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術超能] 類神 作者:沁紙花青 (已完成)

 
mk2258 2013-4-22 22:39:10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27 75662
GGCMEAT 發表於 2017-3-11 14:23
第七十章 山雨欲來

    李真的這一聲問候像是一句古老而神秘的咒文。他赤身**地站在那里,身上的肌膚在暗淡的燈光下泛著微微的熒光,仿佛剛剛從瑤池乳液里沐浴而出,干淨純粹,就好像上帝創世時造出的那第一人。

    而隨著他的話音落下,又響起兩個人的咳嗽聲。呼雁翎與杜啟溪幾乎在同一刻醒來,好似剛剛經歷一場漫長噩夢,發出抽搐似的喘息,而後將喉嚨里干涸的血液統統咳出體外。

    接著那三個人茫然地撐起身子,舉目四顧。

    好像新生兒剛剛來到這個世界,一切都顯得相當陌生。

    隨後他們看到了李真。而後者微笑著,臉上帶著滿足又得意的神氣。

    呼雁翎眨了眨眼楮,過了好一會才驚呼一聲,轉過頭去︰“啊……你……是誰?”

    但仿佛又想起了什麼,轉眼看向李真的臉。

    這臉已不是生在蚩尤軀干上的那張臉。打眼一瞧,的確是昔日李真的模樣,然而又發生了變化。面部的輪廓顯得更加干練凌厲,變得更加成熟。好像一天之間經歷了人生當中最寶貴的那幾天,變成了二十三四歲的模樣。

    有些陌生,然而……的確是模糊的記憶中,那個中尉的樣子。

    于是呼雁翎撐住自己的額頭︰“你是……李真。”

    李真沒有說話,而是看向應決然。直到此時,他還呆呆地愣在原地。那一雙眼眸里清澈透亮,卻又在清澈中透著幾分空洞。他掃視周圍的環境,又將視線定格在李真身上,猶豫了好一會兒,低聲問道︰“你怎麼……不穿衣服?”

    “這是哪里?”

    “你是誰?”

    李真盯著看他看了好一會兒,臉上的笑容才逐漸冷淡下來。接著走到一具尸體旁邊扒下了他的外衣穿在身上,搖搖頭︰“慢慢想吧。”

    杜啟溪一直沉默著回想些什麼,最終吃力地站起身,在原地走了幾步。而後听到洞口急促的腳步聲。

    特殊安全部隊的士兵到來了。

    他們沉默而迅速地檢查場地當中的尸體並且開始拍攝影像資料。一些人收攏散落的報廢槍械,另一些則向四個幸存者走過來。作戰之後的現場救援自有其既定流程,已經恢復意識的呼雁翎與杜啟溪在被檢查一番、確認無生命危險之後,被擁向洞口。

    更多人則帶著不可思議的神氣看著李真,並且謹慎小心地走近他。但李真此刻的注意力集中在另一邊——大約幾十個人攜帶著回收裝置靠近了亞當的骸骨,試圖將它重新收進生物艙里。

    就在一個軍官的雙手即將踫到亞當的時候,一直沉默著的李真說話了。

    “別踫它。”

    那些人嚇了一跳,觸電般地縮回手,抬眼看向李真︰“……怎麼?”

    李真揮揮手驅散了身邊幾個試著攙扶他的人,沉聲說道︰“我沒事。”

    然後向回收小組的帶隊軍官擺擺手︰“你們別踫它,離它遠一點。”

    軍官顯得有些迷茫——之前發生的變異事件他當然听說過。實際上現場的每一個人都有些心驚膽戰。因為那是某種不可抗拒的力量,而非敵人的槍林彈雨。眼下這現場的幸存者、力挽了危局的A級能力者又以那樣不容置疑的語氣說了話,他們便不得不慎重地考慮對方的意見。

    但李真始終沒有給出答案,而是走到亞當骸骨的身邊坐了下來,又朝在為應決然做檢查的一群人招招手︰“你們離他遠一點,把他留在那兒。”

    救援小組的人面面相覷,看了看李真,又看了看自己的主官。于是那中尉軍官只得問道︰“李真中尉,你這是……”

    李真已經閉上了眼,只吐出兩個字︰“退後。”

    這些人一時間有些尷尬。倒不是沒有階級比李真更高的軍官,然而兩者並非一個系統。甚至在某些時候,特安隊的軍官還要听從執行官的指揮。更何況現場只有這個人從頭到尾經歷了整個事件,並且還是那個再一次擊退了強敵的傳奇人物,于是情況更有些棘手。

    甚至有些人暗自揣測這位李真中尉是不是患了嚴重的戰後心理創傷、表現出了極強烈的自我保護意識——除了“離遠一點”、“別踫他”之外,就再沒有多余的解釋。

    但他們終于沒有試著強制執行些什麼——也本沒有這個必要。于是現場特安隊的指揮官揮揮手,下達了幾個命令,全員後退,並且開始與指揮部取得聯系。他們倒寧願相信真的是這亞當的骸骨當中還隱藏著某種未知的危險,而不是那位李真中尉……發了瘋。

    應決然就被留在原地,茫然地站在那里。

    李真端坐一會兒,抬眼看了看他,又問︰“應兄,想起什麼了沒?”

    應決然愣了一會兒,才答道︰“你……是在問我?”

    于是人們注意到了他的變化。他臉上的擦傷正以極快的速度愈合,仿佛有一只橡皮一點一點擦掉了那些傷口與淤痕。人群當中響起竊竊私語。但應決然在這私語聲中又答道︰“想起……什麼?你們到底是誰?這是哪兒?”

    李真便將手搭在亞當的骨骼上,繼續注視著他。

    然而他仍是那副渾渾噩噩的樣子。

    這時候特安隊士兵的隊伍分開了,得到消息的戴炳成大步走進洞窟。他先是看了一眼應決然,又看向李真,沉聲問道︰“李真,怎麼回事?”

    “唔,局長。”李真嘆了口氣,站起身,“應兄像是失憶了。現在沒事了……收起來吧。”他一邊微微搖頭一邊走到戴炳成面前站定,又向那些特安隊的士兵們揮揮手︰“去吧。把它弄進去。”

    神情自然平靜,就仿佛自己才是現場的最高指揮官。

    戴炳成仔細打量他的面孔,在幾秒鐘之後對身邊的軍官下達命令︰“清理現場。”

    于是原本猶疑不定的人們終于松了口氣,開始繼續他們的任務。而戴炳成將手放在李真的背上,帶著他走出洞窟。兩個人在長長的通道里沉默了前行了一會兒,戴炳成才開口問道︰“剛才是怎麼回事?”

    迎面走來一組步履匆匆的特安隊士兵,李真直到他們走得遠了,才答道︰“我救活了他們三個。您知道,我可以自愈的。所以想試試看自己的血能不能救人,結果歪打正著。”

    “為什麼不讓他們踫亞當呢?”

    “因為,我可以和那東西共鳴。”李真停下腳步,在一個略微寬敞的節點處看著戴炳成的雙眼,“從前我沒說。只是擔心會給自己惹來什麼麻煩。我的確可以和它們共鳴——也許是我自己的特殊能力,所以我得用它的力量讓自己變強,想要試試看能不能把應兄徹底治愈。但是顯然不行。”

    戴炳成細細思量了一會兒,試著弄清楚“共鳴”的含義。

    但李真又說道︰“您最好,在一段時間里重點關照一下他們三個。畢竟A級以下的基因都不大穩定,眼下混進了我的血,我怕他們身體會出什麼狀況。”

    戴炳成沉聲道︰“就是這麼簡單?”

    “還能是因為什麼呢?”李真笑起來,“局長您是覺得我有點兒怪?不過別忘了我現在算是‘新生兒’……總得給我些時間好好適應。”

    戴炳成索性也笑了笑,上下打量他一番,在他背後輕拍幾下放下了手︰“倒是變得開朗了。也變帥了。不過以後可就麻煩了——你打一次變一次樣子,指紋和瞳孔認證也就都得重做了。好了,出去吧,回去你得好好寫一份報告——畢竟從頭到尾只有你是清醒著的。”

    李真看著兩個從他們身邊經過、提著報廢槍械的特安隊士兵背影嘆了口氣︰“只是沒想到死了這麼多人。原本還以為咱們的重點是真理之門……不過似乎還逃了一個,是我上次遇見的夜鳶,抓到她沒?”

    戴炳成搖搖頭︰“始終沒發現。可能是從地縫里逃出去了。”

    “啊……”李真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皺起眉,“真頭疼。”

    走出洞口的時候,天已經黑了。神農架的延綿群山隱藏在茫茫夜色里,仿佛無數暗暗蟄伏的蠻荒巨獸,虎視眈眈地注視著在峽谷當中忙碌往來的人類。夜風微涼,有蒼茫與冷冽的味道——就好像一直從億萬年前的洪荒里吹來,並且會一直吹下去……直到驚醒這些可怕的猛獸。

    李真與戴炳成分開,獨自站在一塊岩石上,冷眼旁邊那些在通道當中進進出出、宛若螞蟻的人們,又看了看被救援人員披上了一條毛毯,帶出洞窟的應決然。

    然後抬手揉了揉額角,喃喃自語。

    “真是……頭痛啊。”

    天際忽然傳來一聲悶響,峽谷當中的山風猛然呼嘯起來。滾滾濃雲以壓城之勢覆滿天空,皎月瞬時隱沒不見。

    空氣變得潮濕陰冷,就連林間的鳴蟲都陡然收聲。

    山雨欲來,風滿樓。
GGCMEAT 發表於 2017-3-11 14:23
第一章 就是有點兒好奇

    夜很安靜。靜謐里帶著些暖意與輕微的食物、衣料、被褥混合的味道。這種味道彌漫在房間的每一個角落,令人覺得安心自在,並且打心眼兒里生出某種慵懶困頓的感覺來。

    這就是家的味道。

    臥室里的掛鐘秒針嘀嗒地走著,似乎驚醒了宋晨肖。

    可實際上,從躺下到現在她一直未睡。睜著眼楮又躺了一會兒,她輕手輕腳地起床下地。趿拉拖鞋的聲音把李開文也給弄醒了。他打開床頭燈,睡眼朦朧地問︰“怎麼了?”

    “我去看看兒子。”宋晨肖把門打開了。

    李開文苦笑︰“你明天再看唄,不是給了三天假麼。”

    “不用你管!”她嗔怒一聲,走出去了。

    于是李開文想了想,也披上了睡衣跟在後面︰“你輕點兒,別把兒子弄醒了。”

    兩個人走到客房門口輕輕旋了一下把手,彈簧發出輕微的“咯咯”聲。于是宋晨肖趕緊停住了,等到聲音平息下去才再發力,把門打開了。

    他們的兒子李真就睡在床上,攤成一個大字。輕微的鼾聲斷斷續續,看起來睡得極沉。夫妻倆看了一陣子,宋晨肖忽然松手走開了。李開文連忙接過把手,將門輕輕關上,追到客廳里,在她身邊坐下來︰“你怎麼了?”

    宋晨肖用手抹著眼,一邊哭一邊嘆氣︰“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咱倆可怎麼活?你沒听說嗎?去了三十多個就回來三個。當初我就不想讓他干這個,結果現在……”

    于是李開文也就沉默了,伸手環住妻子,重重嘆了口氣,很久以後說道︰“咱也做不了主。”

    “那就辭職不干了唄!”宋晨肖一邊哭邊道,“你們都辭職,咱們搬家出去,老房還在,咱們做個買賣,一家人平平安安干什麼不比現在好?”

