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大明地師 作者: 齊橙 (已完結)

 
mk2258 2013-3-26 07:34:5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32 536428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5-19 14:06
120 英雄救美

    「擋我者死!」

  蘇昊也不知道自己哪來這麼大的勇氣,他平端著火銃,怒目圓翻,一邊大聲吼著,一邊向韓倩那邊狂奔。

  衝出防禦陣地去救人,是一件風險極大的事情,蘇昊自己也不知道有沒有把握把韓倩和紅蓮從那兩個強人手裡救下來。事到如今,已經由不得他去考慮什麼得失了。

  韓倩是為了他才到羅山來的,如果韓倩有個閃失,即便韓文不找他算賬,蘇昊自己也無法原諒自己。在衝出自己的防禦圈時,蘇昊只有一個念頭,要麼把韓倩主僕倆救下來,要麼就讓自己和她們死在一處吧,也算是盡了自己的力了。

  火銃的轟響,把現場的強人們都給震住了。這些強人都是地方上的小土匪,什麼時候見過火銃了?看著一根鐵管裡噴出火焰,轉眼間就把十步開外的一個同伴給撂倒了,死狀還頗為恐怖,其他的強人也都寒了心。蘇昊衝出去的時候,手裡端著另外一根火銃,他把火銃指向哪裡,哪裡的強人就連忙抱頭退縮,給蘇昊讓出了一條通道。

  其實,火銃的射擊哪有那麼容易,蘇昊必須站穩了,用火繩去點插在槍膛裡的捻子,捻子又需要燃燒幾秒鐘,這才能夠引燃火藥,把彈丸射出去。但強人們不懂這些,他們只知道蘇昊手裡的玩藝是會噴火的,一旦向誰射擊,就能奪人性命。所以大家跑都來不及,哪還會去琢磨這個過程。

  蘇昊這幾個月苦練的短跑發揮了作用,一轉眼的工夫,他就已經衝到了王虎和陳豹的面前。那兩個強人一時還沒反應過來,見蘇昊殺氣騰騰地衝過來,下意識地就鬆開了拉著韓倩和紅蓮二人的手,舉起手中的短棍迎敵。

  「去你的吧!」蘇昊掉過火銃的槍頭,抓著槍管橫掃過去。王虎揮棍格擋,只聽咔嚓一聲,王虎手上的棍子斷成了兩截,火銃去勢不減,正砸在他的臉上。

  「嗷!」王虎以手捂臉,翻滾在地。要知道,大明軍隊的火銃可是用鑄鐵製成,本身就有20來斤重。蘇昊正是急火攻心的時候,身上有多大的力氣就使出了多大的力氣,這一傢伙砸過去,王虎的半邊臉就塌下去了。

  王虎被打倒的同時,陳豹也已經出手了。他揮著棍子向蘇昊腦袋砸來,蘇昊應付不及,抬起胳膊抵擋,同樣是咔嚓一聲,這一回斷的可不是木棍,而是蘇昊的一隻胳膊。

  「我x!」蘇昊疼得幾欲暈倒,他想也不想,抬起腿,對著陳豹的襠部就是一腳,這是他向鄧奎學來的陰招。這一腳,可謂是國仇家恨都傾注於其中了,陳豹光顧了防備上面,沒想到蘇昊會從下面偷襲,結果結結實實地挨上了這一下。

  「啊!我艹!」陳豹捂著褲襠狂叫起來,這就是傳說中的蛋疼啊,沒經歷過的,實在無法想像那種感覺。

  「倩兒,紅蓮,快往村裡跑!」蘇昊顧不上去評估自己的戰績,他大聲地向呆若木雞的韓倩主僕喊道。他分明聽到,自己的身後有紛亂的腳步聲,那是鎮焦坑帶著幾名嘍囉追上來了。

  「紅蓮快跑啊!」韓倩終於反應過來了,她提起裙子,邁開腳拚命地向村子裡跑。紅蓮也醒悟過來,跟著主人一塊跑了起來。

  蘇昊轉回身,強忍著手臂上的疼痛,端起了火銃,對著鎮焦坑大聲喝道:「誰敢過來,過來我就開槍了!」

  鎮焦坑一愣,下意識地停住了腳步,跟在他身邊的幾名強人也都站住了。剛才蘇昊放的那一銃,實在把大家嚇著了。如果蘇昊手裡拿的是一把刀或者一支長矛,大家還沒這種恐懼的感覺,火銃這種東西,殺人於幾十步開外,太可怕了。

  蘇昊見鎮焦坑等人站住,自己沒有遲疑,舉著火銃倒退著,跟著韓倩和紅蓮,也向村裡跑去。

  「蘇公子,快到這來。」韓倩和紅蓮鑽進了一戶人家,探著頭向蘇昊喊道。

  蘇昊閃身也進了那戶人家的房子,把門關上,吩咐道:「快,找東西把門堵上,能堅持多久算多久。」

  韓倩和紅蓮也都被剛才的遭遇嚇壞了,聽到蘇昊的命令,也顧不上什麼矜持,連忙去拉屋子裡的家具來堵門。那戶人家的主人都給勘輿營當嚮導去了,家裡沒有留人,因此也沒人能夠幫韓倩她們。這主僕二人沒什麼力氣,拖一張八仙桌都氣喘吁吁地。

  蘇昊有心去幫她們一把,但胳膊上的疼痛襲上心來,讓他有一種虛脫的感覺,腦門頂上的汗珠大顆大顆地直往下落。他倚著牆,喘著粗氣,一動也不能動。

  「蘇公子,你怎麼啦?」韓倩注意到了蘇昊的異樣。剛才打鬥時,她沒有看清楚,不知道蘇昊被陳豹的棍子打中了,此時見蘇昊呲牙咧嘴,才意識到他肯定是受傷了。

  蘇昊伸出左手去摸了一下右胳膊上被打中的地方,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涼氣。陳豹這一棍子實在是太狠了,他右胳膊上的骨頭肯定已經被打斷了,上下都錯開位置了。

  「我的胳膊斷了。」蘇昊簡單地說道。

  「啊!」韓倩驚得花容失色,撲上前來,想去摸一摸,又怕不得法,反而給摸壞了。看著蘇昊煞白的臉色,韓倩心疼得眼淚巴嗒巴嗒地掉下來了。

  「蘇公子,你你你……是倩兒連累你了。」韓倩哭著說道。

  「現在沒時間說這些了。」蘇昊強撐著說道,「來,你幫我把火銃裡的火藥重新裝一下,強人一會就過來了。」

  蘇昊從陣地裡衝出來的時候,火銃裡是裝好了火藥和彈丸的,但剛才他掄著火銃當狼牙棒用,把裡面的火藥都給抖出來了。幸好他隨身就帶著火藥壺和彈丸,此時正好讓韓倩幫他把火銃再次裝填好。

  韓倩從蘇昊身上摸出了火藥壺和彈丸,在蘇昊的指點下,裝好了火藥。蘇昊用左手把火銃端起來,支在窗戶口,然後對韓倩說道:「一會我說開火的時候,你就幫我點著這個捻子,剩下的事,就不用你們管了。」

  「蘇公子,你沒事吧?要不,你教我放這個火銃好不好?」韓倩也是關心則亂,說話也不過腦子。

  蘇昊苦笑道:「你會放就好了。這火銃射擊的時候,震動很大,若是沒有經驗,加上手上沒有力氣,肯定拿不穩,這一銃就不知道放到哪去了。你還是算了,注意別把火繩弄滅了,一會賊人過來,我們還得指著這桿火銃救命呢。」

  「蘇公子,你真傻,你幹嘛要衝出來啊。」韓倩抽抽搭搭地哭著說道。

  蘇昊勉強地笑著,道:「倩兒,你是我帶到羅山來的,我怎麼能讓你有什麼好歹呢?男人以保護女人為天職,我豈能眼睜睜地看著你落到強人的手裡去?」

  「你真傻……」韓倩喃喃地說道。

  此時,鎮焦坑帶著幾個嘍囉也已經進村了,他們是看著蘇昊鑽進這處屋子的,所以便徑直向這邊走來。不過,由於懼怕蘇昊的火銃,他們一直是貼著邊走的,避免與蘇昊正面相對。

  「鎮焦坑!不怕死就過來吧,小爺在這等著你呢!」蘇昊大聲地喊叫著,語氣中不無威脅之意。他現在也就是一種拚命的心態了,幹掉一個夠本,幹掉兩個賺一個。

  「二狗子,你沖上去,把門撞開!」鎮焦坑對一個嘍囉命令道。

  「大哥,官兵手裡有那個會噴火的玩藝!」二狗子戰戰兢兢地應道。

  「飯桶,你不知道拿個東西擋上?」鎮焦坑道,「去弄口鐵鍋來,我就不信軍兵的火銃能打穿鐵鍋。」

  二狗子聞言,趕緊闖進旁邊的一戶人家,不分青紅皂白,就把人家家裡做飯的大鐵鍋給扛出來了。鄉下人的鐵鍋平時還要用來熬豬食之類,個頭極大,直徑足有三尺。二狗子舉著那口鍋,擋住了臉和上半身,一步一步地向蘇昊等人藏身的房子走來。

  「顧頭不顧腚的傢伙。」蘇昊冷笑一聲,他強忍著手上的疼痛,把火銃的槍口向下傾斜了幾度,瞄準了二狗子的下身。

  「倩兒,點火。」蘇昊下令道。

  韓倩鼓起勇氣,吹燃火繩,點著了火銃上的藥捻。

  「轟!」

  又是一聲巨響,彈丸飛出槍管,正中二狗子的大腿根處。二狗子慘叫一聲,把大鐵鍋扔出好幾步遠,捂著下身就栽倒了。

  「倩兒,快幫我裝火藥!」蘇昊滿頭大汗地喊道,剛才放這一槍,巨大的後坐力震得他胳膊上的傷處像刀砍過一樣痛,但他已經沒有心思去管這些了,他必須趕緊再把火藥裝上,準備迎擊強人的再一次衝鋒。

  韓倩手忙腳亂地裝著火藥,蘇昊貼著窗戶向外看去。只見兩名強人貓著腰沖上前來,拖起受傷的二狗子往後猛跑,卻沒有人想到要趁機進攻。

  蘇昊微微一愣,就明白過來了,這些鄉下的小土匪,壓根就沒見過火銃,不知道火銃兩次射擊之間需要有冗長的間隔。如果他們趁這個時候衝上來,自己還真是一點還手之力都沒有。

  沒有文化,真是害死人啊!蘇昊居然還有心情幸災樂禍地想著。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5-19 22:29
121 五百錢
       
        「媽的,放火燒房!」

        鎮焦坑被嘍囉的傷亡激怒了,他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剛剛錯過了一個絕好的進攻機會。看到蘇昊躲在屋裡,有火銃護身,他覺得自己根本就無法突破這道防線。情急之下,再次祭出了火攻的主意。

        「鎮大王,不可動火啊!」富源村的里長易時中不知什麼時候出現了,他連滾帶爬地跑到鎮焦坑的面前,又是打千又是作揖。農家的房子裡都堆積著柴草等物,一旦燒起來,火勢根本無法控制,屆時全村的房子都要遭殃了。

        易時中是認識鎮焦坑的,鎮焦坑的匪幫沒飯吃的時候,就會跑來要求村民提供糧食,因此易時中與鎮焦坑打過許多次交道了。在以往的交道中,鎮焦坑的嘍囉們一向遵循著兔子不吃窩邊草的原則,只是索要食物,並不傷害村民,也不會搶走村民們的財物。

        這一次鎮焦坑匪幫圍攻勘輿營,易時中是採取了一種旁觀的態度,他既得罪不起鎮焦坑,也得罪不起勘輿營,所以便裝作渾然不覺的樣子,躲在家裡不露面。

        聽到村裡響起喧鬧聲,尤其是蘇昊放火銃發出的轟響,易時中沒法再裝鴕鳥了,他從自己家裡跑出來,打算調停這場衝突,結果正好聽到鎮焦坑揚言要放火,這可把易時中給嚇壞了。

        「鎮大王,不可放火啊!」易時中哀求道,「這一放火,我們全村30多戶的房子就全完了。這馬上就要過冬了,你讓我們上哪容身去?」

        「易里長,我鎮焦坑平日待你不薄吧?」鎮焦坑問道。

        易時中偷眼看了一下蘇昊這個方向,生怕這話被藏在屋裡的官兵聽見,他倒還真不知道屋裡的人就是蘇昊。見那幢屋子離這邊還有一些距離,猜想鎮焦坑的話對方也聽不到,這才壓低了聲音答道:「鎮大王,你一向大人大量,對本村是很照顧的。」

