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術超能] 類神 作者:沁紙花青 (已完成)

 
mk2258 2013-4-22 22:39:10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27 75648
GGCMEAT 發表於 2017-3-11 13:29
第三十章 觀察者

    當李真把今夜發生的事情統統說完之後,那些被他擊暈的學生們也被送上了救護車。

    現場指揮官從帶隊的隊長變成一位中尉執行官。他用難以置信的目光打量了李真一番,然後長長地舒口氣︰“名不虛傳。”

    受過訓練的安全局士兵當然也可以制伏那些學生。但要是一個人、將他們統統擊暈的話,可就得大費周章了。不過對方並未失態——因為他同樣參與了十幾天前的平陽事件。

    熾天使凌空一擊、突破音障的樣子早就印在了心里。更何況這位A級的能力者曾是與自己“並肩作戰”的友軍——共同擊退了入侵者。對于一個軍人來說,這樣的經歷總是很容易就使其產生相當程度的好感。

    只是他與應決然初見李真時一樣,都因對方的年輕而感到些許驚訝。

    也許是出于對強者的尊重,他沒有顧及李真此刻的身份,反而虛心地問了一句︰“那麼依你看,現在我們該怎麼辦?”

    剛听到這句話,李真有些莫名其妙——問我做什麼?

    怎麼辦?當然是去抓人啊!何況一開始人就被派出去了。

    但隨後他便意識到,對方是站在能力者的角度來發問的。

    倘若是熾天使的話……必定會有些與眾不同的手段吧。

    倒不是說經驗豐富的執行官、安全局士兵統統不如一個初出茅廬的少年人——但實際上也的確少有人清楚他的真正身世——而是……這畢竟是世界上第一個擊殺了超A級王者的人。

    此刻這位神秘人物就站在眼前。並且就像他一直以來那樣,出現在了某個突發事件的現場。

    于是李真笑了笑,正打算攤手說“我也沒什麼辦法”的時候,從醒來之後就站在他的身邊、固執地沒有隨救護車離去的可松小聲說了一句︰“也許……我能找到他。”

    其實從醒過來開始,張可松就一直在自責——怎麼又是這樣?!

    她對于自己之前的行為還有些印象,因而覺得更加難過。從自己與李真相逢之後……幾乎就變成了累贅吧?平陽事件,自己是那根導火索——差一點連累李真死去。

    到了今夜,又沒有幫上忙。反而一直在分他的心。

    但從前不是這樣子的啊……

    自己應該是那個……跟他一同上學放學、相互檢查功課、甚至會把他來不及做的習題答案偷偷遞過去的人啊……

    如今卻變成這種狀況。因而眼下,她終于找到機會說出了這句話。

    然後看見大家投過來的目光。

    可惡……那是什麼眼神?

    不信任?還是同情?

    除了李真之外,每一個人都令她覺得情緒更加低落。

    然後听到了男朋友略顯驚喜、卻又十分堅定的聲音——“對,沒錯兒,可松應該找得到他!”

    被握在李真掌心里的手一下子變得溫熱起來。于是她鼓勵著自己,冷靜地走到這群人中間、蹲下去,用手指在地面的血痕上擦了擦。

    沒人試著阻止她——因為李真表現出來的態度相當堅定,讓他們無法開口反駁。

    不過總還會有些人抱有“小女孩的把戲”之類的念頭……卻都不會在熾天使的面前說出口——畢竟,這看起來是他相當緊張的女朋友。

    剛才李真向他們演示過在這里發生的事情——這道血痕,就該是龍浩天留下來的。

    然後張可松閉上眼楮。

    整個世界如同潮水般退去……視覺與聲音統統消失不見。仿佛有無數細小的分子在撞擊面龐,引發頭腦里一陣又一陣起起落落的波動。

    雙眼之間、眉心的部位,開始微微難受起來——就好像有一個人在手指輕輕地劃著,一陣酥麻感逐漸變得清晰,而後匯聚成一條看不見的線。

    這線以她的眉心為起點,穿越地面、牆壁、矮樹,在十二月干冷的空氣里一直前行、前行、前行……

    最終指向沉沉夜幕當中的某個角落。

    而線還在微微顫動……是那人也在動。

    于是她睜開眼、站起身、抬起胳膊,平平地劃了一道弧線,指向西北方︰“他在那里。”

    事到如今,現場指揮官不得不開口︰“你是……”

    但可松沒有回答他,臉上的表情顯得空靈淡漠,只說道︰“他在那里。”

    指揮官微微一愣——

    觀察者。

    原來如此。

    同為能力者,他自然清楚可松臉上現在的表情意味著什麼。

    中國C級以上血統的能力者有三千,然而大多數人的能力都顯得相當雞肋——哪怕是某些**強化者。

    因為現在不是冷兵器時代,個人英雄主義在現代戰爭當中已經幾乎沒有存在的空間了。包括自己與關心願這種能力者在內,盡管身體素質已經相當強橫、甚至達到了可以無視小口徑火藥武器射擊的地步,然而在大兵團作戰的時候仍舊像是一朵毫不起眼的浪花——

    也許一枚好運氣的火箭彈、或者是一顆剛好射進眼楮里的流彈就可以將之終結。

    而哪怕是李真、或者是大地之王那樣的A級能力者,在面對一枚攜帶了1500公斤高爆彈頭的東風II的時候,又能做什麼呢?

    也是要逃命的吧。

    ——而盡管得需要動用彈道導彈這東西才能對其構成威脅、已經是一件足以自傲的事情了。

    所以說,在還沒有出現更加強大、強大到可以與整個族群抗衡的能力之前,他們這些人實際上只能算是人類歷史長河當中濺起的一朵不大不小的浪花。也許可以執行很多特種作戰任務,也可以成為最合格的保衛者,但也都是錦上添花罷了。

    若要說前景……那便是作為人類“進化”的模板、可以為那些科學家們提供多種多樣的研究方向吧?

    倒是像眼前這女孩這種類型的能力者,卻能夠在很多場合創造出現代科技所無法實現的“奇跡”。比如現在。

    觀察者啊……極其罕見的、具有特殊感應能力的存在。

    是什麼原因沒把她早早收進特務府?——他甚至從未听人說起過基地里還有這樣的一個人。

    因為即便作為一個低級軍官,他也深知“先知”一類存在的可怕之處——盡管眼下這女孩還只能算是一顆嫩草。

    于是在略一遲疑之後,這位現場指揮官果斷地在通訊終端里下達了命令︰“西北方向,密集隊形搜索——務必注意防護措施,對方有生化武器。”
GGCMEAT 發表於 2017-3-11 13:29
第三十一章 人在江湖

    此刻龍浩天正站在一棟樓頂,沉默地看向南方。

    那里是自己的故鄉啊。

    那里有灼熱的陽光和腥濕的海風。不像這里,干燥寒冷。無論是人或事……都透著一股粗糲的味道。那種味道令他喘不過來氣,令他覺得快要窒息,令他覺得自己生活在一個冰冷的牢籠里。

    而那些人將這種味道美名為“大國風範”。

    呵呵……

    胸口一悶,腥甜的血液涌上了喉嚨,他毫不猶疑地張口,將它們盡數噴了出去。這具身軀都打算不要了,這些血又能做什麼呢?

    只恨哪,功虧一簣。只恨那個家伙……他怎麼可能沒受自己的影響?他怎麼可能會是免疫的?

    原本會是一個完美結局啊!

    那兩個惡心的、自以為是的的家伙已經死掉了,也許之後的混亂里還會死上幾個人。然後自己可以再弄出點兒傷口來……作為幸存者被轉移。甚至在此之前還有充足的時間可以好好想一想哪里還有破綻、再將它們統統毀去、不留一丁點兒蛛絲馬跡。

    反正不久之後就可以脫身了。那個時候誰還會把這件事牽扯到自己身上?

    那個人原本也是這樣說的……

    “他們毀掉了你的家族、你的前途,又讓你在這里度過你最屈辱的三年。你當真就甘心這樣被驅逐出去——像一條狗一樣?”這話像是魔咒,一次又一次在耳邊回響,帶著蠱惑人心的力量,令他覺得心中的怒火不可遏制地熊熊燃燒,最終也令事情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他最後環視整片基地。和更遠處、更廣闊的的帝國疆域。便是這個龐然大物……令自己的故鄉百年不得安寧。而那些如珍珠一般璀璨光輝的島鏈,也都在它的陰影之下變得黯淡。那原本就是自己的祖先世世代代生息勞作的土地,卻被冠上這個帝國的名字,淒慘地飄零在外將近百年。

    恥辱啊……

    龍浩天痛苦地彎下腰,然後看到了遠處正迅速迫近的人影。

    哈哈……想要活捉我麼?

    至少我還有最後的決定權吧?!

    于是他踏前一步,身體如一片落葉一樣飄落,在兩秒鐘後發出砰然悶響。

    而這便是可松所感受到的,他最後的動作,實際上是一種高速運動——從六層樓的樓頂、頭朝地面墜下。

    保衛局的士兵找到他的時候,他的身體都冷透了。

    一夜之間,十九個人里有三個殞命,還包括了一位印尼進修生。這對于北方基地來說當然算是大事。又因為應決然之前接到了那位隊長的電話,因而當人們從這棟樓中撤離的時候,他也就趕到了現場。

    只是他的身邊還有一位少校的軍餃的中年人。

    眼下兩個人坐在指揮車當中,看著李真將可松送上一輛救護車、並且安慰了幾句,自己又回身跑去了樓里。

    似乎作為現場唯一的見證人,他還有許多事情要交代。

    應決然抹了抹車窗上的水汽,對戴炳成說道︰“局長,你要不要見他?”

    “還不是時候。”戴炳成眯起眼楮,看著現場忙碌奔走的人們,“他還沒想好,我們就不適合見面。畢竟……”

    應決然點點頭︰“我理解。”

    戴炳成抬手拍拍他的肩膀︰“還是你去跟他談。好好安他的心。”

    應決然答應了,然後便伸手去拉車門。但肩頭上的手一緊,把他按住了。

    他回頭就看到自己那位上司眼眸中灼灼的光亮︰“因為前段時間的事,副總長可能要退了。”

    “嗯。”

    “你該知道,院長的身體也不大行了。”

    “……嗯。”

    “行了,去吧。好好干。”戴炳成微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松開手。

    應決然終于打開了車門。一陣干冷的寒氣撲面而來。

    在這種時候、這種場面,說出剛才的話……應決然當然清楚那位戴局長是什麼意思。只是……他笑了笑,有可能麼?