    李開文撫著她的背,連聲安慰︰“好好好,明天我問問他。兒子都大了……”

    他這麼一說,宋晨肖倒哭得更厲害了。但又怕聲音吵到李真,于是一邊起身往臥室走一邊搖頭︰“問什麼啊……我還不知道,哪能放他走,一共就剩三個了……”

    李開文一邊攙著她一邊小聲道︰“咱兒子厲害著呢,我听戴局長說……”

    隨著關門的聲音,話語陡然低沉下去。然而……

    李真還是听得到。

    他睜開眼楮,將手枕在腦後,出了一口氣。

    漫漫長夜,實在難捱。

    任務結束之後放了三天假,今天是第一天。然而在這三天假期之前的日子更難熬……

    在戰場上面對的是窮凶極惡的敵人、槍林彈雨的廝殺,然而戰場之外的“戰斗”似乎更容易令人崩潰。報告、檢查、測試、問詢。每一件事都瑣碎得令他要發狂。

    “共鳴”這件事倒是引起了北院那些人的極大興趣,若是從前的他……少不得會被那些人弄過去好好“整治”一番。然而現在的他已經不是從前的他了。

    身體里……多了些別的東西。

    他感覺得到。

    死了三十多個人啊。才換回一個亞當。

    對于北方基地而言是前所未有之慘重損失,但對于他來說卻是某種幸運。

    至少不需要再有從前的那種擔憂。前兩次的超常發揮來自與骸骨亞當的共鳴,他曾憂心于自己的“名不副實”,擔心一旦遭遇緊急狀況,沒法如大家希望那樣力挽狂瀾于既倒。

    可眼下,他已經掌握了那種神秘的力量。

    共鳴。隱藏于血脈深處的共鳴。他弄明白了一些事情……盡管還懵懵懂懂並不真切,卻足以令他驚詫莫名、心潮澎湃。倘若下一次面對的敵人還是那可怕的類種,他至少知道自己應當怎樣做。

    而即便沒有了什麼類種……

    他仍有另一張王牌。那繼承自紅騎士的,火焰的力量。

    共鳴帶給他的不僅僅是超乎常人的巨大潛力,還有超乎常人的融合速度。亞當的共鳴令他吸收了“電鰻”的能力,與蚩尤共生的時候則令他徹底吸收了紅騎士的能力。他毫不懷疑如果自己收集了其他能力者的血液、走到那亞當的身邊,再引發一次共鳴,便可令自己成為前所未有的強者——遠遠超越了A級的強者、擁有幾個甚至十幾個靈能的強者。

    但那樣的機會顯然是可遇而不可求的——這世上的A級能力者本就罕見。

    更何況他早就知道,能力者在擁有了超越常人的強大力量的同時,也已付出了代價——他們實際上都有某種生理缺陷。

    基因層面的改變使得他們更加容易受到特定的一種或者幾種疾病的侵蝕,有史以來的高階能力者大多短命,似乎能力的發揮便是以透支生命為代價。

    那麼自己呢?

    理論上來說,應當是不老不死的。但不老不死不意味著可以忽視一切風險……自己已經生出了雙翼——這听起來的確美好。

    但假如,因為基因發生了太多的改變,體內又發生了別的什麼狀況,生出了腕足、毛刺、惡心的黏液……最終變成一個異形的怪物呢?

    也就是這個原因令他在冒險吸收了紅騎士的力量之後,沒有試圖去融合其他人的力量。于是那個成為超級強者的夢想也就不得不暫時深藏于內心深處。

    他還需要等待。等待某一天,某個確切的結論。

    但這些都無關緊要,無關緊要……

    實際上另有一事。

    那件事……

    李真皺起眉頭,直愣愣地盯著天花板。一分鐘之後,一抹笑容在嘴邊綻開來。

    假期的第二日。

    李真起了個大早,給一家三口弄好了早餐。也許是因為昨夜折騰得晚了,李開文與宋晨肖都還未起。于是李真吃完自己那份,端了一杯熱騰騰的咖啡來到陽台上。

    這原本是個露台,但入冬以後李開文就請人在在上加了玻璃罩子,又種了不少花草。眼下那些枝枝蔓蔓長勢喜人,順著細竹竿搭成的架子一路攀爬,竟是連棚頂都被綠意填滿了。他就站在一架花樹下端著馬克杯眺望遠山,半小時的時間里往左邊瞥了十幾次。

    左邊隔著一扇可以拉開的玻璃窗,就是戴炳成家的露台。

    七點多鐘的時候,天剛蒙蒙亮,李真听到了拉門的聲音。

    于是他便走到窗邊拉開玻璃窗,對穿著睡衣走出來透氣的戴炳成舉了舉杯子︰“局長,早啊。”

    那邊的人微微一愣,就看到李真微笑著的臉。便也笑道︰“早。年輕人不睡懶覺,難得。”

    李真抿了一口咖啡,將胳膊肘撐在窗台上︰“難得回家,不想一直睡著。我爸媽昨天還商量說請你春節來我家一起過——人多總是要熱鬧一些。”

    戴炳成與他一窗之隔,看見李真的面龐在朝陽的光亮當中閃閃發亮。這的確該是一個朝氣蓬勃的年輕人應有的樣子,然而……

    但他還是笑了笑︰“行啊。”

    李真點點頭,又喝了一口咖啡。過了一會兒,從氤氳的熱氣里抬起臉,慢悠悠地說道︰“局長,咱們基地里有個事情,我一直沒弄明白……想問問。”

    戴炳成坐到陽台的一張躺椅上,笑著說道︰“你說。我還能給你補補課。”

    “唔……我听說,咱們特務府里有一個青銅之王……”李真看著戴炳成,臉上帶著誠懇的笑容,“以前一直覺得這類事不該多問。但是昨天晚上沒來由就想起來了——可能是在南邊遇見的真理之門那幾個A級印象太深……所以就想知道,青銅之王到底是誰?”

    戴炳成的臉上依舊抱持著笑容,然而搭在扶手的手指卻微微彈了彈。他清咳了一聲,笑吟吟地看著李真︰“怎麼忽然對這個感興趣了。”

    “就是……有點兒好奇。”李真將咖啡杯在手里握著,那一半原本已經微微冷卻的咖啡就又蒸騰起了熱霧,“王級我就見過一個,原本以為這次任務能見到青銅之王,結果……”

    戴炳成臉上的笑容慢慢冷淡下來。

    李真隨即停了嘴,看著戴炳成。幾秒鐘之後似乎恍然大悟,趕緊露出尷尬的神色來︰“啊……局長,我不是,我不是說……”

    戴炳成擺擺手,嘆了口氣︰“不怪你。原來那些老人沒告訴你,也是不想說。這一次啊……”他仰頭看著窗外的天空,“身不由己啊。畢竟不是你這樣的年輕人了——被條條框框規矩著,有心也無力。倒是懷念年輕的時候——就像你一樣,哪危險就往哪沖……”

    李真捧著馬克杯安安靜靜地听著,直到戴炳成再次嘆氣,並且疲憊地閉上眼,他才低聲道︰“抱歉。”

    戴炳成牽了牽嘴角。

    兩個人在晨光里這麼安靜地相處,而李真花五分鐘喝完了杯子里的咖啡。

    他看看像是快要睡著的戴炳成,輕聲道︰“局長,這三天之後,我還想請三天的假。”

    “在家里沒待夠?”

    “不是,我想出基地辦點事情。我之前有個朋友……”

    “嗯。”

    李真眨了眨眼︰“您同意了?”

    戴炳成抬起手擺了擺︰“去辦公室跟李主任打個招呼,我給她打電話就行了。記得登記。”

    于是李真輕輕出了一口氣,低聲道︰“那我就……不打擾您了。”

    隨後拉上窗。露出一個笑容來。
GGCMEAT 發表於 2017-3-11 14:24
第二章 尾行

    余下的兩天時間過得還算愉快——至少看起來是這樣。

    李開文與宋晨肖自始至終都小心翼翼地避開有關李真能力的話題,好像這樣便可以維持一家三口之間的溫馨氣氛……就像從前一樣。

    2015年的春節是1月22日,現在已經是1月11日了。李真的假期只剩下半天,回來之後他也只是見了可松一次——還是親密了半個小時後就匆匆分開。兒子想和女朋友同處,這種心情兩個人當然理解。然而因為那種“失而復得”的復雜情感,他們一直“自私”地閉口不談這個話題,于是李真也只得忍耐下去,不想在這短短的假期里讓他們感到一絲一毫的不快。

    好在這天午飯的時候,李開文終于說道︰“可松他爸爸,現在怎麼樣?”

    李真搖搖頭︰“我之前問過,但是現在還不允許見人。估計年前都沒辦法了。”

    宋晨肖嘆了口氣,放下手里的碗筷︰“小姑娘也挺可憐。”她又看了看李開文︰“過年的時候,讓她來家里一起過吧。”

    李真笑起來︰“好啊。”

    于是他的心里也算了有個盼頭。倘若能在之後的三天里將自己想要做的事情統統打理清楚……這應當是一個相當愉快的春節吧。

    1月12日一大早,他就請好了假,然後乘基地的外線公交出了大門。

    北方基地到平陽將近四小時的路程,車里就只有他一個人。司機是個嚴肅的大胖子,只在李真上車的時候看著他刷了卡,然後便用耳機將自己的耳朵塞起來,自始至終沒同他唯一的乘客多說一句話。

    于是李真沉默地坐在車廂中間,開始思索自己的心事。

    年過完之後……還有一大堆事情啊。據說還得去燕京開會——神農架行動最後鬧到了要使用核武器的地步,這一點開始誰都沒想到。這麼一來,即便燕京那些高高在上、並不將這件事看得如何要緊的大人物也意識到了某種潛在威脅。

    只是……他們還得過年。

    李真在心里冷笑起來。他們還想過個安穩年。

    這就是現在的帝國。

    可惜戴炳成注定是要焦頭爛額了。北方基地的內勤執行官幾乎全軍覆沒,他又以陣前嘩變為由當場處死了一個中校軍官。這兩件事就足以使他陷入某種萬劫不復的境地——除非燕京之行他們有足夠的能力說服那些大人物︰情勢已經遠比想象得要可怕。

    當然可怕。

    因為某些事情只有他自己最清楚。畢竟……已經不是從前的自己了。

    有一些記憶,模糊的記憶。那些信息令他明白,蚩尤的死亡並非終結。

    而是開始。

    然而他不可能將其和盤托出。因為他同樣得保守自己的另外一些秘密——那來自于對自己第一次的、模糊的、並不完整的認知。身體里多了些東西,因而某些消息不能從自己的嘴里說出來。他不想引火燒身。

    他下意識地看了看自己的雙手。

    新生的肌膚,白淨有力。爸媽和可松在見到自己又改變了模樣之後都驚訝了好一會兒,所以他也可以理解這幾天晚上母親總要半夜來仔細端詳自己模樣的行為。畢竟發現兒子一年里變了兩個樣,誰都不會適應得那樣快。

    自己的變化已經令周圍的人們略顯不安了。而戴局長……

    他清楚地記得,在自己同他走出洞窟的時候,戴炳成的手一直擱在自己的後背上。在別人看來也許是上級對于幸存的下屬的關心,但他明白,在那段時間里戴局長……究竟打算做些什麼。

    他是青銅之王。

    青銅之王在那段時間里一直與自己保持著密切的肢體接觸,一直到自己說出了“還能是因為什麼呢”這樣的話來之後,才將手挪開了——

    在自己重生之後,他就身懷戒心了吧。

    倘若當時自己對應不慎,無法令他暫時地放下戒心,也許下一刻,頭顱當中就會多出一根銅刺來。

    只是……為什麼他一直謹慎地使用著自己的能力,並且令一干執行官們都默契地保持著沉默?

