懂了,而且能夠照蘇昊的要求做到。

        「這凸鏡和凹鏡磨好後,請郝伯父將凸鏡置於前,凹鏡置於後,向遠處觀看。若小侄所料不虛,伯父當可透過這兩個鏡片,清楚地看到遠處的景物。然後,要請伯父用一個圓筒把這兩個鏡片固定起來,形成一個鏡筒。一對鏡筒並在一處,既可使雙眼齊視。為了做到這一點,這兩對鏡片需磨成相同尺寸,方可使兩側的鏡筒一樣長。」

        蘇昊照著後世的望遠鏡的結構,向郝以宗說道。現在要製作反射式望遠鏡還不太現實,就先做一副雙筒的伽利略望遠鏡出來用著吧。

        「能夠清楚地看到遠處的景物?」郝以宗實在想像不出蘇昊想說明什麼意思。

        蘇昊也不解釋,他相信,等郝以宗把鏡片磨出來,然後把凸鏡和凹鏡前後對好之後,就一切都明白了。傳說中望遠鏡的發明,不就是因為一個磨鏡工人偶然發現了這一現象嗎?

        「賢侄放心,老朽現在就開始磨這鏡片,定不會耽誤賢侄派上用場就是。」郝以宗也不多問了,他直截了當地答應了蘇昊的要求。至於說工錢之類,自不必提了,現在大家都是一家人了。

        磨鏡片是一件非常麻煩的事情,蘇昊等人自然不可能坐在這裡等著。在得到郝青關於一完成就馬上去通報的承諾之後,蘇昊帶著郝彤、鄧奎二人,離開了郝氏作坊。

        郝青代父親把客人們送走,回到後院,對父親問道:「父親,那蘇昊既然說了這配方可以白送給我們,你又為何一定要分他三成紅利呢?以兒子之見,咱們掙了錢,送他一筆禮金也就罷了,這三成紅利,可是世世代代都要傳下去的。」

        郝以宗道:「你懂什麼?這個年輕人把如此金貴的一個配方都不當一回事,隨手就可送人,可知他肚子裡的好東西,遠不止這一個琉璃的配方。咱們送出去三分紅利,就把他和咱們拴在一起了,以後他隨便再拿出一點什麼技藝來,又豈止是我們這三分紅利能夠買得到的?」

        「父親遠見,兒子鼠目寸光了。」郝青這才恍然大悟地說道。

        郝以宗道:「快去把油石拿來,咱們父子一起動手,早點把蘇昊要的東西磨出來。聽他所言,這東西也是一個值錢的物件,咱們做出來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5-7 03:34
089 望遠鏡
                   
        以蘇昊的猜想,在沒有機械輔助的情況下,郝家父子要把一副望遠鏡的鏡片磨出來,怎麼也得幾天的工夫。誰知,第二天一早,全家人還都沒有起床的時候,蘇昊就聽到有人在拚命地拍打著他家的門環,一邊拍還一邊興奮地喊著:「改之賢侄,改之賢侄,可曾起床否?」

        汗啊,有這樣擾人清夢的嗎?

        蘇昊雖然在心裡抱怨著,但還是手腳麻利地穿上了衣服,跑下樓來開門。

        站在門外的,正是郝以宗和郝青父子倆,郝以宗的手上,拿著一個由兩個圓筒組成的物件,在整個大明朝,也只有蘇昊一個人能夠認出來,這分明就是一架望遠鏡。

        「怎麼,郝伯父,望遠鏡做出來了?」蘇昊問道。

        「做出來了,做出來了,賢侄你看,可是此物否?」郝以宗把手裡的望遠鏡遞到蘇昊手上,他的臉上帶著壓抑不住的笑意,手都有些顫抖了。

        蘇昊接過那部望遠鏡,仔細端詳一番,也不禁感到震撼了。望遠鏡的兩個鏡筒都是用鐵皮捲成的,外面包上了布,握在手上感覺非常舒適。鏡片是用切成細條的牛皮包裹了邊緣之後,再嵌在鏡筒上的,接縫處十分嚴密,沒有一絲漏光的地方。兩片物鏡和兩片目鏡被打磨得十分光滑齊整,用肉眼看去,找不到任何一點瑕疵。

