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大明地師 作者: 齊橙 (已完結)

 
mk2258 2013-3-26 07:34:5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32 536430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1-1 08:49
311 認賊作父
               
    蘇昊一向待自己的屬下十分寬厚,對程儀這樣的女孩子,自然更是照顧有加。正因為如此,程儀和歌伶如今在蘇府儼然有些女主人的樣子了,進進出出沒有任何障礙。

    程儀帶著程棟來到位於正房側面的一個小客廳,招呼他坐下,又給他端來了茶水,然後坐到程棟的對面,沒等她張嘴說什麼,程棟先虎著臉質問道:「姐,你怎麼會和蘇昊混在一起?」

    「小棟,你這是什麼話?」程儀沒想到半年不見的弟弟一上來就是這樣一句話,說得她又羞又惱,「你怎麼能這樣說你姐姐?」

    「你不是跟我說你隨韓小姐去淮安府謀個差使嗎,怎麼又跟著蘇昊跑到汝寧來了?」程棟說道。

    程儀道:「我是去了淮安,正值蘇學士擴編勘輿營,缺乏人手。他欲募我為營中簿記,我念他對我姐弟有恩,便答應了他。」

    「什麼有恩!」程棟不屑地說道,「他那不過是沽恩市義而已。你也是糊塗,竟然看不穿此人的嘴臉,還為虎作倀,替他做了那麼多事情。」

    「你說什麼,為虎作倀?」程儀瞪大了眼睛看著程棟,「蘇學士所做的事情,哪一件不是為百姓蒼生,你怎可說出為虎作倀這樣的話來?小棟,你可知……」

    「姐,你被他騙了!」程棟打斷了程儀的話,說道,「我這次到汝寧,是隨兩位閣老一起來的。前幾日,我在汝寧下面的幾個縣走訪了不少商家,其中有一家湖廣錢莊,它的掌櫃叫夏書紳的,你應當知道吧?」

    聽程棟說起夏書紳,程儀臉上現出了一絲冷笑,她不再像剛才那樣急於要向弟弟說明什麼,而是淡淡地應道:「我當然知道。把他燒成灰,我都認識他!」

    程棟道:「我到了湖廣錢莊,見了夏書紳的家人。他們告訴我,蘇昊抓夏書紳,靠的完全是栽贓陷害。他謊稱夏書紳勾結強人,襲擊了官兵,然後以此為藉口,不經縣衙,直接上門抓人。這種行徑,與廠衛何異?」

    程儀面帶寒霜:「小棟。聽你的意思,夏書紳是個好人?」

    「一個本分商人,充其量是逐利之心重了一點,這也是商人之本性,無可厚非。」程棟說道。

    程儀騰地一下站了起來,她怔怔地看了程棟幾秒鐘,然後說道:「小棟,你隨我來。」

    說著,她也不等程棟有何反應。便徑直向外走去。程棟不知姐姐何意,連忙起身,跟在程儀的身後。

    程儀帶著程棟穿過一道月亮門,來到後院。程棟東張西望。越看越覺得院內的一切是那樣熟悉。程儀看出了程棟的詫異,她冷冷地問道:「小棟,你是不是覺得來到這個地方?」

    「沒錯,莫非此處與我們住的哪個地方有相似之處?」程棟答道。

    程儀沒有回答。她走到一間緊鎖著的屋子跟前,掏出鑰匙打開了門上的鎖,然後推開門。對程棟說道:「小程,你進來吧。」

    「這是何處?」程棟問道。

    「你進去便知。」程儀說道。

    程棟猶豫著走進了房門,迎面正見一個供桌,桌子上立著兩個牌位,旁邊還有一些供奉的果品。程棟不明就裡,正欲回頭向姐姐詢問,卻聽程儀說道:「小棟,你仔細看看牌位上的名字。」

    程棟上前定睛查看,只看了一眼,就趕緊跪下了,只見一個牌位上赫然寫著「程公文遂之位」,他就算再不曉事,自己父親的名字還是記得的。至於旁邊那個牌位,自然就是他母親的靈位了。

    「姐,你怎麼會把爹娘的牌位供在這裡?」程棟跪在地上,對程儀問道。

    程儀黑著臉,對程棟道:「小棟,當著爹娘的面,你敢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嗎?」

    「什麼話?」

    「你說夏書紳如何?」

    「夏書紳?」程棟完全糊塗了,這裡怎麼還有夏書紳什麼事呢?他想了想剛才與姐姐的對話,說道:「我剛才說,夏書紳不過是個本分商人,難道……」

    「啪!」

    程棟的話還沒說完,程儀掄起巴掌,結結實實地在他的臉上扇了一記耳光,打得程棟差點栽倒在地。

    「姐……」程棟被這一巴掌給打懵了,他完全想不起來,一向溺愛自己的姐姐何時曾經打過自己,而這一次,僅僅是因為他評論了一句一個毫不相干的夏書紳,姐姐居然對自己下了如此狠手。

    「你給我跪著!」程儀像頭發狂的母獅一般吼道,「小棟,你睜開眼睛看看,這就是咱們的爹娘曾經住過的屋子,這整個宅子,就是咱們家的宅子!我真後悔,過去沒有跟你講咱們的爹娘是如何死的,以至於你今天竟然認賊作父,替你自己的殺父仇人叫屈!」

    「什麼什麼!你是說,這就是咱們家?還有,夏夏夏……夏書紳,他是咱們的殺父仇人?不會的,姐,你一定是弄錯了吧!」程棟只覺得腦子嗡嗡作響,兒時的記憶一下子被喚醒了。

    可不是嗎,這裡就是他兒時的家,難怪他會熟悉這裡的一草一木,難怪他一到汝寧就覺得這裡的鄉音是那樣親切。他離開汝寧的時候,只有**歲,不像程儀那樣記憶深刻。但一經程儀點破,他腦子裡那些殘存的記憶碎片就拼合起來了。

    他記得,當年父母是如何帶著他們淒然離開這座宅子的;他也記得,在他們返鄉的路上,有幾個殺手突然竄出,是父母拼出性命拖住了殺手,他們姐弟二人才得以逃出生天。可是,程儀為什麼會說夏書紳就是他們的殺父仇人呢?

    程儀打完程棟,自己也不禁淚流滿面。她對著父母的牌位跪下來,對程棟說道:

    「我們原本並不知道夏書紳與當年殺害咱們父母的事情有關,是從前在父親麾下做捕頭的薛叔叔審訊湖廣錢莊的護衛時偶然聽他們露出了口風。經過審訊,夏書紳的賬房任宗會供認,當年咱們的父親嚴查豪強侵佔土地之事,觸犯了這些豪強,使他們密謀要將父親置之死地。此事最後是由夏書紳主持,是他讓自己的護衛裝扮成強人,在路上劫殺了咱們的父母。

    當初那幾個兇手,都已經被蘇大人派兵抓起來了。蘇大人說,等此案終了,他會央求欽差大人允許,把這幾個兇手押到咱們父母遇害的地方,開膛挖心,祭奠咱們父親母親的在天之靈。」

    「這……」程棟的腦子變成了一片真空,這個逆轉的結果,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他想說也許蘇昊以及那個他已經不記得的「薛叔叔」審出來的結果並不能當真,但理性告訴他,這種事情恐怕是很難作假的。不管他對蘇昊的立場如何反感,但他不得不承認,就汝寧這個案子而言,蘇昊查的東西是經得起推敲的。

    「小棟,我不知道你為什麼對蘇學士有如此反感,以我這半年在軍中所見,他所做的事情,樣樣都是光明正大的,你為何就不能與他冰釋前嫌呢?」程儀痛心疾首地問道。

    程棟跪在地上,默默無語了許久,這才抬起頭來,說道:「姐,蘇昊此時可在府上?」

    「你待如何?」程儀問道。

    「他替我尋到了殺父仇人,我要去當面致謝。」程棟平靜地說道。

    程儀站起身,道:「他應當在書房與林先生談事吧,我去請他到大堂去,你和他好好說說吧,他大人大量,不會計較你以往的冒犯的。」

    程棟道:「你去吧,我到大堂候他。」

    程儀把供了父母牌位的屋子重新鎖上,然後前往書房去找蘇昊。聽說是程棟來訪,而且還有當面致謝之意,蘇昊連忙隨著程儀來到了大堂,見程棟已經在那等著他了。

    「程兄,別來無恙乎?」蘇昊客客氣氣地向程棟打著招呼,看在程儀的面子上,他也不想和程棟一直保持敵對關係,能夠有一個機會化敵為友,他還是很高興的。

    程棟抬手施了個禮,然後用手指指椅子,說道:「蘇學士請坐吧。」

    「程編修也請坐吧。」聽到程棟稱呼自己的官名,蘇昊心中一凜,覺得自己似乎有些浪費感情了。他在主座上坐下來,同時也稱呼著程棟的官名,招呼他坐下。

    程棟並沒有坐下,他待蘇昊坐穩之後,徑直走到蘇昊面前,雙膝跪下,認認真真地向蘇昊磕了三個頭。

    「這……」蘇昊連忙起身,欲伸手相攙。程棟根本沒有給他這個機會,磕完頭自己就站起來了,對蘇昊冷冷地說道:「聽家姐說,蘇學士替我和家姐尋到了我們的殺父仇人,程棟感謝蘇學士的大恩。但程棟身為讀書人,斷然不會因私廢公,就此告辭了。」

    說罷,他轉身就向外走,蘇昊聳了聳肩,也不去攔他。蘇昊知道,程棟已經走火入魔了,自己與程棟的矛盾根本無法化解,恐怕最終只是讓程儀難受了。

    程儀原本想著能夠看到程棟與蘇昊握手言和,不料程棟叫蘇昊出來,只是為了向他磕三個頭。程棟此舉,分明就是告訴蘇昊,自己欠蘇昊的,都在這三個頭裡還清了,以後他還會繼續與蘇昊為敵。

    「小棟,小棟,你站住!」程儀跟在程棟的身後追了出去。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1-11 11:29
312 陳年舊案
               
    程棟走得很快,程儀一路小跑,一直追到門口,才把程棟追上。她拉著程棟的衣服,喝問道:「小棟,你這是干什麼呀!」

    程棟回過頭來,說道:「姐,我勸你也離開這裡,不要繼續和蘇昊這樣的人在一起了。」

    「為什麼呀?你為何不能容他?」程儀問道。

    程棟道:「古人云,漢賊不兩立!我一個堂堂正正的讀書人,如何能夠與閹黨為伍。」

    「他不是閹黨!」程儀徒勞地解釋著,剛才在父母的靈堂裡,她是出於極度的憤怒才打了程棟一耳光,現在火氣消下去了,要讓她對程棟再說什麼重話,都很難了。她雖然也算是讀過一些書的人,但與程棟相比還差得遠,要講大道理,她絕對不是程棟的對手。

    「姐,總有一天,我會讓你看穿他的真面目的。」程棟說罷,徑直大踏步地走了。他知道,自己是不可能把姐姐拉走的,更何況,現在他剛剛走上仕途,沒什麼勢力,也沒法照顧姐姐,所以,既然程儀願意留在蘇昊身邊,他也就懶得再說什麼了。

    「小棟,小棟!」程儀對著程棟的背影連喊了幾聲,突然覺得眼前一黑,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後栽去,幸好歌伶聽說此事,匆匆趕來,正好一把把程儀給扶住了。

    「程儀姐,你怎麼啦?」歌伶喚道。

    「小棟……他走了。」程儀流著淚喃喃地說道。

    「這個白眼狼,走了就走了吧!」歌伶沒心沒肺地罵道。

    「我本想,有了夏書紳這件事,他應當能夠知道蘇學士的為人,我還盼著他能夠與蘇學士盡釋前嫌。誰知道……」

    「程儀姐,我說了你可別在意,像你這個弟弟這種人,我見得多了。他們就是覺得天底下自己是最正確的。看不上其他任何人。這種人你根本就別指望和他們講道理,講道理也是白搭。好在現在他也長大了,聽說還當了個什麼官,你也不用管他了,就踏踏實實在蘇大人身邊呆著吧。」歌伶說道。