    但李真很快就停止思索這件事,並且透過車窗看了看公交車前面的後視鏡。

    有一輛農用三輪車跟在後面。此時行程已經過半,途經了兩個村鎮,路上的車也漸漸多了起來,但那車仍令他覺得有些不對勁兒。不過這也是在意料之中——這才是保衛局長的風格吧。

    畢竟自己除了與亞當共鳴這件事情之外沒有再提供其他信息,而戴炳成也必定認為自己還有所保留。他無奈地微笑起來。

    的確不能說而已。但又不是不想說。

    所以他才得出來這麼一趟。

    不過……自己還真是個異類啊。他輕輕揉著自己的太陽穴,微微皺起眉頭。

    一個多小時之後,外線公交抵達平陽。

    李真要司機在一家大型超市門口停了車,走了進去。

    盡管離過年還有十天,但周圍已經滿是喜氣洋洋的氛圍。超市里人山人海,處處都是挨挨擠擠的笑臉。這與冷清的基地形成鮮明對比,就仿佛自己穿越到了另外一個世界。他在人群當中艱難地穿行,刻意放緩腳步,好讓某個或者某幾個人能夠清楚地鎖定自己。

    當執行官還沒有一個月,工資沒領,出任務的補助卻發下來了。眼下他算得上是個小財主,銀行卡里的一串數字令他相當有底氣,于是出手便闊綽了些。

    一個人拿不了太多東西,他就挑著貴的買。但即便如此,在滿身大汗地趕去收銀台結賬的時候他提著的購物筐里也都被填滿了。采購花了一個小時,排隊花了將近一個小時,他終于突出重圍。

    掀開了門簾,寒意撲面而來。他提著兩大包禮品在街頭等了好久才攔到一輛出租車。但司機一听到他要去的地方,立即把頭搖成撥浪鼓,一踩油門開溜了。李真想了想,走到超市門口的ATM機里又取了幾張現金票子,等下一輛來的時候先把一摞錢一亮,然後拉開車門坐進去︰“去三棵樹,70塊,走不走?”

    司機被他嚇了一跳,半晌才道︰“三棵樹啊……我回來都得下午了,還得跑空車……”

    李真嘆了口氣︰“這是70塊,可不是7塊,夠你這一天的活兒了吧?還省得你市里來回跑。”

    司機又搖頭︰“太遠了……你再找別的車吧。”

    “真不走?”

    “真沒法走。”司機笑起來,“您趕緊下吧,再找一個。”

    于是李真沉默了一會兒,把手伸進內兜里掏出兩張卡片,在司機面前一揚︰“好吧。那麼我現在通知你,執行公務。我要征用你的這輛車。”

    然後將自己的軍官證也遞了過去︰“自己看吧。”

    司機愣住了。過了好半天才狐疑地接過那個小本子,兩張卡片。先打開小本子看了看……的確是中尉軍官。那部隊的名字他沒听說過,然而之下的鋼印是不會錯的。

    又仔細端詳手里的兩張卡片——紫電繞蟠龍的徽章。一張上面寫著“執行公務證甲”,另一張上寫著“執行公務證乙”。還特別注明了兩證合用才有效力。

    他又看了看李真的面孔,意識到這應該的確是真的。

    沒人會為了坐車拿這東西來誆人吧……

    司機抽了抽嘴角,苦咧咧地笑起來︰“哎……長官,我錯了,我起先沒看出來啊。我這就走……咱趕上過年也不容易,要不就按70算吧……”

    李真冷著臉把證件收起來,在後視鏡當中一揚頭︰“看我心情吧。”

    于是總算上路了。

    三棵樹,就是那個開小賣部的大叔所在的村子。平時出租車打表跑到那里得40元,眼下趕上過年70元也不算少。只是拒載這事兒著實令人惱火,他就來了這麼一出。說起來倒是有公權私用的嫌疑,但李真也只是在心里笑了笑而已。

    在從前自己還真就會傻乎乎地下車等下一輛吧。可惜那個自己正在慢慢消失——從洞窟里復生的那一天開始。

    卻不知道究竟是從前的那個自己好一些,還是現在的這個自己好一些。

    他靠在後座閉上了眼,想起應決然那天晚上在天台對自己說過的一句話——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這話可以在很多時候讓人覺得安心、覺得理所當然。但也在很多時候讓人分不清,究竟是真的“身不由己”,還僅僅為了妥協而給自己的找來的心理安慰。

    路上司機試著跟李真搭話,但李真一直沒有開口。後來他也覺得無趣,便沉默下來——心里做好了走霉運、白跑一天的打算。

    到了下午一點多鐘,出租車終于開上顛簸的土路,最終停在灰蒙蒙的站牌下︰三棵樹站。

    李真提著兩大包東西下了車,走出一段路之後回頭看到司機那張憤憤不平的苦臉,于是快意地笑起來,揚聲道︰“錢在你後座上。以後注意著點兒。”

    然後踏著路邊未消融的積雪,慢慢往村口走去。
GGCMEAT 發表於 2017-3-11 14:24
第三章 故人來

    其實一切都沒怎麼變,只是時間從秋天變成了冬天。村里的土路上積雪未消融,化了又凍,變成黑白混雜的冰渣。

    路上沒有人,似乎都躲在家里貓冬。兩邊院牆頭生長的雜草都枯了,在寒風里瑟瑟發抖,上頭還掛著鞭炮的碎屑,也許是誰家嫁出了新娘子。

    幾只灰褐色的麻雀在不遠處的路面上蹦蹦,見李真走過去便齊齊飛走,落到電線桿上好奇地看著他。

    他沿著村間土路前行,花半個小時穿過村落,又經過一眼上了凍的青石井、三座草垛,來到那家小賣部門前。

    兩扇木門上的玻璃依舊是灰撲撲的,但里面卻似乎很熱鬧。幾個男人湊了一桌在打撲克,還有幾個人坐在一邊的土炕上抻著脖子看。屋里子煙霧繚繞,嘈雜的人聲隔老遠就能听得見。

    于是李真走到門口,推開了門。

    屋子里的人看了他幾眼,聲音稍低了些,但並不如何驚訝。

    就連店主人也只是抬了抬眼,招呼道︰“買點兒什麼?”

    也許在他看來李真只是村里某家人從城市里回來過年的親戚。但李真卻把他認出來了。

    他還穿著秋天的那件羊毛衫,只是在外面披了件軍大衣。小店櫃台上的貨色不多也不少,他曾經吃過的那種面包還擺在櫃台上面。

    其實時間不過幾個月而已,他卻覺得眼前的情景恍若前世。

    他笑了笑,從人群當中走過去,將手里的兩大包東西放在櫃台上,說道︰“王叔,你不記得我了?”

    那男人愣了愣,然後仔細打量眼前人。是個看起來極英俊挺拔的青年,干淨整潔,從容不迫,臉上還有和善的笑容。這樣的相貌和氣質,倘若在別處見過一次沒理由記不得,然而對方知道自己姓名,語氣又那麼熟……

    他一時間真有些迷茫了。

    坐在一邊土炕上的幾個男人也端詳著李真,低聲猜測他到底是誰家親戚。李真不想為難眼前的“恩人”,就低聲提醒道︰“秋天的時候,我來過這。您給了我40塊錢,還有兩位——”

    店主一下子瞪大了眼楮︰“哦,你是那個……那個……”

    李真笑著點頭。

    卻沒想店主趕緊從櫃台後面繞了出來,拍著他的胳膊︰“來來來,里面太擠了,咱出去說。”

    他沒想到對方會是這種反應,就拎了兩包東西跟著走出去了。一出門,店主就低聲問︰“你現在沒事兒吧?”

    李真倒是被他弄愣了,疑惑地皺皺眉︰“……什麼事兒?”

    “你當時身上那血——”店主帶著謹慎的神情看著他,放低聲音,“事兒了了?”

    李真想了想,明白他指的是什麼了。一時間百感交集,險些愣在原地。

    原來這位王叔當初是覺得……自己弄出了人命?他回想起當時另外兩個男人對他說的話——王叔的兒子也像自己這般大,因為地震受了傷,送到縣醫院去了。

    所以當時那個憂心忡忡地男人才那樣慷慨大方地給了自己40塊,又沒有追問其他的事情嗎?不過這種事……

    他愣了一會兒,搖搖頭︰“本來也沒什麼事兒。那血真是我的,不是您想的那樣。我找著家里人了,一直沒忘記您那40塊——要不然當時我都不知道怎麼熬過去。”

    店主出了口氣,露出笑容來︰“哦……那就好,好就好。”

    隨後忙擺手︰“走,去我家坐會兒。唉,就為那40塊錢大老遠又回來一趟……”

    他帶著北方鄉下人那種特有的禮節引李真往家里走,一路上客氣地說著話,李真也就溫和地應著。但快到家門口的時候,店主人還是忍不住又問了一句︰“真的沒事兒了啊?”

    李真在心里無奈地笑笑,將右手的袋子交到左手上,從內兜里摸出自己的軍官證遞給他︰“您看。”

    店主狐疑地接過去,翻開一看,當即變了臉色。他將證件上的頭像與眼前的年輕人對照了一會,忙雙手遞過去︰“哎呀……這怎麼說的!你是軍官哪!我都沒看出來……先前我還以為……”

    他一邊說一邊重新打量李真,心里已經認定這個年輕人也許是個了不得人物——至少家里有個了不得的人物。幾個月前還是衣衫襤褸、六神無主的樣子,而今卻變成了中尉軍官……

    一般的老百姓可沒這個本事!這個村里別說中尉軍官……就連鄉政府的公務員都難得見上幾回。他一時間表現得有些惶恐,之前敦厚的氣質消失不見,一邊因為自己先前的猜疑而暗暗憂心,一邊又忍不住依據自己極其有限的見聞揣測著本市究竟有哪一位大人物是李姓——可惜注定徒勞無功。

    他總算安了心,然而李真對他表現出來的這種略顯恭謹的禮貌卻覺得有些不自在了。

    他本以為這一趟應當是輕松愉快的。

    但不管兩個人心中作何感想,那男人還是將他迎進了自己家里。

    一個挺干淨的院落。院子里有顆棗樹,葉子落盡了。然而這樹應當已經有些年月,樹干像水桶那麼粗。院子西邊有雞舍和鴨舍,雞鴨在院中閑庭信步,見了生人也不躲閃,反倒通人性似地抬起頭打量了李真一番。

    這院子令他想起了自己在平陽舊城區租的那套房子,不知如今已是什麼模樣。

    他們進了屋,暖意撲面而來。李真這才找了地方將手里的東西放了,笑著說︰“快過年了,給您買了點兒東西。”

    之前他一直沒提這茬兒,男人也不好伸手幫他拎那兩個袋子。如今趕緊搓著手不好意思地笑道︰“來就來唄,買這些干什麼,破費這麼些錢……”

    李真打量這看起來還算富足的家,淡淡一笑︰“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嘛,不礙事的——不過,您家小哥怎麼樣了?”

    說到這里,男人的眼神黯淡下來︰“嗨……腿傷得重啦……養著呢。不知道過完這一冬咋樣。”

    他又一擺手︰“說這些干啥——上禮拜殺了豬了,你還沒吃吧?留下來嘗嘗農家菜!”

