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術超能] 類神 作者:沁紙花青 (已完成)

 
mk2258 2013-4-22 22:39:10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27 75667
GGCMEAT 發表於 2017-3-11 14:37
第十章 這樣的答復你是否滿意?

    這話一出口,協警的臉色就變了變。

    妨礙司法公正這個罪名是清楚地寫在帝國刑法當中的。雖然寫進去是一回事,是否認真執行是另一回事,但這東西一被提出來總是有些約束力的。

    于是他們就微微愣了一下子。趁這當口,李真從那人身邊擠過去,繼續往派出所的正門走。

    然後那幾個人又跟了上來。不過李真並不介意。他就像一個真正的大人物那樣被幾個協警“簇擁”著、推開門,走進派出所的大堂。

    從前他是個好少年,不打架也不斗毆,所以也不清楚派出所里究竟是個什麼格局。但身後的協警做了一件好事——一人趕在他之前叫住了一個從衛生間里走出來的警察︰“王警長,您來一下。”

    于是李真省去了問人的麻煩。

    那警長嚴厲地看了李真一眼,走過來皺皺眉︰“怎麼了?犯了什麼事兒?”

    李真開口說道︰“我是劉翠娥的代理人。”

    警長愣了愣,然後看向那幾個協警。李真身後人的苦著臉︰“咱怕他鬧事兒,跟進來的。”

    王警長打量李真一番,朝幾個協警擺擺手︰“你們先忙去吧。”

    然後轉身走向走廊另一頭的辦公室,拋下一句話︰“你跟我過來。”

    但李真沒挪步,站在原地沉聲問了一句︰“我的時間比較寶貴,不想浪費。只想問一句,齊遠山被打這事兒,你們立案沒有。”

    這時候原是午休時間,所里走動的民警也有將近十人的樣子。六個協警“護送”李真走進來本就顯眼,眼下他又站在原地不挪步,冷冰冰地將了警長一軍……

    于是原本只是掃了幾眼的人就都停下了腳步。

    王警長帶著顯而易見的詫異與不快之色轉過頭,看了看周圍的民警,勉強壓下心中怒火︰“你要談,就來我辦公室談。”

    “受害人重傷住院,昨天才醒。從案發到現在已經超過了十天,當事人和目擊證人都可以為你們提供證據,而我只問你有沒有立案——你到底想跟我談什麼?”李真冷笑一聲,“你是不是想問我店面有沒有被封夠——或者到底還敢不敢來鬧事?”

    “你說什麼呢?信不信我先銬你一天?”一個年輕氣盛的警察顯然無法忍受這種“令人發指”的“囂張氣焰”,指著他的鼻子怒喝一聲,便要走過來。

    但王警長嚴厲地瞪了他一眼,那人便收聲了。之後他慢慢走到李真面前站定,冷冷說道︰“你還真是來鬧事兒的。”

    “那得看你們對‘鬧事’的定義是什麼。在我看,我是來監督你們工作的。”李真淡淡笑了笑。

    “那麼在我看來你還沒這個資格。你是律師?還是什麼人?證件帶來了麼?”

    李真注視了他一會兒,將手慢慢伸進內兜里,掏出自己的軍官證︰“要看證件,拿去看。”

    王警長掃了一眼。然後臉上微微變色。他又看看李真,接過證件翻開了。

    但仔細查看一番之後他又如釋重負地出了口氣,笑了笑︰“中尉同志。這就是你的證件?”

    他搖搖頭︰“這是地方警務。你沒權力過問。”

    李真的軍官證倒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眼球。但他們雖然略微驚詫,卻也表現得同王警長一樣——不再欲欲躍試要將這個鬧事兒的銬起來,而是笑著搖頭,暗道這個傻大兵太過單純——難道他還能打個電話叫來幾輛坦克把這個派出所給圍了不成?

    但李真沒去接王警長遞過來的軍官證,也沒理會他臉上微嘲的神色。他只點了點對方手里的證件,冷冷說道︰“我建議你去警務系統里,351頻道查一查,看看我到底有沒有這個權力。如果你弄不清楚,就把你們所長叫出來。”

    這話一出口,大堂里的低語聲戛然而止。因為……這個軍官說話的口氣實在太不客氣了。

    于是大多數有腦子的人都意識到,事情也許有些不同尋常。

    王警長拿著證件愣在那里,看了看李真,再次仔細觀瞧手里的軍官證。特別事務府的軍官證與地方部隊的軍官證看來大體相似,唯一不同之處便在于紙面上的軍徽印鑒——地方部隊是蟠龍紋,而特務府則是紫電繞蟠龍紋。

    這一次他注意到了其中的差別,于是疑惑地看了看李真︰“中尉同志……”

    “去查。然後再跟我說話。”李真冷冷地看著他,“你有十分鐘的時間。”

    話被堵在嘴里的滋味兒王警長已經許久沒體驗過了——至少在這個所里。然而他畢竟不是愣頭青,明白眼前這個年輕人似乎有所倚仗。

    于是他站在原地看著李真,權衡了一陣子。但對方顯然不再打算與自己多談。再開口……也只是自找沒趣罷了。最終他只得拉下臉,悶哼一聲,大步走開了。

    三分鐘之後他出現在所長辦公室,而段成志之前正在午睡。

    段所長還帶著一絲起床氣,在沙發上撐起身子咕噥了一句︰“什麼事兒啊?”

    王警長走到他面前將軍官證遞給他︰“底下來了個當兵的,口氣挺沖。為了劉翠娥那事兒來的。”

    段所長的睡意瞬間就消失無蹤,他從沙發上坐起來盯著王警長看了好一會兒才緩過神兒︰“當兵的?劉翠娥那事兒?他家親戚?”

    王警長搖了搖頭︰“不清楚。我查過,他們沒這樣的親戚。但這個人說是劉翠娥的代理人,把軍官證拿出來了,是個中尉,說要我……查了再跟他說話。”

    “查?有啥好查的?不就是個當兵的嗎?”段成志站起身來把頭頂稀疏的頭發捋順了,“這點事兒你都處理不了?”

    “說是在351頻道查。”王警長憋著氣,低聲道,“我記得以前听您提過,就您辦公室這電腦能用那個頻道。要不是他提到這個,我都想不起來。”

    段成志已經完全從初醒的混沌當中清醒過來了。也正是因為這樣,他在听到“351頻道”這個詞兒之後微微愣了一陣子,搭在腦門上的手也停住了。然後轉過身帶著驚疑不定的表情看了看王警長,又一把將他手里的軍官證奪過去,湊近眼前仔細瞧了好一會兒。

    接著他的臉色一沉,大步繞到辦公桌之後打開顯示器,用粗短的手指在上面飛快地劃了幾下,又點了幾下,調出一個窗口來。

    他做這些事情的時候,王警長略一猶豫,也走到他身後,試著問道︰“這個……究竟是什麼東西?”

    但段成志沒空兒搭理他,而是迅速通過了指紋認證、輸入證件號碼、將軍官證貼到屏幕上讓一道淡綠色的光線掃了一遍……

    而後看著彈出來的小窗口,半晌沒言語。

    上面是個人信息。

    中國帝國特別事務府,北方基地保衛局中尉執行官李真。編號002668。

    “特務府啊……”段成志吸了一口氣,喃喃自語。然後關掉了窗口。

    因為他的身子擋在前面,所以王警長沒有看到之下的信息。但他同樣知曉了樓下那個年輕軍官的身份——特務府執行官。

    而他從前也只是听說過而已。

    本市就有特務府的派出機構,他見過一次。那地方位于靜和區的八緯路,是三棟古香古色的建築,門口沒有標注機構的名字,只在牆壁的石面上低調地蝕刻了幾個字︰八緯路33號。

    按理說他們這樣的街道派出所里的普通警察應該一輩子都不會同那個機構里的人打交道。然而眼下,就有一個特務府的執行官等在樓下大廳里。而且不是來自本市的派出機構。

    是來自北方基地。

    他覺得喉嚨里有些發干,澀聲問︰“所長,接下來怎麼辦。”

    段成志拿著軍官證,在原地走了幾步。接著慢慢揮了揮手,從衣架上取下外套穿好了,沉聲道︰“下去看看。”

    出了門,在走廊里走了幾步,又猛然回頭︰“你慌什麼!特務府也管不到我們這兒!他還能監督咱們辦案麼!”

    王警長沒說話,只說了一聲是。但他卻看得出所長臉上的肌肉微微跳動。依據他這些年的了解……慌的恐怕不僅僅是自己。

    只是還有件事他眼下沒弄明白,實際上一直也沒弄明白——特務府的執行官究竟是做什麼的?

    之前只听過傳聞。那些人通常會參與到一些大案要案中去,並且保密工作做得極其嚴格。往往是他們一接手,就沒有地方警力什麼事兒了。倘若的確需要支援,也會調來特殊安全部隊。

    他也只听一個昔日的校友提到過一次,特務府的執行官要介入某件案子,必定是因為某個特殊的理由。至于那理由是什麼,他那位校友只對他說︰“不能提”。因為“有幸”涉案的警員都在特務府介入之後被控制在某地,直到那案子了結、簽署了保密文件之後才能被“放出來”,沒法兒透露半句。

    他那個校友就是其中一個“幸運兒”。據說一旦泄密的話,將面臨最高可判終身監禁的嚴厲刑罰。眼下那尊瘟神就在樓底下,自己似乎又在之前將他給狠狠得罪了……

    他不禁打心眼兒里嘆了口氣。

    但走在前面的段成志忽然停住腳步,轉頭低聲道︰“得了,你別跟我來。你給吳局打電話,把這邊情況說清楚。”

    王警長頓時松了口氣。但他還是問了一句︰“那我怎麼說?”

    段成志似乎以已經從之前的慌亂當中回過了神,皺皺眉頭︰“暫時來說,是有點兒麻煩,但還不是什麼大事兒。執行官畢竟是軍職,沒什麼正當理由也礙不到我們,要擔心的就是他借著這麼個身份跟咱們死纏爛打——但是在程序上咱們也沒什麼可給他抓的。我下去應付他,你……問問吳局怎麼處理,能不能查到這個人的背景。”

    于是王警長應了一聲,轉身回到所長辦公室。

    而段成志揉了揉額角,捏著手里的軍官證慢慢走下樓去。

    這時候李真在樓下等了八分鐘。他端坐在大廳一冊的塑料椅上,神情從容,腰桿筆直,就像一個從軍多年、久經考驗的老戰士。

    而另外那些民警早就散去了,只在各自科室的窗口里看著他,揣測這位究竟是什麼來頭。

    然後李真看到了走下樓梯的段成志。肩上是二級的警督的警餃,所長無疑。一個胖乎乎的中年人,很難想象六年前還是一個年富力強,很是辦過幾件大案的老練刑警。

    對方的臉色不是很好看——也的確沒有跟自己微笑的必要。畢竟明知道自己是來找麻煩的。于是他站起身走過去,兩個人在大廳中間停住,握了握手。

    段成志將軍官證遞給他︰“李真同志。已經核實過了——你來這里是公務?”

    李真笑了笑︰“暫時談不上。只是幫一個朋友過問一個案子。”

    “哦……”段成志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麼就是私事了。私事的話,您這麼做可不適合。畢竟這案子里,沒有……同能力者相關的東西。”最後一句話,他壓低了聲音,並且第一次在臉上露出勝利者似的微笑來。

    李真挑了挑眉,心中微微訝異︰“哦?您也知道這碼事?”

    “我像你這個年紀的時候經手過一個案子,也簽過一個保密文件。所以說,這東西……”他指了指李真手中的軍官證,搖搖頭,“唬不了我。”

    李真微微退後一步,微笑著打量他。然後用微嘲的語氣說道︰“您真是見多識廣。不過我也有個問題,想請您為我解答一下。”

    段成志皺皺眉︰“你說。”

    “和能力者無關,我就無權干涉——這是制度。那麼齊遠山被打住院之後,你們早該立案抓捕犯罪嫌疑人,這也應當是制度吧?但是你們沒在乎這制度。劉翠娥幾次三番來反應情況,她的店卻被查封了——似乎你們也沒在乎什麼制度吧,對不對?”李真走了幾步,猛然回過頭,注視著他,“既然你們這麼干,那麼憑什麼覺得,我就得遵守那個制度?”