        蘇昊試著舉起望遠鏡,把目鏡湊在眼前,順著門口的巷子向遠處看去。巷口那個賣早點的攤子猛地被拉到了蘇昊的眼前,他甚至能夠清楚地看到小販臉上的那顆痦子。

        「這是何物,讓我兄弟看看?」

        蘇昊身後傳來了鄧奎的聲音。鄧奎和郝彤二人保持了在軍隊裡的習慣,每天早上很早就起來,在後花園裡練武。聽到郝以宗叫門的聲音,他二人便來到了前門,正遇上蘇昊在驗看新出爐的望遠鏡。

        蘇昊笑著把望遠鏡遞到了鄧奎的手上,鄧奎接過來。學著蘇昊的樣子,把望遠鏡平端在眼前,把眼睛湊到了目鏡上。由於不會選擇目標,他一時間無法分清看到的是什麼東西。蘇昊用手推著望遠鏡,讓它對準了遠處的目標。鄧奎微微愣了片刻。突然大叫起來:「老天,這是何等神器啊!」

        站在他身邊的郝彤聽到鄧奎的驚呼,連忙從鄧奎手裡奪過望遠鏡,也湊在自己眼前觀看。其結果與鄧奎一樣,也興奮得大呼小叫起來。兩個大兵輪流試用著望遠鏡,看了南邊又看北邊,然後是抬起鏡頭來看遠處的高樹,玩得不亦樂乎。

        「賢侄啊。你要做的東西,可是這樣?」郝以宗問道,鄧奎和郝彤的表現一點也沒讓他覺得驚訝,因為他剛剛把這個望遠鏡做出來時,也是這樣震驚的。

        蘇昊點點頭道:「正是這樣,我還以為這幾片鏡片要磨好幾天時間呢,沒想到郝伯父這麼快就磨好了。」

        郝以宗道:「自昨天上午賢侄離開後,我父子二人就馬不停蹄地磨這些鏡片。一開始沒摸著要領,還磨壞了幾片。到晚飯時分。我們才磨好了這四片,然後又製作這兩個鏡筒,也頗費了一些工夫。」

        蘇昊道:「郝伯父和郝大哥的手藝,真讓人歎為觀止。這個雙筒望遠鏡,不僅鏡片磨得好。連鏡筒都是精品,小侄實在是佩服之至。」

        郝青兩隻手背在身後,對蘇昊說道:「賢弟,這望遠鏡雖好。但愚兄覺得,還有一些缺憾。這個望遠鏡只能看到固定的地方。若是要看他處,就有些模糊了。」

        蘇昊笑道:「這個倒不是大問題,是我昨天沒說清楚。這前後兩個鏡片之間的距離,應當不是固定的,這樣就可以隨著要看的地方距離的遠近,來調節鏡片的位置,這個過程叫做對焦。」

        郝青微微一笑,把背在身後的手伸到了前面。蘇昊這才看到,他的手上捧著一個三四尺長的細長圓筒,圓筒是分成兩截套在一起的,那個接口的地方,似乎是可以活動的。

        「單筒望遠鏡!」蘇昊驚道,他拿過那個圓筒一看,果然在圓筒的兩端各裝了一片鏡片,同樣是照著物鏡和目鏡的要求安裝的。他把這個單筒望遠鏡放到眼前,鏡頭對著遠處。一開始,鏡頭裡的景物還有些模糊,但他來回拉動了一下套在一起的鏡筒,遠處的東西就變得清晰可辨了。

        看來,中國古代的匠人真是不可小看,他們居然無師自通地想到了調整焦距的問題,並且用最簡單的辦法予以解決了。

        蘇昊把這個單筒望遠鏡調過頭來看了看,發現前面的物鏡比那個雙筒的要大出一號,放大倍數也更高了。這樣一來,這個望遠鏡就可以看得更遠,而且可以同時看到的範圍也更廣了。

        「咦,這個望遠鏡前頭的鏡片,不是我們一開始做的琉璃片?」蘇昊問道。

        郝青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昨天夜裡,做好那個雙筒的望遠鏡之後,我和我父親就在琢磨這望遠鏡的道理。後來想到,如果能夠把鏡片做大一些,可能可以望得更遠。於是,我們就把幾片磨壞的琉璃片又重新回爐煉了一次,鑄了一片更大的琉璃片,磨成了這個望遠鏡的鏡頭。」