        鎮焦坑道:「那好,你看看,官兵把我的人打傷了,這是二狗子,官兵用火銃把他的子孫根打掉了,你說怎麼辦吧?」

        易時中看了一眼二狗子的傷情,也有些不寒而慄:「這個……是有點狠。」

        「你說怎麼辦吧?」鎮焦坑問道。

        易時中道:「鎮大王,依小人之見,你們還是先退兵,待小人回頭和他們的百戶老爺說說,讓他們賠點錢吧,你看如何。」

        「賠錢?」鎮焦坑眼睛一瞪,「我的弟兄們還死了好幾個呢,光賠錢就夠了?」

        「啊?還死人了?」易時中裝出吃驚的樣子說道。其實此前這一番動靜,他也隱約聽到了,猜也能猜出一些結果。

        「鎮大王,你看這官兵躲在屋子裡,手裡還有什麼銃,大王們也衝不上去啊。依小人之見,大王你還是先撤了吧,待小人給你們雙方說合,讓他們多賠些燒埋銀子,如何?你看,人死也不能復生,能讓他們賠點銀兩,也就罷了。」易時中勸道。

        鎮焦坑怒道:「我折了好幾個人,都沒拿到的東西,你說合說合就能拿到了?我今天如果撤了,官兵就更來勁了,他們還會給我錢嗎?」

        「那……大王的意思是什麼呢?」易時中苦著臉問道。

        「我要燒房!」鎮焦坑答道。

        易時中道:「燒房是萬萬不能的,這一燒,我們村可就完了,小人求求鎮大王,就放過我們吧。」

        「不讓我們燒房也行,你去讓那屋裡的官兵出來,我保證不傷他們就是了。」鎮焦坑道。

        易時中道:「鎮大王,你說那官兵能聽我的嗎?他們呆在屋裡沒事,一出來可就完了,小人哪有這麼大的面子啊。」

        「沒面子你說個鳥啊!」鎮焦坑道,「你給我站一邊去,我現在就要燒房,你要有勁,就到旁邊準備救火吧,我沒打算燒別的房子,可是水火無情,如果燒到哪個房子上,我可管不了。」

        易時中苦苦地求道:「鎮大王,你老就行行好吧。我們村的房子這麼密,你燒這一幢,肯定會牽連到其他的房子。這村裡就我一個男人了,其他的都是女人和孩子,哪有能救火的人啊。」

        「劉二,拿柴草去!」鎮焦坑懶得再和易時中磨牙,他向著嘍囉們發出了號令。幾名嘍囉答應一聲,一腳踹開旁邊農戶的家裡,鑽進屋裡,抱出一捆一捆的稻草,就準備向蘇昊藏身的那幢屋子背後走。那幢屋子背後沒有開窗戶,強人們如果在屋後堆柴放火,蘇昊是沒法阻攔的。

        「大王不可啊!」易時中連忙抱住其中的一個強人,同時又用肩膀去阻攔另一個強人。

        「老東西,滾開!」一個強人飛起一腳,踹在易時中的身上。

        易時中眼睛裡寒光一閃,抬起右手,五指張開,每個指頭的後兩個指節繃得筆直,最前面一節卻折轉過來,幾乎形成垂直的樣子。說時遲,那時快,只見他手一揮,一巴掌正印在剛才踹他的那名強人背上。

        「啪!」

        一聲悶響過後,那名被易時中拍中的強人瞪大了眼睛,手腳突然就失去了力氣。他站在原處,嘴巴不自覺地張開了,口水不受控制地流淌下來。

        「五百錢!五百錢!」

        鎮焦坑和另外兩名強人像被蛇咬著一般大聲地叫起來,同時向後猛退了好幾步,遠遠地離開了易時中。他們的眼睛裡充滿了恐懼,似乎易時中是吃人的惡魔一般。

        「我x!」蘇昊一直趴在窗口看著外面的情形,看到此處,也忍不住大叫起來。

        剛才看到易時中與鎮焦坑交談的時候,蘇昊還在擔心易時中會出賣他。待到強人們抱著柴草出來,易時中去阻攔的時候,他又開始替易時中的安全擔憂。在他看來,易時中不過是一個庸庸碌碌的半大老頭而已,強人們如果要對他動手,他肯定會死得很難看的。

        可是這一切都在一瞬間發生了轉折,易時中揮動巴掌擊中那名強人時,蘇昊的心裡蹦出來的,也是這樣一個詞:五百錢!

        「五百錢」是一種點穴術的名字,有時候為了避諱,也稱為「下碼子」。這門武功的名聲之響,非但豐城人人皆知,甚至還波及到了周邊的十幾個縣。五百錢的得名,有人說是因為學這門技術需要支付五百個大錢,也有人說是五巴鉗的諧音,是把巴掌上的五個手指當成鐵鉗的意思。

        五百錢的招術特點,就是在對方的背上拍上一巴掌,其實是點中了對方背上的五個穴位。根據需要的不同,其效果可以在當場表現出來,正如易時中剛才對付那個強人一樣,也可以隔上一段時間才表現出來,達到傷人於無形的目的。

        在整個贛中地區,眾人皆說豐城人每個人都精通五百錢,但實際上,豐城人自己都不知道周圍有誰掌握了這門功夫,五百錢的可怕之處也就在這裡。在豐城,朋友之間如何表現親近都無妨,但有一樣是非常忌諱的,那就是拍打對方的後背。

        鎮焦坑雖然是個強人,卻不會五百錢這門武功,他見易時中只在他的一名嘍囉背上不輕不重地拍了一掌,那名嘍囉就喪失了活動能力,哪裡還猜不出易時中用的是什麼招術。

        「易……易里長,你會五百錢?」鎮焦坑說話的聲音都變了。

        易時中臉一沉,說道:「鎮大王,你是匪,我是民,咱們一向井水不犯河水,我老易平時對你們也夠意思了。現在你們敬酒不吃,要吃罰酒,也別怪我老易出手太重。我這功夫是從祖上傳下來的,還從來沒有用過。你現在就帶上人給我滾出富源村,我保這小子不死。如若不然,我老易也就只好開葷了,你們都得給我留下!」

        「大……大哥,他真的會五百錢。」一個嘍囉結結巴巴地對鎮焦坑說道,其實他們三個人手上有刀,真要圍著易時中群毆,也不見得就會吃虧。但五百錢的名聲實在是太霸道了,包括鎮焦坑在內,都是從小就聽著有關五百錢的傳說長大的,他們從來也沒想過自己要與一個會五百錢的高手過招。

        「易里長,是鎮某唐突了,易里長勿怪。麻煩易里長解了我這位兄弟的碼子,我馬上就帶人走。」鎮焦坑完全沒有了鬥志,他向易時中拱手道歉,先前的霸氣已經蕩然無存了。

        易時中微微一笑,揮手在那名被點住的強人背上抹了一下,那名強人馬上就恢復了行動能力。他抬起手擦掉嘴角的涎液,連看都不敢看易時中一眼,就屁滾尿流地跑回鎮焦坑身邊了。

        「走!」鎮焦坑悻悻然地說了一聲,幾名嘍囉抬起重傷的二狗子,灰溜溜地往村外走。

        走過易時中身邊的時候,易時中低聲地吩咐道:「鎮大王,今日之事,不許外傳,明白嗎?」

        「我明白,我明白,定不敢洩露半字。」鎮焦坑點頭不迭。他知道有功夫的人都不願意讓別人知道,今天自己看到了易時中施展功夫,易時中沒殺自己滅口,已是不易,他哪裡還敢到處大嘴巴亂說?

        易時中的出手,成了壓垮鎮焦坑心理的最後一根稻草。退出富源村之後,他再也無心圍攻勘輿營的營地,吆喝一聲,帶著嘍囉們,抬著死傷者,退往山中去了。也虧了他識時務,他們剛剛離開不到一會,鄧奎就帶著十幾名勘輿營士兵殺回來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5-20 08:43
122 接骨

  「這是怎麼回事!」
  鄧奎掄著大刀,一直衝到勘輿營士兵們布的防禦陣地跟前,大聲地問道。
  「鄧總旗回來了!」陣地裡的士兵們欣喜地喊叫著,手忙腳亂地拆開障礙奔出來。剛才看到鎮焦坑帶著人撤走,士兵們還擔心是計,不敢輕易出來。如今見鄧奎回來了,大家像是見到了救星一般,以鄧奎的武藝,就算鎮焦坑捲土重來,也只有束手就擒的份了。
  「鄧總旗,強人剛剛跑掉,一共是20來個人,是從那個方向跑的。」趙洛來到鄧奎面前,對他說道。
  「我去追!」鄧奎舉起刀,就準備號令自己帶回來的士兵隨他去追擊。
  馬玉連忙把他拉住:「鄧總旗,此事不忙,還是快去尋蘇百戶和韓小姐。」
  「什麼?蘇百戶和韓小姐上哪去了?」鄧奎大驚失色,他這才發現蘇昊不在營中,這可把他嚇出了個好歹。
  馬玉簡短地剛才的過程向鄧奎說了一遍,鄧奎怒目圓翻,他不便對馬玉和趙洛發脾氣,四顧一週,見李康帶著另外四名士兵都湊了上來,於是抬起腳,給每個人都狠狠地踹上了一腳,斥道:「你們這幫混蛋,怎麼會讓蘇百戶一個人去救人?」

  「鄧總旗,不是小人膽怯,實在是蘇百戶衝出去太急,小人根本就攔不住他啊。」李康等人慌忙跪下申辯道。
  「你們攔不住他,不知道隨著一起衝殺出去,保護百戶?」鄧奎喝道。
  馬玉道:「鄧總旗,守住這片陣地,這是蘇百戶的命令。當時強人們圍著我們,我們全憑這片陣地才能自保。如果眾人出去保護他,陣形一亂,我們根本不是強人們的對手。再說,帳篷裡還有五位繡娘,我們不能扔下她們不管。」
  「你們等著吧,士卒拋棄主將,致主將傷亡者,士卒是要全部斬首的!」鄧奎恨恨地罵了一聲,然後一跺腳,向村裡跑去。馬玉和趙洛也不落後,跟在他的身後一起跑向村裡。
  幾個人剛剛跑到村口,迎面就遇上了紅蓮。一見鄧奎等人,紅蓮連忙叫道:「快,快,蘇公子在易里長家裡呢,你們快隨我去。」
  「蘇百戶怎麼樣了?」鄧奎一邊隨著紅蓮向易時中家裡跑,一邊迫不及待地問道。
  紅蓮跑得氣喘吁吁,磕磕巴巴地答道:「蘇……蘇公子……胳膊斷了,易……易里長說要給他……接骨……」

  「什麼?讓那個糟老頭子給蘇百戶接骨!」鄧奎一聽就急眼了,易時中給大家留下的印象實在是太窩囊了,沒人覺得他有接骨的能耐。其實易時中的歲數也不算大,也就是奔五的樣子吧,但在眾人的嘴裡,他就屬於是糟老頭子了。
  「不……不是的,易里長他……不對,不對,我啥也沒看見!」紅蓮剛想把易時中會五百錢的事情說出來,忽然想到了剛才易時中對她和韓倩的叮囑,連忙改口。鄧奎等人不明就裡,所以倒也沒有太多聯想。
  衝進易時中的家,紅蓮帶著他們幾個進了蘇昊療傷的屋子。鄧奎定睛一看,只見蘇昊正躺在床上,上衣全脫了,光著一個膀子。易時中坐在他的身邊,手握著他斷了骨的胳膊,正在細細地捏著,尋找骨折的部件。韓倩坐在另一邊,拿著一條毛巾,正在幫蘇昊擦頭頂上的汗水。
  「蘇百戶!」見蘇昊還活著,鄧奎一口氣總算是緩下來了,他徑直走到床前,看了看易時中,面有不屑地問道:「易里長,你會接骨,別把蘇百戶的骨頭接錯位了?」…。
  「鄧奎,休得無禮。」蘇昊用微弱的聲音喝道,「易里長有祖傳的接骨術,可保我胳膊完好如初,你不可輕慢於他。」
  「真的?」鄧奎被蘇昊的話給唬住了,他滿腹狐疑地看了看易時中,見他捏骨的動作有模有樣的,不禁也信了幾分,於是把聲調降了幾度,對蘇昊說道:「蘇百戶,末將看到老營煙起,知道有警,於是率一小旗人馬火速回援。無奈山中崎嶇,耽誤了時間,致百戶受傷,還請百戶治罪。」
  蘇昊道:「鄧奎,耽誤時間又不是你的錯,要治你什麼罪?你們幾個先出去吧,不要影響易里長給我療傷。適才與強人纏鬥裡,營地多有毀壞,鄧奎,你帶人去重新把營地紮起來吧。」
  「得令!」鄧奎答應一聲,退出這個小房間。馬玉和趙洛見到了蘇昊,也多少放了點心,於是也和鄧奎一起出去了。
  「多謝蘇百戶沒有洩露小人的秘密。」易時中低聲地說道。
  原來,在鎮焦坑帶人離開之後,易時中就前往蘇昊等人藏身的屋子,客客氣氣地一邊請罪,一邊請屋裡的人出來說話。結果,從屋裡出來的只有紅蓮,她告訴易時中,屋裡的人是蘇昊和韓倩,其中蘇昊因為傷勢過重,已經痛暈過去了,韓倩正在照顧他。

