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大明地師 作者: 齊橙 (已完結)

 
mk2258 2013-3-26 07:34:5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32 536405
mk2258 發表於 2013-4-5 20:30
大明地師 正文 030 借根頭髮用用

這位蘇昊心目中的女衙役,正是知縣韓文家的千金小姐韓倩。

    韓倩好不容易才說服了當知縣的父親,允許她換上一身男裝跑來聽蘇昊的課。她這番喬裝改扮,主要是為了避免在蘇昊和那些生員們面前露出真容,至於衙役們,其實都是見過這位知縣千金的。畢竟韓文一家就住在縣衙的後衙,女眷們平時要出門,或者有事要來找韓文,都會遇到縣衙的衙役們。明朝社會還是非常開放的,像韓倩這樣的千金小姐在縣衙裡拋頭露面,算不上什麼有傷風化的事情。

    韓倩混在衙役們中間,進了作為教室的東閣,然後找了個牆角坐下。她的本意只是想聽聽蘇昊講的西方學說,而不想引起蘇昊的注意。誰曾想,蘇昊開始講授之後,韓倩不知不覺地便被他講的東西給吸引住了,情不自禁地不時抬起頭來,與蘇昊進行眼神上的交流。眼睛是心靈的窗戶,饒是一個人在穿著打扮上再加掩飾,眼睛裡的神情卻是無法隱藏起來的。與蘇昊幾次目光碰撞之後,韓倩看到蘇昊的眼睛裡流露出了一絲笑意,她猛然醒悟道,自己的身份已經被蘇昊識破了。

    這個該死的傢伙,你看出什麼來了!

    韓倩慌亂地低下頭去,心抨抨直跳。她覺得蘇昊的目光像是帶著高溫一般,看得她渾身燥熱難耐。如果她是穿著女裝的,那麼蘇昊這樣盯著她看,她盡可跳起來指責蘇昊無禮。但現在她是換了男裝,卻又被人看破了,這真是想抗議都找不著理由。

    蘇昊不知道這位女扮男裝的學生是誰,他只是覺得,一個女孩子的存在,讓整個教室裡頓時多了幾分生氣。他面含微笑,講課的勁頭又高了幾分:

    「我們剛才講到了岩石,根據成因的不同,可以把岩石分為三類。第一類叫做岩漿巖,主要玄武岩和花崗岩,它們之間的區別在形成機制的不同,玄武岩是噴出巖,花崗岩是侵入巖……」

    蘇昊的學識很淵博,講課深入淺出,而且不失幽默,教室裡的學生們不時被他逗得哄堂大笑,連韓倩也時時忍俊不住,捂著嘴竊笑不已。這樣一來,蘇昊就更有情緒了,一堂課講得高氵朝迭起,讓他自己都好生佩服自己。

    講完一個段落之後,蘇昊示意眾人休息一會,自己則來到方孟縉和吳之誠面前,客氣地問道:「方師爺,吳先生,學生講得還算清楚嗎?」

    「改之所講的西學,如黃鐘大呂,令人耳目一新啊,老夫佩服,佩服。」吳之誠讚道。

    蘇昊道:「吳先生過獎了,學生只是初窺門徑,豈敢妄言什麼黃鐘大呂。」

    方孟縉擺擺手道:「改之,不必謙虛,你講得的確很好。我感覺,你講的這些,恐不只是那傳教士所傳,其中還有你自己的心得吧?」

    蘇昊笑道:「果然瞞不過方師爺,我今日所講的內容,其中確有一些是我自己領悟出來的,不過,萬變不離其宗,這些道理還是從西學中推演出來的。」

    方孟縉道:「這西學的確有些門道,我聽過之後,開始明白為何改之勘井位之術鬼神莫測了,原來一切皆有跡可循。」

    「這世上本來也沒有鬼神之說,萬物皆有其機理。」蘇昊道。

    在他們三個人聊天的時候,後排的衙役們自覺自己沒有資格去旁聽,便都紛紛離開東閣,到外面曬太陽去了。秀才們則不願意放過這樣一個學習的機會,都圍在他們的身邊,聽著蘇昊與兩位大儒探討西學。

    韓倩本來不好意思往前湊,但實在是好奇他們所談的內容,猶豫再三,終於還是湊到了旁聽的人群中。她與方孟縉最為熟悉,便站在方孟縉的身後,低頭不敢直視蘇昊。

    韓倩不敢招惹蘇昊,蘇昊卻不會放過這個班上唯一的女學生,他向韓倩拱了拱手,問道:

    「這位兄台,剛才小弟所講的內容,你可聽懂否?」

    「你問我?」韓倩措不及防,抬起頭一看,眾人都在看著她,不禁臉一下子漲得通紅,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是好。

    「是啊。」蘇昊裝傻充楞,「不知道兄台如何稱呼。」

    「我……我叫……」韓倩張口結舌。

    方孟縉回過頭,見身後站著的是韓倩,不禁笑了笑,對蘇昊說道:「改之,這是老朽的內侄,名叫……韓青。」

    「哦,原來是韓兄。」蘇昊向韓倩行了個禮,說道:「小弟蘇昊,字改之。」

    這就是蘇昊的惡趣味了,明明已經知道對方是個女孩,但他就要裝出一副沒看出來的樣子,還一口一個兄台地稱呼對方。其實,在方孟縉說出韓倩的名字叫「韓青」時,蘇昊已經猜出對方的身份了,在這個縣衙裡,能夠讓方孟縉替她打馬虎眼,而且還姓韓的,除了知縣韓文的女兒,還能是誰?

    韓倩哪裡看不出蘇昊是在逗自己,他在說什麼兄台、小弟之類的時候,哪有一點客氣的樣子,分明就是不懷好意。但對方不願意把話說破,她也不便直接揭穿,只能學著蘇昊的樣子,也拱拱手,粗著嗓子說道:「蘇兄大才,小弟仰慕已久。不知蘇兄除了這勘井一道之外,還精通哪些學問,能否說幾樣出來,讓小弟開開眼界?」

    「韓兄過譽了,小弟哪有什麼大才,不過是學了點勘探、測繪、冶金、水文之類,什麼微積分、線性代數、泛函分析、力學、光學、電學、有機、無機之類,加起來也就七八十樣吧,讓韓兄見笑了。」蘇昊樂呵呵地說道。

    在方孟縉、吳之誠這些老夫子面前,蘇昊還是盡量保持低調。但對於韓倩,他就沒什麼心理壓力了,在女孩子面前顯擺自己的才學,這是任何一個心理健康的男性都具備的本能,更何況蘇昊現在這個身體才17歲,正是青春萌動的年齡。

    「吹牛!」韓倩用兩個字回答了蘇昊的吹噓,「我怎麼聽說,蘇兄只是向那佛郎機的傳教士學了幾天,這幾天時間,你就能學到這麼多東西?」

    蘇昊裝出一副鬱悶的樣子,說道:「沒辦法,韓兄,你知道我這個人最大的缺點是什麼嗎?」

    「是什麼?」韓倩果然被蒙住了。

    蘇昊道:「我這個人最大的缺點,就是太優秀了,什麼東西一學就會,這讓我常常陷入痛苦的自責之中。」

    「你……」韓倩腦子有些亂,愣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她臉上現出薄怒,跺著腳罵道:「你這個人,怎麼這麼油嘴滑舌啊!」

    「哈哈,青兒,改之是在逗你玩呢?」方孟縉呵呵笑著,打著圓場,他扭頭對蘇昊說道:「改之,你剛才說的那些什麼有機、無機,也都是西學裡的說法嗎?」

    「正是。」蘇昊也回過味來了,這可是明朝,和一個女孩子這樣口花花,是不夠和諧的。聽到方孟縉把話頭岔開了,他連忙答道:「方師爺,這些的確都是西學裡的說法,我也是聽那傳教士說的。」

    「我剛才聽你說起有什麼電學,說的可是天上的閃電之學?」方孟縉問道。

    「是的,閃電就是一種電現象。」蘇昊硬著頭皮答道。

    方孟縉問道:「這閃電也有學說?」

    蘇昊想了想,說道:「太複雜的理論,一時也說不清楚,我們只說一點簡單的吧。電能夠通過金屬傳導,如果有一根鐵絲插到雲裡,閃電就會通過鐵絲傳到地下。在西方,人們知道在蓋高樓的時候,需要在樓頂上支一根鐵絲,然後一直通到地上,這樣高樓就不會受到雷擊,這叫避雷針。」

    「改之兄所言,莫非是指那鴟魚之法?《漢紀》載:柏梁殿災,後越巫言,海中有魚,虯尾似鴟,激浪即降雨,遂作其象於屋,以厭火祥。這與改之兄所說的避雷針似有相合之處哦。」一位站在吳之誠身後的秀才對蘇昊說道。

    蘇昊抬眼看去,認得那名秀才名叫馬玉,字獨文,據說是與自己同一年考中的秀才。不過,蘇昊是秀才中的最後一名,而馬玉卻是第一名。上午蘇昊在書院表演線性規劃的時候,這個馬玉是看得最認真的一個。如今聽他脫口就能背出一段生僻的古文來,蘇昊不禁有些自慚:「呃呃,獨文兄所言甚是,這鴟魚其實就是中國古代的避雷針了,不過,鴟魚之法託言於神靈之說,與西人所言的避雷針的原理還是有些不同的。」

    蘇昊沒讀過馬玉說的那段文章,但他多少知道馬玉說的這件事。這是漢朝的事情,當時,漢宮裡的未央宮和柏梁台遭到了雷擊,發生火災。有一名叫做勇之的方士向漢武帝獻計,說一種叫鴟魚的動物能夠防火,只要在屋頂上安裝鴟魚形狀的東西,就可以避免此類災害,這就是中國最早的避雷針了。

    其實,鴟魚能夠防雷擊,與其形狀無關,主要是因為這種屋頂上的裝飾物都是金屬製成的,而且有尖狀物指向天空,能夠吸引空中的電流。與現代的避雷針相比,鴟魚的不足之處在於沒有金屬導線通到地面上,但在雨天,建築物被淋濕之後具有了一定的導電能力,所以也能夠起到避雷的效果了。

    到了明朝,工匠們總結前人的經驗,開始嘗試著在鴟魚上連接埋在地上的金屬線,這與現代的避雷針已經沒有太大的區別。而此時,發明現代避雷針的富蘭克林還是單細胞狀態呢。

    方孟縉笑道,「如此說來,我大明百姓建房時在屋頂或置鴟魚,或置龍吻,竟是暗合了那西學中的避雷針之法了?」

    蘇昊道:「科學的作用,在於能夠解釋人們日常生活中已經掌握的那些知識,並且將其推而廣之。像這鴟魚的設置,其作用就是為了把雷電引到地上,使其不至於毀壞房屋。所以,其形狀並不一定要做成鴟魚的樣子,做成魚骨的形狀,效果反而更好。」

    「原來如此。」眾人皆點頭稱道。

    「誰知道是不是真的。」韓倩撇著嘴在人群中嘀咕道。在她心裡,對於蘇昊說的話其實是有幾分相信的,但嘴上卻不肯承認,誰讓蘇昊故意裝傻捉弄她的。

    蘇昊笑了笑,說道:「這雷電之事,也沒法檢驗,我倒有一個很簡單的實驗,可以向大家演示一下電是怎麼回事。韓兄,你衣袖上那根頭髮,可以借給小弟用用否?」

    「我的頭髮?」韓倩低頭一看,衣袖上果然沾了一根自己的秀髮,她的臉,再次騰地一下漲紅了
mk2258 發表於 2013-4-5 20:31
大明地師 正文 031 電學實驗

「可惡!登徒子!壞蛋!」

    韓倩一邊在嘴裡不停地小聲咒罵著蘇昊,一邊低著頭向內宅走去。如果細細觀察,可以發現這姑娘嘴裡雖然在罵人,臉上卻帶著一些喜悅和羞澀交織的神色。

    「倩兒,你在念叨什麼呢?」

    一個聲音在韓倩耳邊響起,把正在專心想事的韓倩嚇了一跳。她抬起頭來,看到父親韓文正站在自己面前,樂呵呵地看著自己。她下意識地伸手去擋自己的臉,生怕被父親看出心事。

    「父親,你退堂了?」

    「嗯,倩兒,你剛才是去聽那蘇昊講課了嗎?