    這時候里屋的門簾被撩開了,一個年輕人的腦袋探出來。帶著靦腆的神氣看看李真,略顯羞澀地笑了笑。

    濃眉大眼,生得敦厚樸實,倒和他父親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男人連忙介紹︰“遠偉啊,這位是……”

    “李真。”李真點頭笑笑,“你好。”

    “啊……你好。”年輕人顯得有些手足無措,沒弄明白面前站著的這位究竟是何許人也,站在門簾之後,似乎在猶豫著要不要走出來。

    而李真似乎在他身上看見了從前的自己——一樣的青澀、一樣的寡言少語。

    那男人撩開門簾熱情地招呼︰“進來坐,進來坐,他**串門去了,明天才能回來。你倆先坐,我去弄菜。”

    于是李真看到了那年輕人肋下夾著的拐杖,還有里屋炕上的一摞書本。多麼熟悉的東西——高二數學、高二物理、高二化學……

    教科書、參考書、習題集堆在一起,把炕梢整個佔滿了。其中一本還攤開著,上面覆著筆畫縱橫的演算紙,似乎剛剛正在解題。這些東西讓他想起了很多事,于是原本打算拒絕挽留的話就晚了一刻說出口。而趁著這當口,那男人已經將兩人讓到了屋里,自己又走出去了。

    面對這樣的熱情,他也不好再執意離開。更何況此行另有其他目的……

    他抬眼看了看窗外——極遠處似乎有什麼東西的反光。

    于是李真的嘴角微微翹了翹,就坐到炕沿上,隨意起了一個話題︰“高二了啊?啊,在做化學題。”

    其實他自己也不過比這個王遠偉大了一歲而已,但眼下卻覺得自己同這個高二學生已完全不是一個年齡段的人了。加上從神農架回來之後他的樣貌又發生了些微的改變,變得更加成熟,于是只比他小了一歲的張元偉也把他當成了一個老練沉穩的、真正的“大人”。

    王遠偉羞澀地撓撓頭︰“嗯,做化學題呢。有道題不會。”

    李真就習慣性地看了看習題集上的那一道題——“如何去除乙酸乙酯中的乙酸”。

    然後腦海里昔日那些記憶一涌而出,就仿佛昨日剛剛記下,幾分鐘之前又溫習了一遍。他略一沉吟,在本子上了點了點︰“用碳酸鈉。乙酸和碳酸鈉生成易溶于水的乙酸鈉,會分層。同時由于鹽析作用,飽和碳酸鈉可以降低乙酸乙酯在水中溶解度,分層更就明顯,然後分液就可以了。”

    王遠偉微微一愣,似乎沒想到這位客人對高二習題也如此精通——听那口氣簡直就像一個老師。但他似乎的確是那種標準的、一心讀書以期望魚躍龍門的好學生,在听完答案之後眼楮一亮,當即煥發出與之前完全不同的熱情來。

    他也坐到炕上,回味了一會兒李真給出的答案,一拍手︰“對啊!我怎麼沒想到碳酸鈉呢!”

    李真溫和地笑著,隨口問道︰“還有別的題麼?”

    王遠偉連忙抽出另一個本子攤開︰“還有這個……”

    于是在之後的半小時時間里,李真做了一次免費家教。這種經歷對于他來說也算是愉悅的——在神農架的生死大戰之後忽然來到這樣一個小山村,幫助一個高二學生解題……真是令人意想不到的經歷。

    他的基礎相當扎實,本身的記憶力又極好,因而毫不費力地為王遠偉又解答了六個問題。到最後這個高二學生幾乎是以崇拜的目光看著百科全書似的李真,忍不住開口問︰“哥,你是……老師?”

    李真笑著搖頭︰“不是。我在軍隊工作。”

    “啊……”王遠偉由衷地發出一聲驚嘆,“你是國防生吧?”

    李真又搖頭︰“戰斗人員。”

    這時他爸爸撩開門簾搬了一張小桌走進來,與有榮焉地說道︰“你李哥是中尉軍官!”

    于是王遠偉的眼楮就更亮了。

    桌子搬到炕上,飯菜隨後被端上來。李真脫鞋上炕、三個人盤腿坐著開始吃午飯。要在從前他肯定覺得有些拘束,然而可此刻卻只覺得灑脫快意、逍遙自在。

    因為……他知道就在自己吃吃喝喝的這段時間里,還有兩個家伙守在一月的寒風當中呢!

    實際上令他心情愉悅的還有一個因素——王遠偉。

    盡管听起來不大厚道……然而這個高二學生的確令他體驗到了某種自豪感。相差一歲而已,但已是兩種截然不同的人生了。這種情緒並不能被歸類于“洋洋自得”或者“自鳴得意”之類的負面情感,而完完全全是“觸景生情”、“有感而發”。

    也是因為心中產生了這種感受,到最後他甚至以兄長式的口吻勉勵了王遠偉幾句——當然其中也有那幾杯白酒的作用。

    這頓午飯算得上是賓主盡歡。又稍微聊了些無關痛癢的話題之後,李真留下了一百塊,拜托王叔替他還給當日另兩個好心人。推讓一番之後對方收下了錢,又禮節性地挽留李真在家里用一頓晚飯,又在他婉拒之後便將他送出了門。

    自始至終,這個鄉村男人都守著本分,既沒有詢問李真的聯系方式,也沒有試著提出其他要求。

    這使得他對這家人的印象變得相當好。于是想了想,他主動留下自己的電話號碼,叮囑對方倘若遇到什麼困難,可以試著向自己求助。

    但實際上他能夠為這家人做的的確有限,也不相信對方會真的有求自己。然而能夠結交這樣心地善良、懂得進退的一家人,總不是一件壞事。

    父子兩人將他送到了村口,昔日那種雪中送炭的情誼著實令李真感動。因而他的心中生出了小小的遺憾——倘若此時亞當就在身邊,他也許可以引發一次共鳴,利用那種力量激發自己的潛力,試著以自己的血液治愈王遠偉的腿。

    不過遺憾終究是遺憾。眼下亞當的骸骨正在北方基地某處被嚴格保護著,即便是自己都沒有權限隨意進出那個房間。況且……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生活方式,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尊嚴。太多的憐憫與幫助,也不一定就能令旁人更加幸福美滿。

    于是他執意讓父子兩人先回到家里,而後收斂了神色,靜靜等待那一趟長途車的到來。

    五分鐘之後,道路那頭駛過一輛空倉的白色卡車,揚起一大團灰塵。

    而長途汽車也隱隱現出了蹤影。

    李真冷冷地笑了笑。
GGCMEAT 發表於 2017-3-11 14:24
第四章 別告訴可松

    或許是臨近春節的關系,長途車上的人很多。他站了一個小時才找到一個空座,然後舒了一口氣。倒是可以飛回去,不過那麼一來有人就不好交差了。

    車里的味道並不好,但氣氛卻是好的。一年中最重要節日的到來令每個人的臉上都鍍著一層喜氣,言語當中都洋溢著幸福感。這時候,即便平日里有什麼憂愁都暫時會被周圍那種喜慶的氣氛給沖淡吧。

    但李真面無表情地看著前方——之前開過去的那輛白色卡車正行駛在路上,看樣子也是往平陽去的。

    當然是往平陽去的。

    他在心里笑了笑,就開始閉目養神。

    一路無話。到天擦黑的時候,長途車進站了。他等到人都下了車才起身,在一旁的超市里買了一瓶礦泉水,站在超市門口喝了幾口,然後走到路邊等出租車。

    車站附近照例是極難攔到出租車的,即便有空車也是等著人拼車。他問了幾輛都不願意載他自己,到最後也就懶得問了。又過了一會兒,他將喝空的礦泉水瓶投進垃圾箱里,往不遠處的一輛黑色私家車走過去。

    不是什麼高檔車,灰蒙蒙的黑色普型桑塔納,就像車站周圍無數的無牌運營黑出租一樣。車里已經坐了兩個人,一個是司機一個是衣著毫不起眼的中年男子。

    他走到車旁彎下腰敲了敲車窗,副駕駛座位上的那個男人略一猶豫,將窗搖下了。

    “我去桃溪路,走不走?”

    副駕駛座上的人沒說話,司機猶豫了一會兒,開口道︰“10塊錢。”

    “你這有點兒貴啊。”李真笑著搖搖頭,但伸手拉開後車門坐了進去,“得了,也找不到車,走吧。”

    副駕駛座上的人也擺擺手︰“走吧走吧,別等了。差的錢我給你補上,我有急事兒呢。”

    于是司機發動了車子。車身微微一震,避開密集的行人,緩緩匯入車流之中。

    天黑得快,上路不過五分鐘,月牙就在東邊隱約可見了。道路兩旁燈光點點,霓虹閃爍,李真覺得自己依稀回到了從前的日子。

    他在後座上沉默地擺弄了一會兒手機,開口閑聊︰“這錢不好掙吧?”

    “啊……呵呵,趕上春節了,偷摸干點活兒,平時可不敢拉人。”司機敦厚地笑著,“我先把你送到,他離得遠,得繞路。”

    李真點點頭︰“是啊,這麼冷的天,淋雪吹風的,確實不容易。”

    司機笑了笑,沒吱聲兒。

    李真也不再說話,一直盯著前方的道路。車站到桃溪路得半個小時,但所幸一路綠燈,用不著慢慢挪。所以將近七點鐘的時候,車就在李真的指點下拐進了另一條路。

    遠遠可見北川冰點屋的燈光依舊亮著,看起來他來得還不算晚。

    于是李真開口了︰“問個事兒,是不是每個人第一次請假出來,都有這麼一出兒?”

    後視鏡里,前排兩個人的臉色微微一變。

    但司機還是強笑道︰“啊?你說啥?”

    李真伸手指了指路邊︰“先在這停吧。你別給我撞到路燈上去。”

    司機的臉色已經灰暗下來。他看了看副駕駛上的那個人。後者點點頭。

    于是車子靠路邊停住了。

    “出來的時候就看見你們倆了。那時候是個農用三輪車對吧。”李真笑吟吟地看著後視鏡里的兩個人,“然後又在屋外面待了那麼久,冷不冷?”

    副駕駛上的男人終于開口,但語氣已經沉靜不少︰“李真中尉,這個其實……”

    李真一抬手︰“別,听我說。我對兩位本身沒什麼看法,只是想弄明白這是不是基地的制度。但是眼下看起來似乎是我享受特權了。”

    他傾身向前,指了指前方的北川冰點屋︰“看見沒,那里,北川晴明就在那里。你們應該也知道。所以你們之前也看到了,我這次出來就是辦點私事兒。三棵樹那家人以前借給過我錢,我去還錢,順便拜個年,以後也就沒什麼聯系了。這一位呢,在我進基地之前就挺熟,姑娘人不錯,我對她印象相當好,所以來看看。”

    他笑笑︰“所以如果你們再遠遠看著,我會覺得非常、非常,不舒服。”

    兩個人的臉色微微一滯。但李真馬上拍了拍前面那個男人的肩膀笑道︰“別緊張,咱們都是一家人,難道我還能對你們動手麼?只不過這事兒我不想讓別人知道——尤其別讓我女朋友知道。女人都愛胡思亂想,您兩位肯定體會得比我多,對不對?”

    那人動了動嘴角,配合地笑笑︰“……是。女人是挺麻煩。”

    “但是其他人就無所謂咯。”李真重新坐回去攤了攤手,“所以我建議兩位一會兒找個地方吃點東西暖暖身子,回去把我這些話如實上報也好,隨便再說點兒什麼也好,我都無所謂。我只是不喜歡被人盯著而已——反正我是年輕人,可沒那麼老練沉穩。”

    “OK,言盡于此,我先下車了。”他朝兩人親切地笑了笑,打開車門站到了路邊。

    車里的兩個人還在猶豫,于是李真又俯下身揮揮手︰“拜拜。”

    副駕駛上的男人只得陰著臉對他點點頭,然後嘆息一聲︰“走吧。”

    轎車終于掉過頭,開出了這條街道。

    李真又在原地等了一會兒,才慢慢向冰點屋走過去。

    依舊是從前的樣子,一點兒沒變。他伸手推開玻璃門環視四周,發現屋子里空空蕩蕩,寒意逼人。

    他正打算招呼北川一聲的時候,忽然听見一個女孩子的聲音︰“小北,李真來啦!”

    這聲音嚇了他一跳——明明屋子里是沒人的!

