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術超能] 類神 作者:沁紙花青 (已完成)

 
mk2258 2013-4-22 22:39:10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27 75657
GGCMEAT 發表於 2017-3-11 14:21
第六十章 威嚴

    耳機里,指揮中心似乎下達了什麼指令,又有些信息浮現在目鏡上。

    但他視而不見、听而不聞。並非某種形容——他的確真切地看到了每一個文字,听見了每一個聲音,然而這些信息又統統從腦海里掠過,沒有留下絲毫印記。似乎他的頭腦已經沒有閑暇去處理額外的信息了。

    因為他現在只想著一件事……

    那是同類的召喚。

    他體會到了無窮盡的孤寂感。就仿佛自己變成了這世界上最後一個人類,站在空曠的原野之上,天際有斜陽低垂。茫然四顧,蒼涼之外更是蒼涼。

    此刻有另一人出現在眼前,向他伸出了一只手。

    而後那人交給他權柄,對他沉聲低語︰“殺光他們。”

    李真微微一愣,覺得視線變得更加模糊。身邊的光影統統化作最深沉的灰暗……現實的清冷燈光與意識中的血色殘陽混成一團,變為無數個細小而尖銳的聲音,齊聲厲嘯——

    “殺光他們……”

    “殺光他們!!”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胸腔劇烈地顫抖起來。

    血液……在燃燒啊。

    他的心中慢慢生出某種暴戾的厭惡。那是巍峨巨獸俯視苟且螻蟻之時的感受——在天然威嚴之中萌生的毀滅與殺戮的**。而他有限清醒的意識在提醒他,那同樣是類種的感受。上古的魔神以血紅雙瞳凝視著他,暴虐與殘酷的氣息充斥了他身體的每一個角落。

    于是,他再次體會到那種令人血脈賁張、令人相信自己足以與世界為敵的力量。

    這力量激活了他內體的每一顆細胞,每一顆早在前兩次的共鳴當中就變得更加強大的細胞。他仿佛見到它們一齊睜開了數以億萬計的眼楮,每一雙眸子都充滿了最深沉、最強烈的情感。

    它們肆無忌憚地憤怒起來,令無窮盡的力量充滿他每一條肌肉縴維、令他覺得自己忽然強大至無所不能,甚至能夠沖破這軀體的限制,高高升上蒼穹,在浩瀚星空、宇宙發端、時間盡頭之處冷酷地俯視眾生……

    哪怕只一眼。

    于是便是因為這一眼,這似乎從身體最深處發散出來的目光。

    他忽然變得平靜下來。

    因為他同樣看到了眼前的那個類種,與身邊的人類。

    他們身處一片小小的洞窟,隱沒在延綿群山與密林以下。他們看起來那樣相似、那樣渺小、那樣可笑、那樣無助。

    而他們同樣是苟且卑微的螻蟻而已。

    因而混沌的意識在剎那之間如潮水一般褪去,他狠狠地打了一個寒戰,重新清醒過來。但隨著那些模糊意識褪去的,還有身上因為共鳴而產生的強大力量。

    李真難以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雙手,又抬眼看了看遠處的亞當,心中驚詫莫名——

    我……切斷了共鳴?!

    他的心里一下子變得冰冷——倘若不能與亞當共鳴,自己該怎麼辦?而剛才那種共鳴,又在指引自己做些什麼?殺光自己的戰友麼?!

    但他已經沒有細細思量的時間了。因為就在他斷開了與亞當聯系的同時,那太古的生物張了張嘴。

    升騰的霧氣從那巨口當中噴出,同時還有一個意義難明的音節。聲音低沉有力,震得每個人的耳膜微微作響——這是人們第一次听到類種發出聲音。

    接著它血色的細瞳微微一縮,體表的鱗片片片開合,在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中,一團雲蒸霞蔚的熱霧籠罩了它的軀體。

    它又吐出了第二個音節。這聲音像是鼓槌重重敲打在每一個人的心頭,令人沒來由地一陣發慌。而後這慌亂的情感在胸腔當中發酵、沿著四肢百骸游走,漸漸地充斥頭腦。于是李真看到身邊的呼雁翎抿了抿嘴,托著槍身的左手指節發白,似乎在剎那之間變得緊張無比。

    這是……

    他的頭腦當中忽然跳出一個詞——威壓!

    整個世界似乎變得荒謬起來。這個詞匯,在影視與小說當中使用得最頻繁的時候便是用來形容“巨龍”。據說那種可怕的上位生物會令“卑微”的人類打心眼兒里感到畏懼,甚至會萎頓在地瑟縮發抖、任由宰割。

    然而……如今這種情況竟真實地出現在了類種的身上?

    可是自己卻沒有感到半點兒不適——此前心中或許有些發慌,但在共鳴之後似乎一切負面情緒都消失無蹤,心里清明透徹,只剩下最敏銳的頭腦與最充沛的體力。

    因而他在亞當緩緩抬起右臂的時候大喊了一聲︰“慌什麼?!”

    這豪氣干雲的話語在空曠的密室里繚繞回蕩,似乎在剎那間驚醒了不少人。而隨著他這一喊,陣地之後響起了“ ”的一聲——似乎是呼雁翎被他嚇了一跳,原本就繃得極緊的食指狠狠一勾,架設在武器平台上的長弓Z18噴出了一條明亮的電蛇。

    這一聲槍響變成了一個信號。無數殺戮機械同時轟鳴起來,帶著每一個人心中猶存的些許畏懼與羞惱,向亞當咆哮著傾瀉過去。

    長長的陣地防線之前似乎變成了火焰領域,威力巨大的各類槍械噴吐出來的火舌將附近一整片空間照得縴毫畢現。同時發揮作用的還有四個生物體力場限制裝置。它們發出低沉的嗡嗡聲,令整個洞窟之內變得干燥無比。濕冷洞壁上附著的水珠被震成了大片霧氣,每個人都感到裸露在外的皮膚變得**,仿佛有無數細小粒子在沖突激蕩,在以人類科技的力量試圖制伏遠處的那個太古的魔神。

    然而在這樣一片轟鳴聲中,李真的食指一直搭在扳機上沒有扣下去。

    因為力量的共鳴雖然已被切斷,但他仍可隱約感受到對方的情緒。

    眼下攜帶巨大動能的各類子彈在亞當的身上爆成一團,其間不但有電磁武器發射出的子彈,還有特殊的穿甲彈、爆裂彈、微型燃燒彈。因而它實際上已被一團火光籠罩,看不清面容。

    但即便遭遇此種攻擊,亞當的情緒還是相當穩定——它甚至沒有憤怒,而是有些迷茫、失望。李真覺得它仍在注視自己,倘若那是一個活生生的人的話,他甚至認為亞當會大聲吶喊︰“為什麼?”

    是啊,為什麼?

    為什麼直到此時它還沒有對自己表現出絲毫惡意?共鳴時產生的那種感覺,那種無比親切的感覺,就是這一系列反常行為的源頭嗎?可自己毫無疑問是一個人類,是一個母親懷胎十月、辛苦誕下的人類!

    為什麼自己的身上會有與亞當驚人相似的特征,為什麼它似乎又將自己當做同類?

    但在自己冷靜下來之前,意識之中的那一瞥、那種無比強烈的藐視感又是怎麼回事?

    這些念頭在他的腦海當中電光火石般閃過,甚至沒用上一秒鐘。而後亞當身上強烈的失落感再次傳來,李真猛然睜大了雙眼——

    他覺得自己弄清楚了一件事!

    那可是類種啊!至少存在于1500萬年前的太古生物!它們必然擁有悠久的生命,佔據當時整個世界食物鏈的最頂端,經歷了千百年的歲月——那樣的存在,怎麼可能表現得如此情感充沛?

    就好比一個飽經滄桑、見慣世事浮華的長者……他會不會因為一失一得而情感外露,表現得像是懵懂孩童?

    是了……就是這個“懵懂孩童”!

    此前一些令他疑惑不解的場景統統串聯在了一起——那門上的刻字。

    亞當的身高有兩米多,遠比一般人類高大。但那字卻是在三米左右的高度。倘若是一個人類在門上刻字,會刻在哪里?無疑是自己面龐的高度。

    難道類種需要踩著一個什東西將那些文字刻畫上去麼?

    而亞當身後的階梯……足有一米高的階梯。那明顯與它的體型不相稱!

    再聯想到此前它對自己那種近乎單純的“親切感”,種種類似人類“爭強好勝”的炫耀心理,以及此時那種近乎執拗的“迷茫”……

    李真抬眼望向遠處的那團人形火焰。

    它……還只是個“孩子”!

    李真愣住了。但其他人也愣住了。並非他們發現了與李真同樣的事實,而是……

    亞當從身前的火焰當中走了出來。

    明亮瑰麗、宛若鮮花怒放的火焰在這一剎那凝結成了實質。而火焰當中的金屬彈頭清晰可見,就那麼靜靜懸停在半空當中,有的撞上亞當的身軀,扭曲變形;有的凌空爆裂,**出即將燃燒起來的化學成分;還有的正旋開尾翼,以二級彈頭當中的火藥推動,噴薄出黃紅色的光亮,打算破開敵人體表的鱗甲,鑽入**之中。

    但眼下它們陡然失去了前進的力量,隨著亞當的緩步前行,一顆接一顆地被它撞落在地,叮當聲不絕于耳。倘若觀察得足夠細心,還會發現縈繞在它身邊的火焰始終與它的鱗甲隔了薄薄的一層縫隙——從來不曾近過它的身。

    毫無疑問……這是A級靈能。

    高階靈能——念力控制。

    倘若這種程度的能力出現在一個人類的身上,那麼他便會是公認的王者。

    然而此刻它的所有者是類種亞當。它抬起右臂,所向之處一切皆為靜止,便連其後飛射而至的子彈都會在剎那之間違背物理規律,停滯不前。它從火焰當中走過,于是火焰當中便留下一個人形的輪廓,又在下一刻轟然爆起,歸寂于無。

    然後它轉頭看了李真一眼,向陣線最右端的一台力場發生器走過去。

    ……它忌憚這東西!
GGCMEAT 發表於 2017-3-11 14:21
第六十一章 重力控制

    而那些四台發生器應該也的確發揮了作用——否則它的最優選擇應當是殺光面前的這些人吧!

    不少人都注意到了一點——在亞當的身後,火焰會繼續燃燒,子彈也會重新飛射出去。那麼這意味著它的念力控制似乎只對正前方有效。因而呼雁翎一咬牙,抱著她的重狙就跳出了防線。與她有同樣念頭的人不在少數,應決然、關心願這樣的近戰型能力者也都飛身而起,向亞當的後方猛撲過去。

    也是直到此時,李真才明白自己與這些經過了長期訓練的專業人士,差距究竟在哪里。

    因為他可恥地動搖了一秒鐘。

    沒有直面這太古生物時,他覺得自己無所畏懼。但當親眼見到它可以無視槍械的射擊,甚至就連穿甲彈都只能對它造成皮肉傷的時候,他才真切地感受到對方的強大。

    這種強大不同于夜鳶,不同于大地之王——無論那兩位的能力多麼令人震撼,但終究是一個人。他們同樣有血肉之軀,同樣會流血受傷。因而他有足夠的勇氣對一位王者發動舍命一擊,因為他清楚地知道即便自己死去,對方也不會安然無恙。

    然而……

    在見到那些人沖出陣線的時候,他心中首先想到的是身邊的那些人——爸媽、可松。自己終于擁有了可以算得上是美好的生活了啊!

    而眼前的敵人強大到令人心生絕望……如果自己撲上去,卻只能充當一個炮灰的角色,這樣的犧牲有何價值?

    更何況他眼下無法與它共鳴、無法再次得到那種非人的力量啊!

    但那些人也清楚地知道自己所思考著的每一件事吧?可他們還是撲上去了——沒有一丁點兒的猶豫。也許是長期的訓練令他們適應了這種無比凶險的局面,也許是他們心中另有一套自己的價值觀……

    他想起了訓練的時候,應決然對他說過一段話。

    “很多時候戰場上的局面看起來都令人絕望。但是你要記得,如果在這種絕望的情況下你不盡力而為,那麼絕望的局勢就會變成必死的局勢。倘若你不顧一切地沖上去——記住你的身邊還有戰友。你和你的戰友總會扭轉這種局勢,讓它變成敵人的絕望!”

