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大明地師 作者: 齊橙 (已完結)

 
mk2258 2013-3-26 07:34:5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32 536436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5-29 21:01
140 薦舉之道

    兵營裡鬧出了這樣大的動靜,蘇昊自然要去向韓文做一個交代。此前他讓蕭安回去稟報說是天雷,這只是用來糊弄外人的,他也知道韓文是不會相信的。

    安頓好了兵營裡的各項事務,蘇昊隻身一人返回縣城,連家也沒顧得上回,就先去了縣衙,向韓文覆命。

    「改之回來了,這一路辛苦了吧?」韓文見著蘇昊之後,沒有急著問兵營裡的事情,而是先與他寒暄起來。

    「回縣尊,這一路還算順利,學生幸不辱使命,已經找到了金礦。李公公答應近日就把源裡金礦的工匠都撤出來,調往銅鼓石金礦。」蘇昊答道。

    在找到銅鼓石金礦之後,蘇昊已經遣人回豐城送過信了,所以韓文對此事已經知曉,只是不知蘇昊去南昌面見李龍的情況。他問道:「改之,你在南昌見著李公公了?」

    「見著了。」蘇昊道。

    「李公公有何吩咐否?」韓文問道。

    蘇昊道:「李公公聽說找到了大金礦,非常高興,賞了學生10兩銀子。此外,他還想讓學生去幫他做事。」

    「哦?」韓文輕輕應了一聲,問道:「他想讓你幫他做些什麼呢?」

    蘇昊道:「李公公說,他也是窮人家出身,身為礦監,不忍用苛捐雜稅逼得百姓傾家蕩產。他想讓學生替他找幾個好礦,這樣既能夠幫內廷增加進項,又不用騷擾百姓,這是兩全其美的事情。」

    韓文呵呵笑道:「李公公這個理由,倒也冠冕堂皇。不過,從他到江西之後的作為來看,他所標榜的倒也不虛,太監之中能夠像李公公這樣體恤民情的,並不多見。改之,你又是如何答覆他的呢?」

    蘇昊道:「李公公發了話,學生自然不敢不允。不過,他也說此事還需從長計議,要等他採出了金子,得到皇上的首肯,這才會有更大的權勢調學生去給他當差。」

    「嗯,若是真能如李公公所說的這樣,倒也不失為一條陞遷的路子。」韓文意味深長地說道。

    蘇昊道:「學生不敢奢望什麼陞遷,學生只是想替朝廷和百姓做點事情而已。」

    「這二者並無衝突。」韓文道,「身居高位,方有更多的機會上報朝廷、下安黎民。改之若真能得到李公公的青睞,受其薦舉,可省卻十年寒窗之苦啊。」

    「學生慚愧。」蘇昊答道。韓文把話說得這麼直白,他再掩飾反而是造作了。書院裡的生員們每日苦讀,也是為了一朝高榜得中,能夠平步青雲。他若是能夠真的能夠走通李龍這條路,也不失為一條捷徑。依附太監上位,在許多讀書人嘴裡是頗為不屑的事情,但真有機會的時候,又有幾個會拒絕的?

    明代的文官入仕途徑,有科舉、學校、薦舉、蔭敘等。所謂薦舉,就是地方官覺得某個人有才能,直接將其推薦到朝廷去,經專門的考核之後,授予官職。

    薦舉這種方式,在明初的時候較為常見,那時候國家的人才短缺,僅靠科舉難以發掘出足夠多有賢能的官員,因此朱元璋、朱棣等人都非常重視通過薦舉的方式來發現人才。

    但好景不長,隨著官場風氣的敗壞,各地薦舉來的人才質量不斷下降,出現了「所舉多非其人」的現象。真正憑本事考上官職的人,對於那些靠人情薦舉上來的官員頗為不屑,真正有才學的年輕人也以被薦舉為恥,更願意走科舉的道路,謀一個光明正大的出身。

    這樣一來,薦舉這種方式就日漸式微了。到天順朝之後,薦舉這種方式在整個大明官場中只具有一些點綴的作用,朝廷偶爾提拔幾個薦舉的人才,以示對賢能的尊重,其餘的時候,仍然是只注重科舉一途的。

    但是,式微歸式微,畢竟薦舉還是一種朝廷認可的入仕途徑,像蘇昊這種有真才實學,而又不擅長科舉的年輕人,如果能夠走通上層路線,通過薦舉的渠道進入官場,也是很不錯的一個選擇。不管怎麼說,起碼可以少奮鬥十年了。

    韓文是深諳官場之道的,所以在蘇昊去見李龍之前,就向他做出了暗示。如今聽說李龍真有招徠蘇昊之意,他既有些替蘇昊高興,又有些替蘇昊惋惜。通過走太監路線上位的人,日後在文官圈子裡,總是有些抬不起頭來的。

    「都司那邊,你去走動了一下沒有?」說完李龍那邊的事情,韓文又問起了江西都司張宏這邊的事。

    「走動過了。」蘇昊道,「張都司說,兵部有旨意,要我勘輿營不日即開往雲南邊關聽用,兵部的正式公文可能很快就會下來。」

    「兵部?」韓文奇怪地問道,「改之不是說這個勘輿營是受鄧副總兵的委託訓練的嗎?怎麼值得兵部興師動眾地下公文調遣?」

    蘇昊道:「這也是學生疑惑的地方,不過張都司並沒有給學生以明示。另外,張都司說,兵部的意思是要學生親自率隊前往,這與此前說好的情況也不相符。」

    「改之,若是兵部下文調你,怕是麻煩就大了。你也算是在兵部備了案的百戶,這樣一來,要脫掉軍籍,就很難了。」韓文說道。

    蘇昊也是滿腦門子納悶,不知道為何有這樣一個變故。不過他倒沒有韓文想的那麼多,韓文是個文人,一向不太看得起武官,但蘇昊是個有後世思想的人,覺得文職武職都是一回事,真能混成一個總兵、參將啥的,其實也挺威風。

    把這些事情都聊完,韓文才提起了「天雷」的事情,蘇昊倒沒有隱瞞什麼,直言不諱地告訴韓文,那是他遣人在兵營中試驗炸藥,不慎發生了爆炸,所幸只有當事人受了點輕傷。韓文皺著眉頭道:「改之,這朝廷有法制,火器等物不得擅造,你在營中自製炸藥,實屬違法之事啊。」

    蘇昊道:「縣尊,此事學生已有考慮,此次在南昌時,學生向李公公討了一個許可。學生造火器,就算是替李公公造的,有什麼麻煩,自有他去向有司說明。」

    「如此甚好。」韓文點點頭,既然有李龍在背後給蘇昊撐腰,那也就無所謂了。朝廷禁止民間私造火器,也是怕人謀反,而這種謀反案的偵破,都是由錦衣衛來完成的。李龍就住在錦衣衛的千戶所裡,他說這些火器是自己吩咐製造的,還有誰會歪嘴呢?

    雖然覺得無所謂,但韓文還是勸道:「改之,你好生挖煤、造望遠鏡就好了,這幾件事做好了,所獲豈止萬利,何苦又要去弄什麼火藥呢?莫非你真有意在軍中發展?」

    蘇昊笑道:「縣尊有所不知,這火藥同樣也可用於民間的。學生此次試制的火藥,名曰黃色炸藥,威力遠勝於時下軍中所用的黑火藥。未來我們在羅山修水庫,少不得要炸山取石,屆時就能夠用上這種黃色炸藥了。」

    說起水庫,韓文來了興趣,他說道:「羅山水庫一事,馬玉已經給本縣送來了圖紙,還有詳細的工料計算。據他說,這些計算都是改之你曾經過目的。本縣已經將圖紙送往南昌府,申請派撥公帑楮幣用於此項營造。聽說范知府對此事甚為熱心,估計此事很快就會有眉目了。」

    「果真如此?那實在是太好了。」蘇昊喜道。

    羅山水庫是蘇昊來到明朝之後策劃的第一個大型工程,為了這個工程,他付出了很多心血,如今萬事俱備,只等著南昌府和布政司撥錢,就可以開工建設了。

    羅山水庫的勘測,是由蘇昊親自帶人完成的。在詳細的勘測資料基礎上,蘇昊指導馬玉完成了水庫的方案設計,繪製出了各處水壩的工程圖紙。由於不瞭解水力學的相關計算,為了保證水庫的安全,蘇昊對水庫的大壩等建築都留足了余量,簡單說,就是盡可能地把大壩建成更結實一些,做到萬無一失。

    修建水庫所需的水泥在日前也已經試製成功了。依靠郝家父子研製的裝有高錳鋼球的球磨機,水泥生料能夠被研磨到近200目的尺寸,達到了燒制水泥的要求。許宗帶著工人們經過反覆的試驗,解決了原料配比、燒制溫度和時間控制等技術難題,燒出來的水泥強度已經可以與後世的水泥相媲美了。

    「改之啊,若是你率勘輿營赴邊關去了,這水庫修建一事,豈不要耽擱了?」韓文擔憂地問道。

    蘇昊道:「縣尊不必擔心,我舉薦一人,可代我負責水庫的建造事項。」

    「改之所薦何人?」韓文問道。

    蘇昊道:「生員馬玉可擔此事,學生在羅山時,已經向馬玉詳細介紹了水庫建造的各種事項,馬玉的天資勝學生數倍,這些事情他一聽就懂,將水庫建造之事交付於他,盡可放心。」

    韓文點點頭道:「如此就好,我觀馬玉其人做事穩重,原本對他也有幾分看好的。聽改之這樣一說,我就完全放心了。唉,只可惜馬玉這個縣試的案首,竟然被你說動,棄了學業,去做此匠人之事,實在是大材小用了。」

    蘇昊道:「這是獨文兄自己的選擇,學生並未勸說於他。不過,學生以為,修水庫一事,也是能夠名垂青史的,為此耽誤幾年科舉,也是值得的。」

    韓文苦笑道:「改之行事,向來不拘一格。馬玉是個單純之人,如何能夠經得起改之的說教。待水庫修好之後,本縣還是要找馬玉談一談,勸他將心思用於正途才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5-30 00:46
141 好槍
       
        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在一個讀書人把持了政壇以及輿論的社會裡,這種觀念是根深蒂固,無法動搖的。蘇昊也懶得和韓文去探討修水庫與讀書之間誰是誰非的問題,有關的事情已經匯報完,他便起身告辭,離開了縣衙。

        韓文坐在公案後面,看著蘇昊的背影,無奈地搖了搖頭。這個年輕人實在是一個另類,一方面才能出眾,另一方面又極其不讓人省心。自家的女兒偏偏就看上了這個另類,透露出一副非蘇昊不嫁的意思,真讓他這個當父親的傷透了腦筋。

        蘇昊說兵部要調他去云南邊關,這一來一去,只怕就要一年半載的時間了,自己正好借這段時間讓女兒改變主意吧。女兒認識蘇昊也不過就是半年時間,若是分開一段時間,想必這種感情也就淡了。從這個意義上說,蘇昊離開,還真是一件挺不錯的事情。

        不提韓文如何想著心事,蘇昊出了縣衙,徑直就往城西的郝氏作坊去了。此前郝彤告訴他說燧發槍的事情已經有了些眉目,他迫不及待地想去看看成果了。

        「蘇百戶,你回來了。」郝青一見著蘇昊便熱情地上前打著招呼。

        「郝大哥,我回來了。」蘇昊道,「郝伯父可在家否?」

        「在呢,我父親這兩天也在念叨著你呢。」郝青說道,「我帶你去見他。」

        蘇昊隨著郝青來到郝以宗住的房間,一進門,蘇昊就看到郝以宗坐在桌子前,正在全神貫注地打磨著一支火槍。見蘇昊進來,郝以宗連忙起身讓坐,道:「賢侄回來了,快請坐吧。」

        蘇昊向郝以宗行了個晚輩的禮,然後指著他手上的火槍,驚喜地問道:「郝伯父,你手上之物,可是小侄要的燧發槍嗎?」

        「正是。」郝以宗用歡喜的口吻說道,「賢侄來得正好,我這兩天一直都在盼著你回來呢。你看,你要的燧發槍可是這個樣子?」說著,他就把手裡的火槍遞到了蘇昊的手裡。

        蘇昊接過槍來,仔細端詳,越看越是喜歡。

        只見這支槍長約一尺左右,槍管是用鋼製的。也不知道郝氏父子用了什麼樣的方法,在一根鋼條上鑽出孔,製成了槍管。由於鋼的韌性遠好於鑄鐵,不至有炸膛之虞,所以這支槍的槍管比尋常的鐵槍要薄得多,份量自然也是減輕了許多。