  易時中連忙進屋,把蘇昊背回自己家裡,使出祖傳的技藝替蘇昊接骨療傷。韓倩打發紅蓮回去叫人,自己則守在蘇昊身邊,替他擦汗。蘇昊傷在手臂上,要接骨就必須脫掉上衣。換成其他的時候,韓倩是絕對不會坐在一個光著膀子的青年男子身邊的,但此時她已經顧不了這些禮法了。蘇昊是為了救她而受的傷,她在此侍候蘇昊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易時中用點穴手法給蘇昊止了疼,讓蘇昊甦醒過來,隨後他便開始替蘇昊接骨。不過,鑑於蘇昊已經看到了他用五百錢傷人的情景,他再三要求蘇昊和韓倩主僕,不要把他會五百錢一事洩露出去。
  看到鄧奎等人離開了,蘇昊笑道:「易里長願意以祖傳絕技替在下療傷,在下感激不盡。不當講出去的事情,在下豈會亂講?不過,在下有一事不明,易里長有此絕技,足以嚇退鎮焦坑,為什麼此前卻寧可遭受鎮焦坑的盤剝,而不願反抗呢?」
  易時中道:「這羅山周邊,向來都有強人嘯集。還在小人的祖先那時候,我們村就習慣於和強人共處了。這強人平素也只是來要一些吃食,並不傷害百姓,小人又何必為這麼一點小事而與他們動武呢?今日若非他們執意要燒房,小人也不會亮出功夫的。」

  「這便是你們這門功夫的規矩嗎?」。蘇昊好奇地問道。
  「正是如此。」易時中答道,「我等練武只為防身,人不犯我,我自不會犯人。這門功夫太過霸道,一出手就會傷人,頗損陰德,所以小人的祖上就有家訓,非要迫不得已,一般的事情,能忍就儘量忍了。」
  「呃……原來是這樣。」蘇昊點了點頭。
  他明白,這其實是民間高手的自保之道。作為高手,一旦名聲傳出去,就會引來無數的麻煩,其他地方的高手可能會來要求比試,官府也有可能要請他出山效力。若是拒絕了官府的邀請,那麼就有可能得罪官府,惹禍上身。武術高手也是人,如果官府派來大量官兵圍剿,高手的本事再大,也敵不過正規軍隊吧。…。
  「蘇百戶,你忍著點痛,小人要給你接骨了。」易時中說道。
  「來吧。」蘇昊說著,扯過韓倩手裡的毛巾,咬在嘴裡。韓倩也緊張起來,情不自禁地抓住了蘇昊的左手,似乎想用這樣的方法,替他分擔掉一些苦楚。
  易時中不緊不慢地摸索著蘇昊胳膊上的斷骨之處,突然猛一用力,蘇昊只覺得斷骨處一股劇痛襲來,忍不住咬緊了毛巾,頭頂上汗如雨下。咔嚓一聲,易時中鬆開了手,蘇昊定睛看去,原來胳膊上拱起的部分消失了,疼痛的感覺也弱了許多。

  「這就接好了?」蘇昊扯開嘴裡的毛巾,不確信地問道。
  「恭喜蘇百戶,你的斷骨已經接好了。」易時中說道。
  蘇昊試著抬了抬右手,易時中連忙按住,說道:「蘇百戶不可莽撞,傷筋動骨一百天,憑小人這門技藝,雖然用不了一百天,但七天之內,這隻手卻是不可移動的,否則就前功盡棄了。蘇百戶還是隱忍幾天吧。」
  「七天不能動?」蘇昊問道。
  「是的,七天之內,不可移動。」易時中道。
  「那我可以回營地去養傷嗎?」。蘇昊又問道。
  易時中道:「若是蘇百戶不嫌棄,還是在小人這裡養傷吧。否則一挪動,又不知道要牽動什麼地方了。」
  「好吧,那就叨擾易里長幾天吧。」蘇昊答應了,胳膊是自己,他可犯不著為了客氣而冒什麼風險。
  易時中道:「小人一會就去山裡采些草藥,給蘇百戶內服外敷。蘇百戶請放心,小人可保蘇百戶這支胳膊復原如初,絕無一絲不便。」
  「那就多謝易里長了。」蘇昊說道。

  易時中起身退出了房間,蘇昊扭頭去看韓倩,只見她滿臉通紅,臉上的肌肉還有一些抽搐的樣子。她小聲地說道:「蘇公子,可否鬆開倩兒的手,倩兒覺得有點疼。」
  「哎呀,恕罪,恕罪,我沒注意。」
  蘇昊這才發現自己剛才因為吃疼不過,不自覺地攥住了韓倩的手。聽到韓倩討饒,他連忙鬆開。再看韓倩那隻纖纖玉手,上面被攥出了幾個紅印子,要知道,蘇昊可是接受了幾個月軍事訓練的人,沒把韓倩的手捏成殘疾,已經算是萬幸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5-20 23:27
123 侍候
       
        到傍晚時分,郝彤等人也陸續回來了。聽到蘇昊隻身犯險的事情,郝彤忍不住就想對李康等留守士兵行軍法。幸好蘇昊聽到消息之後,及時否決了這個處罰,說此事的責任完全在於自己,李康等人不過是執行自己的命令而已。

        除了免去李康等人的刑罰之外,蘇昊還以勇敢殺敵的名義,對李康等人進行了獎勵。對此郝彤、鄧奎倒是沒什麼意見,軍中的規矩講究賞罰分明,殺敵一事,李康等人做得還是不錯的。

        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營中的幾位主官當然要商議一下。鑑於蘇昊剛剛接完骨,不能挪動,郝彤、鄧奎二人便來到易時中家的那間小屋,在蘇昊的床前召開了總結會議。

        「此事的責任在我。」郝彤自責道,「兵臨險地,未能察覺敵情,以至沒有給老營留下足夠的守禦兵卒。今日若非蘇百戶臨危不亂,指揮若定,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蘇昊道:「郝彤,你言重了。我們誰也想不到這太平盛世之下,居然還有強人敢打劫軍營。若不是李康提早發現,給我們贏得了準備的時間,恐怕我們這一次就要遭受重大損失了。」

        「蘇百戶或許想不到,但我兄弟二人想不到,就罪該萬死了。」鄧奎說道,「我等也是久經戰場之人,剿匪的事情也經歷過幾次。其實,這各地但凡山高林密之處,往往有強人出沒,我等行軍路過之時,都要先派出斥候去進行警戒的,這一次的確是我兄弟忽略了。」

        「原來如此。」蘇昊點點頭,不過,他知道郝彤和鄧奎這一次大意的根本原因,還是在於他這個主將的無知。郝、鄧二人過去在軍中只是擔任親兵,並沒有太多親自決策的經驗,他這個當主將的不提警戒之事,郝、鄧二人自然也就想不到了。

        「好了,事情已經過去了,所幸我們的人員沒有傷亡,財物也沒有被劫掠走,所以你們二位也不必想得太多了。」蘇昊勸道。

        鄧奎指指蘇昊的胳膊,說道:「蘇百戶,你都傷成這樣了,豈能說人員沒有傷亡?我等作戰之時,主將負傷的損失,尤勝於士卒陣亡,這就是我等要重責李康等人的緣由。」

        蘇昊道:「此事也是我的疏忽了,我事先沒有檢查營地中的人員,以至於韓小姐和紅蓮姑娘為賊人所擒。我若不出陣相救,恐怕這二位姑娘就被賊眾綁為肉票了。」

        「其實像這種事情,蘇百戶可遣一士卒前往即可,豈有軍中主將以身犯險的道理。」鄧奎道。

        蘇昊道:「遣其他人,我不放心啊。我衝出陣了,才想到這是一件以性命相搏的事情,士卒的鬥志不一定能夠有我這樣強烈。再說,他們不通火銃的用法,武藝也略遜我一籌。細細想來,當時也只有我是最合適的人選。」

        郝彤道:「士卒的武藝是一個方面,此外,從這件事裡,還可以看出咱們的士卒沒有見過血,打起仗來縮手縮腳,這是一個大隱患啊。幸好今天來的強人只是一股小土匪,若是遇上那悍匪,這些人怕是撐不了幾個回合。」

        「的確如此。」蘇昊道,「不獨是士卒們,連我在內,初見著血也是嚇破了膽。還好,士卒們適應的速度很快,後面的表現還是非常不錯的。」

        鄧奎道:「戰場之上,哪有時間讓他們適應。狹路相逢之際,勝敗只在瞬間,像咱們現在這樣的隊伍,若是乍遇強敵,只怕會一敗塗地。」

        「這個問題是我忽略了,我一直覺得勘輿營不需打仗,所以沒有刻意地強調士卒的作戰能力。」蘇昊道。

        郝彤道:「我與鄧奎一直想著等勘輿營到邊關去之後再做這方面的訓練,現在看來不行了。我們索性借這次的事情,就在這羅山做幾日實戰演練吧。」

        「實戰演練?如何練?」蘇昊奇怪地問道。勘輿營在營地訓練的時候,各種軍事訓練也不算少,但實戰演練卻不曾有過,這朗朗乾坤,哪有什麼實戰啊。

        鄧奎哈哈一笑,道:「這還不簡單,直接拿山裡的強人開刀唄。明日讓老郝在此守營,我帶50名士卒進山剿匪去,讓這些兔崽子們人人都見一次血,開開葷。」

        「這樣不好吧?」蘇昊猶豫道,「我們只要加強防備,不讓強人來找我們的麻煩就好了。這找強人麻煩的事情,還是讓官府去做吧。」

        「我們就是官府啊。」鄧奎說道,「我們是官兵啊。強人襲擊了我們官兵的老營,我們如果不剿了他們,傳出去都要被人笑話了。」

        「我是說,打仗畢竟是有風險的事情,若是出現傷亡,豈不是很麻煩?」蘇昊道。

        鄧奎不屑地說道:「當兵吃糧,哪有不死人的?傷亡了是他們沒福氣,哪有當兵怕打仗的道理?」

        「郝彤,你的看法呢?」蘇昊對郝彤問道。

        郝彤點點頭道:「我覺得鄧奎的主意不錯,借此機會把這股強人給剿了,我們才能安心做事。否則,就算我們勘測完了,日後要修水庫的時候,不是還要擔心強人侵擾嗎?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

        「你們有把握嗎?」蘇昊又問道。

        「笑話。」鄧奎道,「我向村裡的人打聽過了,這股小土匪根本就不經一打。我帶上50個人,是為了讓士卒們見見血。若非如此,我和郝彤兩個人去就足夠了。」

        「好吧。」蘇昊同意了。他惡惡地想道,或許只是鄧奎在內地憋久了,想找仗打,所以才搞出這樣一個名目來。不過話又說回來,像這樣的土匪,剿了也就剿了,死有餘辜,自己真不用憐憫他們。把土匪剿滅了,對於未來修水庫也有好處。

        當兵要見血,這個道理蘇昊也是懂的。訓練場上練得更好,如果沒有一點實戰經驗,這樣的兵也是沒有什麼戰鬥力的。只有親自上戰場去真刀真槍地打上幾仗,士兵才能成熟起來。

        三個人接下來又商量了接下來的安排,決定以後大本營要留出20名士卒,外出的勘測隊也要注意加強警戒,防止在外面遇上匪徒。全部商量停當,郝、鄧二人起身告辭,剛走到小屋的門口,就遇上韓倩端著一個裝了水的木盆進來了。

        「韓小姐,你這是……」鄧奎眼睛瞪得老大,屋裡只有蘇昊一個人,韓倩這麼一個大小姐,跑到蘇昊房間裡去,這算個什麼事啊?更何況,她手裡還端著木盆,一看就是要去侍候蘇昊洗臉洗腳的樣子吧?

