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術超能] 類神 作者:沁紙花青 (已完成)

 
mk2258 2013-4-22 22:39:10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27 75669
GGCMEAT 發表於 2017-3-11 16:42
第一百二十章 赤地千里

    李真死死盯著電腦屏幕上的圖片看了好一會,眉頭卻皺得越發緊了。

    事情不對勁兒啊。

    力場限制裝置……它們是在用那種裝置對付什麼人?對付那個或許就在湖底的人?難道那不應該是類種麼?

    而他之前之所以覺得那個家伙是類種,就是因為萬州出現了奇特的旱情。一個整個太子湖不可能莫名其妙地因為高溫而迅速蒸發掉,必然有其他力量在其中起作用。他原本是這樣想的,等到了湖邊看到那楔木的樣子時,心中的這個念頭就更加篤定了。

    它們完全是因為外力的影響而枯萎,就好像有滾滾熱意從地底下涌上來,將樹木所有的生命力盡數剝奪了。

    如果這種力量不屬于類種,還能屬于誰?

    一個人類可沒法兒藏在湖區里……兩年!

    他盯著屏幕思考很久,隨即听到衛生間里傳來一陣呼嚕嚕的聲音。

    來水了。

    他便從桌前站起來,慢慢走進衛生間好好洗了個澡。

    事情有些沒頭沒尾,但他也不好就那麼沖進湖區大殺四方。一方面不想造成平民的過多傷亡,另一方面也不大想暴露自己的行蹤。最重要的是,那個被異種們以這種方式鎮壓著的家伙,究竟是敵是友還沒有搞清楚。

    該怎麼入手……

    他任由水流沖刷自己的身體,細細思量。

    其實從前此類事情幾乎都用不著他操心。那時候他還在特務府,背後自有一個高效而強大的系統支持。很多瑣碎小事可以交給其他人做。而各處的精英們則為他們這些執行官打點好一切,將詳細情報以及最新動向送至面前。他們只需要根據那些情報制定作戰計劃便可。

    就好比第一次出任務,去神農架的時候——

    等等。

    神農架。

    他的手停下來,記起那時候的事情。

    那天他第一次去保衛局報道,戴炳成要他坐下來,並且遞給他一份資料。

    資料里有許多之前他從未接觸過的東西,還有一些……

    在網絡上便可查得到。

    那是某些神話傳說,有關蚩尤的神話傳說。實際上就是那些難以琢磨的傳說為他們指明方向,也最終被他們證實。傳說當中的某些東西的確曾經真實地存在于這個世界之上。

    當時戴炳成告訴他,要多想一些,要大膽一些。因為他們面對的原本就不是可以用常理揣度的東西。

    那麼,大膽地去想,哪怕那個念頭看起來荒誕絕倫!