    段成志先是微微一愣,然後不客氣地冷笑起來︰“怎麼?那麼你還想以現役軍人的身份干涉地方案件?我知道你們這些人不是普通人。但是這里也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

    李真隨即笑了起來。這笑聲驚動了不少人,一時間窗口後面似乎都擠滿了看熱鬧的臉孔。而後他擺擺手︰“你這人真幽默。我看起來像是不講理的人麼?”

    段成志陰沉地看著他沒說話。

    “你想要個說法,我現在就給你。”李真的神色一凜,寒聲說道,“現在我就以特別事務府執行官的身份告之你,有關齊遠山被毆打至重傷一案,我有充分理由相信,與能力者有關。因此我將即刻介入此案,同時要求你協助調查。從現在開始,十二小時之內,桃溪路派出所進入緊急狀態,任何私自踏出我身後這道門的工作人員,將被視為企圖泄露國家秘密。”

    他緊盯著段成志︰“這樣的答復你是否滿意?”
GGCMEAT 發表於 2017-3-11 14:37
第十一章 訛詐

    驚詫與憤怒的情緒在段成志的臉上醞釀,並且很快轉化為更加具體的紅暈。他用了一秒鐘的時間理解李真剛才的話,而後厲聲道︰“你在濫用職權!”

    “你當然希望我那麼做。”李真玩味地看著他,“但我明顯是個本分人。”

    “那麼你告訴我這案子有哪一點和能力者相關?”段正志惱火地揮揮手,“別以為隨便用個什麼借口就能唬得了我——你這樣的年輕人別不知天高地厚。”

    “我認為有關系,就是有關系。你再多問一個字,我立即執行戰紀律。”李真冷冷說道,“既然你經手過相關的案子也就該清楚,從我介入這件事開始,這就不是你能管得了的了。”

    段成志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注視了李真一會兒,放低聲音︰“李真同志。事情用不著鬧成這樣。退一步說,哪怕你眼下能讓我把所里給戒嚴了,接下來你怎麼辦?這事情我們都清楚,原本就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刑事案,往小里說,民事賠償也可以。”

    “但是你們特務府那邊,你鬧了這麼一出——”他看著李真的臉,“你還年輕,前途無量。因為這件事之後背個處分,劃得來麼?”

    李真微微皺起眉頭看了他一會兒,直到對方臉上的表情稍有些繃不住了,才無奈地嘆了口氣︰“說來說去,你還是覺得我跟你們這些人一樣,熱衷于不按規則出牌?還是說你現在壓根兒連什麼叫規則都不了解了?”

    他走開兩步,重新坐回大廳的兩排塑料座椅上,揮揮手︰“做你該做的事吧。”

    實際上這一番做派倒真的令段成志心里有些沒底了。他原本以為這個執行官是單純來為劉翠娥出頭的。是這樣的話倒好辦——若他來硬的,便說他沒有介入地方案件的權限。因為他清楚一旦涉及到了能力者,執行官的權限便大得可怕。而為了約束這種權力,特務府內部也有相當嚴格的規定︰倘若執行官濫用公權,那麼等待他們的必定是極其嚴厲的懲罰。

    這個中尉軍官畢竟還只是個年輕人而已,而他又壓根兒不相信這案子真的會和什麼能力者扯上關系——多半是對方打算用自己的特殊身份來為自己施壓。這種因為年輕人不諳世事而衍生出的沖動情緒實際上很好應付,他原本相信自己有足夠的能力掌控局面。

    但眼下……

    他看了看那個肅然坐在一邊的年輕人,是當真覺得心里有點兒發虛了。因為對方的態度是在強硬得不像話。

    于是他只得讓自己的聲音沉了沉,憋出一句話︰“好。你說要做什麼?”

    “把人給找出來,弄回來。”李真說道,“然後把店面的事情給我處理了。”

    听了這兩句話,段成志微微一愣,神色復雜變得復雜起來,就連之前的憤憤之情都消失不見了。一會兒之後他朝面無表情的李真點點頭,背著手穿過大廳走上樓去。但剛剛到了二樓的樓梯轉角就遇見了王警長。後者臉上的神情松快了不少,低聲道︰“吳局讓您一會給他回過去。”

    段成志也只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王警長覺得他的態度有些怪,便問道︰“所長,下面處理得怎麼樣了?”

    “不大對勁兒。”段所長蹙著眉,一邊慢慢往樓梯上走一邊微微搖頭,“這人的態度不大對勁兒呀……”

    “怎麼說?”

    “你先別問。先去通知到各科室,在所里待命,都別出去。”段成志皺著眉一路上了二樓,支開王警長,才又往身後看了一眼。就仿佛樓底下那個人的視線能透過地面看見自己的想法似的。

    他是真有點兒拿不準那個年輕人的心思了。按理說雙方到了如今這麼個劍拔弩張的情勢上,即便他要自己帶著人同他大街小巷地找自己那個不成器的表佷他都是可以理解的。然而最後說的卻是“抓人”,和……把那店面的事兒給了了。

    要真是為了這麼兩件事來的,何必搞得大張旗鼓搬出自己的身份、又說這事兒跟能力者扯上關系了?

    可若要說這的確算是公事的話……這兩點要求又算怎麼說?

    對方雷聲大雨點小,高高抬起又輕輕落下——一時間讓段成志覺得心里落了空。這種空蕩蕩的、猜不透的感覺比之前的怒火還教人難受,以至于他左思右想、瞻前斷後都沒能弄明白對方的真實意圖,便是連生悶氣都顧不上了。

    在辦公室里又琢磨了幾分鐘,段成志撥通了吳局長的號碼。

    原本做好了被對方痛批一番的打算,誰知電話那頭的聲音卻並未如何陰郁,只是微微顯得有些不快。他在問候自己的老上級之後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對,就是這麼個情況。我還沒弄明白這人是怎麼想的。我原打算咱們私下把事情給弄明白了——可是他顯然不樂意。後來我就退了一步問問他的打算是什麼,結果他就給我提了那麼兩條出來。”

    吳局長那邊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恨鐵不成鋼地嘆了口氣。

    “段成志,你叫我說你什麼好。這麼個事情還看不明白麼?咱們知道今年是選年,他能不知道?你說他是來鬧什麼的?”

    這話如同醍醐灌頂,一下子把段成志心里的陰雲給打散了。他拿著電話愣了下,接著一拍腦門︰“哎喲我這腦袋,我是被這小子給擺了一道兒了!”

    吳局長又嘆口氣︰“再給你交個底,這人我查過了,本身沒什麼背景。但是說這案子和能力者什麼的有點兒關系倒不假,你知道他是誰麼?”

    段成志恰到好處地接口︰“是誰?”

    “前段時間我處理過特務府的一點事兒——這小子以前就是在那家店里干活的。後來走運了被特務府看上,招進去了,那家店里人的保密協議就是我這邊派人下去弄的。你那個佷子不是說去找人麼?找的就是他。所以他說這案子和能力者有關系也不能算錯——指的就是他自己。所以你懂了沒?就是借著這麼個機會,我估摸著他是想要撈點兒好處,再還個人情。”

    段成志連連嘆息,只道原來其中還有這麼一段內情。

    “所以他要你找人你就做做樣子,拖著,再把態度放低一點好好問問他還有什麼要求。那家店的事兒能辦就給辦了,經濟補償之類的事情都好談——給足了他面子,打發走也就行了。一個中尉執行官而已——特務府那麼多執行官,他不敢翻什麼大浪。”

    這時候段成志心中的疑惑惶恐統統消失不見,倒又生出了幾分不平氣來。他恨恨地問︰“那這事兒就這麼完了?咱就讓他給擺了一道兒?”

    “這個節骨眼兒上,別節外生枝。”吳局長沉聲道,“等這段時間過去了一切都好說。你現在就去試試他口風,還有問題的話再來找我。”

    于是段所長也就只能掛斷了電話。然後坐在桌前咬牙切齒地生了會兒悶氣,只道自己倒霉撞見這麼個太歲。他花了十分鐘好不容易把自己的心態調整好了,這才再一次走下樓去。

    在走廊里遇見兩個警員問他到底出了什麼事兒要戒嚴,也都被他沒好氣地趕跑了。

    他再一次見到李真的時候,對方仍舊挺直了腰桿坐在椅子上,像是一尊門神一樣堵著門口。看見自己走過來只抬了抬眼,問了聲︰“人找到了?”

    他從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在他身邊坐下了,壓得椅子吱嘎作響︰“咱們也都出不去,沒法兒找啊。再者說要抓人需要檢察院批準,咱們現在也沒法兒辦哪。”

    李真哼了一聲︰“就是說您一件事兒都沒辦成?”

    “這哪能。”段成志陪著笑,“店面的事兒已經打過招呼了,今天下午就能辦妥。再有你被打的那位朋友,住院的費用、誤工費、精神損失費、出院之後的營養費——咱們私底下說句話,都好談。”

    “唔。打過招呼了……”李真笑了笑,“那位吳局打的招呼?”

    段成志心里一跳,總算松了口氣。這小子還真是看準了才來鬧的!他倒是在心里恨得牙根兒癢癢,臉上卻沒表現出半分︰“你看,咱們把話說開了不就成了麼。何必像之前那麼緊張。”

    李真咂了咂嘴巴,慢慢說道︰“依我看,您這誠意還不夠。賠償之類的事兒,保不準我今天一出這個門,明天你就給忘了。這麼著——我批你兩個人出去,今天下午你就把這事兒給我辦明白。人找不到不要緊,您不是他表舅麼?既然能弄出這麼個場面,當然也不在乎給他墊上——你看行不行?反正十二個小時的戒嚴時間,還有十一個小時。我倒是真不急。”

    這些話听得段成志又喜又氣。喜的當然是因為這小子的來意跟自己猜測的一樣——為了拿點好處,拿到了應該就不會再糾纏沒完了。氣的則是……這他嗎可是在自己的地盤!就被他這麼明著給訛了!

    要不是礙著他的那一層執行官的身份……

    他把一腔火氣壓了又壓,覺得自己簡直要快要憋出內傷,然後才說道︰“行。我走個簡易流程,找兩個人先出去把賠償的事情給弄妥了,等你點頭了,咱們這邊的事兒也就完了,怎麼樣?”

    他臉上的笑容已經有些走形,眼角微微發顫,好像下一刻就會將一張臉給拉下來。

    李真似笑非笑地看了他好一會兒,才點點頭︰“好。勞你費心了。”

    段成志當即起身,大步走開了。

    而李真看著各個科室里因為段成志極度難看的臉色而乖乖縮頭回去的警員,也在心里微微松了口氣。

    事情到目前為止進展還算順利。至少第一個階段已經完成了。不過……這倒是他長這麼大以來第一次做這種事。而且對方還不是什麼混混、惡徒,而是一個派出所長。一個人跑進一個派出所里發威听起來當然很帶感,然而對方可也和自己一樣,算得上是政府部門的代表——他第一次同一個政府部門對抗。

    之前他擔心自己沒這方面的經驗把事情搞砸,卻沒想到執行官的名頭听起來這麼管用。

    只是……他抽了抽嘴角,公權私用啊。

    但這念頭也僅僅是在他腦袋里打了轉兒。下一刻,一陣微微的寒意從四肢百骸里生發出來,就仿佛室內的溫度忽然下降了一大截兒,整個身體都浸到了冰水當中。那寒意一路沖到頭頂,宛若一條細蛇一樣阻塞了額角的那根靜脈,一跳一跳的疼。

    于是之前心中的一點兒不安之情也就煙消雲散了。

    李真抬起手揉揉自己的太陽穴,微微搖了搖頭。

    然後冷冷一笑。

    那些人覺得這樣就可以把自己打發了?真不知道究竟是誰更年輕一些。新仇加上舊恨,總得有個了斷。更何況這麼兩只害群之馬——即便這帝國真就像戴炳成對自己說過的那樣,已是腐水一潭了,然而他也不介意撇去漂浮其上的一兩件垃圾。

    反正是舉手之勞、順水人情。

    他就這樣在大廳里等了十五分鐘。之後,王警長帶著另一名警員下了樓來,只掃了他一眼,便要直接往門外走。

    李真看得出對方臉上的憤懣之色——顯然對自己方才的羞辱余怒未消。這兩人應當是段成志派出去辦事兒的,于是他略微想了想,揚聲道︰“等一下。”

    王警長在門前停下腳步,轉頭看了他一眼︰“怎麼?不許走?”