    程儀道:「小棟如此對待蘇學士,我如何還能呆下去。歌伶,你說我是不是應當向蘇學士請辭,回老家種田為生去。」

    歌伶道:「程儀姐,你不會是聽了你那個混蛋弟弟的話,也想棄蘇大人而去吧?」

    「當然不是。蘇大人待我恩重如山。我如何敢有這樣的想法?」程儀說道,「我只是覺得沒臉再留下去了。」

    歌伶道:「你真是糊塗,你既然覺得蘇大人對你有恩,你就應當留下來報恩啊。蘇大人現在手邊正缺人手,你如此能幹,在這個時候請辭,不是拆蘇大人的台嗎?」

    「這……」程儀語塞了,她光顧著想程棟與蘇昊的矛盾,忘記了自己還是蘇昊手下的得力助手。正如歌伶說的那樣。她這個時候如果辭職,還真有點拆台的意思。

    「程儀姐,你把你那個混蛋弟弟帶大成人,已經盡了一個姐姐的本份了。從今往後。他走他的陽關道,你走你的獨木橋,你們兩個人沒什麼關係了。蘇大人對你不錯,我覺得嘛……」歌伶說到這。臉上露出一絲戲謔的神色。

    「你覺得如何?」程儀問道。

    歌伶把嘴湊到程儀耳邊,說道:「我覺得,你乾脆就給蘇大人當個侍妾。這樣你這輩子也有個託付了……」

    「你亂說什麼呀!」程儀的臉一下子紅得像朝霞一般,掄起拳頭就要捶打歌伶,以掩飾自己的羞澀。歌伶早料到了這點,前一句話說完之後,人早就跳出了幾步遠。程儀向歌伶衝過去,歌伶回身就跑,兩個姑娘嘻笑著奔回了後院。

    「唉,俗話說得好啊,一個女人等於500隻鴨子,這兩個女人,真比1000隻鴨子還鬧騰啊。」蘇昊目睹著兩個姑娘打鬧的場景,無奈地搖著頭。

    程棟帶回來的消息,並沒有能夠扭轉汝寧窩案的局面。蘇昊在抓捕那些嫌犯的時候,用了不少陰謀詭計,這些事情在言官們的眼裡屬於大逆不道,但對於王錫爵、王家屏這些老狐狸來說,就算不上什麼了。在公開場合,他們當然要標榜一下什麼浩然正氣之類的東西,但多年的政壇經歷告訴他們,不搞陰謀是不可能成事的。蘇昊面對如此複雜的形勢,能夠獨闢蹊徑,打開局面,這就是非常出色的表現了。

    「想不到下官的治下竟然出現了如此惡劣的事情,多虧蘇學士明察秋毫,二位閣老處事果斷,這才使奸人終得伏法,百萬黎民倖免塗炭。下官被奸人矇蔽,有負聖恩,待此間事了,下官就會向聖上請辭,以咎其罪。」

    在欽差行營的公堂上,汝寧知府劉其昌面對著王錫爵、王家屏兩位內閣大學士,一臉慚愧之色。前一階段的案子已經審結,一大群參與坑害百姓的商戶、豪強以及與他們相勾結的州縣官吏盡數被打入囚車,不日就將押回京城,等待接受嚴懲。劉其昌早在看出勢頭不妙的時候就迅速把自己從案子裡摘出來了,他矢口否認自己與湖廣錢莊等不法商家有瓜葛,只說自己是受了矇蔽,只承擔失察之責。

    「劉知府言重了。」王錫爵輕輕咳嗽一聲,說道,「人非聖賢,豈能無過,這些奸人坑害百姓的手法也是極其隱蔽,劉知府一時無法識破,也是難免的事情,這請辭之事,就不必再提了。」

    劉其昌見王錫爵有替自己開脫之意,連忙接著王錫爵的話茬說道:「王閣老明鑑,下官也是看到這汝寧百姓生活艱苦,希望能夠多籠絡一些商家來為百姓謀些福利,誰知這些商家竟然對下官陽奉陰違,下官實在是好心辦了錯事。不過,不管下官的本意如何,既是做錯了事,自當受責,這也是下官心甘情願的事情。」

    「劉知府有這份自責之心就不錯了,這汝寧府的事情,還需要劉知府擔當呢,你可不能半路撂挑子哦。」王錫爵道,說到這裡,他似乎是無意中想到一事,對劉其昌問道:「對了,劉知府,我記得前年汝寧府向朝廷稟報,稱遭遇百年未遇之大旱,田地八成絕收,乞求朝廷救濟,此事後來是如何處理的?」

    「前年……」劉其昌愣了一下,下意識地用眼睛瞟了一下坐在一旁的鄔伯行。救災的事情一向是由戶部負責的,前年押送救濟糧到汝寧來的,正是鄔伯行這個戶部左侍郎。至於那批救濟糧的去處,其中有頗多貓膩,這自然是不能對王錫爵等人說起的。

    「當時朝廷是撥付了10萬擔糧食,用於賑濟災民,此事鄔侍郎最為清楚了。」劉其昌避重就輕地說道。

    鄔伯行點了點頭,對王錫爵道:「王大學士,前年戶部確是向汝寧撥付了10萬擔糧食,是由下官親自送來,由劉知府簽收的。」

    「哦,10萬擔……那些糧食呢?」王錫爵臉上帶著微笑,像是閒聊一般,但話裡帶著的機鋒卻讓劉其昌出了一身的冷汗。

    「糧食自然是分發給災民了。」劉其昌硬著頭皮答道。

    「哦?劉知府確定嗎?」王錫爵步步緊逼道。

    劉其昌心裡湧上一陣寒意,王錫爵問這個問題,明顯是有備而來的。自己如果答錯了,就有可能會被王錫爵抓住漏洞,屆時就不好收場了。

    那批糧食到哪裡去了,劉其昌自己是最明白的,他收到鄔伯行送來的10萬擔糧食之後,只拿出了2萬擔糧食象徵性地發放了一下,餘下的8萬擔直接轉給了一家名叫富山糧行的商戶。正值大災年景,糧食比金子還貴,憑著這8萬擔糧食,富山糧行換到了上萬戶農民手裡的土地。

    這一次,富山糧行也被勘輿營的士兵查抄了,不少賬冊落到了蘇昊的手上。不過,劉其昌相信,蘇昊從那些賬冊中看不出什麼名堂來。糧食上面並沒有什麼記號,糧行自己採購的糧食,和朝廷送來賑災的糧食,二者之間是沒有什麼區別的,蘇昊憑什麼就能夠認定劉其昌把賑災糧轉給糧行了?

    劉其昌裝出一副回憶的樣子,在腦子裡迅速地把事情的前後經過都回憶了一遍,在確信沒有留下什麼破綻之後,他回答道:「回王閣老,這10萬擔糧食,自然不可能全部都由下官來分發。這些糧食是由各州縣各自領回去之後,由州縣的衙役分發給百姓的。至於說……是否確信,下官以為,個別州縣或許會有貪贓剋扣之事,但就整個汝寧府來說,這些糧食應當是分發下去了。」

    「分發賑災糧,需由里長畫押簽收,州縣要把簽收簿子收藏備查,劉知府只要發一道指令,讓各州縣把當年的簿子送上來查驗一下就知道了。」鄔伯行在一旁慢悠悠地提醒道。

    「鄔侍郎所言極是。」劉其昌道,「其實下官當初是驗看過那些簿子的,也問過一些里長,他們都言簿子上所載屬實。王閣老若對此事有疑義,下官這就讓人把各州縣的簿子都收上來,供王閣老驗看。」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1-11 11:30
313 統計
               
    劉其昌是個行事謹慎的人,他要剋扣賑災糧食,自然會把各種手腳都做得天衣無縫,他聲稱可以把分發糧食的簿子收上來給王錫爵驗看,正是因為他深信從這些簿子裡看不出什麼破綻。

    賑災糧是分發到千家萬戶的,為了方便管理,一般是由各村的里長帶人到州縣去領取,領到之後,簽字畫押為憑。劉其昌的做法,是讓各州縣先把分發糧食的簿子做好,但涉及到分發數量的地方,寫得極其潦草,似是而非。比如說,衙役們給一個村發出10擔糧食,簿子上寫的是「一十」。等里長畫押離開之後,書吏再把「一」添上幾筆,改成「五」,這樣10擔就變成了50擔,這中間差出來的40擔糧食,自然就落到了官員們的口袋裡。

    像這樣的名堂,如果有人真的想去徹查,自然也是能夠查出來的,只要拿著簿子去和領糧的里長對質一下,就能夠發現其中的問題。但要做到這一點,查案的人就必須要跑遍各個村鎮,但這種辛苦的工作,是那些朝廷大員們不願意去做的。劉其昌深諳官場之道,所以敢於這樣瞞天過海。

    聽到劉其昌口口聲聲說要把發賑災糧的簿子收上來查驗,王錫爵笑著搖了搖頭,說道:「這未免太麻煩了,前幾日老夫與改之閒聊的時候,他說他知道此事,不如讓改之說說看?」

    「蘇改之……」劉其昌臉色驟變,把目光投向了端坐在一旁的蘇昊。

    「劉知府。冒昧了,其實本官沒打算過問前年的賑災糧一事。只是我手下的士兵住在村裡,聽一些鄉農嘮叨,多聽了幾句。你也知道的,這些當兵的心裡存不住事,聽說此事之後,就向本官稟報了,所以本官才知道有這麼回事。劉知府可千萬別覺得本官是有意要與劉知府為難哦……」蘇昊站起身,先說了一大段廢話。

    劉其昌對蘇昊可以說是敢怒而不敢言。汝寧的案子最終是以蘇昊的勝利而結束,劉其昌能夠做到的,只是勉強自保而已,在蘇昊面前,他已經沒有了威風。如今聽說蘇昊又把手插到兩年前的賑災糧這件事情裡去了,劉其昌不禁一陣心驚,他擺了擺手道:「蘇學士此言差矣。你乃是朝廷派來的大員,要查訪老夫的一言一行,都是份內之事,老夫豈敢有何怨言。」

    「嗯嗯,劉知府如此通情達理,實在令晚輩景仰。」蘇昊帶著幾分嘲諷說道。既然劉其昌自稱老夫,他也就索性以晚輩自居了。他轉過身來,對王錫爵說道:「王閣老,下官請求閣老允許下官的簿記和汝寧科學院的吳之誠先生到場陳述。」

    「允了。」王錫爵早就和蘇昊通過氣了,知道蘇昊下一步要做什麼。

    蘇昊走出大堂去招呼了一聲。不一會就帶著一個老夫子和一個年輕女子一起進來了。他向眾人介紹道,這位老夫子名叫吳之誠。是位大儒,現在正在崇王世子辦的汝寧科學院裡就職;那位年輕女子名叫程儀,是勘輿營裡的簿記。堂上的官員對於吳之誠沒什麼興趣,倒是看著程儀頗感新奇,因為在那個年月,女子能夠在軍中就職的事情可謂是鳳毛麟角,更不用說是擔任簿記這樣的技術職位了。

    「各位大人,小女子是斟輿營中的簿記,奉蘇學士之命,來向各位大人稟報我勘輿營在汝寧各州縣詢訪鄉民的結果,請各位大人應允。」程儀落落大方地對眾位官員說道,她原本就是出身於官宦之家,對於這種場合並不陌生,也沒有怯場的感覺。

    「程姑娘,你說吧。」王家屏面帶笑容地說道。

    「謝大人。」程儀向王家屏施了個禮,然後說道:「前些時,為徹查汝寧豪強侵佔農村土地一事,蘇學士派出勘輿營官兵前往各州縣鄉村,走訪鄉農。在問及兩年前朝廷賑災一事時,許多鄉農都說當時他們確是領到了賑災糧。」

    「哦?這麼說,你們能夠證明劉知府的清白?」王家屏覺得有些意外,他原本覺得蘇昊帶來的人應當會對劉其昌不利的,沒想到程儀上來就替劉其昌背書,說鄉農都領到了賑災糧。

    程儀微微一笑,說道:「大人且莫心急。我等問過那些鄉農,當時每家每戶領到了多少糧食,他們有的說領到了一擔,有的說領到了六七斗,數量不一,眾說紛紜。」

    「這是肯定的。」劉其昌插話道,「各家各戶人口不一樣多,受災的情況也不一樣,領的糧食有多有少,並不奇怪。」

    程儀沒有理會劉其昌的解釋,而是繼續說道:「為了搞清楚汝寧府一共發放了多少糧食,我們按蘇學士的吩咐,在各州縣做了一次抽樣調查。」

    「抽樣調查?」王家屏有些懵,「何謂抽樣啊?」

    「此事由老朽來解釋吧?」早就忍不住想發言的老夫子吳之誠搶著說道,「這抽樣嘛,就是從眾人之中抽出幾人的意思,只要抽得巧妙,從區區幾百人身上,就能夠算出億兆之人的情況,省時省力,而且萬無一失。」

