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大明地師 作者: 齊橙 (已完結)

 
mk2258 2013-3-26 07:34:5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32 536440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6-7 00:43
150 攤上事了
       
        蘇昊帶著徐光啟,除了一個小旗的士卒前往鎮子西邊的一片丘陵地帶去進行測繪。到了現場之後,士卒們不需要蘇昊下命令,就在小旗官的指揮下各自到位,有的立標竿,有的架經緯儀,有的拿著紙和筆做記錄,一切都做得井井有條。

        徐光啟得了蘇昊的允許,一會跑去看看經緯儀上的望遠鏡,一會又自己用目測的方法估算著眼前各種地物的距離和標高,再與士卒們測量出來的結果去加以對照。聽到士卒們報出各種參數,他非得讓蘇昊給他解釋一下含義不可。不過,大神畢竟就是大神,蘇昊簡單地一解說,徐光啟就豁然開朗了,學習速度比那些士卒們快上十倍也不止了。

        「改之弟,要不,讓我也測一個?」徐光啟在弄明白了測量原理之後,技癢難耐,非要自己實踐一下不可。

        蘇昊笑道:「徐兄不是說這等粗鄙之事不值得做嗎?怎麼自己也動手了?」

        徐光啟向蘇昊作著揖道:「改之老弟莫要恥笑於我的,愚兄已經知錯了。據愚兄揣測,改之弟此去云南,定然是替軍中測繪那作戰地圖。那軍中主將有了如此精密的地圖,才能真正做到運籌帷幄,決勝千里啊。」

        蘇昊道:「徐兄果然目光如炬,一下就看出我這勘輿營的作用了。徐兄若是對這測繪感興趣,小弟這就教你如何用這經緯儀。」

        「那就多謝改之了。」徐光啟說道。

        蘇昊帶著徐光啟來到一架經緯儀前,讓正在操作的士卒退開,然後開始手把手地教徐光啟如何使用經緯儀。勘輿營使用的經緯儀經過不斷改進,如今功能已經非常完善。徐光啟把眼睛湊到望遠鏡的目鏡上,照著蘇昊的指點,調節著經緯儀上的各個手柄,忙得不亦樂乎。

        蘇昊站在一旁,看著這位未來的大科學家像揀著個新玩具的孩子一樣興奮,不禁心中好笑,他對徐光啟說道:「徐兄,看一會就可以了,等你去豐城的時候,我讓人送一架經緯儀給你就是了。我的朋友馬獨文現在正在山裡修水庫,也需要進行測量,你可以去找他,讓你過足測繪的癮。」

        「那就多謝改之了。」徐光啟說道,說話的時候,他的眼睛也仍然沒有離開望遠鏡的目鏡,他轉動了一下手柄,把視線轉向遠處的一片田地,看了一小會,他突然對蘇昊說道:「改之,你快來看看,那邊好像出事了。」

        「什麼,出事了?」蘇昊一愣,不會吧,就讓徐光啟看了這麼一小會望遠鏡,他居然就看到遠處出事了。

        旁邊早有士卒遞過來一副雙筒望遠鏡,蘇昊接在手中,照著徐光啟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發現在遠處的那片田地裡,聚集了一大群人,其中赫然就有穿著鴛鴦戰襖的勘輿營士兵。這麼遠的距離,他無法聽到那裡的聲音,但從鏡頭裡看,分明是士兵和當地人發生了衝突,似乎已經到了劍拔弩張的境地了。

        「呂瑚!」蘇昊大聲喊著小旗官的名字。

        「在!」呂瑚跑過來應道。

        「你看看,那邊是不是咱們的人?」蘇昊指了指遠處,對呂瑚說道。

        呂瑚接過蘇昊遞給他的望遠鏡,看了一眼,說道:「回蘇百戶,那邊是咱們的人,應當就是第三小旗的,我看到熊家兄弟了。」

        「見鬼!」蘇昊罵了一聲,道:「全體都有,留兩個人看守設備,保護徐公子,其餘的人,跟我跑步前進!」

        徐光啟有心說自己不需要人保護,但話沒出口,就見蘇昊帶著呂瑚以及另外8名士兵向發生衝突的地方衝過去了。速度之快,徐光啟自忖是無法追上的。但既然是好朋友的屬下出了事,他自然也不能不上前去幫忙,於是也跟著蘇昊一行跑了過去。

        蘇昊一馬當先地衝到了衝突現場,他看到現場的情況與他剛才在望遠鏡裡看到的又已經有所不同了。熊民范、熊民仰兩兄弟已經被人打翻在地,七八名壯漢正在按著他們倆。另外還有二十幾名壯漢圍住了其餘的七八名士兵,小旗官何本澄指揮著士兵們背對背圍成一個防禦陣形,保護著身後的測繪儀器。

        「都給我住手!」蘇昊斷喝一聲,人已經來到了按著熊家兄弟的那幾名壯漢面前。他沒有馬上動手,而是指著那幾名壯漢,斥道:「把我的人放開!你們不知道毆打官兵罪加一等嗎?」

        呂瑚等人與蘇昊差著前後腳也趕到了,他們站在蘇昊身邊,對那幾名壯漢怒目而視,等待著蘇昊的命令。

        「你叫我們放,我們就放嗎?你算老幾!」壯漢中間有一個小頭目梗著脖子說道。

        「這是我們百戶,你放尊重點!」呂瑚吼道,沒有蘇昊的命令,他不敢輕舉妄動,但吼一嗓子還是可以的。

        「喲,百戶,嘖嘖嘖,好大的官威啊。」那小頭目面有鄙夷之色地說道。

        蘇昊看著熊家兄弟給對方按在地上,不斷地掙扎叫罵著,心裡早起了怒火,只是因為人生地不熟,不便於發作而已。他低沉著嗓子說道:「我再說一遍,馬上放開我的人。我的人如果有什麼錯,我自會賠禮道歉,但你們必須先放人再說。」

        「放人?你得跟我家老爺說去。」小頭目傲慢地說道。

        「你家老爺在哪?」蘇昊問道。

        小頭目用嘴努了努,示意了一個方向,然後說道:「我家老爺在家裡喝茶呢,你多備點禮品,到我家門外跪兩個時辰,沒準我家老爺就願意見你了。」

        「你是真不打算放人了是不是?」蘇昊走上前一步,瞪著小頭目問道。對方挑釁的意思已經非常明顯了,蘇昊知道此事已難善了。

        「不放!你敢乍的……哎喲,我的媽呀!」

        小頭目剛剛頂了一句,就見眼前一花,腰上早挨了一腳,咕咚就摔到幾步開外去了。蘇昊這半年多的軍事訓練不是白給的,前世練過的那些格鬥術也都已經被他揀回來了,據郝彤對他的評價,對付尋常的三五個人已經不在話下了。

        蘇昊這一出手,相當於給呂瑚等人發出了信號,眾人看著自己的袍澤被毆,早就已經憋足了勁,此時見自家的百戶親自出手了,當兵的哪還能袖手旁觀。這群壯漢也就是30幾人,兩個小旗的勘輿營士兵加在一處,算上蘇昊,正好是20個人。20名訓練有素的軍人,對付30多個平民,那自然是不在話下的。

        眾人往前一沖,原來控制著熊家兄弟的那幾個人只好分出手來應對,大個子熊民范咕嚕一聲就從地上爬起來了,胳膊一掃,便把兩名正按著兄弟熊民仰的當地人掄出了十幾步遠。熊民仰脫了羈絆,站起身來,剛才被圍毆的怒氣沖上心頭,拳頭掄起來,像雨點一般地砸向剛才打過他的一名當地人。

        好一場亂戰,等到徐光啟氣喘吁吁地趕到時,戰鬥已經結束了,30幾名當地人橫七豎八地倒了一地,勘輿營的士兵也有七八個人掛了彩,連蘇昊臉上都有一塊淤青,不知是什麼時候挨了一記黑拳。

        「剛才是怎麼回事?」

        看著現場已經沒有一個當地人還能立起來,蘇昊才有閒暇來向第三小旗的小旗官何本澄瞭解情況。在不明真相的情況下,先率眾把對了個落花流水,這種霸道的行徑,還真不是蘇昊的本性,也許這就是與郝彤、鄧奎等兵痞接觸太多的後遺症吧。

        何本澄上前報告道:「回蘇百戶,我小旗奉命在此處進行測繪,結果這傢伙就帶了十幾個人過來騷擾。他們先是問我們在幹什麼,然後就叫我們滾開,還要搶奪我們測繪出來的圖紙。我問他是干什麼的,他說我管不著,還說如果我們不把圖紙撕掉,他就要讓我們無法走出這新建縣。」

        「這不是有30多個人嗎?」蘇昊指了指地上那些人,對何本澄問道。

        何本澄道:「沒錯,我們發生了爭執,然後他們那邊就又叫來了人。他們要搶熊老三手裡的圖紙,熊老三不給,他們就動了手。然後是熊老2上前幫著他兄弟,被他們七八個人一起上前給打翻了。我看他們人多,怕儀器被他們砸壞,所以命兄弟們先保護儀器。若是蘇百戶沒有及時趕到,我正準備隻身一手去營救熊家兄弟的。」

        何本澄這樣說,自然是為瞭解釋為什麼對熊家兄弟見死不救。在敵眾我寡的情況下,何本澄列出防禦隊形,先保護儀器,再設法救人,這個處置是沒有問題的,蘇昊對他進行了肯定。

        問完何本澄,蘇昊又來到了那個先前很囂張的小頭目面前,對他問道:「兄弟,你叫什麼名字,為何來騷擾我軍?」

        「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性,魯存仁是也!」小頭目趴在地上,被兩名勘輿營的士兵用腳踩著,狼狽不堪,卻還不忘拽一句文,「老子是鄔老爺家的保鏢瓢把子,你個小小的百戶,敢打鄔老爺的人,你攤上大事了!趕緊把爺爺扶起來,給爺爺磕三個響頭,我饒你不死。」

        「魯存仁是吧?」蘇昊笑了,「你敢聚眾毆打官兵,信不信我現在就可以把你的腦袋砍下來?你家鄔老爺是何許人也,你是受何人之命來騷擾我軍,目的何在,給我從實招來。牙關半個不字,我先騸了你再說!」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6-7 14:03
151 原來是誤會

    從魯存仁的本意來說,是想表現得寧死不屈的,但無奈蘇昊一出手就是陰招,直奔他的弱點而去了。

    蘇昊手上攥著一把明晃晃的小刀,在魯存仁的褲襠上輕輕一劃,魯存仁就感覺到了某個部位有一種沁人心脾的涼爽。在他的印象中,他的褲子用的是很好的面料,而且裡面還襯了一層棉花,但蘇昊幾乎沒用力就把他的褲子給挑開了,可以想見他手裡的刀子是何等的鋒利。這樣鋒利的刀子如果再往下一點,那麼後果是非常嚴重的。

    「好漢饒命!」魯存仁下意識地就喊了起來,喊完之後才覺得滿臉通紅,這是他學藝數十年來第一次被嚇成了這個樣子。

    「說吧,誰派你來的,為什麼跟我們過不去。」蘇昊收起刀子,輕描淡寫地說道。

    「是是……」魯存仁只覺得兩股戰戰,再也硬不起來了,他結結巴巴地說道:「是我家老爺……,我家老爺是鄔員外,遠近百里都知道我家老爺的大名,是他叫我……呃,叫小人來的……」

    「他叫你們來幹什麼?」蘇昊繼續問道。

    「不許你們測我們的田畝。」魯存仁道。

    蘇昊扭頭看看何本澄,問道:「你們測量人家田畝的時候,可曾踩壞青苗?」

    「呃……回蘇百戶,這田裡哪有青苗啊?」何本澄苦著臉說道,時下正是年根,田里長的都是野草,何來青苗之說?如果是其他季節來按測繪,蘇昊早就給他們制訂過紀律,要求不許踐踏青苗,實在迫不得已要毀壞青苗的時候,也要照價賠償。勘輿營的士兵都是農家出身,這點道理還是懂的。

    蘇昊也才發現自己擺了個烏龍,大冬天的,到田裡踩一踩,有何相干?他回過頭對魯存仁問道:「魯瓢頭,我軍並未踏壞你們的青苗,你家老爺何故要阻止?」

    「我不叫瓢……」魯存仁鬱悶之至,他自稱是保鏢的瓢把子,那只是自稱,不是意味著蘇昊也可以這樣稱呼他。他的正式職務是護衛總管,所以蘇昊應當叫他魯總管才對。可如今蘇昊為刀殂,魯存仁為魚肉,哪還容得他去爭什麼稱呼,他只能暗歎一口氣,說道:「我家老爺不是因為你們踏青苗,而是不想讓你們測我們的田畝。」