        按照蘇昊的建議,這支槍採用的是後裝藥的方式。在槍管的後方,開了一個口子,上面有一個活動的帶自鎖裝置的蓋子,類似於後世步槍上的槍栓。揭開蓋子,可以往槍管裡裝入火藥和彈丸,蓋上蓋子並鎖定後,槍管就成了一個半封閉空間,與前裝槍沒什麼區別了。由於使用的不是帶彈殼的子彈,所以這支槍並不需要退殼器,也沒有撞針之類的裝置,結構上要簡單得多了。

        最重要的一點,在於這支槍的擊發是用燧石點火實現的。按著蘇昊提出的設想,郝以宗製作了一個帶有彈簧的扳機,只要一扣,就會帶動一個擊發錘敲擊旁邊的一塊燧石。燧石迸出火星,可以點燃火藥室裡的火藥,完成射擊動作。

        除了功能上的要求之外,整支槍的製作工藝也十分精美,所有的部件都打磨得非常精緻,後面帶有一個木製的槍柄,上面還雕了花紋,看起來簡直就是一件藝術品。

        「郝伯父真是技藝高超,令小侄佩服之至。」蘇昊由衷地說道,在沒有各種機械的情況下,完全靠手工能夠製作出這樣的產品,的確是十分不易的。蘇昊空有一肚子的科技知識,真要讓他自己去做這樣的事情,那是萬萬辦不到的。

        聽到蘇昊的誇獎,郝以宗臉上也綻開了笑容,他說道:「我這個老工匠,也就是手巧一些而已。若非賢侄指點,小老兒我哪能想到這樣來造火銃呢。」

        「哈哈,這可不能再叫火銃了,它應當叫做燧發槍才是。」蘇昊笑著糾正道,「對了,郝伯父,這支槍造出來之後,可曾試驗過?」

        郝以宗微微地點點頭,小聲道:「小老兒把這支槍造出來之後,確是驗了幾次。一開始還有點毛病,經過幾次改造,如今已經一點毛病都沒有了,裝上藥就能開火,甚是便利。」

        蘇昊好奇地問道:「郝伯父,你是在哪驗的槍啊,沒有驚擾到官府吧。」

        郝以宗道:「小老兒哪裡想不到這一點,我和青兒是在我家的地窯裡驗的槍,地面上讓小五子他們打鐵,來遮掩槍聲。這私造火銃,可是大罪,萬一被官府知曉,就算有蘇百戶日後周旋,恐怕小老兒也得先受一頓皮肉之苦啊。」

        「哈哈,郝伯父,以後沒事了,小侄這次到南昌去,已經討到了一個造槍的許可。韓知縣已經知道此事了,以後豐城縣的捕快肯定不會管咱們作坊造槍的事情了。」蘇昊說道。

        話雖這樣說,但蘇昊也不想大白天在鬧市裡試槍,以免惹來非議。他與郝以宗、郝青一道,帶著槍進了郝氏作坊的地窯。郝以宗遞給他一枚用油紙包裹的子彈,裡面裝的是火藥和彈丸。蘇昊按著郝以宗的指點,拉開那個槍栓狀的蓋子,把子彈裝進去,再鎖上蓋子,完成了射擊前的準備。

        「來,賢侄,你對那床棉絮放一銃,驗驗這支燧發槍吧。」郝以宗說道。

        對於放槍,蘇昊並不陌生,這支槍從外觀到擊發方式,與後世的手槍都沒有太大的區別。他定了定神,舉起槍,對準堆在地窯一角的一床破棉絮,扣動了扳機。

        「轟!」

        一聲巨響,一團火光從槍口迸出,緊接著就見棉絮上綻開了一個大口子,顯然是被彈丸穿透了。槍響的時候,蘇昊覺得手臂猛然震動了一下,差一點都要握不住槍了。這是射擊時的後坐力,比後世的手槍可厲害多了。從後坐力的大小,也可以估計得出彈丸出膛的速度,感覺上,要擊穿普通的盔甲應當是不在話下的。

        「哈哈,小老兒初次放這支槍的時候,也差點拿不住槍呢。後來就學乖了,放槍的時候手上的力道穩一些,就沒事了。」郝以宗在一旁說道。

        「果然是好槍!」蘇昊雖然手震得生疼,但還是欣喜萬分。這支槍的性能,和後世的槍幾乎沒有什麼區別,也許射程稍微近了一些,殺傷力也有所不足,但畢竟是一支能夠藏在身上,而又隨時能夠擊發的手槍了。有了這樣一支槍,倉促遇敵的時候,他就能夠隨時拔槍自衛,不再是毫無還手之力的弱書生了。

        「賢侄想讓小老兒造的,可就是這樣一桿槍?」郝以宗笑著問道,聽蘇昊讚揚槍好,他也頗為高興,這麼多天的努力,總算是沒有白費了。

        蘇昊拚命點頭道:「正是這樣。郝伯父,造這樣一支槍,需要多少時間?」

        郝以宗道:「這第一支槍,造起來很慢,主要是很多東西小老兒自己也沒摸著門道。現在這支槍造出來了,有了樣子,再往下造,就容易了。若是找兩個鐵匠幫忙,加上小老兒我自己,三個人一天就能夠造出一桿這樣的槍來。」

        「太好了!」蘇昊道,「郝伯父,那就拜託你抓緊時間多造幾支槍出來,除了小侄自用之外,還要給鄧副總兵那邊帶幾支去,這畢竟是涂文煥先生託付的事情。」

        郝以宗一愣:「怎麼,這麼急,你們很快就要開拔了嗎?」

        蘇昊點點頭道:「應該是很快吧,兵部的公文隨時都可能下達,我們還是宜早不宜遲吧。」

        「沒問題,小老兒一會就去安排,定不會誤了賢侄的事情就是。」郝以宗說道。

        三個人出了地窯,又回到郝以宗的房間裡。蘇昊交代了一下後面要做的事情,吩咐郝家父子造完這幾支槍之後就暫時不要再碰兵器了,專心做好望遠鏡以及利用高錳鋼開發一些新產品。郝以宗聽說蘇昊要去邊關,可能一走就是一年半載,頗有些依依不捨的意思。他向蘇昊表示,不管郝氏作坊掙了多少錢,他都會把蘇昊應得的那一份分紅提出來,按時送到蘇家去。

        「那就多謝郝伯父了。另外,我走之後,我母親和妹妹還要在縣城裡生活,若是遇到什麼麻煩的事情,還要請郝伯父和郝大哥幫襯一二。」蘇昊說道。

        郝以宗拍著胸脯道:「賢侄放心,小老兒托個大,你母親就是我的弟妹,你妹妹就是我的侄女,誰如果敢對她們不敬,小老兒父子倆就算豁出命去,也要跟他沒完。」

        「呃……倒也沒那麼嚴重。」蘇昊說道,「小侄這些日子會去拜訪一下縣裡的各位官員,請他們也幫著關照一下小侄的家人。另外,小侄在村子裡也有一些族人,他們也不會看著自家的親戚受人欺負的。」

        郝以宗道:「改之賢侄在這豐城縣打井抗旱,還給大家修那省柴的韓氏灶,還有賣石灰幫著大家改造冷水田,這些都是行善積德的好事,相信大家都會記著的。所以,別說你走個一年半載,就是走個十年八載,你家裡的人也不會有人敢欺負的。」

        「那就……承伯父的吉言了。」蘇昊訥訥地說道。說自己要一走就是十年八載,這算是吉言嗎?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5-30 17:42
142 程儀這個巫婆

    蘇昊的老娘楊根娣可沒有郝以宗那樣想得開,蘇昊回到家裡,剛剛對母親說了自己要去雲南的事情,老太太就眼淚一把、鼻涕一把地哭開了,哭得蘇昊手足無措:

    「媽,你哭個啥?我不過是送這些士卒到邊關去,到那就回來了,前後也不過就是半年時間嘛。」

    「昊兒啊,你哪走過那麼遠的路啊。你看,你去趟羅山都被強人傷了,我聽人說,這雲南是在天邊上,離著我們這裡有十萬八千里路呢,半年哪能走得回來。」楊根娣絮絮叨叨地說道。

    蘇昊一邊幫母親擦著眼淚,一邊笑道:「媽,瞧你說的,什麼十萬八千里,你兒子又不是孫猴子去取經,還走到天竺去嗎?雲南離我們這裡,也就是區區4000里路而已。」

    「4000里還少了?」楊根娣道,「這一天走40里,也得走100天才能走到呢。」真看不出來,這個農村婦女的除法還做得挺好的。

    「呃……母親聖明。」蘇昊說道,「不過,我打聽了一下,我們可能會從長江坐船,溯江而上,也許不用100天就能到了。」

    「4000里路啊,這一路上你也不認識,萬一再遇到強人可怎麼辦啊。」楊根娣道。

    蘇昊道:「媽,你不用擔心這些,我是帶著100多人的隊伍去的,這太平盛世,就算有強人,也是小股的土匪,哪能敵得過我大明的精兵?你看郝彤、鄧奎他們,不就是在江西和雲南之間來來往往嗎,人家也沒說就怕什麼強人的。」

    「可是你回來怎麼辦?你那可就是一個人了。」楊根娣又問道,在涉及到兒子安全的問題上,她可不是那麼好矇騙的。

    蘇昊被母親的急智給逗笑了:「媽,你可想得真多。我替鄧副總兵送人過去,他能不管我回來的事情嗎?再說,給我下文的是兵部,沒準兵部是想讓你兒子立個功勞,然後升你兒子的官呢。到時候我弄一個實職的千總,正五品的大官,還能一個人走路?」

    「真的?你說的也對。」楊根娣的注意力被當官的事情給吸引住了,想到兒子到縣城來不過半年時間,就已經成了縣衙裡的師爺,以及軍隊裡的正六品百戶,她覺得兒子此去雲南,當個千戶回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兒子說得對,連一個七品的知縣出門都是前呼後擁的,一個正五品的千戶,還能一個人走路?

    「兒啊,你到那邊關去,可千萬別逞能。打仗的事情,都是那些粗人做的,你是個秀才,就在後面搖搖羽毛扇子,當個軍師就好了。」楊根娣給蘇昊出著主意,到縣城這半年裡,她隨著別人去看過幾次戲,倒是把戲裡的情節給記了個大概,還知道軍師都是搖羽毛扇子的。

    「人家鄧副總兵那裡,有自己的軍師,用不著我去搖扇子。我就是去做客的,就算我想去打仗,人家也不會讓我上陣的,怕我丟人。你看看鄧奎、郝彤他們多好的武功,鄧副總兵還能看得上我?」蘇昊自貶著,以寬母親的心。

    楊根娣想了想,覺得蘇昊所言頗有道理,一顆心也就放下了。她說道:「兒啊,你是什麼時候走,我得趕緊找裁縫給你做幾身衣裳,這出門在外的,穿得邋遢了惹人笑話。」

    蘇昊道:「媽,這事還不急呢,兵部的公文還不知道什麼時候下來,就算公文下來了,也得讓士卒準備幾天才能開拔,哪有那麼急的事情。」

    「真的不急?」楊根娣問道。

    蘇昊道:「不急,我琢磨著,起碼也得等上個把月時間吧。」

    「個把月時間,那不是快要過年了?」楊根娣道。

    蘇昊道:「這倒是,沒準兵部是讓我們過了年再開拔呢。」

    楊根娣四下看了看,見陸秀兒不在旁邊,便湊到蘇昊跟前,小聲地說道:「昊兒啊,既然開拔的事情不急,媽跟你商量件事。」

    「什麼事啊,這麼神秘?」蘇昊奇怪地問道。

    楊根娣道:「兒啊,上次韓知縣請方師爺來給韓小姐提親的事情,你還記得吧?」

    蘇昊心裡一動,點頭道:「記得啊。」

    楊根娣道:「這件事啊,我這個當媽的也是左右為難。要說起來吧,倩兒這個姑娘,我也挺喜歡的,大戶人家出來的,知書達禮,走出去確實像我兒的佳配的樣子……」

    「等等,媽,你不會是想勸我娶韓小姐吧?」蘇昊問道。

    楊根娣點點頭道:「媽就是這個意思啊。」

    「可是,你也知道的,她是個官宦人家的女孩子,不可能嫁給我這個白丁當妾的,我不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拒絕她的嗎?」蘇昊說道。