    但又听見了笑聲︰“哈哈……”

    真是有點兒嚇人——在空空蕩蕩的房間里,冷氣一個勁兒地往脖子里滲,舉目四顧卻空無一人,只有一個櫃台、兩張玻璃桌、貼花壁紙的牆壁。

    ……貼花壁紙的牆壁。

    他向聲音來處看過去,終于發現一點兒不同尋常之處——某處有些凹凸不平。再想仔細觀瞧的時候,那牆壁竟然動起來了。而後壁紙上的花紋瞬間消失不見,露出一個女孩子來。

    馬心語……

    李真微微一愣之後苦笑起來︰“萌萌你嚇了我一跳。你在那站著干嘛呢?”

    “玩呢。”馬心語笑嘻嘻地歪頭打量他,“又變帥了。”

    李真攤攤手︰“你嘴真甜。”

    這時候北川走了出來,看到李真之後露出笑容︰“稀客稀客,喝點兒什麼?”

    李真擺擺手走到桌子旁邊坐下︰“剛出完任務請了假,出來逛逛、找你聊聊。”

    他思索了一會兒,抬頭看著北川︰“實際上是……”然而話說了一半,他就停住了。而後將視線轉到馬心語的身上,抬手指著她︰“你……”

    “之前說你是C級,你的能力類似變色龍?”

    “咦……”馬心語皺皺眉坐下來,“什麼變色龍,那叫光學迷彩。”

    李真盯著她,仔細打量了一番︰“那也只是能改變……你自己的膚色吧?就是說你應該是……”

    應該是脫光了衣服站在那里才能和牆壁融為一體。不過這話當然沒法兒說出口,不然他就成臭流氓了。

    “以前是那樣。”北川接了一杯水遞給李真,然後也在他身邊坐下來,“但是萌萌晉級了。”

    李真張了張嘴。

    這家店顯然神奇得一塌糊涂。

    首先,即便在冬天它也照常營業,而且一直營業到晚上九點多。

    其次,這家店里的溫度一直比外面還要低。

    最後,這里有兩個神奇的人。

    這兩個人在上一次見面的時候就顛覆了自己的世界觀,這一次她們又成功做到了。

    馬心語揚了揚手里的新手機︰“瞧,拿A級補助的錢買的,2000萬像素。”

    重點不是這個啊……

    李真看著她,又看看北川︰“從C級……晉級到A級?”

    北川笑著點頭︰“沒錯兒,開始我也嚇了一跳。就是上個禮拜的事情。”

    李真沉默了一會兒,揉揉額角。似乎……自己這一趟來對了。

    他長出一口氣,令自己暫時平靜下來。然後想了想,說道︰“小北,我來是找你有點事情的。”他一邊說一邊看看低頭擺弄手機的馬心語,“挺重要的事情。”

    北川用一只手撐著臉,饒有興趣地看著他︰“哦,那你說。”

    李真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加冰的水,目光瞥了瞥馬心語。但對方似乎沒心思摻合進兩人的話題里,在用手機同人聊天。北川順著他的目光看了看,忽然說道︰“萌萌,關機別玩了,省點電。把電池拿出來。”

    馬心語抬起頭嘆了口氣︰“唉,就知道是這樣。”隨後她掀開後蓋摳出了電池,將它們統統攤在桌面上︰“說吧。我肯定是不用回避的。”

    李真的臉上露出了然的神色,輕輕哦了一聲。然後輕聲笑起來︰“我還以為萌萌什麼都不知道。既然這樣,那就好辦多了。”

    “這一次去神農架出任務,遇到了很可怕的東西。”他盯著北川的眼楮,“它們的名字叫類種。之前你告訴我那個盜墓碎尸案可能是能力者所為——說對了。”
GGCMEAT 發表於 2017-3-11 14:29
第五章 另一個類種

    北川的臉上波瀾不驚,兩根手指繞了繞,抬起頭來︰“你打算代表特務府給我發獎章麼?”

    “想必你也不會喜歡。”李真看著她,忽然換了一個話題,“之前萌萌告訴我你的心社,人已經走得七七八八了。因為人們不希望見到自己的領導者是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年輕人?”

    北川點點頭,自唇邊露出一絲微笑︰“沒錯。人們都不大信任年輕人。”

    “唔,所以說神秘感很重要。”李真晃晃杯子里的冰塊兒,“倘若別人弄不清某個人的真實身份的話,神秘感就會發揮相當大的作用。”

    “就好比平陽事件那天晚上,那個冰雪與風之王忽然冒出來——把類種都給嚇跑了,又救了一堆人的命。那種程度的強力人士,即便也和你一樣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女,想必在露出真面目之前也一定會吸引一批人為他效忠吧。”

    馬心語看了看北川。而北川點頭贊同︰“嗯,有道理。不過你怎麼知道那天晚上,那個東西在現場?”

    呵……李真在心里松了一口氣。真是一個狡猾的問題。然而似乎在某種程度上,他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知曉的答案。

    于是他慢慢說道︰“我可以和那東西共鳴。共鳴——就是它在附近的時候可以激發我身體里的潛力。只要有它在場,我就是名副其實的熾天使。”

    “這次神農架事件,也是一樣。多虧了這種共鳴我才能活著回來。但是四十多個人也只活了三個——還是我冒險救回來的。”

    北川微微皺起眉頭︰“這麼難纏的家伙?如果是大地之王跟它對上,勝算如何?”

    “大地之王必死無疑。”李真沉聲答道。

    北川認真地看著他的臉。過了好半天才輕聲問︰“這些消息應該是嚴格保密的吧。”

    李真挑了挑眉︰“在你告訴我盜墓者也許是能力者那個消息之後,我以為我們兩個可以稍微開誠布公一些。還是說,你覺得從前的我是個傻子?”

    北川晴明淡淡一笑︰“我得承認你變了。沒錯兒——從前我的確覺得你是個傻子。雖然不知道去了一次神農架,你的身上發生了什麼,但是現在你的確比我想象得要聰明了些。那麼你今天來這兒打算做什麼?”

    這時候馬心語晃著頭站起來,一邊往櫃台之後的小房間里走一邊抓狂似地抱怨︰“啊啊啊啊啊……你們兩個話說真累!”

    兩個人相視一笑。于是李真挺直了身子,肅聲道︰“我有些一些消息,需要讓我們的人知道。但是那些事情不能從我的嘴里說出來——我不想引起什麼不必要的誤會。所以如果你的朋友願意再幫一次忙,我會非常感激。”

    北川擺弄著自己的手指悠然道︰“你說來听听。”

    但李真忽然湊近了她,緊盯著她的雙眼︰“你必須要先答應我。這件事很重要。”

    兩人之間只有兩指的距離,感受得到彼此面龐的溫度。北川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弄的微微一愣,臉一下子熱了起來。片刻之後慢慢向後仰頭,將李真推回去︰“你……說。”

    “那麼你就是答應了。”李真沉聲道,“神農架事件,我們是為了亞當而去。但是亞當要復活蚩尤——兩者都是類種。現在蚩尤被消滅了,亞當也被重新關了起來。然而我知道,蚩尤不是最後一個。它是第一個。”

    “你把亞當的消息透露給我,應當是你的那位朋友認為那東西很難纏。可我要訴你的是,亞當只是不完全的幼年體而已。至于蚩尤,它的覺醒程度連亞當都比不上——它只是生出了一層很薄的肌肉。”

    “我還要告訴你,幼年體的亞當在四台力場限制裝置的約束下表現出了三種以上的高階靈能,而且它可以令普通人異化——當時我們的營地里大約有三百多個普通人受到影響,都變成了不遜色C級能力者的變異人,任務結束之後我們花了兩天的時間才將它們統統清剿干淨。至于蚩尤,它甚至沒有恢復到可以使用靈能的地步——就幾乎殺死了所有人。”

    北川晴明的臉色隨著李真的話語,終于變得凝重起來。

    “所以如果蚩尤以完全體的狀態完全覺醒,我不知道這世界上還有什麼力量可以殺死它。也不知道它的那種能力,能夠感染多少個普通人。”李真再一次放緩語氣,“但它不是最後一個。就在眼下,在某處,還有另一個類種有可能正在覺醒。你覺得,這件事,你的那位朋友是否有足夠理由要為我提供幫助?”

    這是李真第一次見到從容鎮定的北川臉色發白。其實她的皮膚本就很白,只是此刻蒼白得近乎透明。她沉聲問道︰“……在哪里?”

    “在東方。”李真微微皺起眉頭,“大海那邊,極遠的、炎熱的東方。”

    北川愣了愣︰“這算是什麼答案?”

    “只是這樣模糊的信息。來源不能告訴你——我也得有自己的秘密。”李真嘆了口氣,“我想了很久,自己猜了一個地方。”

    “哪里?”

    “日本。”李真說道,“要知道日本自稱日出之國,咱們以前也叫它扶桑——傳說中太陽居住的地方。那里應當就是極熱的地方吧?至少名字說得通。”

    北川的臉色微變,然而很快掩飾過去。她細細思量一會兒,問道︰“你只有這些線索?極遠的東方?很熱的地方?你都不知道那個類種是什麼樣子?——這怎麼猜?”

    “抱歉,漏了一個細節——那東西像是一條蛇。”李真似乎在搜尋自己腦袋里的記憶,“所以我才覺得是在日本——八歧大蛇,听起來是否耳熟?和蚩尤一樣是傳說當中的角色。”

    北川撐住了自己的腦袋︰“我的天,你……這種傳說你也能當成真事往上面套?那個傳說甚至連具體的年代都沒有!更何況即便是在傳說里,八歧大蛇也被人殺了啊!”

    “蚩尤在傳說里也被殺了啊,可是我的確見到了他!”李真一攤手,“不然你還能聯想到什麼東西?‘大海那邊極遠的東方’,蛇一樣的東西——還能有什麼?”

    北川連連擺手︰“好吧好吧,先前你對我說的話,好像是世界要被毀滅了一樣。可是現在你又開始根據自己的猜測同我談神話傳說……”

    她無奈地苦笑著,然而……

    忽然愣住了。

    接下來看著李真︰“等等,極遠……或許,你想的還不夠遠。”

    “什麼意思?”李真皺起眉頭。

    “隔了一個太平洋那麼遠的東方,算不算極遠的東方?”北川將手臂向門外一指,“美洲!而且那里同樣有你說的蛇一樣東西——羽蛇神!要說到炎熱的話,崇拜羽蛇神的瑪雅人就在墨西哥,那里當然炎熱!”

    李真愣愣地想了一會兒,重重點頭︰“你說得有道理。隔海、極遠、炎熱、蛇,這幾個因素都是滿足了的。但是不能因此就認定那東西不在日本,我們必須兩邊都查證。”

    北川無奈地笑笑︰“查證?這種事情我……的那個朋友的可做不來。”

    李真站起身,在房間里踱了幾步,低聲道︰“不,查證用不著你來做。特務府自然會做。我只需要你幫忙造造聲勢,指引一個方向。年後,我要去燕京開會、匯報情況。但是那些人……我不知道他們會不會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或者又會磨磨蹭蹭地拖著。所以在那以後,我需要听到消息——某個確切而不容置疑的權威消息,指出第二個類種有可能在日本,或者在墨西哥。”

    他停下腳步看著北川晴明︰“小北,你能不能做到?”

    而北川看著他,並且在心中微微詫異。這個擁有一雙精光四射的雙眸的男孩子……還是當初自己在路邊撿到的那個李真麼?這分明是一頭蟄伏著的野獸!在神農架的森林里到底發生了什麼?

    她覺得喉頭有些發干,卻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兩個人一起天空飛翔時的情景、兩個人縮在一件軍大衣里,避在果籃之後的情景。那個時候的李真和現在的李真,哪一個才是自己想要見到的?