    「這是何故啊?」蘇昊奇怪地問道。

    徐光啟卻聽出了一些端倪,他對蘇昊小聲說道:「蘇百戶,咱們借一步說話。」

    蘇昊隨著徐光啟往旁邊走了幾步,避開眾人,徐光啟道:「蘇百戶,我明白鄔員外的擔憂了,他是擔心你們是來勘測他的田畝的。」

    「什麼意思?」蘇昊問道。

    徐光啟道:「這些大戶人家的田畝,都是要納稅的。田畝越多,納稅也就越多。若是能夠隱瞞一些田畝,就可以少交賦稅,我這樣說,改之可明白?」

    「我好像是明白了。」蘇昊點點頭,他知道自己是被人誤解了,這場衝突實在有點冤。

    明代中後期,土地兼併的現象日益嚴重,許多大地主佔有了大量的土地,卻承擔著很少的稅賦和徭役,這就使自耕農的負擔不斷加重,社會矛盾不斷積累。為了消除矛盾,平衡稅負,嘉靖初年,官方出台了一條鞭法,將各種賦稅、徭役等攤入田畝,使稅負與田畝的多寡相掛鉤。一條鞭法經萬曆初年張居正大力推行之後,基本上已經遍及了全國,成為主要的稅賦徵收制度。

    在這種情況下,無論是地主還是自耕農,都要想方設法地隱瞞自己的田畝,從而達到逃避稅收的目的。自耕農的田畝少,這種需求還比較弱,大地主則不同,他們擁有的土地動輒數萬畝,攤到頭上的稅收是非常可觀的,所以他們對於隱瞞田畝有著更高的積極性。

    張居正任首輔期間,曾經進行過全國性的土地清丈,僅在幾個省的範圍內,就清查出了瞞報的土地2.4億畝之多。張居正的這個舉措受到了廣大地主階層的強烈反對,推行過程中步履維艱。張居正死後被定罪抄家,不能不說與他得罪了整個地主階層有關。

    蘇昊帶著一支莫名其妙的隊伍來到樵捨鎮,一聲不吭地就開始進行土地測量,想不讓人誤會都難。這位鄔員外估計在土地方面也有不少貓膩,看到有人拿著儀器對自家的田畝看來看去的,自然就起了疑心,這才引發了這場衝突。

    想明白了這點,蘇昊便回到魯存仁的身邊,他向自己的士兵們擺了擺手,示意他們放開人。士兵們向後退了幾步,那些先前被士兵們按住或者用眼神威脅著不敢起來的鄔家護衛們互相對了對眼神,然後一個接一個遲疑著站了起來。

    魯存仁也站了起來,他的褲襠已經被蘇昊劃破了,下身冷嗖嗖的自不必說,關鍵是稍一動彈就*光乍現,這使得他好生狼狽。蘇昊走到他的面前,一拱手,說道:「魯瓢頭,適才之事,純屬誤會。煩你回去轉告鄔員外,我等是邊軍,在此只是操演地圖測繪,無干田畝清丈事宜,請他放心。我等對諸位多有得罪之處,還請諸位原諒。」

    蘇昊的話說得很客氣,但並不是服軟。熊家兄弟挨了打不假,但反過頭來,勘輿營的士兵們把對方也揍得夠嗆,吃虧的是鄔家的護衛。蘇昊說一句原諒,就把這事給揭過去了,屬於典型的得便宜賣乖的行為。

    魯存仁哪裡不知道這一點,至少自己被人家用刀子劃了褲襠,這可是奇恥大辱的事情,豈能一句原諒就罷休了。但眼前這邊士兵的戰鬥力,他是見識過的,知道自己雖然人數上佔優,再打一次還是免不了被*的結果,於是也不敢強硬了。他冷冷地哼了一聲,便帶著自己的人,灰溜溜地走了。走路的時候,他不免要夾著點襠,看起來實在是滑稽之極。

    「哈哈,這個蠢才今天可是丟人丟到外婆家了。」士卒們哈哈大笑起來,剛才衝突的時候,魯存仁甚是拔扈,士卒們早就憋著一口氣了。現在見蘇昊使出如此陰鷙的招術,大家都感到有一種暢快的感覺。

    「改之,此事只怕還有後患吧?」徐光啟站在蘇昊身邊,小聲提醒道。

    蘇昊輕歎一聲,道:「小弟豈不知會有後患,但已經動手了,後悔也來不及。要怪就怪我們事先沒有考慮周全,犯了人家的忌諱了。」

    徐光啟道:「這地主隱瞞土地之事,是天下人皆知的。朝廷在這方面也無所建樹,實在是讓人心寒。今天也就是你帶著兵,有些武力。若是尋常的稅務大使來清丈田畝,豈不被這些護衛群毆至死?這些地主偷漏稅賦,本已是可惡之極,其居然還能如此囂張,實是國之大害啊。」

    蘇昊道:「這些事就不是我一個小小的百戶能操心的了,我只盼此事能夠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知足了。」

    徐光啟道:「不過改之也不必太過擔心,你這一營兵士,也有百人之眾,想來這鄔員外也不敢來粗的,毆打官兵的罪名可是不小,他一個小鄉紳怕是承不起。我琢磨著,咱們打傷了他們的人,鄔員外只怕會上門索取一些湯藥錢,算是挽回一個面子。若是所費不多,愚兄倒是覺得給他就是了。」

    徐光啟畢竟是個文人,有些息事寧人的心態。蘇昊對於他的建議,倒也沒有什麼異議,他也不是那種驕橫拔扈的人,該給別人面子的時候,自然也是會給的。他對徐光啟說道:「徐兄所言甚是,小弟就以不變應萬變,先看看這位鄔某人如何出招再說了。」

    出了這樣的事情,測繪也做不下去了,蘇昊宣佈班師回營。陳道、熊汲、郝彤、鄧奎等人也都回來了,蘇昊把事情的前因後果向他們一說,他們各自反應頗有些不同。

    陳道擺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只是微微點頭,什麼話也不說。

    熊汲從一個商人的角度,替蘇昊分析了一下鄔員外可能的反應,並且表示如果對方要討湯藥錢,他可以代蘇昊支付,當然,前提是對方的開價還比較合適的話。

    郝彤頗為自責,說自己事先沒有考慮到這一點,否則也不至於釀成這樣的衝突。不過,對於蘇昊帶人去找回場子這件事,他表示了與蘇昊高度一致的立場。

    鄧奎則是把拳頭捏得格格作響,揚言今日之事可惜他沒在場,否則挑釁之人至少也得每人斷一條腿或者胳膊才能離開。對於蘇昊擔心的鄔員外可能來找茬一事,鄧奎大不以為然,說道:「我老鄧還就怕他不來呢,他若敢來,那就是進攻官軍大營,是謀反的大罪。老鄧我先宰了這老小子,然後再去報官,還能得到賞格呢。」

    「左右只是一些誤會罷了,鄧總旗勿要妄言武力。」蘇昊勸阻道。

    陳道打了個哈欠,說道:「各位現在說這些都太早,也許鄔員外先前不知道我們的身份,現在知道我們是官軍,豈有再來找麻煩的道理。大家跑了這半天,也都餓了吧,熊老弟昨日說了要請客的,可別因為此事而拂了熊老弟的美意哦。」

    「陳主事說得對,大家先吃飯,其他的事過後再說。」熊汲也趕緊接過話頭說道,他上午和陳道一起去看勘輿營的測繪,已經知道陳道的身份了,所以對陳道愈加恭敬。

    蘇昊不知道陳道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不過既然陳道不願意再討論此事,他也不好多說什麼,於是也哈哈笑道:「那就叨擾熊兄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6-8 00:44
152 盯梢
       
        雖然有了上午的不和諧插曲,下午的測繪操演仍然繼續進行。不過,出於安全的考慮,下午各個小旗之間的距離沒有隔得太遠,而且約定了互相關照。還有,為了避免引起新的誤會,測繪工作只選擇在丘陵山坡進行,避開了大戶人家的田地。

        陳道對於所有這些安排都只是哼哼哈哈的,不予表態,好像他真的只是一個打醬油的。蘇昊弄不清楚他到底在想什麼,索性也就裝憨,真正是以不變應萬變了。

        到了半下午時分,陳道終於來找蘇昊了,他對蘇昊說道:「改之,咱們今日在此操演畢,明日就要啟程繼續順流而下。熊汲和徐光啟二人則是逆我們的方向而行,熊汲要去南昌府,徐光啟據說是聽了你的邀請,要去豐城,你可知此事?」

        蘇昊點頭道:「我已知道,他們打算明日和我們一起啟程,只是我們向北,他們向南而已。」

        陳道道:「今日之事,我們分明已經得罪了這鄔員外,但他卻不動聲色,我擔心他有何動作。若是對我等而來,我等畢竟是軍隊,應對之法甚多。但如果他們奈何我們不得,轉而尋熊、徐二人的晦氣,我們豈不是連累了朋友?」

        陳道一語點醒夢中人,蘇昊恍然道:「我倒忽略了這件事,依陳兄之見,當如何是好?」

        陳道道:「依我之見,可以遣一小旗士卒,護送他二人即刻離開,前往南昌府去投宿。我雖不知道那鄔員外是何許人也,想來手也伸不到南昌府去。咱們的一小旗軍士把他們送到之後,再乘民船追趕我等,這贛江上船來船往,鄔員外也不會知道其中還有我們的人吧。」

        「陳兄所言甚是,小弟這就去安排。」蘇昊說道。

        熊汲早已知道陳道的這個安排,蘇昊找到他時,他假意地客套了一番,然後就忙著收拾東西去了。徐光啟對於這個安排覺得有些意外,但聽蘇昊一說,他也有些害怕,於是也匆匆忙忙地跑去收拾行李,與熊汲一道離開樵舍驛。

        蘇昊讓陳觀魚在碼頭上雇了一條小船,又派了一個小旗的士兵護送熊、徐二人。由於陳觀魚給的銀兩不少,船老大拍著胸脯向蘇昊保證,天黑之前肯定能把二位相公平安送到南昌府治所在的南浦驛。

        「熊兄,徐兄,我們就在此分別吧。」在碼頭上,蘇昊向熊、徐二人拱拱手稱道。

        徐光啟道:「多謝改之的照顧,光啟今夜到南昌之後,明日一早就啟程前往豐城,然後就在豐城恭候改之從云南返回了。」

        熊汲則是嘿嘿笑著,說道:「改之老弟,我也打算去趟豐城,你歡迎否?」

        蘇昊道:「熊兄何日去豐城,務必提前通知小弟,小弟定出城十里相迎。」

        熊汲道:「我在南昌辦點事,隨後便去豐城,前後也就是這十幾日的時間,你能從云南趕回來否?」

        「這……」蘇昊愣了,他還以為熊汲說的去豐城只是一句客套話,誰想到熊汲還真存了這份心,而且是很快就要去。他納悶道:「熊兄在豐城也有買賣嗎?」

        熊汲道:「改之真是太不夠朋友了,我聽陳道和子先說起,才知道改之在豐城竟然做了那麼多的事情,煤炭、磷肥、琉璃、望遠鏡,這每一樣都是可以掙大錢的東西,改之竟然只瞞了我一人。」

        「呃……熊兄不會是想去做這方面的買賣吧?」蘇昊說道。

        熊汲道:「自古商人的本性就是逐利。愚兄是個商人,自然是逐利而行。聽說改之搞了這麼多好東西,愚兄垂涎三尺,正欲趁改之不在之際,去賤價買來,販往浙江售賣。改之派兵送我等去南昌府,讓愚兄好生感動,是以才對改之明言了。」

        「哈哈,原來如此。」蘇昊笑道,他當然知道熊汲這話只是開玩笑,但其透露出來的合作意願卻是真實的。

        原來,陳道和徐光啟都向熊汲說起了蘇昊的發明創造,熊汲自己親眼看到了勘輿營使用的望遠鏡,當即就發現了這項產品隱藏的巨大商機。他原本打算趁著今天晚上的時間與蘇昊談談合作的事情,現在情況有變,出於安全的原因,他必須提前離開樵舍鎮,所以只好在碼頭上提及此事了。

        「熊兄若是對小弟的那些小玩藝感興趣,儘管與我蘇氏商行的掌櫃和二掌櫃去談好了,你們談成什麼價錢就什麼價錢,小弟絕無二話。」蘇昊說道。商行的兩名掌櫃分別是陸秀兒和蘇小虎,都是蘇昊信得過的人,與熊汲談生意,應當不會讓自己吃虧的。

        熊汲道:「愚兄聽說,改之替子先寫了兩份薦書,到了我這裡,莫非連一份薦書都不肯寫?是否嫌愚兄是個商賈之人,渾身銅臭難耐啊?」

        「豈敢豈敢。」蘇昊連聲道,「熊兄如果需要薦書,小弟馬上給你寫就是了。」

        於是,蘇昊就站在碼頭上匆匆地給陸秀兒又寫了一封信,信中說明熊汲是自己介紹過去的,讓陸秀兒照著尋常做生意的價錢,與熊汲商談合作事項。熊汲收起書信,向蘇昊稱了謝,然後便與徐光啟一道,上了小船,徑向南浦驛而去。

        送走熊、徐二人,蘇昊心裡輕鬆了不少。現在不管鄔員外要出什麼招,他都沒什麼負擔了。勘輿營有100多號人,這個鄔員外就算是當地的土豪,難道還能湊出更多的護衛前來尋釁不成?