    ※※※※※※※※※※※※※※※※※※※※※※※※※※

    凌晨一點十五分,李真與應決然坐在教工公寓樓的天台,頭上弦月如勾。

    應決然從衣兜里掏出一盒飛雲,摸了一根遞給李真。

    李真笑著擺手︰“不敢。”

    應決然微微一愣,然後弄懂了他的意思,笑了笑︰“是我忘記了。你踫了這東西是要暴走的。”

    李真撓撓頭,然後晃了晃搭在外面的雙腿。仰頭呼出一口白氣來︰“在店里打工的時候有一位朋友。那時候我每天也和他,像這樣坐在樓頂上。他抽煙,我就勸他少抽點兒。”

    “時候我還什麼都不懂,更怕別人知道我的身份。所以每天想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怎麼攢夠錢、怎麼找到我爸媽……沒想到如今一下子全變成現實了。”

    “哪知道,麻煩事也越來越多。”

    應決然眯著眼,透過煙霧去看身邊的李真。他的面龐被月光鍍上了亮銀,然而真誠無比。于是他覺得……自己試圖從他的話里听出些別的什麼意味的這種想法,有點可笑。

    是當執行官當傻了。

    所以他就想了想,裹緊大衣,在寒夜里說出了自己想要說的話。

    “我讀書的時候總想有一天能不被人監管、能自由地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後來我就畢了業——就是從這里畢了業,變成執行官。家里人都反對我做這一行,只有父親力挺我。所以說,從畢業那天開始,也算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生活。”

    “然後和你一樣,我發現自己得到了自由,也失掉了不少東西。打打殺殺、沒日沒夜的日子,和我想要的自由一點都不一樣。再後來,我又漸漸明白一個道理——這世界上誰都不欠誰。所以沒有人……該理所應當地為另一個人提供他想要的那種日子。要活得更好,就得靠自己。”

    “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那麼也要問自己——我能不能繞過去?如果不能,那就咬牙走上去。總有走完的那麼一天。”

    李真轉過臉來看他,似笑非笑地說︰“應大哥,你在招安我?”

    應決然笑起來︰“哈哈哈哈……怎麼能說是招安。就算是過來人給你的一點經驗罷了。既然說到這兒,有些從前不好說的話,我也直說了吧。你听了,別反感。”

    李真搖搖頭︰“不會。我知道你是好人。”

    “那我問你,不來特務府的話,你打算做什麼?別著急回答我,我說說我的看法。”

    “嗯。”

    “你得繼續回去讀書。然後考上一所好大學。可是在這個過程里,我不清楚你還能不能安下心——如果有一天你發現自己是一只鷹,還會不會繼續縮在雞窩里。”

    “然後你考上了大學,畢業、工作。之後就開始為房租和賬單發愁……也許你的那個小女友還得陪著你發愁。再過上幾年,你變成成功人士——有妻子和兒女、有不錯的收入。”

    “然後呢?別忘了,你是A級。你這樣的人,放在哪里都不會令人安心——因為你也不是普通的A級。你殺死了大地之王。可能會有各種各樣的人來找你的麻煩,那時候,也許你比現在苦惱一百倍。”

    “我知道你這樣的年紀,都是最討厭羈絆的時候。但你得明白,有時候這羈絆也是保護傘。李真,你崛起得太快了。快到你還沒學會適應這個世界。木秀于林,風必摧之,這個道理你一定懂。只有把自己放進另一片參天古木當中……才會有人為你遮風擋雨。”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說的就是你現在這種情況。”

    李真在夜色里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抬頭看向遠處延綿的建築群,與更遠的起伏山巒。

    又問︰“我听說過90事件。也有人對我說過她自己的擔憂。假如所有的人都加入了特務府,以前那樣的事情會不會再發生?”

    應決然愣住了。

    他與李真四目交匯,看見那雙眼眸之中的精光。

    那是某種純粹到了極致的光亮,燦若星辰。

    于是他垂下眼簾,又為自己點上了一支煙︰“90事件啊。現在已經很少有人再提起來了。其實特務府里很少人會說這件事——你知道為什麼麼?”
GGCMEAT 發表於 2017-3-11 13:29
第三十二章 內情

    李真輕輕搖頭。

    “因為沒人認為當年的作法是對的。”應決然笑笑,“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我曾經和你一樣。如果你一直以來的猶豫是因為這個原因的話,那麼……”

    “你覺得自己在那些散人當中能夠改變世界,還是在我們當中能夠改變世界?那些不屑于跟我們合作的人,擔憂的是特務府過于龐大,會壓迫能力者整體的生存空間。然而我們這些身在特務府當中的人,擔心的卻是能力者在這個政權當中的比例太小、地位太低,以至于沒法兒代替我們這個群體發出足夠響亮的聲音。”

    “要說90事件,歸根結底還是溝通的緣故。當年的冰王孫慕然有自己的心社,有那麼多的能力者追隨他——誰會不擔心?一個成熟的政權不會允許一個過于強大的**團體脫離自己的掌控,就是今天的‘快哉風’那樣的組織,都已經將老巢轉移到了國外。所以如果那些能力者真的打算改變自己當時的命運,只有兩條路——”

    “要麼推翻它,要麼試著融入它、改變它。但他們什麼都沒有做,而是一直在等待。所以等待的結果就是,雙方的矛盾最終無法調和——以那樣慘淡的結局收場。”

    “所以你面臨兩個選擇。是推翻眼下這個正在逐漸變好的制度、還是像那些人消極等待——等待有人代替自己做出選擇,而後隨波逐流。”

    他還想再說些什麼的時候,李真笑了起來。白白的牙齒在月色下一閃而過,少見的開朗爽快。

    “其實我早就做出決定了。只是再讓自己安一下心。”李真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听見你能這麼說我很開心——知道這里還有你這樣的人。那麼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明天帶我去報名登記麼?”

    應決然怔了怔,然後在李真的肩頭捶了一下︰“好小子,你涮我啊?”

    李真嘿嘿笑起來︰“既然逃不掉,接受就是了。”

    應決然看著他的笑容,想了想︰“其實你這事兒,挺麻煩。還真不能像你說的那麼輕松。體檢啊,資格審查啊,能力測試啊之類的事情都可以給你弄妥。但是說到就職——”

    “你知不知道咱們保衛局的戴局長——就是跟你爸爸挺熟、住你家隔壁的那位,為什麼一直沒見你?”

    “呃……人家是大官唄?”李真還的確不大清楚。

    “要是真跟你擺架子就不會放你在基地里考慮這麼久了。”應決然笑著搖頭,“其實是他不知道怎麼面對你——”

    “鎭?他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李真故作驚訝。

    應決然被他弄樂了,然後搖搖頭,認真地說︰“因為上一次,加上這一次,你的功勞太大了。在你的身份沒確定、嘉獎令沒下達之前,作為保衛局的局長,他的確不好跟你見面——他跟你會面了,對你的功勞就得給出個說法來。可是按照內部規定獎勵你,還是按照對散人的政策獎勵你?一旦這個結果出來了,你的身份性質也就定下來了——”

    “原來這麼麻煩……”李真恍然大悟。也的確沒想到,就在自己猶豫不決的這段時間里,還會有那麼多的說法。

    然後他問了一個挺俗的問題︰“那……應決大哥,你覺得能獎勵我什麼?”

    對方顯然早料到了他這一問,指指自己的肩膀︰“呵呵,這個唄。你總不會想要金元吧?不過說到這事兒……”

    他搖搖頭︰“還真就不好猜。少尉是沒跑的。要我說你這功勞抵得上一枚紫星勛章加上個中尉餃——可是你年紀擺在這兒,就難說了。”

    但他似乎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于是又微微搖了搖頭,輕聲道︰“不過也的確難說。”

    “那……張可松呢?”

    “哦——”應決然看著他,眨眨眼,“她不願意現在進特務府,可以在這里就讀啊。反正咱們這個系統又不都是戰斗單位。你倆還是能待在一塊兒。”

    于是李真終于松了一口氣。

    然後兩個人在冷冷的夜里、坐在天台上,聊了很久。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能力比較類似的緣故,兩個人竟然都覺得對方頗對胃口,話題很快就變得更加輕松自然。

    李真將白天北川晴明對他說的事情轉述給了應決然。對方略一沉吟,竟是有些贊同北川的觀點,于是李真也就舒了一口氣。然後想起了另一件事——

    齊遠山和劉姨。只是不到一個月的功夫,他卻覺得好像過了一整年。進入基地之後與外界的聯系一直是隔絕的,現在他們也該回到平陽了吧。

    他們又都知道自己以前住的那棟房子,一旦發現人去樓空……

    因此他就把這件事說了出來。

    應決然笑了笑︰“你從前的事情大部分都清理干淨了。那邊應該有公安局處理。其實你的身份,以後也都得重做——不過你此前接觸的人太多,也就只能拋出去些真真假假的消息打個馬虎眼。”

    “你如果還惦記著你那位朋友的話,我可以幫你走一趟。”應決然說著話,站了起來,“你的真實身份不能說,但扯個謊還是可以的。”

    于是李真也站了起來。

    他竟然快和應決然一樣高了。似乎這具身體自重生之後就在向著人類最完美的形態發育著,想要將之後幾年的時間濃縮到短短的幾個月間。

    應決然正色看了看他,然後抬起右臂,莊重地行了一個軍禮︰“提前祝賀你,李真。”

    李真被他那種陡然升出的凌厲氣勢感染,竟覺得身上也緊繃了起來。

    好像充滿無盡力量。

    于是他挺胸收腹,將右手抬至與眉齊平,沉默地回敬一禮。

    ※※※※※※※※※※※※※※※※※※※※※※※※※※

    三天之後,公寓事件的調查報告出爐。作為知情人員,李真看到了一些不那麼敏感的調查結果。

    尸檢證明,凶手確是龍浩天無疑。他本是一個C級能力者,卻在本月覺醒了新的異能。這使得他能夠分泌出一種名為“瑟爾妥胺”的化學物質——這種物質在人類大腦當中原本存在,然而龍浩天可以通過吸入的方式令受體腦中積累巨量瑟爾妥胺,最終導致情緒失控,表現出極其嚴重的暴力傾向。