        韓倩低下頭,說道:「鄧總旗,蘇百戶因救小女子而負了傷,現在斷骨還未痊癒,所以小女子過來侍候他。」

        「這……這種事情,讓下人做就好了,哪能勞韓小姐你的大駕。」鄧奎結結巴巴地說道,「要不,我去營中派兩名軍士來……」

        「老鄧,你還不去琢磨一下剿匪的事情,操這些閒心幹什麼?」郝彤一巴掌把鄧奎推出去老遠,然後回過頭對韓倩笑道:「韓小姐,那就辛苦你了,蘇百戶的手,一個月之內都不能動,你多辛苦辛苦。對了,我們兄弟還有軍務在身,就不在這裡久留了,回見,回見。」

        說罷這些,郝彤拉著鄧奎,飛也似地跑開了。鄧奎被郝彤拽著,只能身不由己地跟著跑,一邊跑一邊嘴裡還嘮嘮叨叨地說道:「老郝,你幹什麼呢?哎呀,你怎麼能讓韓小姐去侍候蘇百戶呢,你不知道韓小姐是什麼人嗎?」

        「我怎麼會不知道?她不是韓知縣的千金嗎?」郝彤小聲說道。

        「對啊!怎麼能讓韓知縣的千金去做這種下人的事情,再說了,男女授受不親,這如果傳出去……」

        「你飯桶啊!韓小姐那點心思你還看不出來嗎?活該你找不著媳婦!」

        「你找得著?」

        「反正我比你強……」

        「……」

        韓倩看著郝彤、鄧奎二人急匆匆地跑開,當然知道他們是什麼想法。她臉色緋紅,低著頭啐了一口,然後端著木盆推門進屋,來到蘇昊的床前,柔聲道:「蘇公子,倩兒來幫你洗把臉吧。」

        「這如何使得!」蘇昊嚇得差點從床上蹦起來了,「不可不可,我自己來吧。」

        「易里長交待過,說你的手不能動。」韓倩道。

        蘇昊道:「我還有一隻能動的手呢,其實我一隻手也能做事的。」

        「蘇公子可嫌棄倩兒笨手笨腳?」韓倩看著蘇昊,問道。

        「這……」蘇昊迴避著韓倩的逼視,手足無措地說道:「倩兒小姐,我豈敢嫌棄你,只是做這些事情,與你的身份不合啊。要不,我還是讓郝彤他們派兩個軍士來照顧我吧,不敢勞你的大駕啊。」

        韓倩微笑道:「那些軍士都是粗魯之人,哪裡做得了這種照顧人的事情。蘇公子是為救倩兒和紅蓮而受的傷,倩兒替你做這些事情,也是理所應當的嘛。」

        「這樣……真的不太好……」

        蘇昊還想說些什麼,韓倩早把毛巾淘好,一把摀住了他的嘴巴,他只能把餘下的話嚥回肚子裡去了。

        壞了,英雄救美,真的救出麻煩來了,蘇昊悲哀地想道。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3-5-21 10:07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5-21 08:33
124 強行拜師
       
        接下來的幾天裡,韓倩便與紅蓮一起,住在易時中的家裡,天天給蘇昊端茶送水。紅蓮勸了幾次,叫韓倩不要親自去照顧蘇昊,以免惹人閒話,都被韓倩一通訓斥,說她不知恩圖報之類。

        紅蓮拗不過韓倩,牙一咬,心一橫,決定豁出去了,向韓倩提出,由自己代替韓倩去照顧蘇昊,結果又被韓倩巧立名目地訓了一通。紅蓮無奈,只得由著韓倩去做,心裡犯著嘀咕:這事可怎麼收場呢?

        蘇昊在床上躺了三天,斷骨之處慢慢有些好轉了,人的精神也好了許多。易時中不愧是有祖傳武功的人,接骨的技術不錯,配製的傷藥也頗為有效,蘇昊的傷處恢復得很快。

        傷好了一些,蘇昊的心思也就活絡起來了,他開始琢磨著,能不能求著易時中,把這五百錢的技術傳給自己呢?出門在外,如果身負絕世武功,那可有太多的方便了。

        「老易啊,這些法子,都是你祖上傳下來的?」蘇昊坐在病床上,笑呵呵地對正在給他換藥的易時中問道。

        易時中只當蘇昊是隨口閒聊,便也隨便地回答道:「正是,這些都是小人的祖父傳給小人的父親,小人的父親又傳給小人的。不過,小人學了這些法子之後,還真沒用過幾回呢。」

        「哦,你們這些練武之人,什麼武功啊,醫術啊之類的,是只能傳給自己的子女嗎?」蘇昊又問道。

        易時中不知蘇昊心裡所想,便老老實實地回答道:「這倒不是,若是遇上有緣人,有時候也會相傳的。我們這一門裡,也有收徒弟的,小人便有過幾個師叔。」

        蘇昊點點頭,道:「你說的有緣人,是指什麼呢?有什麼條件沒有?」

        「這個嘛,小人倒是說不清楚。」易時中道。

        蘇昊笑道:「那我問個簡單的吧,你看我像是有緣人嗎?」

        「這個……」易時中這才聽明白蘇昊的意思,一時竟語塞了。

        收徒弟這種事情,是非常慎重的事。易時中的祖上倒的確傳過幾個徒弟,也就是易時中的師叔公、師叔之類的。到易時中這裡,因為沒遇到什麼合適的機會,因此並沒有傳過什麼徒弟,只是教了他自己的兩個兒子而已。

        易時中在鎮焦坑等人的面前露出功夫,便想到會惹出一些麻煩。他給蘇昊療傷,也是想以此來讓蘇昊不要把這件事說出去。他萬萬沒有想到,蘇昊居然存了要向他學藝的心思。

        如果提出這個唐突要求的人是個普通農家子弟,易時中自然可以斷然拒絕,藝不輕傳這樣的古訓,他是牢記在心的。可是現在提出這個要求的,卻是蘇昊,是軍隊裡的百戶,又是縣衙的師爺,這讓易時中如何拒絕呢?

        並非所有的高手都是霸氣側漏的牛人,像易時中這樣的人,雖然身懷絕技,但膽子卻沒有多大。強人欺凌到村子裡來的時候,他的第一選擇只是妥協,希望花點錢買個太平就好。這一次,若非鎮焦坑要放火燒村,他也不會露出自己的功夫來的。

        對強人如此,對於官府,易時中的膽子就更小了。武功再高,也怕菜刀,如果得罪了官府,官兵前來興師問罪的時候,帶的豈止是菜刀?蘇昊既代表縣衙,又代表軍隊,這都是易時中不敢得罪的對象,所以他才會如此為難。

        蘇昊其實也是看出了這一點,所以才硬生生地以勢壓人。以他的想法,能唬得易時中把功夫教給自己,當然是最好,實在不行,也就是算了。

        「蘇百戶跟小人開玩笑了,哈哈,蘇百戶是萬金之體,哪會看中小人這點微末的功夫啊。」易時中尷尬地笑著,趕緊給蘇昊換完藥,就準備開溜。

        蘇昊穩穩地躺在床上,呵呵冷笑道:「易里長,你覺得說這麼一句話就能夠把我打發了?」

        「蘇百戶,小人真的是有難言之隱啊。」易時中站住身,苦著臉說道。

        蘇昊道:「易里長,我軍在富源村安營,強人居然就知道我營中留守兵力甚少,敢以20餘眾前來劫營,你說這事沒有人通風報信,我會相信嗎?」

        易時中大驚:「蘇百戶,此事可不能亂說啊,我全村百姓都是良人,從來沒有人和強人有瓜葛。這強人前來劫營之事,純屬巧合,純屬巧合啊。」

        蘇昊沒有搭理他的辯解,又說道:「這強人下得山來,對我大營輪番攻打,對貴村卻秋毫無犯。最令人驚奇的是,我營中的韓小姐主僕二人,是躲在貴村的農舍之中,強人卻能發現,而且把她們劫掠出去,對農舍中另外兩名農婦卻不予傷害,此事你打算如何解釋?」

        「蘇百戶,這強人也有強人的規矩,這叫兔子不吃窩邊草嘛。」易時中解釋道。

        蘇昊道:「哦,原來易里長還挺瞭解這強人的規矩啊?要不要我請你到縣衙去給知縣老爺講講課?知縣老爺家的茶水可是很好喝的,都是極品大紅袍哦。」

        「蘇百戶,你就饒了小人吧……」易時中說著,都快哭出來了,他站在蘇昊床前,猶豫著要不要下跪來求饒,卻又覺得即便是下跪了,也不一定有用。

        蘇昊笑道:「易里長,其實你不必這樣,你起碼有三條路可選的。」

        「怎麼個三條路?小人請蘇百戶示下。」易時中道。

        蘇昊道:「這第一條路,就是你現在一掌把我拍死,然後推說我是傷重而亡。我相信,以你的功夫,要做到這一點是很容易的。」

        「小人不敢!」易時中終於跪下了,要打死蘇昊的確不難,但打完了怎麼辦?難道讓他也上山當土匪去?他如果有這個膽量,何至於讓鎮焦坑欺負至今呢。

        「哦,那就好,那就好。」蘇昊真誠地說道,其實他也害怕易時中真的照他建議這樣做,自己這條命就只能再穿越一次了。聽易時中表示不敢殺人,蘇昊心裡踏實了,悠悠然地說道:「這第二條路嘛,就是到縣衙去說清楚這件事的來龍去脈,順便賠償一下我軍在此次強人襲擾事件中的損失。看到貴村不太富裕的份上,賠個三五百兩銀子就足夠了。」

        「小人願選第三條路。」易時中哭喪著臉說道。去縣衙了,還能說得清楚嗎?還有,三五百兩銀子,富源村要多少年才能掙出來啊,這完全就是為難人嘛。

        「這第三條路,就是把你的功夫教一些給我。其實我又沒打算要學會全套,只是覺得自己過於文弱,想學點功夫防身罷了。你那些一陽指、神龍十八掌之類的絕技,盡可以自己留著,教我一些粗淺的功夫,讓我一次能對付四五個壯漢,也就足夠了。」蘇昊做出一副大度的樣子,說道。

        「這……」易時中跪在地上,低頭盤算起來。相比前兩個選擇,這第三個選擇的確是容易一些。祖上的規矩也沒有說功夫不能外傳,只是說擇徒要慎重,不要將功夫授予歹人。眼前這個百戶,看起來慈眉善目的,以往對村裡的人也挺客氣,不能算是歹人吧?

        「易里長,你授我功夫,我不會虧待你的。我看易里長家裡也不太寬裕,住的房子也需要修繕了,這修繕之資,就由在下替易里長出了,算200兩銀子,你看如何。」蘇昊開始誘之以利了。

        易時中眼睛一亮:「蘇百戶說的是真的?」

        「我們可以擊掌為誓。」蘇昊說道。

        「這倒不必了,蘇百戶是官府裡的人,小人怎敢不相信蘇百戶的信用。」聽說蘇昊願意拿出200兩銀子來當學費,易時中不再猶豫了,他諂笑著說道,「蘇百戶,要小人授你武功,倒也可以。不過,這師徒的名份,恐怕要先明確下來,蘇百戶意下如何?」

        蘇昊擺擺手道:「易里長,學個藝的事情,其實不必這麼麻煩的。你說我們之間這麼熟了,你好意思讓我給你當徒弟?」

        蘇昊想學武藝不假,但他卻不想給自己找個師傅。古代的師徒規矩是很多的,認個師傅,比認個乾爹還麻煩。蘇昊是個天馬行空、獨來獨往的人,哪裡願意被這些規矩給束縛住。

        「這怎麼是好不好意思的事情呢?蘇百戶,這可是傳藝的規矩,若是不定下這師徒的名份,日後你如果欺師滅祖,小人可怎麼辦呢?」易時中急眼了。

        蘇昊道:「易里長,你也不想想,如果我口口聲聲管你叫師傅,那其他人會怎麼想?他們就會猜測,說我蘇昊向易里長學了什麼東西,以至於還有師徒的名分。這一來二去的,易里長的這點秘密,是不是就瞞不住了?」

        「這……」易時中被蘇昊的話擠兌得不知該如何說才好,他轉念一想,覺得蘇昊說的也有點道理,反正自己是被蘇昊逼著傳藝的,這師徒名分,不要也罷。自己隨便教蘇昊幾招,把他應付過去就行了,若是留下一個師徒名分,豈不是更麻煩嗎?