        下午的勘測平平靜靜地結束了,勘輿營眾人回到臨時營地,生火做飯,準備歇息。郝彤在營地外面轉了一圈,回來對蘇昊報告道:「蘇百戶,咱們營地四周,多了一些眼線,看來,鄔員外還是在惦記著我們呢。」

        「是嗎,帶我去看看。」蘇昊應道。

        郝彤引著蘇昊來到營地邊上,蘇昊順著他的指點看去,果然見到在街邊、樹下等處,各有一些閒人在晃悠。他們無所事事,裝著過路或者擺攤的樣子,眼睛卻頻繁地盯著勘輿營這個方向。郝彤是當過軍中斥候的,眼睛很毒,一下子就看出這些人來者不善了。

        「娘的,這姓鄔的到底想幹什麼?」蘇昊嘀咕道。

        郝彤道:「依屬下的猜測,他應當是在找幫手。現在幫手還沒到,所以他要派出人盯我們的梢,以防我們不告而走。」

        「難道他還會勾結強人來找我們的麻煩?」蘇昊問道。

        郝彤搖搖頭道:「這倒不至於,勾結強人陷害官兵,這可就真的是謀反的大罪了。這個鄔員外應當是有家有業的人,不至於會做得這麼極端。」

        「那麼他能找什麼幫手?」蘇昊又問道。

        郝彤道:「看對手的這個陣勢,或許是想等官衙的人來經辦此事吧。」

        「我們沒做錯什麼,官衙也奈何我們不得。」蘇昊說道,「不管他了,咱們該吃就吃,該睡就睡,等他出招,咱們再見招拆招好了。」

        郝彤抱拳道:「末將也是此意,只是擔心蘇百戶不放心罷了。」

        涉及到打仗的事情,蘇昊自認為經驗不如郝彤和鄧奎充分,索性把權力交給了他們,讓他們安排值勤等事項。郝彤是個心細如髮的人,他一方面命令勘輿營的士卒要照常歇息,不得張皇失措,另一方面又安排下幾層暗哨,嚴嚴實實地防守著營地,以防不測。

        蘇昊等人仍然住在驛館裡,他們倒不用擔心自己的安全問題。如果公差在驛館遭襲,那可是天大的事情,相信像余宜這樣的地頭蛇是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的。

        這一夜居然又是平平靜靜地過去了。第二天早上,蘇昊和陳道離開驛館,回到營地,郝彤向他們報告說,營地周圍那些盯梢的人頭天晚上一直都沒有撤走,但也沒有什麼進一步的舉動。這種情況讓蘇昊覺得心裡老大地不踏實,想想看,自己得罪了人,人家不急著上門來找事,而是安排下一群人在旁邊盯著你,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啊。

        「陳主事,你看這事當如何處置?」蘇昊向陳道請示道。

        陳道說道:「既然這個鄔員外遲遲不肯露面,咱們也沒必要等他了。用過早飯之後,咱們就按原計劃啟程吧。我估計,看到咱們啟程,他該會著急了,否則,咱們一離開這樵舍驛,他還能找誰去?」

        「這老傢伙還真是沉得住氣啊。」蘇昊嘟噥道。

        陳道笑道:「改之,以後可記住了,好生約束你的士卒,不要惹事生非。你看現在咱們都成了驚弓之鳥了。」

        蘇昊嘆道:「這豈是我想不惹事生非就能夠躲得過去的?」

        勘輿營開始拔營啟程了,看到士卒們在收帳篷,不遠處那些盯梢的人都動了起來。他們湊在一起互相商量了一下,隨後便有幾個人匆匆忙忙地跑開了,估計是回去通風報信。其餘的人依然呆在原處,繼續觀察著勘輿營的動向。

        蘇昊決定不給對方留下反應的時間,他下令眾人加快速度,一切按照戰時要求去做。前後不到半刻鐘的光景,勘輿營的士卒們就已經把所有的東西都收拾停當了,那些住在驛館裡的繡娘們也都出來了。蘇昊一聲令下,隊伍浩浩蕩蕩地向碼頭走去。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6-8 23:39
153 攔截
               
    郝彤和鄧奎一前一後,在隊伍的兩頭警戒,他們的手一直按在刀柄上,隨時準備應付各種不測。然而,一切大家預想的事情都沒有發生,那些盯梢的人只是遠遠地跟在隊伍後面,一直看著勘輿營全部上了船,拔錨起航,他們也沒什麼特別的舉動,以至於蘇昊都隱隱地有些失望的感覺。

    「這可邪了門了,他們盯了我們一夜,難道就是為了給我們送行的?」蘇昊嘟噥道。

    鄧奎咧著大嘴笑道:「我看八成是如此,這個什麼鳥鄔員外,估計是怕我們找他的麻煩,所以派人盯著我們。看咱們走了,他估計正在放鞭炮慶祝呢。」

    「陳兄,你以為呢?」蘇昊向陳道問道。

    陳道呵呵笑道:「也許正如鄧總旗所言吧,不過,這一路上咱們還是小心為妙。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也不知道這位鄔員外是君子還是小人,咱們還是寧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吧。」

    蘇昊點點頭道:「陳兄所言甚是,郝彤、鄧奎,你二人還是守著前後兩條船,以防不測。」

    三條船組成的船隊順流而下,向前走了約摸20里路,前船忽然停了下來。梢公用竹篙穩住船,等著蘇昊和陳道乘坐的中間那條船追上來,與前船並排停下。

    「出什麼事了?」蘇昊鑽出船艙,對在前船上的郝彤問道。

    「回蘇百戶,前面有兩條船打橫,封住了航道。」郝彤報告道。

    「哦?」蘇昊心裡一驚,他拿出一個望遠鏡,向前看去,果然見前面大約一里來遠的江面上,橫亙著兩條大船,嚴嚴實實地封住了去路。從望遠鏡中,還可以看到那兩條船上站了不少人,手裡都拿著刀斧等武器,顯然是來者不善。

    蘇昊轉頭看看兩岸,只見兩岸都是長滿了蘆葦的荒灘,時值隆冬,蘆葦都已經枯黃,讓人很容易聯想到放火之類的事情。

    「能不能分辨出前面是什麼人?」蘇昊對郝彤問道。

    郝彤道:「從裝束上看,不像是水寇,倒有點像是衙門裡的人。」

    「這麼說,這個鄔員外是報官了,找了一群衙門裡的人在此處堵截我們。」蘇昊說道,「你還別說,這幫人倒也不笨。此處是荒郊野外,出了什麼事情都可以憑著他們一張嘴去說,沒有人證。而且這邊都是蘆葦灘,我們除非是掉頭回去,否則連個騰挪的地方都沒有,只能與他們正面交鋒。」

    「正是如此。」郝彤說道,「不過,屬下倒有一點不明白,我們畢竟是大明官兵,有百十號人,這新建縣衙就算把三班衙役都叫上,難道就能夠阻住我們?」

    「也許鄔員外還找了一些護衛之類,這樣人數就多了。」蘇昊猜測道。

    「人數再多,也不過就是土雞瓦狗,惹毛了老子,老子可就要開殺戒了。」郝彤惡狠狠地說道。

    陳道此時也已經從船艙裡鑽出來了,他看看前面的江面,又看看兩岸,皺著眉頭,說道:「如果攔江的人果真是那鄔員外,那此人實在是不知死活。光天化曰之下攔截大明官兵,他就不怕擔個謀反的罪名嗎?」

    「也許他有什麼過硬的背景吧。」蘇昊說道。

    「蘇百戶,眼下之事,你待如何處置?」陳道問道。

    這其實是蘇昊想問陳道的話,想不到卻被陳道搶了先。蘇昊在心裡鄙視了一番陳道的油滑,然後答道:「依我之見,我們應當繼續前進,與對方當面說話,向對方說明利害。對方若是識趣,讓開航道,此事也就罷了。對方若是一味糾纏,甚至打算來硬的,那我們也不懼他們,大不了再打一架就是了。」

    陳道說道:「嗯,蘇百戶所言有理。我是北人,有些暈船,不可久站,所以此間之事,就煩蘇百戶處置吧。」

    說罷,沒等蘇昊說什麼,他就晃晃悠悠地鑽回船艙去了。剛才他與蘇昊一道在船艙裡喝茶聊天,也沒見他有什麼暈船的跡象,這一會遇著麻煩事,他的暈船病就犯了,實在是夠無恥的了。

    郝彤看著陳道鑽回船艙,然後小聲地對蘇昊說道:「蘇百戶,這個陳主事怎麼如此怕事?兵部派他來,到底是干什麼的?」

    蘇昊搖搖頭道:「我哪知道他是來幹什麼的,不過,大衙門裡的官員,遇事明哲保身也不奇怪。說起來,也是因為咱們莽撞,惹出了事端,他犯不著替咱們受過吧。」

    「也罷,他不管也好,我們還少些羈絆。」郝彤說道,「蘇百戶,你下令吧,咱們怎麼做?」

    蘇昊道:「這樣吧,我到前船來,咱們一道上前去見那攔江之人,問問他們的意圖。中船上有陳主事和10名繡娘,要派人保護。若是雙方談不攏要動起手來,我們一半的人上前,另一半人護住三條船,尤其是要注意水下,不要被人暗算。此外,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傷人命,畢竟不是敵人。」

    郝彤點點頭,然後開始進行安排。此時後船也跟上來了,三條船並在一起,由郝彤指揮著,把人手重新調配了一番。調配之後,鄧奎仍然守著後船,蘇昊和郝彤守著前船,各船上都有熟悉水姓的士兵負責防守船頭和船尾,以防有人從水上進攻。所有的武器都已經拿出來了,發放到每名士兵的手上,小夥子們一個個血脈賁張,等著與敢於挑釁自己的對手較量一番。

    全部安排完畢之後,蘇昊下令繼續前進。三條船重新排成一字隊形,向封鎖著江面的那兩條船開去。蘇昊穿著百戶官服,站在船頭,面沉似水,郝彤一手按著刀柄,一手叉腰,站在蘇昊的身邊,頗有些侍衛的模樣。

    船隊越走越近,前船離著對方橫在江面上的船隻有十幾步遠的時候,梢公停住了船,用竹篙紮在水中,不讓船隨著水流漂動。蘇昊穩住了神,對著前面的船大聲喊道:「這是誰家的船,為何阻斷航道?本人乃南昌衛百戶蘇昊,有重要軍務在身,爾等速速讓開通道,否則貽誤本百戶的軍機,是殺頭的大罪。」

    話音剛落,從對面船的船艙裡鑽出來一個賊眉鼠眼、穿著官衣的人,身邊還帶著幾名胥吏。他走到面對著蘇昊的那側船舷,站穩了身子,向蘇昊拱拱手,問道:「對面可是南昌衛豐南百戶所的蘇百戶?」

    蘇昊愣了一下,自己分明沒有說是豐南百戶所的,對方卻能夠說出來的,顯然是打聽了一番的。知道自己是個百戶,還敢帶人前來攔截,看來這些人是頗有一些底氣的。從官衣服色上,他可以看出對方應該是個八品文官,如果他沒猜錯的話,此人應當是新建縣或者其他哪個縣的縣丞。

    「本人正是蘇昊,敢問閣下何人?」蘇昊說道。百戶是六品武職,雖說當年重文輕武,武官的地位低,但六品就是六品,在八品官面前還是能夠擺擺架子的。

    果然,對方應道:「下官是新建縣丞李冒,見過蘇百戶。」

    「哦,原來是李縣丞。」蘇昊懶懶地回了個禮,然後問道:「李縣丞是官衙中人,想必也懂得國家的律令吧?無故設卡攔截大明官兵,是何罪名,李縣丞可知道?」

    李冒道:「蘇百戶息怒,且聽李某解釋。昨曰有人到縣衙告狀,稱有閒雜人等在樵舍鎮恃強凌弱,無故滋擾鄉里,打傷多名無辜百姓,然後畏罪潛逃。李某特在此設卡堵截,欲捉拿兇手歸案,不料竟無意衝撞了蘇百戶,還請見諒。」