    作為一位地質專家,蘇昊對於抽樣調查是非常精通的,當然,前世的他所做的抽樣都是針對地質現象的。還是早在豐城的時候,為了擺脫吳之誠的糾纏,蘇昊就給吳之誠編過幾本數學小冊子,其中也包含了簡單概率論的內容。吳之誠不愧是一個大儒,他吃透了蘇昊編的這幾本書,而且舉一反三,把抽樣調查的技術也掌握了個**不離十。

    劉其昌貪污賑災糧,具體的數目有多少,從賬本上是很難查出來的。但賑災糧最終是要發放到農民手裡去的,如果能夠把農民領到的賑災糧計算清楚,那麼反過來就可以推出劉其昌貪污的數量了。

    汝寧府有幾十萬戶農家,要想一家一家地詢問他們當年領到多少糧食,從時間和成本上都不允許。但這樣的事情是難不住蘇昊的,他直接設計了一個抽樣方案,在各州縣按幾個層次進行抽選,最終獲得了一千多戶農民的樣子。基於這些樣本推算總和的過程,他直接交給了吳之誠去做,吳老夫子對這樣的事情充滿著興趣。

    通過抽樣的方法能夠反映全局情況,這是許多人都知道的。但抽樣的結果能夠在多大程度上代表全局,抽多少樣本的時候會有多大的誤差,這就不是光靠經驗能夠判斷出來的,需要做一些數理統計方面的計算。吳之誠在蘇昊的啟發下,已經掌握了這種計算方法,此時,他帶著幾分賣弄的心態,把自己的計算結果一五一十都向眾人做了介紹。

    「據老朽的計算,整個汝寧府發放的賑災糧,在一萬九千擔到兩萬三千之間,絕無意外。」吳之誠信誓旦旦地說道。

    嗞……聽到吳之誠的計算結果,劉其昌倒抽了一口涼氣。這個數字正好就是他實際發放賑災糧的數量。他原本以為,別人要想搞清楚這個數字,必須要走訪所有領糧的百姓,卻沒想到吳之誠通過一千多個樣本就把結果給算出來了,這是什麼樣的一種技能啊。

    「劉知府,吳先生說的可屬實否?」王錫爵風輕云淡地對劉其昌問道。

    「這個……恕下官不敢苟同。」劉其昌道,「吳先生的學問想必是極其淵博的,但這什麼抽樣……下官不知是何聖賢所創。」

    「老夫倒是有幾分相信吳先生算的結果。」王錫爵道,「剛才聽吳先生說整個汝寧府發放的賑災糧實際只有一萬九千擔到兩萬三千擔,老夫突然想起來了,改之他們查到了富山糧行的冊子上,確有一筆七萬八千擔糧食的賬目,來歷不明。劉知府,要不要把富山糧行的掌櫃傳來問一問,他那七萬八千擔糧食,是從何而來?」

    劉其昌的後背滿是汗水,他訥訥地答道:「此事……此事下官確實不知,閣老有意要傳那富山糧行的掌櫃,下官……」

    「啪!」王錫爵突然一拍桌子,喝道:「劉其昌,事到如今,你還想抵賴不成!實話跟你說,你夥同下面那些知州、知縣偽造的領糧簿子,本官早已驗看過了。改之為本官找到了一些當年領糧的里長,他們看過簿子之後,都說當年領糧的數字不對。你以為你自己做事周密,豈不知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的道理嗎?」

    「下官……冤枉啊!」劉其昌也顧不得斯文了,撲通一聲就地跪下,聲淚俱下地說道:「下官也是不得己而為之。剋扣賑災糧,主要是想讓那些農家自願把手上的田地交出來,而那些田地,並非下官自己要佔,實在是另有他人啊。」

    事到如今,劉其昌知道紙是包不住火的。歹毒的蘇昊把劉其昌貪污糧食的數量都算出來了,王錫爵如果想要進一步查下去,劉其昌根本就不可能瞞得住。他只好使出了最後的一招,那就是扯虎皮來做大旗了。

    「你說另有他人,是什麼人!」王錫爵怒氣衝衝地問道。

    「是崇王!」劉其昌大聲地應道。
waynes0426 發表於 2014-1-13 00:24
314     崇王的覺悟

    崇王!    除了 ​​早已清楚此事的蘇昊之外,一屋子人都愣住了。有王錫爵、王家屏這兩名內閣大臣在場,收拾一個劉其昌是不在話下的,但事情涉及到崇王,就變得有些敏感了。     這些藩王的事情是要由宗人府來處置的,兩位閣老身份雖高,也不敢隨便給一位藩王定罪。

   “二位閣老,事到如今,罪官就全說了吧。”   劉其昌可憐巴巴地說道,其實在他的心裡,是一種隱隱的得意,他知道一旦自己把崇王拉出來,事情就有轉機了。   “崇王在汝寧有封地10萬畝。幾年前,崇王府的管事李會找到罪官,說崇王的一些封地因為水旱侵襲,變得貧瘠不堪,崇王府的收入日減,已經入不敷出了。他請罪官幫崇王府調換一些土地,還說這是涉及到崇王臉面的事情。罪官想,當今聖上最念宗親之情,豈有眼看著藩王家境拮据而不管之理?出於為聖上分憂的想法,罪官就做了一些權宜之計。”   劉其昌說道。

   “你是說,你的所做所為,都是這權宜之計?”王家屏問道。

   “正​​是如此,罪官也是不得己而為之啊。”   劉其昌說道,   “罪官知道自己做的這些事情罪不可赦,情願接受一切處罰。只是這土地已經劃到了崇王的名下,如果要把這些土地再退還給那些農家,還得崇王點頭方可。”  

   “崇王到!”   劉其昌話音未落,就聽得門外有差役大聲地通報著。其實這倒不是什麼無巧不成書的事情,而是蘇昊事先已經知道劉其昌要把崇王推出來作為擋箭牌,因此早早地通知了崇王府,崇王正是接到蘇昊的通知之後,專程趕來的。     聽說崇王來了,王錫爵、王家屏連同一干官員連忙起身相迎,藩王雖說沒什麼權力,但身份在那放著,眾人不便怠慢。

   “各位大人,本王打擾了!”崇王朱翊爵大大喇喇地走進大堂,抬手向眾人行禮道。

   “崇王駕到,我等未能遠迎,還請崇王恕罪!”   王錫爵和王家屏同時說道。    雙方寒暄了幾句,王錫爵讓人搬來椅子,讓朱翊爵與他倆一起坐在上首位置。朱翊爵坐定之後,抬眼看了看跪在下面的劉其昌,假意對王錫爵問道:   “王閣老。劉知府怎麼跪在那裡,莫非有何事辦得不妥,讓二位閣老生氣了?”

   “劉知府確有一些事辦得不妥。”  王錫爵點點頭道,他知道,朱翊爵在這個時候趕過來,肯定是與劉其昌剛剛說的事情有關,於是也不再隱瞞,直截了當地說道:   “這件事,說起來還與崇王府上有些小小的瓜葛呢。”

   “哦。如此說來,本王來得還真是湊巧了。”   朱翊爵道,不等王錫爵再說什麼,他先大聲地對門外喊了一聲:  “來人。把東西呈上來,請二位王大學士過目。”   門外呼啦地進來了六七個人,都是崇王府侍衛的打扮。這些人每人手上都托著一個大盤子,盤子上蓋著紅布。也不知道放的是什麼東西。朱翊爵用眼神徵求了一下王錫爵和王家屏的意見之後,便讓王府侍衛們把東西都擱在公案之上了。

   “王爺,這是什麼?”   王錫爵用手指著那些蓋了紅布的托盤。對朱翊爵問道。    朱翊爵站起身走上前,依次掀開了各個托盤上的紅布,只見紅布下面蓋著的,是一本一本的冊子。    朱翊爵指著那些冊子說道:   “這些就是崇王府的地契,一共是5萬畝。本王把這些地契帶過來,請二位閣老處置。”  

   “這是何故?”   王錫爵也站了起來,正說到崇王府的土地的時候,朱翊爵就把地契帶過來了,這算是怎麼回事呢?崇王府的土地是由皇帝賜予的,他可沒有權力進行什麼處置。在他看來,崇王此舉說不定是來要挾他們的。

    朱翊爵躬身施禮道:“二位閣老有所不知,因為本王用人失察,致使王府的管事李會假借本王名頭,與劉其昌勾結,幹了不少不法之事。前幾日蒙蘇學士提醒,本王讓人查了一下,才知道是劉其昌通過李會,把大量侵吞來的良田充到了崇王府的名下,每年的收成大半落入李會和劉其昌的腰包,交上來的還是崇王府原來那些薄田的出產。我崇王府空落了一個惡名,好處都是他們這些傢伙佔的。”

   “原來如此。”   王錫爵聽明白了。    劉其昌等人用各種手段侵占了農民的田地,為了逃避追查,就謊稱是幫崇王府換地,這樣即便有人來查,查到崇王府頭上也不敢再查下去了。但是,崇王府在這件事情裡卻只是擔了一個名頭,實際的好處根本拿不到。這些良田的產出,都被劉其昌會同崇王府的管事李會私分了,崇王能夠看到的,仍然是原來那些薄田的產量。    要做到這一點,崇王府的管事李會是一個關鍵人物。    對內,他能夠瞞住崇王,讓崇王不知道佔有良田的事情;對外,他又能夠代表崇王府出面,完成這些土地置換。    像朱翊爵這樣的藩王,根本就沒有機會親自到自己的封地去走一走,所以下面的人做了什麼手腳,他也是完全不知情的。

   “那麼,王爺,你那個管事李會,現在何處?”  王錫爵問道,既然崇王把罪行都扣到了管事李會的頭上,那麼就該傳李會來問話了。

    朱翊爵揭開了最後一個托盤上的紅布,說道:   “在這呢!”

    眾人定睛一看,不禁都嚇了一大跳,在那個托盤上,赫然放著一個血淋淋的腦袋,從那未乾的血跡來看,這應當是剛剛砍下來不久的。

   “這這這……這就是那李會嗎?”  王錫爵也嚇得不輕,他結結巴巴地,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王爺,你怎麼把他殺了?本來……唉,現在說這個也沒用了。”   

   “這種吃裡扒外的逆賊,本王留他何用。”  朱翊爵氣乎乎地說道。   “本王查出他與劉其昌勾結的證據之後,就讓人把他抓來審訊,他已經把事情的經過一五一十都供認不諱了,這裡是他畫過押的供狀。本王也知道該留他一個活口,無奈聽他說完後,本王怒不可遏,直接一劍就把他給砍了。”  

   “砍了也好……”   王錫爵無奈地接著朱翊爵遞過去的李會的供狀,知道這個案子也就只能審到這一步了。    朱翊爵殺掉李會這件事,還是很耐人尋味的。到底事情的真相是什麼,隨著李會被殺,就再也無法說清楚了。李會是王府的管事,算是家奴,朱翊爵對他有生殺予奪之權,一劍把他的腦袋砍下來,也不犯法,王錫爵也奈何他不得。從朱翊爵的角度來說,李會知道的事情太多,如果把李會當作嫌犯交給王錫爵,沒准他會胡說八道一些什麼,還不如直接殺掉省心。

   “劉其昌,你還有何話說?”  王錫爵把李會的供狀往案子上一拍,大聲斥道。

   “罪官該死!”   劉其昌沒轍了,他原本還指望崇王能幫他一把,現在看來,崇王選擇的是明哲保身的策略,不肯來淌這趟渾水了。

   “可是……這件事情就有點麻煩了。”   王家屏把前因後果聽完,不禁皺起了眉頭。

   “忠伯請講。”  王錫爵道。

    王家屏道:  “這劉其昌勾結李會,把崇王府的下田換成了他們從百姓那裡強佔來的上田,而這些換出來的下田,又折價賣出去了。現在案子已經查清,這些上田理應還給那些失地的農家,如此一來,崇王府的土地就無法還原了。”