    楊根娣道:「你去給那個李公公找金礦的那幾天,程姑娘到咱們家裡來過了,她跟我說,其實讓倩兒姑娘當你的正妻,讓秀兒當你的妾,這樣也挺好的。其實像咱們鄉下小戶人家的女兒,當妻當妾的也無所謂。就算秀兒當的是妾,有媽給她撐腰,誰敢欺負她?」

    「呃……」蘇昊無語了,程儀這個老巫婆,還真有幾分煽動能力,短短幾天時間居然就把自己的老娘給說得改變主意了。當初自己拒絕方孟縉提親的時候,老娘可是對自己頗為讚賞的。唉,說起來,還是這種等級觀念在作祟,楊根娣始終把自己放在一個低人一等的平頭百姓的位置上,看著知縣就覺得是了不起的大官了。

    「秀兒是怎麼想的?」蘇昊問道。

    楊根娣道:「秀兒害羞,她哪會直接跟我說願意不願意的。不過,我聽程姑娘說,秀兒私下裡倒是鬆了口,說只要你對她好,當妻當妾,她都不爭的。」

    「嗯,我知道了。」蘇昊應道。他能夠猜測得出,陸秀兒所以會鬆口,應當也是程儀在其中做了工作的緣故。程儀肯定嚇唬了陸秀兒,說蘇昊未來會當大官,陸秀兒若為正妻,就要頻繁地在公開場合裡拋頭露面,以陸秀兒的性格,對於這樣的事情肯定是心存怯意的。這樣一來,程儀稍稍挑唆幾句,陸秀兒就心甘情願地同意把自己降到妾的位子上去了。

    這樣一個結果,出乎蘇昊的意料,但卻是他樂於看到的。要說他對韓倩沒有好感,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他此前如此堅決地拒絕,只是擔心傷了陸秀兒的心而已。如果陸秀兒願意退出,母親也能夠接受,那麼這個妻妾之爭的矛盾也就解決了。能夠左擁右抱兩個美女,這樣的好事蘇昊又有什麼理由不接受呢?

    「這麼說,我不在家的這幾天,你們就已經把我的婚事都給決定了?」蘇昊笑著問道。

    楊根娣瞪了他一眼,說道:「你不在家,我們誰敢定你的事情?這不是等著你回來,才跟你商量嗎?」

    「呃,這種事,你們看著定了就行了,這父母之命不可違嘛。」蘇昊嘻皮笑臉地說道,有這樣一個結果,他當然願意聽從母親的安排了。

    楊根娣正色道:「昊兒啊,你現在是有官身的人了,我這個當媽的可不敢替你做主。怎麼樣,你覺得媽這樣安排合適不合適?」

    「等我和秀兒談一談再說吧。」蘇昊道,「怎麼也得她自己願意,我才能這樣做。我是不在乎誰為妻、誰為妾,但誰知道她是怎麼想的呢?」

    「我琢磨著,你既然不著急走,那我們就抓緊時間去向韓知縣提親,然後下聘。趁你沒走之前,咱們就把親事給辦了,這樣大家都省心了,你看怎麼樣?」楊根娣說道。陸秀兒的態度,其實她已經清楚了,她現在最著急的是趕緊把韓倩的事情搞掂,晚了沒準就有變化了。

    「等等,媽,我覺得此事還有些破綻啊。」蘇昊說道。

    楊根娣一愣:「什麼破綻?」

    蘇昊道:「咱們倒是想通了,願意接納韓小姐。可是當初咱們可是回絕過的,現在回過頭去上門提親,這韓知縣能痛痛快快答應嗎?」

    「這……」楊根娣也傻眼了,可不是嗎,人家當初是上趕著過來提親,被蘇昊潑了一瓢冷水。現在好了,自己這邊回過頭去想跟人家結親了,人家不得賣賣關子?

    「昊兒啊,依你之見,咱們該怎麼辦呢?」楊根娣問道。

    蘇昊歎了口氣,說道:「此事只能是從長計議了,等兒去找一趟方師爺,托他探探韓知縣的口風。這官宦人家都是很看重面子的,沒準韓知縣早把我恨得入了骨,打死也不願意把女兒嫁給我呢。」

    「都怪你,什麼事都這麼性急!」楊根娣抱怨道,「你當初就不能緩一點,別把話說得那麼絕?你這樣一說,我倒想起來了,這韓知縣樂不樂意,是一碼事。這韓小姐自己,沒準在心裡也惱著你呢。事到如今,說不定你想娶,人家還不想嫁呢。」

    「這也沒準。」蘇昊撓著頭皮道,「這樣吧,韓小姐那邊,我還是托那個老巫婆去問問吧,她擅長問這種事情?」

    「巫婆?」楊根娣納悶道。

    蘇昊笑了:「不就是那個程儀嗎,自己還是個沒出閣的姑娘,折騰這些八卦事情倒挺能耐的。這麼有能耐的人,就不能想辦法把自己嫁出去?」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3-6-1 01:43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5-31 09:08
143 兵部主事

    從方孟縉和程儀那邊傳回來的消息,都讓蘇昊覺得鬱悶無比。

    蘇昊先找了方孟縉,向他暗示說自己有意接受韓倩為正妻。方孟縉對此先是不置可否,第二天才回來告訴蘇昊,說韓知縣對此前的事情頗為惱火,暫時不想談這樁婚事。

    「方師爺,這個『暫時』是什麼意思啊?」蘇昊抓住了方孟縉話語中的破綻,追問道。

    方孟縉呵呵冷笑道:「改之,你如此聰明之人,還參不透韓知縣話裡的玄機嗎?」

    「參不透。」蘇昊老老實實地回答道,這些附庸風雅的讀書人一個個都喜歡玩點玄機,自己作為一個理工男,哪有這個能耐去參透。

    方孟縉道:「韓小姐一事,是你不仁在前,你就得讓他人不義。韓知縣沒有一口回絕於你,是出於愛惜你這個人才。至於你是不是人才,就看你這一次去邊關,有何建樹了。」

    韓文的態度是如此,從程儀那邊傳過來的韓倩的意思,就更讓蘇昊看不懂了。據程儀說,她去告訴韓倩這件事的時候,韓倩只是默默流淚,卻一句話也不肯說。程儀分析說,定是此前蘇昊拒絕韓文提親的事情,傷了韓倩的心,要讓女孩子忘掉這件事,恐怕只能是等待一段時間才行了。

    說來說去,結論是一樣的,那就是楊根娣幻想的在蘇昊去雲南之前就辦婚事的方案,算是告吹了。這對於蘇昊來說,倒也是一個解脫,他始終還是覺得自己未滿18歲,不到能夠結婚的年齡。現在韓文、韓倩都不想馬上答應這樁婚事,楊根娣再著急,也是白搭了。

    餘下的日子裡,蘇昊也沒閒著。其實他自從穿越過來之後,一直都是非常忙碌的,現在知道自己馬上要奉調去雲南,他就更忙了,想著要在離開之前,把一些重要的事情都安頓好。

    第一件事當然就是修水庫的事情。南昌知府范淶也是個幹實事的人,在收到豐城縣呈報的材料之後,毫不耽擱,就上報了江西布政司。布政司和南昌府派出專人,親赴豐城縣的羅山地區考察,聽取了蘇昊和馬玉做的關於修建水庫問題的匯報,認定方案可行。此後不久,由布政司和南昌府聯合籌措的5萬兩銀子就撥付到了豐城縣衙。

    銀子一到位,水庫的建設就啟動了。冬季是農閒時節,正適宜徵調勞役。一萬多青壯年從全縣各鄉被徵調到了羅山,開始了轟轟烈烈的冬修水利運動。縣衙裡三分之一的吏役都被派往現場指揮,馬玉等一干書院生員更是沒日沒夜地耗在工地上,負責全面的技術指導。

    蘇昊作為水庫的倡導者,在工程剛剛啟動的那段時間裡,忙得不亦樂乎,待到水庫建設基本走上正軌之後,他才稍微輕鬆了一些,能夠去辦點自己的事情了。

    蘇昊忙活的第二件事,則是蘇氏商行的業務事項。

    在宣風鄉開掘的幾個煤硐都已經挖到含煤層,每天都有幾萬斤煤炭從地下被挖出來。這些煤炭中的一部分被用於燒制石灰、水泥等產品,另外一部分則被賣給城鄉居民作為燃料使用。

    蘇小虎帶著人在南昌開辦了一家煤行,專門銷售蘇氏商行出產的原煤和蜂窩煤。由於蘇氏商行的煤炭產量大,煤質也好,蘇小虎的煤行很快就壟斷了南昌市的煤炭供應,一些小官吏、小富豪要想買煤的時候,都得去找蘇小虎開後門,給他說一些好話了。

    除了煤炭之外,蘇氏商行還對外銷售磷礦粉、琉璃器皿、高錳鋼的菜刀等在當年堪稱高科技的產品。為了避免高錳鋼的事情傳出去給自己帶來麻煩,這個詞被嚴格控制在蘇氏商行的內部,對外只是說這是一種比較好的鋼材,打造出來的菜刀、農具等比其他人家要耐用得多,當然,價格也是頗為可觀的。

    也就在這段時間裡,由陳觀魚和羅餘慶共同研製的黃色炸藥試驗成功了。這是一種利用木屑和硅藻土吸收硝化甘油而製成的炸藥,平時的性能非常穩定,能夠經得起正常的碰撞。但在用導火索引燃後,則會發生劇烈的爆炸,威力勝過傳統的黑火藥數倍。

    黃色炸藥開發出來之後,蘇昊賣了一些給水庫工地,用於開山採石,另外的一些,則委託郝氏父子製作成了易於攜帶和引爆的手雷,用於自己防身。模仿後世手雷的引爆方式,蘇昊讓郝以宗在手雷上設計了一個燧發裝置,只要在硬的東西上一磕,就能夠打出火星,引燃導火索。而在平常,這個燧發裝置是用銷子鎖定的,無論如何摔打也不會導致誤炸。

    燧發槍的製造也十分順利,蘇昊一共讓郝以宗父子造了20支燧發槍,又製造了一大批油紙包的子彈,把自己和幾名親隨武裝了起來。郝彤、鄧奎拿到了其中的6支槍,這算是蘇昊完成了塗文煥當初托付的事情。

    時間像飛一般地過去,快到年根的時候,兵部的公文終於到來了。與公文一起到的,還有一位兵部的主事,名叫陳道。江西都司專門派了一名姓鐘的指揮僉事,陪同陳道一起來到豐城,向蘇昊宣讀命令。

    命令裡那些套話自不必提,核心的內容蘇昊倒是聽懂了,那就是要求勘輿營在五日內完成一切準備工作,然後離開豐城,開赴雲南聽用。命令中特別說明,有關行軍路線、沿途補給等問題,皆由兵部主事陳道負責,勘輿營自百戶蘇昊以降,皆聽陳道差遣。

    「陳主事,你莫非要隨著屬下一道前往雲南?」

    送走鐘僉事之後,蘇昊詫異地對留下來的陳道問道。

    陳道是個笑呵呵的中年胖子,長著一身好膘。聽到蘇昊的問話,他先是擺擺手道:「蘇百戶客氣了,蘇百戶是六品,陳道也是六品,你我品級相同,這屬下一說,可萬萬不可再提了。」

    「呃……陳主事是兵部的主事,豈可與我這樣一個普通百戶平級相稱?這豈不是太失禮了?」蘇昊說道。

    「唉,什麼兵部主事,我也就是在兵部混混日子的。」陳道說道,「這樣吧,我年齡癡長幾歲,就托個大,蘇百戶稱我一句陳兄即可。至於我稱呼蘇百戶嘛……不知蘇百戶可有表字否?」

    「小弟有個表字,叫作改之。」蘇昊說道。

    「嗯,那我就稱你一句改之賢弟,你看如何?」陳道說道。

    蘇昊拱手道:「陳兄平易近人,昊佩服之至,稱呼之事,就依陳兄吧。」

    敘完了雙方的稱謂,陳道說道:「這一次,兵部派我來傳令,其實主要是讓我陪著各位一同前往雲南。說什麼負責,那都是虛的,我就是替各位探探路、安排安排沿途驛站的接待什麼的,把你們平安送到雲南,我就可以交差了。」