    對方裝得像真的一樣,蘇昊自然也配合做戲。他矜持地點點頭,說道:「原來如此,李縣丞辛苦了。這三條船上的人都是我百戶所的士卒,並無閒雜人等,李縣丞請下令讓出通道,讓我等通過吧。」

    李冒嘿嘿一笑,說道:「蘇百戶既然有軍務在身,李某自然是要讓蘇百戶通過的。不過嘛,為了以防萬一,還請蘇百戶允許本縣捕快到船上去看看,辨認一下是否有昨曰行兇的兇手,蘇百戶以為如何?」

    蘇昊臉一沉,說道:「李縣丞莫不是在和蘇某開玩笑吧?我這是官兵的船,你也敢搜查?」

    「職責所在,還請蘇百戶見諒。」李冒答道。

    「若是我不允呢?」蘇昊問道。

    李冒道:「以李某之見,蘇百戶乃是我大明官員,定然是會遵守國家法度的。李某在此辦差,蘇百戶自然會予以配合。不允之說,想必是蘇百戶的一句戲言吧。」

    蘇昊冷笑道:「軍中無戲言。李縣丞若是聰明,就請下令移開船隻,讓出通道。否則,只怕大家臉上都不太好看吧。」

    李冒道:「蘇百戶的意思,是想對下官和本縣的差役動武嗎?」

    蘇昊道:「我認識你是新建縣丞,但軍令可不認識。阻我大明官兵者,以謀反罪論,格殺勿論。」

    蘇昊一句格殺勿論一出口,他身後的幾十名勘輿營士兵一直端平了長矛,明晃晃的矛尖直對著對面船上的李冒和衙役們。李冒的腦門上明顯有些汗珠滲出來,不過,他還是強穩住了精神,色厲內荏地說道:「蘇百戶,你真想動武嗎?我可告訴你,強龍不壓地頭蛇,新建縣不是你一個百戶能夠惹得起的。」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6-9 01:08
154 宣示武力
       
        話說到這個程度,蘇昊知道對方是鐵了心要與自己作對了。單純是新建縣衙,應當是沒有底氣來和軍隊較勁的,不管軍人的地位如何低,一個七品的衙門也不敢明目張膽地挑戰一個六品的百戶。

        李冒敢於在這樣的情況下堅持要搜查自己的船,聲稱要捉拿兇手,這說明在他的背後有很硬的靠山。從各種跡象來分析,這個靠山只能是來自於鄔員外,也就是說,這個鄔員外是有背景的人,不但能夠讓縣衙出面給他找場子,還能夠給縣衙提供靠山。

        唉,早知道對方有如此大的來頭,當初自己就不去招惹他了,蘇昊在心中暗暗後悔道。他的本性是不願意惹事的,不過現在事情已經惹到頭上來了,也就由不得他退縮了。如果真的服軟,就要允許對方上船來抓人。且不說自己的士兵是絕對不容別人欺負的,就算他們一個人都沒有抓走,光是上船來搜查一番,這個面子也不是自己能夠丟得起的。

        事到如今,只有硬著頭皮頂了,事情如果鬧大了,也許兵部或者礦監李龍能夠幫自己周旋一番吧?

        蘇昊想到此處,回頭對梢公下令道:「開船,貼上去。」

        梢公哪裡見過這樣劍拔弩張的場面,早已嚇得腿肚子直抽筋了。聽到蘇昊的命令,他也不敢違抗,當即招呼水手們開船。

        船隻在水手們的操縱下緩緩向李冒乘坐的船靠近,李冒尖著嗓子喊道:「弟兄們,歹人拒捕,快操傢伙,準備動手!」

        他呆的船上有30多個拿著武器的人,一部分是縣衙的捕快,一部分則是鄔員外派來的護衛。聽到李冒的命令,眾人一齊拿穩了刀斧,做出接敵的準備。

        勘輿營的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靠近了李冒的船,還沒等兩船接舷,郝彤已經舉著刀跳了過去。幾名衙役和護衛撲上來,想控制住郝彤,郝彤掄著刀左右揮舞了幾下,幾名對手就骨轆轆地滾到一邊去了。蘇昊在這邊船上看得非常清楚,郝彤的刀根本就沒有出鞘,他是直接用刀鞘把人打倒的。郝彤手裡的刀是郝以宗精心打造的高錳鋼刀,如果出鞘的話,剛才那幾個人此時早已身首異處了。

        看到郝彤清開了場子,十幾名勘輿營的士兵也跳了過去,郝彤指揮著他們排開作戰隊形,平端著長矛,向那邊衙役們逼去。衙役和護衛手裡拿的都是短兵器,面對著長矛陣根本無從下手。士兵們只是端著長矛向前推進,對方如果後退,士兵們就繼續前進。對方如果試圖用刀斧來撥打,士兵們就挺矛攢刺,在對方身上開一個小小的口子。

        李冒所帶領的衙役和護衛們武力值倒不算太差,但由於他們是與官兵對壘,心裡有些犯憷,所以不敢使出全力,只能在勘輿營士兵的長矛前節節後退,最後不得不從這條船上離開了。他們有的跳到另一條船上,有的跳到了淺水裡,**地往岸上跑。李冒有心堅持一會,結果被一名士兵用矛桿抽打了一下,他吃疼不住,只好從船尾跳下水去,幾名衙役連忙上前營救,把他救上了岸。

        「梢公何在!」郝彤站在船上大聲地喊道,「快把船移開!」

        無人答應,想必是在李冒等人把船橫在江心的時候,就已經把梢公給遣開了。郝彤走到船頭,發現這條船的船與另一條船是用鐵鏈拴在一處的,船尾也是用鐵鏈固定在岸上,此舉顯然是為了防備勘輿營撞船。

        「蘇百戶,這兩條船是拴在一起的,鐵鏈子上掛了巨鎖,難以撬開。」郝彤回到自己船上,向蘇昊報告道。

        「你去向那李冒喊話,叫他安排人過來開鎖。你告訴他,如果不把鎖打開,後果自負。」蘇昊說道。

        郝彤來到李冒那條船的船尾,那裡正對著岸上,而李冒等人正聚在岸邊,叫叫嚷嚷地,既不敢進攻,也不願離去。

        郝彤大聲地喊道:「姓李的,我家百戶令你速來打開船鎖,放我軍通行。如若不然,後果自負。」

        李冒站在幾名衙役的後面,自忖與郝彤相距甚遠,沒有危險,他梗著脖子應道:「你們昨日滋擾村民,今日又拒捕,還毆打官差,罪大惡極。我已經派人去稟報南昌衛,南昌衛即刻就要派人來彈壓了,你們就在這等著瞧吧。」

        「呵呵,老子是邊軍,南昌衛管得著我們?姓李的,我再說一遍,趕緊過來打開船鎖,否則我們就要毀船了。」郝彤威脅道。

        李冒也是鐵了心,不管郝彤如何說,他就是不上前。郝彤無奈,他走回到船頭,認真看了看那條大鐵鏈,抽出自己的高錳鋼腰刀,有心想用刀來斬斷鐵鏈,又實在捨不得。這鐵鏈上的鐵環非常粗,如果用刀去砍,十有八九是刀要卷刃或者崩壞了。

        「怎麼,沒辦法嗎?」蘇昊不知什麼時候也上了這條船,站在郝彤的身後,笑呵呵地問道。

        郝彤搖搖頭道:「不行,對方鎖得太結實了,只有找鐵匠來砸才能砸開。」

        蘇昊回頭向江面上看去,只見在兩邊的江上,已經陸續積壓下了一些船。幸好此時因為接近年根,江上的船隻並不多。否則,以平常贛江的通航量來說,李冒這樣截斷航線,不知要耽擱多少船的航程了。

        「好吧,既然他們執迷不悟,那我們也只好給他們一個教訓了。」蘇昊說道。

        「蘇百戶打算如何做?」郝彤問道。

        蘇昊拿出一個兩三寸見方的油紙包,遞到郝彤面前,說道:「不跟他們客氣,直接炸了它。」

        這個油紙包裡裹著的,正是由陳觀魚和羅餘慶研製出來的黃色炸藥。炸藥包裡的雷管是用黑火藥製作的,起爆的原理是用導火索引爆黑火藥,然後再通過黑火藥的爆炸來引爆黃色炸藥。這種炸藥包研製出來之後,蘇昊曾經帶著郝彤和鄧奎找了片荒山去進行過試驗,所以郝彤知道它的用法以及威力。

        勘輿營此行,帶了一些黃色炸藥製作的炸藥包和更輕便一些的手雷,目的是為了應付各種不測。蘇昊決定在此處使用一個炸藥包,一方面是由於無奈,另一方面也有向李冒宣示武力的意思。

        幾名勘輿營的士兵跳到了另一條船上,同樣用長矛進行了清場,把那條船上的人全部逼到了岸上。隨後,勘輿營的士兵們也離開了新建縣的那兩條船,回到自己的船上,只留下一名水性極好的士兵準備引爆。

        勘輿營的三條船緩緩退後,離開新建縣那兩條船有幾百步遠,靜靜地等著石破天驚的場面。

        留在新建縣那兩條船上的士兵把炸藥包固定在了兩船連接處的鐵鏈子上,然後用火鐮點燃了長長的導火索。看著導火索開始嗞嗞燃燒,他毫不耽擱,跳下江去,奮力地向自己的船游去。

        他剛剛游出去不到一百步遠,就聽得身後傳來一聲巨響,船上、岸上的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一大團火光沖天而起,鐵鏈子像面條一樣被扯斷了,兩條攔著大江的船的船頭也不翼而飛,破木片甚至一直濺到了岸上。失去約束的兩條船頓時被江水沖開,像兩扇門開啟一樣,分別漂往兩邊的江岸。

        「這是怎麼回事!」被爆炸聲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的李冒狼狽地爬起來,向左右的衙役們問道。

        「回縣丞,這是官兵動用了火器。小人聽說邊軍有一種用火藥製的萬人敵,可炸萬人。咱們的船肯定是這樣被炸了。」一名衙役答道。

        「什麼萬人敵!萬人敵豈有這樣的威力。」李冒倒是有些見識的,他知道當年的火藥其實威力非常有限,除非堆上幾百斤,否則不可能有這樣大的爆炸聲。難道對方為了炸開兩條船,竟然能夠如此不惜工本嗎?

        「快,快去報信,說他們把鐵鎖給炸開了,馬上就要逃了。」李冒對手下人吩咐道。

        江面上,爆炸引起的巨浪已經逐漸平息,負責引爆的那名勘輿營士兵也已經被救上了船,幸好並沒有被飛濺的雜物擊傷。陳道聞聲又從船艙裡鑽出來了,他迷迷瞪瞪地問道:「適才是什麼動靜?」

        蘇昊道:「賊子用鐵鏈把船鎖住,不讓我們通過。我剛才讓人使火藥把鐵鏈給炸了。」

        陳道道:「是何火藥,威力恐怖如斯?」

        蘇昊掩飾道:「也就是普通的軍中火藥,只是我們研磨得更細,所以威力更大一些而已。我們帶出來,原本是為了對付大群的賊人的,沒想到在這用上了。」

        陳道自然不會相信蘇昊的鬼話,作為一名兵部主事,他還能不知道黑火藥是怎麼回事,其與蘇昊使用的黃色炸藥的威力是根本無法相提並論的。他剛才聽到的爆炸聲,絕對是一種新型火藥造成的。

        在這種時候,他也不可能去纏著蘇昊問個究竟了,他只是搖搖頭說道:「改之,你可真是個爆脾氣,什麼事不能好好說,怎麼能把人家的船給炸了?」

        蘇昊聳聳肩,說道:「這是他們自找的,我已經警告過他們了。你看,他們封鎖江面,這江上壓了多少船,我炸開他們的船,這可是為民造福的事情。」

        陳道嘆道:「唉,這江面是疏通了,可是我們與新建縣的積怨可是更大了。也罷,趁著他們反應不過來,快快離開吧,待我回兵部之後,再請命令來化解此事。」

        「那就拜託陳主事了。」蘇昊拱手道,他回頭向梢公喊道:「梢公,開船吧,今日我們務必通過吳城驛,進入鄱陽湖。」

        梢公答應一聲,拔起竹篙啟航,船隊順著江流,向下游駛去。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3-6-9 01:13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6-9 18:37
155 黃雀在後
       
        突破了李冒率人設置的障礙,船隊順流而下。蘇昊回到了中間那條船,但心緒卻不能平復,他對陳道說道:「陳兄,你看今日之事,是否有些蹊蹺啊?」

        陳道笑著問道:「改之覺得何處蹊蹺?」

        蘇昊道:「這個李冒明顯是叫那個什麼鄔員外叫來的,但他也不掂量一下,憑他這幾十名衙役,難道能夠阻住我們?他這樣在河上設卡,豈不是自取其辱?」

        陳道似笑非笑:「那依改之之見,他是何目的呢?」

        蘇昊搖搖頭道:「小弟實在是想不出來。」

        蘇昊的疑問很快就有了答案,船隊向前行了不到兩里遠,只聽得西側的岸上一聲號炮響,隨即便傳來了一陣喧囂。蘇昊趕緊衝出船艙,抬眼一看,只見在岸上密密麻麻地站著數百名身著鴛鴦戰襖的大明官兵,一個個手裡握著拉滿的弓,箭頭直指著江上勘輿營的這三條船。其中一些人在大聲地吶喊著:「停船靠岸,再不停船就放箭了。」

        「我靠!」蘇昊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這個姓鄔的有多大的能量啊,居然能夠調動軍隊來和自己為難。他有點不明白的,是對方既然有這樣的王牌,為什麼還要讓李冒帶著一群衙役在前面做戲,這不是多此一舉嗎?