    “怕你沒命走出去罷了。”李真站起身來,慢慢走到門邊。

    這句話在王警長的耳朵里顯然是某種囂張至極而又毫無價值的挑釁,于是他眉頭一皺︰“你!”

    但下一句話沒有說出口。因為他看到李真將一只手搭在了鋼制的門框上。而後……

    三米寬的門框中間,一條藍白色的電蛇“啪”的閃了一下,消失不見。

    空氣里飄蕩起淡淡的臭氧味兒,門前的兩個人目瞪口呆、臉色慘白。王警長似乎費了好大勁兒才轉動了自己的脖子,看著李真︰“你……”

    李真面無表情地擺擺頭︰“現在可以走了。但是剛才看到的東西,你們最好爛在肚子里。”
GGCMEAT 發表於 2017-3-11 14:37
第十二章 喜聞樂見

    王警長和那個警員的表情看起來像是見了鬼。可實際上真的見了鬼,沖擊力或許會小一些——因為那玩意兒大家從小都知道,而且又是不少故事當中的主配角兒。甭管是丑的美的凶的善的,終究是喜聞樂見耳熟能詳。

    然而異能這種東西,他們兩個卻著實沒有太多心理準備。而現在就看到一個人走到門邊兒摸了一下,門框當中就躥起三米多長的電蛇來,這事情的確駭人听聞。

    可惜李真沒給他們留下太多的考慮時間,而是又問了一句︰“不走?那麼我可封門了。”

    王警長死死盯著他看了他好一會兒臉色才舒緩過來。然後緊抿著嘴,低聲說了句︰“小劉,走。”

    接著大步跨出了門。這動作令李真想起一個情景——在雨天回家的時候,門沿會有雨水滴下來。大多數人都下意識地一縮脖子一步跨過去,仿佛這樣就能避免冰冷的水滴進衣領——而王警長此刻顯然就是這麼個心態。

    不過他就是想要嚇一嚇對方而已。

    因為他還不能保證這兩位出去真是辦事兒的,還是去醫院里找麻煩的。兩個人出門之後他重新坐回到椅子上閉目養神,而這所里的人都清楚門邊這個軍官似乎不好惹,于是也沒人來打擾他——實際上這一整個派出所也不過十幾個人而已。

    不過眼下某些人似乎還挺開心——臨近春節沒什麼人來報案,又有正當理由不用出門,正所謂樂得清閑。

    李真不清楚段所長此刻在做什麼,但想來無非是在同他的老上級商量對策,又或者也像自己一樣等待出門那兩個人反饋回來的結果。段成志的心里當然也會做著“這事兒就這麼了解了”的美夢,不過,這也只是李真的第一步而已。

    他不爽于永強那伙人很久了。

    就這樣,時間過去兩個半小時。

    下午…二十五分。李真的電話響了起來,他拿起電話接听。那頭是劉姨的聲音,驚喜而激動︰“李真,你真把事兒辦成了啊?”

    李真問了一句︰“你現在在哪?他們開了什麼條件?”

    “我現在在店里呢,剛才來人了,幫我把店給開了。”她的聲音里沒了上午的憂愁倦怠,從里到外都透著喜氣兒,“還說先要他們家給我們出醫藥費,還有賠償金之類的,你說這個錢我能不能拿?”

    李真想了想,問了一句︰“要賠多少?有證明之類的東西麼?”

    劉姨放低了聲音,就好像害怕被人听到一樣——那種深深壓抑的喜悅︰“加起來說要賠三萬哪,讓我們簽一個調解協議就行。”

    “簽,然後拿錢。沒問題。”他簡短地說了這麼幾句話,又叮囑劉姨有事再聯系自己,在她的感激聲中結束了通話。

    不過心里稍微有些不舒服——他還是更喜歡從前那個有點兒“凶悍”的劉姨。

    王警長的電話一定也打了回來。因為李真隨即看到段所長背著手,又從樓梯上走下來了。于是他站起身笑著點了點頭︰“您效率不錯。事兒都辦妥了。”

    段成志皮笑肉不笑地咧咧嘴︰“誤會一場,說開了就好。那麼現在……”

    “當然就可以談正事了。”李真誠懇地笑著,搓搓手,“那麼于永強人在哪呢?”

    段成志愣了一下子。臉上原本就掛不住的微笑統統消失不見,油光光的面皮像被風吹了一樣顫抖起來︰“你說什麼?”

    “于永強人呢?”李真又問了一遍。

    “你不要——”段成志深吸了一口氣,滿腔怒火終于在這一刻統統爆發出來,“欺人太甚!!”

    李真放下了手,臉上的笑容也慢慢冷下來︰“欺人太甚?這從何談起。齊遠山和于永強之間的事兒了了——傷人賠錢,這天經地義。但是我想我之前就說過——這案子也涉及到能力者了。你還想把特務府的事兒也給攬下來?”

    他搖了搖頭︰“我怕撐死你。”

    段成志用手指著他,仿佛自己受到了這世上最大的屈辱,一連說了三個“你”。而這種時候但凡日後想要繼續在這所里混下去的警員也沒法像之前那麼袖手旁觀了——于是各科室的門一陣響,三個身強力壯的民警先走了出來。

    可惜段成志並不領情,嚎了一聲︰“都給我回去!”

    出來的人面面相覷,止住腳步愣在原地。段所長又一揮手︰“給我回去!”

    于是大廳里又清淨下來。

    李真冷眼旁觀這一出鬧劇,臉上的表情雲淡風輕。段成志哆嗦了一陣子,把電話摸了出來,一邊瞪著李真一邊撥了號碼,神色間大有勢不兩立之勢。

    電話很快接通,他不再遮遮掩掩,當場開口︰“這小子……沒完了!”

    那邊不曉得說了些什麼,段成志便只是連聲答應,而後掛掉電話走了幾步,一屁股坐在大廳的塑料座椅上。想了想,又指著李真︰“你別覺得咱們治不了你!”

    李真笑了笑。

    只是這表情落在段成志的眼里,卻讓他胸中那口氣憋得更狠,一陣咳嗽。

    兩個人就這麼在大廳里待了十分鐘,段成志的手機響了。他摸出電話在耳邊接听,眼神兒卻一刻也沒離開李真的臉。電話當然是吳局長打來的。而他的話是——

    “你晾著他。他要找人,告訴他找不到。這類人的假期長不了,兩天以內他就得滾蛋。要是他還想不開回去要把事情鬧大——我已經問了侯爺,這事兒他給壓下來。他不想要臉,就用不著給他臉。”

    這話就好比強心針、助燃劑,讓段成志重新“活”了過來。他陰著臉掛掉電話站起身,向李真冷冷一笑︰“你要找人?好,我實話告訴你,這人跑了,找不著。愛找自己找去。我也不怕你再待上幾個小時熬到警戒時間結束,不過那時候你還賴著不走,自然有人來處理你——不信你就試試看。”

    他一轉身就往樓梯口走,走了幾步又停下來余怒未消地說道︰“公務?我倒要看看你是什麼公務。別以為你的那點兒心思咱們不清楚,年輕人——你還太嫩!”

    李真自始至終維持著臉上的微笑,只在他即將消失在樓梯轉角的時候問了一句︰“你們當真找不到?”

    段成志的聲音在樓道里嗡嗡回響︰“眼下找不到!”

    李真點點頭,喃喃自語︰“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GGCMEAT 發表於 2017-3-11 14:37
第十三章 闊氣威風

    他又在大廳里坐了大約一個小時。期間一些警員似乎另外接到通知,開始出來走動,但也沒人試著跨出門外。

    實際上李真對這些民警倒沒什麼特別的想法,其實他們也只是普通的政府雇員而已。很多時候為善為惡只在一念之間,而這一念又常常會因為某些來自現實的壓力而產生質變。

    就比如他現在。他真切地體會到了前些日子劉翠娥的感受到的那種絕望——自己的外甥被重傷至住院,她試圖通過正當途徑維護自己作為帝國公民的權利。然而因為某些人的個人意志,司法公正被可恥地玷污,于是她所能做的便只是在這里哀求等待,直至無法可想,以一個小民所能想到的最激烈的手段進行對抗,而後接受更加冷酷的命運。

    在到賴以為生的根本被牢牢遏在公權力手中時,她所能選擇的唯有妥協。

    這樣的事情也許在整個世界上普遍存在,然而當李真親身經歷之後,仍覺得略微驚詫。

    一切都因為他只是剛剛開始真正接觸這個世界。

    體系最初被建立時,也許一切願望都是美好的——至少看起來是那樣。然而帝國這架巨大的機器實在已經運行太久,久到灰塵與銹蝕開始侵襲那昔日曾經充滿活力、生氣勃勃的機體。于是另外一些本不該屬于這個系統的東西產生了。

    他從前只是在外面看而已——而那些東西都深深掩藏在光鮮威嚴的外表之下。一旦他也成為這機器當中的一個部件,便開始逐漸意識到這機器究竟是如何變得遲鈍麻木。

    在這一個小時之內他數次回想起第一天報道時戴炳成問過自己的那個問題——關于一小撮和一個整體的問題。那時候他選擇了沉默,而心中也的確沒有弄清楚自己的新上級目的為何。然而到了今天,他開始試著表現出某種傾向。

    在從前或許會有種種顧慮——那種源于陌生與對未來的不確定性而產生的顧慮,但在經歷了神農架之戰以後,情況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北方基地的執行官,只剩下三個人而已。至少自己有了犯一次錯的資本。

    實際上他也很需要犯一次因為“年少輕狂”、“任性沖動”而導致的錯誤。因為他能夠感受得到戴局長最近對自己表現出來的態度。因為自己體內發生的某些變化,戴炳成變得有些警惕疏遠,他也許在懷疑,自己已經不是從前的那個人了。

    這事情听起來有些荒謬,但在見識了類種的不可思議之處以後,誰都不會再用正常人的思維去考慮某些事情。

    若要說得直白些,那便是戴局長懷疑……自己被類種影響了。

    這是事實。然而事實卻不是他想的那樣。

    類種。李真閉上眼楮,做了幾次深呼吸,令體內某些躁動不安的情緒穩定下來,而後揉了揉額角。這的確是一件令人頭痛的事情。

    懷著這些復雜的心思,他最終站起了身,走出門外。太陽都快要落山了,冬季的北方白晝實在短暫。他拉著長長的斜影一直走到路邊,將手抄在褲兜里,沿著記憶中的路線一路西行。

    街道上行人滿滿,車流如龍。高樓大廈開始亮起燈光,路燈也睜開了眼。他走過一顆又一顆粗大的景觀樹,花一個小時來到某條小巷當中。

    或許是因為春節將至的原因,這條巷子被打掃干淨了。只是紅磚牆上的那些小廣告仍在,那行字也仍在——辦證。

    他並起兩根手指在牆面上慢慢劃過去,磚屑連著字跡紛然落下,最終只留下幾道深深的劃痕。

    他腳步未停,一邊輕輕將指縫里的磚屑彈掉,一邊繼續前行,最終來到一家小小的燒烤攤前。這家店的生意並不好——因為本身就位于舊城區的邊緣。上一次來到這里的時候,是為了要債。

    其實這次的目的大抵相同。

    出乎他意料的是,店主竟然還記得他。當他推門走進小小的店里時,店主看了他一眼,而後笑了笑︰“喲,你又來了啊。”

    李真微微一愣,隨即回應了一個笑容︰“您還記得我哪?”

    “上一次你可挺嚇人。”店主招呼著他坐下來,又用抹布為他擦了擦有些油膩的桌子,打量他的穿著,“現在挺好啊?”

    “挺好。”李真低頭看著塑料壓膜的菜單,在一排菜色里選了選,“給我來一份揚州炒飯吧。”

    店主點點頭,往後廚里走過去。于是李真就坐在凳子上仰頭看牆壁上掛著的電視機,用幾段廣告來打發時間。店里也就他們兩個而已,小小的爐子散發著熱量,將寒意驅至店外。因而李真在炒菜聲響起來的時候揚聲問︰“叔,我問你個事兒。”

    店主在後廚答道︰“行啊,你說。”

    “您知道于永強住哪嗎?”

    沒答話。于是李真就耐心地等著。一直等到他端著一份炒飯走出來、放在桌上,帶著幾分擔心的意味問︰“你……問這個干什麼?”