    「是……啊。」韓倩拖著長腔答道。

    「怎麼,他講得不好嗎?」韓文敏感地聽出了女兒的回答有些不情願的意思。

    韓倩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連忙搖頭道:「不是啊,蘇昊講的西學,確有一些門道,連方師爺和書院的吳先生都說他講得好呢。」

    「哦,方師爺和吳先生也去聽了?」韓文隨口應道。

    「可不是嘛,還有書院裡的十幾個生員,再有就是工房的那些吏役了。」

    韓倩陪著父親進了屋,幫韓文換下官服,然後說道:「父親,我今天聽那蘇昊講課,學了一個戲法呢,你想看看嗎?」

    「戲法?」韓文有些詫異,「他不是講勘井之法嗎,怎麼又講開戲法了?」

    「不是啦……是他跟方師爺講什麼叫電學,然後就變了一個戲法給我們看的。」

    「哦?那為父倒想看看。」

    韓倩急於要向父親賣弄自己學到的東西,也不顧上去換掉自己身上穿的衙役的皂袍。她走到書桌邊,先從自己的頭上扯了一根頭髮下來,放在桌上,然後取了一支韓文的毛筆,對韓文說道:

    「父親,你看,我能用這支毛筆,把桌子上的頭髮吸起來。」

    「把頭髮吸起來,什麼意思?」

    「你看嘛。」韓倩嬌怯怯地說道。

    韓文對於什麼戲法並沒有太大的興趣,不過,難得女兒如此有興致,他自然不會讓女兒掃興。他在桌邊坐下來,笑呵呵地綹著頦下的幾根長鬚,看著韓倩表演。

    韓倩把手裡的毛筆掉過頭來,用一塊絲帛在筆桿上順著摩擦了幾下,然後緩緩地湊近擱在桌上的那根頭髮。說來也怪,那頭髮像是有靈性一般,毛筆桿還沒有接觸到它,它就自動地躍了起來,粘在毛筆桿上,任憑韓倩把毛筆提到半空,而頭髮卻不會掉下來。

    這就是蘇昊在課堂上做給韓倩和方孟縉等人看的實驗了。蘇昊向韓倩借頭髮,倒不是有意輕薄,實在是一種下意識的習慣做法。在後世的課堂上,物理老師做這種實驗時,都是讓女生拔一根頭髮下來用的,這主要是因為後世的男生不留長髮,所以只能讓女生貢獻頭髮。

    蘇昊在當時也是瞅見了韓倩袖子上有一根脫落的頭髮,才想到了這樣一個電學實驗。他倒忘記了在這樣一個時代,向一個女孩子討要頭髮,是曖昧之極的一件事情。

    「這戲法是蘇昊教的?」韓文問道。

    「可不是他嗎?」韓倩答道,想到自己的頭髮曾被蘇昊拿在手上,她的心裡就忍不住一陣狂跳。長這麼大,還沒有哪個男人摸過她的頭髮呢,雖然這只是一根掉下來的頭髮,但由此引申出來的含義,讓韓倩連想一想都會羞得臉紅耳赤。

    呸!這個登徒子,到底是不是故意這樣做的呢?

    韓文沒有注意到女兒的窘態,如果讓他知道蘇昊曾有這樣輕薄他女兒的舉動,恐怕立馬就要跳起來,派衙役去把蘇昊抓來打板子了。他沒有想到要去追究一下蘇昊變這個戲法的時候是用了誰的頭髮,只是問道:「你說蘇昊是用這個戲法來講什麼電學?」

    「沒錯,這就是西學裡的電學。」韓倩認真地答道,接下來,她便學著蘇昊的樣子,繪聲繪色地給父親解釋了什麼叫正負電荷,什麼叫異性相吸,連帶著把避雷針之類的知識也一五一十地說出來了。

    「原來鴟魚之法,還有這樣的道理,看來,倒是為父見識淺薄了。」韓文順著女兒的話說道。他表面上裝出一副專心的樣子,心裡卻在想著另外的一件事情。

    韓文知道,女兒自幼聰穎,悟性很強,很多東西都是看一眼就能夠學會,所以心氣也就比較孤傲,很少會發自內心地佩服一個人。以往他給女兒請過不少老師,不管這些人有多大的學問,女兒都只是在面上表現出一些尊重,很難做到心服口服。像現在這樣把老師講過的東西津津有味地複述給父母聽的情況,在以往從來都沒有發生過。

    是這丫頭春心萌動了,還是蘇昊講的課真的如何吸引人呢?韓文在心裡暗暗地問著自己。蘇昊其人,不過是個鄉下的秀才而已,文章也不算出眾,能配得上自己的女兒嗎?他精通夷人的格物之道,可是這畢竟不是科舉要考的內容。以蘇昊的才學,他到底能夠有多大的前途呢?

    「倩兒,既然這蘇昊的課講得如此有趣,那為父明天也去聽聽吧。」韓文說道。

    韓倩撅著嘴道:「他明天不講了。」

    「為什麼?」

    「他說時間不等人,今天給大家講一些基礎,從明天開始,就要帶著大家到野外去進行實踐,邊干邊學。」

    「這個法子好。」韓文道,「我還擔心他講課花費太多時間,耽誤了打井的大事呢。」

    韓倩湊到韓文身邊,用手挽著韓文的手,怯怯地說道:「父親,明天蘇昊他們去野外勘井,我也想跟著一起去,好不好?」

    「什麼?」韓文這一驚可非同小可,女兒喬裝改扮混到一群男人中間去聽課,就已經算是非常出格的事情了。再如果和一群男人一起跑到野外去勘井,那還了得?就算韓文是個思想開通的人,也接受不了這樣的事情。

    「這怎麼行,簡直是胡鬧!」韓文板起臉來訓道。

    「為什麼不行嘛?」韓倩的眼睛裡閃起了淚花,「我是去學東西,又不是去玩,為什麼不行?蘇昊說了,這些學問必須到實踐中去學才能學會,坐在書齋裡是學不會這些東西的。」

    「倩兒,你別急啊……」韓文最怕女兒哭了,聽到女兒的聲音裡帶著哭腔,他趕緊哄著,「倩兒,你父親好歹也是堂堂知縣,你也算是個大家閨秀,哪有跟著一群男人去荒山野地裡亂跑的道理?這事如果傳出去,有損你的清譽啊。」

    「我不在乎。」韓倩說道。

    「這女孩子家,聲譽可是事關重大,如何能不在乎呢?」

    「嘴巴長在別人身上,別人願意怎麼說,是他們的事情。我就是想去學點東西,礙著誰什麼事了?再說,父親你一直都在操心勘井之事,女兒隨那蘇昊一起去勘井,也能看看他是否真的用心,這也算是女兒替你分憂,這是盡孝道的事情,誰會說什麼?」韓倩來回地拉扯著韓文的胳膊,那陣勢就是不達目的不罷休了。

    「可是……要不……咳咳,倩兒,你也餓了吧,快去換衣服,準備去用膳。你母親應該已經等急了吧……」韓文知道自己是無法說服女兒的,只能虛晃一槍,趕緊開溜了。

    「我就要去!」韓倩看著父親的背景,跺了跺腳,恨恨地說道。
mk2258 發表於 2013-4-8 11:14
大明地師· 032 技術癡吳達

因為一個蘇昊的出現,讓韓文父女倆都陷入了各自的鬱悶。但此時,始作俑者蘇昊卻不知道這些事情,他正在衙役吳達的家裡,指導他如何改造一口現代意義上的省柴灶。

    吳達此人,當衙役當得非常失敗,缺乏機心,膽小怕事,在衙役裡算是混得非常差的一個。但在涉及到他自己專業的問題上,吳達卻顯得非常積極。

    今天上午,蘇昊放言說自己打的灶比吳達的灶要好得多,這讓吳達既興奮,又有些懷疑。趁蘇昊隨方孟縉一起去龍光書院的時候,吳達向戴奇請了假,逕直趕往龍口村,他要去親眼看看蘇昊說的那幾口省柴灶到底能好到什麼程度。

    吳達的到來,在龍口村再一次掀起了一輪震動。在頭一天,蘇小虎從縣城回來,說蘇昊已經被知縣老爺聘到縣衙去做事了,村民們僅僅是覺得蘇昊得了個好運,並沒有更多的想法。但吳達此次過來卻大不相同,他告訴村民們,蘇昊現在是知縣聘的師爺,位子遠在鄭樣的普通典吏之上,這可讓村民們吃驚不小。

    想那鄭村裡打井的時候,口口聲聲說自己是知縣派來的,那份氣勢何等驕狂。如今,蘇昊居然能夠到了一個比鄭高的位置上,這豈不是龍口村這麼多年來出過的最大的官?

    吳達向人打聽蘇昊的家,想去參觀一下蘇昊家的省柴灶。結果話剛說出口,就有十幾個村民自告奮勇地表示願意給他帶路。等到一行人鬧鬧哄哄來到蘇昊家時,聞訊而來的村民已經把蘇昊家擠了個水洩不通。

    「請問,您就是蘇老太太吧?」吳達向楊根娣深施一禮,問道。

    師爺的夫人可以叫太太,師爺的母親自然就是老太太了。一般情況下,師爺的歲數都比較大,其母親被稱一聲老太太也並不為過。但蘇昊這個師爺才1母親還不到4達也是30好幾的人了,腆著臉叫楊根娣為「蘇老太太」,可把楊根娣給叫懵了。

    「這位差爺,可不敢這樣說,我是蘇昊的娘,我家昊兒可是和差爺在一起當差嗎?」楊根娣問道。

    吳達大搖其頭:「老夫人,蘇師爺是我上司的上司,那就是頂頭上司了。老夫人叫我一聲吳達就好了,千萬別叫我差爺。」

    「哦哦,原來是吳差爺,快請進屋吧。」楊根娣笑得滿臉開花,在眾人的恭維聲中,把吳達請進了家門。

    在堂屋裡坐下之後,楊根娣便迫不及待地向吳達打聽起蘇昊的情況來了,周圍的村民也滿懷八卦之心,等著吳達介紹情況。吳達有心說自己只是來看看那口灶的,但此時哪好開口。他其實也不瞭解蘇昊現在住在什麼地方,生活如何,只得瞎胡謅,把蘇昊在縣城裡的生活誇得像一朵花似的,這樣一來,倒是把楊根娣的擔憂給消除了,昨天一個晚上楊根娣都沒有睡著覺,生怕兒子和養女在縣城裡受人欺負了。

    聊了好一會,吳達才逮著機會說出了自己的來意,楊根娣馬上把他帶進廚房,眾人也跟著進了廚房,異口同聲地誇獎蘇昊在村裡做的「秀才灶」如何如何神奇。其實蘇昊在村裡也只是來得及幫幾戶人家改了灶,但這幾天,所有的人都去那幾戶人家參觀過了,都在盼著哪天蘇昊回村來,要請蘇昊替自己家也打一口這樣的灶。

    吳達試過了蘇昊家的灶,又到另外幾戶人家家裡也去轉了一圈,不由得也對蘇昊的技術產生了由衷的佩服。

    俗話說,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龍口村的那些村民只知道蘇昊打的灶省柴、好燒,卻看不出其中有什麼奧妙。吳達就不同了,他把這幾眼灶從裡到外看了好幾遍,又拿稻草試著燒了燒,他發現,這幾眼灶的確如蘇昊所說,比平常的灶省柴一半以上。吳達對於自己打灶的技術一向是頗為自負的,但用過這些灶之後,他不得不承認,這些灶省柴的效果,遠遠高於自己打出來的灶。

    告別龍口村的村民們,吳達不顧辛苦,馬不停蹄地從鄉下趕回縣城,正好碰上蘇昊給學生們講完課,要準備回家。吳達跑到蘇昊面前,二話不說便跪下磕了個頭,倒把蘇昊給嚇了一跳。