        陳道坐在船艙裡,也已經看到了岸邊的情形。與蘇昊不同的是,久在官場上混的他一下子就想通了其中的關節,忍不住要為對手拍手叫絕了。

        勘輿營與鄔員外的護衛在樵舍鎮發生了衝突,不管怎麼說,都僅僅是一場普通的鬥毆而已。勘輿營人多勢眾,鄔員外也不敢使出什麼極端的手段來,要找自己的靠山來撐腰,就必須有一個更說得過去的名頭,否則僅僅是一場鬥毆,勘輿營是不用承擔什麼責任的。

        鄔員外顯然有很大的來頭,能夠找到正規軍來幫忙,這支軍隊,從規模上看,應當是一個千戶所。不過,千戶所的軍隊也不是隨便能夠調動的,尤其是讓他們去找另一支軍隊的麻煩,這可不是一件小事。

        於是,這些人就做了一個局,先讓新建縣衙出來挑釁,名義是捉拿兇手,這對於縣衙來說,是份內之舉,旁人也無話可說。按對方的猜想,勘輿營既然敢和鄔員外家的護衛動手,自然也就會與縣衙的衙役們動手。這樣一來,事情的性質就變成了軍隊滋擾地方,抗拒地方官員執法。面對這種情況,當地的地方官員請駐軍來幫忙,就順理成章了。

        勘輿營與李冒等人的衝突剛剛發生不到一刻鐘,千戶所的官兵就已經趕到,在江岸上擺出了作戰隊形,要說這其中沒有貓膩,小孩子都不會相信的。

        三條船上梢公見到這樣的情形,不等蘇昊下令,就趕緊停下了船,抱著頭蹲在船尾,不敢亂動。郝彤和鄧奎都怒了,他們各自擎刀在手,站在船舷上,瞪著岸上的官兵,等著蘇昊發話。

        「郝彤,你看對方是什麼意思?他們真敢動武嗎?」蘇昊隔著船對郝彤問道。

        郝彤道:「我看對方是早有準備,若是我們不遵他們白勺號令,他們是真敢放箭的。」

        蘇昊又問道:「那我們當如何做?」

        郝彤也遲疑了,他還真沒有處理過這樣的事情。以往如果發生同樣的事,他一定是屬於岸上那一方的,也就是強勢的一方。現在人家的兵力數倍於自己,而且是以逸待勞,真要動手,自己這方很難有勝算。若要賭對方沒膽量動手,他還真不敢打這個包票,軍隊裡愣頭青有的是,誰知道對方會不會抽瘋了?

        「把船靠過來!」岸上的軍士繼續喊道。

        蘇昊咬了咬牙,對郝彤和鄧奎說道:「你們各自守著自己的船,如果見勢不好,就趕緊先走,回頭去找張都司訴說情況。我去會一會這幫人,聽聽他們想說什麼。」

        「蘇百戶不可!」郝彤道,「還是你在此等待,屬下上前去答話就是了。」

        蘇昊搖搖頭道:「你去不管用,你說話也不算,我是主將,自然是我去回話。」

        郝彤用眼睛瞟了瞟蘇昊這條船上的船艙,小聲提醒道:「蘇百戶,陳主事還在你船上呢,若是有個閃失……」

        蘇昊向郝彤詭密地一笑,同樣小聲地說道:「我正是考慮到這一節……」

        「屬下明白。」郝彤釋然了,蘇昊的船上有個兵部的主事,官雖不大,但來頭可不小,諒這群官兵也不敢對兵部的官員動粗吧?

        蘇昊走到船尾,踢了踢縮成一團的梢公,說道:「梢公,開船吧,往岸邊靠。」

        「是……是……,小的……這就開船。」梢公心裡縱有萬頭草泥馬奔弛而過,也不敢再多什麼廢話了。他在這贛江上走船好幾十年了,也沒遇上過這種兩支軍隊開戰的場面,如果這一次能夠僥倖逃脫,回去是不是可以向眾人吹噓一番呢?

        梢公拔起了竹篙,撐著船向岸邊靠去。離著岸還有十幾步遠的時候,蘇昊擺擺手,讓梢公停船,然後他就站在船舷上對著岸上的官兵大聲喊道:「我是南昌衛小港千戶所豐南百戶所的百戶蘇昊,敢問岸上是何人主事?」

        岸上的官兵只是用箭指著蘇昊不吭聲,少頃,從官兵的後面過來一匹馬,馬上端坐著一員武將,官衣上繡著熊羆,這是五品的服色。此人策馬來到官兵前面,與蘇昊的船相隔四五十步遠站住。蘇昊不慌不忙地拱手行禮,說道:「豐南百戶所百戶蘇昊,參見大人,還未請教大人名諱。」

        「本將是新建千戶所千戶黃綸。」那人沉聲答道。

        「末將見過黃千戶。」蘇昊重新問候了一次,心裡暗暗嘀咕,這個鄔某是何許人也,居然把新建千戶所的正千戶都調出來了。

        「長官跟你說話,你為何不下船?」黃綸質問道。

        尼瑪,你擺出這副陣勢,我如果下了船,還不被你的人抓去綁了。一旦落入你手,就算日後有人保我出來,這皮肉之苦恐怕是免不了的。我好端端的,有必要去受這個罪嗎?蘇昊在心中嘀咕道。

        「黃千戶率領眾弟兄攔截我部,不知所為何事?」蘇昊沒有搭理黃綸的挑剔,直截了當地問道。

        黃綸道:「本將接到新建縣衙通報,言有一隊大明官兵恃強凌弱,毆打縣衙差役,特前來緝拿。蘇百戶最好是自己下船,與我同去新建縣衙對質。若是沒有此事,那是最好。若是確有其事,該當如何處置,自有南昌衛定奪。」

        蘇昊冷冷一笑,道:「我軍適才確實與一群不法之徒發生了衝突,起因在於對方在贛江上設置了障礙,阻攔我軍去路。黃千戶也是行伍之人,應當知道妨礙軍務是何罪行吧?」

        黃綸皺了皺眉,說道:「蘇百戶,這只是你的一面之辭。既然你覺得自己有理,何不隨本將一道前往新建縣衙去說個清楚呢?」

        我知道你們是勾結一氣的,我如果下了船,怕是就沒有說清楚的機會了,蘇昊心道。但這種zìyóu心證的話,是沒法說出來了,黃綸顯然也是抓住了這一點,讓他無話呆說。

        「黃千戶,末將受兵部之命,率部前往云南,不敢耽擱。末將所說的事情句句屬實,那兩條阻攔航道的船就在上游兩里遠的江面上,黃千戶過去一看便知。」蘇昊說道。

        黃綸把臉一沉,說道:「蘇百戶,你想違抗命令嗎?」

        蘇昊一抱拳,道:「黃千戶,末將接受的是兵部的命令,所以恕難聽從黃千戶的命令。若是黃千戶沒有其他事情,末將就要繼續趕路了。」

        「蘇百戶,你以為我這點將士都是吃素的嗎?」黃綸用手指指身後的官兵,用威脅的口吻說道。

        蘇昊朗聲大笑,道:「哈哈,黃千戶玩笑了,我還真不信我大明官兵敢用箭來謝一個現職百戶。在下受的是兵部的調令,若是在下死在你新建千戶營的箭下,你以為你能善了嗎?」

        蘇昊這就是在賭命了,他相信鄔員外是有一定勢力的,但這種勢力應當還不足以讓一個千戶肆無忌憚地去殺害一個其他隊伍的百戶。這件事說穿了就是一個誤會,雙方打了一架,雖然鄔員外家的護衛吃了虧,但並沒有什麼傷亡,算不上是不死不休的矛盾。為了這樣一個矛盾就調一個千戶所來剿滅一個百戶所,這個玩笑開得也太大了吧?

        當然,這只是從理論上分析的情況,誰知道這個黃綸是不是一個瘋子呢?他選擇了這樣一段荒涼的江面來攔截自己,沒準還真存著要動武的心思。自己離著那些弓箭手也就是幾十步遠,如果他們真的動手,自己可就要變成一隻刺蝟了。

        黃綸顯然也沒有想到蘇昊有如此的硬氣,他覺得自己帶上幾百人,以弓箭相威脅,足以讓蘇昊膽寒了,卻不料此人面對著藍瑩瑩的箭頭還能笑得出來。

        「你真以為本將不敢動手嗎?」黃綸繼續威脅道,「本將給你數到三,若你還不下船,哼哼……」

        拜託,能不能不要這麼狗血,想放箭就放,不想放的話,數到三百也白搭。蘇昊忍不住想吐槽幾句,可是話到嘴邊,終於還是沒敢說出來。萬一話說岔了,激得對方惱羞成怒,那可就慘了。

        就在此時,只聽得身後有人呵呵笑著,對黃綸說道:

        「我還道是誰呢,許久不見,仲行兄別來無恙乎。」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6-9 21:11
156 陳道露面
       
        黃綸的字正是叫仲行,聽到有人如此親熱地招呼自己,黃綸愣了一下。待到看清說話的人是誰時,他連忙跳下馬,回頭拚命擺手命令道:「快把弓箭都放下,不得造次!」

        士兵們剛才拉了半天的弓,早就累得不行了。此時聽到命令,一個個都趕緊放鬆弓弦,垂下手臂,把箭頭對著地面。黃綸掃視了一週,確認沒有人再拿箭對著船上,這才回過頭,抱拳應道:

        「原來是廷器兄,本將實在是失禮了。」

        在船上說話的,自然就是兵部主事陳道了,廷器是他的字。其實在黃綸騎著馬出現的時候,他就已經在船艙裡看到了。陳道在兵部任職多年,與地方上的不少武將都有過一面之緣,這個黃綸也是與他認識的武將之一。

        雖然認出了黃綸,但陳道並沒有馬上出來相認,在他心裡,存著考量蘇昊一番的想法,他想看看,面對著一個正五品的千戶以及幾百名弓箭手,蘇昊會有什麼樣的表現。

        這一路上,從最早與鄔員外家的護衛發生衝突,到與李冒對峙,再到面對新建千戶所的威脅,陳道都沒有吭聲。其實,如果他願意出來調停,憑他一個京官的身份,早就把這事給擺平了。陳道不出面的原因,在於想通過這些事情來觀察一下蘇昊的能力,結果並沒有讓他失望,他的確收穫了許多驚喜。

        一開始士兵們與鄔員外家的衝突,屬於一個偶發事件。因此事而惹出了這麼多的麻煩,蘇昊卻沒有說任何一句責怪士兵的話,這反映出此人有擔當,是個敢於替自己的士兵背黑鍋的軍官。

        接下來是與李冒的衝突,勘輿營的實力與新建縣的衙役相比,具有絕對的優勢。但蘇昊首先還是選擇了與李冒講道理,這說明蘇昊並非一個莽撞或者蠻橫的人。等到李冒堅決要與蘇昊為敵的時候,蘇昊又能夠以雷霆之勢,擊敗李冒,甚至直接動用了炸藥清除路障,這一點把蘇昊的魄力展現無遺。