    于是他一把抽出背後的雁翎刀,跳了出去。

    而余下的人放棄步槍射擊,轉而開啟了自動武器平台上的微型穿甲導彈系統。這東西威力實在過于強大,因而起初沒人打算使用它——這里畢竟是山體內部,一旦猛烈的爆炸造成塌方,亞當也許可以幸免,但他們這些必定有死無生。

    可如今普通槍械對它造成的傷害實在有限,唯有放手一搏。

    亞當走得很慢,就像是在閑庭信步。但李真能夠感受到它此時的情緒——它覺得有些惱怒了。力場發生器限制了它的能力,也給它帶來了足夠的壓迫感。這使得它無力發揮出超高速度,只能緩緩前行。

    在突擊者剛剛繞到它體側的時候,微型導彈系統開火了。小臂長短、兒臂粗細的穿甲導彈**出亮藍色的尾焰,轉眼之間便飛射至亞當面前。然而同那些子彈一樣,穿甲導彈在距離它一米遠的時候便像是陷入了泥潭——它們微微顫動著艱難前行,以極慢的速度向目標靠攏,卻又在下一刻被亞當隨手一撥,打著旋射向四周的牆壁,炸開大片的土石。

    實際上他們也沒打算用這種穿甲導彈破開亞當的正面防御——只是為了吸引它的注意力。至少這些導彈沒有像子彈一樣完全靜止下來,這意味著亞當的念力控制是有上限的。

    于是突擊者手中的槍響起來了。長弓Z18,電磁狙擊槍。最大射程3公里,有效射程2.5公里。此刻這種重型武器在亞當的身後噴吐出明亮的電舌,粗重的彈丸超越音速、撕裂空氣,攜帶著巨大的動能——

    終于直接命中了亞當的身體!

    兩朵血花飛濺而起——那是青色的血。巨大的力量令它微微一顫,破碎的鱗片四下紛飛。倘若這兩槍直接命中人類的軀體,那麼他必定會爆成一團血肉碎末。然而亞當的身軀強悍得超乎想象,眼下看起來就像是一個人類被小口徑手槍遠距離命中了無關緊要的部位,並無致命危險。

    但……形勢已經所有好轉。

    這意味著他們的確可以在後方對它造成有效殺傷——在它受到力場發生器的限制、變得行動遲緩的情況下……可以用遠程打擊的方式磨死它!

    于是十幾個突擊者手中的槍械同時響了起來,密集的彈頭飛向亞當毫無防護措施的背部,在空中劃出明亮的火線。

    然而……

    異變再次出現。

    子彈又一次失去了作用。

    但不是像剛才那樣,在空中靜止不動,而是軌跡忽然變得雜亂無章,就仿佛撞上了一層看不見的牆壁,歪歪扭扭地在亞當周圍兩米處,變成了一大群無頭蒼蠅。而後一部分子彈斜斜地升上高空、散落向四周各處,另一部分則飛旋著脫離了那片區域,墜落于地。

    但他們手中的槍械並未在第一時間停火,于是那些傾瀉出去的子彈便如同噴出的爆米花一樣在亞當身邊散亂飛舞,子彈密集的落地聲幾乎蓋過了響亮的槍聲。

    而那些落在亞當身邊的子彈,又會在觸地之後彈起,重新懸浮在半空,就仿佛變成了輕盈的鴻毛。

    于是所有人又意識到了另一件事。

    這類種,這名為亞當的類種……並非僅擁有一種能力。

    高階靈能——重力控制。

    另一個A級靈能。

    在人類世界當中不是沒有產生過擁有兩個A級靈能的天賦者,但要麼兩者都沒有達到王者的地步,要麼就都是類似雞肋的能力。而超A級王者則往往是那種將自身唯一一種能力開發至巔峰的人物——似乎上天注定一個人無法駕馭兩種以上的強大靈能。

    但亞當顛覆了這些人的認知。

    指揮中心很快從戰場上反饋回來的信息當中得出結論,並且迅速作出回應。根據分析,亞當所表現出來的重力控制並非僅僅改變了局部地區的整體重力,而是在同一片區域制造了多個不同的重力陷阱——因而飛射的彈頭才會在角度、強度各異的力量作用下失去平衡,改變軌跡。

    換言之,就在它身周兩米的範圍之內,也許某一片區域是重力真空,也許某片區域則則有數倍重力。

    此刻它已前行了二十米,甚至尚有余暇微微側臉,向突擊者這邊看了一眼。

    它的情緒似乎慢慢平復下來,而李真的心也在一點點變冷——因為它那種冷冰冰的平靜。之前的迷茫逐漸消散,此時它便像是一個受到了某種心靈創傷的孩童。心中仿佛滿是怒火,要將面前之敵悉數掩殺。

    亞當再次開口,低沉地吼叫了一聲。這聲音頓挫有致、高低起伏,並非毫無意義的怒吼,更類似某種語言。于是伴隨著這銅鐵摩擦一般的聲音,先前體驗過的那種惶恐感再次侵蝕每一個人的頭腦。

    它身前的炮火因此微微一滯,就變關心願這樣的壯漢都下意識地躬了躬身,似乎不堪那種無形的威壓,忍不住要雙膝落地。李真連忙扶住他的肩膀,又一把撐起了應決然,牙關一咬,厲聲道︰“咱們得上了!”

    目前的情況的確已經不是用遠程火力便能解決得了的了——細小的彈丸無法突破兩個A級靈能所構建的防護力場,唯有貼身肉搏,或許可以以肢體的力量抗衡,對其造成直接傷害。

    有人也產生了同樣的念頭。因而亞當身前的炮火停息下來。

    然後它的腳步忽然頓了頓,身形一個踉蹌,險些栽倒在地。接著它又用雙手抓了抓胸口,似乎極力想要擺脫些什麼,又想要得到些什麼。這麼一來,那詭異的威壓減輕了不少,關心願與應決然長長吸了一口氣,猛然抬起頭。

    是陣線後方的能力者發揮了作用。如果猜得沒錯,應該是他們釋放某種激素與氣體,分別改變了亞當體內的化學物質濃度與周邊的氧氣濃度。這太古的生物畢竟接近人類,這兩招竟然起作用了。

    只是B級的能力著實乏善可陳,在對付普通人的時候或許具有天然優勢,但在面對亞當這種超越了王級的存在時,某些人的能力甚至不上一支滿彈夾的突擊步槍。因而陣線之後的那兩位所能起到的作用也僅僅是牽制,更多身體強化類型的能力者則奮勇上前,直奔亞當突襲而去。

    而距離它最近的關心願、應決然、李真則沖在最前方。他們在兩秒鐘之前將作戰服上的各類藥劑一股腦地扎進了體內,眼下只覺得肌肉緊繃、心跳加速,在高速沖刺當中徹底完成了身體的異化,一金一白一黑三個人如同三支利箭一樣,在十幾秒之內便突入到亞當身前數米處。

    已經變得幾乎與亞當同高,甚至更要壯碩幾分的關心願發出悶雷一般的怒吼,披掛著一身堅固的鎧甲以頭槌向它狠狠撞擊過去。子彈也許會因為區域重力的不同而軌跡錯亂,然而人體卻要比子彈大得多。兩米的範圍對于關心願來說不過一步,更可以通過雙腳來調整平衡——按照之前三人商定的策略,只要他將亞當撞得失去平衡,短暫地遏制了它的能力,其他人便可隨後而至,對它發起狂風暴雨般的打擊。
GGCMEAT 發表於 2017-3-11 14:21
第六十二章 絕望

    李真已拔刀在手,電光在刀身上劈啪作響,幾乎令它變成了雷神的權杖。他落後關心願兩步,右手的秋水雁翎斜斜指向地面,只等亞當失掉平衡、能力暫時受到遏制,便以腰腹發力,用手中的武器破開對方的鱗甲。

    世界在眼中變慢了許多——他已進入注意力高度集中的高速狀態。他以敏銳的目光捕捉著亞當脖頸之間鱗片的縫隙、協調著自己的肢體與步伐。呼吸逐漸與肌肉的搏動同步,身軀的每一次起伏都在計算當中。他將配合一切可以利用的因素,完完全全地以自己本身的力量將那一擊加諸敵人身上——他想要向自己證明,即便沒什麼亞當、沒什麼共鳴,他依舊是李真,是那個有勇氣向一切來犯之敵發動猛擊的李真!

    至于什麼同類的召喚……見鬼去吧!

    我是人類,可不是什麼隨隨便便的怪物!

    關心願最後一次踏步向前。沉重的步伐濺起的土石煙塵在李真眼中清晰可見。他的右臂忽然斜斜地揚了起來,身軀則向左側微傾……他踏進了重力失衡的區域。但他隨即狠狠一跺腳,身子猛然躍起,依靠巨大的慣性撞擊過去。

    兩米的距離在這種速度之下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似乎在不到一秒鐘的時間里,關心願就會將亞當撲倒在地。

    然而……就在李真的動態視覺當中,關心願似乎飛起來了。

    因為亞當重新站直了身子,並且轉過頭來,右臂猛然一揚——

    高高躍起的關心願就再也沒有落地。他就那麼保持著斜向上的姿態,直直地飛上高空,並且速度越來越快,眨眼之間便沒入了洞穴上方的無盡黑暗當中。

    就像是……他跳了樓。只不過那頭頂的黑暗虛空才是大地。

    該死……改變重力啊!李真的心中一涼——他們這些人對這種聞所未聞的A級靈能都出現了一些認知偏差。誰說改變重力就只能改變地表的重力?倘若令高空某處的重力同地面的重力完全倒轉過來……

    頭頂傳來一聲悶響。仿佛有人重重墜地。而後一大片淋灕的鮮血如雨點般灑落,另有一具軀體從高空跌落——李真用余光瞥了一眼。

    關心願身上的甲冑片片碎裂,如蛛網密布。那樣堅實的鎧甲破裂到這種程度……顯然不是一個G的重力加速度所能達到的。

    而與此同時,他手中的雁翎刀已經挾著滿腔的悲憤斬向亞當的脖頸。

    一陣尖銳的金屬摩擦聲。亞當頸間的鱗片與刀身激烈踫撞,躥起的火花濺射出一米多高,李真拖著長刀繞著它的身體轉了一圈,于是雁翎刀便沿著它的脖頸劃了一道弧線。鱗甲迸裂、青銅的鮮血噴涌,這實實在在的一擊終于令它受了重傷!

    似乎是在力場發生器的作用下,亞當無法再像先前那樣維持無死角的靈能防御,在出手殺死關心願之後周邊出現了極短暫的能力真空,而便是在這一剎那的時間,更多的能力者飛身而至,各類武器向它狂暴地傾瀉出了最大火力!

    同時響起還有外圍狙擊手的長弓Z18——實際上能夠將這種重狙使得得心應手的便只有兩個人而已——呼雁翎、杜啟溪。

    粗大的彈頭險之又險地避過戰友的身軀,五連發接連命中亞當的太陽穴。于是在這短短的一秒鐘時間里,亞當被擊打得接連後退,身上血光暴綻,幾乎被突襲者們掩住了身形。

    然而在下一刻它陡然發出憤怒的咆哮,先前身邊那些散落的彈頭在剎那之間變得熾熱火紅,又在頃刻間化作滾燙的液體,狂暴地四下飛射!金屬射流在念力的操控下達到了難以想象的高速,還沒等襲擊者們抽身後退便已射進了他們的身軀。

    一些人正無視它肢體上的骨刺、試著鎖死它的四肢,另一些人則試圖將手中的一切武器送進它關節鱗甲的結合處。于是很多人立即受到了可怕的傷害——金屬射流沖進體內,隨後便因為不穩定的重力空間與肌體器官的阻礙發生了偏轉。它們在冷卻之前分成無數細小的熱流橫穿人體內髒,將其統統搗毀。極高的溫度隨後在體內形成空泡,又迅速爆裂開來……

    場地之中頓時響起一片淒厲的慘叫,又在頃刻間戛然而止。焦臭味兒四下彌漫,這將近三十人竟在一瞬間死傷過半。

    第三種靈能……

    站在遠處的呼雁翎難以置信地張大了嘴,心中終于生出久違的絕望感。

    四台定向力場發生器,足以令一個A級王者在一瞬間變成普通人,然而它竟然依舊凶悍如斯……它究竟還擁有怎樣的能力?!

    而此時李真已經遠遠退出了十幾米外,手中抓著應決然的右臂。應決然的左腿被射流波及,一大片皮肉翻卷焦臭,眼下還看得到正在逐漸冷凝的金屬顆粒。它們如同奶油上的滾水般一點一點下陷,傷口都變得烏黑干燥,流不出一滴血來。

    李真反手抓起自己的長刀,按住了他大腿上的血管,沉聲道︰“你忍著!”