    最為異常的表現——干旱,高溫。

    赤地千里。

    李真關了水,扯過浴巾胡亂擦了頭發和身子。快步走到電腦前重新坐下。

    提起那個詞兒他頭腦當中出現的第一個名字就是“旱魃”。

    然而在他的認知當中那應當是一種挺厲害的僵尸——他從前看過的網絡小說還將僵尸分了幾個等級,比如鐵尸銅尸之類,最高級的就應當是旱魃。

    然而除此之外他似乎還在某處听說過這個名字。不過那時候那東西不叫旱魃,而是單名一個“魃”。

    他很快就從網絡上找到了資料。然而旅館里的網絡並非戰前的那種網絡,而似乎是萬州城區的局域網。因而在這種網絡上搜索到的資料數量更加有限——竟然大部分都是小說。

    這些小說當中的資料自然毫無意義,于是他就得依靠自己從前的模糊記憶一一篩選。

    最終他找到了曾經記載過“魃”這個詞兒的古籍。一是《山海經》。二是《神異經》,三是《子不語》。

    《子不語》成書最晚,竟然是在帝國剛剛立憲的那段時期。而看起來“旱魃”乃是僵尸所化的這種說法就來自這部書——

    佛所騎之獅、象,人所知也;佛所騎之,人所不知。乃僵迏�洹!  蛟鈡h醣 調再變即為。有神通。口吐煙火,能與龍斗,故佛騎以鎮壓之。

    在《子不語》之前便是《神異經》。這本書他之前沒有听說過。但看書的作者——據傳為東方朔所作。

    東方朔生活在漢代,而《山海經》是先秦古籍。因而他意識到前兩者皆不可信,只有最早的那些記載才最有可能接近真相。

    于是他在《山海經》中找到這麼一段話。

    大荒之中,有山名不句,海水北入焉。有系昆之山者,有共工之台,射者不敢北鄉。有人衣青衣,名曰黃帝女魃。蚩尤作兵伐黃帝,黃帝乃令應龍攻之冀州之野。應龍蓄水,蚩尤請風伯雨師,縱大風雨。黃帝乃下天女曰魃,雨止,遂殺蚩尤。魃不得復上,所居不雨。叔均言之帝,後置之赤水之北。叔均乃為田祖。魃時亡之。所欲逐之者,令曰:‘神北行。’先除水道,決通溝瀆。

    短短一段敘述,黃帝、蚩尤、應龍、魃,悉數登場。

    而前三位……確確實實地存在于這個世界上。

    那麼第四位呢?

    李真盯著那麼幾行字,反復觀瞧。文中倒是沒有“赤地千里”之類的描述,然而指出魃對抗的是蚩尤座下的風伯雨師。如果所謂的風伯雨師所說的是掌握著控制冰雪和風雨之力的類種、或是能力者,那麼所謂的魃也許就是掌握著火焰力量的類種、或者能力者。

    如此,它自然有能力造成如今這種局面。

    而魃乃是黃帝一方,黃帝又站在人類這邊。

    倘若說同為類種的魃也和黃帝一樣,是路西法與那一位口中不屑一顧的“激進主義者”……

    眼下的這種局面就似乎可以解釋了。

    那湖面以下的的確是一個類種。只不過這個類種是西伯利亞那群人的敵人。

    或許因為什麼緣由她即將覺醒,而另外一些人試圖將其禁錮起來,阻止她變得更加強大。

    這是他認為合理的解釋之一。但他同時也並不認為這就是唯一的解釋。

    或者說,他仍舊對于那一位的立場有所顧忌。要知道即便是現在都有知人知面不知心的說法,更何況是——如果真的存在的話——是和現在的他相隔數千年之久的古“人”。很多傳說早就因為歲月的洗禮而變得面目模糊,我們今天所知的傳說當中那些面目善良的人物,未必當初就真的是好相與之輩。

    但有一點他大致可以肯定。

    太子湖下,那個神秘人物,就是魃。

    李真側臉看了看窗外。現在是晚上八點三十五分,日已西落,夜幕降臨。

    于是他慢慢從椅子上站起來,用浴巾將自己的身體擦干淨,從背包里翻出一身深色的衣服換了上去。接下來他用白天從街邊小店里買來的黑色丙烯顏料,細細地在朗基努斯之槍上涂抹一遍,並且靜待它晾干。

    這種顏料防水。如果一會兒真的要下水的話,至少它本身的牙白色不會暴露自己的身形。

    倒未必就想要在今夜一勞永逸地解決問題,但至少,得獲取一些第一手資料。

    晚上九點二十五分,李真縱身躍出窗外。

    如果是從前,這種時候街道上必然行人如織、車輛川流不息。但在現在,街上卻異常安靜。幾只野貓在房頂鬼祟地竄來竄去,見到李真的身影時便警覺地停下,瞪大眼楮瞧著他。等他再向前,那些野貓便也輕巧地跳向別處。

    而陰暗的街巷當中還有些男人在進行某些見不得的交易,當李真從他們的頭頂一閃而過的時候,絕大多數人都不會覺察。普通人的目光很難跟得上他現在的速度,他唯一所要提防的便只有那些高階異種。

    天干物燥,空氣里沒有一絲微風。李真花了十五分鐘接近他的第一個目標。

    白天的時候已經將那些異種們的行動路線刻印進心里,因而他根據它們的行動規律總結出了第一個聚集點的所在地。

    那是一棟三層的矮樓,掩藏在一片十幾層的公寓樓之中。矮樓附近雜草叢生、垃圾滿地,似乎已經很久沒有人來過。但問題是,這里是一片居民區。附近的幾棟樓房里還亮著燈、住著人,樓房周圍並沒有何如骯髒,卻偏偏這邊破敗得不成樣子。