    但她還是點了點頭︰“我可以試一試。但你也需要向我保證一件事情。”

    “我了解。”李真如釋重負地笑笑,“平陽那天晚上,也只有我一個人能感覺得到亞當而已。你用不著擔心。”

    北川露出一個笑容,沒有肯定,也沒有否認。

    李真向窗外看了看。晚上八點多鐘而已,行人並不稀少。于是他說道︰“那麼……我就要走了。去看一個朋友。”

    北川輕聲問︰“你從前那個店?”

    “嗯。”他一邊推門一邊轉頭微笑,“去看看我從前那個哥們兒,也許今晚我就住在那邊。你有什麼事情,明天可以到那里找我。”

    但北川叫住了他︰“李真,等一下。”

    于是李真又關上了門︰“怎麼了?”

    “你的那個朋友……”她頓了頓,“應該已經不在那里了。”

    “店搬走了?”

    “店沒搬。但是……被封了。”北川輕聲道,“你那個朋友也住院了。”

    李真了愣了兩秒鐘。而後猛然皺起眉頭︰“出了什麼事?”
GGCMEAT 發表於 2017-3-11 14:29
第六章 凶案

    時間回到十幾天以前,2015年1月1日……李真授餃的前兩天。

    平陽市,桃溪路,劉記燒烤店。

    已經過了十二點,客人都走*了。齊遠山在劉姨也回家之後拉上卷簾門,然後自己開了一瓶啤酒,就著桌上剩下的那點毛豆花生米慢慢喝著。

    牆上掛著的電視機里還在播新聞,但大多與他這種升斗小民毫無關系。唯一能稍微令他抬抬頭,瞥一眼的,也不過是一件盜竊古墓的案子。據說那是一伙流竄犯在連環作案,手段殘忍、行蹤詭秘,至今警方還無頭緒。

    但他也只是看了看,就低下頭點起一根煙。

    喝了酒又抽煙,頭腦有些發暈。今天是元旦,店里客人多,他又沒睡好,所以最近嗓子疼得厲害。然而心里總有些事情上上下下,他的胸口也覺得堵著一口氣。要是不抽煙,真不知道晚上怎麼熬過去。

    這麼個抽法,要是擱在以前,就會有人勸自己“少抽幾根”的吧?

    但一想到那個家伙,齊遠山就情不自禁地微微皺眉,然後“嘁”了一聲。

    還以為是哥們呢。

    還是要公安局來了個人通知,說他找著了親戚,不在這里做了——還要咱們保密。

    還他嗎得簽個“保密協議”!

    哇,好了不起哦,好有背景哦!

    說不定那個親戚還是哪個伯哪個侯呢,連人都不露面啦!

    怕咱們這些平頭百姓給他丟臉吧!怕看見這個店面兒自己覺得害臊吧!

    齊遠山呸了一聲,然後又灌下一口酒。

    從前怎麼就沒看出來是這樣的人?

    他覺得自己有些暈頭脹腦——原本酒量就不是很好。

    然後听見外邊的街道上,傳來鬼哭狼嚎的聲音。像是有幾個人大半夜喝醉了酒,一邊兒在大街上晃,一邊扯著嗓子嚎。

    他皺了皺眉,開始收拾桌上的東西,打算關掉電視去後面睡覺了。

    然而空瓶子還沒放進啤酒箱里,就听見卷簾門“ ”的一聲響。他被嚇了一跳,一轉頭,又是“  ”的兩聲。

    接著有一個人在大喊大叫︰“***人呢?你不是橫嗎?出來跟哥兒幾個練練!”

    他忽然明白,剛才為什麼覺得那鬼嚎一般的聲音有些耳熟了。這不是于永強那三個混混麼?

    清淨了些日子,灌了幾口酒,又開始撒酒瘋兒了。

    齊遠山握著手里的酒瓶,重重喘了幾口氣,然後試著讓自己平靜下去。他肯定還帶著那兩個跟班的呢,自己出去簡直是犯傻。就讓他們踹吧——門又踹不壞,踹幾腳就滾蛋了。

    于是他氣哼哼地扶著桌子坐了下來,瞪著眼看玻璃門外面的卷簾門——還在一陣陣嘩啦啦地響,不知道那三個瘋子又在搞什麼。

    過了大約十來分鐘,總算沒聲音了。齊遠山站起身打算關燈。

    然而門外又傳來一句話,把他胸口當中這些天來一直積聚著的怒氣瞬間點燃了——

    “把那小子給我叫出來!不出來今天沒完!”

    叫出來?!

    叫你嗎啊!

    我他嗎還不知道他在哪呢!

    有完沒完了!!

    他再也沒法兒忍下去,反手從啤酒箱里抓起一個瓶子,然後大步走到門前,開了鎖,往上用力一提——刷啦啦地拉起了卷簾門。

    門外的冷風下一子卷進來,屋里的燈光映亮了于永強紅漲漲的臉。他斜著身子眯起眼楮一瞧——

    出來的不是那小子啊?

    下一刻,就看見一個啤酒瓶在自己眼前飛快放大——

    “ ”的一聲響。他沒來得及感受到疼痛,就覺得自己被砸蒙了。暗綠色的玻璃碴四處飛濺,鮮紅的血糊滿了一臉。于永強按著腦門踉踉蹌蹌退後幾步,終于反應了過來。

    扯著嗓子嚎了一聲︰“**嗎,給我上啊!”

    但這時候齊遠山已經甩開了手里的玻璃渣,惡狠狠地撲了上去。

    原本以為會像電視里那樣,把空瓶在桌上一磕,手里就剩一截瓶嘴兒,還能當把刀用——至少在武器上有優勢吧?

    沒想到竟然碎在手里了,還把手掌拉出了幾道口子。不清楚是電視里騙人,還是自己技術不到家。不過這也無所謂……

    反正現在就是想揍人而已。

    李真不在你們就狂了嗎?沒了他地球照樣轉啊!

    憑借著在鄉下練就的力氣,齊遠山一把抓住于永強的脖子,把他拖出了好幾步遠。然後趁他暈頭轉向沒站穩的功夫,在他膝蓋上狠狠一踹,對方就倒了地。接下來他騎在他身上,腦袋被熱血、酒精、憤懣充斥,抬起拳頭對著那張大呼小叫的嘴一頓猛砸——

    直砸得他鮮血直流、口鼻滲血、直翻白眼兒,還在哼哼唧唧地叫——

    “又他嗎打我——又他嗎打我!”

    又是一拳搗在他門牙上, 嚓一聲響。

    痛快啊!幾天積攢下來的怒火似乎找到了發泄處,胸口那團滾燙的熱氣也終于吐了出來。他大喊了一聲︰“再敢過來找麻煩,我打死你——”

    然而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一塊磚頭結結實實地拍在了他的後腦上。

    齊遠山在半空中停住拳頭,愣愣地轉過身,用一雙充血的眼楮瞪著偷襲者。接著咬牙站了起來,帶著滿手鮮血向那人走過去。

    可還沒走出三步,另一人退後幾步、助跑,在空中發出一聲怪叫,一腳蹬在了他的腰間。

    于是齊遠山就噗通一聲倒了地。

    于永強手腳並用地從地上站起來,捂著腦袋轉了幾個圈才找到方向,猛地跳到齊遠山的背上,借著酒勁兒邊跳邊狠狠地踹他的後腦,癲狂地大吼︰“打我打我打我——又他嗎打我?我就那麼好欺負嗎?我他嗎是來欺負人的——!”

    于是齊遠山的身體就像是一塊墊子一樣,在寒冷而空曠的街道上發出“通通”的聲音——

    直到圍著他踢打的三個人,身體當中的酒精隨著汗液慢慢蒸發掉、並且听到街對面的高樓上傳來隱約的人聲——

    “……我已經報警了!別打了!”

    他們這才意識到,地上的那個人已經很久沒動了。

    于永強愣了愣。隨後一把將棉衣後面的帽子罩在頭上,氣急敗壞地低吼︰“操,快走!”

    三個人紛亂的腳步聲迅速消失在夜色里,只留下劉記燒烤店里的燈空洞洞地亮著——映出齊遠山身下慢慢流出的一灘血。

    而警車與救護車的聲音在二十分鐘以後才劃破夜幕。

    其實應決然第二天就來到這里了。李真托他看看自己的老朋友,而他一向是個有心人。于是換上便裝,找了閑暇時間來到這家燒烤店。

    但店門卻是關著的。左右閑來無事,他就坐在街對面的茶室里等。但一上午過去了,他只看到一個中年女人匆匆走到店面前打開了卷簾門,在店里忙了一陣子,又出來要鎖門了。

    于是他在桌子上放了錢,快步穿越街道、來到那個女人身後。

    剛剛叫了一聲“大姐”,那女人便受了驚似的猛然轉頭,一臉戒懼地看著他︰“干什麼?”

    應決然有些發愣——自己看起來總不會像個要入室搶劫的吧?但他還是笑了笑︰“齊遠山在這里工作嗎?”

    那女人帶著狐疑的目光看了看他,而後在他的耳邊停住了。因為長期佩戴軍帽的緣故,那里有明顯的壓痕。她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強忍著怒火深呼吸幾次,才冷冰冰地說道︰“不在。這里沒這個人!”

    隨後轉身鎖了門,快步走遠了。

    應決然試著追上去再問幾句話,然而中年婦女特有的那種潑辣勁兒令他也不敢太過靠前——倘若當街被罵了,那真是會無地自容的。

    于是最後也沒能弄明白那女人莫名其妙的怒氣究竟是怎麼回事。還是在他重新回到茶室取自己外套的時候,才偶然听到那里的老板提起……對面燒烤店一個伙計被打住院了。

    他的心里微微一驚,但也不能再多做什麼。原本就是出來執行任務的,沒法兒節外生枝,更不能因為去探望病人這種事再多耽擱那些等候著自己的同事的時間。

    最終應決然遺憾地離開了桃溪路,只希望地方司法系統能夠給李真的朋友一個滿意的交代。而因為李真授餃在即,他也暫時不想將這樣一個消息告訴他,于是在3日晚間李真問起的時候,他用一個善意的謊言掩飾過去了。

    而後便再次出差,又發生了神農架事件,最終……失掉了記憶。于是那消息一直被隱藏到了現在。

    實際上李真也從北川的口中得到了類似的信息,但他所听到的版本是,1月1日晚間有人挨了打被送進醫院,1月8日的時候劉記燒烤店就被封了。

    這事兒有些蹊蹺,齊遠山當然是受害者,然而……

    為什麼要封劉姨的店?北川沒有給他解釋,但他的心中隱隱有些不妙的預感。

    于是他陰沉著臉向北川告了別,心里相當不痛快。而北川只在他出門前說了一句︰“我不方便的。”

    李真無聲地點點頭,大步走開了。
GGCMEAT 發表於 2017-3-11 14:32
第七章 內情

    第二天一早,李真來到劉記燒烤店門前。

    周圍的商鋪都因為春節的臨近而顯得熱鬧非凡,于是越發顯示出這家店面的冷清淒涼。他將手抄在大衣兜里,在店門口徘徊了一陣子,然後到不遠處路邊的一個書報亭旁邊,拿起一本雜志翻了翻。

    書報亭的主人瞅了他一陣子,遲疑著開口︰“我怎麼覺得你挺面善哪……”

    李真微微一笑︰“噢,我以前常去那家店吃東西。”他說著指了指劉記燒烤,又遺憾地嘆了口氣,“今天又過來,結果關門了。他們家生意不是還挺好的嗎?”

    店主是個發福禿頂的中年人,听到他問了這麼一句,頓時來了興致——而這也是在李真預料之中的。從前在劉記燒烤做工,他當然清楚這位大叔是什麼樣的性格。

    “和生意好不好沒關系。”店主低聲說道,同時擺擺手,一副神秘兮兮的表情,“他家得罪人了!結果說衛生檢查不合格,被停業整頓了!”