   “是啊,除非把那些原來的土地贖回來,可是要贖這些土地,錢從哪來?還有,買了這些地的人家也不一定肯再退出來吧。”   鄔伯行也在一旁幸災樂禍地補充道。

    朱翊爵淡淡一笑,說道:   “各位大人不必擔憂,本王今天把地契帶過來,就是為了解決此事的。經李會之手換進來的土地,差不多是5萬畝,本王把這些土地的地契都帶來了。本王願意把這些土地無償交出,任憑二位閣老處置。”

   “交出土地!”王錫爵和王家屏對視了一眼,都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大明的藩王都是貪得無厭的,平白無故都會去霸占別人的土地,從來沒有聽說過有谁愿意自己交出土地的。這一次的事情,雖說是王府的管事做了手腳,但朱翊爵也完全可以要求維持這個既成事實。畢竟皇帝封給崇王府的土地就是10萬畝,如果王錫爵他們要崇王府交出這5萬畝侵占來的土地,那麼就必須拿出原來的5萬畝土地來交換才行。    王家屏剛才就在琢磨如何能夠把原來的土地再找回來,想了幾個方案都不可行。   誰知道朱翊爵竟然會如此乾脆,直接就把5萬畝地給退了。

   “王爺,崇王的封地是10萬畝,是這有定制的,你一下子交出5萬畝,讓我等如何敢收呢?”   王錫爵半真半假地推託道。

    朱翊爵道:   “此事錯在王府,本王理應受罰。汝寧百姓生計甚是艱苦,本王即便是從替進行分憂來說,也當捐出這些土地。至於說崇王府的封地定制是10萬畝,本王也想過了,就以汝寧以西的5萬畝荒山來抵還好了。” 本帖最後由 waynes0426 於 2014-1-13 00:37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1-13 09:02
315 此身已許

    崇王用5萬畝良田置換了5萬畝荒山,在王錫爵和王家屏看來,實在是有些壯士斷腕的魄力了。.

    汝寧府的事情,查來查去,最後查到了崇王府的頭上。雖說朱翊爵一口咬定是管事李會與劉其昌勾結,他自己對此事一無所知,但這種說辭是否有效,完全取決於朝廷願不願意相信。

    明朝的藩王看起來活得很滋潤,錦衣玉食,沒人敢惹。但實際上,他們的所作所為都是非常謹慎的,不敢越雷池半步。要知道,皇帝對於藩王永遠都是不信任的,只要能夠找到合適的理由,皇帝就要借題發揮,以削弱藩王的實力。

    崇王府與地方官吏勾結,侵佔百姓的良田,這是非常惡劣的一個事件。在這個時候,朱翊爵果斷地殺掉了犯事的下屬,又主動提出把侵佔來的良田如數交還,只要求置換同等面積的荒山,這就擺明了認錯的態度,即便報到萬曆面前,也能說得過去了。

    「這一次的事情,多謝改之了。」

    在蘇昊的府上,崇王世子朱常津鄭重其事地向蘇昊道著謝。崇王府能夠提早發現問題,趕在欽差查處之前自己把問題交代清楚,全是仗了蘇昊的提醒。蘇昊在查案的過程中發現了李會與汝寧府官吏勾結的事情,便通知了朱常津,朱常津再將此事告訴父親,這才有了朱翊爵怒斬李會的舉措。

    再至於說用5萬畝良田置換5萬畝荒山的處理方法,也是出自於蘇昊的勸告。如果沒有蘇昊的許諾,朱翊爵還真下不了這個決心。

    「世子言重了,這一次若非崇王慷慨獻出土地,還真不知道該如何善後呢。」蘇昊說道。

    「改之,我照你所說,勸父王交出了5萬畝土地,置換西邊那一片荒山,使我崇王府一年少了一半的收入。這以後全府上下幾千口人的生計,全在改之你的一念之間了。」朱常津呵呵笑著說道。

    蘇昊道:「世子請放心,蘇昊別的本事沒有,這勘礦之事,還很少有走眼的時候。我給你推薦的那位喻復陽喻硐頭,不日就將到達汝寧,他能夠幫世子在那片荒山上找到煤礦和鐵礦,日後崇王府靠採礦和煉鐵的收入,不會少於原來那5萬畝田地的。」

    「那本世子就拭目以待了。」朱常津笑道。

    原來,崇王府拿5萬畝良田來置換5萬畝荒山,是有目的的。蘇昊記得,在汝寧府以西的那一片山嶺中,有儲量十分可觀的煤礦和鐵礦。崇王府以土地換荒山,表面上看是吃了大虧,實際上卻不然。煤礦和鐵礦如果開採出來,每年的收益並不亞於種田。而交出土地又能夠博得一個好名聲,化解可能存在的隱患,這種一舉兩得的事情,朱翊爵又何樂而不為呢。

    「世子,光靠采煤和冶鐵,收益還是很有限的,要能夠煉出好鋼,才能真正財源滾滾。我這裡寫了一些煉鋼的竅門,你找汝寧科學院的那些書生們好好看看,爭取能夠煉出一流的鋼材來。」蘇昊拿出幾頁紙,交給朱常津,那是他根據後世的一些知識寫的煉鋼工藝以及合金鋼配方,他相信,憑著汝寧科學院那些研究人員的智慧,應當是能夠消化掉這些知識的。

    「那本世子就笑納了。」朱常津道,他接過那些資料,細細地收好,然後扭頭左顧右盼了一下,說道:「對了,改之,本世子今天來找你,還有一事相求,不知改之能否應允。」

    「世子有事但講無妨,只要蘇昊能夠辦到的,絕不敢推辭。」蘇昊說道。

    朱常津道:「我想向改之要個人。」

    「人?」蘇昊一愣,「什麼人?」

    「你帳下有個女簿記,本世子甚是仰慕,不知改之願割愛否?」朱常津道。

    「你是說程儀,程姑娘?」蘇昊鬱悶了,如果朱常津向他討要點什麼東西,他肯定眼睛不眨地就拿出來了,但朱常津向他討的是程儀,蘇昊還當真有些不捨。

    朱常津點點頭道:「本世子有一回到你府上,見到了這位女子,當時驚為天人,回去之後,夜不能寐,甚是思念。我觀此女的裝束仍是未嫁之人,故而……」

    「這……」蘇昊有些撓頭,朱常津的意思他聽懂了,那就是看上了程儀。朱常津是有老婆的人,家裡的妾也得有七八個了,把程儀娶回去,也不知是十姨太還是二十姨太,總之不會有什麼很高的地位。他有心直接回絕,轉念一想,又不知道程儀自己是什麼意思,沒準人家還巴不得嫁入豪門呢,自己有什麼資格替她做主?

    「世子,此女因為照顧弟弟,一直未嫁,如今已是20多歲,不知世子看中她何處了。」蘇昊謹慎地問道。

    「落落大方,知情達理,別有一番風韻啊。」朱常津陶醉地說道,嘴角隱隱還有些口水在閃閃發亮。

    「呃,這樣吧,我把她叫出來,聽聽她自己的意思。若她也有意,那蘇昊就祝賀世子了。若她有其他的想法,那也請世子見諒。世子看如何?」蘇昊說道。

    朱常津道:「那是自然,本世子豈是強人所難之徒?」

    蘇昊吩咐一聲,讓人從後宅把程儀請來。不多一會,程儀邁著小碎步進來了,她先向朱常津施了一禮,然後又向蘇昊行了禮,問道:「蘇學士喚小女子何事?」

    「程姑娘,這事呢……呃,是這樣的……」蘇昊結結巴巴地把朱常津的意思隱晦地說了一遍,眼看著程儀的臉就漸漸地紅起來了。

    「程姑娘,本世子對姑娘仰慕已久,還望姑娘垂青。」朱常津在一旁說道。

    程儀看看朱常津,又看看蘇昊,咬了咬牙,對朱常津說道:「小女子蒙世子錯愛,惶恐萬分。無奈此身已許他人,豈可再許世子。」

    「已許他人?」朱常津有些錯愕,「程姑娘這裝束並非已嫁之人啊,不知程姑娘已許之人何在。」

    程儀轉過身,對著蘇昊,淚眼婆娑地說道:「蘇郎,你我之事,你為何不向世子明言呢?莫非你欲捨棄妾身了嗎?」

    蘇郎!

    聽到程儀這個稱呼,蘇昊差點從椅子上掉下去。不會吧,自己和程儀哪有什麼「你我之事」,這不是睜著眼睛毀人清白嗎?

    「這……」朱常津倒是一下子就聽明白了,他看看一臉尷尬的蘇昊,抱歉地說道:「原來是這樣,那倒是本世子失禮了。改之,既然程姑娘是你的人,那你盡可向本世子明說就好了,你我乃是至交,本世子豈能奪你所愛?」

    「這個……嗯嗯,這件事有些複雜,我也是一時不知從何說起……」蘇昊只好支吾著打馬虎眼了,他當然不能說程儀是在憑空說謊,但要他承認與程儀有什麼關係,他又說不出口。

    朱常津對於這種事情倒是門清,在他看來,程儀一直跟在蘇昊身邊,肯定是有過一些不清不白的事情。估計蘇昊嫌程儀歲數大,佔了便宜卻又不樂意給程儀一個名份。現在遇到朱常津討要程儀的事情,蘇昊就樂得想把程儀送出去,無奈程儀卻粘上了蘇昊,不肯離開,於是才有了現在這一幕場景。

    「改之,程姑娘才貌雙全,乃是你之良配,你可不能辜負於她。本世子今天沒做準備,改日定會將賀禮送上,祝二位白頭偕老。」朱常津說道。他對於程儀也沒有志在必得的意思,只是覺得這樣一個有文化的女子很是新鮮,帶著幾分獵奇的心態罷了。現在見程儀對蘇昊有意,而蘇昊卻推三推四的樣子,就忍不住要替程儀討個公道了。

    「多謝世子成全!」沒等蘇昊說什麼,程儀先對朱常津盈盈一拜,像足了一個心願得償的小女子的樣子。

    「呃……好吧,那就多謝世子了。」事到如今,蘇昊也只能逢場作戲了,總不能當面拆穿程儀的謊言吧。反正汝寧的案子查完,他也該回去了。一旦離開了汝寧,今天說的這些也就都無所謂了。

    朱常津乘興而去,敗興而歸。蘇昊把他送出府外,回頭一看,只見程儀正站在自己身後,一臉忐忑之色。他有心罵程儀幾句,卻又不知如何開口,要知道,他從來就不是一個會發脾氣的人,尤其是在程儀這樣的女孩子面前。

    「你可把我坑苦了。」想了半天,蘇昊只能長歎了一聲,說道。

    「小女子只是不想成為王府中的玩物,無奈借大人作為托辭,還請大人恕罪。」程儀躬身說道。

    「你不想嫁給世子,可以找個別的借口嘛,你說你跟我有那什麼什麼……這話如果傳出去,以後你還怎麼嫁人啊?」蘇昊道。

    「那程儀就不嫁別人了。」程儀說道,她語帶雙關,說一出口,臉先紅了。

    「氣話!」蘇昊根本沒有聽出程儀話裡的潛台詞,只是斥道,「哪有不嫁人的女孩子!」

    程儀面帶微笑,道:「程儀已是20多歲之人,豈能嫁得出去。如大人不棄,程儀願一直留在大人身邊,永遠給大人做個簿記就好了。」

    「唉,此事就先這樣吧,如果早知道你不想嫁給世子,我就不叫你出來了,我直接給回絕了,也比現在這樣好。」蘇昊鬱悶地說道。

    程儀笑道:「小女子倒是覺得,現在這樣……挺好。」

    說罷,她轉身就跑回後宅去了,只留下一臉困惑的蘇昊,站在那裡發愣。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1-13 22:46
316 新的任務
               
    明萬曆19年夏,內閣大學士王錫爵、王家屏親臨汝寧府查辦知府劉其昌及下屬官吏勾結豪強貪污賑災糧款、侵吞農民土地一案。崇王朱翊爵深明大義,主動獻出5萬畝良田用於補償失地百姓,贏得朝野盛讚。皇帝萬曆得知此事,撥內庫銀5萬兩並珠寶、器具若干予以賞賜,並號召各地藩王效仿之,這是題外話了。