    尤其顯眼。

    高階異種們試圖以這種方式進行偽裝,可惜過猶不及。

    他潛伏至矮樓附近,避開兩波巡邏者,藏身在一條一端被廢棄垃圾堵住的小巷子里。

    然後他將朗基奴斯之槍插在地上,冒險向外走出四步。

    他離開了這柄槍的四米範圍之內。于是當即感受到輕微的禁錮之力。

    基站式力場限制裝置對他造成了干擾,他感覺到自己的力量出現了小幅衰退。

    確定無疑。

    于是李真回身拔起槍,在黑暗的掩護中向湖區行進。

    l形的太子湖面積不小,而沿湖守衛的高階異種數量在百人上下。這些人對付普通人或者普通能者尚可,但對于李真而言卻形同虛設。

    他在一叢幾近枯萎的花木從中潛伏了一分鐘,待兩邊的異種敲轉頭的一剎那,身體無聲化作一團蒙蒙的淡青色霧氣,貼著地面飄了過去。

    這是來自真理之門第六聖徒唐七夜的能力,霧化。
GGCMEAT 發表於 2017-3-11 16:42
第一百二十一章 湖底

    霧氣貼著地面飄行,越過湖邊低矮的扶手,出現在已經干涸的淺灘上。白色的湖沙好像精細的面粉,被這團霧氣攪動得揚起淡淡的煙霧。然而這煙霧在夜色中並不明顯,只一會便又沉寂下去。

    湖水已經變得很淺,從湖岸從現在的水邊足有將近四十米的距離。于是李真在前行了三十米之後顯露身形。

    在夜色里,在這樣的距離之上,沒什麼人能夠注意得到他。更何況,湖底還有大團業已枯萎的水草,甚至還有露出來的垃圾。他就矮身在這些東西的掩護下慢慢前行,同時試著找出一些不同尋常之處。

    他本是打算找到些古跡或者別的什麼東西。盡管在後世魃的名聲並不好,然而在從前,在她所生活的那個神話時代,似乎她的名聲還沒有那樣狼藉。

    要知道根據《山海經》記載,她從前可是天女。黃帝在戰爭當中不敵蚩尤,于是將她從天上召喚下來助陣。而她因為消耗了神力無法再回到天上,于是留在人間成了地上神。

    這些自然是傳說。可傳說總是有些現實依據。擁有這樣一個身份的類種,總不會像一個普通人類那樣隨隨便便死在什麼地方然後被草草掩埋。

    就好像蚩尤在神農架有一個地宮、黃帝在陵縣附近有一座山陵,李真覺得這一位應當也有一個配得上她的身份陵墓。他甚至更加大膽地想象——實際上在這個類種陷入沉眠以後,人類是知曉的。

    而這個太子湖。也許就是為了“鎮壓”她而開鑿出來的人工湖。

    不過既然是人工開鑿出來的,為什麼不是橢圓或者正圓形。而是一個l形?

    李真還真的就一邊細細觀察厚厚的湖沙,一邊思考了一下這個問題。隨後他啞然失笑。

    自己是現在是走火入魔了……

    在試著將很多的事情往人為的方面考慮。開鑿這樣的一個太子湖……根本就不是那時候的人力所能做得到的吧。

    其實在今天要做這麼一件事都不大容易,就算是自己也得花費一番力氣。而在幾千年以前,有這種能力的大概也就只有類種了。可惜類種……

    他停下腳步,張了張嘴。

    類種。

    眼前就是淺淺的湖水,因為水量的急劇減少而變得渾濁。在夜色下,看起來不像水,倒更像是石油。李真半蹲著。低下頭想了想,然後往北邊看過去。北邊是太子湖與長江的連通處,那里有一條長長的水道。

    剛才他的頭腦中閃過一個念頭,而且他覺得這個念頭似乎有些道理。

    如果這太子湖真的是為了鎮壓魃而開鑿出來的呢?

    人類當然做不到,但類種做得到。

    蚩尤當初就是被黃帝鎮壓了。那是毫無疑問的鎮壓——當時在每一處墓穴當中都發現了銅釘。道家就會用銅釘鎮邪,或許這個傳統就是從那時候流傳下來的。

    魃意味著干旱與高溫,那麼沒什麼法子比用一片湖水來鎮壓她更加有效了。

    先不談黃帝為什麼要鎮壓她——

    如果是黃帝或者與他同陣營的其他類種的手筆。它們自然可以做到這個程度。

    于是,為什麼是l形?