    “找他有點事情。”李真笑著,“這不快到春節了麼。”

    店主慢慢坐回到自己剛才的那張椅子上,用疑惑的神情打量他,沒弄明白他究竟是什麼意思。

    而李真知道他在擔心什麼,于是又補充了一句︰“是好事兒。他不會來找您麻煩的。”

    但店主咳了一聲︰“不是這個,我是說……”他猶豫一陣子,“看你歲數也不大,隨便干點兒什麼都挺好哇。他們那幾個整天也沒個正經工作,你去跟他們在一起,這個,不大好。”

    這個膽小的老實人,呵呵。李真在心里笑起來。無論如何對方的勸誡都令他覺得稍微有些感動——畢竟也只是第二次見面而已。

    但他還是搖了搖頭︰“也不是您想的那樣。其實我倒是打算勸他們學好的。畢竟也算是熟人。”

    店主愈發捉摸不透李真的心思。然而李真看起來干淨整潔,又彬彬有禮。溫和的笑容因為俊朗的外表而顯得更加真誠,穿著的衣服看起來又的確顯示他的經濟狀況良好——已完全不是第一次見的時候那個寒酸落魄的少年了。

    這里距劉記燒烤店隔了幾條街,于永強傷人的消息還未傳過來,因而他也沒有想到別處去。于是猶豫一番之後他在心里微微嘆了口氣,說道︰“他們哪,家在哪我不知道。但是三個人在外面租了個房子。你就沿這條路往前走,到了路口往左拐,有一個紅磚樓,三單元三樓就是,中間那個門。我去給他們送過幾次外賣。但是現在都快過年了,我不知道他們還在不在。這段時間也沒在我這叫東西,人也沒看著。”

    李真點點頭,真誠地說︰“嗯,謝謝你。”

    然後在桌子上留了錢,推開門走出去了。

    外面的天黑得很快,眼下已是夜幕沉沉了。李真在昏暗的路燈下獨行了一會兒,搖搖頭笑起來。小時候讀武俠,讀到里面的大俠進一家小店點了幾道菜、打听一個消息,然後扔下一錠紋銀起身便走,覺得真是闊氣威風——卻沒想到自己也有這麼一天。

    雖然只是一家小店,也不過是七毛錢的揚州炒飯,然而這感覺倒是實打實的。

    店主說于永強那三個人這些天沒來吃東西,也沒叫外賣,這一點他倒是可以理解。再猖狂的人在發生了那種事時候都懂得要低調一陣子,也許眼下正窩在出租屋里吃泡面呢。但應該不會回家——總得擔心被人找上門吧。

    不過這倒不是大問題,只要有心總有法子找到一個人的行蹤。更何況依照他們平日里的性子,即便低調也低調不到哪里去。

    那些人覺得自己是是個“小小的中尉執行官”沒膽子翻什麼大風浪麼?放在以前或許是這樣。但眼下……狀況可全然不同了。

    所謂時勢造英雄也。

    一想到這句話,他忽然笑出了聲。笑聲引得幾個路人向他投來驚詫的目光,然而他卻毫不在意。不單單是因為那句忽然冒出來的話,而是因為某種從未體驗過的情感——

    身上從前的那些無形束縛,忽然變得又輕又薄。

    原來人還是可以這樣活的。

    接連的路燈不斷將他的影子拉長又映短,二十分鐘之後他看到了那棟紅磚樓。

    幾個下班回家的人縮在大衣里匆匆走進去,門口破敗老舊,看起來有些年月了。他站在外面等了一會兒,等到沒人再進出的時候也邁上樓梯。樓道里黑洞洞的,感應燈似乎是壞了,時靈時不靈。牆壁上貼滿密密麻麻的小廣告,便是連住戶的門上都被糊住了,就好像打了一層又一層的補丁。

    他一直走到三樓,在正中間的鐵門前停下腳步。

    抬手敲了三下。

    沒人應。

    于是又用力敲了三下。

    還是沒人應。

    不過他听到了門里有極細微的響動,而門鏡似乎也暗了暗。因而他再次抬起手——

    “砰砰砰!”

    劇烈的震動令門框上的灰塵都地落下來,樓道燈也隨之一閃一閃,就跟恐怖片里的布景兒似的。
GGCMEAT 發表於 2017-3-11 14:38
第十四章 是我錯了

    里面的人終于忍受不了這種似乎無休止的騷擾,惡聲惡氣地問了句︰“誰!”

    李真清了清嗓子︰“查水表。”

    門里的人似乎微微一愣,而後喝道︰“滾蛋!哪來什麼水表!”

    “哦……”李真笑了笑,“那就是,順風快遞?”

    這種調侃的語氣就算聾子都听得出來,里面的人似乎因而稍微安了心。但也因此生出了怒火︰“你他嗎到底誰?”

    李真無奈地說道︰“你把門打開不就得了?外面這麼暗。咱們都是熟人了。”

    “滾!老子誰都不想見!”

    于是李真只好說實話︰“我是齊遠山的朋友。你們之前找的那位。”

    這句話簡直太管用了。過了一會兒,鐵門被打開了——開了一條縫兒。于永強在門縫里露了半張臉,瞪著他看了一會兒,皺起眉頭︰“操,你膽子還挺大。”

    “主要是怕你找我有什麼要緊事兒,別耽誤了。”李真誠懇地說道。

    “老子現在不想整你,趁早滾蛋!”他啐了一口,便要關上門。但李真一把抓住了門板湊過去︰“我的話還沒說完呢。”

    可于永強顯然不打算同他廢話,而是雙手再一用力,門板狠狠地撞在了門框上——中間夾著李真的手指。但預料中的痛呼聲沒響起來,門板倒是被彈開了。當他試著再要關門的時候,就覺得那門似乎卡住了什麼東西,一動不動了。

    李真那張可惡的臉又湊過來︰“我兄弟可還住著院呢。”

    到這個時候,平日里養成的凶狠戾氣終于爆發出來。于永強一把抓住李真的領口他將拽進了屋子,隨後拉上門,將他一路抵到屋子對面的牆壁上︰“你是不是想死?信不信我再把你也給送進去?”

    這時候李真算是看清了室內的環境。

    房子不大,兩室一廳,老式結構。總的來說是一個四四方方的大屋子被隔成了兩半,一半是兩間臥室,另一半是客廳、廚房、衛生間。地上是地板,但已經看不清原色了,堆積的灰塵聚成厚厚的泥垢,上面還混雜著頭發絲兒、用過的紙巾。

    客廳的老沙發上堆著大包大包的吃食,倒是比他想象得要好得多。茶幾上擺了五個碗,里面都是煙頭,房間當中煙霧繚繞,還有電視的聲響、游戲里打斗的聲音。

    另外兩個人此刻就在他倆身後,一人重新坐回到沙發上冷眼看著李真,一人在于永強身旁面無表情地看著。

    他掃了一眼,就把這兩位也回憶起來了。沙發上那位第一次見的時候穿著白衣服,給了自己一刀。眼下也穿了一件白色的羊毛衫,看起來是相當喜歡讓自己看起來干干淨淨。另一位當日穿著灰色運動裝,今天卻穿了一件紅色的羽絨馬甲,不知是為了慶祝新年還是為了去去晦氣。

    但無論如何都不像是老熟人重逢的場面。因為那位穿紅馬甲的說了一句︰“強哥,給他幾個耳光扔出去得了。”

    李真笑了笑︰“那你可別後悔。”

    “後你嗎的悔。”于永強從善如流,揚手就往李真的臉上扇過去。然而這一巴掌拍在了牆面上。聲音倒是響亮,只是把于永強自己的手震疼了。

    李真已經挪了挪身子。

    對方感受到了那種力量——自己的一只手完全沒法兒壓制住他。這事兒是有些反常,實際上從一開始到現在都有些反常。然而于永強也僅僅將其當成是這個家伙的一腔熱血所導致的行為而已——知道沒法奈何自己這幾個人,所以發了昏,愣頭愣腦地上門要報仇來了。

    于是他哼了一聲︰“給我按住他。”

    身邊那位不懷好意地笑著,伸出了手。

    但就在下一刻,兩個人騰雲駕霧地飛起來了。與此同時還有肩膀上傳來的劇痛,仿佛有人抓了自己的手,把自己高高拋起來。

    事實上也的確是這樣子。

    一切發生在一秒鐘之內——李真抓住來者的手,又握住了于永強按在自己胸口的手,猛然一發力,兩個人便像麻袋一樣撞到了對面的牆壁上,又痛呼著翻落下來,將要起身的那位砸倒在沙發上。

    三個人一時間昏頭漲腦,罵聲連連,怒意與血液充斥了頭腦,想的第一件事便是要起身痛揍李真一頓。但下一個念頭便是……這小子哪來的這麼大力氣?

    重新找回平衡、從滾做一團的狀態當中擺脫出來之後,三個人便看到了李真的面孔。他居高臨下地瞪著沙發上的難兄難弟,高高揚起手,等到他們能夠再看清楚自己的時候,一排耳光抽過去。

    啪啪啪的三聲響,三個人被抽得頭暈目眩,只覺得整張臉都麻起來,頭腦里嗡嗡作響——實際上是第一次體驗到被人扇耳光的感覺。

    強烈的屈辱感再一次將頭腦里有限的理智驅逐出去,于永強破口大罵,兩條胳膊胡亂揮舞,以期能歪打正著。但等著他們的又是下一輪耳光。

    這一下腦袋里仿佛有一百只蚊子嗡嗡大叫,耳膜都漲得隱隱作痛,但無非是又一次激起凶性而已。好在他們住的地方夠偏僻,屋子里的音響聲夠大,于是李真有著充足的時間與耐心一次又一次地將三個人抽回沙發上,直接到這三位都沒了力氣,癱作一團哼哼唧唧不再喝罵。

    他這才揉揉手腕,嘆了口氣︰“你們脾氣倒是不小。根本以為你們會更慫一些。”

    于永強在沙發上撐起身子捂著臉,指著他︰“你到底是干什麼的?”

    “給我兄弟找場子來的。”李真用一只手抓住木質的茶幾一用力,它便在空中翻了個個兒。等到再翻回來的時候,上面的雜物都嘩啦啦落到地上,掀起一陣嗆人的煙霧。他用手在臉前扇了扇,坐上去,看著沙發上的三個人。

    這種程度的力量讓三個人吃了一驚。再蠢的家伙也意識到李真不是自己三個能夠搞得定的了。于是于永強呸了一口嘴里的血,試著讓自己坐得端正一些——然而終究沒敢離開沙發——說道︰“我們是把他打了,現在不是沒事兒麼!你要找場子的話,哥幾個今天認栽——是從前瞎了眼,惹上你了。現在讓你出口氣,你還想怎麼著?”

    李真皺皺眉︰“那要是你們今天沒栽呢?就打算‘教訓’我一頓,把我趕出去,再繼續躲在這,等事情過去了接著逍遙快活?”

    于永強的嘴巴動了動,習慣性地想罵人,好在明智地壓制了那種沖動。他咬牙切齒地說道︰“我告訴你我表叔是……”

    “那麼你覺得他現在能沖進來把你們弄出去?”李真笑笑,“實不相瞞,我剛剛找過他。不過他說找不著你們,我就自己來了——他沒給你們打電話要你們小心點兒?”

    于永強愣了愣,斜著眼楮看看地上的一部手機。原本是擱在茶幾上的,但眼下被埋在煙頭里了。李真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將那手機撿起來,解了屏幕鎖。

    上面有三個未接來電。于是他笑道︰“你瞧,靜音多害人。”

    于永強深深吸了一口氣,試著拿出街頭混混那股子狠勁兒︰“那你說吧,今天這事兒怎麼了。”

    李真點點頭,神色陰沉下來。先是看了三個人一會兒,才開口道︰“其實我也一直在想,這事情到底該怎麼辦。原本的結果應該是讓你們三位上法庭,判個幾年,到監獄里去接受改造。不過看三位這勁頭兒,到了里面也未必就能洗心革面。說不定待了些日子交了幾個朋友,出來更成禍害了。”

    原本坐在沙發上、穿羊毛衫的那位笑著呸了一口︰“**,那你還能殺了我們?”