    在蘇昊的指點下,崇王世子朱常津招募礦工在用良田換來的5萬畝荒山上開硐尋礦,果然找到了一處大煤礦和一處大鐵礦。崇王府隨即在汝寧城外建起了一座大型冶鐵工廠,工廠出產的鋼材品質超過了市面上最好的蘇州鋼,被兵部納入採購名錄,專門用於製造上等的兵器。

    這一年,汝寧府的農業生產也取得了豐碩的成果。一方面是因為打掉了喝農民血汗的那些賭坊、錢莊,使農民煥發了生產熱情,另一方面則是由於蘇昊安排人從江西販來了磷肥,改善了當地的生產條件,當年全府各州縣的作物長勢都非常喜人,據一些種田的老把勢估計,當年的夏糧有望增長三成以上。

    在這一片喜氣洋洋的氣氛中,蘇昊帶著勘輿營的官兵,卻又要踏上征程了。

    蘇昊原本以為完成了汝寧的差使,就可以返回京城,卻不料從京城裡來了一位他的老朋友,兵部郎中陳道,給他帶來了一份兵部的命令。

    「陳郎中,怎麼又是你啊?」蘇昊見著風塵僕僕的陳道,也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鬱悶。

    「呵呵,蘇游擊,愚兄是來給你賀喜的。」陳道的胖臉上洋溢著熱情,讓人沒法對他再說什麼。

    「怎麼,兵部又升我的官了?」蘇昊聽到陳道對他的稱呼,就知道自己又陞官了。從守備升到游擊,也算是上了一個台階了。他也不知道兵部為什麼對他如此垂青,明明這一次汝寧查案的事情是與兵部無關的,但並不妨礙兵部又給他升了一級。照這個速度陞官下去,只怕他20歲不到就能夠當上總兵了。

    陳道把一份告身交給蘇昊,上面果然寫著因為某某功勞,特擢升蘇昊為游擊銜,云云。這上面說的功勞,基本上就是子虛烏有。蘇昊收下告身文書,象徵性地對北邊拜了拜。表示對兵部的感謝,然後笑著說道:「陳郎中千里迢迢跑到汝寧來,只怕不是專門為我送這份告身來的吧?」

    陳道假意把臉一沉,說道:「為何不是?愚兄聽說改之陞官,喜不自禁,專門向兵部討了這個差使,來給改之送信,改之如何這般不領情?」

    蘇昊道:「小弟在此間的差事已經辦完了,汝寧的新知府也已經上任。小弟原本就已經打算回京了。這等文書,等小弟回到京城再送過來也可,何必要累陳兄跑一趟呢?」

    陳道說道:「這個嘛……主要是事情有些變故,兵部的意思是。改之不忙回京,還有一些其他的差事要辦。」

    「什麼差事?」蘇昊問道,陳道這番話並沒有讓蘇昊覺得意外,從看到陳道的第一眼開始。蘇昊就知道兵部又有妖蛾子了。這次好端端地給他陞官,就明顯是有目的的。

    陳道道:「此前兵部委任改之為守備,讓你訓練勘輿營。原意是為了練好兵之後,能夠去做九邊的勘測,繪製九邊的詳細作戰地圖。改之率部到汝寧已有半年多時間,你向兵部報告說士兵的訓練已經完成,所以,兵部的意思是讓改之即日率兵北上,盡快開始勘測。」

    「原來是這樣……」蘇昊點了點頭,陳道如果不說,他還真忘了自己這支部隊其實是兵部專門建立的測繪部隊,建軍之初的目的就是為了勘測地理,為軍隊繪製作戰地圖的。在這半年多時間裡,勘輿營在協助蘇昊查案的同時,也沒有放鬆訓練,如今士兵的測繪技術已經比較熟練,是到了可以去邊境地區開展測繪的時候了。

    想到此,蘇昊收起了笑意,正色道:「職責所在,蘇昊不敢怠慢,不知兵部讓我部先前往何處去做測繪?」

    「從西往東,一個鎮一個鎮地做吧。」陳道輕描淡寫地說道,「王尚書的意思是,勘輿營的第一站,就選在寧夏衛好了。」

    「蘇昊遵命!」蘇昊躬身說道。

    消息傳下去,勘輿營的軍士倒也沒什麼怨言。既然出來當兵,自然是該去哪就去哪,沒什麼可挑剔的。勘輿營的待遇比其他隊伍要好得多,當官的對士兵也十分愛護,士兵們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對於他們即將前往的寧夏鎮,所有的士兵都只是聽說而從來沒有去過,在他們的想像中,那裡應當就是傳說中的塞外邊關了。好幾天時間,營中都能聽到一些有點文化的士兵在朗誦什麼「塞下秋來風景異」或者「可憐無定河邊骨」之類的詩句,聽得人頗有一些熱血沸騰的意思。

    整個勘輿營中,唯一去過寧夏鎮的,是老兵徐光祖。聽說兵部要調勘輿營去寧夏,徐光祖眉頭微微皺起,顯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徐叔,你真的在寧夏衛打過仗?」蘇昊隨意地問道。對於寧夏這個地方,這一世的蘇昊自然是沒有去過的,但前一世的蘇昊卻是十分熟悉,當然,他熟悉的也只是幾百年後的寧夏,現在的寧夏只是一個衛所,幾乎沒有居民。

    「那還有假,當年老兒我在寧夏衛和韃靼人血戰過三天三夜。」徐光祖自豪地說道。

    「那個地方很危險嗎?」蘇昊又問道。

    徐光祖搖搖頭,道:「那個地方,主要就是怕韃靼人進犯。不過,這些年,韃靼人也歸順了朝廷,倒是沒聽說有什麼戰事。偶爾有一些韃靼人闖進來搶點吃的,也不會和守軍直接衝突,所以應該是沒什麼危險。」

    「可是,我怎麼覺得你像是有什麼想法?」蘇昊說道。

    「你還成了精了!」徐光祖斥道,「你憑什麼說老兒我有什麼想法?」

    蘇昊笑道:「徐叔,你就休瞞我了,你平時眉毛是直的,心裡有事的時候,眉毛就是彎的,我還能看不出嗎?」

    「我現在眉毛是彎的嗎?」徐光祖趕緊掩飾,拚命地舒展著額頭上的肌肉,想把眉毛抻直。等他看到蘇昊臉上那揶揄的笑容時,才知道自己又上了蘇昊的當,哪有什麼眉毛直與彎的區別,蘇昊分明就是在詐自己嘛。

    「我只是覺得,兵部這個安排,有些奇怪。」徐光祖解釋道,其實,即使蘇昊不這樣詐他,他也是要把自己的想法和蘇昊交流一下的。

    「有何奇怪?」蘇昊問道,他不懂軍事上的事情,自然不如徐光祖想得透徹。

    徐光祖道:「你想想看,大明九邊,那個地方最重要?」

    蘇昊想了想,說道:「應當是薊鎮吧,還有宣大,這都是京師的門戶,最為重要。」

    「如果你是王一鶚,手裡有一支會畫地圖的隊伍,應當先畫哪個地方的地圖?」徐光祖問道。

    蘇昊道:「當然是先畫最重要的地方,誰知道什麼時候用得上呢?」

    「這就對了,可是陳道帶來的命令,卻是讓咱們先去寧夏鎮,這不是奇怪嗎?」徐光祖道。

    徐光祖問出第一個問題的時候,蘇昊就明白徐光祖的意思了。陳道給他的解釋,是說從西向東畫,所以先去寧夏鎮。但軍事上的安排,是不會這樣隨心所欲的。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發生戰爭,對於兵部來說,如果要確定繪製地圖的優先級,無論如何也是應當先選北京周圍的邊鎮,然後再向外延伸。如今兵部要求勘輿營先去寧夏,這就有些反常了。

    事有反常必為妖,這個道理,徐光祖明白,蘇昊也是明白的。

    「你是說,寧夏那邊可能有事?」蘇昊問道。

    徐光祖點點頭道:「陳道專門跑到汝寧來傳令,很顯然是要陪著我們一起去寧夏,這就說明寧夏那邊肯定出了什麼事情。咱們可不能傻乎乎地讓人賣了還不知道,必須要未雨綢繆,早做準備。」

    「我總不能抗命不遵吧?」蘇昊道。

    徐光祖道:「誰讓你抗命了?寧夏如果真的有事,咱們作為當兵的,衝鋒陷陣也是義不容辭的事情。我是說,我們要做好應付各種事態的準備。」

    「我明白了。」蘇昊點頭道,「既然是去邊鎮,我們必須做好打仗的準備。說不定兵部得到了什麼情報,懷疑韃靼人要對我邊境不利。我馬上寫一封書信回北京,讓徐光啟他們速運一批槍械、火炮過去,如果到時候真的要打仗了,咱們手上有得力的火器,就不會被動了。」

    「老夫正是此意。」徐光祖說道。

    蘇昊明白了這其中的奧妙,也嘗試著去向陳道求證。陳道對此只是裝出一臉茫然的樣子,好像根本不知道蘇昊在說什麼,氣得蘇昊牙癢癢的,真想找個機會好好地坑陳道一次。不過,有一件事的確讓徐光祖說准了,那就是陳道表示,他有意隨勘輿營一道去寧夏鎮,他的理由自然還是當初騙蘇昊去遵義的時候那一套,說什麼難得出來玩一次啥的。他越是這樣神秘兮兮,蘇昊就越相信這其中必有緣由。

    夏末時分,勘輿營整頓好兵馬,開赴西北邊境。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1-15 09:12
317 哱拜
   
    陳道說的寧夏衛,其實是泛指寧夏鎮一帶,也就是今天的銀川一帶。.在寧夏鎮,除了有寧夏衛之外,還有寧夏前衛、寧夏左屯衛、寧夏右屯衛、寧夏中屯衛等幾個衛,相互沒有屬關係,都處於陝西都司的管轄之下。在寧夏鎮的四周,還有寧夏平虜所、興武營所、靈州所、寧夏群牧所等若干個守禦千戶所,共同組成了陝西都司的北方門戶,防範著北部蒙古諸部的入侵。

    由於寧夏鎮地處偏遠,而軍政關係又十分複雜,明廷專門在寧夏鎮設置了寧夏巡撫,作為當地的最高軍政長官。

    今天,寧夏巡撫黨馨很不高興,因為他又聽到了有人前來告狀,說寧夏衛的士兵騷擾百姓,搶奪百姓財物,寧夏衛都指揮使哱承恩甚至還強搶了一個民女為妾,這姑娘原本是許了人家的,現在娘家人和准婆家人都不幹了,直接把官司打到了黨馨這裡。

    「把哱拜給我叫來!」黨馨對手下人吩咐道。

    寧夏城不大,不一會工夫,以副總兵頭銜致仕的哱拜便騎著馬來到了巡撫衙門。他在衙門外下了馬,把馬扔給自己的衛兵,然後便大踏步地走進了衙門,來到黨馨的公堂之上。

    「下官哱拜參見巡撫大人。」哱拜施禮道。

    黨馨坐在公案後面,看著如一座黑塔般高大的哱拜,心裡很是不悅。

    這個哱拜本是韃靼的一個小酋長,因為與部落的大酋長鬧了矛盾,因此率部投奔寧夏官兵,成了一名把總。由於他武藝高強而且作戰勇敢,屢立戰功,官銜不斷得到提升,最終成了寧夏衛的世襲都指揮使。

    兩年前,時任寧夏巡撫的梁問孟感覺哱拜的勢力過大,擔心出事,便奏請朝廷給哱拜授了一個副總兵的頭銜,以此作為條件,讓他致仕,離開軍隊。由於哱拜的職務是世襲的,他離職之後,他的長子哱承恩便繼承了這個職務,成為寧夏衛的都指揮使。

    哱拜雖然在名義上退休了,但實際上仍然大權在握。由於寧夏衛在寧夏諸衛中勢力最大,寧夏總兵官張繼忠也成了一個空架子,根本無法控制住寧夏鎮的局勢。

    黨馨接任寧夏巡撫之後,曾經試圖以各種方法削弱哱拜的勢力,但收效甚微。在很多時候,寧夏鎮周邊的事情還需要依靠哱拜來解決,黨馨還真沒辦法把事情做得更絕。更讓黨馨惱火的是,前些日子朝廷派出一位名叫周弘和的御史前來巡視寧夏邊務,也不知道這位老兄被哱拜灌了什麼湯,居然對哱家軍十分看重,回到朝廷後大肆稱讚哱承恩和哱拜麾下的土文秀、哱雲等人是將材,建議對其予以重用,弄得黨馨想遏制哱拜的勢力也很難辦到了。