    「老吳,你這是何故啊?」蘇昊問道。

    「小的斗膽,想請蘇師爺授我造那秀才灶之法。」吳達說道。

    「什麼什麼,秀才灶,這是誰起的名字?」蘇昊奇怪地問道。

    吳達道:「師爺有所不知,小人今天專程去了一趟師爺的故里龍口村,觀摩師爺造的灶。龍口村的百姓告訴小人,這灶乃師爺所創,在村裡稱為秀才灶。」

    「這個名字……實在不怎麼樣。」蘇昊不屑地說道,「對了,吳達,既然你已經去看過那幾口灶了,那麼你該相信我說的話了吧?」

    「信了,信了,小人對師爺的手藝五體投地。」

    「五體投地倒是不必。吳達,你看了那些灶,可看出其中省柴的奧妙了?」

    「回師爺,小人看出了一些,其中的道理和小人的父親當年教小人的時候說的方法有些暗合之意。不過,師爺做得更巧妙,有些地方小人只知妙處,卻說不出為什麼要這樣做。」吳達說道。

    「這個涉及到一些熱力學的問題,改天我給你好好講講。」蘇昊說道。他中午是在龍光書院吃的飯,吳之誠待客的態度很熱情,但飯菜卻令人齒冷,蘇昊根本沒有吃飽。下午講了一個下午的課,蘇昊已經餓得不行了,急著要回去吃飯去。

    吳達不依不饒地說道:「師爺如撞人得見師爺打的好灶,心癢難耐,如果不能問個究竟,今天晚上怕是睡覺都睡不著了。小人斗膽想請師爺移步到小人家裡,指點小人打一口這樣的秀才灶如何?」

    「現在?」蘇昊撓了撓頭皮,「可是我還沒吃飯呢。」

    「小人既然請師爺教小人打灶,師爺就是小人的授業恩師,這一頓拜師酒,小人肯定是要準備的。不如師爺現在就到小人家去,我讓孩子他娘去準備酒菜,師爺就趁這個工夫教我打灶,如何?」吳達堅持道。

    蘇昊被吳達打敗了,技術癡實在是一種非常可怕的動物,自己被他纏上了,要想輕鬆脫身是不可能的。蘇昊轉念一想,也罷,自己既然已經答應了要教吳達做省柴灶,那麼早教晚教都是一樣的。明天他就要帶人下鄉去打井,這一折騰又不知道要多少天才能回來了,還不如趁現在先把這事了結掉。

    「我還有個妹妹在家裡等著我回去吃飯呢,要不我先回去跟她說一聲吧。」蘇昊道。

    「傳句話的事情,哪用師爺辛勞,師爺先隨我去我家,待會我叫我家小子跑一趟腿就行了,把大小姐一塊請到我家來吃飯。」吳達熱情地說道。

    蘇昊點了點頭,隨著吳達一塊到他家去了。吳達的家在一個叫洪家巷的地方,離蘇昊住的東閣湖畔倒是不遠。吳達把自家的大兒子吳大牛喊過來,蘇昊剛跟他說了幾句,那孩子便大聲地說道:「我知道,我知道,那是賣夏布的黃掌櫃的宅子。」

    昊撓撓頭:「這位兄弟,你對這個縣城,是不是比你爹還熟啊?」

    「這幾個孩子,成天就是在縣城裡瘋玩,哪有他們不熟的地方。」吳達說道。

    「那你就趕緊去吧,就說找秀兒姐姐。」蘇昊對吳大牛說道。

    吳達眼一橫敢亂了輩分,大牛,你得叫蘇姑姑,知道嗎?」

    蘇昊笑了,這吳大牛也有十二三歲了,陸秀兒也就比他大個兩三歲,讓他管陸秀兒叫姑姑,實在是太亂了。不過,吳達這樣說了,他也懶得去糾正,只是說道:「你要叫姑姑的話,也得叫陸姑姑,她不跟我同姓,是姓陸的。」

    「知道了!」吳大牛答應著,人早已經跑出老遠去了。
mk2258 發表於 2013-4-8 11:14
大明地師· 033 吳家便宴

陸秀兒將信將疑地被吳大牛帶到吳家時,看到蘇昊正在和吳達熱火朝天地改造省柴灶。她走進廚房,向蘇昊打了個招呼,滿手泥水的吳達見陸秀兒到來,連忙站起身來施禮:

    「小人吳達見過陸小姐。」

    「哎呀,大叔,可不敢當。」陸秀兒見一個滿臉鬍子茬的怪叔叔向自己行禮,還自稱小人,不禁嚇了一跳,滿面緋紅地應道。

    吳達道:「大小姐可別叫我大叔,你叫我吳達就好了。」

    蘇昊在一旁笑道:「秀兒,老吳是我在縣衙裡的同事叫他一聲吳大哥吧。」

    「豈敢豈敢。」吳達誠惶誠恐地說道。

    陸秀兒自然是聽蘇昊的,她向吳達行了個禮,甜甜地叫道:「吳大哥。」

    「哎呀,這怎麼好意思。」吳達有些忸怩,在他看來,陸秀兒是蘇師爺的妹妹,肯定是千金大小姐了,管自己叫一聲大哥,真是太給自己面子了。他連聲地招呼道:「陸小姐,廚房髒,你到堂屋去歇息吧。大牛,還不帶你陸姑姑去堂屋,給陸姑姑倒茶!」

    吳大牛一臉委屈地帶著陸秀兒到堂屋去了,正如蘇昊估計的那樣,他一見陸秀兒比自己大不了幾歲,便老大不情願喊陸秀兒為姑姑。可是,現在自己的父親已經被人家稱為大哥了,自己也只能降一輩,管人家叫姑了。吳達在家裡頗有權威,吳大牛是不敢和父親拗著來的。

    打發走了陸秀兒,蘇昊繼續和吳達一起改造省柴灶,確切地說,是蘇昊在一旁做理論指導,吳達動手

    吳達的手藝的確是沒說的,他與蘇昊的差距,僅僅在於缺乏後世的熱力學知識而已。省柴灶的道理並不複雜,蘇昊對吳達如此這般地一說,吳達就恍然大悟了。他甚至等不及老婆做完飯,立馬就把自家的灶給拆了,手腳麻利地照著蘇昊的指點開始壘灶。吳達媳婦沒辦法,只好拿著鍋跑到鄰居家借灶做飯去了。

    對於壘灶,蘇昊的實踐經驗與吳達差出一條街都不止了。聽完蘇昊說的那些省柴灶的原則之後,吳達觸類旁通,又提出了若干改進意見。等到實際開始的時候,蘇昊就更沒有用武之地了,吳達砌磚抹泥的動作之嫻熟,讓前天還在龍口村冒充「灶博士」的蘇昊慚愧得無地自容。蘇昊改造一個灶要花一個多時辰的時間,吳達不過是一刻鐘就把這些活給幹完了,壘出來的新灶簡直就是一件藝術品。

    「老吳,憑你這手藝,當衙役實在是浪費人才了。」蘇昊感慨地說道。看人家幹活,手腳快還不說,關鍵是身上連個泥點都不會濺上,哪像自己,砌一個灶下來,用掉的粘土有一半都是沾在自己身上的。

    新灶壘好,要稍放一段時間,等著粘土變干。蘇昊在村裡給村民壘灶的時候,是直接在灶裡燒火來烘烤的,吳達告訴蘇昊說,這樣烤乾的灶不耐用,還是等著粘土自己慢慢效果更好。

    專業的事情還是要專業的人去幹,蘇昊對此已經深有體會了。自己不過是佔了點穿越的優勢,真要壘一口好灶,還是吳達這種工匠更為靠譜。

    兩個人洗淨了手,來到堂屋,吳達的媳婦馮氏已經借鄰居家的灶把飯菜做好了,滿滿地擺了一桌子,還沽了一大壺酒,也放在桌上。吳達向蘇昊做了個請的手勢,說道:「蘇師爺,酒席已經擺好,請師爺和陸小姐上座吧。」

    「老吳真是太客氣了,來來來,大家一起坐吧。」蘇昊說道。

    吳達擺這桌酒的名義,叫做拜師酒,用於感謝蘇昊教了他如何做省柴灶,所以蘇昊當之無愧是該坐在上座的。尋常人家的飯桌,都是正方形的八仙桌,每邊可以坐兩個人。一般來說,對門為上,兩邊為偏座,左為尊,右為次。蘇昊坐了上首的左邊位置,右邊空了個座,他向吳達說道:「老吳,這個位子該你坐吧。」

    「不敢不敢,這位位子還是陸小姐坐吧。」吳達說道。

    「她哪能坐在上座。」蘇昊說著,便把吳達拉到了自己身邊,讓他坐下,同時向吳達的家人招呼道:「嫂子,各位賢侄,都請入座吧。」

    「他們哪能和師爺坐一桌吃飯。」吳達道,「讓他們的娘帶他們到廚房去吃飯就好了。」

    「瞎扯!」蘇昊道,「老吳,你不會說這一桌子菜就是咱們兩個人吃吧?」

    「還有陸小姐。」吳達指著站在一旁的陸秀兒說道。

    蘇昊站起身,吳達不知他想幹什麼,也跟著站起來。蘇昊雙手按在吳達的肩膀上,讓他重新坐下,然後自己走到馮氏面前,躬身行禮道:「嫂子,你做飯辛苦了,快請上桌了,別聽老吳瞎指揮。」

    「師爺,妾身哪能和師爺同桌吃飯。」馮氏低著頭說道,眼睛卻在偷偷瞟著吳達。

    按著當年的禮節來說,女人是沒資格上桌吃飯的,尤其是有客人在場的情況下。但實際上,對於普通百姓人家來說,並沒有這樣嚴格的規矩,在南方愈加如此。以往家裡來個把客人的時候,馮氏都是可以帶著孩子一起上桌吃飯的,這一回,因為聽說來的人是吳達的頂頭上司,所以馮氏才會這樣惶恐。

    蘇昊也知道現在的社會風氣,早已不是什麼講究男女大防的時候了。陸秀兒可以到吳家來吃飯,馮氏自然也可以上桌。其實馮氏的歲數和蘇昊的老娘也差不了多少,說什麼迴避之類的,實在是很可笑了。

    「老吳,該你說話了。」蘇昊回頭對吳達說道,「你發句話,讓嫂子和孩子們都坐下,要不,我立馬帶著秀兒回家去。」

    達看看蘇昊,覺得他的態度是認真的,便向馮氏點了點頭,說道:「既然蘇師爺發了話,你和孩子們就坐在桌上一起吃吧,不過,你們都給我守點規矩,別給老子丟人。」

    「謝過蘇師爺。」馮氏向蘇昊行禮道謝,然後便帶著三個孩子分坐了八仙桌的右側和下首座位,陸秀兒坐在左邊的偏座,挨著蘇昊。

    一干人等都坐好之後,吳達站起身來,給蘇昊和陸秀兒都斟上酒,又給自己也倒了一點,然後開始致辭敬酒。蘇昊自然要客氣一番,馮氏和陸秀兒也各有所表示。吳達的三個孩子坐在一旁,看著滿桌子菜,一邊嚥著口水,一邊盼著大人們趕緊把這些程序走完,好讓他們大快朵頤。

    還好,吳達畢竟是個沒什麼文化的人,不會說什麼太複雜的致酒辭。蘇昊作為一個現代人,更是不擅長酒桌上的客套。大家互相敬了一杯酒之後,宴席就開始了。

    「老吳,我覺得,你這麼好的手藝,真不該去當什麼勞什子衙役,憑手藝吃飯不是更好嗎?」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蘇昊重新提起了飯前他對吳達說過的話。

    聽到蘇昊的話,吳達苦笑著說道:「蘇師爺,你是讀書人,不知道我們這些手藝人之苦啊。手藝再好,也不過是一個匠人,哪有當衙役那麼威風?不說別的,就是孩子在外面跟人打架,人家聽說他爹是在縣衙當差的,下手的時候都會留幾分情的。」

    「我覺得不是。」陸秀兒插話道,她本來就是個鄉下女孩子,不懂得什麼寢不言、食不語之類的規矩,聽到別人說話,她就忍不住要發表自己的意見,「吳大哥,你說手藝人不好,可是我覺得讀書才沒什麼用呢。你看我哥,過去雖然是個秀才,可是在村裡大家都覺得他是個窩囊廢,連蕎麥都分不清。可是,後來他幫村裡打了井,又給里長家裡修了灶,大家就把他當個人物了。」