    然而李真卻未受影響。因為這涉及到李真本身,因而內容也就稍微詳細了些。這得歸功于他體內那些極度活躍的細胞——在發覺有過量的外來因子在大腦當中逐漸積累之後,它們就在第一時間里將其轉化為了自身的能量,忠實地維持著這具肌體最巔峰的狀態。

    至于龍浩天的作案動機,報告中提到的是“長期遭到歧視、排擠”。

    既然使用了“歧視”這樣的詞匯,想必附屬學校里就有相當一部分人要承擔相應的責任了——李真毫不懷疑,將會迎來一次大換血。

    然而應決然私下里向他透露了另外一些消息。

    單單是歧視、排擠,當然不會令他做出這麼極端的事情——更何況他最近的境況已經得到了明顯改善。

    更重要的原因是——他的家族在印尼垮台了。

    因為在平陽事件當中,印尼似乎扮演了某個不是很光彩的角色——私下里為入侵者偷渡國境提供方面,甚至為其提供了一定程度的補給。

    印尼政府在中美關系方面一向首鼠兩端,這是大家都清楚的事情。但如論如何,他們還是比較親中的。同樣的,他們似乎也沒想到,那些美國人會在中國境內搞出那麼大的亂子來。

    因而在事後清算的時候,中方的第一個動作是在公海上的聯合軍事演習。

    第二個動作……則是印尼發生了一場政變。那原本就是一個軍事獨裁的國家,幾位將軍之間殺來殺去也是常事。但有心人都清楚——這是上屆軍政府背後的那個龐然大物發怒了。

    在這場政變內亂當中大約有數十萬人死于大屠殺,幾個大家族被連根拔起。

    龍浩天背後的家族雖然幸免于難,卻也隨之失勢。

    因此,他這個“質子”般的存在,也就失去了意義。對于一個男丁眾多的大家族來說,他這種近乎一無是處的後代也就變成了棄卒。原本是打算下月將他遣送回國,卻沒料到他不知從何處得知了這個消息……

    然後一切變得理所當然。

    但即便是李真,也注意到了一點——“不知從何處得知了這個消息”。

    這種語句應該出現在一份調查報告當中嗎?

    總覺得這背後還有些什麼故事。

    接下來的時間就是等待,然後接受同學們一次又一次地感謝。

    其實李真的心里有些異樣——這些晃動在他眼前的面孔,都是那件事的間接促成者,甚至活活打死了金成恩。但如今卻變成了受害者,不但免于懲罰,反倒會時不時地冒出“我早知道他是那樣的人”之類的言語來。

    早知道,何必還那麼做呢?

    于是到了第三天,他將門一關,除了可松之外再也不見任何人了。

    倒也沒人叫他去上課。因為那些同學與其他的教職人員基本上都清楚了他的真實身份。對于這樣一顆“明日之星”,想必是無人苛責的吧。

    況且他也實在覺得那些課程如今看來有些索然無味……

    他花上一天的功夫就能把一本書的內容牢牢印在腦袋里了。不過也是擔心可松所說的“你這樣用腦子小心燒壞呀”之類的說法,他沒敢試驗自己的極限究竟在哪里。

    總之在與爸媽、可松溝通過,並且最終獲得“認可”之後,時間一下子就多了起來。

    于是不知不覺又捱過一個星期,到了一月份。

    已經是2015年了。
GGCMEAT 發表於 2017-3-11 13:30
第三十三章 陰影里的秘密

    其實張可松最近覺得有點兒孤單。

    比如現在她一個人坐在學校餐廳的靠窗角落,面前擺著一杯拿鐵、一本翻開的《夢的解析》。這一頁她已經看了十五分鐘,一直都沒翻過去。柔柔的金色陽光從窗戶里照來,書頁上散發著油墨的香味兒,令她有些昏昏欲睡。

    耳畔隱約傳來餐廳里另一些同學們的談笑聲,然而听不真切,就好像隔了一層蒙蒙的白紗。

    說起來,就該怪李真吧……

    自從前幾天知道了他就是那位“熾天使”,同學們對自己一下子變得敬而遠之。就連之前時不時地會找自己搭話的幾個男生都顯得生疏冷漠,迎面踫見也只是微微一笑。

    倒不是她享受那種被眾人追捧的感覺。實際上如果這種狀況能夠令李真覺得愉快,自己也是無所謂的。畢竟……沒人會喜歡自己的女朋友整天被人搭訕吧。

    然而真的是很無聊啊。這些天他幾乎不來上課了——因為得去保衛局辦好多事情。比如適應性訓練啊、軍容儀容訓練啊、保密條令培訓啊等等等等。

    兩個人就只有在放學之後才能短暫地相處了。看得出來他真的很忙……也好像全身都充滿了一種勃發向上的味道。

    然而自己呢?好像被世界拋棄了。

    同學們與自己保持著距離也就罷了,但令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明明自己也簽署了一份就業協議,為什麼生活還是和以前一樣?就比如在訓練課上——

    別人都在很努力地進行分組練習、定向訓練,只有自己顯得無所事事,只能在模擬機前無聊地晃來晃去。而關教官看起來對自己也相當和善,甚至會時不時告訴自己“累了就休息一會兒”。

    但早就受夠了那種成為“累贅”的日子了。她至少想要變得更“有用”一些。但每次向教官提到自己的訓練課程時,他就又會從臉上擠出那種笑容來,說——

    “你的能力比較特殊,先不急,慢慢來。”

    然而她的煩惱從未對李真說。她不想在這個時候給他添麻煩——再過些日子,他就要授餃受勛了吧?

    明明一年前還是那樣的一個普通高中生,現在卻變得有些耀眼,讓自己……

    好像常常會覺得很不安。

    于是她輕輕地嘆了口氣,將手指在書頁上劃了劃,試著找到自己剛才還沒看完的那一段。

    然而身邊的陽光忽然一黯,被什麼人擋住了。

    然後她聞到一陣香水味兒,再抬眼一看,安若素停在了她身邊。

    她趕忙站起身︰“啊,安小姐。”

    安若素笑著擺擺手,在她身邊坐下來︰“一個人在看書啊。”

    “嗯。”可松打量著她——這位上周剛剛到任的新老師。也就是在上一周她才知道,原來安小姐擁有兩個博士學位。一個是心理學,一個是生物學。兩人之前就有過接觸,算是可松在北方基地里為數不多的、關系比較密切的人之一。

    今天她穿著栗色法蘭絨的套裙,把頭發挽了起來,又在鼻梁上加了一副平光鏡。之前給人那種柔弱羞澀的感覺一掃而空,反而變得有些干練。

    只是她的聲音還是柔柔糯糯的,讓人感覺很舒服。

    她點了一杯柚子茶,又把眼鏡摘下來擱在桌面上,笑著說︰“怎麼啦,一個人無聊?”

    可松看著桌面上,鏡片折射出來的光斑,點了點頭,又笑笑︰“感覺快被世界拋棄了。”

    安小姐用吸管在杯子里攪了攪,然後用另一只托著腮,眉眼間都是溫暖柔和的笑意︰“有心事可以跟我說啊。目前為止我還是你和李真的心理醫師呢。”

    “啊……”可松微微一愣,又垂下眼簾,“其實是在擔心一些課程。總覺得自己被刻意忽視了……”

    然後她就把這些天來的事情統統告訴了安若素。然而也沒指望安小姐真的能夠改變些什麼——畢竟她不是能力者,也不是教官,只是一個教員而已。不過能夠找到一個人傾訴心事,感覺終于好了一點兒。

    至少用不著一個人悶悶地坐著了。

    安小姐是一個極好的傾听者。她用帶著理解而贊同的表情听完了可松的話,想了一陣子,才說道︰“喔……是這樣啊。”

    然後若有所思地嘗了一口她的柚子茶,慢慢說道︰“也許的確是故意的吧。”

    可松驚訝地抬起了頭。

    “你也知道,大家都很看好李真。要我說的話……大概是不想讓你也參與到今後那些危險的任務里。李真肯定很緊張你啊——這點大家也都清楚。或者說——無論這是基地的意思,還是李真本人的意思——都想要你能夠做一個像我這樣的,安安穩穩的文職。”安小姐有些落寞地笑了笑,搖搖頭,“很多時候我們這種角色的人,只要令某個人感到安心,就已經算是做好了自己的本職工作,對不對?”

    可松怔怔地看著她︰“安小姐,你也……”

    安若素笑著看她,輕輕地點頭︰“大家都知道的吧……我和某個人訂了婚的。所以其實我們還挺像的呢。”

    這一點,可松倒是听李真偶然提起過。卻沒想到安小姐這樣的身份——柳陽伯的女兒,竟然也會有這種感慨。能讓她這麼做的人是誰?

    不過也挺意外……她竟然把這種事告訴了自己。

    鬼使神差地,可松不小心將那個問題問出口︰“那個人是……”

    安小姐似乎一點兒都不介意,湊近她,在她的耳邊說了一個名字。

    可松不由得睜大了眼楮︰“他啊?”

    安若素輕輕噓了一聲︰“我們兩個之間的小秘密喔。”

    而似乎也就是因為這個小秘密,兩個人的關系變得親密了起來。又說了幾句女孩子之間的私密話,安若素忽然問她︰“那麼你怎麼想呢?”

    可松一愣。

    “你自己也想做那樣的人,只要安安穩穩地待在這里就好了嗎?”

    她搖搖頭,輕聲說︰“其實我想要自己變得……更厲害一點。至少不會再給他添麻煩。能幫到他……就更好了。”

    安小姐看了她好一會兒,像是下定了某個決心,說道︰“也許,我可以幫你。”

    然後她眨眨眼︰“別是這種表情呀,我也是有生物學學位的啊。其實私下里我也會自己做一些研究——我也是心理醫生,所以研究的方向就是——”她輕輕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腦域的開發。”

    可松看著她的神色。直到發現對方的確沒有在開玩笑,才“啊”了一聲︰“可是……這樣可以嗎?”