    「這一路上有陳兄掌舵,小弟就踏實了。」蘇昊說道。他當然不相信陳道的角色會是像他自己說的那樣簡單,但陳道不肯直說,蘇昊也不就便多問了。

    當天晚上,蘇昊在豐城縣城最好的館子裡擺了一桌酒席,招待陳道和他的兩名隨從。陪同的人中除了郝彤和鄧奎之外,還有知縣韓文以及師爺方孟縉。陳道這個六品與蘇昊的六品可是完全兩碼事,作為一名六品京官,韓文是得上趕著來巴結的。

    酒桌上的氣氛非常融洽,陳道是一個很隨和也很風趣的人,由於久在京城,多少沾染了一些京城人的貧嘴,說起一些有關朝廷的段子時也是肆無忌憚。韓文作為一個地方官,哪敢這樣放肆,只能在一旁陪著笑臉,不敢說得太多。

    酒足菜飽,蘇昊、韓文一同恭送陳道一行到公館去休息,出來的時候,韓文與蘇昊走在一起,他對蘇昊問道:「改之,你這件事怎麼越鬧越大了,這兵部調動一個百戶營,還值得專門派一名主事來陪同嗎?」

    蘇昊道:「學生初見這陳主事時,也是驚詫莫名,可是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其中的緣由。陳主管自己也不肯講出來,所以學生只能是靜觀其變了。」

    韓文道:「以本縣的經驗來看,此事必有蹊蹺,改之,你此行可要千萬小心,把你往日的脾氣收起一些,莫要讓陳主事對你生出嫌惡之意。」

    蘇昊問道:「縣尊,你是覺得,這個陳主事是兵部派來考校於我的?」

    韓文搖搖頭道:「我倒覺得不像,你雖有些才華,卻也不值得兵部專程派人前來考校。也可能兵部原本是要派陳主事去雲南巡視邊關,正趕上你這件事,兩下裡正好搭伴前往。我等想得太多,倒反而是誤入歧途了。」

    「嗯,這個可能性倒是挺大的。」蘇昊應道。

    說完這個,兩個人都沉默了下來,好一會,蘇昊才說道:「縣尊,學生不日就要前往雲南,以往學生年幼無知,做了一些讓縣尊不悅之事,還請縣尊見諒。」

    韓文扭頭看看蘇昊,臉上綻出了一絲笑意。他拍了拍蘇昊的肩膀,道:「改之,此去雲南,還望早去早回。要知道,有人惦記著你呢。」

    「縣尊的叮囑,改之銘記於心。」蘇昊恭恭敬敬地答道。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3-6-1 02:42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5-31 09:09
144 開拔

    五天的準備時間匆匆而過,終於到了開拔的日子了。

    110名勘輿營士兵排著整齊的隊伍,在郝彤和鄧奎的率領下,站在豐城東門外接受著縣城百姓的檢閱。經過半年時間的訓練,這些農家孩子已經成長成為紀律嚴明的正規軍士兵,僅僅是頂盔貫甲地往那一站,就給人一種威風凜凜的感覺。

    與普通的大明軍隊不同,勘輿營的裝備數量更多,除了武器和帳篷等物之外,他們還要攜帶大量的測繪儀器,這些儀器如今都裝在一旁停著的幾輛大車上。這些大車以及車伕都是蘇昊雇下的,他們將隨著勘輿營一起到雲南去,走這一趟的腳錢,自然是非常可觀的。

    除了裝儀器的大車之外,還有兩輛車上支著布篷子,一看就是用來坐人的。這一刻,這兩輛車的旁邊圍了一群老媽子,正和車裡的人哭哭啼啼地分別。原來,這車裡坐的,是10名擅長於繡圖的繡娘,她們也要隨著勘輿營前往雲南。與車伕們不同,這些繡娘這一去輕易就不會回來了,她們未來的命運只能是嫁給軍營中的軍人,成為隨軍家屬。

    為了招募這些繡娘,蘇昊花了一大筆錢,這些錢足夠把這些繡娘買下來擱到家裡當奴婢了。出來當繡娘的女孩子,也都是家境不太寬裕的人家,有人願意花錢招募,那些女孩子的父母自然是樂意的。至於說未來這些女孩子只能遠嫁到邊關去,這就不是家長關心的事情了,反正女大不中留,嫁給誰又不是嫁呢?

    最初聽說蘇昊要帶10名繡娘一同上路的時候,陳道大為不滿,差點就要給蘇昊上一堂大明的軍紀課了。不過,當他看到繡娘們繡出來的地圖後,就不再吭聲了,這種繡圖的工作只能由女性來完成,所以這些繡娘其實已經是勘輿營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了。

    「我大明軍中向來並無女兵,改之老弟這是要打破我們的規矩了。」陳道苦笑道。

    蘇昊道:「陳兄所言差矣,據小弟所知,我大明軍中不但有女兵,好像還有女將軍吧?」

    「女將軍?改之所謂何人啊?」陳道詫異地問道。

    「我記得……」蘇昊撓撓頭皮,他印象中好像明朝應當有個什麼女將軍的,可是倉促之間,卻又想不起來了。

    陳道倒是替他說出來了:「改之所言,不是蒙古土默特部的三娘子吧?幾年前,皇上冊封她為忠順夫人,要說女將軍,也就只能算她了。不過,她可不是咱們明軍的將軍。」

    「我記得不是。」蘇昊說道,「嗯嗯,也許是我記錯了吧。」

    「定然是改之記錯了。」陳道說道。

    那些家住得比較近的士兵的家屬也都跑來送別了,不過按著軍規,郝彤和鄧奎沒有讓他們靠近隊伍,只是讓他們站得遠遠地,看著隊伍中自己的子弟。士兵們沒有像繡娘們那樣啼哭,他們一個個心裡都對未來充滿了期盼,想著早日趕到邊關,去建功立業,以便混個一官半職回來光宗耀祖。

    知縣韓文帶著縣丞、主簿等官員也都露面了,韓文還對著全體勘輿營士兵念了一篇詞藻極其華麗的駢文,大致意思是勉勵士兵們到邊關去英勇殺敵,為家鄉父老爭光。蘇昊代表勘輿營向韓文表示了決心,又帶領勘輿營的士兵們喊了一番口號,隨後便下令全軍開拔。

    按著兵部的指令,勘輿營將先坐船沿贛江前往九江,從九江換船,溯長江而上,前往四川,再轉往雲南。據郝彤告訴蘇昊,從四川滬州到雲南曲靖之間,有一條通道,他自己是曾經走過的。到了曲靖,再經雲南府、楚雄府、大理府、永昌府,就可以到騰沖一帶了。

    隊伍離開縣城東門,浩浩蕩蕩前往江邊去坐船。一路上百姓夾道相送,不時可以聽到呼兒喚兄的聲音。縣城裡的富戶們還買來了鞭炮燃放,這其中自然很大程度是出於給蘇昊的面子。

    陳道和蘇昊兩個人騎在馬上,並轡而行。跟在他們身後、沒有與士卒們走在一起的,另有三人,其中兩人是陳道從北京帶來的隨從,另外一位,則是蘇昊的幕僚陳觀魚。

    此去雲南,路途遙遠,情況複雜,蘇昊擔心自己應付不了各種事情,所以便把陳觀魚給帶上了。陳觀魚光棍一條,無牽無掛,倒也不在乎蘇昊把他帶到哪去。這個老神棍本事極大,這麼一會工夫,他就已經與陳道的兩名隨從打得火熱了。

    陳道騎在馬上,看著勘輿營的士兵們,感慨地對蘇昊說道:「改之老弟,愚兄我在兵部的時候,就曾聽江西都司報告說,你這支勘輿營訓練有素,堪稱精兵。今日一見,方才知道江西都司所言不虛。像這些士卒這樣的體魄和紀律,只有在邊軍中主將的親兵隊裡才能看到啊。」

    蘇昊道:「陳兄過獎了。不過,這支隊伍的訓練,小弟倒是的確下了一些功夫。勘輿營的差事,都是要在崇山峻嶺間完成的,若是士卒的體力不堪,怕是難以應付。所以,勘輿營的膳食一向都非常講究,士卒們體魄健壯,與此是有些關係的。」

    陳道說道:「我大明軍官,若都能像改之一樣帶兵,那些倭寇蠻夷,豈能是對手?」

    蘇昊道:「古人說,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所以這兵都是養出來的。如果沒有大把大把的銀子扔下去,只怕是很培養出精銳的士兵啊。」

    陳道對於蘇昊的話大為贊同,他歎道:「改之一語中的啊,我大明軍隊日漸衰落,全是因為沒有錢來養兵的緣故。戶部能夠撥付的銀兩本來就不多,再加上各級官員上下其手,最後能夠落到士兵頭上的,就只夠填飽肚子了,哪還有力氣練什麼武藝。這樣的軍隊拉出去,對付零星的土匪還勉強夠用,對付蒙古人、倭寇,可就遠遠不及了。」

    「所以,要想強兵,必先富國,這是一個最樸素的道理了。」蘇昊說道。

    「改之果然大才,的確是這個道理啊。」陳道說道。

    兩人正聊得投機,蘇昊忽聽得路邊有人在喊他:「哥,哥,昊哥!」

    蘇昊在馬上扭頭一看,只見陸秀兒拉著程儀站在圍觀的人群中,正向他揮手呢。蘇昊看看陳道,徵詢他的意見,陳道笑道:「改之是不是這幾日一直忙於公務,還沒有與家人道別。要不,你就去和她們說幾句吧,省得她們掛念。」

    沒有陳道的許可,蘇昊是不能隨便離開隊伍的。還好,陳道並非古板之人,見到兩個女孩子來給蘇昊送行,便大度地准了蘇昊的假。

    蘇昊向陳道道了聲謝,驅馬來到陸秀兒面前,跳下馬來,問道:「秀兒,怎麼啦,該說的話,昨天晚上不是都已經說過了嗎,你今天怎麼又來了?」

    陸秀兒眼圈有些紅紅的,她指了指程儀,說道:「不是我要來的,是程姐姐有話要跟你說,她讓我帶她來。」

    「秀兒不哭。」蘇昊伸手在陸秀兒頭上撫了一下,陸秀兒漲紅了臉,連忙低下頭,不敢去看周圍的人。蘇昊又走到程儀的面前,拱手道:「程家娘子,你可有何話要對在下說嗎?」

    程儀沒有吭聲,只是從懷裡掏出一個刺繡的荷包,塞到蘇昊的手上。蘇昊莫名其妙,接過荷包來,打開一看,只見裡面赫然包著一縷青絲。他驚異地問道:「程家娘子,你這是何意?」

    「嗨!這不是我的!」程儀知道自己擺了烏龍,跺著腳說道,「這是那個人送給你的,是何意,你還不知道嗎?」

    「是……」蘇昊猛地明白了,這些天程儀一直都在他和韓倩之間當信使,這個荷包既然不是程儀所送,那自然是韓倩的了。至於說其中的一縷青絲意味著什麼,就算蘇昊的腦子是豬腦,也能夠猜個分毫不差。在那個年代裡,一個女孩子送給你她的頭髮,這可是赤裸裸的表白了。

    「程家娘子,多謝了!」蘇昊收起荷包,向程儀拱手謝道。

    程儀問道:「蘇百戶,你就沒有什麼東西,要托小女子送與那人嗎?」

    蘇昊微微一笑,從馬背上的布囊裡掏出兩面玻璃鏡子,遞給程儀,說道:「程家娘子,麻煩你代在下送一面琉璃鏡給那人,至於這另一面,就留給程家娘子自己用了。」

    「還有一面是給我的?」程儀拿著鏡子,喜形於色,臉上露出了幾分孩子般的羞怯。

    說話間,隊伍已經走到前面去了。蘇昊不便久留,他回過身,走到陸秀兒的面前。陸秀兒抬起頭看著蘇昊,眼睛裡流露出戀戀不捨的神情。蘇昊微微一笑,突然張開雙臂,一把抱住了陸秀兒,把她緊緊地貼在自己的胸前。

    「等著我回來!」蘇昊把嘴貼到陸秀兒的耳邊,輕輕地說道。

    「哥,我會的!」陸秀兒堅定地說道。

    ……

    三條大船順江而下,帶走了蘇昊以及勘輿營的100多名士兵,他們正告別故土,奔赴邊關。蘇昊站在船頭,望著滾滾北去的江水,心潮澎湃。

    外面的世界很無奈,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大明,我來了!