    應決然滿臉冷汗,只能咬牙狠狠點頭。

    于是李真一刀切了下去。一層肌肉連著金屬殘渣被斬下來,鮮血立即汩汩涌出。他連忙取出止血劑扎進了應決然的大腿,又用泡沫修復劑將一大片傷口裹了個嚴嚴實實。

    但他都不清楚……自己做的這些還有沒有用。

    關心願的尸體就落在不遠處,雙目圓瞪,似乎死不瞑目。他用自己的一條命為大家爭取了一秒鐘的打擊時間,然而這一秒鐘……

    也僅僅是在亞當的身上造成了大片看似可怖的傷口而已。眼下它已經重新建立了靈能防御,繼續向那台發生器走過去。

    而他們這些執行官,卻只有十幾人能夠站在原地了。

    也許會把我們都殺光……

    他的腦海當中閃過這樣一個念頭。

    但耳畔又傳來槍聲轟鳴。他循聲看去,發現呼雁翎站在原地、端起她的那把長弓Z18,正一槍接一槍地向亞當射擊。射速並不快,就好像在打靶演練。射擊也並沒有產生效果——彈頭都在亞當的身邊胡亂飛舞,而後或是墜落于地,或者輕輕飄起。

    然而她神色冷靜,面無表情。似乎這便是她與生俱來的使命……必須在戰死之前射空槍里的每一顆子彈。

    杜啟溪就站在她的身邊。他側臉看了看昔日的戀人,微微一笑。眼角的那顆痣令這笑容里多了些哀傷的意味,然而從他口中說出來的話卻似乎輕松無比。

    “我想過很多種我們兩個的結局。但是唯獨沒有想過這一種。其實能死在一起……也算是個好歸宿。”然後他同樣端起了手中的電磁槍,一扣扳機……洞窟里兩支槍的聲音連成一片。

    呼雁翎微微挑眉瞥了他一眼,什麼話都沒有說。

    槍聲在洞穴回蕩,而亞當終于走到了發生器之前。六個陣線之後的守衛者飛蛾撲火撲火一般沖上去,卻在下一刻就被那雙生著骨刺的手撕成碎片。鮮血潑灑在石壁上,好似巨幅的上古岩畫。

    李真握緊了拳頭,看著地上的那些死傷者,又看了看關心願、應決然,嘶聲問︰“就這樣麼?就沒辦法了麼!”

    應決然撐起身子,眼看亞當將第一台發生器捏成了一團扭曲的金屬,苦澀地一笑︰“還有一個辦法。”

    “核彈。”

    “它不可能在百萬噸當量的核爆炸里活下來。”

    “它終究得給我們陪葬。”

    “可這是中國!”李真猛地站了起來,“這是中國!”

    “總要有犧牲!”杜啟溪听到了兩個人的對話,笑著說道,“這是一場戰爭!”

    “戰爭……”李真微微一愣,隨即吼道,“什麼狗屁戰爭!像你們現在這樣,覺得自己必定會死,就打算這麼打空每一顆子彈來等死——這是什麼狗屁戰爭!”

    溫和的外表下所隱藏的那種執拗性格終于在此刻爆發出來。他氣喘如牛,雙目圓睜,不顧其他人詫異的目光,從胸口拽出了最後一支針劑。

    針劑極細極短,黃褐色的液體被包裹在透明的工程塑料管當中——這是在他的要求下,為自己特制的一針。

    里面是經過稀釋處理的尼古丁。

    他盯著手中的針劑咬了咬牙,然後對應決然說道︰“應兄。如果你能走出去,幫我好好照顧他們。”

    應決然微微一愣,隨即喝道︰“你要做什麼?”

    李真冷笑一聲︰“困獸猶斗。”

    隨後一把將針劑插進心髒。

    應決然的下一句話瞬間變得模糊遙遠,眼前的視線詭異地扭曲起來。推進心髒里的藥劑剎那間就隨著血液遍布全身,極強極烈的痛楚山崩海嘯一般襲來。他清楚地知道這疼痛並非來自藥物作用,而是自己的身體反應——

    尼古丁在以某種尚不清楚的方式激發自己潛能的同時,又對身體造成了巨大損害。而那些因為藥物而極度活躍起來的細胞則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修復創傷,並且瘋狂吸收身體當中的每一點能量。

    他甚至覺得胸腔和腹腔里開始發空……仿佛某些在戰斗當中無法發揮作用的器官都在被分解……分解為更多的能量,強化著他身上的每一處肌肉。

    很熱……很燙……

    肌肉像是快要爆炸。這是他第一次以這樣的極端手段催發自身潛力,然而在五秒鐘之後、他從黑視的狀態中擺脫出來之後,李真明白……

    他賭贏了。

    也許這樣會留下極可怕的後遺癥,也許那些被吸收掉的器官再也無法恢復原樣,也許自己會在這一戰之後死去。然而……

    李真深吸了一口氣,看著遠處那些重傷至無法移動的戰友、殘缺不全的肢體、即將走到第二台發生器之前的亞當,身邊這寥寥數名幸存者,咧開嘴,對應決然微微一笑。

    “我啊,要試著拯救世界了。”
GGCMEAT 發表於 2017-3-11 14:22
第六十三章 腰斬

    于是雪亮雙翅在身後伸展開來。

    這是一雙翼展達到了四米的羽翼,每一片羽毛都在燈光下散發著夢幻似的柔光。它在地面上投下大片陰影,陰影當中則是幸存者們訝異的眼神。應決然見過、關心願見過、呼雁翎也見過——然而那僅僅是在極遠處的驚鴻一瞥,卻從未在如此貼近的距離上目睹這驚人的奇跡。

    它比目前地球上任何一種已知鳥類的翼展都要長,它生長在一個人類的身上……這情景幾乎令每一個人都生出了某種莫名的敬畏之情……那是因為神話與傳說的耳目濡染所牢牢根植在內心深處的某種暗示……

    這應當是天使的雙翼。

    下一刻,這雙翼開始緩緩拍擊空氣,揚起大片塵埃。四次扇動之後,李真身上的鱗甲微微開合,白色水霧在他身上升騰起來。

    這情景不久前也在亞當的身上出現過——能量在體內猛烈燃燒,于是汗液在剎那之間蒸騰為霧氣,從鱗片縫隙當中大量排出體外。

    借著雙翼提供的強大動力,李真開始助跑。他每一步都重重地踏在地面上,軍靴因為這巨大的力量與里面鋒利鱗甲的摩擦而分崩離析,化為碎片濺落于地。五步之後他覺得有勁風迎面襲來,九步之後他覺得空氣開始變得黏稠。雙翼在空氣當中猛烈顫動,每一次拍擊都要使出常人難以想象的力量——唯有如此才能抗衡因為極高的速度而產生的風阻。

    在二十米之後,慣性與自身的力量成為了他的強大武器——所過之處發出呼嘯利響,滾滾氣浪蕩開沿途一切障礙,尚未熔化的彈頭旋轉著飛濺起來,地面岩石迸出蛛網般的裂紋。

    他便挾著如此高速,平端手中的那一柄雁翎刀,以一往無前的氣勢,狠狠向亞當撞了過去!

    亞當的速度在他眼中變得很慢。他清楚地看到它轉過身,張開嘴,吐出一個沉重的音節。然而那音節在他的耳中拖著長長的尾音,如同被無限拉長的慢鏡頭,顯得有些可笑。這聲音消失,他突進到對方身前三米的距離……

    再有一步,便是對方的靈能領域。

    而亞當抬起手,血紅的雙瞳微微收縮,身邊的彈頭、碎屑、石塊統統懸浮起來,並且在一瞬間凝為一點,構成一支金石打造的長槍。

    李真眯起了眼,心中只有一個聲音——

    我是對的……

    我是對的……

    我是對的……

    我是……

    他終于突入兩米之內的靈能領域,口中爆發勃然怒吼,電光閃耀的刀鋒直刺那金石長槍的頂端。而後……

    一切皆化為齏粉!長槍沿著接觸點爆裂開來,細小的碎末旋轉著狂亂飛舞,剎那之間便在兩人身前形成一片濃重的塵霧,爆成一團錐形的雲!

    我是對的!它的靈能無法影響我!!

    伴著這發自心底的一聲狂喝,刀鋒突破眼前一切障礙,直入亞當左胸!

    兩個人終于撞擊在一起。刀刃與收縮的鱗片發出尖利的摩擦聲,電光與火花一齊閃耀,崩裂的鱗甲碎屑高速掠過李真的面龐,又將他臉上的鱗甲擊碎,露出其下柔軟的肌膚,並且制造出更加深刻的傷口。然而他推動著亞當的身軀一路向前,在對方用猙獰的雙臂穿透自己小腹的同時將它狠狠釘在了石壁上!

    轟!

    整個洞窟微微震動起來。直到此時剛才那團錐狀的塵霧才開始消散,大片砂石從極高處的洞頂下落,仿佛下了一場小雨。

    但亞當仍未失去行動能力……又或者它強悍的生命力使得它在心髒被刺穿、並且遭受猛烈電擊以後仍可苟延殘喘。它發出悶雷似的怒吼,無形的沖擊波以兩人立足點為中心向著四周狂暴擴散,地上的大片金屬碎屑在剎那之間再次化作熾熱的金屬液體,尖嘯著潑向四周。

    然而李真依舊未受影響。

    他不清楚這是為什麼,但他在先前就覺察了端倪。第一次貼身攻擊的時候,他就沒有感受到亞當身邊的重力場與念力場——在當時他認為是關心願以生命為代價,換來了一秒鐘的空檔,然而……在亞當重新發揮自己的力量,將彈頭化為滾燙溶液的時候,他仍舊可以毫無阻滯地拉著應決然飛身後退!

    他仍然不清楚這是為什麼。但這並未令他感到太過驚訝……實際上在重生並且遭遇亞當之後,能夠令他驚訝的事情已經很少了。自己在某種程度上的確不屬于人類,且與這太古的生物又會產生某種神秘的共鳴與認同感……

    也許便是這種奇特的原因,令自己可以無視對方強大的靈能。現在想來……當初轟殺大地之王的那一擊,是否也有同樣的因素在起作用?

    然而眼下他並沒有太多的時間細細思量此類問題。因為亞當的雙臂還留在他的小腹里。臂骨上與指關處豎立骨刺翻攪著腹腔里柔嫩的器官,強烈的痛楚令他眼前發黑,似乎一張嘴便可噴吐出大片內髒碎屑。但他隨即以電流麻痹神經,鎮壓了那種刺痛。

    可實際上……他都不清楚在自己現在的身體內,還有沒有腸胃這樣的器官。

    亞當的情緒在產生劇烈變化,它似乎有些難以置信,又有些進退兩難——似乎不相信李真真的會以如此決絕的方式同自己生死相搏,同時也不清楚是否應該將眼前這個類人徹底絞殺——這是李真所感受到的情緒。

    但對方的這種情緒所帶來的影響僅僅是在腦海里打了個旋兒,隨後便消失無蹤。即便知道它或許還是個“孩子”,或許對自己懷有某種原因不明的“善意”與“認同感”,然而……

    它是敵人。是殺戮了自己幾十位戰友,有可能為這個世界帶來災禍的敵人。

    李真在心中默念一聲抱歉,接著雙臂一緊,將雁翎刀狠狠下拉。同樣是比普通鋼鐵還要堅固的材質,刀刃與亞當的青銅色鱗甲相互摩擦,又在李真的強大力量下堅定而緩慢地制造出一大片不規則的傷口。

    然後他的瞳孔微微一縮,腦海當中轟鳴了一聲,幾乎就那麼愣在原地。

    眼前的情景所帶來的震撼遠超他此前的認知,他只覺一陣涼意自脊椎直沖頭腦,就連身上的鱗甲都情不自禁地猛然一縮……好似普通人類寒毛豎立。

    因為在亞當那翻卷的傷口之下,不是被撕裂的肌肉,不是蒼青色的骨骼,也不是破碎的心髒,而是……

    一排又一排,密密麻麻的眼楮!

    那些眼楮還很小,大約只有拇指的指節大小,血紅色,其上有橘黃的細長瞳孔……它們生長在鱗甲之下的一層平滑肌肉間,此時正在不停翻轉,相互擠壓。大大小小的眼球如氣泡一般上下浮動翻滾,爭先恐後地瞪視著他,就好像……無數個亞當在瞪視著他!

    極度震驚之下,李真險些松開了握著刀身的雙手。

    但一陣真實的心悸感驚醒了他。他向自己身下看去——亞當的右臂已經完全探進了他的體腔里,胳膊肘沒入翻卷的傷口之中。而他能夠感受到……它的手掌握住了自己的心髒。似乎尖銳的骨刺已經刺了進去,無力感如潮水一般席卷全身,便是電流的刺激也沒法將那種撕心裂肺的痛楚完全壓制——而這也並非某種形容。

    于是亞當握著李真的心髒,李真張大嘴、艱難地喘息著,注視著亞當的雙瞳。

    兩者靜止在石壁之前。

    轟鳴的槍聲再次響起,卻都化作背景音。彈頭與之前一樣在兩米外胡亂飛舞,沒有一顆能夠突破亞當的靈能領域。

    那太古的生物虛握著李真的心髒,張了張嘴。而後有些艱難地吐出一個詞語。

    “我族。”

    李真噴出一口鮮血,于是艷紅的液體順著亞當的臉頰流下來。他听到了這兩個字,卻不知道究竟是自己猜想的那個詞,還是某種發音類似的異種語言。

    亞當微微低下頭,雙眼貼近李真的面龐,再次發出低沉的聲音︰“為……什麼?”