    「秀兒,咱不帶在外人面前這樣揭你哥的短處的。」蘇昊呵呵笑著對陸秀兒說道,他真擔心陸秀兒一高興,把什麼「紅梗綠葉開白花」的典故都給他抖落出來了。

    「我說的本來就是嘛。」陸秀兒不滿地道,「吳大哥又不是外人。」

    「呵呵,陸小姐心直口快,倒是個爽快人。師爺放心,酒桌上的這些話,我是不會出去亂講的。」吳達連忙保證道。

    蘇昊倒沒有真的生陸秀兒的氣,他對吳達說道:「老吳,其實秀兒說的也對,從百姓的角度來說,誰寫了什麼錦繡文章,與他們沒有任何相干。倒是誰能夠幫他們打一眼好用的灶,他們更是感激涕零。俗話說,百無一用是書生,我倒寧可我自己有老吳你這樣的手藝呢。」

    「蘇師爺折煞小人了。」吳達道,「蘇師爺是做大事的人,將來是要入閣當宰相的,哪能做這種手藝人的事。對了,蘇師爺,小人有一件事,還想和蘇師爺商量一下,不知道蘇師爺能否允許。」

    「老吳,我也沒把你當外人,有什麼事你就直說吧。」蘇昊道。

    吳達道:「蘇師爺,你把這秀才灶的機巧,全都傳授給小人了。小人以後給人壘灶,一口灶起碼能夠多要五分銀子,小人想和師爺五五分成,師爺看還合意嗎?」
mk2258 發表於 2013-4-8 11:15
大明地師· 034 行政壟斷


  吳達是個手藝人,他雖然當著衙役,但平時也會利用業餘時間接一些泥瓦活,掙點外快,壘灶是他做得最多的業務。以往,他給別人壘一眼灶,能夠掙到一錢多銀子,學了蘇昊的省柴灶技術之後,他堅信一個灶收二錢銀子應當是沒問題的。對於這些多出來的錢,他不肯自己全部拿走,因為這個技術是蘇昊傳授給他的,所以他表示要和蘇昊平分。

    聽到吳達這樣說,蘇昊搖頭不迭:「老吳,你這樣說就沒意思了,我這份手藝,也是從書上學來的,沒花什麼本錢。咱們兄弟投緣,我把這個技巧告訴了你,哪能憑空就分一份錢呢?」

    吳達道:「蘇師爺,手藝人講究藝不輕傳,你和我今天才認識,而且早上我還跟著戴奇給師爺你難堪,你大人不計小人過,非但沒有責罰小人,還傳授了小人手藝,小人孝敬你一半的收入,也是理所應當的。」

    蘇昊道:「老吳,咱先不說這個,我且問你,你平常一個月能給別人壘幾個灶?」

    吳達道:「這個不太好說,有時候多點,有時候少點。多的時候,一個月能壘六七個吧,少的時候,一個月不開張也有過。」

    「差不多平均一個月是三四個灶,是嗎?」蘇昊確認道。

    「差不多吧。」吳達道。

    「我們按一個灶二錢銀子來算,你一個月靠給人壘灶,平均能夠掙到一兩銀子,是不是這樣?」蘇昊繼續問道。

    吳達搖搖頭道:「哪有那麼多,我一個灶也就是收一錢半銀子,一個月也就能夠掙到五錢銀子的樣子,趕上生意好,才能掙到一兩銀子,那就是財神爺開恩了。」

    蘇昊道:「我看,以你的手藝,一天壘10個灶也沒問題。壘灶這種事情,基本上沒什麼成本,如果你把價錢降到一錢銀子,然後一天壘10個灶,你願意嗎?」

    吳達不解其意,回答道:「蘇師爺,這壘灶的價錢,本來也是商量著來的,碰上熟人,一錢或者五分銀子,我也會給他們壘,反正都是自己的手藝,不值什麼錢。不過,你說一天壘10個灶,這可就難了,這縣城裡哪有這麼多活計?」

    蘇昊笑道:「老吳,有沒有這麼多的活計,你且不用我只問,如果我能給你找到這些活計,你願不願意做?」

    「可是,我白天得去衙門當差,哪有工夫壘10個灶?」吳達還是在糾結著,他是一個老實人,腦子完全跟不上蘇昊的思維。

    蘇昊道:「老吳,我有一個想法。咱們不是工房嗎?工房就是做這些工程一類的事情的。我們這個省柴灶,能夠節省一半的柴草,這不但能夠讓百姓少花錢,而且各家各戶省下來的稻草還可以還田漚肥,拿來養牛也成。這樣的大好事,我們完全可以以工房的名義來在全縣推廣。你算算看,全縣有多少人家,你一天壘10個灶,得壘多少年才能壘完?」

    「全縣都用這樣的灶?」吳達的眼睛瞪得滾圓,「這怎麼可能呢?」

    「當然可能了。」蘇昊道,「我算過這筆賬,一個四口之家,如果用我們的灶,一年省下來的柴草,起碼值三錢銀子,我們只收一錢,他們其實是賺了大便宜的。要知道,一個灶能夠用很多年,每年省下的銀子,都是落進他們腰包的。」

    「可是……可是……」吳達腦子有點不夠用了,「就算我們的灶更好,人家怎麼知道呢?還有,人家幹嘛非要找我們來做呢?」

    「這太容易了。」蘇昊道,「明天我就給知縣大人寫一個條陳,向他說明推廣省柴灶的好處。有了知縣大人的支持,我們就可以在全縣貼告示,宣傳我們的省柴灶的省柴效果,並且告訴大家,縣衙為了減輕大家的負擔,壘灶的價錢打五折優惠。你想想看,如果是縣衙出的告示,大家會不會相信?」

    「那肯定會相信啊!」吳達一拍大腿,興奮地說道:「如果有知縣大人支持,那誰還敢懷疑?再說,這灶好不好,一用就知道了。我老吳的手藝,絕對不會給師爺你丟人的。」

    「師爺,這全縣好幾萬戶人家的灶,都讓我家孩子他爸去壘,他忙得過來嗎?」馮氏在一旁聽著他們說的事情,開始有些替丈夫擔心了。一天壘10個灶,可是一樁很重的體力活,如果ri復一ri地這樣幹,吳達非累垮了不可。

    吳達瞪了妻子一眼,斥道:「蘇師爺說話,你個婆娘插什麼嘴?」

    蘇昊擺擺手道:「老吳,嫂子說得挺對的,咱們豐城全縣有六萬多戶,就算一半的人家要改省柴灶,也有三萬多個灶,你一天做1做10年才能做完,這肯定是不行的。所以,這活還得找其他泥瓦匠一塊來做才行。」

    吳達臉se微微一變,問道:「蘇師爺,你的意思是說,這省柴灶之法,你還要傳給其他人?」

    蘇昊明白吳達的擔心,他笑道:「老吳,手藝這東西,沒必要全都捂在自己手裡發霉,要把它拿出來變成錢,才是最好的。我的想法是這樣的,這省柴灶的法子,我教給了你,你再想辦法完善一下,形成一個規範,然後由工房組織一個培訓班,在全縣招募20個泥瓦匠來學習,由你當教習,教會他們這個法子。」

    「可是這對我們有什麼好處呢?」吳達問道,在他的心裡,是一百二十分的不願意。好不容易學了一樣技術,一轉身就要教給別人,早知如此,他還不如沒有這個技術呢。

    蘇昊道:「我們規定,全縣百姓都要改造省柴灶,而且只能找經過了工房培訓的泥水匠來做。每個灶收費一錢,其中泥水匠得五分,工房得五分。工房的這五分之中,我可以做主,拿出一分給你,作為你的技術專利費,你看如何。」

    在涉及到自身利益的時候,每個人的腦子都是非常清楚的。吳達並不是一個數學家,但蘇昊的這個分配方案,他一下子就聽明白了,而且迅速地算出了自己能夠得到的收益。

    如果每個灶他可以提一分銀子,每個工匠一天能夠打10個灶,他就能夠從中提到一錢銀子。如果他一共培養了20名工匠,那麼他每天光是收這個所謂的專利費,就有2兩銀子了。要知道,這可是每天的收入啊!一年下來,就是兩,天啊,這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一筆財富啊。

    不過,吳達馬上又想到了其他的問題,他問道:「師爺,你說這些泥水匠打的灶,必須交五分銀子給工房,萬一他們不交,怎麼辦?」

    蘇昊道:「你說反了,不是他們把錢交給工房,而是工房把錢發給他們。修灶的錢,是由工房統一收的,然後再派泥水匠去壘灶,每壘一個,我們發五分銀子給工匠。」

    一他們學了技術,自己去攬活計呢?」吳達繼續問道。

    蘇昊惻地一笑,說道:「推廣省柴灶,可是知縣大人的命令,如果其他人敢偷竊官府的技術,從中謀利,難道我們的捕快是養著當擺設的嗎?」

    達輕輕地吸了一口涼氣,他算是明白蘇昊的算計了。這樣做,相當於把壘灶這件事,變成了縣衙專營的業務,其他人想幹,只能從縣衙接活。蘇昊這樣做,也有他的道理,其一,這個灶是他發明的,別人學去了就屬於偷師學藝;第二,推廣省柴灶這件事情,是由縣衙發告示來做的,別人沒權利插手。

    這種借行政壟斷來斂財的手法,蘇昊在後世見得多了百姓推廣一個什麼東西,然後交給某個公司去專營,其他人想插手都插不上。至於說這家壟斷了這項業務的公司,要麼直接就是的,要麼則是與某些官員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蘇昊現在也算是縣裡的小幹部了,有權不用,過期可就作廢了。

    當然,與那些黑心的官員相比,蘇昊此舉還是光明正大得多了。畢竟他推廣的是一項利國利民的技術,自己能夠從中掙錢,百姓也能從中獲益,算是雙贏的一個方案了。

    「蘇師爺,如果你真能說服知縣大人,那小人願意一切都聽蘇師爺你的安排。每個灶裡提的一分銀子,你一半,我一半,咱們平分就好了。」吳達乖巧地說道。

    蘇昊道:「老吳,該你拿的錢,你就拿著。每個灶,工房可以收五分銀子,你拿走一分,還剩下四分,難道還沒有我一份嗎?我初步的打算是這樣的,這四分銀子裡,交二分給知縣大人,留下二分,作為工房所有吏役的福利。」

    「我明白了,蘇師爺你早上說能夠讓大家的收入翻上1來就是這樣想的啊。」吳達說道。

    「這只是一部分而已。」蘇昊道,「等打井的事情結束了,我還會找出其他的法子來給工房掙錢,大家的收入漲上10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老吳,你現在就著手準備這件事情,我打算在工房裡成立一個班子,來管推廣省柴灶這件事,就叫做:推廣省柴灶工作領導小組,你來當組長好了。」

    「謝蘇師爺提攜!小人敬師爺一杯。」吳達激動地站起身來,高高地舉起了一杯酒。

    蘇昊也端起酒杯,與吳達碰了一下,然後兩個人一起把杯中酒一飲而盡,互相亮了一下杯底,便哈哈大笑起來。
mk2258 發表於 2013-4-8 11:15
大明地師· 035 韓氏省柴灶