    (第一卷完)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3-6-1 02:42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6-1 02:45
145 王尚書
       
        船隊離開豐城縣境,經南昌而下九江。正值深冬時節,江上更是寒風凜冽,不過一干士卒卻沒有幾個怕冷的,都紛紛從船艙裡鑽出來,站在船頭或船舷,對著兩岸的風景指指點、點,頗為興奮。

        這些勘輿營的士卒都是農家子弟,除了少數人曾經服徭役出過遠門之外,大多數的人都是第一次走這麼遠的路,看什麼都覺得新鮮無比。尤其是當船隊路過一些集鎮,岸邊青樓上的女子對著船上的少年軍人們揮舞紅袖、嬌聲召喚的時候,士兵們更是荷爾蒙爆發如井噴,爭先恐後地向對方吹起了響亮的口哨。

        「不得喧嘩!」

        一個聲音在船頭響起,眾軍士扭頭看去,只見全身戎裝的鄧奎正站在那裡,對著眾人怒目而視:「像什麼樣子,當兵的就要有個當兵的樣子,都給我規矩點,要不就都回船艙裡做題去!」

        做題是勘典營士兵最怕的懲罰了。蘇昊編了一本厚厚的習題冊,都是各種各樣的測繪計算練習,勘典營的士兵犯了什麼錯誤,軍官們就是扔過去幾頁紙,罰他們去做題。這些題目倒不會太難,但討厭的地方在於計算量實在太過於恐怖了,兩個小時的題目做下來,再牛烘烘的人都沒脾氣了。

        在鄧奎的威脅下,士兵們算是安靜下來了,只敢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竊竊私語。郝彤和鄧奎分別呆在最前和最後的兩條船上,維持著紀律,對於眾人看風景的行為,他們倒不予干涉,這也是士兵們成長必經的一個階段。

        十名繡娘呆在一個單獨的艙室裡,為了避免惹出什麼風流韻事,她們沒有被允許出來與士兵們一起玩鬧,只能趴在艙室的窗口看著外面的天。離開家時的傷痛已經散去,她們對於外面的一切也是充滿了好奇之心的。

        蘇昊和陳道呆在一起,這是位於中間那條船船頭位置的一個船艙三面都有窗戶,可以看得見外面的風景。船艙裡點著一個小炭爐,燒的是蘇氏商行出產的優質煤炭,爐尖熊熊,烤得船艙裡溫暖如春。

        炭爐上擱了一個水壺,正咕嘟咕嘟地煮著開水。兩個人相對而坐,面前擺著茶壺、茶杯和幾個放了點心的碟子。長路漫漫這兩個人作為主將,是不會讓自己太難過的。

        「改之老弟平素在外面遊歷得多否?」陳道一邊呻著清茶,一邊隨口地與蘇昊聊著天。

        「慚愧,小弟我長這麼大還沒出過省呢。在出來當差之前,小弟最遠也就是參加童子試的時候,到過南昌而已。前些日子因為受江西礦監李公公的委派,去了一趟銅鼓石,尋到了一個金礦,這算是走得最遠的時候了。」蘇昊無奈地答道。

        其實蘇昊真的很想告訴陳道他去過的地方之多,有些是陳道連聽都沒有聽過的。到國外去參加學術活動的事情就不說了,單是在國內,他就走過不少於1000個縣市,足跡可以說是踏遍了神州大地。

        但這樣的事情,如何能夠向別人說起呢?自己表現出來的學識,還可以說是來自於名師指點,這出門遊歷的事情如何編也是無法自圓其說的。

        陳道想必此前也已經瞭解過蘇昊的背景,聽了蘇昊的話,他只是點點頭,說道:「讀萬卷書,行萬里路,乃是我輩做學問的方法。改之學富五車,也該適時地出來走一走,在這大好河山中歷練歷練了。」

        蘇昊道:「小弟倒是非常感謝兵部給了小弟這個機會讓小弟能夠離開家鄉,到外面去看一看。還有,小弟也非常感謝陳兄,能夠在百忙之中前來指點小弟。否則,小弟連路都不認識更不用說如何應付一路上的事情了。」

        陳道嘿嘿笑道:「你謝兵部也就是罷了,至於愚兄我嘛,也是想借這個機會出來走走,我還要感謝改之老弟給了我這個機會呢。」

        「呵呵,陳兄客氣了,來,飲茶,飲茶。」蘇昊端起茶杯,向陳道敬茶。他們這是在外行軍,主將喝酒是犯禁忌的,大家只能以茶代酒了。

        喝了一會茶,蘇昊試探著問道:「陳兄,小弟有一事不明,不知當問不當問。」

        陳道笑道:「改之老弟有事但問無妨,愚兄能回答的,自會言無不盡。至於那些不能回答的嘛,呵呵,想來改之老弟也能諒解吧?」

        陳道這話說得很藝術,該點的也都點到了。言下之意,我想讓你知道的事情,你就儘管問。不想讓你知道的事情,我隨便一句軍事秘密,就足夠把你堵回去了。

        不過蘇昊要問的,卻也不是什麼軍事秘密,他只是對兵部此次的安排有些奇怪。他問道:「陳兄,小弟訓練勘典營一事,原本是江西都司和云南鄧副總兵之間的一個默契,甚至於小弟的這個百戶頭銜,也是江西都司臨時借給小弟用的。卻不知為何此事竟然驚動了兵部,直接下公文要調小弟前往云南。小弟這些日子一直都納悶於此事呢。」

        陳道慢條斯理地拿起茶壺,給自己的杯子裡續了點水,輕輕地抿了一口,這才緩緩地說道:「改之,我若說你之大名連王尚書都聽說過,你可相信?」

        「王尚書?」蘇昊一頭霧水,他不知道陳道說的是一個什麼尚書,在涉及到大明政治格局的問題上,他基本上就是一個白痴。

        「兵部尚書王一鴉,王大人啊。」陳道恨鐵不成鋼地給蘇昊進行著科普,「身為大明軍人,你總不能連兵部尚書是誰都不知道吧。」

        「呃呃,小弟呆在小地方,見識比較少。」蘇昊訥訥地答道。兵部尚書,感覺離自己很遠的樣子哦,可是,聽陳道的意思,好像這個王尚書,居然還聽說過他蘇昊的大名。再一想,他蘇昊居然卻不知道王尚書的大名,這真是太惡搞了。

        「說起這王尚書,那可真是神人啊。他五歲識字,七歲賦詩,十八歲中舉,十九歲進士及第口巡撫順天期間,率民眾興修水利,治理永清渾河,政績斐然。任薊遼總督之時,修廢堡、納降卒、開關禁、興邊利,頗得軍心民心。曾率眾殺敵の餘眾,得到聖上的嘉賞,擢升為兵部尚書。」陳道如數家珍地向蘇昊介紹著自己的頂頭上司,語氣中充滿了崇拜之意。

        「十八歲中舉,十九歲進士及第……,這真是剽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釋啊。」蘇昊也聽得心馳神往,他是攻讀過四書五經的人,知道要做到這一點有多難。

        「你說什麼?剽悍什麼?」陳道奇怪地問道。

        蘇昊道:「呃……小弟隨口亂言,陳兄不必介意,你繼續說,這王尚書當上了兵部尚書之後,又有何建樹。」

        「王尚書就任後,興利除弊,淘汰錦衣冗員,抑止白丁冒領,規定了武將賞罰升降的章程,使我大明軍隊的軍容、軍紀有了極大改觀。聖上再次獎以金幣,還加封了太子少保呢。」陳道說道。

        「如此說來,當今聖上也算是慧眼識珠,用人得當啊。」蘇吳感慨道。

        陳道瞪起眼睛道:「改之老弟,此言可是譖越了。聖上聖明無比,自然是慧眼識珠的,改之老弟莫非還有懷疑否?」

        蘇昊笑道:「失言了,失言了。小弟的意思是說,似乎文人之中對於聖上頗有一些非議,說聖上沉溺於……,那啥,不肯上朝什麼的。適才聽陳兄說起聖上重用王尚書的事情,覺得似乎與文人們的議論有些不符啊。小弟是鄉野中人,不明真相,還請陳兄賜教。」

        聽蘇昊這樣說,陳道倒有些不好張口了。京官之間,在私下裡議論皇帝的是非,那是非常正常的事情,陳道知道的各種小道消息也不少。但出得京來,他就有了點京官的覺悟,覺得在地方官員面前談論這些話題,未免不夠莊重。他支吾了一下,說道:「改之所言,只是一些言官的說辭罷了,聖上……,還是非常聖明的。」

        「呵呵,確實如此。」蘇昊也不再糾纏下去了,他轉而問道:「陳兄,適才你說王尚書也知道小弟的賤名,這是怎麼回事呢。」

        陳道說道:「你是不是讓人繡了一副地圖,交到南京兵部去了?」

        蘇昊點點頭道:「小弟最初的時候確是製作過一副地圖,被前面那位郝總旗交到江西都司去了。後來都司又送到了南京兵部,南京兵部再送回來,最後應當是留在都司那邊了。」

        陳道搖頭道:「不是的,那副地圖,後來又由江西都司送到了北京兵部,到了王尚書的手上。王尚書得此地圖之後,歎為觀止,召集了我等前去參研,眾人皆言,此圖堪稱軍中至寶呢。」

        「原來是這麼回事。」蘇昊覺得汗流浹背,也難怪,等高線地圖在現代戰爭中也是作戰指揮必備的工具,明代的戰爭與現代戰爭不同,但對於地圖的需求是相同的。等高線法完全顛覆了當時的地圖製圖概念,怎麼評價都是不過分的。

        「憑此一副地圖,改之在我大明軍中,足以揚威立萬了。」陳道悠悠地說道。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3-6-1 02:49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6-4 00:05
146 樵舍驛
       
        靠製作地圖的技藝就能夠揚威立萬,這倒是蘇昊沒有想過的。他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地質專家,測繪對於他來說只是副業而已,探礦才是主業。誰知道,自己誤打誤撞製作了一幅超越時代的等高線圖,居然驚動了兵部尚書,這算不算是無心插柳柳成蔭呢?

        「陳兄,既然王尚書對這地圖如何看重,為何小弟這半年來從未聽到兵部的什麼指令啊?」蘇昊奇怪地問道。照他的想法,既然王一鶚對他的地圖感興趣,就應當派人把他召到北京去才對啊,怎麼會一直不聞不問呢?

        陳道笑道:「這半年裡,職方司的官吏們可讓你給害慘了。王尚書有令,讓職方司組織官吏參詳你這製圖之法,務求編出製圖綱要。職方司的幾十名典吏、書吏折騰了半年時間,製圖的要領大家倒是都弄明白了,可是如何測出山嶺的高程,卻無人知曉。這一次,兵部派我來隨你共同前往云南,就是要親眼驗看一下你們的測繪方法,若是江西都司所言不虛,或許就要調你入兵部予以重用呢。」

        蘇昊啞然失笑了,原來是兵部那些人不服氣,想要自己把這測繪、製圖的方法搞明白,結果折騰了半年也沒個結果。蘇昊教給勘輿營士兵的這套方法,是幾百年時間裡逐漸形成的。中國古代並沒有三角函數的概念,要憑空發展出一套大地測量的技術,肯定是沒指望的。

        陳道說的職方司,全稱叫職方清吏司,是兵部中掌管全國地圖、城隍、鎮戌、營操、武舉、巡邏、關津等事務的部門。明代軍方對於地圖是很重視的,洪武26年的時候就有定製,要求全國的要沖及險阻地帶,都要繪製圖本報兵部備案。但那時候的圖本也就是能夠標註一下位置,根本無法與蘇昊提出的等高線地圖相比。

        「陳兄,若只是想驗看一下我勘輿營的測繪技藝,何須遠赴云南呢?隨便找一個地方試一試就可以了。」蘇昊隨口說道。

        陳道說道:「兵部的命令就是如此,我一個小小的主事,豈可擅自更改?不過,若是方便的話,愚兄倒是想提前看看咱們勘輿營弟兄們的技藝。我們今晚借宿樵舍驛,要不,明日我們就逗留一日,安排勘輿營的士卒對樵舍驛周邊做一次測繪,讓愚兄開開眼界,如何?」

        陳道說得輕描淡寫,蘇昊卻是心中微微一凜。他知道,陳道這個建議,決不會是一時的心血來潮,而是早就安排好的。由兵部親自派人帶隊,事先不可能不對士卒的能力進行一番測試的。萬一蘇昊是吹牛,勘輿營其實什麼都幹不了,那麼陳道陪著他們跑幾千里路去云南,豈不成了笑話?