    李真看著他搖搖頭︰“這倒不至于。其實我原本就答應過一個人,是來勸你們的。我記得咱們第一次見的時候你給我了一刀,我命大,沒死。現在回想起那時候來,要是換了別人就出了命案了,也許你們早進去了,也就不會有之後的的事情。”

    “所以我覺得那次是我做錯了。不過你們既然可以在三個打一個的時候動刀子,估計這事兒從前也是輕車熟路。所以說呢,那一次算是我給你們壯了膽,你們就敢在和我兄弟動手的時候下狠手了。我听說有一位用磚頭給他腦袋來了一下子——沒說錯的話就是你吧?我看你平時用刀子砸瓶子都挺順手。”

    他說的是穿白羊毛衫的那位。而後者也哼了一聲。

    李真笑了笑︰“你看,事情就是這樣。如果這一次我再不痛不癢地揍你們一頓,以後你們再走出這個門,說不好就更敢下手了——動刀子、砸瓶子、拍磚頭都試過了,下一次會不會直接把人給勒死?”

    “那麼一來的話,我就成幫凶了。”李真搖搖頭,“也算是我把你們給害了——搞不好你們就得給槍斃了。”
GGCMEAT 發表於 2017-3-11 14:38
第十五章 都是為了你們好

    于永強皺著眉頭,忍不住罵道︰“你他嗎到底想干什麼!”

    李真看了他一眼,臉色一沉︰“我真他嗎煩你這張嘴。”

    然後一拳砸在于永強的嘴巴上。那時候于永強正張著嘴打算回話,于是李真的拳頭就塞了進去。強大的力量撞得他的腦袋深陷進沙發靠背,一聲痛呼被壓回嗓子眼兒。其實于永強的嘴巴不算大,李真的拳頭也不算小。那麼之所以能夠塞進去,就是因為,他的兩排牙齒在這一擊之下盡數崩碎。

    咬碎了牙往肚里咽——可李真沒給他這個機會。因為他將拳頭塞進去之後又伸開了手指,鋼鉤一樣的指頭扳著剩余的幾顆牙齒往外一拉——

    于永強用盡全身力氣發出了這輩子最慘烈的一聲痛呼,下面兩排臼齒被殘忍地崩碎拉出,隨著從口腔當中噴出的鮮血統統濺出體外。

    李真打出這一拳,他旁邊那位立時有了動作。從腰間摸出隨身攜帶的匕首悶哼一聲扎向李真的肋骨。但他還有一只手——于是對方的手腕被死死鉗住,再沒法前進分毫。

    另一邊那位的反應要稍慢些,李真在他能夠起身之前一腳踏在他的胸口,把他踩了回去。

    于永強發出高亢至極的慘呼聲,淚水、鼻涕與鮮血混在一處,四下流淌。他想要用手去掩住自己的嘴,但李真一把將他的雙手也按在了胸口上。

    然後他才說道︰“這是為了告訴你,以後說話注意文明用語。”

    而後轉臉看向用刀的那位︰“你看,我沒說錯。你捅人是捅得順手了。”

    于永強嘴里的血濺在他的臉上,他卻連眼都沒眨,神色依舊沉穩。倘若之前幾個人還只是因為他的力量而無可奈何,那麼到了此時才真正意識到,這家伙的心理素質也遠他們想象。這是某種他們還無法達到也無法想象的、真正經歷過殺戮與鮮血的洗禮才能磨練出來的素質。

    于是李真眼前的那一位,在他的目光當中退縮了。他不再試著將匕首往李真的身體里送,而是松手扔掉了它,試著將自己的手抽出來。

    李真的手也就微微一松。那位將胳膊一抽,卻又被握住了。

    他的手被握在李真的手里。

    “剛才我走在大街上的時候看到一家店里有個殘疾人——沒了腿。在賣包子。”李真在于永強的嚎叫聲中一字一句地說著似乎毫不相干的話,“當時我在想,一個殘疾人都可以好好謀生,為什麼你們這樣肢體健全的人卻要做那些狗屁勾當。然後我覺得可能是因為這個——因為你們覺得自己有欺負人的資本。”

    “于是我又想,如果你們也變成傷殘人士的話,會不會也學著像正常人一樣生活。”

    他的手用了力。使刀的那位額頭上頓時青筋繃起,冷汗一下子滲出來。而他猜到了李真打算做什麼,因而哭嚎起來︰“別別別,大哥我錯了,我以後不敢了,我以後真不敢……啊——!”

    話說到一半,在喉嚨里變成窒息似的慘呼,與于永強的聲音混在一處。

    其間還混雜著骨骼片片碎裂的“嘎 ”聲。李真盯著他的眼楮,緊握自己的手,直到五指幾乎並攏,汩汩的鮮血從指縫里一股一股地流出來。

    到了這時候,被他握住的手的那位猛然一抖,疼昏過去。

    于是他松開手,甩了甩掌心的肉渣與骨渣。

    接著看向驚恐得快要崩潰的于永強,認真說道︰“用不著這麼怕。我是給他留了左手的。寫字、吃飯、做生意,都不耽誤。至于你……我猜你跳起來踩我那位兄弟腦袋的時候是用雙腿的。不過我打算給你留一條。”

    于永強猛烈搖頭,從嘴里發出含混的呼喊。但李真鉗著他的雙手塞進他嘴里,微微俯身握住他的左小腿,再一發力。那腿頓時變成一個沙漏——中間被捏成一細細一條,骨骼碎片猙獰地鑽出了皮肉,又被李真粉碎為更加細小的碎片。

    于是于永強也收了聲,昏死過去。

    他看向第三位。

    這位穿著喜慶紅馬甲的青年此刻一動不動地閉著眼靠在沙發上,好像被嚇暈了。但李真站起身,踹了他一腳,冷冷說道︰“裝昏的話,我估計的兩只手就都保不住了。”

    那位頓時像觸了電一樣直起身來,直愣愣瞪著李真,嘴唇發白,身下竟然慢慢流出了尿液。

    李真拿過沙發上的一個抱枕擦干淨手,看著他︰“其實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不過沒給我留下什麼深刻印象。所以呢,暫時不教育你——也不知道對你而言究竟是好是還是壞事。”

    那位帶著哭腔連忙說道︰“好事,好事,我以後一定改邪歸正,我去掃大街賣包子,我以後只干正事兒!”

    “但願吧。”李真嘆了口氣,“總之記得我會常回來看看就好。”

    而後他退了幾步,看著沙發上昏過去那兩位,皺皺眉︰“弄得這麼血腥。嘖,不過也就是看著嚇人而已——但是過一會兒就不好說了。你叫救護車吧。要是有人問起你來,知道怎麼說麼?”

    “我……我什麼都沒看見!”

    “放屁。”李真一皺眉頭,“你當我不存在?”

    那位哆嗦著嘴唇愣住了。

    “你們干了什麼事兒,為什麼遭這罪,都給我說明白了——到時候肯定有記者來,你都給我說明白。”李真俯身看著他,“如果你不說,最好想一想,進去待一兩年和一輩子殘疾,哪個好。”

    那位像小雞啄米似地點著頭,再說不出半個字兒來。

    于是李真走到一邊將于永強和使刀的那位夾在肋下,又朝紅馬甲一擺頭︰“拿上手機,跟我走。”

    對方渾渾噩噩地站起來,雖然不清楚這個煞星打算做什麼,然而被嚇破了膽的他也只能跟在後面,覺得每一步都是踏在棉花上。

    晚上六點鐘,的確算是人流高峰期了。最近的一條主干道上人流如織,車聲呼嘯,便是連人行道上都擠滿了等公交的人。

    而就在這麼個時段,不少人注意到一個將大衣領高高豎起、戴著墨鏡的年輕男子雙臂之下夾了兩個人,快步走到路邊。這樣的情景原本就比較引人注目,而當人們借著路燈的光線看清了他夾著的那兩個人身上還在不斷流出鮮血的時候,頓時騷動起來。

    那男子將手上的兩個人放在地下,又轉身同跟過來的另一個臉色慘白的年輕人說了幾句話,就往人群之外擠。幾個路人試著攔住他︰“怎麼回事?”

    年輕人笑了笑︰“他們走岔了路,跌斷手腳了。我幫個忙。”而後丟下那幾個莫名其妙的家伙,用力分開人流消失不見。

    好在傷者身邊的那一位還沒離去,拿著手機叫了救護車,大聲報出當前的地址,似乎是兩位傷者的同伴。

    既然這一位沒說什麼,原本還有些警覺的路人便也將心里的異樣拋到腦後,把注意力集中到地上那二人身上。這兩位的同伴打完電話,驚魂未定地站在原地,渾然沒有理會路人的詢問。他兩眼直勾勾地在人群里掃了一圈兒,然後出了口氣。

    可就在他也打算趁亂往人群外面的擠的時候,忽然發覺自己的胳膊被拉住了。現場那麼多人,他一時沒弄清楚是誰伸出了手。但下一刻听到一個聲音︰“你想好了?”

    他渾身猛一哆嗦,呆立當場。再想看過去,拉住他的手已經消失了。

    于是他慢慢退後幾步,失魂落魄地站到于永強身邊,抬起頭來。

    人們注意到了他的臉色。甚至還有幾個好心人試著走上前扶住他。然而他無力地擺擺手,閉上眼楮卯足力氣,大聲喊道︰“我們三個不是好人!!”

    這一聲蓋過了汽車行駛聲與人們的議論聲。圍成一圈的人們頓時愣了愣,不明所以地看著他。因而清楚听到了他接下來的話——

    “元旦那天晚上我們三個人在桃溪路打了人,差點把人打死了!我們老大的表舅是桃溪路派出所的所長,他找人把這件事壓下來了,還把被打的人開的那家店給查封了!!”

    這樣的情景,普通人大概一輩子也遇不到一次。因而在短暫的沉默之後,人群就好像炸了鍋一樣轟然議論起來。手機拍照、錄像的光亮此起彼伏,一時間映得他身上光芒閃閃。

    于是他繼續顫聲大喊︰“後來被打的人的哥們來把我們找著了,把我們給打了,我深深地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我對不起這個社會,我從小就不學好,長大了才走上邪路,都怨我媽從小慣著我我才成了熊孩子變成這鳥樣,我今後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我……”

    他閉著眼楮渾身顫抖著一口氣喊了一大堆話,而路過看熱鬧的人越聚越多,到最後甚至開來一輛新聞車、跳下一個女記者,將話筒杵到他的嘴邊對著鏡頭問了一大堆的問題。

    到救護車趕到的時候,人群幾乎將道路都給堵住了。

    而這一件事,也便在短短的十幾分鐘里通過人們手中的電話傳遍這個城市的每一個角落。

    脫掉了大衣的李真站在某家已經關門的店鋪陰影當中,注視著遠處密密麻麻的人群,對電話那頭說道︰“遠山,你看電視了沒?”
GGCMEAT 發表於 2017-3-11 14:38
第十六章 接電話,打電話

    事實證明在帝國這樣的現代社會中,一件事一旦被公眾知曉並且廣為傳播,那麼便不是一小撮人的意志可以完全掌控的了。局限在桃溪路範圍之內的消息也許可以通過種種手段控制封鎖,然而像今天晚上這樣的事情,就已經遠遠超出了段成志或者吳永軍和那個層面的人所能應對的極限。

    因而晚上六點鐘的時候,至少有四家電視台報道了這個消息,並且試著聯系帝國政府的相關部門。

    到了晚上七點鐘的時候,平陽市知市張崇發與市檢察院檢察長助理做了一個電視公告,在十幾名記者的追問下表示將徹查此事,在春節到來之前給公眾一個交代。

    這種效率遠超李真的想象,但也是在情理之中。因為今年是選年,春節過後一個月便是新政府、新議閣的選舉。依照帝國法律,平陽知市還可連任一屆,他應當不想因為這件事就此下台。

    此時他坐在一家餐館里仰頭看著對面牆壁上的電視機,一邊喝茶一邊回想幾小時前段成志在電話中的反應。

    他先是暴跳如雷,破口大罵。接著怒氣沖沖地掛掉電話,只留下一句“你等著”。

    不過這一等就等了兩個小時,再無音訊。想來那一位也看到了之後的新聞,完全顧不得理會自己了。又或者……現在已經被限制人身自由了。

    他一邊看電視一邊喝茶,直到桌上的那壺紅茶見了底,手機才再次響起來。是戴炳成的號碼。

    他看了一下,將電話接起來了。

    “請假出基地,就是為了做這個?”他的聲音里沒什麼情緒。但沒什麼情緒便意味著心里有些了什麼想法——因為兩個人從前談話的時候,他的口氣一直是比較溫和的。

    “為了看望幾個老朋友。”李真也淡淡說道,“踫巧撞上這件事。您知道,齊遠山是我的兄弟。這事兒可比三十塊錢嚴重得多。”

    電話那頭的戴炳成沉默了一陣子,然後才想到李真所說的“三十塊錢”指的是兩個人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戴炳成問的“听說你還為三十塊錢跟人打過架”。于是他的口氣略微松動了些︰“我听說了。但是你這件事做得還是欠考慮,你至少先跟我打個招呼。”

    李真知道對方究竟是因為什麼緩和了態度——“三十塊錢”。從前的李真可以為了那些錢拼命,現在的李真還可以為了自己的兄弟撒潑犯混……這就還是李真。一點兒都沒變——至少看起來是這樣。

    于是李真笑笑,但語氣當中卻帶了些許的驚訝與安心︰“您……沒怪我?”