這頓晚飯,賓主都吃得非常盡興。吳達頻頻舉杯,向蘇昊敬酒。蘇昊酒桌上的經驗不足,架不住吳達的熱情,最後終於悲壯地被灌倒了,由吳大牛和陸秀兒兩個人架著送回了家。

    第二天,蘇昊一直睡到半上午時分,才暈暈乎乎地醒來。他坐在床上,揉了揉眼睛,大聲地喊道:「秀兒,秀兒!」

    醒了?」陸秀兒應聲而到,她頭一天沒有喝酒,一大早就起床了,正在打掃屋裡屋外的衛生呢。

    「現在什麼時辰了?」蘇昊問道。

    陸秀兒道:「已經過了巳時了。」

    「巳時!」蘇昊愣了一下,猛地一拍腦袋,跳下床來,「哇靠,9點多鐘了,我還讓書院的生員們一大早去縣衙等著我一起下鄉去呢!秀兒,你怎麼不叫我?」

    陸秀兒一臉無辜:「你沒讓我叫你啊。再說,你昨天晚上喝了那麼多酒,到早上屋裡還一股酒味,我還以為你起不來了呢。」

    「壞了壞了,領導幹部的形象完了。」蘇昊忙不迭地穿著衣服。

    陸秀兒湊上前去,一邊替蘇昊梳著頭髮,一邊問道:「昊哥,你過去不是每天都要睡到午時才起床的嗎,現在才到巳時啊,你急什麼?」

    蘇昊苦笑道:「妹子啊,那是在鄉下好不好,現在哥好歹也是公務員了,是要早起點卯的。以後記住了,一大早就要叫我起床,天天遲到,知縣非把我開除了不可。」

    匆匆忙忙地梳洗之後,蘇昊衝到廚房,抓了兩塊陸秀兒煎好的年糕,便往外跑,跑到門外了,才想起來回頭對陸秀兒喊道:「秀兒,我今天要帶生員們下鄉去,晚上不一定能回來。如果我沒回來,你就到吳達家去住吧。」

    「好咧。」陸秀兒脆生生地應道。

    蘇昊一路小跑地向縣衙奔去,剛過了縣衙門前的小石橋,就見昨天培訓過的那十幾名生員正在那片空地上等著他呢。

    因為前一天蘇昊已經通知了大家要下鄉去做事,所以眾人都沒有穿襴衫,而是換了如尋常庶民一般的青布衫褲,腳下蹬的是厚底的藍布鞋,看起來反而比此前更加了。每個人都帶著一個大包袱,裡面有換洗的衣服,還有筆墨紙硯等物。有幾個家境不錯的生員,還帶上了僕人。

    「抱歉抱歉,各位兄台,小弟初次當差,沒早起的習慣,累各位兄台久候了。」蘇昊向眾人拱著手道歉道。

    「改之兄客氣了,適才吳衙役已經來跟大家說過了,說你昨天下午從縣衙離開之後,又到吳衙役家裡與他探討一省柴灶的技法,直至三更天才回家。改之兄這種求真值得我輩學習啊。」秀才馬玉走上前來,對蘇昊客氣地說道。

    「咳咳,這個嘛,都是應該的,應該的。」饒是蘇昊有兩世為人的經驗,此時也不禁老臉緋紅了。還好,早上出門之前,他猛嚼了幾口茶葉,算是把嘴裡殘餘的酒味給蓋掉了,否則,讓馬玉等人聞到他嘴裡的酒氣,再結合他遲到的事情,他這個領導幹部的形象就真的轟然倒地了。

    「各位兄台,大家還要在這裡稍等片刻,我還有些事要去工房交代一下,另外,還要向知縣大人報告一些事情,煩大家耐心等待一會。」蘇昊說道。

    「改之兄且去,我等在此,正好再切磋一下昨ri所學的格物之道。」眾人一齊對蘇昊說道。

    蘇昊急匆匆地進了縣衙,他先來到工房,戴奇帶著眾衙役也正在等著他,看到他進來,眾人一齊向他施禮。

    蘇昊向大家拱了拱手,算是回禮,然後對戴奇說道:「老戴,我昨晚與吳達討論省柴灶一事,弄得太晚,以至於忘了一件大事。現在我馬上就要帶人到鄉下去打井,這件事還要拜託你一下。」

    「蘇師爺請講。」戴奇恭敬地說道。

    蘇昊走到桌案前,拿過來幾張紙,又揀起一截頭一天留下的炭條,開始在紙上畫圖,一邊畫一邊對戴奇交代道:「老戴,有這樣幾件東西,是我們下鄉要用到的,麻煩你找人給製作一下。一個是三角架,樣子是這樣的……」

    作為一個常年搞勘測的人,蘇昊的製圖能力是沒說的,他拿著根炭條隨手畫一畫,就幾乎有正規機械製圖的效果了。工房裡本來就有木匠和鐵匠出身的衙役,站在旁邊一看圖紙,就知道蘇昊想做的是什麼樣的東西了,只是這些東西大家都從來沒有見過,也不知道是幹什麼用的。

    「這些都是測繪儀器,你先按15套準備吧,你估計要多長時間能夠做好?」蘇昊對戴奇問道。

    戴奇回頭看了看站在自己身邊的衙役,一名叫作謝思志的衙役連忙替他向蘇昊答道:「蘇師爺,小的是做木匠出身的,這裡面的木工活,小的負責安排人去做,兩三個時辰就能夠做好。」

    另一名叫作江友保的衙役是鐵匠出身,他粗略估計了一下,表示其中的鐵器也只需要兩三個時辰就可以做完了。

    就麻煩二位速去製成之後,派人送到登仙鄉去,我們今天在那裡勘井。」蘇昊道。

    「蘇師爺放心。」兩個衙役拿著圖,大步流星地出去了。

    交代完製作測繪儀器的事情,蘇昊叫上戴奇和吳達,一起來到了縣衙的大堂,去見知縣韓文。

    今天大堂上沒有人告狀,韓文正和方孟縉坐在一旁喝茶閒聊,看到蘇昊等人進來,韓文呵呵笑道:「改之來了,聽倩…師爺說,你昨天講授格物學說,很是啊。」

    「韓大人過獎了。」蘇昊道,「韓大人,方師爺,學生和書院的生員們約好,今天就下鄉去勘井,現在是特地來向韓大人和方師爺辭行的。」

    「改之辛苦了,等你們從鄉下回來,本縣再給你們擺酒洗塵吧。」韓文說道。

    蘇昊道:「韓大人,學生下鄉之前,有一事想向大人報告一下,同時也要請大人支持。」

    「何事?」韓文問道。

    蘇昊道:生與戴書吏、吳衙役一起,結合西人的熱力學原理,研討出一種省柴灶。經過我等測試,確信可省柴一半以上,一個四口之家,一年可省柴十五擔。學生特來向大人和師爺報告此事。」

    韓文皺了皺眉頭,但沒有表示什麼不滿,只是說道:事本縣知道了。」

    方孟縉聽出了韓文的意思,他對蘇昊說道:「改之,時下全縣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打井,這省柴灶一事,只是彫蟲小技,你不必放太多心思於這樣的事情上。」

    蘇昊道:「韓大人,方師爺,請容學生把話說完。」

    「你說吧。」韓文面無表情地說道,他對於蘇昊跟他匯報這種雞毛蒜皮的事情,很是不悅,但想到蘇昊馬上要下鄉去打井,這是關係重大的事情,他也不便於在這個時候去駁蘇昊的面子。

    蘇昊說道:「韓大人,方師爺,學生以為,這省柴灶是一項很重要的發明。據學生瞭解,目前全縣農家用的都是傳統土灶,耗柴草極多,田間出產的秸桿尚不夠用,許多農家還要去砍伐樹枝以充薪柴。學生考慮,如果我們能夠在全縣推廣這種省柴灶,那麼家家戶戶非但不用花費氣力去搜集額外的薪柴,而且秸桿還能節省下來,無論是用於漚肥還田,還是用於養牛,對於普通農家來說,都是大有裨益的。」

    「在全縣推廣?」方孟縉心念一動,他隱隱地有些理解蘇昊的意思了。作為師爺,他也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他能夠想像得出,如果這種灶真的能夠省柴一半,而且還在全縣進行推廣,這個影響倒的確是很大的。

    南方農村自古以來就知道秸桿漚肥還田的道理,只是苦於秸桿不夠燒,所以很少有人家能夠做到。如果推廣省柴灶之後,農家能夠有多餘的秸桿用於還田,對於農業生產將起到很大的促進作用。這種惠而不費的政績,哪有人不喜歡的。

    「你們如何能夠做到向全縣推廣呢?」方孟縉追問道。

    蘇昊道:「我現在想向韓大人匯報的,就是我們工房關於推廣省柴灶的一個思路。我們測算過,按省柴灶能夠省柴一半計算,一個四口之家,一年能夠省下來的柴草,不下五錢銀子。我們打算按每口灶一錢銀子向百姓收費,相信任何一戶人家都會非常願意採納的。我們打算培訓一批泥水匠,用一年時間,在全縣普及省柴灶。」

    「每口灶一錢銀子,的確不貴。」韓文也聽明白了,他點點頭說道,「你們打算以什麼樣的名義去推廣呢?」

    蘇昊道:「很簡單,我們以縣衙的名義來進行推廣,這種灶能夠幫百姓省錢,而且壘灶的價格又非常優惠,這絕對是一件澤被百姓的大好事。我們商量過了,每推廣一口灶,我們可以向縣衙上交二分銀子的管理費。如果全縣有3萬戶人家改造省柴灶,那麼我們將可以向縣衙上繳銀子的管理費。」

    「呵呵,這倒不必了,這些銀子,就留在工房好了。」韓文聽明白了蘇昊的意思,臉上那些不悅的表情頓時蕩然無存了。他嘿嘿笑著,大手一揮,就把管理費給蘇昊抹掉了。推廣省柴灶,對於韓文來說,更重要的是能夠產生政績,這點銀子,反而不在他的眼光之內。

    「改之啊,你們設計的這個灶,可有名字沒有?」方孟縉似乎有意無意地問道。

    「這個灶……」

    蘇昊正想說這個灶就叫做省柴灶,旁邊戴奇打斷了他的話,上前對韓文說道:「啟稟韓大人,蘇師爺和小的們一起商量過了,我們想給這個灶取名叫韓氏省柴灶,還請韓大人應允。」
mk2258 發表於 2013-4-8 11:16
大明地師· 036 分配方案

  戴奇此言一出,韓文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了,他假意地連連擺手道:「這如何使得,這是你們工房搞出來的灶,改之居功甚偉,還是用他的名字為好。」

    蘇昊再笨,也知道不能和領導搶榮譽。對於戴奇的急智,他佩服得五體投地,難怪明太祖堅定地認為官場是一個染缸,這戴奇對於官場規則的把握程度,可是遠遠在蘇昊之上的。

    「韓大人,將這個灶取名為韓氏灶,是我們工房全體差役共同的心願。沒有韓大人的英明領導,我們哪能設計出這樣的灶。再說,這個灶設計出來僅僅是一個產品而已,只有以韓大人的名義推廣下去,才能真正成為造福百姓的利器。從這個意義上說,這個灶以韓大人的姓氏命名,是實至名歸的。」蘇昊侃侃而談。

    「師爺,你看……」韓文裝出一副為難的樣子,看著方孟縉,等他表態。

    方孟縉故作深沉地說道:「韓大人,以老朽之愚見,這省柴灶若能在全縣推廣,確能澤被百姓。不過,要推廣這省柴灶,既要讓百姓放心,又不能讓之徒從中漁利,必須要有一德高望重之人出來坐鎮。將這灶取名為韓氏灶,能夠借大人的威名,震懾小人,的確是一個好主意。只是,這樣一來,大人難免會被清流說成是沽名釣譽,於大人的清譽有損,大人還當三思。」

    「如果此事確能對百姓有益,韓某區區虛名,何須掛懷?」韓文大義凜然地說道。

    蘇昊看著這幫人把馬屁術玩得出神入化,心裡真是充滿了佩服。他忍著笑,說道:「韓大人,既然您已經同意我們借用您的名義,能否再麻煩您親自書寫『韓氏灶』三字,以作我們工房的鎮房之寶?」

    「這個簡單。」韓文心情極好,站起身走到桌案前,提起湖筆,飽蘸濃墨,在一張宣紙上寫下了「韓氏灶」三個大字,周圍的眾人自然又是大驚小怪地稱讚這幾個字如何如何力透紙背、驚天地駭鬼神,就差說貼門上避邪、貼床頭避那啥了……

    定下了大政方針之後,韓文下令戴奇負責具體此事,蘇昊則專注於勘井找水。蘇昊等人向韓文和方孟縉鞠躬告辭,退出大堂。

    來到大堂外,戴奇打發吳達先回工房,自己把蘇昊拉到一個僻靜處,向蘇昊深鞠一躬,說道:「蘇師爺,這省柴灶之事,戴某些須功勞都不曾有,而蘇師爺卻在韓大人面前稱這是小人與師爺一同研討出來的,戴某感激不盡。」

    蘇昊笑道:「老戴客氣了,我早就說過,工房的差使,終歸是你老戴的,這件事既然著落到工房來做,怎麼能不掛你老戴的名字呢?」

    「師爺,我剛才算過了,如果這推廣韓氏灶一事能夠如我們所願,在全縣起碼推廣3萬戶,工房扣掉付給工匠的薪水,至少能夠落下銀子。對於這些銀子的分配,師爺可有何想法?」戴奇問道。

    行政壟斷這種事情,能夠帶來的收益是非常可觀的。戴奇作為工房書吏,對於這樣的名堂可謂心知肚明,只是以往找不出這麼好的項目來做而已。這個推廣省柴灶的項目,能夠為知縣帶來政績,也能夠讓百姓得到實惠,在這個基礎上還能給工房帶來豐厚的收益,實在是一個三方得利的大好事。這件事的根本著落在蘇昊身上,戴奇自然要先與蘇昊談一談利益分配的問題。

    蘇昊道:「老戴,我原來的想法,是每個灶要交兩分的銀子給縣衙,現在聽韓大人說起來,這兩分也不必交了……」

    戴奇不等蘇昊說完,便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嘿嘿笑道:「師爺,這兩分的銀子,雖然不必交給縣衙,但我們工房也不能扣下,你該明白這個意思吧?」

    昊輕輕哦了一聲,隨後便自嘲地笑了。韓文說這些銀子不必交給縣衙了,但並沒有說不必交給他自己。交給縣衙的銀子,是要入賬的,而交給知縣本人的銀子,就不必入賬了。明朝的官員薪俸低得令人髮指,誰不得想辦法弄點灰se收入?連戴奇這樣的書吏都能夠貪到錢,韓文哪有不從中拿回扣的道理?