        至於說為什麼不要豐城出發之前就做測試,也是有理由的。勘輿營是在豐城訓練的,如果在豐城做測繪演習,士卒對周圍的環境都很熟悉,很難反映出真實的水平來。想得再陰險一點,如果蘇昊想作弊,事先把豐城的地形都測量好了,陳道又能測試出什麼來呢?

        對於測試,蘇昊並不懼怕。勘輿營士卒經過半年的培訓,尤其是在羅山進行過實地演練之後,測繪能力已經完全達標了,不用擔心任何嚴格的測試。蘇昊覺得有些不快的,在於陳道的心思未免太過於縝密了,事先一聲不吭,把部隊拉出來了,才藉著蘇昊的隨便一句話,引出要進行測試的要求來,這明顯是為了防備蘇昊或者江西都司這邊作弊的意思。

        陳道這樣一個死胖子,成天樂樂呵呵,看起來挺厚道的樣子,沒想到心眼還這麼多。兵部派他帶隊去云南,恐怕也不僅僅是為了幫蘇昊他們帶隊這樣簡單吧?

        蘇昊心裡想了很多,但臉上卻沒有表現出來。既然陳道要跟他打哈哈,他也就照樣和陳道打哈哈好了。

        「哈哈,陳兄如果想看,那小弟明天就安排一下,也正好讓士卒們熱熱身。只是不知在樵舍耽擱一天,會不會有違兵部的命令啊。」蘇昊說道。

        陳道說道:「現在也不是戰時,軍隊調動,哪有不耽擱時間的。實不相瞞,這驗看之說,不過是愚兄的一句託辭罷了。其實是愚兄身為北人,不慣舟船顛簸,想借一個名義,明天可以休息一日。」

        裝,你就裝吧,蘇昊在心裡暗想道。不過,陳道要裝,他也不便去揭穿,只能陪著陳道一起顧左右而言他了。

        傍晚時分,船隊抵達了南昌以北的樵舍驛。陳道令船隊靠岸拋錨,郝彤、鄧奎二人安排了幾名士卒留在船邊上看守著船隻和船上的物品,然後指揮著其他的軍士列隊上岸,那十名悶在船艙裡的繡娘也隨著眾人上了岸,跟著大隊一起前往驛館。

        樵舍驛是一個小驛館,客房不多。陳道與蘇昊商量之後,決定讓士卒們在驛館外的一片空地上搭帳篷過夜,繡娘們則住進驛館裡去。陳道和蘇昊作為軍官,可以享受住驛館的待遇,陳道的隨從以及蘇昊帶來的陳觀魚也隨之住進了驛站。

        驛館的驛丞叫余宜,是一個40來歲的中年人,說話的態度還算客氣。但蘇昊能夠感覺到,他客氣歸客氣,卻沒有誠惶誠恐的樣子。蘇昊把這種感覺說給陳道聽的時候,陳道哈哈一笑,說道:「這水馬驛每日過往的客人非富即貴,咱們兩個六品官,他能放在眼裡嗎?改之稍安勿躁就是。」

        「原來如此。」蘇昊明白了。驛丞的官職的確不高,屬於未入流的小官,但他見過的大官可不計其數,像蘇昊這種六品武職,在驛丞的眼裡,真不夠看的。陳道是六品文官,又是京官,對余宜還多少有點威懾力。

        房夫把蘇昊和陳道等人帶到各自的房間,又給他們端來了水,供他們洗漱。二人洗漱完畢,帶著各自的隨從重新湊到一處,蘇昊問道:「陳兄,這驛館應該是管飯的吧?小弟還真有些餓了,不知道啥時候開飯呢。」

        陳道說道:「驛館當然要管飯,且待我喚那余宜過來問問。」

        似乎是知道陳道要叫自己,沒等陳道費事,余宜就出現了,他陪著笑臉對蘇昊和陳道說道:「二位大人,有件事小人要稟報一聲,敝驛的灶前幾日壞了,一直也沒顧上找灶博士來修,所以這過往官差、客商的飯食,敝驛就供應不上了。二位大人若是不嫌棄,這出了驛館沒多遠,就有一座望江樓酒樓,飯菜甚美,就請二位大人到那裡去用膳,如何?」

        「什麼?灶壞了?」陳道眼睛一瞪,質問道,「你這裡是驛館,灶壞了數日,為何不找人來修?豈有讓官差去酒樓用膳的道理?」

        余宜不慌不忙地答道:「陳主事有所不知,我這樵舍鎮上只有一個灶博士,前些日子他婆娘生病,他回鄉下照看婆娘去了,是以就找不到修灶的人了。」

        聽說是灶壞了,蘇昊差點想說自己就會修灶。轉念一想,自己現在好歹是個官身了,一手髒兮兮地去幫個驛丞修灶,怕是有辱斯文。他說道:「余驛丞,既然你們的灶壞了,邊上又有酒樓,你們就應當到酒樓去訂些飯菜,供應給客人吃,這也是你們的本份吧?讓客人自己去酒樓,豈不是亂了體統?」

        余宜道:「蘇百戶,非是小人不肯去訂飯菜,實在是小人不知道二位大人的口味如何,怕訂來的飯菜不可口。二位大人儘管去酒樓用膳,這用膳的費用,還是由敝驛來出的。兩位大人,每人可支米五升,外面那些兄弟,每人支米三升。」

        蘇昊有待再說點什麼,陳道把他攔住了,對余宜說道:「余驛丞,那我等就先去用膳了,我等應支的廩給,你一併計算一下,我們走的時候再支付即可。」

        「遵命!」余宜微微躬了躬身子說道。

        陳道拉著蘇昊出了驛站,蘇昊詫異道:「陳兄,你為何不讓那驛丞替咱們安排飯食?看他那個意思,分明就是在推託責任嘛。」

        陳道笑道:「改之老弟既然看出了他在推託,又何苦強人所難呢?」

        蘇昊道:「這是他的職責啊,豈有說推就推的道理。」

        陳道道:「這天下之事,無奇不有。余驛丞這樣百般推託,必有他的道理吧。出門在外,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這個余驛丞,也就算個小人而已。」

        「如此說來,這爐灶損壞一事,莫非也是他編出來敷衍我等的?」蘇昊問道。

        陳道道:「依愚見之見,怕是的確如此。這爐灶壞了,莫非他們自己的驛卒也不吃飯了?想必是這余宜不願意接待我們,所以找了這樣一個藉口吧。」

        聽陳道這樣說,蘇昊也無奈了。他先去找了郝彤和鄧奎,交代安排士卒自己去鎮上買米買菜,回來自己做飯吃,同時還特地交代了他們要給住在驛站裡的繡娘們也送一份飯去。交代完畢,蘇昊便和陳道一同前往余宜說過的那家望江樓酒樓,陳觀魚和余宜的兩個隨從自然也是緊隨其後的。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6-4 13:58
147 他鄉遇故知

    望江樓的名字聽起來很響亮,但其實也就是一座二層的小樓而已,樓上樓下各擺了十幾張桌子。蘇昊等人到來的時候,酒樓裡沒什麼客人,顯得頗為冷清。店小二把他們一行帶上了二樓,蘇昊看到二樓也只有一張桌子上坐了兩個人,其餘的桌子都是空著的。

    「小二,你們這怎麼沒什麼人啊?」蘇昊忍不住問道,此時正是吃飯的時間,酒樓裡卻沒什麼人,莫非是酒樓的菜餚味道難吃?

    小二似乎是聽出了蘇昊的弦外之音,連忙解釋道:「客官有所不知,今年咱們新建縣遭了旱災,農家收成極差,所以出來吃飯的人就少了。這大半年時間,到我家酒樓來吃飯的,八成都是外來的客商。可現在已經將近年關了,客人也少,所以酒樓就冷清了。不過,客官放心,我家的飯菜是這樵捨鎮上最好的,若是客官吃得不滿意,就不用付賬了,直接把我家的招牌砸了就是。」

    「呵呵,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哦。」蘇昊笑道。

    「那是自然的,客官吃過飯就知道了。」小二梗著脖子應道。他這套說辭,其實也就是忽悠一下人而已,出門在外的客人,哪有誰真的敢去砸當地的酒樓的。如果他知道蘇昊是帶著100多大兵來的,只怕就不敢這樣說了。

    蘇昊和陳道找了個靠窗的位子坐下,從這個位子向外看去,還真的能夠看到薄暮中的贛江,若是春和景明的時節,此間的風景應當是頗為不錯的。陳觀魚和陳道的兩個隨從選了一個不遠不近的位子坐著,這樣一方面可以照應各自的主人,另一方面又不至於影響到蘇昊和陳道聊天。

    店小二送上了菜單,蘇昊展開一看,立馬就想跳起來罵街了,他質問道:「小二,你這不是黑店吧!哪有這麼貴的菜?」

    原來,菜單上所有的菜價,都幾乎是豐城的三倍以上,一份青菜要20文,隨便一份肉菜就是上百文,連一盤炒雞蛋都標了50文錢,這些錢在豐城夠買到一籃子雞蛋了。

    小二賠著笑臉,道:「客官,實在是沒辦法,現在市面上的菜就是這麼貴,本店這已經是賠著錢在做了。」

    「賠著錢做?」蘇昊冷笑道,「我且問你,這市面上一個雞蛋多少錢?」

    小二道:「往年是2文錢3個,今年是5文錢1個。」

    「這是何解?」蘇昊詫異道,小二說的往年的價錢是沒問題的,這說明他沒有撒謊。但今年的價錢就邪門了,哪有5文錢1個雞蛋的道理?一隻雞也就是50文,那可是三四斤重的老母雞呢。

    小二道:「客官啊,我前面就跟你說了,今年我們新建縣遭了旱災,很多地方顆粒無收,這米價、菜價、雞蛋的價,都翻著倍地往上漲。這尋常農家,哪還有吃得起雞蛋的。」

    「陳兄,你覺得呢?」蘇昊看著陳道問道。

    沒等陳道說什麼,旁邊有人先說話了:「小二所言非虛,此地菜價確是極高,連樵捨驛都不敢給客人供應飯食了。」

    蘇昊回頭一看,只見說話的正是這樓上先前那一桌上的一位客人。他穿著藍綢布的長袍,頭頂上戴著小圓帽,帽子上綴著明晃晃的珠子,看上去甚是富貴的樣子。看到蘇昊扭頭看他,那人拱了拱手,說道:「兄台請了,在下浙江余姚熊汲,熊伯江,乃商賈之人,到此地已有數日,故此知道小二說的都是實話。」

    「小弟蘇昊,豐城縣衙裡的一個雜役。」蘇昊也向熊汲拱了拱手,自我介紹道。他出來的時候已經換上了便裝,所以並沒有說自己在軍中的職務。

    「原來是蘇兄。」那熊汲不愧是個商人,有點順竿上的本事他站起身說道:「萍水相逢,便是有緣人,蘇兄和這位仁兄如不嫌棄,就請賞個光,到在下這桌來一起用膳吧,在下做東,如何?」

    蘇昊自稱是個縣衙裡的雜役,但熊汲不是瞎子,他哪裡看不出蘇昊和陳道是帶著隨從來的,什麼樣的雜役能夠混到帶著隨從遊山玩水的境界?他相信,蘇昊和陳道二人,起碼有一個是有來頭的,有來頭的人越是低調行事,越能說明此人來頭不小。

    當商人的,自然不會放過任何一個結交權貴的機會。熊汲聽到蘇昊嫌飯菜貴,便主動出面相邀,其實一頓飯再貴也值不了多少錢,但能夠和一個有來頭的人湊在一桌喝酒聊天,這個潛在價值可就大了。