    這三字像驚雷一般在他頭腦當中炸開,李真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

    它的確是在說話,它在說……漢語!

    它竟然學會了人類的語言麼!雖然發聲的腔調與帝國的標準語略有差異、更像是某種南方古語,然而……李真听懂了。

    于是李真虛弱地喘息著,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你……究竟是什麼東西!”

    亞當的瞳孔再度收縮,幾乎消失不見。李真感到了它的情緒——失落、迷茫、無奈……甚至略有些無比深沉的哀傷。而後這些情感統統消失不見,化為悄然滋長的憤怒,難以置信的驚詫。

    因為它將目光移到了李真腹部的傷口上——那里大片皮肉翻卷,露出了血紅色的平滑肌。那是地地道道的人類肌肉,沒有任何可怕的異像。

    亞當噴出了一口白色霧氣,而後松開李真的心髒。于是他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接著,亞當的雙手向下一拉——

    李真終于沒法忍耐那種幾乎超越極限的痛苦,嘶聲慘嚎起來——他已被亞當生生撕裂成了兩半。下身落地,灑下的血雨染得地表一片泥濘。如同一條浸飽了水的毛巾掉落,發出沉重地“啪唧”聲。

    同時響起的還有同伴們的驚呼——但這些聲音都變得模糊不清,好似青煙在耳畔繚繞。李真已被那種極度的痛楚折磨得快要失掉理智,只知道拼盡最後的力氣,一只手插進亞當胸膛的傷口固定了自己的身子,另一手則更深入地探進它的體腔,前臂狠狠一攪,手指猛力縮緊,又在亞當的大力推搡下……

    帶著它一連串的內髒砰然落地!
GGCMEAT 發表於 2017-3-11 14:22
第六十四章 蚩尤

    亞當的內髒竟也是蒼青色的。而它的血液如同深沉的墨汁,在半空中劃出一道弧線,隨著那些髒器劈頭蓋臉地潑到了李真身上。他無神地睜大雙眼,從血**隙當中看到了亞當的身上,有大片鱗甲炸裂開來。

    呼雁翎和杜啟溪……倒是把握了時機了啊。他想道。

    這樣的傷害,似乎連亞當也難以支撐。它的身體因為髒器的牽連拉扯而踉蹌向前,身邊的靈能領域幾乎完全消散。電磁狙擊槍在白米外的射擊當即摧毀了它的左腿關節,鱗甲與肌肉在巨大的轟鳴聲中被層層剝開,其下的細小眼球化為血肉碎末,便是那青銅一般的粗大骨骼都險些折斷。

    然而……

    槍聲停止了。

    彈藥耗盡。還能勉強活動的幸存者試圖用身邊的普通槍械攻擊它,但亞當已拖著一條殘肢大步向前,將李真身上的那些內髒一股腦地塞回了胸腹。它的身軀被槍彈打得側向一旁,一只眼楮已經變成血肉模糊的空洞,體側的鱗甲幾乎盡數碎裂,看起來淒慘無比。

    但似乎也僅僅是……看起來。

    下一刻,它抬起左手。于是令人絕望的一幕再次發生。彈頭懸空靜止,又在下一秒飛射而出,人們手中的武器悉數爆為一團碎屑,不少原本就奄奄一息的執行官終于徹底死去。呼雁翎與身邊的杜啟溪或者算是幸運——因為在槍械被飛射而至的彈頭炸開的時候,里面並沒有彈藥。于是一支支架穿透了兩個人的胸腔,又射在牆壁上——這對昔日的情侶雙雙倒地,以這種方式暫時地和解了。

    而應決然看著眼前這一幕,又看了看被亞當提起來的李真,用微微發顫的手按上頸間的通訊器。行動徹底失敗,亞當強大得超乎想象。在短短一個月的時間里它已經發生了質的蛻變……眼下的它不是任何一種常規武器所能殺死的了。

    普通人類無法接近它……因為在數百米之外似乎就會發生異變。而失掉了立場發生器的束縛——眼下它已經將剩下的三台悉數摧毀——它的能力已得到了完全發揮。

    這便是它當初在墓穴里安靜等待自己這些人的緣故吧。

    因為……它不在乎。

    也像是,它期待著這些人的到來。

    應決然想要呼叫指揮部。他所能想到的、解決這場危機的方式,便是核武器。帝國的超巨型鑽地核彈可以輕松切入山體,即便將會對周邊環境造成無法挽回的破壞……也總比放任它走出這個洞穴要好得多。

    一旦那種情況發生,在外圍防御的上千人也許就會產生變異,而幾千個變異者,再加上亞當的強大力量……

    他只覺毛骨悚然。

    但下一刻,他的心猛然下沉。通訊系統里一片噪雜的噪音,便是連目鏡上的字符都消失不見,變成一面普普通通的高強度工程塑料晶體。

    換言之,已經無法同指揮部取得聯系了!這是什麼時候事情?他近乎偏執地一次又一次地按著頸間的通訊器,然而耳塞當中依舊沒有反應。一側的呼雁翎撐起上身,向他搖搖頭,口中吐出混雜著泡沫的血液︰“沒用……我試過……”

    應決然愣了一會兒,然後平躺在地上。他看起來似乎還算完好,只在大腿上有一片可怕的創傷。然而這創傷是由鉛與銅的混合熔液造成的——他能夠感受到自己的血液里,已經充斥了過多的重金屬。剛才的動作已然耗盡力氣,于是他只能微微側臉,看向李真。

    自己要同他一起死掉了。

    就是要終結在這里麼?自己在走上這條路的時候便設想過這樣的局面……卻沒想到它會這樣快就到來了。本想做出一番事業的啊……

    父親與戴炳成,又會是何種反應?

    也許自己這一死……又會幫了倒忙吧。

    呵呵。

    于是他盯著李真倒垂的面孔,並且發現對方咧了咧嘴。像是微微一笑。

    只不過,不再是剛才那種意氣風發的笑,而是被絕望籠罩、無奈又仿佛如釋重負的笑。

    盡力了吧。這些人都盡力了。

    至少,死得其所。

    于是他也露出一個笑容來。

    亞當在緩步前行。它的軀干上仍有可怕的傷口,但此刻已被青色的肌肉包裹,不再滲出血液。它的手上提著兩樣東西——左手是李真的上半身,右手是李真的下半身。鮮血在地面上拖出長長的痕跡,一直延伸向那面微微傾斜、有高聳階梯的石壁。

    而李真感受到,它現在的情緒期待而亢奮……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那是某種,朝聖般的心情。

    他應該早已死去了——僅僅依靠自己的力量,沒有大量有機物的補充,又是被生生撕裂……早就應該死去了。

    然而亞當再一次“救活”了他。

    它與李真保持著輕微的共鳴,那共鳴催發了李真體內最後的活力,以透支生命的方式維持著他清醒的意識。盡管心髒已經停止跳動地、血液也所剩無幾,然而身體里的細胞似乎都變成了一個又一個微小而頑強的系統。它們努力吸收著空氣當中的養分,以分解自身肢體為代價,維持著他最後的清醒。

    只是……它要做什麼?

    剛才明明可以捏爆自己的心髒的。

    亞當費力地踏上第一級台階。而後,通道兩側陡然亮起熊熊燃燒的火把——似乎它們已經在這個洞窟當中等待了幾千年,而今終于有人將其點亮。伴隨這第一聲輕微的爆鳴,一連串的光亮出現在通道兩側,眨眼間便將長長的階梯映照得燈火通明。

    亞當以自己的靈能點亮了那些火把。而似乎也是因為使用了能力,它在踏上第二級台階時微微一頓。于是李真明白,倘若自己現在能夠像剛才那樣發出舍命一擊……也許這個強大的敵人就將在自己面前倒下。

    它終究是個“孩子”吧……

    它的靈能似乎無法承受這樣高強度的對抗,它終究低估了人類的力量。只是……事實已經沒法兒再假設了。

    亞當將他的上身緩緩提至面前,像是在積攢力量,又像是在以勝利者的身份陳述事實。它僅剩的那只眼楮動了動,仿佛在極力回憶人類的語言,而後發出低沉的聲音。

    “你,本可與我們,永生。”

    李真听懂了這句話。而他也一直有一個疑問。在將死之前,他想要弄清楚。

    于是他費勁地張了張嘴︰“你……其實是為了引我來到這里?”

    亞當注視了他一會,又踏上一級台階。然後說道︰“你,應當是我們的,族人。”

    算是默認了吧。李真又嘶聲道︰“……不,我是人。”

    亞當咧開嘴,第一次發出怒號似地笑聲來,仿佛金屬刮擦著粗糲的石板︰“人……你,不願做族人,那麼你……”它又踏上兩級台階,抬頭看向更高處,“就死去。”

    “你們究竟是什麼?!”李真虛弱地伸手抓住它的手臂,然而就連握緊它的骨刺都成為了奢望。亞當沒有再說話,或許是它並不習慣人類的語言,又或者它的確還是個“孩子”,沒有完全掌握這種溝通的技巧。

    它只是一步一步地走上台階,最終站在一處深藏在石壁之內的平台上。

    于是李真看到了那個東西。

    那……也是一具骸骨。

    然而遠比當初的亞當巨大。它被拼湊起來,肢體之間以木枝、草睫相連。

    它沉默地端坐于一尊石座之上,黑洞洞的眼眶俯視著面前的兩個人。然而即便是坐在那里……它也與亞當同高。

    青銅色的骸骨。

    在跳躍不定的火光之中,這骸骨通體反射著金屬的清冷光澤。它的頭上同樣生有巨角,卻不是亞當的蜷曲雙角。那角足有半米長,斜斜地直刺向前,仿若兩柄巨大的匕首。

    它有獠牙——利刃一樣的獠牙。它們叢生在頭顱的口腔當中,歷經數千年歲月依舊寒光閃耀,震懾人心。與亞當同樣的骨刺遍布全身,然而更加凌厲堅實。好像精鋼隕鐵所鑄的曠世神兵統統被熔焊到這具骸骨的身上,只要在人群中穿行一回,面前之敵便是血肉橫飛、魂飛魄散的下場。

    但眼下它肢體干癟,只有粗大的骨骼錚然挺立,散發著駭人的氣勢。

    于是李真便因為這氣勢,怔怔地沒有一絲言語。

    這便是……

    蚩尤麼?

    他曾數次想象那遠古戰神,蚩尤的模樣。卻沒有料到出現在眼前的是這樣一尊骸骨。即便死去數千年,又被分尸埋葬,它依舊在沉沉陰影當中無聲震懾著自己的心神——這樣的存在,在當年的全盛之時……是如何被打敗的?!

    他忽然弄清楚了一件事——亞當的目的。

    而後懊惱與悔恨一齊涌上心頭,絕望得令他快要窒息!

    它的確是個孩子,然而……它卻不是像人類想象得那樣無知、暴戾——它是高等智慧生物,它當然清楚自己在做些什麼!

    他們曾將亞當在收集骸骨時的種種殘酷手段視為不諳人事、狂暴不羈。但如今看來,那分明是它有意為之!

    它在廣闊的國土上留下了自己的行蹤,yin*這些人來到它選定的決戰之地,又使得地穴之上的普通人異化,只限制能力者進入此處。倘若自己猜想得沒錯,亞當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殺死自己。

    它其實是想用自己的血肉,像當初那樣令蚩尤恢復意識,再以那些能力者作為補充吧!

    而自己這些狂妄無知的人類……就真的按照它布下的局,一步步地踏入這個死地!

    幼年的亞當已經強悍如此,那麼蚩尤呢?倘若它完全甦醒……還有什麼能夠阻止它將這片土地變為類種的樂園?

    核彈、核彈哪!!

    李真在心中咆哮起來,毀滅它們!快些毀滅它們!!
GGCMEAT 發表於 2017-3-11 14:22
第六十五章 黃雀在後

    然而亞當松開了手。

    于是李真跌落在地,用手臂將自己的上半身撐起來……覺得自己像是一只喪尸。

    這也許是生命里的最後一刻,但他心中想到的不是過往種種悲歡離合,而是面前的那尊骸骨。它高踞在石座之上,空洞的眸子冷酷而麻木地俯視自己,又仿佛在發出無聲咆哮。

    當它以全盛的狀態重新踏入這個世界的時候……究竟會帶來怎樣的災難?