        「好吧,既然蘇百戶看得起小人的這點三腳貓功夫,那小人就斗膽在蘇百戶面前獻醜了。這五百錢之法,講究的是點穴截脈。蘇百戶且伸出來手來,小人給蘇百戶講講這穴道是怎麼回事……」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5-21 21:33
125 方孟縉上門

    蘇昊在易時中家裡又呆了幾天,直到易時中宣佈,蘇昊的斷骨之處已經癒合,可以回家去休養了,這才從易家搬出來。有道是傷筋動骨一百天,以蘇昊這個身體狀況,顯然不適宜再留在羅山了,於是郝彤派出了20名士兵,護送著蘇昊以及韓倩、紅蓮一行,一起返回了縣城。

    臨行之前,蘇昊交代郝彤給易時中送200兩銀子過去,郝彤好生愕然,勸道:「蘇百戶,易里長雖然替你接好了斷骨,可這診金,也不值200兩吧?依屬下之見,給個20兩就已經足夠了。」

    蘇昊微微一笑,說道:「給他200兩,自有道理,你去辦就是了。」

    「末將得令。」郝彤只好不再問下去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誰知道蘇昊與易時中之間有什麼不能為人道的故事呢?

    在蘇昊等人離開之後,鄧奎帶著50名出去剿匪的士兵興高采烈地回來了。士兵們每個人身上都濺了一些血點,有幾個人身上還帶著點輕傷,但並沒有人陣亡。郝彤迎上前去,向鄧奎打聽戰績,鄧奎用不屑的口吻答道:「一群土雞瓦狗而已,已經被我們盡數殺了。我讓每個士兵都去捅了幾矛,算是見過血了。」

    鄧奎覺得這次剿匪只是一場根本算不上規模的小仗,參加了這次剿匪的士兵們卻不這樣認為。回到營地之後,他們開始向那些留下的同伴們狂吹,把土匪的規模從30幾人吹到了3000餘人。尤其是那個匪首,據士兵們說,此人身高八尺,腰圍也是八尺,住在一個叫八尺閣的城堡裡,結果也被英勇的勘輿營士兵攻破城堡,抓出來砍掉了腦袋。

    初次剿匪的成功,鼓舞了郝彤和鄧奎。在這之後,二人又分別帶著士兵們前往玉華山、紫雲山等地找土匪打了幾仗。這樣一來,勘輿營的士兵算是人人都見過血了,戰鬥力倍增,頗有一些邊軍的氣質了。

    郝彤和鄧奎在山裡折騰,蘇昊等人此時已經回到了縣城。韓倩一路上以照顧蘇昊為名,坐在蘇昊的馬車上,與他說長道短,甚是親近。但進了縣城之後,二人就不便再在一起廝混了,韓倩再三交代士兵們要小心照料蘇昊,自己則與紅蓮一起,返回縣衙的家中去了。

    士兵們把蘇昊送回家,一進門,楊根娣和陸秀兒都迎上來了,看到蘇昊胳膊上包著紗布,臉上也瘦了一大圈,兩個女人都心疼得幾欲落淚了。

    「這是怎麼了,是摔了,還是和人打架了?」

    把蘇昊弄到房間裡躺下,又把護送他回來的士兵們安頓在後院原來郝彤和鄧奎的住處住下之後,楊根娣返回來向蘇昊詢問他受傷的原因。

    蘇昊舒舒服服地坐在床上,一邊吃著陸秀兒給他煮的雞蛋,一邊笑著說道:「媽,你怎麼就不往好的地方想呢?你兒子是見義勇為,和數倍於己的土匪搏鬥,這才受了點小傷的。」

    「土匪!」

    蘇昊不說還好,這一說,可把楊根娣的魂都嚇出來了。鄉下人對於土匪有無數的傳說,什麼挖心吃肝、剝皮抽筋之類,總而言之,那就是極其可怕的一群人。自家的兒子文文弱弱的,居然和土匪搏鬥,還受了傷,這可如何了得啊。

    「媽,看把你嚇的。你兒子現在好歹也是官兵,是個百戶好不好,殺個把土匪算什麼事情?」蘇昊道。

    「你殺人了?」楊根娣瞪大了眼睛。

    「我哥說,他用火銃打死了一個強人,又打傷了一個,還砸傷了一個,還用腳踢傷了一個,是吧,哥?」陸秀兒在一旁補充道,剛才那一會,蘇昊已經把自己的英雄事跡向陸秀兒講過了。

    「阿彌陀佛,是強人要傷我兒子,我兒子才不得不出手傷人的,佛祖慈悲,不要怪罪我的兒子。」楊根娣連忙地祈禱著,生怕殺生的事情會給蘇昊帶來什麼罪孽。

    等楊根娣念完佛,蘇昊原原本本地把土匪如何進攻營地,韓倩和紅蓮二人又如何落到土匪的手裡,自己再如何情急之下前去救人這些事情,都一五一十地向楊根娣說了一遍,包括後來韓倩在富源村照顧他的事情,也都簡單地進行了交代。他唯一沒有向楊根娣和陸秀兒透露的,就是他逼著易時中教他五百錢的事情。經過易時中幾天的速成式教導,蘇昊現在對這門功夫已經初窺門徑,不過,這種事情是要能保密盡量保密的。

    陸秀兒聽著這番驚心動魄的故事,兩眼閃閃發亮,心裡對哥哥充滿了崇拜之情。楊根娣則越聽心裡越不是滋味,待蘇昊說完之後,她沉吟了片刻,說道:「昊兒啊,你這次受了傷,是不是可以在家裡歇一些日子了?」

    「嗯,老郝和老鄧他們在羅山可能還要呆一些日子,我倒是沒事了。易里長說,我最好是靜養一段時間,以免留下後患。」蘇昊道。

    楊根娣道:「好,既是如此,要不,趁著這段日子,你和秀兒把事辦了吧。」

    「媽!」陸秀兒臉上一紅,趕緊溜走了,小女孩子家,對於這種事情有著天然的敏感,楊根娣話一出口,她就知道是什麼意思了。

    蘇昊還有些後知後覺,他看著陸秀兒快速逃走的背影,又看看楊根娣,納悶道:「辦什麼事啊?」

    「婚事啊!」楊根娣道,「你和秀兒的婚事,不得趕緊辦了?」

    「呃……」蘇昊這才反應過來,實在是現在這副身體還太年輕了,不過是17歲,陸秀兒更是只有15歲,妥妥的一個小蘿莉,這讓蘇昊如何能夠想到結婚二字?他當然也知道古人的結婚年齡都比較早,像馬玉這些才20剛出頭的生員,都早已成家了。他只是本能地想迴避這件事情而已。

    「媽,這事,好像有點早吧?」蘇昊訥訥地說道。

    「早什麼!」楊根娣斥道,「小虎都已經訂了日子了,過了年就辦事。你比小虎還大一歲,早該辦事了。」

    「還是再過幾年吧。」蘇昊道,「兒子現在事業剛剛起步,哪有時間理會這家庭瑣事。」

    「你莫不是嫌棄秀兒是個鄉下丫頭吧?」楊根娣看著蘇昊的眼睛,逼問道。

    「怎麼會呢?」蘇昊道,「媽,看你說到哪去了,我不也是一個鄉下小子嗎,憑什麼會嫌棄秀兒?秀兒又漂亮,又溫柔,而且在咱們家這麼多年,和你的關係也好,我怎麼會嫌棄她?」

    「那就好,那就趕緊把事辦了。成個家,又不會耽誤你做衙門的事情。早點辦事,也省得夜長夢多。」楊根娣說道。

    「媽,你想得太多了,這次事情只是偶然罷了,兒子以後不會再以身犯險了,這夜長夢多的話,從何說起啊。」蘇昊不以為然地說道。在他想來,楊根娣的擔心來自於他這次受傷的事情,豈料楊根娣想的,卻是另一件事……三天後,楊根娣的擔心終於應驗了。這天一早,一家人剛剛吃過早飯,就見方孟縉邁著方步來到了他家的門前,站在門口問道:「敢問,改之可在家否?」

    「哎呀,是方師爺光臨敝舍,快請進來。」蘇昊連忙起身相迎。他的傷處是在胳膊上,並不影響走路。方孟縉親自登門,這可是第一次,蘇昊是萬萬不敢失禮的。

    方孟縉走進門,與楊根娣見過了禮,又笑著對陸秀兒說了幾句長輩對晚輩的客氣話,然後與蘇昊相對著坐下來。陸秀兒趕緊送過茶來,接著就和楊根娣一起迴避開了。這種場合,顯然不是女眷可能在一旁旁聽的。

    「改之,聽聞你此次前往羅山勘測水庫,遇上強人,韓大人和老夫都替你好生擔心啊。」方孟縉說道。

    蘇昊欠欠身子,表示恭敬,答道:「多謝縣尊和方師爺掛懷,所幸學生只是受了點外傷,並無性命之憂。」

    方孟縉道:「韓小姐回到內衙之後,已經把當時的情形都向韓大人稟報過了,原來是她與紅蓮不幸落於強人之手,而改之奮不顧身,隻身衝入敵陣,救下了她主僕二人,韓大人一家都對你感激不盡啊。本來,韓大人說要親自來看望你的,無奈公務纏身,一時無暇,所以才派老夫前來代他轉達謝意。」

    「學生豈敢有勞縣尊和方師爺的大駕。」蘇昊道,「學生本應一回城就去縣衙拜見縣尊和方師爺,只因傷勢未癒,郎中叮囑學生不得擅動,所以學生才失禮了。方師爺回縣衙之時,還請千萬替學生解釋一二,待學生身體稍有恢復之後,定會去縣衙向縣尊請罪。」

    蘇昊嘴裡是這樣說的,心裡卻對韓文頗有一些微辭。自己好歹也是拼了命去救了他的女兒,他說什麼公務纏身,沒時間上門來感謝,這個架子端得未免大了一些吧?

    蘇昊不知道,韓文沒有親自上門來,卻不是因為想端架子,而是因為有些事情不便於自己親自出面,這才遣了方孟縉前來。方孟縉與蘇昊寒暄幾句,問了問當時打鬥的情況之後,輕咳一聲,說道:

    「改之,老夫這次前來,一則是看望改之,二則呢,是有一件喜事,要來告知改之。」

    「哦,有何喜事?」蘇昊好奇地問道。

    方孟縉道:「韓大人的千金韓小姐,溫良賢淑,天資聰穎,與改之也曾有過交往。現如今,韓大人有意將其許配與改之,改之可有意否?」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3-5-21 21:49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5-22 10:12
126 提親

    提親!

    聽到方孟縉的話,蘇昊真是哭笑不得。自己受了傷,倒像是變成一塊香餑餑了,楊根娣急著讓他和陸秀兒成親,韓文也上趕著要把女兒嫁給自己,這算個什麼事啊。

    還有,這種提親的事情,怎麼也應當是由媒婆來說的吧,怎麼方孟縉為老不尊,也跑來客串媒婆的角色了?