    安小姐偏了偏頭,笑著說︰“怎麼不可以呢?都是我自己的研究成果——只要你不怕變成我的小白鼠的話。開玩笑啦,其實都是些比較保守的訓練方法,在基地里也不是很了不得的保密資料。”

    可松有些遲疑。但忽然想起了那天晚上,當自己說可以找得到龍浩天時,李真的那種語氣。應該是有些自豪、驚喜的吧。

    其實她很想再听到那樣的聲音。

    于是她咬了咬嘴唇,點點頭。

    “如果可以的話,那,謝謝你,安小姐。”

    “也是我們之間的小秘密。總有一天,得讓他們大吃一驚。”安若素重新把桌上平光鏡戴上去,站起身來,“看,這麼一來,你的心情不就好很多了麼。所以說啊,人閑得太久了是會發霉的。”

    安若素離開之後,可松又在窗邊坐了一小會兒。

    那杯幾乎沒動過的柚子茶和拿鐵都安穩地擺在桌面上,拉出斜斜的陰影。她看向窗外的殘雪,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那麼,就從明天開始。
GGCMEAT 發表於 2017-3-11 13:30
第三十四章 授餃(上)

    2015年1月3日。北方基地。

    南執行院與北研究院分別位于整個基地南北兩側,中間則是大片的生活區。此時執行院建築群、西北方的一棟七層樓內,則聚集了將近整個基地半數以上的執行官。

    但實際上,這“半數以上”的人數也著實不多——寥寥二三十人而已。

    一些人有任務在身,一些人則要維持基地安保工作的正常運轉,都沒法兒出席這個頗為隆重的場合。

    受勛,與授餃儀式。

    其實這原本是出乎大多人預料的。按照帝國的傳統,將校以下的軍官在原則上是不搞授餃儀式的。而即便是校官,除非有特殊貢獻,否則也不會享受如此待遇。

    然而眼下之所以開了這個先例,是因為今天的主角得到了一枚紫星勛章。

    那是由皇室頒發的、對一個軍人做所出的巨大貢獻表示高度肯定的軍功章。實際上,自從53年首枚紫星勛章被授予一位少校之後,這也僅僅是帝國的軍隊系統中,第六十四次頒發此類勛章。

    因而目前在保衛局總部一樓大廳當中的執行官們,臉上多多少少都有些羨慕之情。但也只是純粹的羨慕而已——畢竟那人所做的事情,是在座各位誰都沒法兒想象的。

    而應決然就在第三排第五個座椅上,腰桿挺得筆直,目光灼灼地盯著主席台上的那位五十多歲的老者。

    那人早生華發、體型瘦削,正在發表一通長篇大論,還時不時會停下來、喘息幾次。顯然身體狀況已經不容樂觀。

    這便是北方基地名義上的二號人物,南執行院的院長、帝國懷恩伯,佟希正。

    但應決然注意的其實不是他——這位院長因為身體原因,在很早以前就怎麼過問院里的事情了。反倒在大多數時間里將決定權交給了戴炳成。

    他在意的是——主管北方基地的副總長沒有到場。

    尉官授餃,當然沒理由驚動副部閣級別的大員,然而今天的大戲可是頒發紫星勛章。皇室特使都站到了佟院長身邊,副總長卻“因病缺席”……這其中可就大有深意了。

    身邊忽然有人撞了撞他的胳膊,他轉頭,發現是一位挺熟的同事︰“哎,小應,你消息靈,給咱們說說,今天這是怎麼個狀況?”

    不但是這位同事,就連附近的幾個人也都看著他,似乎是想要從他的口中打听出一些內幕來。

    他想了想,覺得說了也無妨。反正不久之後大家也都會知道。

    因而他微微矮了矮身子,低聲道︰“據說前不久在內閣會議上,國防部的張部閣和總長吵了一架——因為平陽那件事兒。首相也表態了,說特務府‘處置不當’。所以說,我覺得咱們副總長這一回……”

    “啊……”幾個同事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

    一個人低聲道︰“那……院長得高升了?”

    應決然瞥了那老人一眼,笑笑︰“不好說。”

    不過他透出了點兒內部消息,大多數人心中也就了然了。即便副總長要走,台上那位老人估計也沒可能更進一步了。

    “那麼說是要空降了?”同事繼續問,“那咱們局長……”

    應決然收起了笑容,看著站在老人身後面無表情的戴炳成,搖搖頭︰“局長的事兒咱們最好還是別說。給他听見了,小心——”

    他咧了咧嘴,大家心領神會,各自一笑不再開口。

    不過應決然還知道更多——戴炳成似乎在前幾天登門拜訪了柳陽伯。而柳陽之後又見了父親。那一夜之後,李真受勛、授餃的事情似乎也就定下來了。

    這件事他像往常那樣表現得毫不關心,卻不代表他不清楚。

    看起來前些天晚上,那個忽然跳進腦海的念頭一點沒錯兒。李真這小子真是好運氣,這樣敏感的時候被他趕上了、又撿了個大便宜。

    少尉?呵呵……打不住的吧。

    畢竟……戴局長當年是以少尉身份進入的特務府,不到半年就變成中尉了。

    這時候,院長的講話已經接近尾聲。他頓了頓,提高音量,最後說道︰“……決定,授予公民李真,中華帝國、特別事務府編,中尉軍餃。”

    台下響起一片輕微的吸氣聲。

    然後院長走到一邊,向皇室特使微微點點頭。于是那個身著淡紫色復古禮裝的特使走到台前,仰頭環視在場諸人,然後以莊重而肅穆的語氣繼續說道︰“另,經皇帝陛下、特別事務府、國防部核準,于長庚三十七年一月三日,授予李真中尉紫星勛章一枚。”

    不同于同事們的訝色,應決然反倒微微點了點頭。

    果然不出所料呵……

    戴局長是想要更進一步了。

    當初他就在想,中尉餃與紫星勛章,李真也許只能取其一。畢竟他的年紀擺在那里。

    然而今天竟然都變成真的了。

    戴局長與父親,定然出了不少力吧。戴局長是平民出身,當初和李真一樣,是特務府系統中公認的“明日之星”。然而到了少校軍餃、保衛局局長這個級別,再想向上,似乎就被一層看不見的玻璃板擋住了。

    直到自己因為某些理念,也進入了這個系統。

    戴局長的能力有目共睹,之所以七年的時間未進一步,實際上還是因為這個帝國的某些潛規則。

    立憲啊……

    已經立憲幾百年了。然而這種看似充滿活力的制度,其下掩藏的卻是一潭逐漸腐化的死水。百年的貴族世家,背景實力盤根錯節,豈是立憲就能完全瓦解得了的。龍座上的皇權的確被摘下來了——卻又被貴族世家瓜分,變成了某個集團的“皇權”。

    這個集團在數百年的時間里保守固執,仔細甄別著那些來自平民當中的“人才”——或者將其作為新鮮血液吸納進來,或者在他們的頭頂放上一塊看不見的隔板。

    戴局長是想要沖破那塊隔板的吧。

    所以才有了今天的場面——

    同樣的“明日之星”——這簡直就是戴局長年輕時候的翻版。

    既然這樣的明日之星可以被破格提拔……

    為什麼我戴炳成就不能更進一步?

    ……這是一個信號。

    應決然微微挑了挑眉,隨著眾人一同鼓起掌。
GGCMEAT 發表於 2017-3-11 13:30
第三十五章 授餃(下)

    然後看到李真從台上另一側的門後走了出來。

    不得不說,這幾天的突擊訓練效果顯著。他穿著一身黑色無肩章的特務府執行官軍官禮服,袖口與兩側的褲線上都滾著銀邊。銀色雜金的綬帶自肩頭斜至胸前,垂下的兩柄鍍金小劍在燈光下閃閃發亮。胸標、姓名牌、資歷章都已上了身,只缺肩頭的一杠雙星。

    也許是因為仍然有些緊張的緣故,他將飾有兩排銀松花的黑色帽檐壓得很低,只露出一雙黑亮的眸子,以及半張臉。不過這樣一來,再配上他那張緊抿著的嘴,倒是使這個年輕人的身上生出了幾分冷酷凌厲的氣勢。

    變了個人啊……

    應決然在心里低嘆道。

    台上那個大步走來的年輕人身上,哪里還有昔日柔弱、溫和的影子?他那樣挺拔,看起來就像一桿極剛極硬的標槍,令他也不由得微微屏住了呼吸。

    李真走到台前,面對皇室特使以及蒼老的南院院長,啪的一聲站定,朗聲道︰“李真,報道。”

    院長板著臉,努力使自己的聲音听起來蒼勁有力,簡短地說︰“起立!”

    台下發出一陣輕微的聲響,所有人收斂臉上的神色,筆直地站立起來。

    然後他又說道︰“宣誓!”

    于是李真將右手抬起,輕輕擱在皇室特使手中的一個木制托盤上。

    托盤上放著兩樣東西。

    一樣是黃金仿制的傳國玉璽——此乃國家元首、帝國皇帝的象征。

    一樣是黑底金字的精裝書籍,名為《中華帝國憲法典》——此乃自由與公正的象征。

    他按照曾經演練過的那樣,將手放在憲法之上。然後緩緩掃視全場,以及莊重肅穆的語調說道︰“我在此宣誓。”

    “我志願加入,大中華、泛東亞、西伯利亞及澳利亞聯合帝國特別事務府。我將遵守帝國憲法,遵循公平正義之真理,捍衛帝國尊嚴及利益。以吾身吾血、吾魂吾願踐行誓言。”

    “我將牢記今日所言,精忠愛國、勤勉敬業。征戰之時不生畏懼之心,解甲之時不生暴虐之心。我將慎用帝國與憲法賦予我之武力權力,終生恪守尊重天賦之人權。”

    “此為誓。”

    他的聲音鏗鏘有力,清澈明朗。這一段幾乎曾被在場每一個人重復過的誓言此刻似乎變得令人熱血澎湃、心旌蕩漾。無論之後經歷過什麼,但有誰敢說,在自己年輕的時候、像李真一樣,手按憲法、說出這一段話的時候,沒有真正地觸動過什麼?

    于是就在這一刻,寬廣的大廳里變得鴉雀無聲,只有人們的胸膛微微起伏。蒼老的院長努力挺直了腰桿,試著找回年輕時候的風骨。他用微微發顫的手從另一側、戴炳成手中的托盤里取出一對肩章。

    然後沉默無聲地上前一步,仰起頭、為李真配了上去。

    于是李真的右臂豁然抬起,敬了第一個、真正的軍禮。

    神色凜然。

    大廳當中響起一片唰唰的抬臂聲。

    院長與戴炳成莊重地向他們回敬一禮,互視兩秒鐘。而後雷鳴般的掌聲幾乎掀翻了頂棚——來自這不過幾十個人的、雷鳴般的掌聲。

    便是這樣熱烈而飽含激情的氣氛,竟將緊隨其後的授勛儀式給壓了一頭。

    然而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紫星勛章只能授予現役軍人,授勛,必須得安排在授餃之後。

    掌聲停歇。皇室特使也走到李真面前,以勉勵的目光看著他,並將慢慢將手中的紫星勛章掛在他的胸口。

    “年少有為,李真中尉。”特使稍稍後退一步,輕輕點頭,“務必奮發努力,報效帝國。”

    李真微微挺身,目視前方,答道︰“是!”