    或許關于這一點也是他想太多。

    倘若是他自己來做這事當然會弄一個橢圓或者正圓出來。然而歲月在變遷,滄海桑田。哪怕是類種的力量與大自然相比都會顯得脆弱無力。

    所以,也許原本就是一個圓形的湖泊。只不過因為湖水同長江連通,而長江在數千年的時間里總會有很多時候變得狂暴不羈,于是大量江水灌進來、不停地沖刷湖岸。導致某些比較脆弱的地方漸漸被侵蝕,變成如今這種形狀。

    這是一個可以互證的猜想。

    而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去太子湖的水道入口處,在那附近細細查探。如果真能尋得蛛絲馬跡,那就真的意味著,魃當初的確是被“人為”地鎮壓了。

    十五分鐘之後。李真已經到了這片湖區的北端。

    這里的水面比南端更低。最淺處已經看得到渾濁水面之下的淤泥。而這麼一路潛伏過來,他對自己的那個想法更加篤定。因為這片l形的湖區就好像一個長歪了的葫蘆——l的長端。也就是他之前呆的那個地方,同l形的短端之間有一道山嶺一樣的平緩起伏。

    就好像這兩端原本是各自獨立的大水坑,後來才連通到一處。

    他看了看腕上的手表。

    晚上十點四十六分。夜還很長,他覺得自己仍有充足的時間。

    郭包榮說晚上的時候住宅區里的燈火會亮起來,這大概意味著守衛湖岸的那些異種會在那時候分批次離開這里。異種畢竟也是由人類轉化而來,它們不吃東西也不成。也許為了偽裝成正常人它們會開上一晚上的燈,之後又會回到這里盡忠職守。

    但現在他有些一籌莫展。

    之前的想法有點可笑——比如試著在湖底發現一塊石碑什麼的。情況真如他想象的那樣的話,時間已經過去了數千年,大概光是湖底積累的淤泥就有十幾米厚,也許更下面的都快要被壓成石頭了。哪怕當時有什麼碑文也是被深埋到了更深的地下。

    那麼……

    從西伯利亞來到這里的那批人不會也像自己一樣一無所知。既然他們可以發現這個秘密,也許也就知道魃的真身到底在何處。如果這湖水之下有地宮,那麼他們也應該知道地宮的入口在哪里。

    自己能夠想得到的東西,別人沒理由想不到——永遠別把敵人想得太蠢。

    于是他慢慢坐下來,坐在湖底已經干涸的淤泥上,以背後的那團枯黃水草掩藏自己的身形。

    它們從哪里得到的消息?

    這種事情肯定不會有什麼“掩藏于歷史真相背後的小卷軸”這玩意兒留給後人冒險探寶。時間過去那樣久,當時的當事者肯定早就不在了。

    但黃帝當然會知道。然而就連那一位當初都不敢喚醒或者融合它——李真也不打算這麼做。

    因為……很遺憾,畢竟是類種。即便是對人類懷有善意、被後人們奉為自己先祖的類種。

    實際上那也應當算是自己的先祖,然而他的心中總還有些芥蒂。喚醒它也許會像應龍一樣為自己提供強大助力,也有可能出些別的岔子。最重要的是,如果這一切塵埃落定,如果真的迎來了一個最美好的結果——壞家伙們統統被鎮壓下去……它又該怎麼辦呢?

    所以他猜那具骸骨現在應當還在那座山陵之中。無論敵友都不會樂意去打擾它。

    應龍或許知道。然而它不會那樣做的吧……它不該將這個信息透露出去。或許僅僅是因為這里之前出現了某些異象,然後才被人覺察。

    如果說那些人也是循著這些蛛絲馬跡找到了可能存在的地宮的確切位置,那麼他也應該能夠找得到。同行了三天的郭包榮已經將這附近的事情說得非常詳細,甚至連附近哪家餐館倒閉、哪家餐館的後台又是誰都說了個清清楚楚。

    但在這些只言片語當中,李真唯獨沒有听說哪里發生了什麼大事。

    他所指的“大事”,便是說“巨響”、“拆遷”、“重建”一類瞞不了人的大事件。

    這意味著要麼那些人還沒找到地宮的入口,要麼就是這入口相當隱秘、卻無需大費力氣便可被打開。

    到了這時候,如果不是從一開始就走了彎路,就得將所有的細節統統理清楚,然後才能找到一個令人滿意的答案。比如那些模稜兩可的,在意識當中被一筆帶過的小細節。

    還比如這一整個太子湖。水能克火——這事兒每一個中國人都曉得。所以用一個太子湖在上來鎮壓魃是再合情合理不過的事情了。然而就是這件事……其實就相當不合理。

    五行一說多少有些神秘主義色彩。或許它們屬于某個至今未被人類精確認知的知識範疇之內。但無論是現在的人類還是從前的類種,大概都不會僅僅因為這種事情就真的大費周章弄出來這麼一個太子湖吧?