    蘇昊不知道,韓文急著要把女兒嫁給他,恰恰是因為他在富源村英雄救美的事情。在他受傷之後,韓倩不顧男女大防,天天前去照顧他,這算是極其傷風敗俗的事情了。大男大女之間,有過了這樣的經歷,就算韓文不想把女兒嫁給蘇昊,也沒有其他的選擇了。

    韓倩照顧蘇昊的事情,她原本是不打算說出來的,但紅蓮是個藏不住事的小丫頭,韓夫人宋氏幾番追問之下,紅蓮就把富源村的事情都抖落出來了。聽說女兒居然在蘇昊光著膀子療傷的時候陪伴在他在身邊,此後還親自去幫他洗臉、餵飯,宋氏幾乎要暈倒了,連忙把韓文叫來,商量對策。

    換到那些古板的人家,女兒做出這等醜事,當家長的恐怕連把女兒活活打死的心都有了。還好,韓文一向是個比較開通的人,加上事先對蘇昊也頗有一些好感,所以對此事還算能夠接受。再說,這一次畢竟是蘇昊捨生救韓倩在先,韓倩的命都是蘇昊救下的,做出這種近似於以身相許的舉動,也可以理解。現在最關鍵的問題,就是要如何善後了。

    「倩兒對這蘇改之,倒是一往情深。這蘇改之也的確是品行端正之人,能夠奮不顧身去相救倩兒,這一點就不是其他男兒能夠做到的。我倒覺得,把倩兒許給蘇改之,也是可以的。」韓文說道。

    宋氏遲疑道:「可是這蘇昊只是一個秀才,而且聽說他還領了個什麼百戶的銜,以後怕是不能入朝為官了吧?倩兒如果嫁給他,豈不是沒有前途了?」

    韓文道:「這文武不相容,是太祖爺時候的規矩了,現在哪還有人計較這個?改之說了,待此間事了,他打算脫了軍籍,重回書院去讀書應試。以他的天資,若能用一段時間的功,考取個功名也不難。你嫁給我之時,我不也只是一個秀才嗎?」

    這個例子倒是有足夠的說服力,宋氏也不糾纏下去了。不過,她馬上就想到了另外一個更嚴重的問題:「老爺,這蘇昊家裡,可是有一個童養媳的,就是那個叫陸秀兒的姑娘。咱家倩兒如果嫁過去,這該怎麼論呢?」

    「咱家倩兒當然是正妻。」韓文想當然地說道,「那陸秀兒畢竟是個鄉下女子,怎能與倩兒相比?倩兒與那陸秀兒關係甚好,以後在一起相處,想必也不會尷尬的。」

    「說的也是。」宋氏點點頭道,「那妾身就去尋個媒人,去找蘇昊的母親說說了。」

    「媒人……」韓文沉吟一會,說道,「這樣吧,我還是先請方先生去和蘇昊說說,若是他有意,再讓他遣媒人前來提親。」

    這就是官宦人家的面子問題了。在當時的社會,男方主動到女方去提親,或者女方主動到男方提親,都是可以的。如果男方的條件比較好,女方急切地想把女兒嫁過去,自然就會請媒人去說親,這種事並不算丟人。但具體到韓文這裡就不同了,他是知縣,女兒嫁給蘇昊,怎麼也算是下嫁,如果自己請媒人去說親,傳出去可就太沒面子了。

    讓方孟縉去說合,就不存在這個問題。一來方孟縉守口如瓶,不會把這件事大肆聲張,二來方孟縉不是媒人,他向蘇昊說的話,並不算是女方的要約。

    在韓文的心裡,其實還有一點點擔心,那就是怕蘇昊萬一不同意怎麼辦。換成其他人,知縣想把女兒下嫁過去,對方肯定是一種受寵若驚的感覺,何況韓倩相貌佼好,又聰明又溫柔,各方面條件都算上乘。問題在於,蘇昊是個怪胎,韓文向來不敢以常理來揣測蘇昊的心思,萬一請個媒人去說親,被蘇昊回絕了,這個面子韓文可丟不起。

    就這樣,方孟縉帶著韓文的旨意,來到了蘇昊的家裡。他素知蘇昊性格直爽,所以也不繞什麼圈子了,直截了當地就把來意說了出來。

    「這個……」果然如韓文所料,蘇昊聽到方孟縉的話,第一反應不是欣喜若狂、納頭便拜,而是做出了一副為難的樣子:「方師爺,這韓小姐是縣尊大人家的千金小姐,我不過是一個鄉下秀才而已,這雙方的地位,是不是差距太大了?」

    方孟縉道:「改之說哪裡話呢?改之你才17歲,能夠有一個秀才功名就已經不易了,難道還要你現在就狀元及第?韓大人慧眼識珠,看出你蘇改之定非池中之物,願意將女兒下嫁於你,你還有何躊躇?」

    「這是韓大人的意思,還是韓小姐的意思?」蘇昊又問道。

    方孟縉哈哈笑道:「改之著相了,韓小姐是個姑娘家,怎麼可能說出自己心中所想?這自然是韓大人的意思。不過,韓小姐在富源村時對改之你照顧有加,這其中的情誼,難道你改之看不出嗎?」

    「呃……」蘇昊無語了,其實在富源村那個時候,他就覺得韓倩的表現有些過於親暱了。如果換到400年後,男男女女之間這樣互相照顧,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但現在好歹是明朝好不好。一個千金小姐,天天給一個大小伙子端茶倒水,什麼郝彤、鄧奎,還有趙洛、馬玉之流,早就看不過去了。大家都向蘇昊暗示過,說這幾乎就是韓倩直接向他表露心跡了,他如果日後不娶韓倩,天理難容。

    「方師爺,依你看來,我是必須娶韓小姐了嗎?」蘇昊試探著問道。

    方孟縉的鼻子都快氣歪了:「改之這話是何意思,莫非覺得韓小姐下嫁於你,你還不情願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蘇昊說道。他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好,憑心而論,韓倩天資聰明、性格開朗、通情達理,長得也漂亮,確實讓人心動,但蘇昊總覺得自己與她之間存在著一些障礙,正是這些障礙,讓他猶豫不決。

    障礙之一,自然是雙方的身份問題。後世的蘇昊是頗見過一些大官的,對於一個小小的縣長根本不放在眼裡。但到了這一世,除了幾個軍方的官員,以及太監常蕪,韓文就是蘇昊見過的最大的官了。他不過是一個剛剛從鄉下出來的秀才,把知縣家的姑娘娶了,這真的屬於高攀了。

    另一個障礙,就是陸秀兒。蘇昊雖然覺得陸秀兒還小,自己暫時不能和陸秀兒成親,但從小到大,他一直都知道陸秀兒是自己的童養媳,即便現在的他是穿越之身,他仍然認為自己不應拋棄陸秀兒。如果自己答應了韓家的親事,讓他置陸秀兒於何地呢?

    「方師爺,你可能知道的,學生自小就已經由家中長輩訂下了親事,學生的未婚妻就是學生的妹妹陸秀兒,學生豈敢再答應其他的親事?」蘇昊說道。

    方孟縉道:「這件事情,我一直都是知道的。大明律法,並不禁止男兒娶妾,秀兒姑娘溫柔美麗,也確是改之的良配,你納其為妾,並不為過。據老夫所知,秀兒姑娘與倩兒也是閨中密友,日後二女共侍一夫,想必也會是很和睦的,改之無須擔憂。」

    「為什麼秀兒必須是妾呢?」蘇昊詫異道,「這妾的地位,好像是比較低的吧?」

    方孟縉不悅道:「改之何出此疑問,韓大人有意將女兒許配給你,你總不會想以韓小姐為妾吧?」

    這總得有個先來後到吧,蘇昊在心裡嘀咕道,不過,他也知道,如果自己敢這樣說,方孟縉非跟他急眼了不可。韓文願意把女兒嫁給他,甚至還不介意他再納一房妾,這已經算是很大的面子了,如果他想讓韓倩當妾,那可就觸犯了韓文的底線了。自古以來,哪有官家女兒去給人當妾的道理?

    明代的妻和妾是分得很清楚的,如果妻算是家裡的主人,那麼妾只能算是奴僕。妻生的孩子是嫡子,妾生的孩子就是庶出。嫡子和庶子在繼承權方面相差迥異,比如世襲的爵位,只能由嫡子繼承,除非沒有嫡子,才能傳給庶子。

    女子在嫁人的時候,爭這正妻的名份,那是有道理的。因為這個名份不僅影響到自己的地位,還影響到了子女的地位。蘇昊如果要以韓倩為妾,韓文估計寧可把女兒掐死,也不會答應的。

    「秀兒跟我多年,一直都是準備與我為妻的。我若因韓小姐之故而令其為妾,豈不是見異思遷,趨炎附勢?」蘇昊對方孟縉說道。

    「這……」這一回輪到方孟縉無語了。此前他與韓文曾經討論過陸秀兒的問題,覺得韓倩為妻,陸秀兒為妾,是一件天經地義的事情,蘇昊肯定不會有什麼意見的。誰知蘇昊居然抬出這樣一個道德武器來,堅持說陸秀兒應當為妻。

    蘇昊的理由,也是充分之極,趨炎附勢這種事情,說出去是很令人不恥的,即便是以韓文的地位,也不能強迫蘇昊拋棄從小就有婚約的未婚妻。

    但是,韓倩怎麼可能給蘇昊當妾呢?方孟縉陷入了尷尬之中。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3-5-22 22:56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5-22 22:28
127 防身利器
       
        「改之,你可讓老夫為難了。」方孟縉說道,「這官宦人家的女兒,豈可嫁與他人為妾?縱然韓小姐同意,韓大人也是不會允許的。」

        「可是,如果讓秀兒做妾,也太欺負人了,這是明顯的嫌貧愛富嘛。」蘇昊說道,「這種事情,我也是做不出來的。」

        方孟縉道:「此事可否商量一下呢?比如說,我們給秀兒多補一些嫁妝,這樣她就不必擔心日後是否得寵的問題了。此外,韓小姐為人溫和,與秀兒姑娘也是關係甚密,秀兒姑娘完全可以不必爭此妻妾名份的。」

        蘇昊道:「方先生,這種事情是不能用做交易的,先生也不希望我是朝秦暮楚之人吧?」

        「這……」方孟縉無言以對,只能沉默不語了。

        蘇昊道:「方先生,我覺得,此事還是從長計議吧。韓小姐那邊,恐怕只是覺得我救了她,所以想以此來報答,待到過了這一段,也許她就想開了。我畢竟只是一個鄉下秀才,無福消受她的恩情。我想,這件事總是能夠說開的。」

        「能夠說開就好了。」方孟縉苦笑道,「倩兒小姐也不小了,此事還能如何從長計議呢?」

        蘇昊道:「女子20歲成婚方為過時,現在倩兒小姐年方16,還有好幾年呢。或許她這幾年能夠遇到更為合適的如意郎君,這個問題就解決了吧?」

        「待我回去向韓大人稟報一下吧。」方孟縉道。

        事情沒有談成,方孟縉只能鬱悶地離開了。他前腳剛走,楊根娣就帶著陸秀兒從樓上飛跑下來了。陸秀兒的臉上,是一種欣慰、羞怯和擔憂交織的表情,楊根娣更是情緒複雜,見了兒子都不知該從何說起才好。

        「媽,秀兒,你們都聽見了吧?」蘇昊對楊根娣和陸秀兒說道。

        「媽都聽見了,秀兒也聽見了。」楊根娣道。

        蘇昊和方孟縉是在樓下客廳裡說話的,楊根娣帶著陸秀兒躲在樓上的迴廊裡,正好能夠聽得真真切切。蘇昊面對誘惑不為所動,堅持要以陸秀兒為正妻,這讓楊根娣很是安慰。但因此而得罪了知縣,這又讓楊根娣好生擔憂。此外,韓倩也的確是一個不錯的女孩子,楊根娣這個當媽的,也很希望兒子能夠把這樣的女孩子娶進門來。

        「秀兒,你對此事有何看法?你是想當妻還是當妾啊?」蘇昊笑著對陸秀兒問道。

        陸秀兒窘得滿臉通紅,連連搖頭道:「我什麼也不要當!」

        「胡鬧!這種事哪有問女孩子家的道理。」楊根娣斥道,「秀兒是從小就撥過來的,當然應當是正妻。不過嘛,若是讓倩兒姑娘做妾,恐怕她也不情願。唉,說起來,就是你們倆有情無份吧。昊兒,我覺得,這件事你還是和知縣老爺好好說說,推掉就好了。」

        「嗯,也只能如此了。」蘇昊說道。

        楊根娣抱怨道:「這件事,還是得怨你。人家是千金大小姐,你天天去招惹人家千什麼?我叫你早點和秀兒成親,你又不願意,現在好了,麻煩上身了吧?」

        「媽!」陸秀兒無法再沉默了,她低著頭說道:「我哥一天到晚要做多少大事,哪有時間想這些事情。其實,倩兒姐這件事,也不能怪我哥的,我知道是倩兒姐先喜歡我哥,然後我哥……我也不知道我哥是不是喜歡倩兒姐。」

        「呃……這件事就不討論了吧。」蘇昊高掛免戰牌,「我想,方師爺回去把我的意思一說,韓大人那邊應當也就明白了。他不可能讓女兒給我做妾,所以,肯定會去給韓小姐再找其他的人。等到韓小姐嫁出去,這件事就算了結了。」

        楊根娣點點頭道:「是這個理,不過,我原本想著讓你和秀兒盡快把事情辦了,現在這樣一來,只能拖一些日子了。」

        「這是什麼理由?」蘇昊奇怪地問道。

        楊根娣道:「這不是明擺著的嗎,知縣老爺剛剛差人來說韓小姐的事情,你就趕緊和秀兒把事情辦了,這不是讓知縣老爺沒面子嗎?昊兒你日後還要在知縣老爺名下做事的,哪能讓知縣老爺恨你?」