    銅質勛章掛在胸口,有些沉重。

    于是他也感覺自己的心里多了些沉甸甸的東西。

    加入特務府了啊。這樣一個龐大、沉默、冷酷的機構。能不能把心里的那點東西,一直堅持、保留下去?能不能成為北川口中那種,有自己的理念以及良知的人?

    今後的目標……又是什麼呢?

    要說闔家團圓,早已實現了。實際上自己是被一件又一件事情推動著,漸漸走到這里的。從“李真同學”變成“李真中尉”,不過一年多的時間而已。

    但這一年卻漫長得如同一生。那麼多不可思議的事情、那麼多險象環生的意外,最終令自己站在這里,在帽檐之下,看著每一個人。

    于是他將目光轉動,看到了人群之中的應決然。他微微笑著,向李真點了點頭,眼神中都是勉勵之情。

    李真稍稍安下了心,站在台上以挺拔嚴肅的姿態傾听著皇室特使的致辭,並從他的手中接過了那張嘉獎令。特使看著他,再次微微一笑︰“陛下,也知道了你的名字。”

    李真愣了愣,不知該如何作答才不會失禮。但好在特使只是向他點了點頭,就退去一旁。這一整套程序走完之後,特使與院長走下台去。在場的軍人們向他們敬禮、鼓掌,歡送這二位從側門、在隨行人員的陪同下離開了。于是台上只剩自己與戴炳成。

    他不由得愣了愣,在心中疑惑起來︰鎭?當初演練的時候沒有這一出兒吧?

    但戴炳成已經走到他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臉上的神色活泛了些,不再像之前那樣面無表情。

    李真下意識地又敬一禮。戴炳成微笑著還了禮,放下手來對李真說︰“可以稍微放輕松一些了。現在——”他掃視在場眾人,“都是局里自家人了。”

    “既然都是自家人,那麼我就在這里多說幾句。”他的聲音像往常一樣平穩有力,“李真中尉的經歷比較特別,通告大家應該都已經看過了。可以說,他是我們特務府吸納的特殊人才。不容易啊,過去這些年,咱們又多了一個A級。”

    “但是不要因為小李是一個A級,大家就有負擔。要我說,李真中尉的經驗還不像在場諸位那麼豐富。所以今後,要相互學習、相互幫助。咱們是一個整體,特務府壯大一分,各位的腰桿也就硬一分。”

    他目光灼灼地掃視全場︰“至于今天授餃的事,我明著說,也許會有不少人心里不痛快。然而我要提醒一句,李真中尉的這個軍餃,是用自己的努力和鮮血換來的。今後誰能做出這樣的成績,我戴炳成保證,誰就能再拿一枚紫星。”

    “不過……”他似乎覺得氣氛過于嚴肅了些,又微笑道,“陛下能不能知道那位的名字,我就說不準了。”

    李真再看向台下那一群未來的同事、戰友的時候,發現他們臉上之前那種莊重肅穆之色果然減弱了許多。甚至有些人開始笑著交頭接耳,然後朝他看過來。

    “好了,我就講到這里。”戴炳成雙手放在台子上,對著話筒說道,“接下來,該是咱們給這位新人接風洗塵了。”

    底下的人們善意地笑了起來。李真也扯了扯嘴角,卻不知道這位未來的上司打算做什麼。

    戴炳成把手一揮︰“我知道一定還有很多人還是不服氣。沒關系——照例,今天晚上,咱們就好好比試比試!”

    比試……比試?李真怔怔地看看戴炳成,又看看台下的同事們——不少人的臉上露出了“不懷好意”的笑容,“虎視眈眈”地瞪著他。

    比試什麼?不會是要告訴我……第一天就得打一場吧?

    然後听到戴炳成的下一句話︰“現在解散。半個小時之後,西食堂集合!”

    台下眾人發出一陣參差不齊的歡呼,又有人高聲道︰“小李中尉,不見不散哪……哈哈哈!”

    “老高我告訴你,人不可貌相,你小心……”

    “……去年那位可是新人王,今年的這位也保不準哪!”
GGCMEAT 發表於 2017-3-11 13:30
第三十六章 執行官

    李真意識到事情可能不是他想象的那個樣子,但仍然有些莫名其妙。軍禮服穿在身上,感覺整個人都有些死死板板。下意識地想要撓撓頭,又想起之前訓練時被人叮囑過的“軍容軍紀”來——

    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

    好在戴炳成笑呵呵地一推他︰“愣著干什麼?不清楚問問應決然去。半小時之後,別遲到。”然後就背著手走開了。

    這時候應決然才從退場的人群當中擠出來,笑著對李真喊︰“喂,愣著干什麼,下來啊。”

    李真跳下台,覺得繃了好久的臉終于可以松弛些了。一邊輕輕揉著嘴角一邊問︰“應大哥,剛才戴局長說比試比試是什麼意思?”

    應決然微微一笑,指了指自己肩頭︰“別這麼叫了,不合適。往後叫我應兄吧。”

    李真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軍餃竟然比他還高了一級。

    雖然執行官有軍餃,但並不屬于普通的戰斗部隊,因而在等級上也就沒有地方部隊那樣森嚴。然而階級畢竟還是階級,李真也只得稍覺不適地改了口︰“嗯,應兄。”

    “這就對了嘛,听起來像‘英雄’一樣,哈哈。”應決然哈哈一笑,邊跟他慢慢往外走,邊說道,“這個比試啊,是咱們的傳統。新人報道之後,大家不值班的都去局里西邊的小食堂,讓今年的新人和上一次的新人王——”

    “哦,你還不知道什麼叫新人王。”應決然眨了眨眼,“比如你這一次跟上一次的新人王拼酒、或者拼吃——這個你自己選,贏了的話,那你就是新人王。下次再來了人,就是你跟人家較量了。”

    “啊?”李真張大了嘴,“拼酒我倒理解。拼吃?怎麼會有這種傳統?”

    “這事兒,說起來可就長了。”應決然摘下帽子夾在腋下,邊走邊說,“一百多年前吧——那時候還不分南方基地北方基地呢——就有個新人加進了特務府。小時候過得苦,本身又是吃得多力氣就大那種類型。報道第一天之後教官跟他說,在咱這你敞開了吃,管飽。然後他就真敞開了吃了——一個人吃了三十個人的量,當天晚上第一次出任務,把當時一個挺難纏的土匪窩子一窩端了。打那之後大家對他肅然起敬,叫他新人王。”

    “後來趕上了一戰,那時候的事兒你也應該知道,咱們出兵西伯利亞之類的,全國鬧饑荒,特務府里也鬧饑荒。所以那時候再有新人加進來,一群人攛掇著新人跟那位比誰的胃口大,好跟著吃個飽——這傳統慢慢就這麼來了。”

    李真抽了抽嘴角。

    這樣也可以啊?

    于是他問︰“那……上一次的新人王是誰?”

    兩個人已經走出了大樓,看見斜斜的夕陽正要落入群山之後。大片樓宇都被鍍上了一層橘紅色,就連走在遠處、身穿黑色執行官軍禮服的人們也都變成了橘紅。

    應決然眯著眼楮往遠處看了看,抬手一指︰“看見那位沒?鎭,那個,沒戴帽子的女孩兒——”

    女孩兒?李真愣了愣。但還是隨著他所指的方向看過去。他的視力要比普通人好,因而看得挺清楚——那的確是個女孩兒。穿著執行官的黑制服,在陽光下顯得細細長長,馬尾扎在腦後。

    他收回目光看著應決然︰“沒開玩笑吧?”

    “上上代的新人王啊,也是你這麼想的。然後腸梗阻了。”應決然不懷好意地笑著,“你可別輕敵,這事兒可以用自己的能力的。那姑娘的能力是C級的自主全身強化。說到打架可能比不上你,說到別的方面——你試試把胃給撐開三四倍?”

    李真又看了看遠處那個縴細的背影,好半天才問︰“如此神人……叫什麼名字?”

    “呼雁翎。”應決然挑起大拇指,“你可別光覺得人家能吃,槍法也是這個。估計你的第一個槍械教官就是她。咱們局說到玩槍,她說自己第二就沒人敢說第一了。”

    李真艱難地笑了笑︰“這麼說的話……那我直接認輸好了。要是拼不過女孩子……”

    應決然搖搖頭︰“這個真不行。”

    他左右看了看,確定周圍沒人,收起臉上的笑意︰“戴局長之前說的話,又給你安排這麼一出,還有點兒別的意思。”

    李真知道他可能又要對自己說些挺重要的事情,于是也認真了起來。

    “你升得太快了。來了就是中尉,把不少老人都比下去了。雖說平陽那件事咱們的獎懲結果還沒出來,可是估計也不會有幾個人能吃著肉。所以說肯定有人對你有意見——這是人之常情。”

    李真默默點了點頭。

    “所以就打算借著這個機會,讓你盡快跟大家熟悉起來。拼不拼得過無所謂,讓大家看見你樂樂呵呵地打算融入到咱們這個群體里就好。所以說,到了那時候,你得放開點,千萬別拘束。”

    “唔……所謂重在參與。”李真點點頭。

    應決然重新笑起來︰“不過你加把勁兒啊!咱們一群男子漢們被一個姑娘霸佔了新人王的頭餃,一年多都抬不起頭啊!”

    李真露出視死如歸的表情,深深吸口氣,松了松脖頸上的領帶,悲情地盯著遠處那個快要消失不見的背影︰“可以用自己的能力,對吧?”

    應決然重重地嗯了一聲。

    于是李真揉了揉肚子︰“喝酒我不成。吃東西的話——拼了!”