    聯想到此前韓文的笑容那樣燦爛,估計是已經想到自己能夠拿到這些銀兩了,倒是蘇昊還蒙在鼓裡,實在是迂腐之極。

    「老戴,此事我不擅長,就交給你辦好了。」蘇昊從善如流,馬上把權力下放給了戴奇。

    戴奇道:「師爺,你還年輕,而且到縣衙當差的時間短,這縣衙裡的規矩,你一時也不瞭解,所以此事還是我來辦更為合適。不過,師爺放心,你待戴某一片真心,戴某也必定對師爺忠心不二。」

    「老戴,咱們是同僚,忠心不二這樣的說法,就不必了。我只是希望,留在工房的那些錢,能夠讓大家都拿到。這個省柴灶的技術裡,有吳達一份,我答應了每個灶給他分紅一分,老戴你覺得合適否?」蘇昊問道。

    奇略微遲疑了一下,然後點點頭道:「師爺既然已經答應過了,戴某自然會照辦。給吳達一分的分紅,倒也應該,我只是擔心其他衙役眼紅,說師爺偏怛,這就反而對師爺的聲譽不利了。」

    「你提醒得對。」蘇昊說道,他頭一天向吳達許諾每個灶可以提一分銀子的紅利,的確有些魯莽了,他只想著如何收服吳達,卻忽略了其他人的感受。想想看,每個灶工房總共拿到五分銀子,兩分交給韓文,一分給了吳達,其他人總共才拿兩分,難免會有人心裡不痛快的。

    不過,蘇昊也有自己的想法,他能夠給工房帶來的,絕對不止是一個省柴灶的技術。對於其他的衙役,他還有更多的技術可以和他們分享,屆時大家都能夠從中獲利。

    「老戴,這件事就先這樣安排。等我勘井回來,自會給大家再找其他的掙錢機會,多的不敢說,一年給每個衙役弄百十兩銀子的外快,應當是輕輕鬆鬆的。而且,這些銀子來路都是光明正大,韓大人知道了不但不會責怪,還會誇獎我們呢。」蘇昊道。

    戴奇道:「戴某現在才知道秀才不出門、便知天下事。蘇師爺略施小技,就比我們這些粗人成天歪門邪道弄的錢多出數倍,戴某實在是佩服。師爺,這餘下來的銀子,我想一分為二,工房的衙役們分一半,師爺和小人分餘下一半。這一半里,師爺拿六成,小的拿四成,師爺看合適否?」

    「咱們倆也五五分吧。」蘇昊呵呵笑道,他花這麼大的想出這樣一個掙錢的辦法,當然不僅僅是為了學雷鋒做好事,自己落下一些銀子是非常重要的一個目的。照戴奇的這個分配方案,如果兩人五五分成,每人能夠拿到銀子,這也算是一筆巨款了。他腦子裡還有其他的一些掙錢方法,如果每個方法都能給他帶來的收入,不出多長時間,他也能夠一名光榮的「千兩戶」了。

    戴奇又假意地再三推辭了半天,最後還是接受了與蘇昊五五分成的方案,臉上溢滿了笑意。對於推廣省柴灶一事,他已是胸有成竹,韓文已經點了頭,他便可以用縣衙的名義來進行推廣。戴奇已經想好了,全縣百姓必須更換省柴灶,而且此事只能由工房來做,民間的泥水匠如果敢染指,他便會直接拿著縣衙的信牌去抓人。

    至於這個項目的收益,戴奇算出來的結果,比蘇昊要高出不少。他才不會像蘇昊設想的那樣,每個灶給工匠分五分銀子的手工費,能夠給到兩分半的銀子,就已經算是照顧蘇昊的情緒了。照一個工匠一天壘10個灶計算,每個灶兩分半的銀子,一天也能掙到兩錢半,一個月就是七八兩銀子,這樣的活計,還愁沒人願意幹?

    至於從用戶那裡收費,也有諸多貓膩可玩,比如說,要求材料必須由對方準備,對方如果準備不齊,則需要花一兩分銀子來從工房購買,這樣一算,又能增加一些收入了。

    這些事情,戴奇並不打算對蘇昊隱瞞,但也沒打算現在就對蘇昊講。他準備等把錢掙來之後,再送到蘇昊手裡去,以示自己的忠心。他已經看出來了,蘇昊是一個有能耐而且很大度的人,這樣的人,戴奇是決心要依附的。

    「老戴,韓氏灶一事,就拜託你費心去了。此事宜早不宜遲,具體該如何辦,你比我更有經驗,我就不羅索了。我現在就帶人下鄉去打井,有什麼事,我們及時聯絡。」蘇昊道。

    戴奇道:「師爺請放心,戴某必定把此事辦好。師爺在鄉下打井,千萬保重自己。有什麼事情要辦,儘管差人回來告訴戴某,戴某一定一刻也不會耽擱。」

    「那就多謝老戴了。」

    「師爺多多保重。」
mk2258 發表於 2013-4-8 11:16
大明地師· 037 小意思


蘇昊辦完這些事情,又耽擱了將近半個時辰的時間。不過,當他帶著一夥隨他一同下鄉去的工房衙役走出縣衙大門時,看到那些在外面等待的生員們臉上並沒有不耐煩的神乎蘇昊自己睡懶覺,讓他們站在太陽底下等待,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明朝的讀書人地位很是奇特,表面上看,獲得秀才功名的讀書人就算是上等人了,見了知縣都可以不下跪,但實際上,他們還有許多事情要受制於官府,所以輕易不敢與官府裡的差人呲牙。

    這一次下鄉打井,韓文讓方孟縉向生員們放了話,說榮獲打井先進分子的生員,能夠優先獲得來年參加秋試的名額,反之,在打井活動中表現不好的,則會被列入黑名單,至少幾年內別想拿到考試名額了。至於說誰是先進,誰是後進,由蘇昊一個人說了算。這一手實在是太狠了,相當於把一干生員的脖子都洗乾淨了交到蘇昊的手邊,蘇昊想掐誰就掐誰。

    韓文把鄉試名額和打井掛鉤,生員們想告狀都找不著地方。打井是關係百姓生計的大事,布政使司和南昌府都高度重視,身為生員,如果在這樣的事情上不努力,被掛了黑名單,誰會替你喊冤?

    「各位久等了!」蘇昊向眾生員拱手說道。

    生員們紛紛應道:

    「無妨無妨,我等在此正好切磋學問,機會難得。」

    「蘇師爺ri理萬機,所辦的都是大事,我等在此等候片刻又有何妨?」

    「改之兄為全縣百姓如此當為我輩楷模。」

    「……」

    蘇昊聽著大家雞一嘴鴨一嘴地恭維自己,不禁心中好笑。這些秀才裡,年輕的不到2齡大的看上去起碼是30多歲了,一個個都是深諳人情世故的樣子。頭一天自己去書院的時候,遇到吳之誠為難自己,也正是這些生員,在下面起哄,嘲笑他不過是個最末一名的秀才。如今,聽說自己掌握了大家的考試名額,便一個個狗臉變恨不得和自己稱兄道弟,沒準還打算把妹妹、女兒啥的送上門來呢。

    當然,也不是說所有恭維蘇昊的人都是趨炎附勢,像馬玉這樣的人,就是因為聽了蘇昊的課,所以發自內心地尊重蘇昊的才學。這些人也會對蘇昊說幾句客氣話,但這些話起碼不至於讓人渾身起冷痱子。

    「好吧,大家準備起身吧。我們今天要去的地方是縣城以西的登仙鄉。」蘇昊吩咐道。

    因為下鄉的是一群生員,為了照顧他們,戴奇專門交代人雇了幾輛馬車,讓生員們坐著。依戴奇的意思,本來要給蘇昊單獨雇一輛好一點的車,但被蘇昊拒絕了。蘇昊爬上第一輛車,與六七名生員擠在一起。這也是蘇昊以往的一貫做法了,他在地質隊裡地位頗高,但每次去野外的時候,都是和普通技術員們一起擠車的。

    登仙鄉是距縣城最近的一個鄉。蘇昊的打算,是由近及遠,先到登仙鄉,然後再去縣城南邊的奉化鄉,再折向東,去會昌鄉、廣豐鄉。這幾個鄉與折桂鄉一樣,是豐城主要的產糧區,人口密集,受災情的影響最大。至於再往南邊去,就進入山區了,人口和土地都很少,而且有山塘可供取水,受災並不嚴重。

    蘇昊今天要去的打井點,是登仙鄉的蔡家村,離縣城15里路,馬車要走半個時辰的樣子。眾人在馬車上說說笑笑,時間過得也快,一轉眼,蔡家村已經到了。先期趕來報信的衙役帶著在現場負責打井的典吏汪天貴站在路邊迎接,看到蘇昊從車上下來,汪天貴滿臉堆笑地迎上前去,作揖問候道:「蘇師爺遠來辛苦,小的汪天貴,是戶房的典吏,奉韓大人之命在登仙、劍池兩個鄉打井,請蘇師爺指教。」

    蘇昊向汪天貴點點頭道:「汪典吏辛苦了,這邊打井的情況怎麼樣?」

    汪天貴道:「到目前為止,我們一共打了18口井,其中每時辰出水以上的水以上的下的井或是乾井,或是出水量甚少,都算是廢井了。」

    口井能夠有一口出水,也算不錯了。」蘇昊表揚道,那個年代沒有什麼科學儀器,也不懂得地質原理,憑著一些經驗來選井位,三口井能夠有一口出水,的確算是不錯的成績。

    汪天貴道:「謝師爺誇獎,不過,我們前面幾口井是在別村打的,出水情況還不錯。自來到這蔡家村之後,連打了五口井,皆為廢井。聞得師爺勘井之法出神入化,小的才奏請韓大人,請求派蘇師爺先到我處來指點一二。」

    「沒問題。」蘇昊也不客氣,直接就把勘井的工作給攬到自己身上了。他回過頭,對著剛剛下車的生員和衙役們喊道:「大家都過來吧,我們來安排一下勘測的事情。」

    汪天貴道:「蘇師爺,大家一路遠來,都辛苦了,現在也正趕上吃飯的時候了,村裡的里長安排了幾桌便飯,不如大家一起吃了飯再去勘井,如何?」

    汪天貴剛說完,便有一個長相猥瑣的漢子湊上前來,向蘇昊行禮道:「蘇師爺,草民就是蔡家村的里長,叫蔡有壽。聽聞師爺親自來為本村勘井,我代全村人向師爺表示感謝。村裡現在已經安排好了酒菜,請師爺和各位差爺們先去用飯吧。」