        就在剛才,面對著可能奪人性命的弓箭,蘇昊敢於挺身而出,與黃綸死扛,這表明此人的確是膽量非凡,有些威武不能屈的氣節,這也是作為一名優秀軍人所必不可少的特質。

        看到此處,陳道知道自己該出來結束這件事了,對方動用了一個千戶,這不是蘇昊能夠應付得了的,自己如果再縮在背後,日後怕是很難再與蘇昊共事了。

        「仲行兄,小弟不慣舟楫,有些暈船,所以適才在艙中睡著了,不知發生了何事。改之,你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在上官面前如此不恭敬啊?」陳道裝得像真的似的,板著臉對蘇昊訓斥道。

        有點事你就裝暈船,拜託,你能換個別的理由嗎?蘇昊在心裡詆毀著陳道,臉上卻是一副懺悔的樣子,低著頭作慚愧狀,等著陳道去處理這攤爛事。

        黃綸哪裡看不出陳道的偽裝,此時的他,也在心裡罵著娘。這個叫他帶兵出來找場子的鄔員外,只說對方是一個小小的百戶營,卻不曾說百戶營裡還藏了一個兵部主事。兵部主事雖然是六品,但人家是京官,與自己這種地方上的土鱉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他敢於讓士兵用弓箭對準蘇昊,以做威脅,但借他100個膽子,他也不敢對兵部的人做出這樣的舉動來。

        「本將不知廷器兄也在船上,還請廷器兄恕罪。至於蘇百戶這邊,主要是與新建縣衙發生了一點小小的誤會,本將也是得了新建縣衙的通報,才過來調解的。」黃綸說道。

        陳道笑著說道:「呵呵,仲行兄也是公務在身,何罪之有?既然蘇百戶和新建縣有點誤會,那大家說開就好了,弄得這樣劍拔弩張的,傳出去豈不是惹人笑話?」

        「廷器兄所言甚是,此間不是講話之所,不如請廷器兄……還有蘇百戶下船來,咱們找個暖和點的所在把事情說一說?」黃綸建議道。

        陳道轉過頭,笑嘻嘻地對蘇昊說道:「改之,黃千戶是你的上司,你豈能如此失禮,站在船上與上司對話?走,咱倆一同下船,去與新建縣衙的人把事情說開。你放心,黃千戶也是我大明軍中之人,豈能讓自家的袍澤吃虧?」

        陳道這樣說,就是在向蘇昊打包票了。黃綸好歹是個千戶,興師動眾地跑來攔船,如果蘇昊連船都不下,黃綸臉上也掛不住。陳道與蘇昊一道下船去轉一圈,給黃綸一個面子,是必要的,相信有陳道在此,黃綸是絕不可能把蘇昊扣下的。

        陳道發了話,蘇昊就算心裡不踏實,也沒法拒絕了。此時,郝彤和鄧奎看到這樣的情景,也指揮著自己的船靠過來了。蘇昊回過頭,對郝彤和鄧奎下令道:「黃千戶有事召見我,我這隨陳主事下船去。你等二人率弟兄們在船上等著,不可躁動,明白嗎?」

        「屬下明白!」郝彤應道。

        「蘇百戶,我等在此等候,若有不開眼的人要上我們的船,怎麼辦?」鄧奎大大咧咧地說道,說話的時候,還用眼睛瞟了黃綸一眼。他是邊軍出來的,對於黃綸帶的這些衛所兵還真看不上。黃綸雖然是個千戶,但鄧奎就是沒把他放在眼裡。

        聽到鄧奎的話,蘇昊眼睛一瞪,斥道:「胡說什麼?這朗朗乾坤,怎麼會有人襲擊官船?再說,你手上拿的難道是切菜刀嗎?真有人敢擅自上船,格殺勿論。」

        「屬下明白!」這一回是郝彤和鄧奎同時答應了,兩個人的聲音喊得兩里路之外都能聽見了。

        此時,陳道已經順著梢公搭的跳板從船上下到了岸邊,來到了黃綸的身邊。聽到蘇昊與鄧奎的應答,不由得撇撇嘴說道:「都是一些粗鄙之人,仲行兄不必和他們一般見識。」

        說話間,蘇昊也下船來了,站在陳道的身後。黃綸冷冷地瞟了他一眼,然後對陳道說道:「廷器兄,小弟在那邊搭了一個軍帳,咱們到帳中說話吧。」

        「那就叨擾了。」陳道依然笑呵呵地應道。

        黃綸在前面帶路,陳道與蘇昊二人肩並肩跟著,黃綸的十幾名親兵在一旁陪同加上監視,一行人徑向黃綸的大帳走去。

        這是一座在戰時可以充當中軍帳的大帳篷,裡面可以容納十幾人之多。走進帳篷,發現裡面已經擺好了書案、桌椅,還有取暖的爐子。這爐火顯然已經燒了一段時間了,整個帳篷裡的溫度很高,有點春意盎然的感覺。

        陳道微微搖頭,心道這個黃綸也真是肆無忌憚,連一點起碼的掩飾都不做。他聲稱是因為蘇昊與李冒發生了衝突所以才帶兵前來,但僅從這個帳篷來看,就知道他早就在此等候多時了。當然,如果沒有陳道這個兵部主事在一旁作為見證人,蘇昊說破大天去,也不會有人承認此事的。

        「廷器兄,蘇百戶,二位請坐吧。」黃綸招呼道。

        陳道拉著蘇昊坐下,早有黃綸的親兵端上了茶水,在陳道和蘇昊面前各放了一杯。

        陳道沒有客氣,他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茶,裝模作樣地讚了一聲好茶,然後便徑直問道:「黃千戶,適才你說蘇百戶與新建縣有些誤會,這是怎麼回事啊?」

        黃綸指了指蘇昊,說道:「此事因蘇百戶而起,要不,還是先請蘇百戶說說吧。」

        蘇昊看了看陳道,陳道向他點點頭,示意他可以直說無妨,蘇昊便從勘測演練引起鄔員外的誤會,導致勘輿營士兵與鄔家護衛發生衝突之事說起,又講到了李冒如何在江上設卡攔截,自己如何先禮後兵。他本是一個實誠人,說的事情沒有一點誇張和隱瞞,黃綸聽了,也是輕輕地絲了口氣,覺得自己似乎是被人給坑了。

        「改之,你說的,都是真的嗎?」待蘇昊說完,陳道板著臉問道。

        蘇昊點點頭,道:「千真萬確,如有一句不實,改之願受一切責罰。」

        陳道扭頭對黃綸說道:「仲行兄,以我對蘇百戶的瞭解,此人不是說謊之人,適才所言,起碼有八分可信。仲行兄以為呢?」

        黃綸苦笑了,你都說是八成可信了,我還能說什麼?一起普通的民間鬥毆,惹出一個兵部主事來擔保,這未免有些小題大做了吧。可是,這件事畢竟也是別人託付過來的,要讓他隨隨便便地放過蘇昊,他也不好對別人交代。想到此,他站起身,對陳道說道:「廷器兄,要不,咱們借一步說話?」

        「借到哪去說話呢?」陳道抬眼看看左右,並不挪動屁股。

        蘇昊哪能讓兩個領導去另找地方說話,他連忙站起身來,說道:「既是黃千戶和陳主事有話要說,卑職就先迴避一下吧。」

        「也罷,改之,你就到外面去呆一會吧。」陳道說道。

        蘇昊退出了帳篷,站在離帳篷十幾步遠的地方等待著。左右閒極無聊,他便開始觀察黃綸的士兵,上三路下三路,看得那些士兵都有些發毛的感覺。黃綸的幾名親兵守在大帳門口,臉無表情,眼角的餘光卻一直在盯著蘇昊,怕他上前偷聽。

        帳篷裡只剩下了陳道和黃綸二人,陳道笑著對黃綸說道:「仲行兄,此間並無六耳,有什麼話仲行兄可以對兄弟直說了吧?」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6-10 21:39
157 各有來頭

    黃綸沉了一下,問道:「廷器兄,你怎麼會在蘇昊的船上?莫非是搭他的順風船回京?」

    陳道說道:「哪裡,兄弟這次就是專為這蘇昊而來的。這100多名士卒,兵部指定的主將並非那蘇昊,而是兄弟我。」

    「竟有此事!」黃綸一驚,「我怎麼一點都不知情?」

    陳道眉毛微微一皺,問道:「如此說來,仲行兄還是知道一些事情的,只是不知道兄弟也在船上而已?」

    知道自己擺了這樣大一個烏龍,黃綸當然要想辦法自保。率兵攔截一個蘇昊,他沒什麼壓力,但如果對方的主將居然是兵部的人,這可就是另一回事了,萬一陳道回去歪歪嘴,兵部要想擼掉一個千戶,那可真是不費吹灰之力的。

    想到此,黃綸說道:「兄弟我對天發誓,我真不知道這一營兵馬的主將是廷器兄。我光聽說這是從豐城來的一個百戶營,帶隊的是一個叫蘇昊的百戶,還知道此人是秀才出身,其實在軍中並無根基。」

    「是誰告訴你這麼詳細的情況,而卻故意不提我也在營中的事情?」陳道問道。送信的人既然連蘇昊的來歷都能問清楚,就沒有理由不知道陳道的事情了。明知陳道在軍中,而故意不說,這分明就是怕黃綸放水嘛。

    黃綸也想通了這一節,他輕輕歎了口氣,說道:「這消息是從樵捨驛的驛卒那裡透出來的,關於這蘇昊的來歷,也是驛卒套了兵士的話才知道的。不過,他們不告訴我有關廷器兄的事情,實在是沒安好心。想不到我黃某竟然被人算計了。」

    「敢算計一個千戶的人,想必來歷也不小吧?」陳道試探著問道。

    黃綸也不敢再瞞了,他小聲地說道:「其實此人你也應當知道的,正是樵捨鎮的鄔員外,他叫鄔伯貞,擁有良田千頃,算是新建縣數一數二的大財主。」

    「良田千頃……」陳道嘖嘖連聲,「難怪能夠動得了縣衙,還能請得動仲行兄。」

    黃綸尷尬道:「此事倒不是因為這鄔員外的錢財,實在是他的靠山有些來頭,慢說我一個小小的千戶,就算是江西巡撫,也要賣他的面子的。」

    「巡撫都要賣面子的靠山,那是何人啊?」陳道奇怪地問道,難怪這傢伙連官兵的主意都敢打,原來是有恃無恐啊。

    黃綸道:「他的族兄,是當今的戶部左侍郎。」

    「鄔伯行?」陳道一下子就想起來了。戶部是管錢的部門,相當於後世的財政部。侍郎是部裡的佐官,相當於副部長的樣子。陳道作為官場中人,對於戶部侍郎這樣的官員當然是非常清楚的,再聯想到姓鄔的人,一下子就能猜得到了。

    家裡有10萬畝良田,又有一個當戶部侍郎的族兄,這在當地基本上就屬於土霸王了。這樣一個土霸王,偏偏被人折了面子,他不拚命報復才怪呢。不過,也正因為他依仗的是官方的背景,所以在行事時還比較注重程序,知道先讓縣衙的人去當炮灰,待發生衝突之後,再由軍方介入,這樣誰也沒法說什麼了。

    「廷器兄,現在事情的原委你也清楚了,可否教教兄弟該如何處置?」黃綸把球踢給了陳道,讓他幫著拿主意。

    陳道豈是會上當的人,他呵呵笑道:「此事兄弟可不敢替仲行兄做主,不知仲行兄有何想法啊。」

    黃綸道:「這鄔員外的意思,是想把蘇昊扣下,不說打斷手腳之類的,最起碼也要打一頓板子,這是關係到鄔員外的面子的事情。」

    陳道微微一笑,說道:「仲行兄真想這樣做嗎?」

    黃綸聽出了陳道話裡的味道,連忙否決道:「既然這百戶營是廷器兄親自掛帥,兄弟豈敢如此造次。若是傷了你營中的百戶,只怕廷器兄面子上也不太好看。」

    「多謝仲行兄體諒。」陳道拱拱手說道。

    「既然這蘇昊不能動,那就只好退而求其次,找幾個昨天參與毆傷鄔家護衛的士卒出來抵罪,廷器兄看如何?」黃綸又道。

    陳道搖搖頭:「這個恐怕也有難度。這個百戶營是蘇昊一手教導出來的,我觀察過,這蘇昊是個護短之人,只怕不會允許他人動他的士卒的。」

    黃綸有些不悅地說道:「他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百戶,得罪了戶部侍郎的族弟,能夠保全自己已是不易,還想保全他的士卒,這未免太過於驕橫了吧?我聽說,他只是一個農家秀才出身,在軍中也沒有什麼根基,真的動了他的人,他又能奈何?」