    ※※※※※※※※※※※※※※※※※※※※※※※※※※

    他們兩個是在半小時之後才來到西食堂的。因為在此之前應決然又向他交代了些保衛局內部的事情,好讓他不至于鬧笑話。雖然某些資料他在訓練的時候就已經接觸過,然而那時他畢竟不是正式的執行官。直到被授餃之後,昔日那個略顯神秘的保衛局,才在他面前展現了全貌。

    比如,執行官也並非都是能力者。

    他想了想,覺得這才合理。畢竟中國C級以上的能力者也只有三千而已。

    特別事務府北方基地保衛局執行官,平陽事件以前在編五十六人,目前在編四十四人,俗稱“內勤”。

    戴炳成以下,上尉軍餃六人,中尉軍餃十九人,少尉軍餃十八人。

    其中能力者二十三人,具有突出天賦的普通人二十一人。

    必須提到的是,特務府執行官,與特務府特殊安全部隊分屬兩個系統。執行官的軍餃,在某種意義上來說更像是一種榮譽象征、級別待遇象征。

    一個上尉不見得能夠輕易打敗一個少尉,然而這個上尉所作出的貢獻必定遠遠超越了那個少尉。

    另外一些文職人員,也屬于保衛局編制——例如安若素。但這類人大多是文職,負責的是保衛局的內部工作。比如行政、補給、醫療等等。這些人就不在“內勤”之列了。

    執行官主要負責處理能力者之間的沖突糾紛、能力者與普通人之間的緊急事件,並且有權力以特殊觀察員身份,隨時介入其認為可能與能力者有關的普通案件。

    特殊安全部隊的成員則負責類似北方基地這種特殊部門的安全保衛工作,並且有義務在與能力者有關的突發案件當中配合執行官的工作。

    特殊安全部隊隸屬帝國各大軍區,不對特別事務府負責。

    保衛局在帝國北方十六個省級行政區域有派出部門,最基層為縣級辦事機構。另在首都燕京設有保衛總局。但因為一些歷史原因,如今的保衛總局名存實亡,總局局長也由特別事務府總長兼任,長駐燕京。

    據應決然說,保衛總局被裁撤,大約也就是未來幾年的事情。

    在北方十六個省級行政區劃當中,共有執行官兩千四百人左右,俗稱“外勤”。然而這兩千四百多個外勤當中,能力者的比例只佔了一成左右。其他的都是“具有突出天賦”的普通人。

    但即便用這樣多的普通人添補了執法者人數的巨大空缺,特別事務府對一些偏遠地方的影響力也仍然有限。

    听到這里的時候,李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畢竟能力者已經出現了將近兩百年,而特別事務府的歷史幾乎與能力者本身一樣悠久……這樣的一個機構,怎麼會直到今天還是這種樣子?

    應決然笑了笑︰“90事件。不然為什麼一個國家機構會對能力者這樣的少數群體做出讓步?因為那一次實在死了太多人。今天咱們保衛局,算上局長在內有四十四個內勤。在90年以前,這個數量得乘以十。那一次……是幾乎把全國的能力者都波及其中了。幾十年積攢下來的兩三代人,差不多都死光了。所以你很少看到咱們局里有上了年紀的人。”

    李真點了點頭。又遲疑著問︰“我听我爸說,九十年代的時候有過一陣氣功潮,不少人自稱有特異功能,但是後來銷聲匿跡了。這也是……”

    “沒錯兒。”應決然嘆了口氣,“那時候算是魚龍混雜。有一些騙子,但另一些也的確是能力者——他們想通過這個方式讓公眾承認他們的存在。但是之後就有了那一場混戰,再加上輿論控制,那陣熱潮也就冷下來了。所以到了今天再跟人提氣功、特異功能之類的,大多數人都是一笑而過——因為現在像咱們這樣的人太少了。”

    李真有些默然。但他很快調整了自己的情緒︰“所以我們要做的,就是不再讓那種事情發生。”

    應決然笑著拍了一下他的胳膊︰“沒錯兒。咱們走吧。他們應該已經準備好了。”
GGCMEAT 發表於 2017-3-11 13:30
第三十七章 吃吃吃(上)

    西食堂,李真第一次去。也是直到他走進門口才弄清楚應決然的“準備好了”是什麼意思。

    食堂的方形餐桌被拼成一個長條,上面擺滿了堆積如山的食物。不但包括帝國的傳統美食、小吃,還包括了不少西式糕點。最可怕的是兩只烤乳豬——快到一米長,油光 亮,外酥里嫩,嘴里餃著隻果,分列餐桌兩頭,冒著騰騰熱氣。

    桌邊擺了一整排酒精飲料,白酒紅酒啤酒果汁奶茶礦泉水,像高高的城牆一樣把里面的食物牢牢圍了起來。

    平時他們這些執行官當然是不允許在白天聚眾飲酒的,因而一見到他們兩個走進來,食堂里的人群當中像是被投進了一枚炸彈,一下子炸開鍋。早就見過的關心願大聲嚷嚷︰“怎麼才過來——咱們都快憋壞了!”

    而其他人的道喜聲、笑鬧聲也連成一片,簡直快要把房頂給沖破了。

    李真略顯羞澀地笑著,點頭回應著身邊的同事們。但又想到應決然之前的話,于是努力讓自己看起來輕松自如,學著其他人的樣子不時笑著大聲回應幾句話。但不多時,他也就被這種熱烈的氣氛所感染,真正地、發自內心地輕松起來了。

    要說類似的氣氛……不去看這群人身上的制服的話,倒真像初中畢業以後,同學聚會的樣子。

    他被挨挨擠擠地擁到餐桌前,然後看到了應決然所說的,上一屆的那個“新人王”。

    新人王呼雁翎已經脫掉了外套,只穿一件黑色的保暖襯衣。灰色領帶被她拉了開,松松地掛在脖子上,一副大大咧咧的樣子。

    她一只腳踩在椅子上,一只手搭在大腿上,傾身向前、面無表情地盯著李真看。

    李真被她那雙大眼楮看得有些尷尬,剛想說點兒什麼,呼雁翎的嘴角忽然露出一抹壞笑。然後她把腦後的發帶一扯,長發就飄飄灑灑地散落開來。又一仰臉,滿頭青絲亂舞,右臂朝李真一指,大喊道︰“李真中尉,做好戰斗的準備了嗎——?!”

    她一臉豪氣萬丈的表情,簡直像要君臨天下。清亮的聲音將全場的氣氛都引爆了。

    一群人急促地揮著手臂“怒吼”起來︰“戰、戰、戰、戰!……”

    如波濤狂嘯一般的音浪震得李真耳膜發脹,也令他終于徹徹底底與熱烈的氣氛完美融合在一起,索性解開上衣扣,將新上身沒過兩小時的制服往身邊的椅背上一搭,一把扯開領帶大喊︰“來就來,誰怕誰!”

    一陣大笑聲爆發開來。呼雁翎也笑著開了兩瓶啤酒,揚手拋給他一瓶,一挑眉︰“來,干了開胃——先干為敬!”

    話剛說完,她一仰脖,瓶子里的啤酒就飛快地降了下去——李真看得目瞪口呆,直到身後一個人一拍他肩膀︰“快快快快!她要喝完了!”,他才趕緊抬起瓶子,不曉得到底喝進去多少流出來多少,總之換了兩口氣把這一瓶喝空之後……

    胸口已經濕了一大片,心髒砰砰直跳。就仿佛有人在血液里混了火藥,全身緊繃繃、麻酥酥,好像一張嘴就能把桌子上的東西通通掃光。周圍的喧囂聲音連成一片,都不大能分得清大家在說什麼了——他有點兒喝醉了。

    然後就看見一張又一張晃動著的面孔在對他大喊大笑,人們紛紛從酒桌上抓起酒瓶,又將他擁到餐桌另一頭。一個不知道肩頭是少尉餃還是中尉餃還是上尉餃的家伙走到桌子旁邊,大喊了一句︰“雙方運動員準備,開——吃!”

    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暈頭暈腦地雙手在那烤乳豬身上一抓,就往嘴里塞,看得一群人又大笑起來。

    不過說實話,手里的東西入口的時候,李真可是打心眼兒發出一聲滿意的呻吟。不知道那群人搞什麼鬼,明明是一月份入冬了,啤酒竟然還是冰的。授餃儀式之前他就沒吃沒喝,肚里空空。再加上灌了大半瓶冰啤酒,只覺得胃里一股涼氣亂竄、又絞著勁兒地疼。

    但現在熱騰騰、滑嫩嫩的烤肉幾口下了肚,一股暖流就貼著胃壁轉了一圈兒,一下子覺得舒服起來了。

    于是他開始胡吃海喝,一邊嚼著烤肉一邊把旁邊小盤子上的切塊水果、奶油布丁、春卷、披薩、松花糕之類的東西往嘴里塞,臉頰上鼓鼓脹脹、腮幫子都要撐破了。

    他大嚼幾口吞進了肚子里,再想抓上一大把的時候,一個人從嘈雜的人群當中俯下身,在他的耳邊大叫︰“別吃那麼快!一會吃不下去了!”

    李真抬頭看了看眼前模模糊糊的面孔,又發現他往對面指了指。于是就直起身來,發現呼雁翎也在吃。不過可不是他這種“猛吃”,而是不緊不慢、條理分明地吃。

    雖然吃相也稱不上雅觀——左手擎著豬前腿,右手往嘴里塞松花糕,一對上李真的目光還眨了眨眼——但看起來像是要做長期戰斗準備的樣子。

    于是他恍然大悟,不再發動猛烈進攻,而是像呼雁翎一樣先撿干的硬的吃,打算把水果蛋糕之類的留到吃不下的時候再往嘴里塞。

    他們兩位在火並,其他人則各自找了椅子或者桌子坐了,手里抓著酒瓶。有人在打賭,有人在像他倆一樣填肚子,還有人交頭接耳竊竊私語,當然更多的人已經有了醉意,大叫著吶喊助威。

    外面的天色黑下來了,食堂關上門,打開屋子里的燈,以防被人看見這“不成體統”的一幕。

    戰斗持續了將近四十分鐘之後,食堂里變得有些安靜了。

    因為大家都有些傻眼。

    一餐飯吃上四十分鐘很常見,就算吃上四個小時也不算稀奇。然而那畢竟是邊吃邊聊,實際上大多數時間都是在交流。不像對面這兩位一樣——

    他們一直在往嘴里塞東西啊!雖然不是狼吞虎咽、僅僅是以正常人的速度不停地進食,然而到了現在……桌面上的東西幾乎已經少了一半。

    開玩笑,那隻烤乳豬是三人份的好嗎!可現在這兩位已經分別搞定了!
GGCMEAT 發表於 2017-3-11 13:31
第三十八章 吃吃吃(下)

    不但烤乳豬沒了,兩人還各自吃掉了兩張披薩、半只西瓜、兩盤松花糕、一盤蛋黃酥、一盤春卷、一小籃巧克力曲奇、兩大塊黃油面包,李真甚至還悍不畏死地喝了一杯橙汁……

    這……是要超神的節奏啊!