    戴炳成顯然對他這種語氣比較滿意,在那邊哼了聲︰“那麼你原先是做好挨批的準備了?你這個混小子。段成志的事情我懶得管,但這不是他自己的事情——你打算拿吳永軍怎麼辦?”

    李真想了想,試探著說︰“他我就不管了,想管也管不了。反正事情一鬧大,那個人落不著好。不過,他把電話打到您那去了?”

    誰知戴炳成今天相當傲嬌,又或者是因為李真做的這件事在某種意義上安了他的心讓他心情頗為愉悅,又哼了一聲︰“他還沒那麼大能量。但是這件事……你也是捅了個簍子。你還有一天的假期,打算什麼時候回來報道?”

    李真猶豫了一會兒,說道︰“明天我再去看看我的那個兄弟,下午的時候回基地。”

    “用不著回了。”戴炳成說道,“明天下午兩點鐘你在德勝門外面等我,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還沒等李真追問要見什麼人,他便掛斷了電話。看起來倒像故意要李真今晚沒法兒安心。不過李真只是笑笑,又端起杯子喝了口茶。

    就像預料的那樣,戴炳成的反應讓自己相當滿意。自己的表現應該也令戴炳成相當滿意。頭腦一發熱就不計後果地“胡作非為”,這才是年輕人李真應有的表現嘛。

    只不過要帶自己去見誰?

    他又在飯館里坐了一會兒,走出門去。趕在商場沒有停業之前給自己買了件新大衣,給劉姨和齊遠山打了兩個電話。之前他們就聯系過,這一次劉姨又將那些感謝的話重復一遍,同時擔憂地問他鬧出了這樣大的事情,他有沒有事。

    李真笑著說了一句︰“我是保密部隊啊。”

    保密這個詞兒的影響力確很大,因為它同時又在一定意義上象征著朦朧的權威、隱形的震懾、令人摸不著頭腦的敬畏與恐懼。這句話像是咒語一樣令劉姨暫時安了心,而李真的口氣也真誠無比,听起來沒有一丁點兒後怕的樣子。

    只是同齊遠山說話的時候,他一直有些擔心的情況還是出現了。

    自己的這位兄弟當然感激,然而那種感激暗藏在隱隱激動的語氣當中,沒有轉化為听起來令人頗不自在的言語。但同時李真在這些言語當中听到了另外一些含義——遠山畢竟還不到20歲而已,即便想要變得深沉事故,也沒法做得像劉姨那樣不著痕跡。

    于是李真明白,這位兄弟相當羨慕自己眼下的境遇。他似乎也不想在那家小小的燒烤店待下去了。

    其實李真早就預料到了這種結果,然而他的確無能為力。又或者,即便有能力,他也不會去那麼做。

    他見過平陽事件的傷亡統計,也見過神農架事件的傷亡統計。那麼多昔日鮮活的人,最終化為屏幕上冰冷冷的字符呈現在眼前。而每一個名字之後都承載了數十年的人生經歷,與這世界上的某個人或者某幾個人有些無比真切而深沉的聯系。

    但在死亡的那一瞬間,那些聯系統統被無情斬斷了。

    齊遠山不可能擁有自己這樣的力量,他壓根兒沒法成為執行官。而他又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鄉村青年,也沒法兒成為特殊安全部隊當中的一員。他想要的自己一件都辦不成。不過在李真看來這是一件好事,至少這位朋友可以安安穩穩地過上普通人的日子,帶著對這世界並不完全的認知走完剩下的道路,而不必像自己一樣有那麼多的擔憂與恐懼,知道得越多,就越發現自己的無知。

    他還想在今後的某個日子能再見自己的朋友,同他吃喝談笑,度過漫漫歲月。

    如果那個時候自己還活著。

    因而他最後說道︰“遠山,我這里,要死人的。”

    電話那頭的齊遠山愣了愣,遲疑著問︰“你是……特種部隊?那種在邊境搞秘密行動的?”

    李真走在寒風撲面的大街上,笑著搖頭︰“不是那種。但是,經常要死人的。”

    于是齊遠山先前的期盼與激動統統冷卻下來,變為對李真的深切憂慮︰“這麼危險?那你怎麼辦?你……殺過人了?”

    李真沒有回答他,而是微微嘆了口氣︰“我沒事的。但是我不想你也變成這個樣子。我媽常說不想我有多麼大的出息,只要平平安安就好。雖然這話在我听起來挺無趣,但是我也想對你說,我想你們平平安安就好。”

    齊遠山沉默了好一陣子,才問道︰“那你下一次什麼時候再能過來?”

    “說不準。”李真听不出他的情緒,“但是有時間的話我一定來看你們。這個號碼,歸隊之後我應該不會再用了。這個是一次性的行動電話。如果以後你們有事找我的話……”

    “那就算了吧。”齊遠山打斷了他,“你們是保密部隊的話規矩肯定很多,我不給你打電話。你有時間了再來看我們。”

    李真在一家旅店前停住腳步,站在一桿路燈之下,微微出了口氣︰“你生氣了?”

    但齊遠山笑罵道︰“滾球,別這麼跟我說話,我對男人可沒興趣。”

    李真就笑了笑,說道︰“那麼,下次再聯系。”

    掛斷電話之後他在街道旁站了一會兒,身後是一整條街的璀璨燈光。往年這時候都放假了,他和朋友們會在晚上跑出來玩,在街道上大聲聊天,吃遍一條街的小吃,凍得鼻尖通紅。那時候他和可松之間的感情還是淡淡的,彼此心照不宣。在人群的喧鬧聲里關注著對方,在目光交匯的時候甜蜜幸福地微微一笑。

    可其實那時候他也沒有幾個真正的朋友,都是相熟的同學罷了。

    眼下真正的兄弟就只有一個,而他不願意讓對方也經歷自己的這種生活。得到些什麼總是要失去些什麼,他現在體驗得多麼真切。

    注定要是兩個世界里的人。然而能夠知道自己還與那種普通人的幸福生活有著揮之不去的牽絆和聯系,對他而言多多少少也是一種安慰。

    圍城不就是這個樣子麼。

    他透過自己呼出的霧氣看了一會兒街景,又給可松打了一個電話。

    “你猜猜我現在在哪?”

    這時候照例是兩個人煲電話粥的時間,大多時候可松都躺在床上看電視。然而今天她的聲音倒是有些怪,微微喘息著問他︰“啊?在哪?”

    “在皇寺附近——咱們以前來吃東西的地方。一會我打算買些東西,你要不要帶什麼?”

    可松想了一會兒︰“你買了東西什麼時候能回來?事情辦完了嗎?”

    “啊,這個……”李真想了想,“本來明天可以去看你的,結果戴局長下午又要帶我去辦事。可能只好等到春節了。不過,我媽我爸要你來我家過春節,你來不來?”

    然後他就後悔提到這岔兒了。這應該是可松第一次獨自過節——父親還在監獄里。而自己問的那句話“你來不來”——簡直蠢透了!

    于是他趕緊又加上一句︰“反正你肯定要來,他們想兒媳婦了。”

    這句話似乎起了點作用。可松笑起來︰“你討厭……嗯,我去。反正只有我一個。”

    李真的心里微微一酸,沉默了好久,說道︰“對不起。我媽我爸……是太久沒見我了。”

    “沒什麼啦。”可松似乎在讓自己的語氣變輕松起來,又轉移了話題,“那麼我就不能讓你給我帶東西了。原本打算你在那兒給我買老山記的餡餅——安小姐沒吃過,明天才回來就算了吧。對了,她出差回來給我帶了一箱椰子,我剛剛搬上來,差點兒累死了。”

    “椰子!”李真吃了一驚,“她在哪弄的?”

    “她去台灣出差啊,說是那里發現了什麼海蛇之類的怪東西,她說兩個基地都派了人,前些日子才回來。”

    李真微微皺起眉頭。先前只是有些吃驚大冬天她弄來了椰子,現在的注意力則轉移到了另一個詞語上——“海蛇”。

    能讓特務府的人跑過去做研究的“海蛇”、“怪東西”,絕不會只是一般意義上的不明生物。這讓他本能地聯想到那兩個名字——“八歧大蛇”、“羽蛇神”。

    其中會不會有聯系?

    于是他當即問道︰“她有沒有跟你提到過那東西?很、很……”

    他試著斟酌詞語,但可松似乎明白李真想要問什麼,也意識到這似乎是一件挺重要的事情,因而語氣變得鄭重起來︰“只是順口提了一句,但看起來不會相當要緊,不然她不會同我說吧。不過倒是回來的時候飛機出了故障迫降在湖北,和你們是一起回來的。”

    這麼一來李真暫時松了口氣。因為之前他生出了一個可笑的念頭——那東西不會就是類種吧。然而現在想來自己實在太樂觀。倘若那東西能夠跑去台灣又被一群人研究,那也就配不上類種這個名字了。

    不過回到基地之後自己還得去瞧瞧……也許會有什麼發現。

    放下這件事他又同可松聊了一會兒,直到寒意浸透了身體才走進旅館登記入住,等待明天戴炳成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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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寫了一千字,所以更得晚了。二更照例在下午17點之後。

    我發現睡醒的方式,最舒服的應該是睡到自然醒。第二舒服的方式其實是被雨聲吵醒啊。
GGCMEAT 發表於 2017-3-11 14:39
第十七章 在路上

    第二天是假期的最後一日,李真提前半個小時到了德勝門。出乎他意料的是戴炳成似乎到得更早。他剛剛下了出租車便听到有人招呼︰“李真!”

    他循聲看去,身後不遠處停著一輛商務版的燭龍A3。戴炳成坐在車里朝他擺手,示意他上車。

    于是他微微一愣之後快步走到那車旁邊,拉開車門坐到副駕駛的位置上。戴炳成應當是有司機的,然而今天卻是他親自開車。而且沒有穿制服,只穿了一件藏藍色的夾克衫,里面配一件灰色的保暖襯衣。

    幾乎是在關門聲響起的時候車就發動了,迎著午後的暖色陽光匯入車流,沿路向北邊駛去。

    戴炳成沒說話,李真也就沒先開口。上車的時候見到戴局長臉上的表情不是很愉快,似乎有什麼心事。他對戴炳成其實沒什麼意見,更何況一直以來這位戴局長對自己也算照顧有加。這一次他只怪自己沒提前同他打個招呼就再沒追問,又使得李真此刻心里生出了些許的愧疚——他覺得也許是這件事給戴局長帶來了一定程度的壓力。

    這樣安靜的過了十分鐘,車子上了高速。而後戴炳成才看了李真一眼︰“剛才上來那麼急,怕被人追?”

    李真稍微松了口氣︰“啊,不是。我以為您怕被人看見。”

    “我怕什麼。”戴炳成微微一笑,“我又沒惹著誰。”

    李真知道他說的是什麼,笑了笑,誠懇地說道︰“抱歉。我想我是給您添麻煩了。”

    他這麼誠懇地道歉,戴炳成也就牽牽嘴角︰“麻煩是有,不過也不單單是我的,還有你的。知道我帶你去見誰麼?”

    李真微微一愣,老實地搖頭︰“不知道。”

    “應決然少尉的父親。”戴炳成說道,“也就是平陽侯、遼吉總督,應紫陽。”

    李真愣了好半天,沒說話。戴炳成看了他一眼,倒是皺起眉頭︰“你怎麼了?”

    “他……他父親是咱們省的總督?”李真睜大眼楮,“沒人跟我說啊。”

    這下輪到戴炳成驚訝了︰“你不知道麼?應決然姓應,總督也姓應,你難道還看不出來他父親是誰?”