    蘇昊倒不忌諱與一個陌生人吃飯,但他不知道陳道是怎麼想的。他看了陳道一眼,陳道哈哈笑道:「既然熊員外盛情邀請,改之,我看我們就恭敬不如從命吧。」

    「那就叨擾熊兄了。」蘇昊也笑了起來,與陳道一起,移步來到了熊汲這一桌,雙方客套一番之後,便分賓主的位置坐下了。

    「這位徐兄也是在下剛剛結識的,我們都住在樵捨驛,所以結伴出來吃飯。」熊汲指著身邊一位秀才打扮的年輕人對蘇昊和陳道介紹道。

    那秀才長得眉清目秀,身上的襴衫看起來非常乾淨,出門在外能夠保持這樣乾淨,可見其人是頗為注重儀表的。聽到熊汲介紹他,他站起身,對蘇昊和陳道拱了拱手,說道:「在下徐子先,松江府人士,現在是白身。」

    蘇昊和陳道也各自報了自己的名字,陳道自稱是一個小衙門裡不入流的小官,熊汲知道他是掩飾,卻也非常聰明地不予揭穿。

    小二給蘇昊和陳道拿來了碗筷,熊汲吩咐小二給自己這桌加幾個好菜,又安排給陳觀魚他們那桌也送去一些酒菜,說賬都掛在他的名下。蘇昊抱拳表示了感謝,不過卻偷偷回過頭向陳觀魚使了個眼色。陳觀魚非常機敏地給店小二塞了一錠銀子,把自己和蘇昊那邊的飯錢都付上了。

    眾人初次見面,互相敬了幾杯酒,敘了敘長幼順序,其中自然是陳道年齡最大,已經是40多了,熊汲次之,30歲,徐子先28歲,蘇昊過了年才到18歲,是實實在在的小老弟了。

    客氣過一番之後,陳道對熊汲問道:「伯江適才說菜價高,所以驛館不給客人備飯,是何意思?」

    熊汲笑道:「我近日一直在江西做糧食生意,過這樵捨驛也不下10次了。早在半年前,這余驛丞就說驛館的灶壞了,到現在還沒修好,這就是不想給客人備飯的意思了。」

    「原來如此。」陳道也笑了起來,他是個久在官場中混的人,一聽熊汲這話,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按照規定,驛館要負責過往公務人員的廩給,標準是一天三升米或五升米。廩給的米價是按官價計算的,也就是一兩銀子兩石,但當地的米價、菜價都漲了,用這些錢根本就不可能吃飽,更不用提吃好。

    余宜迫於無奈,只好說灶壞了,讓客人去酒樓吃飯,回來之後他按照著朝廷的規定算五升米的補助就完了。至於客人去酒樓實際要花多少錢,余宜就管不著了,這也算是一種自保的方法吧。

    蘇昊也想明白了這一節,對於余宜的不滿也就消失了。當個驛丞也不容易,自己就多體諒吧。不過,新建縣的災情竟然重到這個程度,卻是蘇昊沒有想到的,他在豐城呆著,對於今年全省的旱情之重,還真沒有太多的感覺。

    熊汲說道:「今年江西的旱災,還真是厲害,不少府縣都有半數的田地絕產,糧價暴漲,百姓中賣兒鬻女者,雖有官府救濟,也是杯水車薪。不過,聽說你們豐城的情況還好,是這樣嗎?」

    蘇昊應道:「豐城也遭遇了大旱,不過我們韓知縣率領官民打井有力,所以災情倒不那麼嚴重,這也是天照應吧。」

    熊汲大搖其頭道:「蘇老弟此言差矣,你是豐城人,難道不知道豐城此次所以受災不嚴重,全是因為一人之功嗎?」

    「呵呵,有這事嗎?小弟卻是不知。」蘇昊裝傻充愣道。熊汲說是一人之功,蘇昊猜也能猜出是指誰了,他唯一覺得意外的是,自己的名聲居然能傳得如此遠了。

    熊汲道:「我在這江西地面上來來往往,早就聽人說了。大旱之時,布政司下令各地官民打井抗旱,然各地打井的效果相差迥異,其中豐城打井的效果是最好的,大家都說,那是因為知縣在鄉間覓著了一位神密的地師,有鬼神相助,勘井十中八九,這才救了一縣的黎民啊。」

    蘇昊笑道:「什麼地師不地師的,民間傳說,多半是以訛傳訛,熊兄不可全信。」

    那徐子先也插話道:「小弟也覺得此論有失公允,最起碼,這鬼神之論,小弟一向是不太相信的。」

    蘇昊道:「子先兄所言甚是……」

    徐子先道:「不過,關於豐城縣勘井一事,我也有所耳聞。聽說那名勘井的地師學的是西夷之法,與我大明的勘井術有所不同。光啟倒是心嚮往之,期盼能有機會與之一見,討教一二。」

    「這個嘛,其實……什麼,你剛才說你叫什麼?」蘇昊有待謙虛幾句,忽然從徐子先的話中聽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不禁驚問道。

    徐子先道:「哦,在下姓徐名光啟,子先是在下的字。」

    「你就是徐光啟!」蘇昊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3-6-4 16:54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6-4 23:12
148 以才學動之

  「怎麼,蘇世兄聽說過在下的名字?」徐光啟詫異地問道。
  「呃呃……可能是小弟搞錯人了。」蘇昊尷尬地掩飾道。他當然知道自己肯定是沒有搞錯人的,面前這位28歲來自於松江府的秀才,應當就是明代最著名的科學家徐光啟。
  徐光啟,字子先,松江府上海縣人,生於嘉靖41年,即公元1562年,科學家、政治家、軍事家、農學家。曾官至禮部尚書,文淵閣大學士,著有《農政全書》、《崇禎曆書》、《考工記解》等著作,並與西洋傳教士利馬竇一起,翻譯了《幾何原本》,是「幾何」這個中文譯名的創始人。
  當然,所有這些成就都是徐光啟後來創造的,在這個時候,徐光啟還不過就是一個普通的農家秀才,因生計所迫,正準備遠赴韶州去謀一份教書的差事。如果不是遇到了蘇昊這樣一位穿越客,是絕對不會有人知道他的大名的。
  「蘇兄從豐城來,難道沒有聽說過這位地師的事蹟?」熊汲奇怪地問道。
  蘇昊原本是打算低調行事,隱瞞自己就是他們口中的地師這一情況,但在聽說面前居然就坐著大名鼎鼎的徐光啟時,他的想法突然改變了。他決定要把自己的情況透露出來,給徐光啟留下一個深刻的印象,以便日後能夠保持聯繫。

  蘇昊是一個理科男,對於政治、文化都沒有太高的造詣,若要說在當下能夠找到什麼人作為自己的知音,徐光啟無疑是排名第一的。徐光啟才華出眾、前途無量,又酷愛鑽研科學技術,是最能夠識得蘇昊價值的人。
  想到此處,蘇昊微微一笑,拱手道:「熊兄垂問,小弟不敢隱瞞。熊兄所言之地師,正是小弟。小弟於勘井一道略有一些心得,不過神鬼之助的說法,卻是誇張了。」
  「你就是那在豐城勘井的地師?」
  熊汲和徐光啟同時驚呼起來,倒不是二人對那會打井的地師有多崇拜,實在是蘇昊的年齡太小了。世間那些有道行的地師,起碼也得是40來歲的年齡,看著像旁邊的陳觀魚那樣,仙風道骨、道貌岸然,哪有蘇昊這樣朴樸素素、鬍子都沒長齊的模樣?
  「光啟聽人傳言,蘇兄的勘井術是得自於夷人所傳,確有此事否?」徐光啟半信半疑地問道。
  蘇昊點點頭道:「小弟確是向一位佛郎機傳教士學過一些西夷的格物之道,勘井之時,也用到了這些學問。」

  徐光啟興趣更濃了,拱手道:「在下也嘗聽人說起這佛郎機傳教士之事,聽說他們的學問與我大明的學問有頗多迥異。於這勘井一道上,佛郎機學問有何神奇之處,蘇賢弟可願賜教一二?」
  蘇昊笑著指指陳道和熊汲,說道:「徐兄但有所問,小弟自當據實相告。不過,陳兄和熊兄在此,咱們若是探討這些枯燥的學問,只怕有些煞風景吧。」
  陳道擺擺手道:「哪裡哪裡,陳某對此事也是頗有興趣。陳某孤陋寡聞,與改之賢弟相處數日,竟不知改之還有如此事蹟。改之若不嫌陳某愚笨聽不明白,還請給陳某詳細說說。」
  陳道這話倒不是作偽,他對於蘇昊的瞭解,主要是來自於江西都司。都司那邊對於打井之類的事情沒什麼興趣,所以也不知道蘇昊打井的事蹟。再說,此事已經過去了半年,陳道剛到幾天,哪裡聽得到。…。
  熊汲是個商人,他對於科技沒太大的興趣,只是把蘇昊打井的事情當成傳奇故事來聽了,但現在見著了故事中的真人,他豈有不湊熱鬧之理,於是也慫恿著蘇昊把打井的事情向大家詳細說一說。

  蘇昊本來就想以自己的科技知識來打動徐光啟,以便在這個牛人心目中留一個印象,此時便裝出一副盛情難卻的樣子,把自己在豐城如何勘井的事情原原本本說了一遍。說到地殼構造、斷裂帶、隔水層之類的概念時,他便拿野外的地貌來舉例。陳道等人都是智商極高的,對於蘇昊說的原理,雖然不是完全能夠聽得懂,至少也知道蘇昊不是在瞎吹牛了。
  「蘇老弟真是大才,竟能將夷人的學說融會貫通,用於勘井一道,豐城縣有你這樣一位才子,實乃百姓之大幸啊。」熊汲恭維道。
  徐光啟細細回味著蘇昊說的那些知識,越琢磨越覺得其中有深意,他感慨道:「原來世上竟有這樣的學問,能夠推測地下的玄機,若是有更多的人掌握了此道,那今年江西的大旱,豈非就無法肆虐了?蘇老弟,你應當開學校多多教授弟子才是啊。」
  「這個……小弟才疏學淺,豈敢有此妄想。」蘇昊搪塞道。大旱之時,他其實也是教了一些學生的,像馬玉之流,但這些人很難在短時間內學會勘測地下水的技能,所以只能給他當幫手,而無法獨當一面。要培養一個地質學家,需要多年的理論學習和實踐積累,蘇昊自己的這些能力,也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

  「蘇老弟如果說才疏學淺,那天下何人敢自稱淵博?」徐光啟不依不饒,蘇昊雖然只是說了勘井的事情,但他從蘇昊的講述中卻聽出了許多內容,知道蘇昊的才學絕不僅限於這一點。
  「徐兄過譽了。」蘇昊假意說道,其實他剛才也是有些刻意在賣弄自己的才學的,現在看來效果還不錯,能夠讓徐光啟佩服他的才學,這對於他日後的發展是非常有利的。用後世的話來形容,徐光啟屬於大明的一支潛力股,蘇昊現在的投入,將來肯定是會有收益的。
  徐光啟問道:「蘇老弟這是要去哪裡?」
  蘇昊道:「受衙門的委派,帶一些民壯赴云南戌邊去。」
  「大材小用啊!」徐光啟說道,「以蘇老弟的才學,當留在哪個網立說才是,如何會到衙門裡去做一個普通胥吏的差事?」
  陳道在一旁呵呵地笑了:「徐老弟,此言差矣,改之此去云南,也是為朝廷效力,如何說是普通胥吏之事?」
  徐光啟道:「帶民壯去戌邊,只需遣一粗鄙軍漢即可。以蘇老弟之才學,做此粗鄙軍漢之事,雖也是為朝廷效力,卻是大材小用了。」

  熊汲坐在一旁,微笑不語。徐光啟智商頗高,但社會經驗還是明顯不足。眼前這個蘇昊已非常人,陳道看起來也應當是個有來頭的官員,這樣兩個人帶百十民壯去云南戌邊,絕對是不合理的。事有反常必為妖,這其中的奧妙,徐光啟恐怕是沒有想到的。
  「熊老弟有何見教?」陳道看到熊汲臉上笑得很曖昧,知道他必定是看出了一些問題,於是便笑著向他問道。
  熊汲道:「在下覺得子先有些莽撞了,我觀陳兄必是大福大貴之人,此行與蘇老弟一道,必有緣由。不過,這緣由只怕是我等草民不該知道的。」…。
  「哈哈,熊老弟真會說話。」陳道笑道,「熊老弟說得是,陳某與改之此去云南,是有一些事情要做,這些事絕非一個粗鄙軍漢就能夠做下來的。二位老弟若是感興趣,明日可與我等一起去觀看一下改之的屬下操演,有些事二位一看便知。」
  「我等不勝榮幸。」熊汲和徐光啟同時抱拳應道。
  接下來,大家就不合適再聊技術了,於是紛紛聊一些世間的見聞。在這方面,蘇昊和徐光啟就遠遠不及陳道和熊汲了,陳、熊二人一個是京官、一個是商人,都是見多識廣的,說起世間百態,讓蘇昊和徐光啟都唏噓不已。