    一個月前,甘肅臨洮、河州一帶告警,稱受到了韃靼部的侵犯,哱拜聞訊主動向黨馨申請率兵去解臨洮之圍。黨馨對哱拜一向不信任,知道哱家軍紀律敗壞,如果派他們出征,沒準會藉機劫掠百姓財物,因此拒絕了哱拜的請求。

    哱拜在黨馨這裡得不到支持,便轉而去找經略鄭洛。鄭洛正愁沒兵可派,見哱拜主動請纓,豈有不允之理,當下就答應了哱拜的請求。

    黨馨沒辦法,只好放行,結果正如他所料,哱拜趕跑了韃靼人,順帶也洗劫了沿途的百姓,弄得天怒人怨。

    「哱拜,此次你部西征臨洮,臨行前本官是如何交代你的?」黨馨沉著臉對哱拜問道。

    「巡撫大人再三叮囑,要求我部不得侵擾百姓。」哱拜答道。

    「那你部做到了嗎?」黨馨問道。

    「我已要求犬子承恩嚴加管束士卒,這一程我部對沿途百姓秋毫無犯。」哱拜眼也不眨地答道。他心裡當然知道自己的那些部下都幹了些什麼,但他不在乎,就這樣明目張膽地在黨馨面前裝傻充愣,他料定黨馨也拿他沒轍。

    黨馨沒想到哱拜竟能如此無賴,這簡直就是睜著眼睛說瞎話了。那麼多百姓把官司都打到巡撫衙門來了,哱拜竟然能夠說出秋毫無犯這樣的話來。

    「你放……放……」黨馨很想罵一聲「放屁」,又覺得以自己的身份,說這樣的粗話不太合適,他使勁地把後面一個字嚥了回去,說道:「你還敢說你要求你那個什麼犬子,哱承恩在西征途中強搶民女為妾,此事你也不知情嗎?」

    「強搶?不會吧,我兒新納的小妾我也見著了,她與我兒情投意合,並無勉強之意啊。」哱拜說道。

    「此女早已許配他人,有婚約為證。現在婚約就在我手上,你還能抵賴嗎?」黨馨把桌子拍得啪啪作響,他實在是氣迷心竅了。

    哱拜心裡對黨馨的舉動很不以為然,但面子上還是要裝一裝的,他低下頭說道:「原來是這樣,此事下官倒是不知道了。」

    「身為朝廷命官,強搶民女,哱拜,你說此事該如何處罰?」黨馨抓住了一個把柄,便咬住不放了。

    「理當重罰。」哱拜道,「下官回去就重責他20軍棍,以儆傚尤。」

    黨馨道:「不用等你回去再說了,本官已經差人把他喊來了。既然你說要打20軍棍,就由本官安排人來行刑即可。」

    「這……」哱拜一時啞了,他沒想到黨馨居然會如此強硬。

    說話間,哱承恩果然被人帶到了,他迷迷瞪瞪地剛進大堂,就聽見黨馨對左右下令道:「來啊,把哱承恩拖下去,重責20軍棍。」

    「巡撫大人……爹!這是怎麼回事啊?」哱承恩丈二和尚摸不著腦袋,眼看著自己的親爹就站在一旁不吭聲,便忍不住喊叫起來。

    哱拜臉色驟變,有心發作,卻又尋不到由頭。20軍棍的事情是他自己說出來的,原本只是為了敷衍一下黨馨,誰料卻被黨馨揪住了話頭。事到如今,他也不好再說什麼反對的話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兩邊的差役把哱承恩拉了下去,不一會,就傳來了行刑以及哱承恩叫喚的聲音。

    黨馨想向哱家父子發難,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哱家父子控制著寧夏衛的兵馬,頗有一些勢力,但黨馨深信,哱拜還不敢拿他這個巡撫如何。畢竟寧夏鎮還有其他諸衛的兵馬,哱拜難不成還敢造反?

    這一次哱家軍西征,黨馨本來就不贊成。如今抓住哱家軍騷擾百姓的罪行,他如果不好好懲罰一下哱家父子,日後這些人豈不是更無法無天了?

    二十軍棍下去,哱承恩的屁股被打得皮開肉綻。差役把他架回公堂來,扔在地上。哱拜在一旁看著兒子的慘狀,心疼不已,但他道行極深,知道在這個時候需要忍耐,因此仍站在原地不動,臉上一副淡然之色。

    「哱承恩,你可知本官為何打你?」黨馨端坐在公案後,傲慢地問道。

    「卑職不知。」哱承恩答道。強搶民女的事情,對於哱承恩來說是家常便飯了,他哪料到黨馨會因為這樣的事情責打他。他好歹也是堂堂的都指揮使,被人這樣責打,實在是奇恥大辱。

    黨馨一指哱拜,說道:「此乃我與哱副總兵商議的結果,是哱副總兵提出應當重責你20軍棍的。」

    「爹,是這樣嗎?」哱承恩納悶地看著哱拜。

    哱拜對兒子點點頭,並不解釋前後的緣由,他向黨馨拱手道:「哱拜謝巡撫大人教訓犬子,如果沒什麼別的事,下官就和犬子先告辭了。」

    「去吧,回去之後,好好查一下這次你們西征途中士兵的行為,那些侵擾百姓的士兵必須重責。」黨馨說道。

    哱承恩挨了一頓打,卻不明就裡,見父親這般態度,也知道不能和黨馨翻臉。他勉強站起身,向黨馨行了禮,然後便一拐一瘸地隨著哱拜退出了巡撫衙門。

    到了衙門之外,早有哱家的家丁迎上來,用一個軟兜擔架抬起了哱承恩,返回哱府。哱拜騎著馬走在擔架旁,臉色鐵青。

    「爹,今天這事,是怎麼回事?」哱承恩躺在擔架上問道。

    哱拜道:「黨馨借題發揮,想以此來警告我父子。」

    「這個姓黨的想幹什麼?我等出征之時,他就與我等為難,把我們的馬調換成了乏馬,還剋扣了我們的糧餉。現在竟然敢對我動手了,這是不把我哱家放在眼裡嗎?」哱承恩憤憤不平地說道。

    哱拜道:「當初梁問孟逼為父致仕,就是想削弱我們哱家軍的勢力,但他還不敢明著來。這個黨馨比梁問孟走得更遠。我哱拜為朝廷出生入死,立下如此多的戰功,朝廷現在是要卸磨殺驢了。」

    「娘的,朝廷不讓咱們好過,咱們也不讓朝廷好過,惹急了,咱們就反了!」哱承恩惡狠狠地說道。

    給哱承恩抬擔架的都是哱家的忠實家丁,平日裡哱家父子對他們的教育就是忠於哱家,而非忠於朝廷。像這種大逆不道的話,哱家父子以往也說過許多回了,這一回哱承恩揚言造反,家丁們也絲毫不覺得奇怪或者惶恐。

    「現在還不到時候。」哱拜說道,「寧夏鎮不止有我們這一個衛的兵馬,光靠我們是成不了氣候的,還得再等等。」

    「那就再等等吧,等到時機成熟,我一定要手刃黨馨,報今天之仇!」哱承恩咬牙切齒地說道。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1-15 09:14
318 以防不測
   
    蘇昊對於發生在寧夏城的這些事情一無所知,他照著兵部的命令,帶著勘輿營曉行夜宿,這一日終於來到了寧夏城。.他讓鄧奎帶著軍士們在城外紮營等候,自己帶著幾名親兵,與陳道、徐光祖等人進了城,來到黨馨的巡撫衙門。

    「測繪?」

    黨馨在衙門大堂接見了蘇昊一行,他接過陳道遞過來的兵部公文,皺著眉頭看了半天,也沒明白這支名叫勘輿營的隊伍是來幹什麼的。

    陳道知道黨馨是個純粹的文官出身,對於打仗的事情一竅不通,而且在內心也極其瞧不起軍人。他沒有向黨馨解釋太多,只是說這是兵部的一個任務,請求巡撫給予方便。

    黨馨耐心聽完了陳道的介紹,點點頭道:「此事你們與鎮守總兵商議即可,不過寧夏鎮財力有限,你們那個什麼營的薪餉,只能自己籌措了。」

    「這是自然的。」陳道答應道。

    「還有,要好生約束你們的士卒,不得騷擾百姓,違者本官定會嚴加懲處。」黨馨虎著臉吩咐道。

    「不敢不敢,我等一定對士卒嚴加約束。」陳道點頭不迭。

    接下來也沒什麼話可說了,眾人向黨馨行過禮,退出了大堂。一到外面,老兵徐光祖便撇著嘴罵道:「什麼玩藝,朝廷怎麼派了這麼一個廢物來巡撫寧夏。」

    「徐叔慎言。」陳道趕緊攔住徐光祖,同時左顧右盼一番,生怕這些話被巡撫衙門的人聽到。他無奈地對蘇昊和徐光祖說道:「沒辦法,咱們到了這裡,當然得跟巡撫打個招呼,好歹也是20多人馬來了,人吃馬喂的,都得當地供給呢。」

    「習慣了。」蘇昊倒是無所謂,明朝這些官員的嘴臉,他也見得多了,黨馨的官職比他們幾個要高得多,能夠見他們一面,這已經算是給兵部一個面子了。

    「陳郎中,咱們下一步去哪?」蘇昊問道。

    「去鎮守總兵府吧,見見總兵張繼忠,讓他給咱們安排一個住處。」陳道說道。

    幾個人正準備離開巡撫衙門,卻見從一旁的公廨裡走出來一個人,此人一見陳道,便滿臉笑容地招呼道:「是陳郎中嗎,我剛才在屋裡看著就覺得像你。」

    「是江中軍啊,我還正打算去找你呢。」陳道樂呵呵地上前說道。

    接下來,陳道便給眾人做著介紹,這位江中軍名叫江廷輔,原來是寧夏橫城堡的守備,最近剛剛被調到寧夏城任中軍坐營官。陳道是個交際極廣之人,他與江廷輔過去也打過交道,所以互相認識。

    「此間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換個地方聊聊吧。」江廷輔對陳道說道。

    陳道對江廷輔的意思心知肚明,他點點頭道:「我等一路趕來,剛到寧夏城就來拜見巡撫大人,到現在還沒吃飯呢。江中軍可知這城中有何好一點的館子,小弟做東,請江中軍賞光如何。」

    「你們遠來是客,理應由我做東才是。」江廷輔笑著說道。

    雙方客套了一番,最終也沒爭出個所以然來。江廷輔在前面帶路,眾人離開巡撫衙門,來到了一座裝潢不錯的酒樓。江廷輔讓小二給安排了一個僻靜的雅間,又叫了幾個頗有當地特色的菜餚和好酒,然後便把小二給打發走了。

    酒桌上開場的各種應酬自不必說了,眾人喝過幾輪之後,陳道把話頭引入了正題:「成章兄,我等這次到寧夏來,可全都是因為你的緣故啊。」

    成章是江廷輔的字,聽到陳道的話,他向眾人拱了拱手,說道:「罪過,罪過,想不到就因為我給兵部寫的密函,竟勞動各位千里迢迢到這塞外邊城來了。」

    「密函?這是怎麼回事?」蘇昊向陳道問道。

    陳道一指江廷輔,道:「這事還是讓江中軍來解釋吧。」

    江廷輔道:「希望我只是杞人憂天吧,以鄙人的愚見,這寧夏城危在旦夕啊。」

    「不會吧?」蘇昊瞪大了眼睛,「我們剛才見黨巡撫,怎麼沒見他說起什麼事啊。還有,陳郎中,你讓我們來寧夏城的時候,可沒說過有什麼危險啊。」

    陳道也知道自己做事不地道,他把蘇昊的勘輿營騙到寧夏來,有些事遲早都是要向蘇昊明言的,現在也是趁著江廷輔在場,正好把事情給挑開。他說道:「改之勿怪,此前我沒把事情說清楚,主要也是因為有些事只是大家的猜疑,不便亂說。江中軍不也說了嗎,希望只是他的杞人憂天。不過,兵部這一次安排勘輿營先到寧夏鎮,也的確有未雨綢繆之意。」