    衛生檢查不合格……李真在心里笑了笑——他可知道劉姨那個干淨勁兒,齊遠山因為沒把盤子刷干淨,都被她訓了多少回了。

    但他仍舊露出驚訝而好奇的神色,合上手里的雜志︰“得罪誰了啊?”

    “嗨,這不是前段時間打了人了嗎……”他起了個頭兒,然後就看了看李真手里的雜志。

    于是李真笑著掏出錢遞過去︰“這本我要了。”

    店主這才一邊給他找錢一邊繼續說道︰“前段時間他們家小伙計讓人給打了,還是老板娘的外甥。傷得挺重啊,听說現在還住院呢。然後老板娘就去報案了,要派出所抓人。打人的我們這片兒都認識,三個混子,結果不知道他們家里找了什麼人,說是要私了。”

    李真眉頭一皺,沉聲道︰“打人的叫什麼名字?”

    “唉,說了你也不認識。領頭的叫于永強,我們這片兒都挺煩他們的。”老板抓了抓頭上為數不多的幾根頭發,“之前還以為就是三個混子,這碼事兒一出我才弄明白,他們家里關系也不簡單哪。”

    “怎麼說?”

    “你想啊,那三個人在這片晃悠不是一年兩年了,平時打個架罵個人,還來收什麼保護費——怎麼就沒有人管?”老板搖著頭,“再加上這一回,人都被打住院了——差點被打死了,結果還是派出所的人問要不要私了。那家老板說不干,非要他們抓人,他們就說沒弄清楚打人的是誰,沒法抓。”

    “這不扯淡麼?我們都知道是誰打的!”老板憤憤不平地一揮手,“之後我們周圍這幾個人就跟那家老板一起去了派出所作證,一開始說我們當天晚上啥都沒看著做不了證,後來我們鬧了一上午,那些人松口了,說下午去抓人。結果一拖就拖好幾天,再去問就說找不到人在哪……扯淡呢麼,人就在這片晃悠,他們能找不著?”

    李真深吸一口氣︰“然後呢?”

    “然後那家老板娘就天天去派出所鬧。鬧了四五天,就來人檢查她家店面,然後就說衛生不合格,給封了。”老板攤攤手,嘆口氣,“這世道啊,千萬別得罪當官的啊。搞不好那個于永強家里哪個親戚就和派出所的人有點兒關系。”

    李真沉默了一會兒。這個店老板的推斷也許沒錯兒,于永強那一伙人是有些奇怪。他重回這個城市的第一天就被人騙了——通過牆上辦假證的信息。他覺得自己應當不是第一次上當受騙,之前也一定還有人被他們給坑過。

    然而奇怪的是,這三個家伙竟然一直沒事兒。還在騙了他的錢之後跑去不遠處的燒烤攤吃東西——這樣的心理素質都可以去做狙擊手了。

    更何況他們除了騙人之外還有副業——“收保護費”。並且……敢用刀子捅人。

    這樣的三個人能夠一直平安無事地活到今天,真是不可思議。

    于是他問道︰“你有那家老板娘的聯系方式麼?”

    店主狐疑地看了看他︰“……干啥?”

    “我認識幾個人。也許能幫到忙。”李真笑笑,“他家東西挺好吃。”

    店主看了他好一會兒,才慢慢摸出了自己的手機,邊翻電話號碼邊說︰“你要是能幫個忙也挺好,到底還是有好人哪。要不是看你面善我也不能把她電話給你——我還怕有人去嚇唬她呢……一個寡婦也不容易,我是看著她這幾年把這個店一點點開紅火了的……”

    李真耐心地听著他說了好半天的話,才記下了劉姨的電話號碼。然後對店主點點頭,拿著雜志走開了。

    他一直走到前面不遠處的街角站下來,撥通那個號碼。

    第一次沒人接,他又打了一次。但依舊是無人接听。于是他將雜志墊在身後的一個台子上,坐在上面靜靜等了五分鐘,而後再次打過去。

    這一次通了。

    電話那頭的聲音顯得陰郁緊張,只說道︰“喂?你找誰?”

    的確是劉姨的聲音。于是李真低聲道︰“劉姨,是我,李真。我听說遠山出事了。”

    電話那邊愣了愣,過了好半天才說道︰“……李真?你真是李真哪?”

    “您听我的聲音啊。”李真笑了笑,“是我沒錯兒。”

    劉姨又停了一會兒,遲疑道︰“那你現在是……”

    “我听說遠山的事情了。”李真沉聲道,“所以給你打個電話,看看能不能幫上忙。前一段時間我這邊情況比較復雜,沒法兒跟你們聯系。你那邊現在是什麼情況?”

    “我這邊……”劉姨的聲音里多了些欣喜,“我這邊……這樣吧,電話里說不清楚,你在哪?我去找你。”

    “我去找你吧。”李真笑了笑,“這麼久都沒去您家看過。”

    劉姨很干脆地報了自家的地址,並且對李真能夠主動聯系自己這件事表現得驚喜不已——似乎同當初的齊遠山一樣,將李真的奇特境遇歸結為他結識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人物”。
GGCMEAT 發表於 2017-3-11 14:36
第八章 辦法自然是有的

    于是李真在一個小時之後到了劉姨的家里。她家的房子位于一片環境還很不錯的小區,平陽二環以內,交通便利。似乎是在她先生沒有去世之前兩個人一起買的房子,但在寡居之後她就一個人住了八年,再沒搬過家。

    但劉姨為他開了門的時候,李真倒是微微吃了一驚。

    因為家里挺亂——幾件換下來的衣服堆在客廳的沙發里,裝盒飯的袋子在茶幾上擺了一排。地板上有點兒灰蒙蒙的,像是有些天沒有打理過了,便是連擺在窗口的虎皮蘭葉子上都蒙了一層灰。

    劉姨雖然是笑著將他讓進來的,但臉上的憔悴可沒法兒掩飾。她殷勤地為李真倒了水,又問他要不要吃點兒什麼。這種態度讓李真在心里微微苦笑了一下。

    從前劉姨對他當然沒話說,不但為他提供了安身之所,還為他繳了住院費,又幫他找了房子。然而那種好是長輩對晚輩式的好,一旦他笨手笨腳地犯了錯,一向是與齊遠山一視同仁的——該罵還得罵。

    現在看起來倒是當時的相處方式更令人覺得親切。而眼下……劉姨的臉上帶著略顯拘謹的微笑在看著自己,仔細端詳自己的衣著打扮。

    李真當然明白對方在想什麼,然而自己的身份也的確不方便細說。于是先開了口︰“姨,我去當兵了,是個保密部門,所以當初沒法來看你們。這次是請了假出來的。”

    劉姨微微一愣,臉上的神色微微暗淡下來。但她仍然抱著一絲希望問道︰“那你現在是……”

    “普通中尉而已——畢竟也沒什麼背景。”李真笑了笑,然後轉移話題,“我看見咱們店被封了,到底怎麼回事?”

    劉姨嘆了口氣,臉上的神色徹底變得無奈而陰郁。似乎是覺得李真的中尉身份實在沒法兒幫上什麼忙,她反倒像是找到一個傾訴的對象,將肚子里的苦水一股腦兒地倒了出來。

    然後李真才明白了這件事其中的內情。

    齊遠山被打的當天晚上被送到醫院,傷勢極重,搶救六個小時之後才脫離危險期,昨天才從昏迷狀態當中清醒過來。他的父母都是老實本分的鄉下人,一向沒什麼主見,于是劉姨將這事瞞了下來,只想自己把前因後果都給理順了、齊遠山恢復得差不多了,再要兩個人過來看兒子。

    發生了這樣的事她當然沒可能自認倒霉,于是去派出所報了案。但就像書報亭的主人說的那樣,先是有人暗示她這件事最好私了——這也是為什麼當天她在看到應決然耳邊的壓線時表現得冷淡警惕的緣故。因為兩天的時間里,已經有四個人來同她“做工作”了。

    于是她明白打人的于永強家里似乎是托了關系。然而她在這座城市居住了十幾年,自己的朋友圈當然也是有的。因而她也托了一些人,花了一些錢,只想要一個相對公正的結果。倒並不是因為什麼單純的正義感——只是為了一口氣而已。

    但兩天之後那些收了錢朋友便將錢退回來了。同時暗示她對方的關系的確挺硬——拿錢都找不到人辦事,“最好還是私了吧”。

    她一氣之下跑去派出所鬧了幾天,最後結果便是店被封了。

    說到最後這個以往潑辣大膽的女人竟然低聲抽泣起來,顯然最後的壓力與委屈令她已經幾乎無法忍受,快要到了崩潰的邊緣。而今天原本以為自己可以抓到一根救命稻草,又因為他那句“畢竟也沒什麼背景”而變成了泡影。

    李真微微皺著眉頭嘆了口氣。

    這口氣一半是因為應決然。他倒不會認為應兄沒給自己的事情上心,只是……應決然也許把事情看得太簡單了,又或者他也沒有想到事情會在之後出現不可思議的轉折。

    從戴炳成對應決然的態度當中看得出來,應兄不僅僅是一個“富二代”那麼簡單。這樣的人,成長的環境必然是極好的。也許他是那種只想依靠自己的努力做出一番事業的有志青年,然而這並不代表他的家族背景不會為他提供相當的便利——相反的,必定是在那種背景的蔭護下,他這二十多年走得極順。

    順到了……他以為某些事情就是“理所應當”的。

    比如出了這樣的事情,壞人理所應當得到懲罰——畢竟只是三個混混而已。

    到底是從前的自己太單純,還是應兄太單純呢。在某種層面的事情上,應兄的想法也實在太簡單了——就像一頭老虎也許會對與自己看起來差不多大的猛獸心生警惕,卻不會去想蟻群里的勾心斗角……

    李真站起了身,溫聲道︰“阿姨,你先別急。我給你想想辦法。”

    劉姨抹了抹眼淚︰“唉……能有什麼辦法啊,我現在就想著能把店給開起來,遠山早點出院就行了。你都當兵了,再摻合進來對你也不好……”

    李真擺擺手︰“您和遠山對我有恩。于永強那些人說不好當初就是奔著我來的。您沒怪我,我自己明白,但是這事兒我脫不開干系。您現在能不能再打幾個電話,打听清楚于永強那邊到底是怎麼回事?”

    劉姨張了張嘴,但隨即看到李真臉上的表情,然後微微一愣。這已經完全不是當初在店里打工的那個男孩子了——眼下這張略微有些陌生的面孔上表現出來的是冷靜沉著,甚至還有一絲隱隱的凌厲。

    于是她將口中的話咽了下去,點點頭,拿起自己的手機。

    而李真走到窗前,沉默地向外望去。原本听到書報亭老板的敘述時心中就生出了火苗,到了現在那火苗已經變成熊熊燃燒的火焰了。更何況……他已不是從前的那個年輕人了。

    額角微微跳動起來,好像有一條細蛇沿著血管向上鑽,漲得他腦袋隱隱作痛。他用手指揉著自己的太陽穴,思考了一些事情。

    實際上……未嘗不是一個機會。正愁回去不好交代呢。戴局長想要弄清楚自己請假出來究竟是做什麼的,那麼,就給他好好看一看吧。

    他安靜地等待半個小時,最終得到了想要的信息。

    “那個派出所的所長,是于永強的表叔。”劉姨喪氣地坐在沙發上,捏著手機,“他們兩家原本不怎麼親,但是他**那晚上跑到他表叔家下跪了,說救救他佷子。所以第二天就有人來說要私了。”

    李真微微皺眉︰“不怎麼親?這倒也是……不然他不會混成這樣。但是這麼一來的話,他何必花那麼大的力氣?封咱們店這事兒,肯定是那個所長找了自己的關系——他有必要搞得這麼大張旗鼓?”