    其實人類和類種所掌握的力量在某種意義上來說都屬于實用主義。人類依賴的是科技,而類種依賴的異能與靈能。神秘學之類的東西無論在哪一方都不是佔據主導地位的理論。

    更何況黃帝與魃共存的那個時代,究竟有沒有五行一說還並不肯定。

    那麼……弄出來這樣一個太子湖是為了什麼?

    其實哪怕不是被故意開鑿出來而是特意將地宮修建在這底下,都可以這麼問——這樣大費周章到底是為了什麼?

    李真往岸邊看了看,躬著腰站起來向水邊走出幾步,然後將手伸進去。

    太陽已經落山兩三個小時了,但水中余溫尚存,溫度不比剛才的小旅館里的洗澡水低多少。

    北邊仍舊有涓涓細流注入進來,他能夠敏銳地感覺到這水在流動。然而這並非他想要的結論。于是他皺了皺眉,邁步走進水里。

    淤泥積得很深,每走一步都很費勁兒。然而他不敢發力——怕驚動湖岸上的那些家伙。他就花了三分鐘的時間走得更遠了些,到湖水浸上他的下巴的時候,深深吸一口氣,沉了下去。
GGCMEAT 發表於 2017-3-11 16:43
第一百二十二章 驚喜

    一個湖畢竟不是池塘或者水窪。盡管湖區面積已經不到原來的五分之一,但眼下仍然沒了他的頂。他一步步往前走,一直走到水面四米以下。

    在這種深度上,湖面因為河道水流注入而產生的擾動已經完全消失了。

    渾濁的湖水終于變成果凍似的死水。

    而湖底的水溫度更高。不像正常的湖泊或者河流一樣,越深越冷。

    他覺得自己離那個答案越來越近——因為他同時感受到了……

    水流。

    相當輕微的擾動。在一開始他覺得是自己的錯覺。但當他安靜地在湖底屏息站了五分鐘、等到被他帶動的亂流平靜下來之後,他還是能夠感受到那水流。

    李真緩緩睜開眼,感受到一陣刺痛。他向遠處看過去——水流似乎在流向那邊。

    一旦確定了方向,他就朝著那個方向慢慢走。一開始是極慢的——害怕失掉線索。但在前行十幾米、抵達六七米的深度之後,那股力量漸漸變得大了。

    湖底有一個出口——水就從那個出口,在流出去。

    這時候他意識到湖水之所以迅速減少,一方面是因為高溫蒸發。而另一方面,則是因為這個缺口。這東西也許已經存在了數千年。在數千年的時間里,存在于太子湖湖底的“吞噬者”消化了大量的長江水。

    似乎這才是這個湖存在的真正意義……而那些在數千年的時間里消失不見的江水,就是為了“鎮壓”麼?

    十幾分鐘之後。李真終于看到了那東西。

    那似乎是一根由金屬鑄造而成的柱子——或許是青銅。如果加上攀附其上的水生植物與各種知名或者不知名的螺獅的話,它的直徑便達到了將近一米。李真鎖定它的位置,略一用力浮上水面換了一口氣,然後再次潛下來,謹慎地靠近它。

    這根柱子,或者說水管,高出了湖底一米多。也許最初它還會更高,但現在已經被淤泥掩埋了大半部分。水管中心的有一個大約二十厘米的孔洞,洞壁上也攀附著厚實的一層水生植物。

    李真試著伸出手去、稍微用力,抹掉它表面的那一層東西。露出其下深綠色的表面來。這顯然是銅綠。而一根用青銅築造的水管……年代也就對得上了。

    眼下這根銅管有些發燙。就好像在太陽底下曬了一整天。

    李真想了想湊過去,透過管口往底下瞧了瞧,但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之處。因為水體相當渾濁,而這根銅管想必是極長的。三四米之外就看不到任何東西。更何況是十幾米甚至幾十米。

    但有件事他沒有弄明白——這水管竟然還是通的?