    陳道往懷裡一摸,掏出一張紙來,遞到黃綸的面前,說道:「仲行兄,你就不想看看這一次兵部調兵的文書嗎?」

    黃綸有些詫異地接過文書,看了幾眼,失聲道:「什麼,這文書竟然是王尚書親自簽發的?這個蘇昊何德何能,竟能入了王尚書的法眼?」

    明朝中後期,全國共有近500個衛,每個衛下設5個千戶所,每個千戶所下面又有10個百戶所。除了這500個衛之外,還有一些獨立於衛的守禦千戶所和守禦百戶所,數量也頗為龐大。在這麼多的衛所中,別說一個百戶所,就算是一個千戶所,恐怕也很難入兵部尚書的法眼吧?就拿黃綸來說,他雖然是個千戶,但他從來也不敢兵部尚書王一鶚會提到他的名字,更不必說親自簽發一份給他的命令了。

    然而,這個蘇昊卻得到了這樣的一份命令,上面赫然就有王一鶚的簽名,還蓋著兵部的官防。這樣一個能夠得到兵部尚書關注的百戶,自己居然還說他在軍中沒有什麼根基,真是可笑之極。

    「怎麼樣,仲行兄,有這個東西,可保蘇昊和他的手下平安否?」陳道收起文書,慢悠悠地問道。

    「廷器兄言重了,兄弟哪怕傷著蘇昊的半根毫毛。這蘇昊因何故而得到王尚書的青睞,廷器兄可透露一二否?」黃綸問道。

    陳道笑著擺擺手道:「此事關係重大,恕兄弟不便透露。這蘇昊年方17,就已經做下了讓王尚書都稱讚不已的業績,日後前途必不可限量。俗話說欺老莫欺少,這鄔伯行也是50多歲的人了,還能折騰幾天?而蘇昊還年輕,仲行兄不必得罪於他吧?」

    「多謝廷器兄提點。」黃綸徹底服氣了。陳道把話已經挑明到這個程度,黃綸如果再不明白如何做,那就是真正的傻瓜了。

    想想看,他已經派了兵過來幫忙,鄔伯貞那邊,隨便說幾句瞎話也就應付過去了,畢竟戶部與軍隊之間的聯繫並不那麼密切,黃綸不必過於在意鄔伯貞的想法。倒是這位神秘的蘇昊,自己今天算是得罪狠了,誰知道日後他會有什麼樣的成就,自己實在是不宜樹一個這樣的大敵。

    「來人!」

    黃綸對帳篷外大聲喊道。

    「在!」兩名親兵挑簾進來應道。

    「那位蘇百戶,現在何處?」黃綸問道。

    「回千戶,蘇百戶就在帳外發呆。」一名親兵答道。

    「這麼冷的天,怎麼能夠讓蘇百戶在外面吹風,還不快快有請?」黃綸罵道。

    親兵心裡惡寒了一個,這個人明明就是你給趕出去的,還讓我們看守著,不讓他靠近帳篷。轉眼之間,你就不認賬了,還說是我們讓他在外面吹風的。

    可是,長官下了命令,誰敢多嘴,兩名親兵連忙跑出門去,少頃,便攙扶著蘇昊回到了大帳。

    「蘇百戶適才是出去看風景了嗎?黃某和陳兄在此等候多時了。」黃綸滿臉堆笑地招呼蘇昊坐下,同時裝傻充愣地說道。

    蘇昊也是一愣,旋即就明白了黃綸的意思,他抱著拳說道:「卑職適才是腸胃不適,出去方便了一下,時間可能有點長,倒讓二位大人久等了,還請恕罪。」

    聽到蘇昊這樣說,黃綸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他原本還擔心蘇昊跟他使小性子,說點夾七夾八的風涼話,讓他下不來台。沒想到蘇昊是個很好說話的人,自己口氣稍微緩和了一點,蘇昊就對等地放出軟話了。這樣一來,自己也就好做事了。

    「適才黃某與陳主事聊了一下,才知道原來一切都是一場誤會。黃某一時不察,驚擾了蘇百戶,實在是抱歉。這樣吧,二位若是不嫌棄,就在黃某這裡用飯吧,咱們不醉不歸。」黃綸說道。

    「飲酒吃飯,就免了吧,卑職有軍務在身,不敢耽擱。既然事情都已經說開了,那卑職就向黃千戶告辭了,我們後會有期。」蘇昊應道。他還想在天黑之前通過吳城驛,進入鄱陽湖,哪有時間陪這個莫名其妙的千戶吃飯。既然陳道已經把事情給解決了,他現在想的就是趕緊離開了。

    黃綸也知道蘇昊的想法,此時還正是半上午時分,說吃飯的事情的確有些太早了。他順著蘇昊的話頭,說道:「蘇百戶真是大公無私,心裡時刻惦記著正事,黃某佩服。既然二位急著要趕路,那黃某就送陳主事和蘇百戶一程。」

    「那就有勞了。」陳道呵呵笑著站起身來,向黃綸抱了抱拳,然後便向外走去。蘇昊也同樣向黃綸行了禮,跟在陳道的身後,走出了大帳,返回自己的坐船。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3-6-13 01:52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6-12 11:49
158 保寧客棧
       
        岸上和船上的士兵都用不敢相信的眼神看著這逆轉的一幕。也就是一刻鐘之前,黃綸帶著數百名士兵以弓箭相威脅,逼迫蘇昊下船,大家都認定他是要對蘇昊興師問罪了。可是一轉眼的工夫,大家就看到黃綸滿臉陪笑地恭送陳道和蘇昊二人返回座船。非但如此,黃綸還叫來幾名士兵,給蘇昊的三條船分別送去了一些吃喝用品,簡直就像是專門在此為他們餞行的。

        三條船撐離岸邊,繼續順流而下。勘輿營的士兵們一個個都莫名其妙,不知道蘇昊是如何說動了黃綸,當然,這種事情也不是他們隨便能夠打聽的,他們只需要知道自己的百戶非常霸氣,連千戶都敢頂撞,而且還能安然無恙,這就足夠了。

        關於黃綸的態度轉變,蘇昊也向陳道打聽了一下,陳道還是那副迷迷瞪瞪的嘴臉,顧左右而言他。蘇昊現在也有免疫力了,知道陳道是不想說,於是也就不再詢問了。

        船到九江府的時候,陳道下令停留了一天,差人到街上給每名士兵都買來了便裝,把他們打扮成一群商傢伙計的樣子。陳道還吩咐所有的士兵從現在開始不得洩露自己的身份,言談舉止都要像老百姓一樣。蘇昊詫異地問陳道此為何故,陳道解釋說,這是為了避免重犯樵舍鎮的糾紛,大家低調一下,更有利於行軍。

        對於陳道的這個解釋,蘇昊、郝彤等人自然是不會相信的,但陳道代表著兵部,是此行的主將,他說什麼大家也沒辦法違抗,只好由著他去折騰了。

        從九江府開始,勘輿營換乘江船,沿長江逆流而上。上水船行速甚緩,這一路花費的時間可不算少。陳道命郝彤和鄧奎利用這段時間教士卒們用短刃格鬥的技藝,蘇昊也把自己前世帶來的那些擒拿格鬥術貢獻了出來。三條船變成了三個練兵場,大家每日裡呆在船上練武,倒也是其樂無窮。

        旅途漫漫,那些悶在船艙裡的繡娘也被允許出來透氣了。一開始,眾人還遵循著男女授受不親的教條,到後來,大家慢慢混得熟了,也就隨便起來。所謂男女大防,也就是一些酸腐文人在推崇,農村裡男男女女打鬧廝混都是很平常的事情。這些繡娘都是聘的小戶人家的未婚女子,實在是沒有那麼多講究的。

        船到武昌府的時候,正趕上新年。陳道給眾人又放了一天假,但卻不許大家上街遊玩,只是讓廚子買了些酒肉,在客棧裡慶祝了一番。離開九江府之後,勘輿營的住宿就不再選擇驛館了,而是找沿途最普通的客棧,據陳道說,這仍然是為了低調的需要。

        「低你妹的調啊!」鄧奎忍不住吐槽道。

        「我怎麼覺得此事有些反常啊。」郝彤比鄧奎更精明一些,他在私下裡與蘇昊說道。

        蘇昊也皺著眉頭:「這一路上的事情,的確是透著邪門,事有反常必為妖,這個陳道莫非憋著什麼壞主意?」

        郝彤道:「他不會是想對鄧副總兵有何不利吧?」

        蘇昊道:「不至於吧,如果要對鄧副總兵不利,何至於兜這麼大的圈子?」

        「我們靜觀其變吧。」郝彤說道,說完,他又滿懷歉意地對蘇昊說道:「蘇百戶,真是抱歉,把你也拖進這樣的糾紛裡了。」

        蘇昊道:「現在說是糾紛還太早,至少就我的觀察,陳道對於勘輿營還是頗為欣賞的,而且也從未說過對鄧副總兵不利的話。……也許,這只是他的性格使然吧。」

        陳道也不知道是天然遲鈍,還是裝作糊塗,他對蘇昊、郝彤等人對他的懷疑絲毫沒有一點反應。每日行船的時候,他都與蘇昊呆在一起,縱論天下大事。蘇昊不得不承認,陳道是個見識非凡的人物,整個大明各處的軍備狀況、敵我形勢,他都能娓娓道來,蘇昊從他身上學到了無數的東西。

        在談到鄧子龍的時候,陳道給予的評價是非常高的,他認為鄧子龍有勇有謀,堪稱良將。當然,他也不諱言鄧子龍的暴戾脾氣,從他那裡,蘇昊知道鄧子龍因為虐待士卒已經幾次被罷官,最近的一次居然就在去年,而且現在仍然是處於被罷免的狀態之中。

        「那我們到云南之後,是替誰效力呢?」蘇昊詫異地問道。

        陳道笑道:「或許我們到云南之日,兵部令老鄧官復原職的命令就已經到了,屆時他依然是副總兵,你擔心什麼?」

        「這份命令,不會就在你的懷裡吧?」蘇昊用狐疑的眼光看著陳道,問道。

        陳道哈哈大笑:「改之真是一個思維敏捷之人。不過,你想想看,陳某若身懷這樣的命令,豈能如此耽擱?這樣的命令晚到一日,就讓人晚做一天的官,這種誤人前程的事情,可是要遭人記恨一輩子的。」

        「說來也是。」蘇昊被陳道的這個解釋給說服了。

        船行數日,來到了三峽。三峽水流湍急,靠梢公搖櫓已經無法上行,必須讓縴夫從岸上拉縴,才能把船拉上去。逆水拉縴而行,比走路還慢,而且出於減輕重量以及安全的考慮,所有的乘客必須下船,沿著江邊與縴夫們同行。

        陳道吩咐郝彤和鄧奎帶著士兵和繡娘們隨著船隻緩緩上行,自己到一個叫黃牛驛的驛館去要了幾匹馬,帶上蘇昊、陳觀魚以及自己的兩名隨從,先行上路了,雙方約好在重慶府的某個客棧匯合。

        「陳兄,咱們把隊伍扔下,自己先走,不太合適吧?」

        蘇昊騎在馬上,跟著陳道往前走,回首看去,自己的士卒離得越來越遠,他不禁有些惶恐的感覺。

        陳道還是一副市儈嘴臉,他說道:「這逆水行船,比烏龜爬得還慢,咱們要是跟著一塊走,不說累死,悶也悶死了。咱們先行一步,到重慶府呆著等他們,又有何妨?重慶府甚是繁華,咱們也該找個地方樂呵樂呵了。」

        對於陳道的話,蘇昊已經習慣於反著聽了。他說是去樂呵樂呵,蘇昊堅信,前面肯定有一個陷阱在等著自己。至於這陷阱底下是滾油還是竹籤,就不是他能夠猜得出的了。蘇昊自忖也沒什麼值得被人坑的東西,所以也就不去多想什麼了。

        五個人趕路,實在是十分尋常的事情,一路上引不起別人的關注。陳道不允許勘輿營投宿驛館,輪到他自己,卻不受這個禁令的約束,沿路遇到驛館就下馬休息、換馬,然後再繼續前行。

        經過了建平驛、巴山驛、巴中驛、高塘驛、永寧驛等20幾個驛站,這一日,陳道、蘇昊一行終於來到了重慶府。聞著空氣裡瀰漫著的花椒香味,蘇昊真正感覺到了什麼叫做恍如隔世。