    然而他甚至沒法兒大聲呼喊。因為他的肺葉早被亞當的雙手刺破,擠壓氣管發出聲音已是他的極限。他自己都不相信在這種狀況下自己還能苟延殘喘地活著……去見證那凶神復活的時刻。

    亞當轉過頭,似乎看了他一眼。然後它提起了李真的下肢,雙手握住。

    看到另一個人握著自己的下肢……這情景普通人一輩子都無法經歷。然而李真此時卻做到了。這感覺相當怪異,但他快被絕望與痛楚折磨得發瘋,腦袋里現在想的竟然是——

    會不會疼?

    答案是否定的。亞當握著他的下半身走到蚩尤的骸骨旁邊……用力一擰。

    嘩啦啦一聲響,熱騰騰的血液淋在蚩尤的骸骨之上。而李真從未想到,在自己的身體里竟還有那麼多的液體。它們將骸骨的頭顱浸潤成深沉的紅色,又順著骨縫流遍每處關節,就仿佛血液具有了自己的意識。

    亞當又擰了三次,直至那肢體變得血肉模糊、骨骼粉碎。于是它將殘肢放進了蚩尤骸骨的腹腔當中。

    可怕的異變出現了。

    李真還記得自己第一次與亞當接觸時的樣子。

    當時他用一根手指搭在亞當的骨刺上,于是感覺自己身體里的力量統統被吸了過去。對方的骨骼上游走著細蛇一般的青銅色肌肉,而眼眶里則迅速生長出了兩只眼球。同樣的情景,在蚩尤的骸骨上重現。只是……與當時不可同日而語。

    沾染在它骨骼之上的、曾經屬于李真的血液,此刻像是發了瘋的霉菌。在一秒鐘之內如水洇一般擴散,又像熱鍋底的蛋清一樣膨脹——短短數息的時間便爬滿骸骨的表面、伸展出無數細小的觸手,將分離的骨骼牢牢固定在一處。

    巨大的骸骨因為這激烈的生長而微微前傾,就仿佛那上古魔神帶著無盡威嚴,森然注視地上的失敗者。

    李真試著移動自己的身體,但亞當的念力制止了他。仿佛它打算用這種方式懲罰李真——要他親眼見證自己的毀滅。

    于是他在心里嘆了一口氣。

    終究是個……孩子啊。

    就在這一口氣之後,蚩尤的骸骨已改變了模樣。它不再是干癟的古尸,而變成一具附著蒼青色肌肉的骷髏。眼球在眼眶當中詭異翻轉,腹腔的肌肉則迅速伸展,將李真的下肢包裹起來。兩秒鐘之後……蚩尤睜開了雙眼。

    它微微轉動頭顱,看了一眼身邊的亞當。

    而後者發出某種帶有歡快意味的聲音,似乎在使用類種之間的語言同蚩尤交流。

    復甦的魔神,思維好像有些遲鈍。它花了幾秒鐘的時間去理解亞當的意思,又花了幾秒鐘的時間與李真做了一次對視。

    但地上那個小小的人類並不畏懼它的目光。他昂起頭,逼視著蚩尤的雙眼,嘶聲吐出一句話︰“何必呢……你不醒過來,在史書里,也就還是咱們的祖先。”

    他仿佛覺得自己這句話相當有趣,又哈哈大笑起來。但笑聲像是氣球漏了氣,在幾聲之後變得低落微弱,只剩蛇一樣的嘶嘶聲。

    蚩尤沉思了一會兒。它還沒法行動,只能那麼俯身坐在石座之上,等待軀體重獲生機。但顯然那一刻不會遙遠,因為更多的肌肉縴維在骨節當中成型,形成一層又一層堅實的屏障。

    然而亞當似乎對這種速度並不滿意——人類的血肉之軀終究無法同生物艙里高濃度的營養液相比,哪怕是李真也不例外。它可以花十幾天的時間積累能量逃到荒山的洞穴之中,卻似乎無法容忍蚩尤也以這種速度復生。

    因而它走過去,抓起李真的上半身。

    隨後大步上前,粗暴地將李真塞進了蚩尤的胸腔之中。

    于是那個小小的人類以最後的力量說了三個字。

    “**嗎。”

    胸腔上的肌肉當即瘋長起來,將人類的頭顱徹底封死。

    蚩尤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胸口。那里的肌肉正以驚人的速度復生,只一瞬間就變得飽滿結實,宛若人類當中最健美男子的胸膛。

    但它忽然又抬起了頭,像是想到什麼恐怖之極的事情、張大嘴,發出一聲憤怒的咆哮!

    這咆哮使得亞當微微一愣。它疑惑地湊過去,伸出雙臂、似乎打算將蚩尤扶起來。

    就在此刻……

    火光在它們身上沖天而起!

    仿佛空氣在剎那之間化為氫與氧混合的氣體,純淨到極致的藍白色光焰從它們的身體上勃然噴發。極度高溫在一瞬間加熱了周圍的空氣,于是急劇膨脹的氣體向著四周狂暴擴散,在下一刻發出轟然巨響,將兩具身體高高拋上天空,又翻滾著砸向地面!

    然而事情還沒有結束。

    亞當顫抖著站立起來。火焰從它身體的每一個孔洞當中熊熊噴發,但它仍舊站立了起來。而後艱難地轉動頭顱,向墓室的正門看去。

    不知何時,那里已經多了四個人。

    當先的一人正在輕輕鼓掌。

    他一邊緩步向前,一邊向地上每一個有一息尚存、卻無力挪動分毫的執行官頷首致意。

    “令人驚嘆的一戰。我從沒想到你們這些B級能力者能夠取得如此戰果。不可思議,不可思議。”

    他一邊前行,一邊抬眼看向亞當︰“可怕的生物。你竟然還能站得起來。但是為了我們的人身安全……冒犯了。”而後他打了一個響指。

    亞當與蚩尤身上藍白色火焰在剎那之間變成了最純粹的白色。逼人的熱意滾滾而來,距離它兩米開外的一具執行官尸體頓時發出一股焦糊味兒,接著翻卷起泡,爆出一片又一片的油脂。

    而此刻剛剛復生的蚩尤也正試著站立起來。但將近1500攝氏度的高溫徹底瓦解了它新生的組織,于是它的努力只能令自己像剛才那樣踞坐于地,就再也無法移動分毫。

    強弩之末的亞當終于無法承受這樣的攻擊。它噴吐出一團藍白色的火焰,抬起右臂……然而只是令身前的一支殘破步槍在原地打了個旋兒。也許先前的它可以輕易將這火焰隔絕在靈能領域之外,但此刻它已被消耗掉了太多的力量,便是連怒吼也變成了不可能。

    于是它頹然倒地。

    來者大笑起來。他一直走到距離亞當十米開外的地方站定,像一個優雅的劇場演員那樣,躬身施禮。

    “我是尼利亞?埃里克松。”他環視地上眾人,想了想,自顧自地笑起來,“按照中國人的說法就是——承蒙江湖朋友看得起,人送綽號……紅騎士。”

    但迎接他的不是掌聲與鮮花,而是四聲清脆的槍響。隨後而至的一個中年男子手持短槍,一邊行走一邊將子彈射進周邊幸存者的頭顱。面無表情、波瀾不驚,仿佛只是在做某件無關緊要的小事。

    尼利亞惱火地轉過身去︰“艾文……你打擾到我了。”

    名為艾文的男子沉默地看了看他,然後低聲道︰“我不想浪費時間。周五是露西的高中畢業舞會,我沒法兒缺席。”

    尼利亞微微一愣,無奈地攤手︰“你真是一個好父親。”

    于是還活著的人們,都弄清了這些人的身份。

    可實際上活著的人僅有三個而已。應決然、呼雁翎、杜啟溪。那對昔日的戀人用身上攜帶的藥劑緊急處理了傷口,但也僅僅是在死亡來臨之前為自己多爭取了一些時間。肺部的嚴重穿刺傷傷害幾乎完全剝奪了他們的行動能力,眼下他們所能做的也只是撐起身子,試圖看清來者的容貌。

    紅騎士尼利亞。黑騎士艾文。另一位白人女性,應當是綠騎士芙蘭朵。至于第四個人……

    夜鳶。

    于是應決然明白了為何通訊系統在之前完全無法發揮作用——出自夜鳶的手筆。

    只是……他們是哪里冒出來的?

    此時亞當與蚩尤已經被高溫的火焰完完全全燒成了兩副骨架——就像它們剛剛被挖掘出來時的樣子。殘余的火苗在骨縫當中跳動,點燃了最後一點可燃物質,終于緩緩熄滅。

    兩具……或者說三具骸骨靜靜躺在原地,仿佛干枯腐朽的樹枝。

    于是尼利亞轉頭微笑,像是看穿了應決然的心思︰“瞧,消滅它們的活性很簡單——高溫就可以。不過還得感謝你們消耗了它們的力量。不然我可沒把握不讓自己的腦袋被它擰下來,哈哈。唔……你們一定也好奇為什麼沒有發現我們——其實更簡單。只要我們先潛伏進來,在門外找到一個岩縫藏起來就可以了。”

    他歪著頭看看應決然,又哈了一聲︰“這樣也滿足不了你們的好奇心,對不對?你會想為什麼你們的大型探測儀器也找不到我們,為什麼亞當沒有感應到我們。我這里當然有答案。但是……抱歉,事關個人**,我沒法代替那個家伙說出口。”

    他轉身朝艾文擺了擺手︰“干掉他們。”

    艾文大步走過去,走到呼雁翎與杜啟溪面前,抬起槍口。

    但他遲疑了一下子。

    因為杜啟溪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然而腳下一軟,他又跌坐回原地。

    于是他就轉過頭看看呼雁翎,露出一個微笑︰“這算不算,我替你擋了一槍。”

    呼雁翎咬牙看著他,沉默不說話。

    杜啟溪便虛弱地笑笑︰“來生再見的時候,別再說那麼傷人的話了。”
GGCMEAT 發表於 2017-3-11 14:22
第六十六章 死灰復燃

    尼利亞轉過頭咦了一聲。然後快活地拍手︰“真不錯,這種時候還能看到生離死別。”

    一直沒有說話的夜鳶忍不住皺起眉頭︰“你能不能安靜點兒?”

    尼利亞哈哈笑起來︰“抱歉,我忽視了你的感受。畢竟你也是中國人——不過這之後你就是美國人了。就像我跟你保證的那樣。”

    “誰稀罕。”夜鳶轉過頭去。隨後看到應決然拄著一支報廢了的步槍顫抖著站起來,並且從腰間摸出一柄軍用匕首。

    尼利亞懊惱地拍拍自己的額頭︰“你們這些中國人……難道就不能乖乖等死麼?”

    但應決然注視著他,無視轉而指向自己的槍口,沉聲道︰“知不知道你們在做什麼?那兩個東西——”他指向不遠處躺在戰友尸體旁邊的骸骨,“會給這個世界帶來災禍!”

    “災禍?哈!”尼利亞按下艾文的手槍,向著骸骨的方向走了幾步,隨後便因為旁邊那具被烤焦的執行官尸體散發出來的臭氣皺皺眉,“人類的存在才是災禍!你瞧……惡心的東西,骯髒的尸油……他們活著的時候更惡心。這世界上的資源本來就少得可憐,只有進化者才有資格享受一切。你,我,他,都是與那些普通人完全不同的進化者,只有我們才配在這個世界上生存下去。假如我是上帝,我會把整個世界都變成伊甸園……”

    但他的同伴顯然不樂意花時間听他長篇大論。于是槍口一抬,一槍將應決然打翻在地。

    然而這一槍是打在了應決然的大腿上。先前的傷口被炸裂開來,已經止住的血液再次汩汩流出。

    艾文皺皺眉,又補了一槍。

    但這一槍打在了應決然的肩頭。而後者咬著牙一聲都沒吭。

    夜鳶惱怒地低喝︰“夠了,你們要鬧到什麼時候!”

    艾文瞥了她一眼,深吸一口氣,走近幾步,花了兩秒鐘的時間朝應決然的額頭瞄準。

    擊發。

    一團血花爆了起來……卻是在應決然的右肩。

    艾文終于不可思議地咦了一聲。尼利亞狐疑地看看應決然︰“A級?你是A級?”

    應決然虛弱地側臥在地,臉頰埋在泥土當中,沒有力氣再起身。

    然而他卻看到了別的東西。

    于是他在嘴角露出一個微笑,讓自己仰面朝天︰“A級?我當然不是A級。不過要一個人的命可不是那麼簡單……很多時候某些人的生命力頑強得會令你覺得自己在做夢。但是偶爾做做白日夢也是好的,總好過你們這群在幻想里發癲的瘋子。強者生存的那一套竟然被你們這種宗教狂拿來當成人生信仰,真是可笑。”

    “你懂得什麼叫信仰?”尼利亞皺起眉頭,“你們這些中國人都是多神教的異端!”