    走了一路,大家也的確都餓了,所以蘇昊也沒有拒絕蔡有壽的好意,他點了點頭,便有村民過來領著生員和衙役們往村裡走。汪天貴向蘇昊詭異地笑了一下,也自顧自地先走了,把蔡有壽和蘇昊二人留在最後。蘇昊正在納悶汪天貴為什麼會如此失禮,卻見蔡有壽輕輕拍了拍他的手,遞過來一個小紙包。

    「這是什麼?」蘇昊下意識地接過小紙包,入手覺得份量挺沉,捏一捏,心裡已經明白了幾分,這分明就是一塊四五兩重的銀子。過去曾聽說縣衙的差役下鄉去能夠收到紅包,現在算是見識了。想必汪天貴已經向蔡有壽介紹過蘇昊的身份,所以蔡有壽出手頗為大方,四五兩銀子的紅包,抵得上蘇昊好幾個月的薪水了。

    「蔡里長,你這是何意?」蘇昊問道。

    蔡有壽訕笑道:「蘇師爺來替我們造福,這是村裡百姓的一點小意思。」

    「這個……不太好吧。」蘇昊開始有些猶豫不決了。如果是在前世,蘇昊是絕對不會收這種錢的,畢竟那時候他有職有權,收入也頗豐,不需要靠這種灰se收入來補貼家用。而現在則不然,他所有的家產不過就是韓文賞給他的20兩銀子,在交了10兩給母親,又租了房、買了些生活用品之後銀子只剩下不到3兩了,靠這點錢要在城裡生活下去,恐怕是很拮据的。

    他弄出一個推廣省柴灶的斂財方法,但要真正收上錢來,還不知要拖到什麼時候。這個時候有人雪中送炭地遞上五兩銀子,由不得他不動心。

    唉是不收呢?蘇昊在心裡激烈地鬥爭著。

    「蔡里長,蘇師爺是讀書人,你怎能用這種黃白之物污蘇師爺的眼呢?」

    正在蘇昊與天人作戰的時候,耳邊響起了一個大義凜然的聲音,蘇昊扭頭一看,卻是跟著自己一起來的神棍陳觀魚。只見陳觀魚身著道袍,頭戴道冠,幾根鬍子似乎也打了蠟,油光水滑,站在那裡,一副仙風道骨的樣子。

    「呃呃……是啊是啊,我奉知縣之命前來打井,豈能再收此百姓的血汗錢?蔡里長,你還是把銀子拿回去吧。」蘇昊被陳觀魚的話給說得羞愧難當,雖然不理解陳觀魚的意思是什麼,但他還是不得不做出一個廉潔的樣子,難捨難割地把錢塞回了蔡有壽的手裡。

    有壽一時也懵了,搞不清眼前這個拆檯子的道士何許人也。

    「蘇師爺,你前面先走,我好好地給蔡里長說說你的清正為人。」陳觀魚向蘇昊使了個眼昊心念一動,向蔡有壽拱拱手,逕直先走了。

    蔡有壽有待去追蘇昊,陳觀魚一把把他拉住了:「蔡里長留步,貧道有幾句話想跟你說說。」

    「你是哪裡的老道,跑這來多什麼嘴?」蔡有壽沒好氣地對陳觀魚說道。

    陳觀魚呵呵一笑里長,貧道剛才忘了說了,貧道現在是蘇師爺聘的幕僚,是替蘇師爺辦差的白嗎?」

    有壽心領神會,他把蘇昊剛剛遞還給他的紙包又遞到陳觀魚的手上,說道:「道長,這點小意思……」

    陳觀魚兩個指頭一勾,紙包就不見了,他笑著對蔡有壽說道:「貧道擅長勘測風水,蘇師爺勘井之時,也免不了要與貧道探討一二的。這勘風水的香火錢,貧道就先收下了,蔡里長的慷慨,貧道自會向蘇師爺稟報的。」

    「好說,好說,道長請。」

    「里長請。」

    兩隻老狐狸心照不宣,親親熱熱地肩並著肩,向村裡走去。
mk2258 發表於 2013-5-2 11:18
038 兩個井位


村裡的宴席,不外乎雞鴨魚肉四大件,用一個個直徑一尺多的木盆裝著,放在桌上。蘇昊帶來的生員和衙役有20多號人,加上原來在村裡打井的汪天貴等人,加起來湊了滿滿四桌,就擺在蔡有壽家門外的空場上

    蘇昊以下午還要做事為理由,謝絕了眾人的敬酒,也禁止生員和衙役們喝酒。這樣一來,整個場面倒是斯文了許多。

    吃過飯,蘇昊帶上眾人開始勘測蔡家村周邊的地形,如在龍口村的時候那樣,他不但觀察丘陵的走向,還要下到那些打廢的井裡去看井下的截面情況。隨他而來的生員們也學著他的樣子,坐在竹筐裡,讓人用轆轱把他們放到井下去看土層和岩層。

    這些生員倒沒有蘇昊想的那樣嬌氣,下到井下去,對於他們來說,與其說是工作,還不如說是一種刺激的經歷。這些人從井下回到地面時,一個個面色潮紅,興奮難當,不斷地向那些還沒有輪到下井的同學們吹噓著井下的見聞。

    蔡家村這一站的工作,蘇昊是當成練兵來做的。他讓所有的人都到井下去轉了一圈,然後結合地表的地貌給大家講解岩層構造,分析哪些地方更容易成為儲水構造,而哪些地方則不太容易形成淺層地下水。

    「大家來看,這是我草草繪製的蔡家村周邊地形圖,我們猜測,在這一帶有這樣兩條構造,其走勢是這樣的……」蘇昊用炭筆在紙上畫著圖,對生員們指指點點地解說著,「大家結合我們昨天講過的內容分析一下,在哪個地方打井,出水的可能性最大。」

    「這……」站在蘇昊身邊的馬玉第一個說話了,同時用手指指了一下地圖中的某處。不愧是縣試的案首,他的理解能力的確是眾人中間最強的。

    「唔,這個地方的確是個理想的地方,我們姑且把它定為甲點吧。」蘇昊用炭筆在馬玉指的地方畫了個記號,寫上一個「甲」字。如果放到後世,他肯定是用ABCD字母來標注的。

    「大家看看,還有沒有其他合適的井位呢?」蘇昊繼續向生員們問道。

    生員們一會盯著地圖,一會抬眼看看周圍的地勢,都在回憶著蘇昊講過的內容,這時候,在蘇昊的身後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

    「我覺得,此處也有可能有水。」

    隨著這聲音,有一隻纖手伸過來,在地圖上輕輕地點了一下。

    蘇昊是蹲在地上的,聽到聲音來自於自己的身後,他扭轉頭來,向上看去,入眼處是一張俏麗的臉龐。四目相對之時,身後那人連忙別開臉,滿臉緋紅,不敢再與蘇昊對視。

    「原來是韓……韓兄。」蘇昊當然認得,對方正是昨天在教室裡蹭課聽的韓倩。雖然此前方孟縉替她掩飾說她的名字是韓青,但蘇昊昨天已經問過陸秀兒了,知道知縣老爺家的千金小姐名叫韓倩,識文斷字,而且「長得非常漂亮」。

    對於陸秀兒的審美觀,蘇昊還是比較相信的,頭一天韓倩去聽課時,刻意把自己打扮得不那麼惹眼,但蘇昊還是能夠感覺到她的天生麗質。這一會,兩個人臉對著臉,相距不過尺把遠,蘇昊把韓倩的臉龐看得一清二楚。他雖不是什麼家,卻也聽說過「膚若凝脂」這樣的詞彙。他覺得,這個詞用在韓倩身上,的確是太恰當不過了。

    韓倩是向韓文軟磨硬泡了半天,只差以淚洗面,這才得到了允許到鄉下來觀摩蘇昊勘井。作為千金小姐,韓倩自然不能和生員們擠同一輛車下鄉,韓文安排心腹雇了一輛有篷子的馬車,讓韓倩和丫環紅蓮都換上男裝,坐馬車前往蔡家村。

    這一次,韓倩是做生員打扮,紅蓮則扮成了一個書僮。當然,這番打扮要想瞞過眾人的眼,也是不可能的,只不過是掩耳盜鈴,求得點心理安慰罷了。

    適才蘇昊給大家講解地質構造的時候,韓倩也來到了人群中,站在蘇昊的身後旁聽。她本來也是極其聰穎的一個人,領悟能力並不亞於生員中最強的馬玉。聽馬玉說完第一個可以選擇的井位之後,她忍不住出手,指出了第二個井位。

    眾人一開始沒太注意到韓倩的存在,聽到她說話,這才發現出現了一個陌生人。聽韓倩的聲音,再看她的相貌、身材,生員們哪裡會猜不出此人其實是個女孩子。大家一時弄不清韓倩的身份,礙於禮教,倒也不敢起哄,只是下意識地都退後了半步,不敢和她挨得太近。

    韓倩話一出口,就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經暴露了,不過她對此也早有心理準備了。作為一名官二代,她沒把秀才們放在眼裡,所以也不在乎自己是否成為眾人圍觀的對象。她向蘇昊點了點頭,說道:「蘇兄,你覺得我說的,對嗎?」

    「韓兄所言,非常正確。」蘇昊呵呵笑道,隨手在韓倩指的地方也做了個記號,標上一個「乙」字。

    「改之兄,這是不是說,在此兩處打井,便定能出水?」馬玉問道。

    蘇昊道:「從常理來說,應當是這樣的。但是,我們也需要知道,地質構造是非常複雜的,尤其是豐城這個地方,處於揚子板塊和華南板塊的拼接地帶,存在著多個韌性剪切帶……呃,這個大家隨便聽聽就好了,不必深究。總的來說,就是說咱們豐城的地質構造比較複雜,很可能會在某個地方出現岩層斷裂的情況,使得我們推演出來的構造發生變化。」

    「那怎麼辦呢?」馬玉追問道,他剛才已經眼明手快地把蘇昊說的那些話都記錄下來了,打算回頭再細細琢磨,現在他要做的,就是從蘇昊嘴裡搾出更多的知識。

    蘇昊道:「沒什麼好辦法,只能是用試錯的方法。汪典吏他們此前打的幾口井,就為我們提供了試錯的材料,通過分析井下的岩層斷面情況,我們可以最大限度地減少錯誤,從而避免浪費。」

    「蘇兄,你的意思是說,我們可以先在這兩處打井,如果出水則已,如果不出水,也可以通過打出來的井的情況,來推測新的井位,是這樣嗎?」韓倩問道。

    「韓兄所言極是。」蘇昊答道。

    「好,咱們現在就去定井位。」馬玉興奮地說道,雖然有關地質構造的推演是由蘇昊完成的,但這畢竟是他能夠理解的一些知識。平生第一次運用科學技術來做成一件事情,這對於馬玉來說,簡直有脫胎換骨的感覺。

    「師爺,能否借一步說話?」一直站在旁邊聽眾人討論的陳觀魚走上前來,向蘇昊遞了一個眼色。

    蘇昊帶上陳觀魚的目的,正是為了讓他處理一些技術之外的事情,看到陳觀魚一臉神秘的樣子,蘇昊向眾生員打了個招呼,然後便隨陳觀魚走到了一邊。

    「老陳,你有何話說?」蘇昊向陳觀魚問道。

    「師爺,小道剛才聽師爺講解這地下水之事,感到茅塞頓開。在龍口村裡,小道於勘井一道敗於師爺之手,真是心服口服啊。」陳觀魚說道。

    蘇昊詫異道:「老陳,你叫我單獨說話,就為了誇我一通?」

    「不是不是。」陳觀魚連忙道,「小道只是說說自己的想法而已。請師爺借一步說話,是想建議師爺,剛才選的這兩個井位,最好先選乙處,萬一乙處無水,再選甲處,師爺以為如何?」