  幾個人觥籌交錯,越聊越是投機。到酒足飯飽要離開的時候,熊汲才發現陳觀魚已經提前付了賬,不禁急了眼,非要小二把銀子退還陳觀魚,由他來付賬。蘇昊和他掰扯了半天,最後熊汲才同意今天這頓飯就這樣算了,但明天他一定要擺一桌更豐盛的宴席來宴請陳道、蘇昊和徐光啟三人,若是蘇昊不答應,他就要與蘇昊劃地絕交了。
  在這兩個有錢人爭執付錢的問題時,陳道站在一旁只是看熱鬧,徐光啟卻有些窘迫。離開酒樓時,徐光啟拉著蘇昊,抱歉地說道:「蘇老弟,愚兄真是慚愧。這頓飯無論如何也應當是愚兄來請的,無奈囊中羞澀,反還讓老弟會鈔,愚兄實在是慚愧之至啊。」
  蘇昊擺擺手道:「徐兄客氣了,你是兄長,小弟請你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嗎?不瞞徐兄,小弟在豐城的時候,做了一些小買賣,掙了一些銀兩,所以手上倒是比徐兄要寬裕一些。」
  「蘇老弟真是全才,學問做得精,還擅長經營之道,愚兄佩服。」徐光啟說道,「對了,今天晚上不知蘇老弟有何安排否?」

  「呃……一路舟船勞頓,小弟倒不想安排什麼了。」蘇昊趕緊說道,聽徐光啟那意思,莫非是要拉自己去參加點什麼夜生活?看不出來,這位大神級的人物居然還有這樣的雅興。
  聽說蘇昊沒什麼安排,徐光啟喜形於色,說道:「如此甚好,愚兄正好有些學問想請蘇老弟指教,今夜我們兄弟二人就秉燭夜談,如何?」
  「好吧……」蘇昊被打敗了,看來科學家都一個德行,所謂朝聞道、夕死可也,你就不問問我困不困嗎?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6-6 10:49
149 秉燭夜談

    徐光啟說到做到,回到驛館之後,他回自己房間換了件便服,就舉著蠟燭跑到蘇昊房間來了。蘇昊差陳觀魚出去買了一些糕點、水果之類,用以招待徐光啟,二人分坐在桌子兩邊,開始暢談起來。

    沒有陳道和熊汲在一旁干擾,蘇昊和徐光啟談的內容又深入了許多。徐光啟是個喜歡鑽研的人,此前讀過不少古代的科技著作,尤其在數學方面頗有一些心得。蘇昊肚子裡裝滿了現代數學知識,隨便說出幾項來,都讓徐光啟有撥雲見日般的感覺,許多曾經困擾過他的數學問題,在這一刻都豁然開朗了。

    「這夷人的算術之道,確實別有洞天,與我中華算術大有不同。愚兄感覺,這夷人算術,有四不必,是謂不必疑、不必揣、不必試、不必改。不似我中華算術,盡為妖妄之術謬言數有神理。」徐光啟說道。

    蘇昊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其實中國古代也曾有過一些非常輝煌的數學成就,許多方面也曾走在西方的前列。但與西方的數學相比,中國古代數學缺少一套統領全局的邏輯體系,各種數學知識支離破碎,越往後展,就越難以自圓其說。一些遊方術士依靠數學知識裝神弄鬼,把它變成了一門玄學,這就更使得數學的展步入了歧途。

    反觀西方數學,從歐幾里德那個時候開始,就建立了一套以公理、公設、定義為基礎的邏輯推理體系,後人則在這樣的邏輯體系中不斷地加以完善。使之不斷繁榮展。到近代以後,中西數學思維上的差異帶來的影響更加明顯。中國傳統數學的頹勢已經是無法逆轉了。

    在平行的世界中,徐光啟是中國古代最早系統接觸西方數學的人,他翻譯的《幾何原本》,完全顛覆了中國傳統的數學觀念,使西方數學思想進入了中國。事實上,徐光啟對於中國傳統數學的批判意識早在他接觸幾何原本之前就已經出現了,此時與蘇昊一交談,他的感覺就更加強烈了。

    「改之。我覺得,你所學的這些夷人學說,應當盡快整理出來,印刷成書,供天下學子參詳。」徐光啟熱切地說道。

    面對著徐光啟的這種熱情,蘇昊有一種內疚的感覺。作為一個穿越客,他的確應當把這種越於時代的知識整理出來。加以推廣。所有這些知識,都是能夠轉化為生產力的。

    明代算是中國古代經濟最繁榮的一個朝代了,但即便是這樣的朝代,遇到大災之年,百姓們還是慘不堪言,餓死人的事情。幾乎年年都會生。如果有一些先進的知識來指導各行各業的生產,以明朝百姓的辛勤,讓全國人過上溫飽生活,應當是並不困難的吧?

    可惜,在蘇昊穿越過來這半年時間裡。他一直都處於一種身不由己的狀態之中。他做了不少事情,但更多的時候只是在使用自己的知識解決眼前的問題。而沒有去整理和傳授自己的知識。此外,由於擔心這些超前的知識會給自己帶來麻煩,他有時候還要刻意地隱藏起這些知識。比如關於高錳鋼的冶煉技術,到目前為止除了郝氏父子,其他人基本上都不知道,更不用說將其應用於實踐了。

    「徐兄,小弟也有自己的苦衷。」蘇昊說道,「小弟所學,乃是夷人學問,屬於左道旁門。若是大肆宣揚,只怕招來非議啊。」

    「這有何懼?」徐光啟道,「改之賢弟若是事務繁忙,無暇整理,愚兄願意代勞。只要改之將這些學說講予愚兄聽,愚兄自當將其彙編成冊,廣為傳播。」

    蘇昊道:「徐兄,你不是要去韶州任教嗎,哪有時間來做這些事情?」

    說到這點,徐光啟有些黯然了,他歎了口氣,說道:「唉,改之所言極是,在下生計尚無著落,想這些事情的確是貽笑大方了。在下只是可惜這麼好的學問,無人知曉。這些學說,舉世無一人不當學啊。」

    蘇昊突然眼前一亮,問道:「徐兄,你去那韶州教書一事,可是與對方說定了?若有其他的機會,你願嘗試否?」

    徐光啟道:「這韶州的教職,是我一個族叔代我覓下的。我如不去,倒也無妨,與他寫一封書信言明此事即可,只是不知改之所言的機會是何事?」

    蘇昊道:「豐城龍光書院的教諭吳之誠先生,是小弟的忘年交,其對夷人之學也是頗有興趣。小弟曾將所學之夷人學說,撰成數、理、化三本小冊子送與吳先生。徐兄若有意學習夷人學說,小弟願寫一份薦書與徐兄,徐兄持此書到龍光書院找吳教諭,他必定能給徐兄安排一個教職,雖不敢說能夠錦衣玉食,勉強裹腹還是能夠達到的。

    徐兄在龍光書院可與吳先生一同探討夷人學說,另外書院中還有馬玉、江以達等生員,都曾與小弟一起鑽研過西方算術,徐兄與他們在一起,當會有所收穫的。」

    「果真能夠如此?愚兄願往。」徐光啟欣喜地應道。對於他來說,在哪教書都是一樣的,如果到豐城去能夠吃飽飯,同時還能和一群生員、教諭什麼的一起探討西方數學知識,這樣的好事,他豈能拒絕。

    蘇昊見徐光啟答應了,也是興奮之極。徐光啟的天資,應當是在吳之誠、馬玉等人之上的,如果他願意留在龍光書院去研究數理化知識,那自己的知識就不愁沒有人去傳承了。至於說什麼教職之類的,蘇昊只是說說而已,蘇昊現在好歹也是手上擁有好幾項產業的人了,養活一個徐光啟有何難哉。

    蘇昊當場寫了兩封信,讓徐光啟分別帶給吳之誠和陸秀兒。前一封信是讓吳之誠收留徐光啟在書院教書,後一封信則是讓陸秀兒拿出錢財來資助徐光啟,務必讓他在豐城衣食無憂,最好能夠樂不思蜀。

    徐光啟收下書信,無意中抬頭一看窗外,不禁莞爾,原來窗外已經微微有些見明,他們倆不知不覺地,竟然談了一夜。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改之老弟年未弱冠,卻見識非凡。子先從前還自忖有些閱歷,與改之一比,才知道自己是井底之蛙啊。」徐光啟用一番感慨總結道。

    蘇昊連連擺手:「徐兄所言,實在是羞煞小弟了。小弟只是機緣巧合,得一名傳教士指點了幾日,此外還有自己的一些心得。徐兄才高八斗,若是研修這夷人學說,成就必定百倍於小弟。」

    「改之謙虛了。」徐光啟說道,「愚兄先告辭了,改之也歇息一會吧。今日不是說還有什麼操演嗎,與改之暢談之後,愚兄倒是急著想看看這夷人的測地之術有何精巧之處了。」

    蘇昊送走徐光啟,上床稍稍睡了一小會,天色就已經大亮了。他起身梳洗更衣,走出房間,見陳道、熊汲、徐光啟等人都已經收拾停當在等著他了。徐光啟也和他一樣熬了一夜,臉上卻毫無倦色,相反還有一些亢奮的神情。

    幾個人出了驛館,來到勘輿營搭起的帳篷營地。勘輿營的士卒們比他們起得更早,即便是在行軍途中,郝彤、鄧奎仍然帶著他們在鎮子外面跑了幾里路,回來又練了一會刀槍,此時正在吃飯,準備一會就在樵捨鎮周邊進行測繪演練。

    早有士卒給蘇昊等人端來了米粥、年糕和小菜等,這都是營中自己做的。蘇昊招呼著眾人一起吃了飯,然後下令列隊。士卒們分小旗站成了一個方陣,橫平豎直,每個人都繃著臉,腰桿挺直,軍容嚴整,不但陳道看了暗暗點頭稱奇,連熊汲和徐光啟也歎為觀止。

    「這分明是一支軍隊啊,哪裡是什麼民壯?」徐光啟小聲地對蘇昊說道。

    蘇昊也小聲地回答道:「徐兄,不好意思,昨天我有所隱瞞了。小弟此行的身份是南昌衛下屬一個百戶所的百戶,這些士卒就是小弟的部下。」

    「原來蘇老弟竟然是行伍中人,失敬了。」徐光啟也不知是驚奇還是遺憾地說道。

    列隊完成,郝彤跑過來向蘇昊請示今天的任務,蘇昊轉頭對陳道說道:「陳主事,要不,你先給士卒們訓訓話吧?」

    陳道笑著擺擺手道:「免了免了,我哪懂得什麼訓話,你們就按平日裡操演的方法去做就是,不用管我。我早就說過,我只是陪你們一同去雲南逛逛,這軍中事務,還是蘇百戶主管就是了。」

    蘇昊知道陳道的脾氣,也不強求,便向郝彤和鄧奎下達了命令,讓他們開始安排各小旗開展測繪工作。郝彤在頭一天就已經安排人在周邊跑了一圈,繪製出了周邊的草圖,此時便把各小旗官喊過來,向他們分配任務。各小旗官拿到分配給本小旗的圖紙後,回歸本隊,帶著小旗的1o名士兵,扛著各式儀器便出了。

    「陳主事,你看咱們是一塊去看看,還是分頭去看?」蘇昊對陳道問道。

    陳道道:「還是分頭吧,這樣可以多跟幾隊。熊老弟和徐老弟如果想看,要不就各隨一人吧?」

    「我隨蘇百戶吧。」徐光啟搶先說道。

    「也罷,我就與熊老弟一道吧。」陳道笑呵呵地說道。

    ps:感謝書友「大珠小珠」指點,橙子才知道自己一直把「自忖」寫成了「自討」,皆因學藝不精之故,實在是汗顏。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3-6-6 11:04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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