    “一神,或者多神,我不懂。但是我明白另一件事——宗教的意志不等于教宗的意志。”應決然的臉上帶著嘲諷的意味,“真理之門這個名字不是代表凡人成聖的必經之門麼?然而像你們這樣,殘暴、殺戮、戕害無辜者……哪一點配得上這個名字?”

    尼利亞大步走到應決然身前俯視著他,擋住了艾文的槍口︰“你在向我說教?你可知道真理之門究竟意味著什麼?你可知道它們——”他指向地上的骸骨,“究竟意味著什麼?無知狂妄之徒!”

    “夠了,尼利亞!他只是在拖延時間罷了!”始終沉默著的綠騎士芙蘭朵猛一揮手,尼利亞身邊的影子便像是被什麼東西拉長,一把將他拽去一旁。而後那個女人的雙手再一並攏——

    應決然身側的陰影像是有了生命,飛快攀上他的脖頸,並且狠狠壓了下去。仿佛有一只手掐住了他的脖子,他的臉瞬間漲得通紅,喉嚨里咯咯作響,像是下一刻頸椎便會被掐碎。

    應決然試著伸手去抓扣在脖頸上的東西——然而那只是一片陰影。他無處借力,只能圓睜著眼楮張大嘴,手指在脖頸上摳出一道又一道的血痕。

    杜啟溪與呼雁翎始終沉默著注視眼前的一切,並且真切地感到生命力從體內飛快流逝。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感覺從未如此真切,他們所能做的最後一件事就也許是從腰間拔出戰術匕首,在承受像應決然一樣恥辱的死法之前了斷自己。

    但……杜啟溪的手停在了腰間。而後輕輕眨了眨眼,好確定自己的視線不曾模糊,意識仍舊清醒。

    因為他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洞穴里其實並不如何陰暗,也並不如何明亮。執行官們最初將照明設備安放在靠門一邊的牆壁上,只能照亮大半個石室,而之後的空間則一直隱藏在沉沉暗影當中。在亞當踏上台階點亮後壁通道上的一排火把之後,整個洞窟的原貌才算在眾人眼前顯現了出來。

    但紅騎士的火焰攻擊產生了巨大氣浪,台階通道上的火把大部分被熄滅,因而光線重新暗淡下來。亞當與蚩尤干枯的骸骨就躺在明暗交界處,陰沉沉的看不大清楚。

    它們身上的火焰早就熄滅,一直在升騰著淡淡的青煙。

    杜啟溪看到的是,那具蚩尤骸骨上的煙氣忽然消失了。

    好像有人往煙頭沒掐滅的煙灰缸里倒了水,裊裊的煙霧斷了根,在慢騰騰躥到空中盤旋了一陣子之後,就消散不見。

    然而奇怪的是,亞當的骸骨之上仍是原樣。

    他因為這異象而愣了兩秒,隨後又听見應決然發出一陣猛烈的咳嗽聲,就好像被人放開了脖子,死里逃生。

    綠騎士芙蘭朵終于也咦了一聲︰“……怎麼回事?”

    不是她手下留情,而是靈能失去了控制——與陰影之間的連接被切斷了。這種感覺相當莫名其妙。異能或者靈能這東西實際上類似某種本能,人幾乎無法像持槍扣動扳機一樣有意識地令它發揮作用,大多數的時間都像是呼吸或者消化那樣無意而為之。

    就好比一個人打算抬起手臂,于是肌肉群一起發力,手臂就抬起來了。但你沒法兒真切地分辨出是哪一根肌肉縴維出了多大的力,也沒法以自己的清醒意識命令某一根或者某一片肌肉動起來。

    靈能也是如此——想要讓那邊陰影動起來,它也就動起來了。

    但就在此刻,陰影脫離了自己的控制——這感覺像是肢體癱瘓了。想要抬腿,然而肌肉群壓根兒沒反應。

    她下意識地看了看自己的雙手,听見紅騎士尼利亞嘲諷地說道︰“哈!你還真是一只蟑螂……”

    然後聲音戛然而止。

    他的腦袋出現在十米開外。

    在空中。

    尼利亞本人似乎也對這種事情感到不可思議,他的雙眼還眨了眨,又張張嘴,似乎打算詢問一聲究竟發生了什麼。接著看到自己無頭的軀干在地上站了一會兒……噗通一聲,倒在地上。

    其實眼下的狀況是,他的腦袋被一只手握在掌心。

    那可怕的情景似乎將他嚇壞了。于是頭顱的下顎陡然垂去下,眼楮直愣愣地瞪著——就好像油畫家愛德華?蒙克那那幅著名畫作《吶喊》里面那個驚恐的人。

    握住這頭顱的手掌之後是蒙著一層青銅色薄皮的臂骨,臂骨生在一具高大的身軀之上。它矗立在昏暗的光線當中,挾著無盡威嚴俯視每一個目瞪口呆的人。

    蚩尤站了起來。

    將近四米的身軀帶來無窮盡的壓迫感,即便此刻它骨骼嶙峋,然而巨大的身形仍舊使它的威壓不減半分。它的胸腔重新封閉起來,薄如紙片的肌肉緊繃在骨骼之上,將胸腹里的骸骨緊緊包裹。細小的銅蛇在身軀上不斷游走,身周的空氣發出低沉嘯響,仿佛正被一個巨大的空洞不斷吸入進去。

    它低下頭看了看手里的頭顱,張開嘴。利齒鋒銳如刀,寒光閃耀。于是它將那頭顱塞進嘴里——一陣清晰可聞的脆響,鮮血淋灕而下。

    芙蘭朵發出一聲尖叫,身體在身後陰影的拉扯下陡然飛退出十幾米,雙手奮力一張——

    蚩尤巨大身軀之後的陰影便如幽暗的浪潮撲上了它的身體,化為一件無形的斗篷,將它牢牢禁錮在原地。

    而夜鳶與艾文也意識到最不可能卻又最可怕的事情發生了。他們兩個同時飛身後撤,施展出了自己的全部力量。蚩尤的身上頓時變成暗紅色,仿佛它的肌肉與骨骼原本就是金屬的質地,又被加熱到了接近熔點的溫度。游走的銅蛇化作熾紅的流體,在骨骼縫隙當中來回穿梭,並且開始一滴滴地向地面灑落。

    夜鳶甚至還有余暇大喊一聲︰“它在吸收空氣!”

    事實的確如此。蚩尤站立的地方,風聲已經越來越大,甚至在幾米之外都有滾滾煙塵向它聚攏。那些塵土與氣流灌注進身體的空腔之中,又在一瞬間化為復雜的化學物質,一點一滴地補充著它復生所需的能量來源。

    亞當的生命力已經刷新了人類對于生命體的認知,但更沒人能夠想到,完全體的類種,竟然比亞當還要恐怖成百上千倍!

    于是艾文丟掉了手里的短槍,仰頭發出一聲咆哮!巨大的聲音在洞窟之中回蕩,空氣陡然化作無數紊亂的湍流。蚩尤周圍十米的範圍之內,塵土沙石在剎那之間靜止下來,而後向四射狂暴飛射。

    與它們一同離開那片空間的還有正被蚩尤吸納過去的氣體——空氣在一秒鐘之內從這片三百多平方米的區域抽離,並且在靈能的控制下形成一片廣闊的真空區域。

    這是他們在倉促之間所能想到的最優解。

    地球上的大多數生物都要依賴氧氣生存,不少化學反應也需要空氣當中的各類成分作為催化劑。那麼制造一個沒有氣體存在的真空,也許能夠遏制蚩尤的復甦!
GGCMEAT 發表於 2017-3-11 14:22
第六十七章 果斷賣隊友

    這種應對方式似乎起了作用。真空形成的那一瞬間,巨大的蚩尤便惱怒地吼叫了一聲。它當即邁開雙腿,一步跨到應決然的身邊把他抓了起來。

    人類在真空當中大約可以保持15秒的意識,維持30秒的生命。然而應決然的身體原本就布滿創口,外界氣壓瞬間下降為零,軀體當中的血液便如噴泉一樣飛射而出。此刻又被蚩尤的巨爪蠻橫抓起,那些血液又一股腦地濺射向它的胸膛,化成它重塑身軀的能量。

    但蚩尤顯然不滿足于那些血液,它要將應決然送進口中。

    然而在人類的頭顱剛剛接觸到兩排森然利齒之時,它的動作忽然停住了。這一停,身上游走的熱流也像是失去了意識……嘩啦啦一聲響,一大片粥狀的物質落到地面上,濺得到處都是。

    它握著應決然噴血的身子,顯得猶豫不定。似乎很想把它吃進嘴里,卻又有什麼力量阻止了它。

    于是它愣了一秒鐘。

    就在這一秒鐘的功夫,艾文雙手一揮,一片刀鋒般的透明氣刃從真空之外直射向蚩尤的頭骨——

    蒼青色骨骼無聲爆裂開來,大半顆頭顱化作片片碎屑,挾著少量乳白色的腦漿沖上天空。這凶狠一擊令艾文本人也愣了一下——他從未想過蚩尤的骨骼會如此脆弱。但蚩尤似乎也被這一擊打醒,一把將手中的人類甩了出去。

    鮮血四溢的身軀撞在石壁上又跌落地面,脖頸轉了720度,一動不動。

    一擊建功,艾文再度發力。密密麻麻的氣刃破空而至,雖然更加細小,卻更加密集——它們襲向蚩尤的每一處關節,要將它在真空當中分尸。

    然而這一次,攻擊徒勞無果。蚩尤發出無聲長嘯,地上灑落的粘稠液體再度化為蠕動的細蛇重新攀上軀干,眨眼之間就將骨骼的結合處包裹得嚴嚴實實。而氣勢洶洶的鋒刃便如泥牛入海,撞在它身上之後化成細小的氣流,被悉數吸進體內。

    艾文紅了眼,用英語向夜鳶咆哮︰“你不是自夸能熔化鋼鐵麼!熔化它啊!”

    夜鳶當即回敬道︰“蠢貨!沒發現它能限制我們的能力麼?!不然剛才是怎麼回事?!”

    綠騎士芙蘭朵一邊矮身奔向後方的陰影之中一邊大喊︰“都給我安靜點!把它引過來!”

    但這一點並不用她操心——因為只剩下半顆頭顱的蚩尤已經邁開了大步,狂怒地向他們撲過去。將近四米高的巨大身軀跨越十米的距離只用了兩步。艾文的真空領域無法跟上如此速度,便試圖在空中制造高度壓縮的氣牆延緩它的行動。然而蚩尤僅是低頭發力,狠狠一撞——

    轟然巨響傳遍整片空間,無形氣牆化作飛旋的氣流四下逸散。蚩尤奔跑三步,飛躍而起,凌空下擊,接連擊穿艾文再次布下的六層氣壁……

     !!

    黑騎士艾文便被足有一米長的巨大腳掌踏成一灘肉沫。

    于是蚩尤立在原地,自口中噴出一團雲蒸霞蔚般的水霧來。

    黑騎士的殘肢被它緩緩吸收,身上的肌肉更加飽滿。然而夜鳶的異能不斷地提高它身上的溫度,令這進程總是惱火地被迫中斷。它身邊的空氣因為高熱而微微扭曲,纏繞在身上的大片陰影也越來越濃重——這里原本就是洞窟中最黑暗的角落,綠騎士的靈能一時間發揮到了極致。

    但正如夜鳶所說,蚩尤的身體當中,有某種力量在削弱著她們的能力。

    似乎蚩尤本身也對自己的狀況感到有些不滿。身上的溫度在緩慢而堅定地提升,一些新生的肌肉開始變得焦臭。它試圖取吸收地上另外的一些尸體……可自己又像是落進了某個陷阱。

    黑騎士艾文臨死之前所處的位置位于陰影當中,而它跳了過來,于是被綠騎士牢牢束縛在原地。

    它試著發力,掙脫那種束縛。但身體忽然微微一僵。

    剛才的情況再次重演……大片新生的肌體開始脫落,身上的暗紅色陡然變成熾紅。只剩下一半的頭骨缺口處幾乎變成溶液,順著它的臉頰向下流淌。殘余的腦漿在大碗一樣的顱骨里沸騰起來……但盡管如此,這太古的魔神竟然依舊沒有倒下!

    可夜鳶與芙蘭朵已經抓住了這個機會。

    細小的陰影將地上一片巴掌大小的金屬碎片彈起,更多蛛絲一般的暗影則將它抓住懸浮空中,而後宛若彈弓的弓弦,猛然後拉至四米開外。

    陰影形成的弓弦陡然一松,被夜鳶加熱至半熔狀態的金屬呼嘯著撕裂空氣,正中蚩尤的大半顆顱骨!