        蘇昊道:「他現在已經恨上我了。也罷,實在不行,我就到軍隊裡去發展吧,不在縣衙裡混了。」

        「這可如何是好……」楊根娣發愁道。

        一家人正在長吁短嘆,又有人上門來了。這一回,來的是郝以宗和郝青父子倆,這是頭一天蘇昊托人捎信給他們,讓他們今天過來談事的。

        楊根娣帶著陸秀兒再次迴避,蘇昊招呼郝家父子坐下。郝以宗看到蘇昊手臂上包著的紗布,用埋怨的口氣說道:「這個三兒怎麼這麼馬虎,竟然沒有保護好蘇百戶,讓蘇百戶受了這樣重的傷。等他回來,我非要好好教訓教訓他不可。」

        蘇昊道:「此事倒不能怪郝彤,是我自己沒有想到防範強人的事情,這才吃了虧。」

        「蘇百戶是千金之體,以後可萬萬不能身涉險地了。」郝以宗說道。

        蘇昊道:「人在江湖,哪能樣樣照顧周全的。郝伯父,今天請你和郝大哥過來,就是想和你們商量一下這件事情。小侄這一次遇到強人,毫無還手之力,全是因為缺乏一些防身的利器啊。」

        郝以宗問道:「蘇百戶可是想讓老朽替你也打一把寶刀?上次老朽與你說過此事,是你自己說用不上的。」

        蘇昊道:「我現在還是覺得用不上,以我這點微末的武功,如果手裡拿一把寶刀,恐怕只會死得更快。人家就算與我無仇,因為看中了我手上的寶刀,也會謀財害命的。」

        「呃……蘇百戶真是快人快語啊。」郝以宗笑著說道,顯然他也是認同蘇昊這個觀點的。寶刀要在有武功的人手裡才能發揮作用,像蘇昊這樣的水平,就算拿著寶刀,也不見得就有什麼戰鬥力,沒準還會被別人把刀搶了,回過頭來砍他呢。

        「那麼蘇百戶說的利器,是指何物呢?」郝青在一旁插話道。

        「來,二位請看,這是我這些天畫的幾張草圖,你們看看能不能造出來。」蘇昊拿過一捲圖紙,攤到桌上請郝家父子觀看。

        郝以宗和郝青湊上前,把圖紙從頭到尾認真看了幾遍。郝以宗遲疑著說道:「蘇百戶,你這畫的,莫非是一種新式的火銃?」

        「正是。」蘇昊道,「這種東西,名叫燧發槍,是一種改進型的火銃。它的最大特點,在於不需要用火繩來點燃,而是用燧石擊發起火,點燃槍管裡的火藥。此槍與傳統火銃的另一個區別在於,它是後裝槍,火藥和彈子,都是從後面安裝的,這樣裝填的速度更快,也更隱蔽。」

        原來,在富源村遇險之後,蘇昊就開始琢磨起燧發槍的事情了。此前他雖然答應過涂文煥,但由於諸事纏身,一直沒有認真地去思考這個問題。這一回,血淋淋的教訓警醒了他,讓他明白如果手裡沒有過硬的火器,在這個時代裡將是非常危險的。

        痛定思痛,蘇昊有了造槍的強烈慾望,腦子裡各種奇思妙想便紛至沓來了。他好歹是見識過後世各種槍械的人,在燧發槍的設計上有諸多先進的理念。他首先是解決了利用燧石擊發的問題,隨後又設計出了活動槍栓,以實現像後世的步槍那種裝彈方式。類似於子彈的設計也被提出來了,那就是用紙包把火藥和彈丸封裝在一起,裝彈的時候只要拉開槍栓,把帶有彈丸的火藥包放進去就可以了。

        這種後裝燧發槍的製造對工藝要求非常高,並不適合於批量化的生產。但蘇昊想的是,請郝家父子替他製造幾支,用於他自己防身即可。至於涂文煥所需要的大批量的燧發槍,還是沿習前裝的方式,這樣可以省下不少部件,降低製造的難度。

        郝以宗是個巧匠,蘇昊製作的圖紙也非常規範,所以郝以宗看了兩遍就完全明白了。他興奮得直搓手,說道:「蘇百戶真是天縱奇才,這麼精巧的火銃竟然也能設計出來。以老朽的經驗,這支火銃若能造出來,一小分的時間就能發出一彈,實在堪稱是防身的利器啊。」

        蘇昊笑道:「郝伯父謬讚了,再好的設計,也需要有能工巧匠才能實現,若非有郝伯父這樣的巧手,小侄哪怕奢望造出這樣的燧發槍?對了,這槍上的零件都要加工得非常精細,不知可有難度否?」

        郝青道:「難度自然是有的,不過小人倒是能夠把它造出來。這些機件,需要用高錳鋼來造方可保證耐用。至於這槍筒,我琢磨著,也可以用高錳鋼通過鑽孔的方法造出來。若是用尋常的鑄鐵,只怕放上幾銃就炸膛了。」

        蘇昊道:「這些工藝上的事情,我就實在是不懂了,還要勞煩郝伯父和郝大哥多費心。我的要求只有一個,不怕多花錢,一定要保證質量。一旦涉及到用槍的場合,那就性命攸關的場合,若是質量不過硬,是要出人命的。」

        郝以宗道:「這一點賢侄儘管放心,老夫手裡出來的東西,質量是沒說的。至於說錢嘛,怕是要花上一些的,不過,咱們的望遠鏡已經交了一批給張都司了,他那邊撥過來的銀兩不少,造幾支槍是綽綽有餘了。」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3-5-22 23:02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5-23 08:34
128 化學家陳觀魚
       
        郝以宗父子帶著蘇昊畫的圖紙離開了,蘇昊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又有人登門前來拜訪了,這一回,來的是老神棍陳觀魚。

        「蘇師爺,聽聞你在山裡遇到強人受了傷,老道一直抽不出身來探望,還請師爺恕罪。」陳觀魚一進門就恭敬地說道。

        「無妨,我的傷已經好了。」蘇昊說道,「老陳,你說你抽不出身來,是忙些啥呢?」

        別人說抽不出身來探望,可能只是一句託辭,但陳觀魚這樣說,就不一樣了。從身份上說,陳觀魚是受僱於蘇昊的,蘇昊是他的老闆,還能有什麼事情比老闆的身體還重要的?陳觀魚敢對他說自己很忙,想必是有什麼重要的成果要向他報告的。

        果然,聽到蘇昊的問話,陳觀魚笑吟吟地拿出一個小號的瓷罈子,像獻寶一樣地遞到蘇昊面前,說道:「師爺,老道我這些天一直都在照著師爺的吩咐煉製綠礬油,前兩日正好到了關鍵時候。我想著這是師爺再三叮囑的事情,不能半途而廢,所以才忍住了對師爺的擔憂,直到把綠礬油煉出來了,這才來向師爺交差。」

        「綠礬油?」蘇昊一陣驚喜,如果不是陳觀魚說起來,他還差點忘了自己曾交代陳觀魚提煉硫酸的事情呢。他接過那個瓷罈子,揭開蓋,一股熟悉的酸味撲鼻而來。他拿過一支筷子伸進罈子裡,泡在那硫酸之中,只是幾秒鐘的工夫,筷子的表面就變成了黑色,這是被炭化的特徵。

        「不錯不錯,老陳辛苦了。」蘇昊笑道。

        陳觀魚道:「蘇師爺,老道我就是因為忙著提煉這些綠礬油,所以沒顧上來看望師爺,師爺不會怪罪我吧?」

        「自家人,無須多禮。」蘇昊不以為然地說道,「你能夠替我把這硫酸提煉出來,就是幫了我的大忙了。對了,以後不要管這東西叫綠礬油了,就叫它硫酸吧。」

        「硫酸?嗯,此物確是由硫磺提煉而出,也確有一股酸味,叫做硫酸倒也貼切。」陳觀魚從善如流地說道,「只是,老道還有一事不明,不知道蘇師爺要使這綠……呃,使這硫酸做什麼?」

        蘇昊沉吟了片刻,說道:「硫酸有很多用場,老陳,你回頭把提煉硫酸的步驟整理一下,找老郝師傅一塊商量一下,看看如何能夠實現大規模的生產。對了,老陳,我有一件事情,稍微有一點風險,你可願意去做?」

        「這……」陳觀魚遲疑了,「蘇師爺,你不會是讓我做犯法的事情吧?」

        蘇昊搖搖頭道:「這怎麼可能,我好歹也是衙門中人,怎麼會讓你做犯法的事情。我是想讓你做一個實驗,這個實驗呢,稍微有一點危險,需要非常小心才可。」

        「老道我做事倒是極其小心的。」陳觀魚鬆了一口氣,只要不是讓他幹違法的事情,他就不怕什麼了。至於說什麼實驗風險,道士們煉丹時遭遇風險的事情多了,只要自己小心一些,應當是無妨的吧。

        「這件事是這樣的,你現在提煉出來的東西,叫硫酸。若是把硝石放入硫酸之中,可以得到一種新的東西,叫硝酸。然後,以硫酸、硝酸和甘油相混合,可以得到硝酸甘油。提取此物時,要極其小心,此物稍加搖晃就會發生爆炸,威力極大……」蘇昊低聲地說道。

        「爆炸!」陳觀魚目瞪口呆,「蘇師爺,你要制此物做甚?」

        蘇昊道:「我不是跟你說過嗎?我此次去羅山做勘測,目的是要修一個水庫。要修水庫,難免要開山炸石,沒有好的火藥怎麼成?這硝酸甘油就是製造火藥的好原料。」

        蘇昊這話半真半假。修水庫需要火藥是事實,但在此前,蘇昊並沒有刻意去想過這個問題,他決定開發火藥,其根本原因還是在於這一次的遇險。作為一個穿越者,他太明白熱兵器相對於冷兵器的優勢了,如果在富源村的時候,他手裡有一挺機槍、兩顆手榴彈,什麼鎮焦坑之類的土匪,還能是他的對手嗎?

        正因為有了這樣的想法,所以他一回到縣城,就找到郝家父子,請他們幫忙製造燧發槍。現在知道陳觀魚提煉出了硫酸,他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黃色火藥這種利器。

        用硫酸可以製備出硝酸;把硫酸、硝酸、甘油按一定比例混合,可以得到硝酸甘油;硝酸甘油再與木屑、硝石、碳酸鈣混合,可以得到性能穩定的黃色火藥。這些知識早在蘇昊讀大學的時候就已經掌握了。其實,硝酸甘油的製備也是有技巧的,只要方法得當,就可以把爆炸的危險降到最低。

        他拿過一疊紙,詳細地把整個過程都寫了出來,交給陳觀魚,告訴他務必要保證每個步驟都不能出錯,萬一出錯,後果不堪設想。陳觀魚戰戰兢兢地聽完,在腦子裡又反覆地想了好幾遍,算是明白自己該如何做了。

        「可是,這私造火藥是犯法的。」陳觀魚又想到了一個重要的問題。

        蘇昊道:「我是軍中的百戶,我讓你造火藥,怎麼算是私造呢?這樣吧,你到我的百戶所去找一個僻靜的地方造,把你的煉丹爐啥的,都搬過去。對了,要離士卒們的住處遠一些,別把我的人誤傷了。」

        「遵命……」陳觀魚無語了,蘇昊怕他造硝酸甘油的時候不慎把士卒給誤傷了,難道就不怕他陳觀魚自己被誤傷了嗎?可是現在自己已經上了蘇昊的賊船,想下來也不容易了,還是自求多福吧。

        「此事十分重要,老陳,我也找不出其他精通煉丹術的人,所以就只能拜託你了。做這個實驗要用多少錢,你自己支取就是。事成之後,我再給你發100兩銀子的賞金,你看如何?」蘇昊開始誘之以利。

        陳觀魚假意道:「老道我替蘇師爺做事,怎敢提什麼賞金的事情。到時候蘇師爺覺得老道做得辛苦,隨便賞幾個小錢就罷了。」

        「放心吧,我不會虧待你的。」蘇昊說道。

        陳觀魚收起蘇昊寫的實驗指南,信誓旦旦地走了。蘇昊叫來兩名士兵,讓他們陪著陳觀魚一起到百戶所去,選一個偏僻的角落建立實驗室。蘇昊實在是擔心陳觀魚哪個地方沒弄好,把硝酸甘油弄炸了,如果在縣城裡鬧出一場爆炸事件,蘇昊可真有點擔當不起。