    要知道,這滿滿一大桌子的吃食可並非完全是為他們兩個準備的。因為大家原本就沒有對李真抱有太大希望。熾天使啊……打架當然厲害,然而吃飯總不會也驚掉大家眼球吧?

    所以這群人原來的打算是,在李真迅速地敗下陣來之後,余下的食物還可供其他人聚餐。

    然而照眼下這勢頭來看……

    一個少尉看了看呼雁翎,又看了看李真,喃喃道︰“這是……宿命之戰啊。”

    不過兩個人都是強弩之末了。而且這兩位也都使用了能力。

    呼雁翎當然是照老樣子,撐大了胃。不過這事兒只有她自己知道——不管怎麼樣,女孩子總不喜歡別人看到自己大腹便便的樣子。然而即便如此,她也感覺自己快要變成一個“飯桶”了。軀干里的空間已經被壓榨到了極限,在異能的控制下,胃壁變得厚實堅韌,其他的髒器則盡可能地靠邊站,好為接下來進肚的食物騰出空間。

    于是她就更鬧不清楚——對面那個家伙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為了便于執行官在戰斗當中相互配合,相關的能力信息是會以通告形式下發到內部人員手中的。李真的資料寫的是——

    A級。飛翔、鱗甲化、放電、自愈。

    無論哪一條似乎都和吃不挨邊兒吧?!

    于是她怒視對面那個家伙,無比堅信只要自己再堅持那麼一小會兒,對方必然舉手投降!

    實際上李真也是這樣想的。

    什麼飛翔鱗甲放電自愈都沒錯兒……

    然而他們可是沒有看到本質啊。

    他一邊慢慢將一塊布丁塞進嘴里潤了潤喉,一邊在心里勉勵自己。

    開玩笑,過去這一年多,我李真最怕缺什麼啊?吃的啊!飛的爬的走的跑的有毛的無毛的哺乳的兩棲的溫血的冷血的什麼東西我沒吃過啊?!

    我可是從死人又變成活人的啊!什麼加速消化吸收促進血液循環肢體修復再生,哪一樣都得消耗巨量能量的啊!

    全身都是那種變態到了極致的細胞……哪怕給我一塊被啃了一百遍的骨頭,我都可以讓它在胃里打個轉兒,只留下指甲蓋那麼點大的殘渣好嗎!

    我李真,注定是要成為大胃王的男人啊!!

    于是他一邊這樣鼓勵自己,一邊再次用力。制服掩蓋之下的雙腿上鱗甲一陣開合暴起,然後閃過一片電弧——感覺胃里又空了一些。

    血液在以超高的速度流動,熱量從每一個毛孔當中散發出來。他的身體變成了一架高速運轉的機器,將胃里的那些食物統統消化、吸收、變為能量,再以各種形式耗散出體外。

    然而即便如此……卻還是跟不上進食的節奏。

    但他透過已經不那麼高的食物小山盯著臉上紅撲撲的呼雁翎,挑釁似地又拿起一塊披薩。放在嘴邊,從那個尖角開始,一點一點地吃進去。

    這時候就連食堂後廚的工作人員都出來看熱鬧了。他們跟著那些執行官們爆發出一陣喝彩聲︰“好樣的!”

    呼雁翎也伸出手去,同樣拿起一塊披薩。微微皺眉,然後學著李真的樣子吃掉了。

    東西一落進胃里,她就覺得一陣惡心。

    然而……對面那個家伙又拿起了另一塊!

    于是所有人都齊刷刷地把目光向她看過來。新人王一拍桌,虛弱地說道︰“拼了!”——然後趕緊閉上嘴,無比艱難地把手向第二塊伸過去。

    可就在這麼一會兒的功夫,李真已經把手里的吃掉了。

    呼雁翎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因為——天哪,所有人發出驚呼,他又拿起了第三塊!

    他開始吃了!

    整個吃進嘴里了!

    他喉嚨動了動,咽下去了!

    他……又拿起了旁邊的一杯奶茶!

    管他什麼神在上,他咕咚咕咚地喝掉了!!

    呼雁翎張著嘴,用本打算拿披薩的那只手指著李真︰“你、你、你……”

    “你夠狠……”

    她砰的一聲把頭埋在桌上,一只手揚了揚︰“敗了敗了,敗給你了,長江後浪推前浪,你就是新人王了!”

    食堂里的男人們終于發出一陣歡呼聲來——這是歷史性的一刻啊!終于有一個真漢子把那個平日在食堂里作威作福的小娘子給拉下馬了啊!

    李真站起身來,打算跟大家說點兒什麼。然而這一動,胃里頓時翻江倒海,還沒等他開口就覺得嗓子眼兒被堵滿了,連忙一捂嘴,一邊揮著手一邊往人群外面沖。好在應決然趕緊拉住他的胳膊,把他往衛生間帶了過去。

    不過就在他急匆匆往里面跑的時候,發現一個更快的人影從他身邊掠過——

    呼雁翎和他用眼神打了個招呼,一頭扎進女廁里。

    于是他也沖進了另一側的房間,兩面同時傳來痛苦的嘔吐聲。

    李真重新走出來的時候,應決然還在等著他。女廁沒聲音,李真覺得那位對手也許是在洗臉或者補妝——總不能像他一樣,打開水龍頭簡單抹幾把臉就出來吧。

    他喘勻了氣,一邊和應決然慢慢通過走廊往大廳里走,一邊問︰“剛才怎麼樣?還行吧?”

    應決然笑起來︰“豈止還行。你給咱們出了一口氣啊。今天你干得確實不錯——不過沒撐壞吧?”

    李真搖頭︰“倒是沒事兒,可是千萬別跟我提吃的。”

    應決然哈哈一笑,拍拍他的肩膀︰“那我一會兒得先走,外邊兒還有些事情要處理。你再去跟大家多待一會兒,多親近親近、多交幾個朋友。”

    應決然這種兄長式的關心令李真感動。而听到“朋友”這詞,卻也忽然讓他想起了另一個人來。因而他略一遲疑,問道︰“應兄,我那個叫齊遠山的朋友……”

    應決然愣了一下。然後一拍腦袋︰“哎呀,我怎麼把這事兒給忘了。那天晚上你跟我說完,第二天我就去朝陽了,一忙腦袋就迷糊了。等我把事兒辦完,就去幫你看看。”

    “嗯,麻煩你了。”李真重新露出笑容,然後走出走廊,一陣歡聲笑語的浪潮迎面撲來。
GGCMEAT 發表於 2017-3-11 13:31
第三十九章 中尉,加油(求首訂~)

    應決然陪著他跟大家調笑幾句、踫了幾杯酒就離開了。于是李真不得不一個人應付這幾十個人的熱情。等到呼雁翎也回到大廳的時候,氣氛就更熱烈了。

    李真這才知道,這個縴縴細細、性格豪爽的女執行官不但胃口大,酒量更大!她像是報復似地抓著李真拼酒,而他一直記著應決然之前叮囑的話,又因為著實被調動起了氣氛,所以幾乎是來者不拒。

    等到一圈人把酒敬下來,李真的眼前已經是影影綽綽、面目模糊了。好在關心願從人群當中將他搶救了出來。他一邊抓著李真的肩膀往外帶,一邊笑罵︰“行了行了,再他嗎灌明天他起不來了,局長饒不了你們。”

    于是一群人也就這麼放過了他,轉向內部斗爭。大呼小叫亢奮異常,似乎要在這難得的“開禁日”好好喝個痛快。

    而關心願從一邊的椅子上找到李真的外套,兩個人歪歪斜斜地走出了食堂大門外。冷風一吹,臉上冰涼。身體里被酒精帶出來的熱意也消退了不少。

    李真的酒量不好當然是有原因的——他的身體細胞吸收速度本就遠超常人,因而酒精的效果也就額外顯著。但也是因為這一點,他醒酒的速度也要快一些。等關心願同他閑聊了幾句之後,眼前這個大個子的面目終于變得清晰了起來。

    李真用力抹了把臉︰“關兄,多虧了你啊。不然我今晚非得被抬出來不可。”

    關心願哈哈一笑。然後咳了一聲,想了想,才開口道︰“嗨,這有什麼謝的。倒是我吧……呵呵,挺不好意思。前幾天得罪了。那時候還不知道你是誰呢。之後想來想去總覺得心里挺別扭。”

    李真一愣,然後明白了他指的是什麼事兒。

    關心願應該有三十多歲了。倘若李真的生活軌跡一直沒有發生變化,也許遇到這個年紀的人還會叫一聲大叔。現在見他露出這樣難為情的表情,李真連忙笑起來︰“那算什麼啊,得怪我那時候還沒想好是走是留。咱別提以前的事兒了。”

    這麼開誠布公地一談,兩個人心中那小小的結也就都解開了。

    于是又聊了幾句之後,關心願抬手看了看表︰“八點多了。有事兒你就先回吧。那群人搞不好得鬧到後半夜。”

    “我用不著再去打個招呼麼?”