    終于爆裂開來。

    那半顆顱骨終于在猛烈的沖擊下化作熾熱的熔液,一股腦地濺到了之後的牆壁上,發出嘶嘶的聲響。而後冷凝下落,成為一幅暗色的岩畫。

    而那巨大的身軀在原地呆立片刻,轟然倒下。塵埃滾滾飛揚,直到幾米外之外才完全消散。

    夜鳶與芙蘭朵對視一眼,在兩秒鐘之後意識到……

    她們活下來了。

    從那凶神的手下撿回了一條命。

    她們當然還有許許多多的疑惑——比如為什麼它沒有像亞當那樣使用靈能而是一直依靠身體的力量作戰,為什麼它會出現兩次怪異的呆滯使得她們有機可乘。然而那些疑問此刻被充滿了身體的劫後余生的幸福感所掩蓋,又在潮水般涌來的疲倦當中消失得一干二淨。

    兩個人很想就就那麼坐倒在地喘息上十幾分鐘,但顯然不是時候。因為一架蛛型機器人從門外爬了進來。夜鳶在第一時間里抬起手將它熔成了鐵水,芙蘭朵則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跳起來︰“你——竟然放它進來了?!”

    夜鳶雙眉一豎︰“別沖我大呼小叫——剛才那種情況你還指望我保持電磁屏蔽?”

    “該死該死該死!”芙蘭朵大步向亞當的骸骨走過去,“也許它拍到了我們,我們得趕緊離開這兒!帶上這個小家伙,大的……該死,大的只能留給中國人了!”

    她走到亞當身前,從背後取下一個壓縮包裹,雙手一抖,便伸展為一條長長的儲物袋。然而身後的夜鳶一直沒有回應她,于是她轉頭看了一眼。

    卻發現那個中國女人忽然邁開步子向洞窟門口飛快跑去,還在經過蚩尤骸骨身邊的時候一俯身,似乎是抄起了一塊骨骼碎片。

    在她喊出那句“你去哪里”的時候,夜鳶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

    她沒弄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疑惑地看了看洞口,又低頭看了看自己腕上的表盤。

    然後手里的東西一下子掉落在地。

    表盤上,…紅光刺目地亮著。

    這種探測儀當然不會將佩戴者自己顯示在上面。那麼那三個光點……她看了看不遠處的呼雁翎與杜啟溪。他們快要死了,只有微微開合的雙眼證明他們一息尚存。至于更遠處的應決然——頭顱詭異地翻到了背後,顯然早已是一具尸體。

    冷汗一齊從全身各處的毛孔里涌出來,仿佛忽然之間墜入萬年冰窟。綠騎士芙蘭朵艱難無比地抬頭,看向幾十米開外的蚩尤骸骨。

    破碎的脖頸處,有什麼東西正在生長出來。

    在她吸入第一口氣的時候,脖頸當中露出了黑色的毛發。

    在她將這口氣呼出之後,她看到了毛發之下的人類皮膚。

    在她壓制了內心的極度恐懼,勉強邁出了第一步的時候,一顆完整的頭顱定型了。

    在她調整了方向、向洞口邁出第二步的時候……

    蚩尤站了起來。

    浩瀚如山岳汪洋的無盡威壓在這一刻勃然爆發,似乎每一縷空氣當中都浸透了恐懼與臣服的意味,宛若來自星空蒼穹的如獄威嚴蠻橫狂暴地橫掃一切,令每一個普通人類都艱于呼吸、身體癱軟,仿佛背負了萬鈞重擔,只想雙膝觸地、頂禮膜拜!

    于是……芙蘭朵跪在了地上。

    而後顫抖著抬起頭,透過眼眶里模糊的汗水看到了新生的蚩尤。

    依舊是那高大無比的身軀,然而……

    擁有一顆人類的頭顱。

    那是不應當存在于現實當中的面孔。他的臉龐如刀削斧砍,肌膚如萬年堅冰。深邃漆黑的雙眸宛若最純淨的寶石,瓖嵌在微微凹陷的眼窩當中。

    倘若這面孔出現在一尊大理石雕塑之上或許合情合理,然而此刻生在骨刺猙獰的蚩尤身軀之上……

    卻令人無法不從心里生出無盡敬畏。

    新生的蚩尤緩步走到芙蘭朵的身前,巨大的陰影將其覆蓋。她試著鼓足勇氣使用自己的靈能,以期換來一線生機,卻只能令身前的陰影微微顫動。

    于是她听到了低沉的聲音。

    “這里不是你們該來的地方。這東西,也不是你們可以駕馭得了的。你這個……”聲音陡然變得粗重響亮,仿佛另有野獸般的怒號與它發生了共鳴。變了樣的聲音震得芙蘭朵耳膜嗡嗡作響,像是有兩個人共同說出了下一句話——“愚蠢的人類!”

    新生的蚩尤微微一愣,皺起眉頭。他似乎對那粗暴的共鳴相當不滿,卻又顯得無可奈何。因而只得深深吸了一口氣,發出雷鳴般的聲響,繼續說道︰“現在,你走出去,找到通道里的特殊安全部隊士兵投降。那麼我就不……”但那種野獸般的怒吼再次傳來並且變得更加洪亮,竟生生在他的聲音里插入了一個字︰“殺了你!”

    這聲音一落,巨掌便挾著利嘯的風聲陡然劈下,卻又在距離地面半米處停了下來——那是蚩尤用另一只手牢牢抓住了它。

    然而之下的芙蘭朵,頭顱已然爆成一團血沫。
GGCMEAT 發表於 2017-3-11 14:23
第六十八章 嘩變

    新生的蚩尤看了看地上的無頭尸體——飽含營養物質的血液橫流,由大量有機物所構成的軀干仿佛最誘人的美食。那是……可以令自己變得更加有力、更加完整的東西。

    但他接連向後退出了三步。

    洞窟里終于安靜下來,只有一地殘肢證明這里曾經發生過無比激烈而血腥的戰斗。門口再次傳來輕微的金屬踫撞聲,一只蛛型機器人攀在岩石之上,小心翼翼地探出一個攝像頭。

    蚩尤轉過頭,看了它一眼。

    于是機器人像是受了驚,飛快退走了。

    接著寂靜空曠的大廳里響起微弱的噪聲——來自執行官們耳邊的通訊終端。三秒鐘之後一個聲音響了起來︰“……呼叫,呼叫,報告現場情況。呼叫,呼叫,報告現場情況。”

    低低的呻吟聲。已經快要失掉意識的呼雁翎吃力地抬手按上脖頸,然後低聲道︰“呼雁翎在線……收到。”

    “報告現場情況。”

    她沒有立即回話,而是努力撐開眼,看了看不遠處的蚩尤……

    或者說……李真。

    而後者也在看著她。漆黑的眸子沒有任何情感,仿佛在注視一具尸體。

    呼雁翎咳著血沫,虛弱地問道︰“你……是李真,還是蚩尤?”

    對方閉上了眼楮。五秒鐘之後又睜開來︰“我……是……”

    “不……現在不行。”

    “也許……我還可以試一試。”

    “雁翎,我還可以試一試。”他的臉上出現了略微痛苦的神色,仿佛在忍受著莫大壓力,“我還要試一試……別讓他們進來,會變異。”

    呼雁翎愣了愣。隨即點點頭,調整自己的頭盔,將其上的微型攝像頭對準了那個敵我不明的存在。然後在終端里說道︰“情況很復雜,但我們還可以做最後的努力。如果影像被中斷,我認為……有必要對此地進行核打擊。”

    李真發出粗重的喘氣聲,對著呼雁翎的攝像頭張了張嘴︰“我是李真……現在是李真……我附議。蚩尤就在我的體內,或者我就在它的體內,我在試著消滅它。如果不成功,我附議進行核打擊——不要心存僥幸,它遠比我們想象得可怕……”

    于是這影像通過一處又一處通訊節點,被傳回指揮總部。

    戴炳成面沉似水,端坐在監控器之前。

    幸存的兩位執行官建議在行動失敗之後進行核打擊……竟嚴峻到了如此地步麼?他當然看到了現場的情況,也便是因此,才沉默了十幾秒鐘,一言未發。

    算得上……全軍覆沒啊。

    在通訊中斷之前還有半數的執行官尚存,然而眼下竟然只有兩個人能夠開口說話?亞當似乎已經被*掉了,但怎麼又跑出了一個蚩尤?它又怎麼會和李真融合在一起?

    一連串的疑問在他腦海當中炸響,在波瀾不驚的外表下,實際上是一顆憤懣得快要爆裂開來的心。

    南方基地!

    這次的事情當然是自己發現、自己主導的。而那些人便是因為這個緣故,只派出了六個能力者與幾百雞肋似的特殊安全部隊士兵。倘若當初能再增援兩個*級,情勢何至于淪落到如此境地!

    他們不想用南方的犧牲成全自己的政績……呵呵。倘若真的行動徹底失敗、到了不得不動用核武器的地步……

    我讓你們一個也脫不了干系。

    他霍然起身,在原地走了幾步。而指揮部的軍官們也就沉默地看著他,直到一個負責外圍警戒的軍區中校沉聲說道︰“戴局長。情況不容樂觀啊。事到如今,您應該向我們解釋一下,那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戴炳成瞥了他一眼︰“不是你該知道的事情,不要多問。”

    中校語氣一滯︰“你!”

    他的副官開口道︰“戴局長不方便說,我們可以理解。但既然你們的人只剩兩個,看起來又失去了戰斗力——那麼就應該慎重考慮他們的建議。如果情況真有說的那麼壞,我建議立即進行核打擊,而不是冒險等待他們失敗。”

    中校站起身,緊盯著戴炳成︰“我是同樣的看法。雖然你是現場指揮官,但特別事務府與我們不屬于一個系統。你們的事情我多少听說過,所以,我也能夠了解當前局勢有多麼危險。如果你沒有意見的話,我現在就要將這里的情況向更上層上報,同燕京方面取得聯系,申請核武器的使用權限。”

    戴炳成踏一步,臉色陰沉得像是要滴下水來︰“我說要等,就是要等。但是要現在進行核打擊,我不同意。”

    中校冷冷一笑,轉身向門外走去︰“一個少校沒資格這樣同我說話。”

    然而槍械上膛的聲音響了起來。他停住腳步,轉過身。

    發現戴炳成用一支手槍對準了自己,一字一頓地說︰“你是要嘩變嗎?”

    話音未落,指揮部里另外五名軍區部隊軍官也已掏出了自己的配槍指向戴炳成,並且厲聲喝道︰“放下武器!”

    中校嘲諷地笑了起來︰“你的人只剩兩個,還都在山里,你打算怎麼做?而且你要弄清楚一件事——我並不需要服從你的領導,我僅僅是來配合你行動。現在特務府的人全軍覆沒,我要臨時接管現場指揮權。”

    戴炳成注視他一會兒,忽然冷笑起來︰“奪權?你?好。既然你已經說出口,那麼現在我就要執行戰場紀律。陸軍中校甦應台,意圖陣前嘩變,我有權力將你就地處決。”

    中校寒聲道︰“你試試看。我保你踏不出這個門。”

    但下一刻,他微微一愣,難以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胸口。

    胸前的兩枚銅質紐扣不見了。

    不是遺失在了某處,而是……深陷進自己體內。

    于是他張了張嘴,頹然倒地。

    鮮血從創口汩汩地涌了出來。在倒地聲響起的瞬間,扣動扳機的聲音也響了起來。然而是空倉掛檔聲。五名軍官呆立當場,試著再次扣動扳機。

    但戴炳成已經走到副官的身邊,從他的手中一把奪過手槍,向下一轉——細沙一樣的銅屑從槍口流了出來。

    “現在你接替甦應台的職務。”戴炳成沉聲說道,“或者我同樣執行戰場紀律。我重申一遍我的命令——與燕京方面聯系,申請核武器使用權限,全軍撤出警戒範圍以外。一旦執行官任務失敗,再進行核打擊。了解了麼?”

    對方摸了摸自己胸前的銅質紐扣,又看看其他四個人,顫聲道︰“你是……”

    戴炳成冷漠地看著他︰“看起來你知道得不少。但是我說過,不該知道的事情,不要多問。”

    副官張了張嘴,終于點了頭。

    半小時之後,呼雁翎耳邊的通訊終端里再次傳出聲音。

    “請求已通過,隨時報告現場情況。一旦行動失敗,核打擊將在三分鐘後到來。”

    呼雁翎終于覺得提在心頭的那口氣可以吐出來了。于是她說︰“已收到。”

    隨後昏迷過去。

    而李真,或者說蚩尤,已經在原地站了半個小時。

    于是數公里之外的人們,也就看著他在原地站了半個小時。

    有無數紊亂的氣流環繞著他的身體,一吐一收間激蕩得周圍塵土飛揚。他很想讓“自己”徹底地安靜下來,然而身體里另有一股意志。

    也就是在這段時間里,他弄明白了一件事。

    本是一件在從前可以當做冷門趣聞來作為談資的事情,卻在此刻令他覺得焦躁不安。

    人類的腸胃里,同樣有大量的神經細胞,大約是8到10億個。幾乎與人類脊髓的神經元細胞數量相當。它們控制著感覺、運動、分泌、連接等多種功能,因而被稱作“腸腦”。

    以前他會想,這些神經細胞,會不會在腸胃里形成另一個真正的“大腦”。直到今天他終于知道,在類種的身體里……似乎是可以的。

    盡管它現在還沒有生出消化系統這種東西。實際上那種意志來源于它堅不可摧的骨骼。仿佛骨骼的空腔當中重新生長出了腦細胞,在試圖與自己爭奪身體的控制權。然而某種力量,某種自己也無從知曉的力量遏制了蚩尤的意志。

    似乎便是同一種力量令自己可以無視亞當的A級靈能,令自己可以讓蚩尤僅能憑借身體作戰,令自己有限度地控制著蚩尤的靈能,試著去拯救應決然。

    盡管眼下看來失敗了。

    但是……自己究竟為什麼會有那種力量?自己究竟是……什麼?