        陳道把馬交還了驛館,卻沒有在驛館投宿,而是帶著眾人到了一家名叫保寧的客棧。這家客棧位於一條僻靜的小街上,規模不大,進門一看,裡面的佈置卻是極為雅緻。客棧共有十幾間客房,分成幾個小院落。院子裡種著各色花木,時值冬末,依然是滿目青綠,空氣中還隱隱有些梅花的幽香。

        看到有客人進門,幾個小廝連忙迎上來,一看為首之人的模樣,小廝們連忙行禮:「原來是陳大爺來了,小的們給陳大爺請安。」

        「免禮免禮,安排幾間上房,這位是蘇爺,你們好生侍候著。」陳道大大咧咧地吩咐道,像是回到了自己家一般。

        小廝們湧上前來,幫著眾人提行李、帶路,把眾人安排到了各自的房間。蘇昊住的是不是上房,他也看不出來,但屋子裡的陳設倒是十分考究的,桌椅床櫃都是紅木製成,牆上掛著名人字畫,屋角還有綠植,一切都是照著最好的標準而來。

        在小廝們的侍候下,蘇昊洗漱完畢,回到客棧的正廳。陳道已經早一步到了,正坐在太師椅上對一位體重足有200斤的胖子說話。那胖子穿著綢衫,看起來像是一個富家翁的樣子,站在陳道的面前,卻是恭恭敬敬,像是一個奴僕一般。

        「好了,快去準備吧,魚如果不新鮮,你就自己把自己切了吧。」

        陳道看到蘇昊進來,最後吩咐那胖子一句,就把胖子打發走了。胖子臨行之前,還不忘回過頭來,向蘇昊擠出一個諂媚的笑容,然後就迅速地消失了。

        「這是客棧的掌櫃,早先是在富貴人家裡當廚子的,真名叫啥,倒沒人記得了,大家都叫他米大廚。」陳道指著那胖子向蘇昊介紹道。

        蘇昊在旁邊坐下,問道:「陳兄似乎對這家保寧客棧頗為熟悉,最難得的是,這裡的小廝們居然對陳兄也頗為熟悉,莫非陳兄就是重慶本地人?」

        陳道笑道:「人在江湖,哪能不認識幾個人啊。愚兄以往也曾到重慶來辦過幾次差,所以對重慶的一些風物有些熟悉。至於這米大廚和他的小廝們,我倒是在京城的時候就認識的。那時候米大廚就在京城的人家裡當廚子,我與他家主人頗為熟悉。」

        「原來如此。」蘇昊點點頭,心裡卻是另一番想法。他猜想,沒準這家保寧客棧就是兵部在重慶的聯絡點,這位米大廚,說不定還是啥大內密探之類的。不過,既然陳道不願意挑破,自己也就不多說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6-13 01:44
159 貴州巡撫

    「來來來,改之,嘗嘗這高山岩茶,此茶生於千丈山峰極冷之處,飲起來頗有一些不同的滋味呢。 」陳道指了指茶杯,對蘇昊招呼道。

    蘇昊抿了口茶,品了品滋味,然後問道:「陳兄,咱們早到這幾日,不知有何安排啊?」

    陳道呵呵笑道:「改之果然是閒不住的人,這重慶府雖無法與蘇杭相比,卻也是一個繁華鬧市,別有一番風味,你我兄弟在此盤桓幾日,看看風土人情,豈不樂哉?」

    蘇昊苦笑道:「陳兄就別說這種話來調笑小弟了,俗話說軍情似火,我就不信陳兄有這樣的雅緻能夠在此遊玩。到底有什麼事情,還望陳兄早些知會小弟,讓小弟也好有些準備。」

    陳道道:「改之稍安勿躁,一會吃飯再說。陳某在重慶也有幾個熟人,我已經差人去請他們前來赴宴了,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沒奈何,蘇昊只好坐著等待了。小廝們抬來了大桌子,擱在客廳的中間,然後又開始在桌上擺放碗碟和筷子等物。蘇昊冷眼旁觀,發現桌子雖大,但桌上擺放的餐具卻只有五套,如果自己也有機會上桌的話,那麼陳道說的客人,應當就是三位了。小廝們擺放的這些餐具極其精美,這讓蘇昊相信,陳道要請的人,絕非常人。

    等了差不多有半個時辰的光景,門外跑進來一位小廝,他徑直來到陳道的身邊,把嘴俯在陳道耳邊說了幾句什麼。陳道站起身來。臉上的神情變得嚴肅了一些,他對蘇昊說道:「改之。隨我一起去迎一下客人吧。」

    蘇昊看陳道的表情,知道來客身份不低,他站起身來,理了理衣服,然後跟在陳道的身後,走出了大廳,來到院子中央。

    客棧的門開了,先進來的是兩個奴僕打扮的人。蘇昊分明能夠看出,此二人身手不凡,顯然是喬裝改扮的護衛。兩名護衛進到院子,面對面站定,目光已經把整個院子都給鎖定了。蘇昊相信,此時如果有一隻不聽招呼的蒼蠅飛過,這兩個人也能在第一時間把它擊落下來的。

    接著。正主就出現了,他們一行果然是三個人,都穿著尋常富豪的服飾。前面一人看上去50來歲,方面大耳,身材健壯,臉上有一種不怒自威的神情。另外兩人看起來沒有前面那人威風。但也都是一副官相。在他們身後還有幾名護衛,進院之後迅速地掩上了院門,然後分立在各處。

    看到院門關上,陳道上前一步,向為首那人行禮道:「兵部主事陳道給葉公請安。未能到門外遠迎,還請葉公恕罪。」

    那被稱為葉公之人擺擺手。說道:「廷器辛苦了,事急從權,不必拘泥虛禮。」

    從葉公對陳道的稱呼上看,這兩人應當是頗為熟悉的,葉公對於陳道,有些像對待學生輩或者子侄輩的關愛。蘇昊站在陳道的身後,自然也不能傻站著,他湊上前去,學著陳道的樣子給葉公行禮,心裡卻在嘀咕著,不知道這個葉公是何許人也。

    「此子即是蘇昊。」陳道向葉公介紹道,隨後又轉過頭來向蘇昊說道:「改之,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都察院右僉都御使巡撫貴州葉公諱夢熊,這位是重慶知府鄭濂,這位是重慶衛指揮使符鐘。」

    不會吧?蘇昊在心裡哀嘆著,一個巡撫,一個知府,一個衛指揮使,這都是自己只能仰視的人物啊,這三個人中間隨便拉出一個來,要碾壓一個小小的六品百戶都是易如反掌。沒辦法,蘇昊只好跪下來,挨個給眾人重新行禮,明朝的律法規定了在若干種情況下可以不必行跪禮,但品級相差這麼多,不行跪禮,你就等著人家罵你張狂吧。

    敘禮完畢,陳道招呼著葉夢熊、鄭濂、符鐘進客廳赴宴,蘇昊則像只小尾巴一樣在後面跟著。到了桌邊,葉夢熊當仁不讓地坐了首席,鄭濂和符鐘分別坐在左右次席,陳道和蘇昊只能坐在下首了。對於這樣的座次安排,蘇昊可絲毫沒有被輕視的感覺。能夠與巡撫這樣的高官坐在一起吃飯,對於其他的小百戶來說,只能算是前生修來的福份了。

    見貴客已到,米大廚親自指揮著小廝們上菜。蘇昊原以為到了重慶,怎麼也得是滿桌子辣油才是,結果大出意外,桌上擺著的全是白斬雞、清灼蝦、釀豆腐等南粵口味的菜品。蘇昊偷偷地向陳道一打聽,才知道葉夢熊是廣東惠州人,米大廚安排的這一桌宴席,顯然是投其所好的。

    陳道等人剛到重慶沒多久,葉夢熊這個貴州巡撫居然就出現了,而米大廚也來得及整治出一桌子粵菜,所有這些跡象都表明,今天這桌宴席是早已準備好的,陳道人在途中的時候,應當就已經與重慶方面通過消息了。

    宴席開始,眾人各自說了幾句。葉夢熊等人說的,自然是歡迎陳道到重慶公幹,而陳道則是對各位上官的到來表示感謝。陳道的品級雖然只有六品,但屬於京官,而且看那樣子,與葉夢熊不是一般的熟悉,所以有說話的權利。至於蘇昊,在這種場合能夠被大家看成透明體都是一種榮幸了,哪裡輪得到他唧唧歪歪地致什麼祝酒辭。

    酒過三巡,葉夢熊放下酒杯,看了看低眉順眼的蘇昊,說道:「蘇昊啊……」

    「下官在!」蘇昊連忙坐直身體,等著葉夢熊發話。

    葉夢熊微微一笑,說道:「不必過於拘禮,此次請你過來,是老夫的主意。累你奔波數千里,你不怪老夫吧?」

    「葉巡撫有召,下官不勝榮幸,豈敢有怨言。」蘇昊答道。葉夢熊的態度很客氣,這讓蘇昊感覺不錯。不過,他的心裡一直在嘀咕,自己怎麼會與葉夢熊有什麼關聯呢?

    「老夫聽聞,你長於地圖測繪,不知此傳聞是否屬實啊?」葉夢熊又問道。

    蘇昊答道:「葉巡撫繆讚了,下官確是學過一些地圖測繪之法,不過也只是知曉一些皮毛而已,不敢有辱尊聽。」

    「一些皮毛……」葉夢熊呵呵笑著,「能夠讓王一鶚唸唸不忘的一些皮毛,也屬不易了。老夫賣了個面子,從王一鶚那裡把你討過來,就是想用用你這一些皮毛,你可別讓老夫失望啊。」

    「可是……」蘇昊納悶了,兵部明明是調自己去云南的,怎麼成了貴州巡撫討要的人了?還有,既然是葉夢熊要自己,為什麼陳道不把自己帶到貴州去,卻來了重慶,還讓夢熊千里迢迢趕到重慶來見自己呢?

    陳道似乎是看出了蘇昊的心思,他笑了笑,從懷裡掏出一份文書,說道:「蘇百戶,此處有一道兵部的密令,你看過便知。這一路上,陳某擔心事情洩露,一直隱瞞於你,還請蘇百戶見諒。」

    蘇昊接過密令,展開一看,不由得吃了一驚。密令上稱,蘇昊率領的勘輿營自見令之日起,聽由重慶衛調遣,執行重慶衛安排的任務,不得有誤。

    這道命令與蘇昊在豐城出發前看到的命令是完全不同的,前一道命令是叫他去云南,而這道命令卻讓他在重慶留下來。看起來,去云南僅僅是一個幌子而已,陳道此行的真正目的,是把他們帶到重慶來,反正云南與重慶是在一個方向。

    「此為何故?」蘇昊詫異地看著陳道,問道。陳道說他一看密令便知,但他看過密令之後,卻是更為糊塗了,這中間的關係實在是太複雜了,遠遠超出了他的想像力所限。

    勘輿營是受鄧子龍的委託組建的,建營的目的,在於替云南邊軍勘測地形,以利於戌邊作戰。為了方便管理起見,勘輿營最初的建制掛在江西都司下面,所以也可以算是江西都司的兵。這一次兵部令勘輿營西調,以蘇昊的想法,應當是回歸鄧子龍部的建制,誰知卻莫名其妙地劃到四川都司的重慶衛名下了。

    還有一點奇怪的事情是,葉夢熊是貴州巡撫,與四川沒什麼關係,他卻說調蘇昊是他出的主意。四川、貴州、云南、江西,再加上兵部,這五家幾乎是完全不相干的,卻都與蘇昊產生了關聯,這讓蘇昊如何能夠理解其中的奧妙。

    這一路上,陳道以避免惹事為名,讓勘輿營都換上了便裝,投宿也避開驛館,而是選擇尋常的客棧,顯然是為了掩蓋行藏。甚至就在剛才,葉夢熊等人來到這保寧客棧,也是穿著便衣,陳道只能在門裡相迎,不敢到門外去迎接。所有這一切,都說明他們現在做的事情是要極端保密的。

    重慶地處大明腹地,並非邊關,有什麼事情需要保密到這種程度呢?

    一干人等看著蘇昊滿臉迷惑的樣子,都微微地笑了起來。重慶衛指揮使符鐘看了看葉夢熊,然後扭頭對蘇昊說道:「蘇昊啊,你是不是覺得有些糊塗呢?」

    「呃……屬下愚鈍,還請符指揮使點撥。」蘇昊老老實實地應道。他看過密令之後,就已經歸屬重慶衛管轄了,符鐘對他而言,是名符其實的頂頭上司。

    符鐘道:「調你入川一事,是葉巡撫向兵部提的要求,這起因嘛,就是播州宣慰司使楊應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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