    李真勉強咧咧嘴︰“我……先前不知道總督叫應紫陽。我也沒特意去問他家里是做什麼的。”

    戴炳成被他給氣樂了︰“本省總督你都不知道是誰?”

    “不知道。”

    “你們這些年輕人……”戴炳成無奈地嘆了口氣,“你都不看新聞的麼?”

    李真又搖頭︰“也看。不過都在網上看……”

    這事兒可真讓他覺得太不好意思了。平時他不大看電視,更別提新聞。上了網也就瀏覽門戶網站的熱門消息,而那種地方幾乎都是八卦和新鮮事,沒什麼機會看到遼吉總督應紫陽如何如何之類的新聞。不過那類人從前離他的生活實在太遠,他也當然不會特別關注。

    怎麼會想到……應決然竟然是本省總督的兒子。

    而且就在自己身邊,平時低調得很——李真本以為他是家里有些背景的富二代的!

    眼下知道了應決然的身份,他倒疑惑起來,猶豫了好半天,問道︰“戴局長,那應兄的父親是總督的話……他怎麼會來我們這里?又跟著我們出任務?”

    戴炳成只笑笑︰“他有他自己的想法。”

    不過他隨後想起自己原打算要說的事情——被李真這麼一打岔,差點兒忘記了。于是繼續說道︰“說剛才那個事兒——這次你惹上的吳永軍,算是同他有點兒關系。所以他打電話給我過問了一下子。你這麼一搞,明年吳永軍是別想進議閣了。鬧不好還得辭職。所以你得想一想,見了總督怎麼說。”

    李真沉默了一會兒,說道︰“他進不了議閣才是好事。我只說事實。”

    他的口氣有些僵。不過他是故意這麼干的。因為戴炳成今天穿的可是便服,開的又不是公務車。而且李真想明白眼下往哪里去了——棋盤山。之前他听說過棋盤山那里有大片別墅區,居住的都是高官巨富,那麼應決然的那位父親應該也就在那兒吧。

    只是棋盤山也是風景區,他們家不會常住那里,應該屬于別院。

    便服、別院、兩個人。

    怎麼看都不像是興師問罪的架勢。

    倒是擺出這種戴炳成一向喜歡的“混樣兒”來,才能叫他更放心。

    果然不出他所料,戴炳成的臉繃了一會兒,又放松下來︰“你倒是天不怕地不怕,怎麼都嚇不著。你這個性子啊,以後得收斂收斂,不然得有你吃虧的。比如前天那兩個人——听說你給趕走的?”

    李真意識到戴炳成指的是被他當成了免費出租的那兩位,就點點頭︰“嗯。”

    語氣里透著點兒不滿和委屈,有些忐忑。

    戴炳成也就笑笑︰“你多心了。第一次請假出基地總得有人跟著,這個是制度。不過就是走走形式而已。像你這麼連嚇帶蒙地把人給攆回來的,倒是頭一回。”

    李真弄不清楚他說的是真是假,但自己表現出來的態度顯然也讓戴局長比較滿意。實際上他摸清了對方的心思——戴局長希望自己能夠一直像從前那樣懵懵懂懂、心直口快,這樣他才會安心。

    這大概是人之常情——一個單純善良的A級能力者總比一個心思過多的A級能力者要好很多。從前的李真是這樣,但眼下麼……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收起之前那種倔強的態度︰“那……是我錯了。”

    戴炳成搖搖頭︰“以後有問題就找我來談,別在心里瞎想。咱們局啊,這一次……”

    他嘆了口氣︰“行了。我就不跟你繞圈子了,給你交個底。吳永軍算是能入應公眼的人,可也不是什麼重要人物。這次算是他自己不爭氣,應公不會因為這個為難你。到時候你想怎麼說,就怎麼說。但是你得注意態度——跟我這麼說話倒無所謂,我知道你小子是個什麼性格。在應公面前,你得收斂一下。平陽侯這個爵位傳了將近四百年,應家這一支一直興盛到現在,不僅僅是遼吉總督這麼簡單的。”

    李真嗯了一聲。

    “所以麻煩的不是這個事情,而是關于應決然。”

    李真臉色微微一變︰“應兄?他怎麼了?”

    戴炳成看了他一眼︰“上次你跟我說,是你和類種發生了共鳴,所以才能用自己的血救活三個人?”

    李真點頭︰“是。但是也僅限于剛剛死亡的人,而且類種必須得在我身邊。時間拖得太久,我無能為力。”

    “有沒有什麼副作用?”

    “這個……我不知道。我第一次那麼干。”李真想了想,“當時是覺得既然我自己有自愈能力,也許我的血也能幫人重新活過來。我是O型血,我覺得輸給誰都沒問題。”

    “那麼這也不怪你。”戴炳成輕嘆道,“那天應少尉醒過來,失憶了。這麼一說應該是因為他死去的時間比雁翎和杜啟溪要久的緣故。回來之後他就在應家棋盤山的別院休養,但是最近幾天又出狀況了。他現在變得比較……暴躁易怒。”

    戴炳成瞥了李真一眼︰“就好像變了一個人。”

    李真捏了捏自己的拳頭︰“所以……”

    “所以我帶你去看看。看看你能不能有別的什麼辦法。應公也想見見你——畢竟是你救了他兒子的命。不過出了吳永軍這碼子事兒,他心情肯定不會好。到時候你注意點,脾氣別那麼倔。”

    李真點點頭,微微皺起眉。戴炳成只當是他在擔心如何在總督面前應對,實際上李真想的倒是別的事情。

    自己的血也許可以救人,倒不單純是他一個人的想法。還有從蚩尤那里得來的些許記憶。那些記憶異常模糊,說是記憶倒不是說是某種預感——真切到足以讓人相信的預感。

    應決然變得“暴躁易怒”。實際上……是發生了和自己類似的變化吧。

    那種變化……他自己都不清楚是否能長久地壓制下去,更何況應決然——從前他無非是一個比普通人稍微強些的C級能力者而已。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還是一個,普通人。

    車子已經出了城,道路上車輛變得稀疏起來,兩側出現覆蓋著皚皚白雪的延綿丘陵。李真挪了挪身子,又低聲說道︰“我……應該也是沒什麼辦法的。那時候我只是把死馬當活馬醫。”

    戴炳成理解地點點頭︰“這點我們都清楚,沒人會為難你。如果應公問起你一些有關類種的事情,你也都可以說。”

    李真點頭。又想起一件事︰“那麼,我怎麼稱呼他?”

    戴炳成贊許地笑笑︰“算你有心。你就叫他應公——他喜歡別人這麼稱呼。之後他再讓你怎麼叫,你隨著他說的叫。他那人還算是好相處,但是別叫他侯爺。他不喜歡听那個。”

    李真認真記下了,然後心里生出些莫名的忐忑。好相處?似乎不見得……

    連一個稱呼都要喜歡不喜歡的人。
GGCMEAT 發表於 2017-3-11 14:39
第十八章 你是什麼東西

    車行一個多小時,下了高速,又上了盤山路。兩側景致逐漸擺脫之前的那種單調乏味,而是秀麗多變起來。北方的冬季,野外多為白山黑水。然而白山黑水並不等同于枯燥乏味。在人工的細細雕琢之下,仍會讓人覺得意味綿長。

    比如在戴炳成輕聲告訴李真已經進入了靜湖別院附近的時候,他便開始在周圍看到點綴于間岩上的亭台樓閣。

    那些建築應該都有數百年的歷史了。一部分是原居此地的滿族人所建,另一部分則是十八世紀時出關淘金的漢族人所建。這片區域在相當漫長的一段時間里都是高官巨賈的居所,因而建築大多保存完好。又因為關外的“洋務運動”在歷史上的進程相對于南方來說要晚了將近半個世紀,所以這里的古建築沒有像南部一樣遭到拆遷損毀——因為那個時候人們已經意識到了保護本地文化的重要性。

    又過半個小時,車子下了盤山路。于是在一大片落葉林木當中,有青琉璃瓦的飛檐屋角挑了出來。

    這情景看得李真心旌一蕩,恍惚間仿佛跨越時空到了平和靜謐的古時候,在深山當中偶遇一座古剎,也許下一刻便會听到悠悠鐘聲響起。

    但車子轉過一個彎,之前的那種感覺統統消失不見。不是因為別的,只是因為路邊立著的一桿裝有攝像頭的監控設備。這現代造物突兀地出現在此地,古意一下子就被沖淡不少。

    戴炳成放緩車速,車子緩緩駛進自動打開的朱紅大門,沿院中的小路,穿過兩邊冰封的池水、雪覆的假山,最終停在屋前。

    “到了。下車。”戴炳成熄了火,而李真仰頭看了一眼面前的這棟大宅。他不曉得屋子是幾進幾出,只能隱約看得到這屋子之後還有不少建築群落,想來規模不會小。都是一水的青琉璃瓦覆頂、朱紅的大門柱、木質窗框、仿古不反光的硬質玻璃紙。一些窗口下還有空調的換氣扇——只是那東西都被做成了仿木的材質,擱在窗底下倒也沒什麼違和感,看起來像是一個不大不小的木墩。

    他的心中生出些不明所以的敬畏感,同時很難想象平時看起來那樣隨和低調的應決然是在這種環境里長大的。

    兩人下了車,有一個年輕人將車駛走了。而另外一個中年人迎出門。那人的相貌和應決然有些相似,因為保養得當,看起來大約是快到四十歲的年紀。

    他快步走出門,微笑著招呼道︰“戴局長,本以為您還要來得晚一點兒。”

    戴炳成笑笑︰“路況不錯,車也少,跑起來了。”又稍稍側身介紹道︰“這是李真。”

    見那人的目光看過來,李真點點頭︰“應公。”

    但來人微微一愣之後笑起來︰“誤會了。叫我應兄就好——應公是家父。”

    戴炳成也哈哈一笑,指了指眼前人︰“這位是應決然的兄長,應昭然。我可沒那麼大面子要應公出來迎。”

    李真這才意識到自己剛進門兒就鬧了個笑話,不好意思地咧咧嘴︰“應兄。”

    應昭然微微一笑,一擺手︰“進來說,在門口受凍像什麼話。”

    三個人往屋子里面走,李真稍稍落後前面兩人半步。他不想表現得像是初進大觀園的劉姥姥,卻仍舊忍不住偷著四下觀瞧。屋里的擺設當真是極講究——因為好些東西他根本弄不明白是做什麼的。他覺得古裝片里的布景跟周圍的環境比起來真是弱爆了,而這間屋子似乎也不是他們要停留的地方。穿過兩間正屋,他們又出了門走上一條回廊,往院落的更深處行去。

    戴炳成在和應昭然說話,但也無非是在閑聊。倒是應昭然時不時地回頭同李真講些無關緊要的東西,似乎怕冷落了他。

    平陽侯的大公子這麼關照自己,李真覺得有些意外。雖然對方看起來是家教極好、敦厚平和的樣子,但李真卻總覺得他的眼神里……有些別的什麼東西。倒不是什麼叵測的心機,而是一些“饒有興趣”的意味。

    就好像之前听說過自己什麼了不得的趣事。然而他想了又想,也不清楚是哪件事令這人對自己產生的興趣。

    沿著回廊穿過第一棟屋子之後的小花園,他們進了第二間房。這間房的溫度更高些,就好像從春天到了初夏,熱浪撲面而來,刺得面皮發癢。這似乎是間會客廳,寬寬敞敞,干淨整潔。不同于之前那間房的繁瑣講究,這一間更接近現代風格的布局,顯得簡潔不少。

    應昭然停了下來,對戴炳成點點頭︰“家父在里面等您。您先進去,我在這里陪陪李真小兄弟。”

    戴炳成點頭笑笑,就進了東邊的另一間房。

    于是客廳里只剩李真和應昭然。

    李真覺得稍微有些拘謹——面對蚩尤的時候都沒有這種感覺。眼下用不著他同敵人殊死搏斗,空有一身力量也毫無用武之地,真叫人難受。這種場合他第一次經歷,實在不曉得該怎麼開口好。從前一直覺得帝國的那些貴族,某公某侯某伯之類的距離他們這些平民都太過遙遠——即便已是君主立憲了數百年,然而大多數有爵位的人也都同時身居高官要職,一般民眾也沒什麼結交的機會。

    然而眼下他旁邊就坐著一位侯爺的“大公子”,他想了又想,不曉得該和對方聊些什麼。畢竟除了身份上的差異,雙方還有十幾歲的年齡差異。

    好在應昭然實在隨和得很。他先挑了一兩個有關能力者的話題開了頭,之後又同李真聊了些特務府的事,最終听李真說起自己加入北方基地的經過,氣氛總算輕快緩和下來。

    但兩個人都避開了應決然的事情沒談。因為都清楚如果提起了他,再想輕松也輕松不起來了。應昭然的態度算是給李真下了一劑定心丸。這位不折不扣的世家公子對李真顯得極其親和友善,仿佛已經將他當成了自己親密的朋友。那麼想來……那位平陽侯也不會對自己橫眉豎眼吧?