        「那你們豈不是一宿沒睡?」蘇昊問道,他這才注意到郝家父子的眼睛裡都佈滿了血絲,通宵熬夜幹活,而且還是干這種磨鏡頭的細緻活,應當是十分累人的。

        「青兒年輕,幹了一宿也沒事。老朽年事已高,熬到四更天就熬不住了,倒是去小憩了一會。」郝以宗答道。

        蘇昊抱歉地說道:「哎呀,怨我,其實這事也沒這麼急,怎麼好意思讓郝伯父和郝大哥熬夜趕工呢。」

        郝以宗道:「這算什麼,老朽在雜作局做事的時候,連續七天七夜不睡覺的時候都有呢。賢侄發明的這個望遠鏡,實在是巧奪天工,老朽做這樣的東西,從來都是不做完就寢食難安的。令人欣慰的是,老朽父子二人熬這一夜,工夫沒有白費啊,能夠製出這樣神奇的物事,也不枉此生了。」

        「這都多虧了改之弟的奇思妙想,要不我們哪想得到這樣做。」郝青補充道。

        蘇昊擺擺手,道:「我也只是靈機一動,覺得可以這樣做,真正把這個設想變成實物,還是多虧了伯父和大哥這樣的巧匠。如果讓我自己去做,恐怕一輩子也磨不出一片鏡片呢。」

        眾人說話間,楊根娣和陸秀兒也梳洗完畢,走出來了。楊根娣客氣地招呼道:「大家別在外面呆著了,都進屋來坐,我這就給你們做早飯去。」

        郝以宗和郝青連忙向楊根娣行禮,蘇昊給他們互相介紹了一下,大家又就稱呼問題費了一些口舌,最後定下來讓楊根娣稱郝以宗為大哥,郝以宗稱楊根娣為弟媳,大家相約以後就當作親戚,要經常互相地走動走動。

        郝以宗和郝青二人在蘇家吃了早飯,蘇昊與他們又重新探討了一下望遠鏡的改進問題,建議他們在望遠鏡的鏡筒上裝一個齒輪裝置,以便可以使用轉輪來調整焦距。郝家父子對於這個設計一聽就完全明白了,於是草草地吃完飯,便心急火燎地回去做其他的望遠鏡去了。

        送走郝家父子,蘇昊笑眯眯地看著正在玩弄望遠鏡的鄧奎和郝彤,問道:「二位,這個玩藝怎麼樣,能給個評價嗎?」

        「此物實在是太有用了,可令我軍中斥候平添一雙千里眼。兩軍陣前,主帥若以此物觀敵,定可運籌帷幄,決勝千里。」郝彤不吝用最好的評語來評價手中這部望遠鏡。

        「嗯,你們覺得這東西有用就好。現在咱們是不是該談談價錢了?」蘇昊依然笑著問道。

        鄧奎瞪著眼睛說道:「蘇師爺,就這麼一個東西,你打算向我們兄弟要多少錢?」

        蘇昊道:「這不是向你們兄弟要多少錢,而是向鄧副總兵要多少錢。這是軍中的裝備,應當用軍費來採購才是?」

        「嗯,我說的就是這個意思。」鄧奎道,「你說個價錢。」

        蘇昊伸出一隻手,岔開五指,來回翻了一下,說道:「100兩一部,如何?」

        「你在搶錢呢!」鄧奎大聲說道,「這東西我們兄弟昨天是親眼看著你如何做的,不過就是幾塊石頭煮一煮,能值幾文錢?磨鏡子這些事情,都是郝伯父和大哥他們做的。他們都說不要錢了,你竟然開價要100兩?」

        蘇昊劈手從郝彤手裡把望遠鏡搶過來,往自己身後一藏,說道:「愛要不要,這個望遠鏡就是100兩一部,除非你們動手來搶,否則,先掏銀子再說。」

        「你……」鄧奎和郝彤都傻眼了。真要說動武,他們當然不怕蘇昊,甚至不用害怕蘇昊去報官,因為他們的靠山遠比豐城縣衙要硬得多。但問題在於,大家已經這麼熟了,哪有翻臉搶東西的道理?再說,蘇昊敢於這樣和他們叫板,是因為涂文煥對他十分欣賞,鄧奎和郝彤名義上都屬於涂文煥派來保護他的,哪有和被保護者動手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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