    劉姨深深地嘆了口氣︰“當官的事情咱們怎麼能弄清楚。听說那個所長上面還有人……”

    但李真忽然一擺手,向窗外看了一眼、沉思幾秒鐘,眉頭舒展開來︰“哈,因為這個。”

    劉姨疑惑地看著他。

    “您家電腦在哪?給我用一下。”

    李真用劉姨家里的電腦上了網,然後請她在客廳里等,自己則進入一個加密網站。特服務的網絡系統可以從外部接入,但能夠查得到資料也就會少上許多,但已經足夠了。

    半小時之後他對這件事有了大致的了解。

    一切都因為,今年是“選年”。

    桃溪路派出所的所長名叫段成志,而市公安局的局長名叫吳永軍。兩個人的檔案在特務府系統里都查得到,于是李真發現這個段成志其實是跟著吳永軍一路升遷上來的——六年前吳永軍是法庫縣的縣公安局局長,段成志那時候是他手下的刑警隊長。

    六年之後吳永軍成了省府的市局長,段成志則變成了派出所的所長。

    而今年,吳局長似乎打算參選市議閣的議員。如果兩個人的關系還像從前那麼好,想必那位段所長也會更進一步。

    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了事……

    便是于永強的母親不去他家里下跪,他也會自覺地把這事情壓下來吧。他是吳永軍的親信定然人盡皆知,倘若他還想繼續得到重用,萬萬不會允許自己的親戚在這種時候把自己拉下水,同時也給吳永軍添個**煩。

    看起來封掉燒烤店這件事不但段成志出了力,也許吳永軍也打了招呼。

    呵呵。這種人想要參選議員?李真在心中冷笑起來,從主子到奴才,沒一個好東西。看他們的效率,這事也許不是第一次做了。

    如果自己一直沒出來,也許劉姨真的就只能接受那個結果了——“只要店面重新開了,遠山出院了,就好了”。

    他退出特務府的網站系統,清理了瀏覽痕跡,關上電腦。然後走出門去對劉姨微微一笑︰“阿姨,帶我去看看遠山。這事兒您別操心了,交給我。”

    劉姨的聲音有些發顫,語氣忐忑不安︰“你……有辦法?”

    “辦法自然是有的。”李真松開領口的扣子,“而且很簡單。”
GGCMEAT 發表於 2017-3-11 14:36
第九章 臨時工了不起啊?

    李真曾經數次設想過與他這位遠山兄弟重逢時的場面。

    比如兩人站在空曠的街道上,背景是如血的殘陽和硝煙彌漫的戰場。而後他們大步走近,用力拍打對方的後背,激動地說兄弟沒想到又見面了。

    或者是某天在街道上自己乘著軍車匆匆駛向戰場,而齊遠山沉默無聲地站在路邊人群當中,面無表情地向他點點頭,而後輕聲道兄弟你一定要回來。

    但無論如何他都沒想到是眼下這個局面——

    他坐在病床邊的一張椅子上並不熟練地削著隻果,而齊遠山則瞪著眼楮看著天花板,病房里寂靜無聲。

    最後隻果總算是削好了,卻也縮水了一大圈。他用兩根手指夾著隻果送到齊遠山面前,笑著說︰“吃個隻果唄?對身體好。”

    齊遠山斜眼看了看他,悶聲悶氣道︰“不吃!”

    李真看了看他的頸托︰“真不想吃你會把腦袋轉過去的。”

    齊遠山一瞪眼︰“你脖子斷了你能轉?再說,娘們吃隻果才削皮。”

    李真歉意地笑著︰“我知道你是代我受過,替我打了一架。”

    齊遠山哼了一聲︰“我就是看他們不爽,我樂意打。”

    李真嘆了口氣,把隻果擱在床頭櫃上,誠懇地說道︰“咱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給我買了一盒飯,之後又帶我去你老姨店里打工,讓我有了個安身的地方。眼下又為我惹的事情住院了——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報答你。但是前段時間我的確脫不開身。叫戰友來看過你,但是那個時候你已經不在了。”

    齊遠山沉默了一會兒,喘了幾口氣︰“行啊,你要報答我去把于永強給干了。咱們就兩清了。”

    李真沉聲道︰“這個,我一定會辦,你放心。”

    他這麼一說,齊遠山反倒又看了他幾眼,悶悶地咳了幾聲,口氣松了下來︰“你真是成軍官了?”

    “嗯。中尉。”李真點點頭。

    “你咋就成軍官了?你家里真沒啥關系?你不是跟我說你是南邊鄉下來的麼?”

    李真苦笑了一下︰“這個……之前不是跟你說過了麼。當時我出了點事兒,所以也不好說,但是……”

    “得了。不好說就不說。”齊遠山粗聲粗氣地打斷了他,“反正我老姨說你是保密部隊的。估計你騙我也不是一回兩回了。”

    李真只得再次苦笑,無言以對。這位可愛又淳樸的朋友現在顯然已經原諒了自己,只是一時還沒法像從前那樣毫無芥蒂。但他至少已經開始像以往那樣為自己著想、不想令自己為難,不再追問了。

    兩個人沉默地坐了一會兒,齊遠山又問了一遍︰“你真不是認了什麼大人物的親戚?”

    李真挺直腰桿,舉起一只手來︰“這一點我對天發誓。”

    于是齊遠山也嘆了口氣︰“那算了吧。我老姨都跟我說了,那三個小兔崽子家里有人,把店都封了。好歹你也混出頭了,就別摻合這事兒了。嗎的等我好了……我親自去教育那三個小兔崽子……”

    齊遠山不生氣了,李真也就松了一口氣。他站起身,將手輕輕放在齊遠山的胸口,注視著他的眼楮︰“遠山你听我說。你就在這好好養病,別的用不著你擔心。說到打架,現在我比你在行。剛才我跟你保證這事兒會有結果,現在這個保證依然有效。”

    齊遠山愣住了。他也看得出自己這位朋友的眼神有多麼真摯——那絕不是為了安慰自己才說出來的話。但他仍舊搖了搖頭︰“你別跟我扯淡,我沒當過兵,可是多少也知道一點兒,你要是敢在外面打架,回去了還不關禁閉。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你懂嗎?我他嗎不差這幾天!”

    這時候劉姨端著給齊遠山打的午飯回來了。一見他激動的樣子趕緊叫道︰“遠山你干什麼呢,你給我消停點兒!”

    齊遠山抬起一只手臂指著李真︰“老姨,他說要去把于永強……”

    “我沒那麼傻。”李真笑了笑,重新站直身子,看了看劉姨,又看著齊遠山,“就一句話,你信不信我?”

    齊遠山的嘴巴動了動。很想說我他嗎當然不信你,你把我騙慘了!可是又看到李真異常鄭重的表情,只得低聲嘟囔了一句︰“反正你別因為這個惹事兒。”

    “那你就安心在這養病。”李真笑了笑,又朝劉姨點點頭,“阿姨,我這就走了。你在這陪著他。要是有人來騷擾你們——你有我的電話,你就打給我。”

    劉姨擔憂地看著他︰“你……唉,遠山說得對,你可別因為這個惹上麻煩了,現在咱們就想把店再開起來就好。”

    “放心。”李真最後看了他這位朋友一眼,大步走出病房。

    走廊里的空氣有些涼,卻也令他更加清醒了一些。他冷冷地笑笑,喃喃自語。

    “惹事兒?我只怕事情惹得不夠大。”

    四十分鐘以後,他回到了桃溪路。

    已經是中午。早上了吃了一屜小籠包,眼下又腹中空空。于是他來到一家快餐店里坐下來,點了一份獅子頭飯。原本打算好好填飽肚子,然而那飯一端上來他就皺了皺眉。開什麼玩笑……一個碗里滿滿的白飯,上面澆了一層湯汁,湯汁上堆了三片水煮的白菜葉子,又擺了半個肉丸。

    他拿起筷子捅了捅那肉丸。硬得像是用橡膠做的。

    但他仍然將它夾起來,擱在嘴邊兒咬了一口,然後向窗外望去。

    隔了一條街道,對面就是桃溪路派出所。白底黑子的牌子掛在朱紅的門柱上,院內停了三輛警車。現在是中午下班時間,他看到正有幾個警察往這家店走過來——看他們的臂章,似乎是協警。

    等的就是這些人。

    那幾個協警顯然是老客戶,進了店們一陣寒暄,然後就坐到了靠窗的位置——正在李真身邊。當初他選這張桌子就是猜測那些人也許會因為職業習慣而坐到視野更開闊的地方,眼下看來猜對了。

    他們在等待飯菜的時候閑聊,所說的話題也是李真之前就想到的東西——抱怨他們這些不在編制的政府雇員待遇差勁兒,中午只能來這種店面吃飯。

    李真看看自己碗里剩下的半個丸子,覺得他們說的也是實情——這東西明顯是用火腿混著澱粉粗制濫造出來的,還花了他兩塊錢。

    等慢慢把自己碗里的東西都吃干淨了,他又喝光了附贈的一小碗紫菜蛋花湯。而後對坐在自己旁邊、隔了一米遠的一個協警說道︰“打听個事兒,前段時間這邊兒是不是有人被打了?”

    那人原本正與同事聊天,听到他說話愣了一陣子,然後才轉過頭︰“你問我?”

    不但是他,便是同桌的五個人也都沉默下來,一齊看著李真。

    李真和善地笑了笑︰“對。路過听說的,但是也沒見新聞報道啊。”

    幾個協警對視了一眼。而後同他說話的那位臉色一沉︰“你打听這個干什麼。事情都過去了。”

    另一個年級稍大些沖他仰仰頭︰“你是報社的記者?”

    李真笑著搖頭︰“不是。只問問。”

    “那這個沒什麼可問的。”先前那人皺起眉頭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又說道,“你要真是記者,就先問問你們領導,然後就知道這事兒該問不該問了。”

    “這麼說電視報紙都沒報道是因為有人提前打過招呼了?”李真點了點頭,“那我真沒猜錯。”

    他旁邊那人想要站起身來,但年紀稍長那一位按住了他,然後看著李真︰“小伙子,和你沒什麼關系就別問了,你走吧。”

    “唔,好。”李真點頭答應了,便站起身,真的走了。

    他從善如流,另外幾位倒是愣了一陣子。然後就從窗戶里看到他一直走到路邊,又過了馬路……往派出所大門去了。

    六個協警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地站起身,丟下吃了一半的飯食也緊追過去。

    李真走得不緊不慢,因而六個人追上他的時候他才剛剛走進派出所大門。听到身後的腳步聲,他停了下來轉過頭,笑著問︰“怎麼了?”

    之前被他問話那人一臉戒懼︰“你來進來什麼?”

    李真驚訝地張了張嘴︰“這里不是桃溪路派出所麼?難道我作為帝國公民進不得?”

    “你當然能進。但是我看你像鬧事兒的。”對方哼了一聲,“我勸你別這麼干,別吃不了兜著走。”

    李真冷笑一聲,看看他的臂章︰“協警……臨時工了不起啊?臨時工就可以威脅人嗎?我照樣投訴你。”

    “你注意用詞。什麼叫臨時工?我們是政府雇員。穿上這身衣服代表的就是帝國政府——我再問你一遍,你究竟是干什麼的?”那人上前一步,但明智地沒有在街道旁邊同李真發生肢體接觸。

    李真看著他,又看看另外五個人,嘆了口氣︰“飯才吃了一半兒就追過來,你們真是愛崗敬業。不過這事兒你們管不了——我是張翠娥的代理人,我來跟進她的家人被打的案子。既然你說你可以代表帝國政府,那麼也該清楚什麼叫妨礙司法公正。所以我建議你馬上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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