    最後說完神農架事件的經過,應昭然看著李真,微微搖頭︰“名不虛傳。果然是聞名不如見面哪。”

    李真讓自己露出略顯羞澀的表情笑了笑︰“這個……都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結果。單憑我一個人也成不了什麼事的。”

    但應昭然意味深長地笑笑︰“倒不是單指這個。”

    李真听得有些莫名其妙,然而對方端起杯子喝了口茶,不再多說了。那句話有些沒頭沒腦,李真覺得更奇怪了。奇怪的當然還有對方的態度——雖然現在這個社會談不上什麼“折節下交”之類的說法,但對方也沒必要表現得像是“久仰大名”、“欽慕不已”……畢竟自己只是一個執行官而已。

    雖然是擁有不少傲人戰績的A級能力者,但應昭然這種地位的人不會僅僅因為那樣的事便打算同自己成為親密的朋友吧?

    這事情真是怪異極了!

    他幾乎忍不住想要問個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然而客廳另一邊傳來了開門的聲音。李真和應昭然循聲望去,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客廳另一頭。

    那竟然是應決然。

    他看起來還是從前的模樣,但臉上的表情顯得有些冷漠。微微皺起眉頭掃了客廳里兩人一眼,最終將視線鎖定在李真身上。

    應昭然第一次在李真面前表現出緊張焦慮的態度。他站起身,低低地喚了聲︰“決然,你怎麼出來了。好些了麼?”

    但應決然陰沉地看了他一眼,發出一聲冷哼。而後一步一步地走過來。

    李真也站起身,試著叫了一句︰“應兄?”

    他看得出應決然的異常。眼下這種陰郁的神色,李真是第一次見。應決然走到他面前停下腳步,皺了皺眉頭︰“我……好像記得你。”

    李真想了想,問道︰“還記得其他的事情麼?”

    應決然上下打量他,抬起手來敲了敲自己的腦袋︰“你是……你是……你是……”

    他一邊說一邊皺眉,到最後兩條眉毛幾乎要擰到一起,連成一字型。應昭然連忙寬慰道︰“想不起來就先別想,別……”

    但不等他的話說完,他擔心的事情就發生了。應決然猛地瞪大眼楮,瞳孔里一點橘黃色的光亮一閃而過,隨即發出壓抑的呻吟聲來︰“我想不起來——我想不起來!”

    然後他的手背上浮現起密密麻麻的深黑色細小鱗片,如同潮水一樣不斷出現隱沒,看得人心頭發麻。應昭然連忙往旁邊避了開去,同時急忙說道︰“他是要打人——李真你小心些!”

    但李真不閃不避,反而踏前一步一把抓住應決然的雙手用力箍緊,推著他連退了五六步,一直坐到到對面的那一排木椅上。又死死盯住他的眼楮,指尖迸出細小的電火花,沉聲道︰“應兄!”

    應決然同他對了眼,而後猛地一愣,呻吟與嘶吼都壓抑在喉嚨里,怔怔地不說話了。

    過了好半天之後,他才愣愣說道︰“你……是什麼東西。”
GGCMEAT 發表於 2017-3-11 14:39
第十九章 你怎麼看?

    李真一愣,疑是自己听錯了。但他隨即意識到這句“你是什麼東西”不是罵人的話,而是的的確確在問,他究竟是什麼。

    我究竟是什麼?李真下意識地又看了看應決然的瞳孔——現在已經恢復如常,完全是普通人類的模樣。但剛才的那一瞬間他可不會看錯,那的的確確有一抹可怕的橘黃色。

    之所以“可怕”,是因為他想起了當初亞當的那雙眼楮。

    從漆黑變成橘黃,又從橘黃變為血紅。

    他擔心的事情似乎正在發生。現在的應決然,在暴躁的時候似乎可以感受到自己身上的那種力量了。

    應昭然就站在一旁。因而李真只得沉聲道︰“應兄,我是李真。”

    應決然喃喃自語︰“李真……我記得你。你是李真……”

    客廳里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于是另一個房間的人便走了出來。

    先是戴炳成揚聲問︰“李真,怎麼了?”

    而後是應昭然解釋道︰“小弟又發作了。還好李真把他安撫下來。”

    于是李真松開手,轉過身,就看到戴炳成身邊的那一位。那就應該是平陽侯、遼吉總督、應決然的父親,應紫陽吧。李真原以為按照應決然的年紀,他父親應該不會很老,但在來到這里之後才知道應決然還有一位哥哥。

    那麼這位老人應當是六十歲左右的年紀,真真快可以做自己的爺爺了。

    盡管先前對平陽侯心中稍有微詞,但敬老這件事他還是懂的。于是李真在微微一愣之後露出謙和的笑容︰“應公。”

    老人仔細打量他一番,臉上平靜如水。一雙眸子倒是精光四射,身形更是穩健,稱得上老當益壯。之後他點點頭︰“倒是生了一副好皮囊。”

    李真有些拿不準這算是夸獎還是貶損,于是只沉默站在原地。而應昭然已經扶起他的弟弟,半哄半勸地將應決然引進先前那間屋子里去了。

    戴炳成笑了笑︰“這小子本質也不錯,就是脾氣倔了點兒。從前在局里他和決然的關系就是最親近的。”

    應紫陽微微點頭,朝李真擺擺手︰“坐下說。”

    不過李真仍是等兩個人落座了才坐下來。應紫陽與戴炳成坐在左側上首的兩張椅子上,他就坐在右側的第三張。雖然不知道其中有什麼講究,然而他總覺得不該和這位老人“平起平坐”。倒不是因為畏懼對方的威勢或者身份地位,純粹只是因為對方要年長許多。

    不過也算歪打正著。因為應紫陽似乎的確對他的表現比較滿意。來的路上听說斜對面這位老人擁有那些身份,李真還稍微有些緊張。畢竟他還從未與這些人打過交道,授餃儀式上的那位佟院長就已經是他見過的地位最高的官員了。但眼下見了真人,情緒卻又舒緩很多。這位老人看起來與街上的那些老人並無不同,只不過表情嚴肅了些,衣著復古了些。態度還算和藹,沒像他想象的那樣要“興師問罪”。

    老人又看了李真一眼,微微搖頭︰“你這孩子倒是膽大。听說你昨晚捏碎了別人的手腳,又給丟到街上了?”

    李真想了想,就像戴炳成先前叮囑過的那樣,如實回答︰“從前我也不喜歡這種私刑的。但是有些時候某些人不守規矩,規矩又奈何不了那些人,那麼就總得有人站出來。我覺得這樣對他們也有好處,今後至少不會再禍害別人了。”

    老人看了戴炳成一眼,微微一笑︰“廣原,這孩子倒和你年輕的時候一個樣。”

    廣原?李真一愣。又看了看戴炳成,隨後心中了然。沒想到還有這種講究——戴局長竟然有字?

    從前讀書的時候倒是背過“李白字太白號青蓮居士”,沒想到戴局長這種帶著一群能力者殺來殺去的狠角色竟然也有表字……

    真是……奇特的違和感啊。

    不過听這語氣,兩個人相熟已久了。戴炳成也表現得極自然,笑道︰“我第一次听說這小子的時候也是這麼覺得。不過現在來看可比我那時候強得多——他現在可是個A級。”

    應紫陽搖搖頭︰“以後總是得吃虧的。你不能這麼由著他來。”

    李真的一顆心算是完全踏實下來了。誰都听得出這樣一句話里面的回護之意——完全是長輩對晚輩那種溫和的責怪。

    而後老人又看向李真︰“你剛才說的也有道理。但是有一個問題。那些人不守規矩,于是你也不守規矩——這叫做以暴制暴。但是眼下你就坐在我面前,我又身為一省總督。我的轄區里出了這樣的事,但我沒有法辦你,這又算是什麼呢?”

    李真略一思量,不卑不亢地答道︰“事情總有因果的。不守規矩的人在先,所以司法的公正就被破壞了。既然平衡被打破,那麼總得有什麼力量站出來做點事情。就好比元末的時候朝廷無道民不聊生,于是太祖皇帝就起兵了。打破舊的制度建立新的制度,這世界也就變得好一些了。”

    應紫陽微笑著點點頭︰“現在倒是少有年輕人考慮這些事了。那麼之後呢?你再說說看。”

    李真覺得這位老人肯定不只是想要听自己講歷史。不過他從前對這方面的事情考慮得也比較多——畢竟他原本是打算報考燕京太學法學院的。于是他想了想,繼續說道︰“之後也是前朝的老路。權力集中在那麼幾個人的手里,總會有人破壞規則。到了洋務之後民間資本興盛起來,規則的制定者開始無視規則本身,于是民間運動就發展起來了。因為人們知道想要保護自己的權利,就必須得給皇帝的權力找到制約。于是我們如今的立憲制就這麼來了。相比之前好很多,畢竟多了種種監管的渠道。”

    應紫陽嗯了一聲。不過又搖搖頭︰“你說的這些算是難得,不過自己的見解也並不深。我再問你,你對現在又怎麼看?”

    李真是的確有些訝然了。因為無論怎麼說,身為一省總督……總不會有興趣听自己這樣一個高中未畢業的年輕人指點天下吧?

    不過他想起了另一件事。第一次向戴炳成報道的時候,他在提到真理之門的背景時,又談到的另一些事。

    李真在心里嘆了口氣,明白自己應當怎樣回答了。大多數的老人應當都會不喜歡听到太過激進的言論吧?但眼前這一位顯然不同——怪不得家里會出現應決然那樣的“怪胎”。

    于是他開口說道︰“我覺得眼下也並不理想——至少是在我看起來。就比如……”李真看著應紫陽,“您這樣的人。”

    戴炳成一皺眉︰“李真!”

    但應紫陽輕輕擺手,饒有興趣地說︰“唔,你繼續。”

    “您是平陽侯。來的時候我用手機上網查了查,您家里承襲這個爵位已經將近四百年了。這四百年的時間里,似乎一直是官宦世家,還出過兩位首相。也就是說,您家里一直掌握著權力。從前我不關注這類事情,但是之前恰好听人提到了,我就又多了解了一些。然後發現,現在帝國的三十三位總督,都是有爵位的。”

    李真笑了笑︰“其實也可以這麼說,從皇帝那里拿走的權力,又被幾百年前的貴族階層瓜分,然後一直保留至今。雖說有議閣、有選舉,但是這種選舉制度在基層或許大部分是公正的,然而到了更高的層面——兩個候選人,無論是哪一個黨派,他們都屬于同一個階級——您的這個階級。所以世家貴族作為一個整體,始終把持著帝國的權力。”

    “即便有真正意義上的普通人通過努力掌握了這種權力,他最終也會被融合進去。我覺得,爵位這個東西,其實現在就是用來做這個的。所以說從前是皇帝一個人說了算,99%的人都要服從他的意志。而今則是貴族世家們說了算,98%的人都都要服從他們的意志——和從前沒什麼差別。”

    李真不再說話,于是屋子里也沉靜下來。戴炳成的眼神里微微有些訝色——他可沒料到李真會說出這麼一番話。雖然從前覺得這個年輕人算是有點兒與眾不同……但現在似乎與眾不同得太過分了些。

    于是他有些擔憂地看了看應紫陽。

    而那位老人眯起眼楮,思索了一會兒,點點頭。

    “先前我說你這孩子膽大,看起來還是低估你了。廣原,你看,平時你就不能這麼跟我說話。你說得也沒錯兒,這是青出于藍。”

    戴炳成松了一口氣,笑著回道︰“我也沒看出來這小子藏了這麼多心思。”

    應紫陽抬眼看著李真︰“你說得有道理。年輕人的頭腦就該是這樣。如果我繼續問你——你對眼下的狀況不大滿意,那麼你覺得該怎麼辦呢?”

    戴炳成的神色微微一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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