    「為什麼?」蘇昊問道,「從這兩處的對比來看,甲處的儲水構造特徵更為明顯,乙處的構造反而有些不明朗的地方。在甲處打井,是更為穩妥的。」

    陳觀魚小聲道:「小道也知道這一點,其實,中午吃飯的時候,小道已經問過在此處勘井的風水師了,他先前也曾選過這個甲處,不過,後來又放棄了。」

    「為什麼?」蘇昊再次問道。

    「這甲處,恰好挨著蔡里長家的祖墳……」陳觀魚意味深長地說道。

    「靠!」蘇昊發出一個21世紀的感歎詞,「老陳,咱們這算不算拿人手短啊?」

    「與人方便,與己方便嘛。」陳觀魚說道,「再說,蔡里長也是有點勢力的人,他跟我說了,他有個親戚是在京裡做官的。我想,既然咱們有兩個點可選,何必非要先選甲點呢?」

    「也罷。」蘇昊屈服了,反正兩個地方都可能有水,倒的確不必去得罪蔡有壽。人家事先就給了自己五兩銀子,估計也是料到了這個結果的。

    想明白了這個道理,蘇昊回到生員們之中,對眾人說道:

    「各位,咱們現在就去看看井位。剛才陳先生算了一下,說獨文兄看中的甲處事關蔡家村的地脈風水,小弟的意思是,對於風水之事,我們寧信其有,不信其無。反正有甲、乙兩處井位,我們就先在乙處打井試試好了。」

    「走吧,大家一起看看去。」生員們倒沒什麼意見,一齊鬧鬧哄哄地說道。他們看陳觀魚的確是一身道士打扮,所以對於蘇昊給出的解釋,也就信以為真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5-4 04:38
039 此間的少年
                   
        蘇昊圖上的乙處是蔡家村南邊的一處小山坡下,眾人步行了不一會就走到了。汪天貴和蔡有壽已經聞訊趕來,蘇昊用手指了指面前的一片田地,說道:「就在這一片吧,打井80尺左右,應當能夠出水。如果我所料不錯,每時辰出水大概是200擔左右。」

        蔡有壽問道:「師爺,你是說,這幾塊田選哪塊都行?」

        「正是。」蘇昊答道。

        蔡有壽點點頭,然後回過頭對身邊的一個跟班說道:「你去把程家娘子叫來,這個井就在她家田裡打吧。」

        跟班應聲而去,蔡有壽領著蘇昊等人往前走了幾步,來到一處長著稀稀疏疏的水稻的田裡,對蘇昊說道:「師爺,你看,就在這塊田裡打井,合適嗎?」

        蘇昊道:「位置倒是合適,不過,這一打井,這塊田就算是廢了。縣衙有要求,打井的時候如果徵用了田地,是要按市價補償的,你可知道?」

        「知道,知道。」蔡有壽道,「這不,我已經讓人去叫田主去了,就是要和她說說補償的事情。」

        正說著,被蔡有壽派去喊人的那名跟班從村裡出來了,在他的身後,跟著一位年輕的農家女子。只見此人頭上梳著小三髻,紮著頭巾,分明是未嫁女子的打扮。但看她的身材,卻已經是長得比較豐滿了,像是20出頭的模樣。在當年,20來歲而尚未嫁人,還是非常少見的。

        蔡有壽的跟班走得飛快,那名女子也一步不落地跟在他的身後,看起來似乎是非常著急的樣子。兩個人來到蔡有壽和蘇昊的面前,那名女子向蔡有壽拜倒,說道:「程儀拜見里長,不知里長召小女子來,有何吩咐。」

        「程家娘子請起。」蔡有壽慢條斯理地說道,「程家娘子啊,知縣大人派了差爺來咱們村幫著打井,這事情你可知道?」

        「程儀知道。」

        「打井這事,關係咱們全村的生計,無論是誰,都必須出力。現在縣衙裡的蘇師爺已經勘定了井位,這個井位恰好就在你家的田裡,你看……」

        「啊!」程儀吃驚地抬起頭來,她看了看周圍的人,意識到蔡有壽說的並非假話,便猛地跪倒在地,向蔡有壽連連磕頭道:「里長,這兩畝田是小女子和弟弟唯一的立身之本,求里長開恩,換一個地方打井吧!」

        「程家娘子,你這是什麼話?」蔡有壽板起臉說道,「這地下的水脈是有定數的,換一個地方,就打不出井來了。再說,村裡在你家的田裡打井,又不是不給你補償,這踏壞的青苗,都是可以折算成銀兩的。」

        程儀跪在地上說道:「里長老爺,小女子雖然見識淺,卻也知道打井毀田。小女子姐弟二人在本鄉無依無靠,就指著這兩畝薄田度日,這田如果毀了,小女子和弟弟就得餓死了。」

        蔡有壽道:「荒唐,我不是說了嗎,佔了你家的田,縣衙會給你補償的。你這兩畝田,本來就是冷水田,出產甚少,按市價來算,一畝肯定值不了四兩銀子。村裡給你十兩銀子,買你這兩畝田,你有何不願意的?」

        「里長,銀兩再多,也是會用完的,可是有這兩畝田,就能夠供著小女子姐弟兩人活下去。里長,求求你看在我姐弟倆可憐的份上,換個地方吧。」程儀把頭伏在地上,泣不成聲地說道。

        「蔡里長,這是怎麼回事?」蘇昊見不得這種慘狀,他把蔡有壽拉到一邊,小聲地問道。

        蔡有壽搖搖頭道:「這女子名叫程儀,六七年前從外地逃難來到我們村,還帶了一個十歲不到的弟弟,叫程棟。她當時身上還有一些銀兩,就從本村人手裡買了這塊地,外加一間草房,在此住下來了。這些年,她一個人耕種這兩畝地,閒時還會紡點紗、砍點柴到集上去賣,就這樣拉扯著弟弟長大了。

        她來的時候就有十六七歲,現在已經是二十好幾了,可是還不嫁人。她說非要把弟弟供養出來,才會考慮自己嫁人的事情。」

        「供養出來,什麼意思?」蘇昊問道。

        蔡有壽冷笑道:「這程家姐弟,自稱在家裡落難之前也是個官宦人家。她那弟弟名叫程棟,自幼就有滿腹好文章,是惦記著要中舉人、中進士的。程儀想的,大概就是要等到她弟弟中了舉才會去嫁人吧。」

        「原來是這樣。」蘇昊點點頭道,他覺得,這家人的情況,與他家倒有些類似之處。相比之下,他家好歹還有十幾畝田,家境算是過得去的。而程儀、程棟姐弟倆,就靠著這兩畝冷水田過日子,其困窘是可想而知的。

        「既然是這樣,要不咱們還是換一塊地吧。」蘇昊建議道,「把井位往旁邊挪出幾十步,挪到別家的田裡去,也是可以的。」

        蔡有壽搖頭道:「師爺是在衙門裡當差的,不知道我們當里長的艱難。這打井的事情,不管攤到誰家的田地裡,都會有這樣的麻煩的,如果看著誰家可憐就換一家,那我這裡長就沒法做事了。」

        什麼沒法做事,分明就是你選的這塊地好不好?蘇昊在心裡鄙視著蔡有壽。他明白,蔡有壽這樣做,是因為程儀姐弟倆屬於村上的外來戶,是最好欺負的。換成其他人家的田,恐怕就沒這麼好說話了。

        「里長……」蘇昊有待堅持一下,卻見陳觀魚站在一旁,拚命地向他使眼色,於是使遲疑著不說話了。

        蘇昊的遲疑,倒不是因為收了蔡有壽的五兩銀子,所以不敢和蔡有壽叫板。前世的他是有實踐經驗的,他知道,在村子裡打井,村幹部的配合是非常重要的,如果與村幹部擰著來,他們完全有可能煽動村民前來搗亂,屆時就什麼事都幹不成了。如今的蘇昊,僅僅是知縣臨時任命的一個師爺,說起來威風八面,但如果真的在鄉下鬧出點什麼群體事件來,恐怕知縣也不會護著他的。

        「其實這個程家娘子,也是自己跟自己過不去。前些天在縣城裡開醬坊的李員外相中了她,想納她為妾,答應供她弟弟唸書考試,她卻嫌李員外年齡老,死活不答應。李員外託了縣衙的王主簿來說合,都沒個結果,王主簿為了這事,還有點怪罪小民呢。」蔡有壽似乎是無意地向蘇昊抱怨著。

        原來如此……蘇昊在心裡暗暗地替程儀覺得委屈了。這種事情,還真不是他能夠干預的。就算他現在堅持要把井位從程儀家的田裡移開,蔡有壽未必就不會找一個其他的機會來刁難程儀,說到底,還是因為程儀無依無靠,就像案板上的肉,只能任人宰割。

        「里長……你能不能行行好,給小女子姐弟倆一條生路?小女子來世做牛做馬報答你的恩情。」程儀依然跪在地上,哭著向蔡有壽哀求。

        「這位是縣衙派來勘井位的蘇師爺,這個井位就是蘇師爺定的,有什麼話,你就對蘇師爺說吧。」蔡有壽直接把球踢給了蘇昊。他相信,經過剛才向蘇昊透了口風之後,蘇昊應當知道如何處理的。他作為里長,不太合適顯得過於絕情,這些話讓蘇昊來說,就順理成章了。

        程儀聞聽此言,立馬轉過身對著蘇昊磕起頭來,一邊磕頭一邊說道:「蘇師爺,這兩畝薄田,是小女子姐弟二人活命的根本,能不能請師爺另勘一處井位,給小女子姐弟倆一條生路?」

        「呃……程家娘子是吧?」蘇昊為難地說道,「這件事實在不是在下能夠做主的,你知道,這個地下水,它是有走勢的,這一處正好是地下的水脈所在,換一個井位,恐怕就打不出水了。」

        「這……」程儀一時也啞口無言了,她抬頭看看眾人,圍在旁邊觀看的生員、衙役們也都默然無語。大家其實也知道這個井位挪出幾步應當是沒問題的,但這一片都是田地,挪出幾步,固然是把程儀家的田繞開了,但又會涉及到其他人家的田,這種事,外人豈能做主?

        正在眾人尷尬難當之際,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不知從什麼地方鑽了出來,他衝進人群,跑到程儀身邊,用手去拉程儀的胳膊,同時在嘴裡喊道:「姐,你幹什麼,快起來!」

        「這就是程儀的弟弟程棟。」蔡有壽小聲地對蘇昊介紹道。

        「小棟,你替姐求求里長,還有這位師爺,他們要在咱們的田裡打井,這兩畝田如果毀了,咱們就沒有活路了。」程儀掙紮著不願意起來,反而拉著程棟,想讓他也陪自己跪下。

        程棟轉過身,恨恨地看了蔡有壽一眼,隨後又把目光轉向了蘇昊,蘇昊從他的眼神裡讀到了一種憤怒至極的情緒。

        「你就是那個來勘井的縣衙師爺?」程棟問道。

        「正是在下。」蘇昊心裡有些愧疚地應道。

        程棟伸出手,指著蘇昊的鼻子,用陰冷的口氣說道:「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的心思,你們官官相護,就是想用這樣的辦法逼得我姐弟倆活不下去,好遂你們的願,讓我姐嫁給那個糟老頭子。我告訴你們,休想!」

        「小棟,不得無禮。」程儀見弟弟非但沒有向蔡有壽和蘇昊求情,反而還大罵那位代表著縣衙的師爺,不禁大駭,連忙用手去拉程棟,想讓他住口。

        程棟道:「姐,我們不怕他們,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他們就是欺負人!」

        「呃……程兄誤會了,在下只是來勘井的,與你說的什麼糟老頭子沒什麼關係。至於說欺負人什麼的,在下連二位是誰都不知道,這欺負二字,從何說起啊。」蘇昊哭笑不得地解釋道,他實在不想讓自己背上一個為虎作倀的名聲。

        程棟根本不理會蘇昊的解釋,他回過頭,使勁地把程儀拉起來,說道:「姐,咱們不求他們!這裡不讓咱們活,咱們走,天下之大,我就不信找不到咱們姐弟倆活命的地方。」

        說到這裡,他又回過頭,惡狠狠地瞪著蘇昊和蔡有壽,說道:「我記住你們了,只要我程棟不死,定有金榜題名的那天。到那時候,我會回來找你們算賬的。我告訴你們,莫欺少年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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