    “去了他們也快認不出你了啊。哈哈哈。”關心願笑起來,“你先走吧,我再回去湊湊熱鬧,明天別忘了準時報道。”

    “那好吧。”李真穿上了外套,深深吐出一口酒氣,“那麼我就先走了。”

    他現在已經不在學生公寓住了,而是搬進了執行官的宿舍。

    說起來眼下的狀況有點兒奇怪。爸媽、可松,加上自己,應該勉強算是“一家四口”,卻分別住在三個地方。

    爸媽住在北院附屬的家屬區,可松還住在學生宿舍,而自己則住在執行官的宿舍里。都在北方基地,然而見面的機會卻不多,一個星期只有一次“探親假”——這還是考慮到了四個人的特殊情況。他曾想提出申請——是不是可以將四個人的住處安排得近一些,但最終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無論如何自己都是新人,一來就搞特殊顯然不是好事。

    所幸執行官的宿舍距離兩處都不算遠,搭乘基地內線公交也就是十幾分鐘的事,只是通過檢查站的時候有點兒麻煩。畢竟這里的保密條令之類的條條框框相當多,四個人還都處于禁足期之內……熬過了這兩年就會好很多吧。

    于是他一邊吹著夜風沿路慢慢走著,一邊掏出手機給爸媽打了個電話。轉接之後那一頭傳來二老的聲音——兩位似乎在搶電話,還是李真提醒他們可以用免提,才解決這個小小的爭端。他也知道二老的心思,于是把白天發生的事情詳詳細細地說了,甚至包括那句“陛下也知道了你的名字”。

    果然這句話的效果相當好,爸媽都顯得很開心——盡管這種開心當中還帶著那麼一絲對他的擔憂。同時他也知道了另一個問題的答案——

    為什麼戴局長會表現得同父親挺熟的樣子。兩個人的身份地位其實差別比較大,行政級別上差了九級,照理說很難有交集。但據父親說,其實戴局長私下里是個相當隨和的人——盡管這種隨和起初他也覺得有點兒不可思議、挺不習慣。

    二老剛剛搬進基地之後遷入了生活區。這片生活的面積挺大,主要是為一些夫妻雙方都在基地工作的家庭準備的。然而這種狀況比較少見,因此這一片區域顯得有些冷清,一個小區里只有寥寥十幾戶人家。

    但踫巧李家隔壁就是戴炳成家。

    據父親說戴局長的妻子很早就去世了,也沒有子女。他懶得麻煩,也就一直在基地里住了下來。兩家的露台只隔了一堵矮牆,父親與戴局長又都喜歡下棋。一來二去,也就慢慢熟悉了。到了現在有的時候戴局長還會在不忙的時候去家里蹭晚飯,稱呼都改成了“大哥”、“嫂子”。

    李家夫婦原本都是謹小慎微的普通市民,然而逐漸發現戴炳成這個人私下里的確極好相處,慢慢的也就放開了。

    其實之所以他們會這麼容易就接受李真變成執行官這個事實,也是少不了戴炳成的勸說工作的。父親覺得自己的兒子在鄰居手底下做事應該吃不了大虧,也就從最初的憂心忡忡變成了現在的無奈接受。

    知道了這些事,李真放了心。又聊了幾句掛斷電話。

    然後像往常那樣,給可松打過去。跟爸媽說話和跟女朋友說話的感覺自然不同,雖然這些日子每晚都要煲電話粥,然而每當可松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來的時候,李真都覺得有點兒怪怪的。

    實際上是自己有點兒怪怪的。因為總會情不自禁地想起那天晚上的事。

    其實那連“初嘗禁果”都算不上,但對于李真來說已經是相當深刻、值得回味的刺激了。

    只可惜之後他就被一大堆事情牽絆著,被困在保衛局的訓練室里,甚至連可松的手都踫不到。

    因為這樣的心思,又或者是因為酒勁兒還未消退,兩個人說了一會兒,言語都變得曖昧大膽起來。眼見再走上幾分鐘就到住宿區了,李真索性在路邊冰涼涼的長椅上坐下來,繼續小情侶之間那些令人面紅心跳的話語。

    最後他終于借著酒勁兒又提到了那天房間里的事情,並且說自己覺得好遺憾。

    可松就吃吃地笑起來,過了一會,開玩笑似地說——那好啊,等你下次吧!

    這八個字似乎將他的身體都點燃了,好像周圍一下子變回了夏天。他用情竇初開的小男生特有的那股子不折不撓的勁頭終于讓可松確認了自己的“承諾”之後,又嘿嘿笑了起來。

    然後就看見一個人影從遠處也沿路走過來了。

    應該是同事吧。于是他終于放下手機,一看屏幕——通話時間四十八分鐘。

    于是李真將手機放回褲兜里,站起身,看清了走過來的那個身影。

    竟然是呼雁翎。他想了想,先開口︰“呼姐,回來這麼早啊?”

    路邊的燈光比較昏暗,呼雁翎又些暈頭脹腦,看了一會兒才弄清楚——這不是那位對手麼!

    她也就豪氣地一揮手︰“那群戰五渣,跟他們拼酒沒意思。”

    “不過……”她瞥了瞥李真,“咱倆再戰一回?”

    李真趕緊擺手︰“喝酒我可不行,我認輸。”

    這句話似乎讓呼雁翎挺滿意。她笑起來︰“哈哈……總算有自知之明。不過……嗯,你真是*級啊?”

    李真一邊與她並肩走,一邊摸摸鼻子︰“北院的人是這麼說的。”

    “那你這樣的*級可少見。”呼雁翎在路上走之字形,“我原先以為熾天使應該整天陰著臉,是個壯漢呢。誰知道你這麼、這麼、這麼……”

    她想了半天也沒挑好詞兒,但李真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笑起來︰“哈哈。我覺得這樣還挺好,和大家在一起也挺開心。”

    “嗯……”呼雁翎點了點頭,“一直這樣是不錯。不過咱們這個活兒啊,最後人都會變的。也許過些日子你就不是你了。”

    說者似乎無心,然而听者有意。這一點李真也當然清楚。

    雖然現在已經是中尉李真,又是*級靈能者熾天使李真。但其實他總覺得自己還沒有完完全全地接受這樣一個世界。

    從前那個高中生所在的世界實際上是被一層溫室的玻璃板包裹著的。里面只有陽光、綠草、花朵。然而當他被迫從那個溫室里走出來,才發現世界原來是另一個模樣的。很多從前覺得無法想象的事情在真實的世界里都變得理所當然。

    但眼下他的心里還固執地保留著從前的那麼一縷陽光——這使得他總會試著用最大的善意去揣度別人的心思。即便經歷了廝殺戰斗,然而他總會覺得,這世界應當是光彩、溫馨的。雖然有很多不知所謂的壞家伙,可是……

    自己畢竟也得到了更多人的幫助。雖然那些人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也都變得老練圓滑,然而總會有一些東西使那些人還在默默堅持著吧。

    但自己也是會變的。李真清楚地知道這一點。可無論如何,還是不要變成自己討厭的那種人。

    于是他無言地笑了笑,一直同呼雁翎通過門禁走進小區,各自分開了。

    執行官的宿舍其實和學生公寓的住宿條件差不多。還處于“禁足期”的人會住在這里,熬過了這兩年的人則可以自由選擇住所。但為了執行任務方便,很多未婚的人也都會繼續留在這。只有像應決然那樣,家住在本地、又有一輛可以隨時飆到時速三百二十公里的輕爵限量版跑車的家伙才會時常往外跑。

    李真只見過一次他的車子——銀光閃閃,在陽光下就像一柄鋒銳無匹的利劍,似乎隨時可以撕裂空氣。

    他一直覺得應決然的家境應當極好,否則也不會培養出他那種面對萬事都從容不迫的態度來。只不過礙于這樣那樣的心思,他一直都沒有刨根問底——這種做法在他來看實在過于無聊了些。

    他洗漱完畢,又從冰箱里找了點兒吃的填飽吐得空空如也的胃,然後接到爸**電話。似乎是二老經過“研究決定”,打算在周末的時候請戴炳成來家里吃火鍋,要他也回去。

    李真愣了愣,含糊著答應了。然後覺得有點兒別扭——剛來到這里就這樣……不大好吧?

    不過他也不想忤逆二老的心意,再加上晚上那麼一折騰實在挺累,倒在床上不久便沉沉睡去了。

    這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早上。設定的鬧鐘是早上七點鐘,然而他六點就醒來了。外面的天還是黑沉沉的,只有提早開始工作的自動清路機發出輕微的“嗡嗡”聲。李真在床上愣愣地坐了一會兒,讓自己昏沉的頭腦逐漸清醒過來,然後一躍而起,開始洗漱。

    實際上從學生公寓的殺人事件發生之後不久,他就搬到這里來住了。那天晚上他對應決然說出了自己的決定,然後便每天被抓去惡補一大堆同保衛局相關的常識、禮儀等等。到了授餃之前的第四天,他作為一個執行官的配套裝備也被送了過來。

    因為身份的原因他一直只能在房間里試穿它們。而今天……終于可以正式地擁有它們了。

    現在擺在眼前的裝備分了三堆。

    李真穿著內衣,先套上了一件類似馬甲的東西。這件衣服是為他量身定做的,在肩胛骨的位置有兩道斜斜的暗口,隱藏在衣物面料之下。這樣一來,他以後生出雙翼的時候就用不著再脫衣服了。

    關心願以及很多身體強化的能力者也擁有類似的衣服——面料里據說加入了極細的記憶金屬縴維。這使得它在保障了柔韌性的前提下更可以隨著能力者身形的變化而擴張。在變身結束、重回正常人大小的時候,它又會變得服服帖帖、一絲不苟。

    馬甲上有一些暗格,更可以隨身攜帶一些小東西——比如另一側那堆金屬針管里承裝的試劑、北川之前給他的那種高濃縮能量條。它們可以補充體力、進行急救,還可以短暫激發能力者的潛力。但今天不需要執行任務,因此李真咂了咂嘴,把目光移開了。

    然後穿上一條緊身的黑色保暖褲。似乎是和馬甲一樣的材質,一上身就把軀體當中散發出來的熱量堅決地禁錮了起來。在溫暖的室內,他甚至覺得有些發熱。

    接下來是灰色的厚襯衣、領帶。再套上執行官的常服。樣式和軍禮服挺像,但干淨簡練了許多。除了肩章、臂章、軍種胸牌之外,再沒有多余的累贅。

    于是他將目光移到了中間那一堆東西上。槍套、掛扣、一把手槍。

    執行官是有配槍的。但他這一把里面沒子彈,似乎得今天去領。手槍是純黑色,李真早就知道它的型號︰長庚六式手槍,國內簡稱“庚六”。

    造型簡潔凌厲,5.8毫米口徑,容彈量20發。這些數據對于李真來說不陌生,因為在學生時代,他就和大多數的男生一樣對槍械一類的東西都挺感興趣。

    然而眼下這東西屬于自己了。

    他將槍套和掛扣安在了腰帶了上,然後拿起槍在手指上轉了兩圈,插進去。

    最後他拿起帽子,走到鏡子前面。看了看帽檐上方那個紫電繞蟠龍的帽徽,深吸一口氣,戴上了。

    中尉,加油。

    他看著鏡子當中那個忽然變得凌厲、嚴肅起來的年輕人,在心中對自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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