        不提蘇昊這邊的忙碌,且說方孟縉灰頭土臉地從蘇昊家出來,回到了縣衙。一見韓文,他就把蘇昊說的話原原本本向韓文轉述了一遍。

        韓文聞言,勃然大怒道:「這個蘇改之,真是太不識抬舉了,我韓某的女兒,難道是嫁不出去,非要許給他不成嗎?」

        「東主息怒。」方孟縉勸道,「依我看來,這蘇昊也是有他的苦衷,畢竟陸秀兒與他是自幼就有婚約在身的,若是現在把婚約廢了,只怕惹人笑話。」

        「這種鄉下童養媳的婚約,廢了也就廢了。再說,我們也不是讓他棄了那陸秀兒,只是以陸秀兒為妾而已。若是日後蘇昊能夠飛黃騰達,陸秀兒作為他的寵妾,也同樣是可以錦衣玉食的嘛。」韓文說道。

        方孟縉道:「東主,你這是關心則亂,這因為貪圖富貴人家的姻緣,拋棄舊時婚約,依律是要嚴懲的。若是遭人告發,非但蘇改之要受罰,連帶著東主你,也要受牽連的。」

        「這……」韓文倒抽了一口涼氣,此前他光想著要把韓倩嫁出去,卻沒有認真考慮過陸秀兒的問題。現在聽方孟縉這樣一說,他也覺得自己的想法太過於簡單了。陸秀兒與蘇昊有婚約在前,自己如果逼迫蘇昊撕毀與陸秀兒的婚約,迎娶自己的女兒,多少有些仗勢逼婚的味道。這樣的事情屬於民不舉、官不究的,但萬一被有心人抓住,那可就是一個極大的把柄了。

        「方先生,依你之見,此事當如何處置呢?」韓文問道。

        方孟縉道:「事到如今,只能抓緊給倩兒小姐尋一位比蘇昊更強的少年,讓她把心思從蘇昊身上移開。老朽覺得,不妨將此中的利害得失向倩兒小姐明說,讓她知道此事已無可能,這樣她也就死了心了。」

        「我只怕倩兒會執迷不悟啊。」韓文嘆道。

        方孟縉道:「倩兒年齡尚幼,有些少女情懷也是難免的。只要讓她冷靜上一段時間,她慢慢地也就想開了。只是,這一段日子,萬萬不可再讓她去與蘇昊見面了。」

        「也只能如此了。」韓文道,想到女兒必定會傷心一段時間,他不禁對蘇昊又生出了恨意,說道:「這個蘇改之也是,明明已有婚約在身,還要招惹我家倩兒,實在是可惡之極!」

        「這個……嗯,的確是可惡之極!」方孟縉也只能順著韓文的話來說了,其實在他的心裡,覺得蘇昊真是躺著都中槍的典型。明明是韓倩自己跑出來聽蘇昊講課,又隨他去勘井、測繪,這才惹出這樣的感情債,怎麼能怪到蘇昊的頭上去呢?

        兩個人正說著,忽然聽到外面一陣喧嘩,一個胥吏飛奔進來,對韓文報告道:「知縣老爺,出事了,書院的生員都聚到衙門口來,說什麼要討還血債!」

        「血債?什麼血債!」韓文騰地一下站了起來。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3-5-23 09:51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5-23 21:02
129 礦難

    「還我親人!」

    「天日昭昭!」

    「討還血債!」

    「……」

    在縣衙門口,二三十名生員頭戴白布在情緒激昂地喊著口號。在他們的身後,跟著數十名帶孝的農民,其中女人居多,還有老人和孩子。這些農民不像生員那樣大膽,在縣衙門口,顯得有些拘謹,臉上的表情裡夾雜著幾分哀痛,還有幾分惶恐。

    一群衙役手拿水火棍站在縣衙門前,保護著縣衙,以防有人趁亂衝擊,對於生員和農民們的示威舉動,並不加以干預。百姓到縣衙門口來喊冤的事情並不少見,衙役們對於這種群體事件已經有處理的經驗了。不過,由生員帶頭來鬧事的事情,在豐城尚屬首次,這令衙役們還是有些緊張。

    「這是怎麼回事?他們要鬧什麼?」韓文站在門內,對剛剛出門去瞭解過情況的快班班頭蕭安問道。

    蕭安低聲說道:「是金礦那邊,常公公開的金礦,出事了。」

    「金礦出事了!」韓文大驚失色,「你有沒有問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還有,金礦出事,這些生員為什麼來鬧事?」

    蕭安剛才已經與幾位生員和農民聊過了,此時便把自己聽到的情況,一五一十向韓文做了匯報。

    原來,蘇昊找到了源裡村的那個金礦之後,礦監常蕪喜出望外,回到南昌就開始著手安排採礦事宜。他從南京工部那邊找來了一些採礦和選金方面的工匠,進駐源裡金礦,又調了兩隊士兵在礦區周圍守衛,接著就迫不及待地招募當地民工開始挖礦了。

    蘇昊臨去羅山之前,曾經叮囑過韓文,讓他帶話給常蕪,要千萬注意金礦的安全問題。這處金礦的地質條件不太好,岩層破碎,極易發生冒頂事故。韓文倒是把這話婉轉地告訴了常蕪,但常蕪邀功心切,哪裡聽得起這樣的忠告。

    按照規矩,金礦在開採的過程中需要隨時以厚木板支撐巷道頂,以防冒頂。但常蕪急於趕進度,讓礦工們拚命地往裡挖,支撐頂篷的事情一再拖後。結果,事故就真的發生了,一個礦硐在開採的過程中發生了整體的坍塌,把五名從周圍招募來的民工壓在了裡面。等到工友們冒著生命危險把他們扒出來的時候,五個人已經都沒救了。

    礦難這樣的事情,在當年並不稀罕。常蕪作為一個高高在上的礦監,對此更是不以為然。聽到消息,他的第一個反應是進度不要因此而受到影響,隨後才想到撫恤的事情。所謂撫恤,其實也就是給每個死難的礦工家裡扔了五兩銀子,算是燒埋費用而已。

    這件事到這一步,本來也就結束了。古代的人命真的很不值錢,礦工們下井之前都是簽了生死狀的,死生各安天命。但死難的礦工中間,有一個人的弟弟就是龍光書院的生員,他接到家裡人送來的信,當即就嚎啕大哭起來,引得書院的生員們一齊聚攏過來。聽說同學的哥哥因為開挖金礦而遇難,生員們當即就炸鍋了。

    「大家可知這金礦的來歷否?」有消息靈通者向眾人問道。

    大多數的生員並不知道金礦是怎麼回事,於是消息靈通人士便開始給大家科普了:這個金礦,是萬惡的礦監所開,採出來的黃金,是為了討好皇上的寵妃鄭娘娘。這個鄭娘娘可了不得,她迷惑了皇上,讓皇上廢嫡立幼,實乃禍亂國本之源。

    國本之爭的事情,生員們都是知道的。由於大儒們鍥而不捨的洗腦教育,生員們都堅信,廢嫡立幼是禍國殃民的事情。導致這一事件發生的是鄭娘娘,所以鄭娘娘也就是禍國殃民的紅顏禍水。太監常蕪是鄭娘娘的人,所以他自然也是為虎作倀的惡棍。

    如今,惡棍開的金礦出了礦難,導致了礦工的傷亡,我等讀書人心憂天下,豈能袖手旁觀!

    就這樣,生員們私下裡進行了串聯,又連夜送信,召來那些死難礦工的家屬,集體前往縣衙,要討個說法。這些礦工家屬本來並不敢來,但架不住生員們的反覆勸說和利誘。生員們告訴他們說:這開礦一事是縣衙促成的,現在出了事,自然要由縣衙來做主。五兩銀子的燒埋費哪能抵得上一個青壯勞力的價值?必須讓縣衙拿出更多的錢來,安排孤兒寡母們的生活。

    普通農民對於律法的瞭解哪裡比得上書院的生員,聽生員們這樣一說,礦工家屬覺得似乎也有一些道理。再說,有生員打前陣,他們只需要站在背後就可以,這樣的事情,為什麼不做呢?

    「原來如此。」韓文扼腕道,「我一向反對采金,就是因為聽聞采金極其危險,傷人無數。此次若非常公公逼迫太緊,我是斷然不會行此下策的。」

    方孟縉在一旁說道:「東主,此事已經發生了,還是盡快想個善後的法子吧。依我看,這些家屬也只是想多要一些燒埋銀子,不如從縣衙拿一些銀子出來,撫恤一下,這也是人之常情。」

    韓文道:「礦難一事,我並不知情,若是事先知道,肯定會撥付銀兩加以撫恤的。這個常公公做事也是太過絕情,豈有五兩銀子就買一條人命的道理。方先生,你考慮一下,我們縣衙拿出多少銀子來撫恤,比如合適?」

    方孟縉皺著眉頭道:「這撫恤銀子嘛,倒不一定需要多少,一家能夠再給上20兩,他們就會非常滿意了。這邊關的士兵陣亡了,朝廷的撫恤也沒有這麼多。只是我剛才在想,這書院的生員為何也摻和進此事了呢?」

    「你沒聽蕭安說嗎,那是因為有一個遇難的礦工的弟弟就在書院讀書,生員們想必也是出於同窗情誼,來為他出頭吧。」韓文說道,「這些生員也好生無理,有什麼事不能好好說,非要鬧成這個樣子,待到此事了結,我一定要找吳之誠好好說說,讓他把生員們管束得嚴一點。」

    方孟縉搖搖頭,指了指外面,對韓文說道:「東主,你聽,他們喊的話又變了。」

    韓文側耳一聽,不由得嚇了一跳,原來外面生員們的口號真的變了:

    「關閉金礦!」

    「驅除閹監!」

    「嚴懲斯文敗類蘇改之!」

    ……

    「這是怎麼回事?怎麼連蘇改之也一併罵上了?」韓文吃驚地問道。

    蕭安訥訥地答道:「是這麼回事,生員們都知道,是蘇師爺探的金礦。他們說,若非蘇師爺趨炎附勢,幫閹……呃,幫常公公找到了金礦,也就不至於有今日之事了。」

    「荒唐!」韓文怒道,「蘇改之是為了替本縣分憂,才不辭辛苦去找到了金礦,這些生員懂什麼?若非蘇改之找到了金礦,全縣的富戶、百姓,個個都要加賦,豈不是更加困苦?這礦難之事,本是無法預料的,怎麼能算到蘇改之身上去呢?」

    方孟縉道:「此事有點複雜了,若他們只是爭一些燒埋銀兩,縣衙拿出銀子來,也就了結了。聽生員們這個意思,似乎是衝著金礦來的,而且其中對常公公也頗為不敬,然後才是牽扯到了蘇改之。此事若是傳到常公公耳朵裡去,可就麻煩了。」

    「依師爺之見,當如何處置呢?」韓文問道。

    方孟縉道:「這樣吧,這麼一大群人在縣衙門口吵鬧,甚是不妥,周圍的百姓已經聚攏過來看熱鬧了。再鬧下去,我們想不讓常公公知道,也不可能了。蕭安!」

    「在!」蕭安應道。

    方孟縉道:「你安排衙役,把外面吵鬧的人都請到東閣裡歇息,好生安撫。然後讓他們選出幾個人,到大堂來,就說知縣大人要問話。」

    「明白!」

    蕭安答應一聲,吆喝著衙役們出門去了。少頃,外面的口號聲弱了下來,有一個人在對眾人大聲說道:「大家且隨差役們進縣衙去歇息,待我等面見縣尊,陳說事由。」

    此人似乎還有一些威信,他喊過之後,眾人開始陸陸續續地隨著衙役們走進縣衙,前往院子一側的東閣休息。東閣的面積不足以裝下這上百人,於是還有一些人蹲在東閣外面的空場上,小聲地聊著天。絕大多數的農民都是第一次進縣衙,看著縣衙裡的一切都覺得新鮮,同時又有一些畏懼感,因此倒不敢怎麼鬧騰了。

    蕭安指揮衙役們在一旁守候著,以免眾人不守規矩,擾亂縣衙內的秩序。他自己則帶著三名被眾人推舉出來的代表,前往大堂,去面見韓文。

    「學生王生賢拜見縣尊大人。」

    「學生彭時濟拜見縣尊大人。」

    「學生程棟……拜見縣尊大人。」

    前兩個人都是秀才身份,所以都是站著向韓文行禮。最後一人正是程棟,他尚無秀才功名,嚴格地說不能叫作生員,而只能叫做童生,依律見了知縣是要磕頭行禮的。他遲疑了一下,終於緩緩地跪下去,向韓文規規矩矩地磕了一個頭。

    「起來說話吧。」韓文說道。

    「謝縣尊。」程棟站起來,與兩名同伴並肩站在公案前。他雖然身份比兩名同伴要低,但卻顯得最為穩重,即便前面坐著的人是一縣之尊,他也絲毫沒有侷促不安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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