    「江中軍,你說寧夏城危在旦夕,莫非是韃靼人有意進犯?」蘇昊對江廷輔問道。

    江廷輔搖頭道:「若是韃靼人進犯,以寧夏鎮這幾衛兵馬,完全能夠擋得住,何勞兵部再操心。我擔心的,是寧夏鎮的內亂。」

    「內亂,什麼意思?」蘇昊有些懵。

    「這麼說吧,這叫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陳道說道,「寧夏鎮有幾衛兵馬,其中實力最強的是寧夏衛。寧夏衛的都指揮使叫哱承恩,其父哱拜,是投降大明的韃靼人……我這樣說,改之你明白了嗎?」

    「我暈,你們的意思,不會是說這個什麼哱拜要叛亂吧?」蘇昊有些聽明白了。

    「還沒發生的事,誰也不敢亂說。哱拜歸降朝廷已經有三十多年時間,戰功赫赫,平白無故還真不能說他要叛亂。前些日子,江中軍給兵部上了一份密函,說了哱拜的一些異動,引發了兵部的警惕,所以王尚書才決定調勘輿營到寧夏鎮來,也是以防不測的意思。」陳道解釋道。

    哱拜在寧夏城經營多年,根基穩固之後,便逐漸變得囂張起來。他除了控制住寧夏衛的一衛兵馬之外,還廣泛招攬遊俠地痞,組成自己的私兵,稱為「蒼頭軍」。蒼頭軍的戰鬥力極強,遠遠超過了寧夏鎮其他幾衛兵馬的實力,這讓寧夏鎮的有識之士十分擔憂。

    江廷輔身為坐營官,對於寧夏鎮的情況看得十分清楚。他知道哱拜是個有野心的人,而新任巡撫黨馨又過於自負,與哱拜不斷發生摩擦,矛盾日益尖銳。江廷輔擔心萬一黨馨與哱拜的衝突激化,會導致哱拜鋌而走險,扯旗叛亂,因此便向兵部寫了一份密函,請兵部關注此事。

    這份密函送到兵部尚書王一鶚的手裡,王一鶚卻犯了難。陝西都司和寧夏巡撫都沒有報告哱拜可能叛亂的事情,御史周弘和甚至還說哱家軍可堪重用。在這種情況下,兵部如果對哱拜採取行動,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在朝廷那些腐儒那裡就根本通不過。但要說聽之任之,靜觀其變,卻又不行,因為寧夏這個地方地處邊關,萬一有事,韃靼部落就會趁虛而入,威脅西北安全。

    情急無奈之下,王一鶚想到了蘇昊手裡的勘輿營。勘輿營在淮安力挫倭寇之後,兵部將勘輿營改編成了營兵建制,又專門交代蘇昊要加強勘輿營在火器方面的訓練,以圖將勘輿營作為一支運用火器作戰的試點部隊。如今時間已經過去了半年多,勘輿營在火器運用方面已經取得了一定的成效。王一鶚決定把這支部隊派到寧夏鎮去,萬一寧夏鎮真的出現了不可收拾的場面,說不定勘輿營還能周旋一陣,為兵部贏得調兵平叛的時間。

    調勘輿營到寧夏鎮,還有一個好處,就是能夠瞞天過海。勘輿營是一支測繪部隊,王一鶚以繪製地圖的名義把這支部隊調過去,誰也不好說什麼。如果調其他的隊伍到寧夏鎮去,只怕就會打草驚蛇,反而壞事。

    在蘇昊面前,陳道自然不能把話說得太明白,因為有些事情屬於兵部高層的決策,不便明示。不過,蘇昊和徐光祖也都是聰明人,陳道稍稍點出問題的關鍵,他們就想清楚了。蘇昊苦笑著說道:「陳郎中啊,這麼大的事情,你就不能提前給小弟透個風嗎?你們想以防不測,就不怕我這勘輿營有什麼不測?」

    「呃呃……」陳道尷尬地笑了笑,說道,「不會的,其實這一路上我都在打聽寧夏鎮的消息,這不是哱拜還沒什麼舉動嗎?」

    徐光祖對於這個情況倒不覺得意外,哱拜這個人,他過去也是聽說過的,江廷輔說哱拜有可能會叛亂,徐光祖對此也有幾分相信。明軍中來自於蒙古的降將降卒不少,遇到事情的時候,有些降將降卒就會叛逃,這種事並不新鮮了。作為一名老兵,徐光祖想得更多的,是具體的作戰問題。他對眾人說道:

    「既然是這樣,那麼勘輿營駐紮在寧夏鎮,就不合適了。寧夏鎮是在哱拜的控制之下,誰也不知道他會在什麼時候向我們發難。江中軍,你久在寧夏,你覺得我部駐紮在哪裡比較合適?」

    江廷輔想了想,說道:「徐千總說得對,勘輿營若是住在寧夏城中,萬一哱拜要起事,勘輿營難免會措手不及。我考慮了一下,不如請蘇將軍率部移師北路的平虜所,那裡距寧夏城有120里,遠近合適,蘇將軍以為如何?」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1-17 16:13
319 平虜所
   
    寧夏平虜所是寧夏衛下屬的一個守禦千戶所,位於寧夏衛的最北端,緊臨著北長城,東、北、西三個方向都是韃靼人,像一個深入韃靼腹地的楔子。

    由於戰略位置十分重要,早在明初的時候,朝廷就在設置了一名分守參將作為軍事主管,統領長城沿線的邊軍。時下,平虜所的分守參將名叫蕭如熏,是個出生於軍人世家的北方大漢,文才武藝都十分出眾。

    陳道和蘇昊帶著寧夏總兵張繼忠的將令,來到平虜城見蕭如熏。蕭如熏看過將令,又抬起眼看了看年輕得異常的蘇昊,淡淡地說道:「既是兵部的差遣,又有總兵的將令,你們就住下吧。不過,我這平虜城甚是貧窮,城中也沒有什麼好住處,只能請各位將就了。此外,我這裡乃是邊塞蠻荒之地,士卒多不通禮節,還請二位多多管束部下,不要惹出麻煩來。」

    「多謝蕭參將容留,我等自不會給蕭參將惹麻煩就是了。」蘇昊不知道對方為什麼會對自己冷淡,只能客氣地說著些場面話。

    蕭如熏冷笑道:「蘇游擊誤會了,在下倒不擔心蘇游擊的麾下會給我惹什麼麻煩,我只是怕我那些不成器的邊軍,會給蘇游擊的手下惹些麻煩,到時候還要請蘇游擊多多包涵。」

    蕭如熏這話,明顯就是擺邊軍的架子了。明朝的邊軍有兩個特點,一是條件惡劣,生活環境差,而且三天兩頭打仗,屬於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二是由於經常要面臨北方民族的入侵,因此作戰素質普遍高於內地部隊。一方面是能力強,另一方面是待遇差,這就養成了邊軍傲氣與怨氣合一的氣質。

    蕭如熏說不擔心勘輿營會給邊軍帶來什麼麻煩。反而提醒邊軍會給勘輿營帶來麻煩,意思就是說勘輿營的戰鬥力不及邊軍,如果遇到些雞毛蒜皮的事情發生衝突,吃虧的必定是勘輿營士兵。

    蘇昊雖然不太懂得軍隊裡的這些事情,但從蕭如熏的態度裡,他還是能夠聽出一些威脅和蔑視的意思來。對於勘輿營的實力,蘇昊是有充分自信的,於是不軟不硬地答道:「不打不成交嘛,我那一營人馬都是太平兵,沒見過什麼世面。請邊軍弟兄教訓教訓,倒也能長點見識。」

    「哦?」蕭如熏沒想到蘇昊竟然敢接下他的話,似乎還有些願意較量較量的意思,不禁對蘇昊其人多了幾分興趣。他抬眼看了看蘇昊,臉上有了一些暖色,說道:「蘇游擊年紀輕輕就能統領一營兵馬,想必是有通天徹地之才,有時間蕭某還要向蘇游擊討教一二。駐紮一事,我著營中主簿帶你們去安排。有什麼不妥之處,陳主事和蘇游擊隨時來找我就是了。」

    說罷,他喊來營中的主簿梁奉,讓他帶著陳道、蘇昊去城中找軍隊駐紮的地方。陳道打著哈哈。對蕭如熏道了謝,與蘇昊一起,隨著梁奉離開了參將府。

    平虜城面積不大,是專門為屯兵而建立起來的城池。城中除了軍人之外。主要都是軍戶和軍官們的家屬,以及少許的外來商戶。由於以往也需要接待前來作戰的客軍,因此城中有不少閒置的軍營。梁奉受了蕭如熏的暗示。給勘輿營找了一處看起來還比較整潔的住處,把2000多人馬安置下來了。

    勘輿營的薪餉是由兵部直接發放的,蕭如熏並不需要管他們的供給。住下來之後,各部的後勤人員便紛紛到城中去採購糧食、副食及其他生活用品,餘下的官兵則忙著打掃衛生、修理門窗傢具等等,各項工作井井有條。梁奉在一旁冷眼旁觀,心裡暗自點頭,對於勘輿營的素質多少有了一些認識。

    送走梁奉,蘇昊笑著對陳道問道:「陳主事,我怎麼覺得這位蕭參將對咱不太歡迎啊?咱們來這平虜城,是不是來錯了?」

    陳道擺擺手道:「邊軍將領,不外乎兩類。一類是對上曲意奉承,這類人的目的,不外乎盼著上面的人能夠升他們的官,或者不去追究他們貪贓枉法、剋扣軍餉之事。另一類就是像蕭如熏這種,恃才傲物,覺得自己文武雙全,卻又明珠蒙塵,所以看誰都不順眼,尤其是像在下這種朝廷的文官。」

    「恐怕還有我這種少年得志、猖狂不可一世的奸佞小人吧?」蘇昊笑著補充道。

    陳道點點頭:「改之有此自知之明甚好,甚好。」

    說罷,兩個人一齊大笑起來。蘇昊以20歲不到的年齡就官拜游擊將軍,的確有些驚世駭俗,但他的職位是靠著自己的才華掙來的,所以也不怕別人的冷眼。蕭如熏對他冷淡甚至輕蔑,他並不覺得懊惱,反而覺得蕭如熏可笑。陳道對蘇昊的經歷和才華都十分瞭解,自然也明白蘇昊的心思。

    再說蕭如熏,打發走了陳道和蘇昊一行,見沒有什麼其他的公務,便換下官服,回到了後宅。夫人楊書蘭給他奉上熱茶,笑著問道:「夫君面含微笑,可是遇到什麼有趣之事?」

    楊書蘭出身名門,其父楊兆在萬曆初年曾任薊遼總督,後來又當了南京兵部尚書。蕭如熏原本在楊兆麾下任職,楊兆看中他的才華和軍人世家的出身,便把女兒許配給了他。楊書蘭雖然是個女子,但才情不遜於鬚眉,蕭如熏的很多政務都會說給楊書蘭聽,當成夫妻倆平日閒聊的話題。

    聽到夫人的話,蕭如熏笑道:「剛才倒的確遇到一件有趣的事,兵部派了一個主事,陪著一個看上去還不到20歲的游擊參將,帶著一營兵馬到平虜城來,說是住一些時日。我琢磨著,沒準是哪個權臣家的子侄,想到邊關來混些資歷罷了。」

    「這種人,夫君以往不是遇上過許多回了嗎?夫君不會是又給人家碰了釘子吧?」楊書蘭問道。她心裡有些詫異的是,以往蕭如熏遇到這種事,回到後宅都會很惱火,這一回卻面帶笑意,莫非有什麼異常。