    在這勉強佔據了身體主導權的半個小時時間里,他體會到了很多東西。一些模模糊糊的記憶片段,零星的只言片語。然而體內深藏的另一股意志意志在躁動著。

    它試圖復生。

    又過了半個小時。李真動了。

    他邁開步子,緩緩走到紅騎士的無頭尸首前,把它撈了起來,慢慢送到嘴邊。

    這一幕被呼雁翎頭盔上的攝像頭捕捉、傳輸到戴炳成面前的屏幕上。于是他的心猛然一跳,右手向旁邊的話機移過去。

    但屏幕上的李真停了下來,似乎經過一番猶豫,他又將尸首放在自己的胸口……狠狠按了進去。

    吃掉,與吸收。

    這兩之間的細小差別令戴炳成皺起眉頭,右手停在話機上,沒有將它拿起來。

    人體的補充,令那巨大的軀干很快變得飽滿豐潤。

    于是它再次停在原地。

    更多的記憶,更多的情感,更多的訊息。

    而後……

    那身軀開始膨脹。像是胸腔里有一團氣體正在脹開,青銅色的肌肉被撐得近乎透明,露出其下一具血肉模糊的身體來。

    而在更加微觀的層面上,正發生著以億為基數的戰爭。

    億萬顆細胞正在爭斗——它們相互吞噬、彼此同化,在每一秒之內都有上百萬顆細胞死去,又有上百萬顆細胞新生。在兩種意志的操控下它們勢若水火地相互殺戮,產生大量尸體,而尸體又被迅速分解,變成新的養分。

    巨大身軀周圍的風聲呼嘯越發強烈,滾滾煙塵幾乎將它完全遮掩起來。

    一刻鐘之後,風聲陡然歇止。
GGCMEAT 發表於 2017-3-11 14:23
第六十九章 轟殺至渣

    屏幕之前的戴炳成也好,那些心懷怨念的軍官也好,都情不自禁地倒吸一口涼氣。

    因為李真從那蚩尤的身軀里……掙脫出來了。

    實際上並未完全分離。

    他赤身**,體表還有烏黑色的液體滴落。兩手攀在蚩尤的胸口,雙腳化在它的腰間。像是那具巨大身軀之內還有什麼力量試圖將他拉扯進去,而他則在奮力抵抗。

    下一刻,蚩尤的胸膛上陡然裂開兩道縫隙。

    一對巨大的橘黃色眼眸與他做了一次對視。

    接著蚩尤生滿猙獰骨刺的雙臂一把抱住了他,骨刺深深扎進他的體內,微微顫抖,像是在以極大的力量試圖將其重新塞回去。

    李真似乎又抬起頭,說了一句話。這聲音模糊不清,但監控器同時將其還原。

    那句話是——“你想要我吃了你?”

    另一個聲音從那身軀當中發出︰“你還不是它們!”

    于是李真露出一個笑容。這笑容在監控器的顯示屏上因為光線原因而模糊不清,看起來猙獰陰冷︰“你猜猜看,猜猜看……”

    他插顫抖著將身子一挺,一只腳完全從軀干的體內抽了出來︰“猜猜看我剛才為什麼要吃掉那個人?”

    那身軀沒有再發出聲音,而是胸腔一張,從中裂開一張大嘴,肋骨作為利齒,想要將他死死咬住。

    然而李真一把撐在兩只眼楮上,十指如鋼 一般插了進去。

    “據說你們很難被徹底消滅……呵呵呵呵……銅的熔點不超過1100度,你們那個時候,當然沒法兒達到那麼高的溫度。鐵的熔點是1500度……但是顯然這也沒法兒徹底殺死你們……”

    “所以你猜猜看,我吃掉那個人……是為了什麼?”

    監控器之前的軍官忍不住叫了起來︰“說這些沒用的做什麼!?他想要做什麼?!”

    戴炳成看了他一眼,沒說話。但原本擱在話機旁的手卻收了回去。

    然後輕輕地、如釋重負般地出了一口氣。

    李真已經將雙腳完全地從那身軀當中抽離,腳面上裸露的肌肉吸收了烏沉沉的血液,飛快變得光滑平整。

    于是他大笑起來︰“因為有你的幫助,我們都可以吸收那力量呵!而且十分不幸,眼下的你沒法兒使用自己的力量,而我……卻可以把你……轟殺至渣啊!!”

    這帶著濃濃港漫風格的最後一句話從顯示器里傳出來,在場的人卻都沒有發笑。實際上倒是有人皺了皺眉,不理解為什麼在這種時候,那個家伙會說出那樣玩笑似的話語。

    然而下一刻,他們就統統瞪大了雙眼。

    因為……李真的雙臂上忽然燃起了滔天烈焰!

    那火焰在一秒鐘之內由橙黃轉為幽藍,又由幽藍轉為熾白,沿著他的雙臂直撲向蚩尤的身軀,將它完完全全地包裹了起來。瞬間的高溫令蚩尤的雙臂微微一縮,卻也失去了力量。于是李真將上身一挺,便如同一條游魚一般從它的“懷抱”里躥了出來。

    然而蚩尤並未失去行動能力,它當即大步向前雙手狠狠地抓了過去。

    李真也就伸出手臂,同它撞在一處。

    地面塵土飛揚,火舌亂舞。但就在那火焰當中,卻又出現了別的東西——仿佛數條明亮的光鞭一閃而過,劈頭蓋臉地抽向蚩尤的軀干。

    李真的身體上又出現了明亮的電光。那些電蛇順著他的雙臂游走,飛快匯入熾白色的火焰當中,立即變成了蜿蜒飛舞的電弧。電流與烈焰在同一刻攀上蚩尤的身軀。即便是那太古的魔神似乎也無法承受如此高溫,全身尚未生長完全的肌肉一陣緊繃,而後像一截枯木那樣、轟然倒地!

    于是李真轉過頭,極有鏡頭感地笑了笑。

    火焰映得他的面孔陰晴不定,也使那笑容多了幾分陰森的意味。

    戴炳成微微皺起眉頭。

    他……似乎變了。

    李真抬起右手,對著地上的龐大軀體——它還在試著爬起來,然而一旦它稍有動作,明亮的電弧便脫手而出,將它狠狠抽回去。

    他繞著那軀干閑庭信步一般走著,似乎極其享受這個“鞭尸”的過程。

    熊熊烈焰燃燒了一刻鐘。這繼承自紅騎士的力量似乎在電流的作用下變得更加可怕,那軀體的肌肉被逐漸地徹底分解,蒸騰出來的熱霧微微發紅,似乎就連空氣都要燃燒起來。肌肉消融之後便只剩下巨大的骨骼,而這些曾經埋藏于地下數千年的骨骼也在極度高溫當中扭曲變形……似乎被悉數燒化了。

    于是李真退開一段距離,默默地欣賞自己的戰果。

    而後又背對攝像頭,在原地踱了幾步,猛然轉過去頭去。

    因為他看到早已倒地的亞當,微微動了動。似乎是一些尸體流出來的血液終于被它吸收,那幼年期的類種試圖重新恢復活性。

    他便甩了甩手走過去、俯下身,按住了亞當的頭顱。

    電光猛烈綻放,骸骨上再次青煙升騰——安靜了下來。

    李真站起身拍了拍手,輕笑道︰“這小東西。”

    于是戴炳成的眉頭皺得愈發的緊了。事情……似乎有些不對勁。提議自己動用核武器的時候,李真的意識所表現出來的情緒是相當緊張惶恐的。他說的是“試一試”。

    但眼下這勝利似乎來得太容易了些。

    他自然不會因為自己沒有親臨戰場便覺得李真擊倒蚩尤是一件很輕松的事——他知道那需要何等強大的力量。但相比之前的苦戰、之前那種勉力支撐的情形來說……眼下這場面實在樂觀得令人有些難以置信。

    更何況眼下李真所表現出來的態度。

    不是從前那個略顯靦腆的年輕人,而是變得更加張揚開朗。

    其實說是“張狂”也不為過。

    就在之前的那幾十分鐘里,在兩者共生的時候,究竟發生了什麼?

    他憂心忡忡地看著屏幕里的李真——他又走到了蚩尤的骸骨前。猛一抬手,那火勢變得更加浩大。在極度高溫下,粗大的骨骼……終于片片崩裂,又像金屬一樣融化為細小的液滴。而液滴更快分解為濃郁的氣體,在火焰當中逐漸消散。

    最終只剩下一整片被燒得通紅的地面。

    蚩尤……被徹底終結了。

    真就如他之前所說,被“轟殺至渣”。

    李真轉身走到呼雁翎面前,對著攝像頭露出一個微笑︰“局長,搞定了。可以派人來清理現場了。”

    隨後便消失在鏡頭之外。

    指揮部當中的人面面相覷。實際上不僅是戴炳成,就連其他人也發現了李真的異常。

    即便九死一生,消滅了那種可怕的敵人,然而……總不會是微笑吧?

    畢竟有那麼多的戰友已經死去了!

    但戴炳成還是站起身,環視眾人,沉聲道︰“危險狀況解除,組織戰場清理工作。保持警戒,聯系總部。”

    來自軍區的軍官們茫然地站起了身,似乎一時還無法從剛才那種場面給他們帶來的震撼當中解脫出來。那是一個人類……活生生地燒化了一個巨人的身軀。而在這之前,他們的種種表現就已經遠遠超出了常人的認知。

    即便在執行任務之前就已對能力者有所耳聞,然而……

    仍覺震撼。

    而此刻李真走到洞窟的另一端,在一具尸體面前蹲了下來。尸體的臉轉了一百八十度,從背後看著他。

    那是應決然的臉。多處擦傷,面色發青。嘴唇因為失血過多而變得蒼白,干癟沒有一絲生氣。

    李真嘆了口氣,伸手將他的腦袋轉過去,又把尸首翻過來,喃喃道︰“應兄,我可是盡力了。可惜你命不好。”

    應決然顯然沒法回答他。

    李真又看了他一會兒,忽然偏了偏頭。“其實還有個辦法,不過我自己都沒把握,你說我要不要試一試?”

    應決然緊閉著嘴不說話。

    李真笑了起來︰“哈哈……逗你玩兒。我怎麼會沒把握。不過活了以後還是不是你自己……就得看你的命了。當然我一直覺得你的命不錯,就是太拼命了點兒。你得知道啊……無論是富二代的命,還是咱們這些平頭百姓的命,都是一樣的命啊。拼得多了,早晚要沒的……”

    他一邊絮絮叨叨地說著,一邊在自己掌心上扯開一道口子。于是鮮血便滴滴答答淋在應決然的臉上,又順著嘴角流入口中。

    他也就站起身,又走到呼雁翎的身邊。杜啟溪臨死前似乎還將一只手搭在呼雁翎的腰間,像是打算保護她——只可惜先走了一步。

    李真皺皺眉,用腳尖把他撥開了︰“我不喜歡你。所以就不救你了。”

    然而事情總有意外。就在他把呼雁翎的尸體也翻過來的時候,手掌的鮮血濺到了杜啟溪的臉孔上。而後那點血跡就飛快氤氳開來,沒入皮膚之下。李真愣了愣。然後嘆口氣︰“嗨。你的命也真夠好……”

    他就搖著頭也在杜啟溪的嘴里滴了些自己的鮮血,又把呼雁翎抹成一個大花臉,順帶捏碎了她頭盔上的攝像頭,退後幾步,笑起來︰“哈哈……你們兩個,有點兒意思。”

    最後他走到關心願的尸體旁,俯身看了一會兒。又直起腰,惋惜地咂了咂嘴︰“老關……你,我是沒辦法啦。你死得太早。其實我還挺喜歡你,可惜了。”

    說完這句話之後,洞窟里響起一陣急促的咳嗽聲。

    于是李真轉過身,張開雙臂,大笑著說道︰“應兄,歡迎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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