    蕭如熏道:「我的確是給了他一個釘子,讓他莫要猖狂,小心惹著我的邊軍。你猜他怎麼著?」

    「像這種權臣家的子侄,聽到這種話,只怕要嚇得連夜跑回去了吧?」楊書蘭笑道,她自己就是權貴家出來的,對於周圍那些紈褲的德行,還是頗有一些瞭解的。

    蕭如熏道:「讓我覺得有趣的就是這個了,聽到我的話,他不但不惱不怕,反而還說不打不相識,希望我的邊軍能幫他教訓教訓他的手下。」

    「他是沒聽懂夫君的意思嗎?」楊書蘭問道。

    蕭如熏道:「不像,此人看起來挺聰明的樣子,回答我的話的時候,態度也是不卑不亢,倒讓我覺得有些詫異了。」

    「哦,此人名叫什麼,是誰家的子侄?」楊書蘭問道。

    蕭如熏道:「此人名叫蘇昊,我倒想不起有哪個姓蘇的權臣有這樣大歲數的子侄。」

    「蘇昊?」楊書蘭皺著眉頭,「我怎麼好像聽說過這個名字呢?」

    「你這樣一說,我也覺得這個名字有幾分熟悉。」蕭如熏也想起來了,似乎自己曾經在某個地方聽說過這個名字。

    蘇昊這兩年也算是軍界和政界崛起的一顆新星了,雖然他的出身和職位都不算如何顯赫,但他設計望遠鏡、發明等高線地圖以及在遵義、淮安等地的作為,都頗有傳奇色彩,在官場以及讀書人中間有幾分名氣。不過,蕭如熏和楊書蘭地處邊關,信息閉塞,所以乍聽到蘇昊這個名字還有些錯愕。

    「夫君,此人帶的兵馬有何特點嗎?」楊書蘭問道。

    蕭如熏道:「倒是有些與眾不同。聽他說,他的部隊叫勘輿營,是奉兵部之命到邊關來測繪地圖的,你說這邊關的地圖向來都是由邊軍自己測繪,報送兵部的,哪有……」

    說到這,蕭如熏突然輕輕一拍桌子,道:「我想起來了,此人似乎是向兵部獻過一個什麼地圖,頗得王尚書賞識。」

    「對了,夫君這樣一說,我也想起來了,上次我父親差人來給我夫婦送東西的時候,那個差人說起過此事。好像父親對於這個獻圖的人也頗有興趣,此人好像就是名叫蘇昊。」

    「地圖?」蕭如熏拍著腦袋,「不就是一個地圖嗎,就算畫得精細一些,又能如何。王尚書和岳父大人都對此人大加讚賞,莫非他畫的地圖與以往相比,有何不同?」

    楊書蘭道:「如此說來,此人還真不是什麼權臣子侄,而是憑著自己的本事做到游擊將軍的。如果他看起來不到20歲,那麼說不定還真是前途無量,夫君不可過分輕慢於他。」

    蕭如熏道:「我倒沒想到這一節,只是看他有幾分膽色,所以交代梁奉給他們找一處好一點的營地,也不算輕慢他了。至於說是否要與他結交,反正他還要在平虜城住一些日子,待我觀察一番再說。他自己不也說了嗎,不打不相識,沒准我們還真得交交手才能認識呢。」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1-17 16:19
320 買菜風波
   
    蘇昊不知道蕭如熏夫婦在背後如何編排自己,他心裡沒有什麼雜念,只顧照著兵部的安排以及陳道、江廷輔等人的暗示行事。

    在平虜城駐紮下來之後,蘇昊便把勘輿營分成幾十路,分別前往寧夏鎮各處開始測繪作業。勘輿營的士兵是按照測繪和作戰雙重任務進行訓練的,每個士兵既能掌握某方面的測繪業務,同時也具有戰鬥能力。在出發之前,鄧奎和徐光祖對各小組的負責人密授機宜,告訴他們要低調行事,不要引起哱拜軍的注意,此外就是要提高警惕,隨時準備應對可能發生的事變。

    蘇昊本人也隨著測繪小組出去轉了一圈,對寧夏鎮周邊的地理環境大致有了一些瞭解,隨後就回到了平虜城。作為部隊的主帥,他不可能長期離開,萬一有些什麼事情,下面的人找不到他,就麻煩了。

    蘇昊徒為一名穿越客,卻不知道歷史上哱拜是否真的叛亂過,更惶論能夠想起哱拜叛亂的時間。他能夠做的,就是一方面明松暗緊地加強防備,另一方面撒開自己的情報網,以期能夠搶在事變發生之前獲得預警信息。

    老道陳觀魚如今已經成了勘輿營的專職密探主管,蘇昊看中他的忽悠能力,讓他網羅了一群不三不四的江湖人士,游離於勘輿營之外,專門從事各種情報搜集工作。在汝寧辦案期間,陳觀魚和他的手下瞭解到了許多通過正規渠道無法掌握的隱秘信息,給蘇昊助力不少。這一次前往寧夏,蘇昊自然也不會忘記發揮他的作用。

    早在勘輿營到達寧夏鎮之前,陳觀魚就已經以遊方道士的身份混進了寧夏城,憑著如簧的巧舌,他迅速成了一個小有名氣的人物,經常出入於官宦、軍將之家,幫人勘風水、斷吉祥。通過這種渠道。陳觀魚掌握了不少寧夏城以及周邊各堡的情報,通過秘密的方式送到平虜城,供蘇昊等人決策之用。

    根據陳觀魚及其手下其他密探報告的情況,哱拜與寧夏巡撫黨馨之間的矛盾正在不斷激化,但哱拜似乎並沒有馬上起事的意思。哱拜手下除了寧夏衛的官兵之外,還有私人豢養的武裝「蒼頭軍」。陳觀魚收了好幾位蒼頭軍的下層軍官作為自己的記名弟子,從這些人反映的情況來看,蒼頭軍的日常訓練和其他安排都沒有異常,這反映出哱拜還沒開始進行叛亂的動員。

    有時候,蘇昊也在懷疑。是否江廷輔以及兵部的擔憂只是一種無端的猜測。哱拜是韃靼人出身,兵部對他不信任是必然的,這就導致了他的一舉一動都會被解讀成不軌的表現。其實在各地都有軍方與行政方面不和的情況,並非所有的矛盾都會導致兵變的。

    斟輿營的測繪工作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現場不斷地送來測繪數據,由袁雅梅帶領的繡工女兵便不斷地依據這些測繪數據在白絹上繡制等高線地圖。到目前為止,蘇昊還沒有找到一種能夠有效防止衍散的油墨,所以這種在白絹上繡圖的作法,依然只能繼續下去。從豐城和淮安帶出來的這些繡娘大多都與勘輿營中的軍官成了親。也算是解決了後顧之憂。

    日子一天天平淡地過去,平虜城裡的生活十分單調貧乏。千戶所的軍戶靠屯田為生,沒有什麼額外的收入,所以平虜城的商業也發展不起來。城裡過得去的飯館只有一家。主要是為城裡的軍官服務的。蘇昊帶著自己的幕僚們去過幾次,每次遇到的都是一些熟面孔。西北地方的菜餚本來就不合蘇昊、程儀等南方人的口味,加上只此一家,別無分號。吃上幾次大家都覺得膩味了,於是每天只是去市場上買菜,回來自己烹調。

    「快看。有新鮮的韭菜,我們買些回去包餃子吃吧?」

    這一天,蘇昊和李贄正陪著程儀、歌伶在街上買菜,歌伶看到一處小攤上有青翠欲滴的韭菜,不禁歡喜地喊叫起來。

    程儀知道蘇昊也喜歡吃韭菜餡的餃子,便湊上前去向賣菜的小販詢價,小販一張口,把程儀給嚇了一跳:「什麼,一斤要300文!」

    「你怎麼不去搶錢!」歌伶也惱了,在南方,一斤韭菜也就是十幾文錢,這裡居然漲了20倍,和搶錢何異?歌伶是南京城裡的大小姐出身,連官兵都敢劫的,哪肯吃這樣的虧。

    小販冷笑道:「300文還嫌貴?我還告訴你們了,這是最後一茬了,賣完這一茬,你出3兩銀子都別想在平虜城買到一兩韭菜。」

    「你家的韭菜是拿金子養的!」歌伶嘴不饒人。

    李贄見多識廣,對歌伶說道:「歌伶,此處土地乾旱,氣候寒冷,菜價倒確實無法與江南水鄉相比。這位仁兄既是說300文一斤,咱們嫌貴,不吃也罷,何必與人爭執?」

    「實在是太貴了!」歌伶也知道李贄說的有理,平日裡她與程儀在城裡買菜,早已見識過這裡的菜價了,只是這300文一斤的韭菜又超出了她的想像空間而已。她看著那韭菜,嚥了嚥口水,說道:「這麼貴,不買了,你留著自己吃吧!」

    幾個人轉身正欲離開,正逢一個當地人也湊上前去打聽韭菜的價錢,小販張口就報了個150文一斤的價錢,蘇昊等人聽得真真切切地。

    「我說,你這韭菜到底是多少錢一斤?」歌伶本來都已經走了兩步了,此時又瞪著眼衝回來,對那小販怒道。

    小販坦然道:「賣本鄉人,150文;賣給你等,300文。」

    「憑什麼!」歌伶責問道,「你欺負外鄉人還有理了?」

    蘇昊和李贄對視一眼,也覺得這小販有些過分了。欺負外鄉人這種事情,並不奇怪,但明目張膽地把這一點說出來,還一臉坦然的樣子,這就讓人沒法接受了。蘇昊向那小販一抱拳,說道:「這位大哥,在下有些不懂,為何你這韭菜賣給我們外鄉人,價錢就要翻上一番?」

    小販道:「平虜城就這麼點大的地方,沒多少物產。這些日子,城裡城外什麼東西都漲價了,難道不是拜你們這些外鄉人所賜?我這韭菜不賣貴一點,我拿什麼去買油鹽醬醋?」

    這就叫擾民啊……蘇昊在心裡有些自慚。平虜城作為一個前方堡壘,官倉裡囤積的糧食足夠多,勘輿營花錢買糧,倒不至於引起糧價的波動。但諸如蔬菜、牛羊肉、油鹽醬醋之類的副食,只能由當地供應,憑空多了2000多人的用度,這些商品的價格自然就上漲了。當地人的生活受到影響,對於他們這些客軍有意見,也屬正常。

    「這位大哥,我等到這平虜城,也是奉朝廷的旨意來辦差的,雖說各種東西的價錢因為我們的緣故而漲了,但像你這賣菜的小販,不也多掙了錢嗎?你又何苦埋怨我們呢?」蘇昊問道。

    小販一指程儀和歌伶,對蘇昊說道:「小的不認識你是個什麼將軍,不過這平虜城裡來來往往的將軍也不少了。你說自己是來辦差,那帶著這嬌妻美妾算怎麼回事?」

    「誰是嬌妻美妾,你說話小心點!」歌伶大聲斥道,她是為了照顧李贄而留在勘輿營中的,無端被人說成是什麼妻妾,讓她臉上很是掛不住。

    程儀的身份更是尷尬,她算是勘輿營裡的參謀人員,只是因為蘇昊不忍讓她與女兵們住在一起,所以從汝寧開始就一直住在蘇昊的府中。她最怕的就是別人對此事說三道四,更何況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她心裡對蘇昊有了一絲莫名的情愫,因此就更不敢聽這種猜測了。小販她和歌伶是蘇昊的嬌妻美妾,讓她的臉一下子就紅到了脖頸。

    「這位大哥,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這二位女子都是我營中的軍士,都是尚未出閣的姑娘,你不可這樣毀人清譽。」蘇昊沉下臉,對那小販說道。

    這小販也不知道是吃錯了什麼藥,聽蘇昊這樣一說,他非但沒有住口,反而譏笑道:「這二人是營中的軍士?想必是大人紅羅帳中的軍士吧?若不是被小人說中了,這位女子臉紅什麼呢?」

    「你……」程儀又窘又氣,對那小販怒目而視。

    「你敢說你與這位大人沒有些露水私情?」小販來了勁,梗著脖子說道。

    蘇昊瞪圓了眼,喝道:「住嘴!你再胡說八道,別怪我不客氣!」

    「喲喝,在這平虜城,你還敢打人怎麼著?」那小販一指自己的臉,「有種你朝這打,我眨眨眼就……」

    「啪!」

    小販話音未落,蘇昊真的動手了。小販對程儀說的那些話,已經算是**裸的污辱了,蘇昊早就憋足了氣。現在見小販居然有恃無恐,公然叫板,蘇昊再不動手,就等於被小販打臉了。他想起自己初到平虜城的時候蕭如熏就威脅過他,現在連一個賣菜的小販都不把他放在眼裡。如果他不有所表示,以後平虜城的邊軍還不騎到他和勘輿營的頭上去?

    有蕭如熏此前的態度在那放著,蘇昊知道,自己親自在街上動手打架,惹出來的麻煩肯定是不會小的。但蘇昊決意要試一試蕭如熏的反應,有些事,該出手就必須出手,否則就會永遠被人看扁了。

    ps:  ……為證明人品而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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