    哪怕當初將這東西做成幾米粗。經過這麼多年也該淤塞了吧。

    然而這個疑惑並未困擾他很久。因為就在他將自己的面龐離開這管口之後,他忽然听到一陣輕微的隆隆聲。他警覺地握緊了手中的槍,向後退出兩步。

    隨後管口忽然爆發出一團濃重的水汽——似乎底下有一大團氣體倒涌了上來。熾熱的氣體在水下產生輕微的爆鳴聲。又飛快化作無數細小的熾熱氣泡,翻滾著往水面之上飄去。

    李真無從知曉下面發生了什麼。但有一件事現在他已經可以完全肯定——就在這湖底下,確確實實地掩藏著一個熾熱的存在!

    如果那就是魃,那麼這意味著現在她已經覺醒,並且開始復甦。但李真仍舊下意識地倒吸一口涼氣,卻吞進了一口渾濁的湖水。于是他趕忙再度浮上水面換了一口氣。

    因為剛才他想到一件事,而這件事令他的脊背有些發涼。

    倘若魃是最近才開始復甦,那麼在數千年以前搞出這麼一個湖、又要湖水源源不斷地流下去是為了什麼?如果她是以蚩尤或者亞當那種狀態存在著,這麼干就顯得毫無必要。

    那麼這意味著,或許在這段漫長的時間里,她一直是“清醒”著的,只不過處于極度衰弱的狀態——或許是被什麼力量限制住了。

    數千年的時間,被在困在這種地方……

    如此相比,哪怕令自己最痛苦的那段經歷也變得微不足道起來。

    李真再度下潛,懷著復雜的心情繞這根超大的水管走了一圈。證據的確被找到了,然而入口在哪里?

    幾秒鐘之後他不打算再思考這個問題。因為他意識到如果當初鎮壓魃的那一位可以使用這種方式確保鎮壓有效,那麼所謂的“人道主義”——或許類種壓根兒不會考慮那玩意兒——就根本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也許那個人從未打算再走進去看個究竟,也許壓根就沒什麼“入口”。

    這一切使得湖底那一位的立場再次變得令人疑惑起來——黃帝會這麼干麼?又是為了什麼?

    他在渾濁的湖水里猶豫了一刻鐘。直到一口氣用盡才第三次浮出水面換氣,並且看了一眼手表。晚上十一點二十六分。

    他意識到如果自己今晚就這麼回到那個小旅館,大概是再也不可能睡著了的。至于“有了完全準備再謀定而後動”之類的事情……

    實在也沒有什麼好準備的。所有的資料都是靠他自己猜測出來的——幸而運氣相當好,他猜對了。而這里似乎又是西伯利亞那人群的勢力範圍,更難找到什麼支援。

    不過“支援”這種事情對他來說一向顯得有點兒多余。到了現在這個局面,他總會有意無意地將支援看做是累贅。因為可能要面對的是類種——就連那一位與路西法都因為某些緣由沒有親來,普通人更加無能為力。

    因此他又朝湖邊看了一眼,沉下去。

    其實要去弄個清楚也很簡單。他在水中將自己霧化。

    在這種環境當中令自己變得幾乎有形無質的感覺很古怪,就好像身體里被摻進了沉甸甸的鉛砂,而現在這鉛砂又在一刻不停地試著往外流,順便還想要帶走身體里的新鮮血肉。他花了兩分鐘的時間適應這種狀態,意外地發現自己用不著憋氣了。

    水里有溶解的氧氣,現在他可以直接吸取它們。

    他將自己混在水里,飛快下墜。

    過程就在意料之中。墜落只持續了十幾秒。霧化的時候很難像正常人那樣去看、去听,但感覺卻變得敏銳起來。周圍的環境僅憑觸覺感知,這是一個全然不同的“視角”。

    因此在這十幾秒之後,他首先感受到了風——微弱到一切有形的生物都無法覺察的風,在他“看”來就像有一個人在耳邊大吼那樣明顯。這風並非因著水流的下落而形成,而是從一片空間的一頭吹拂到另一頭,似乎這里另有一兩個通風口。

    在半秒鐘之前他已經從管道之中脫離出來,並且感受到熱意愈發洶涌。他便隨著那風從水流當中脫離,並且在一秒鐘之後听到哧哧的聲響——就好像冷水澆到了被燒紅的鐵塊上。

    隨風飄散出四米遠。期間他盡可能令自己的形體變得更加稀薄。

    如果沒有猜錯的話,這片空間應當相當昏暗。即便也許有什麼光源——有可能來自那個被鎮壓的魃——也不會如何明亮。更何況湖水在水壓下噴涌進來,周遭必然是迷蒙蒙的一片,不大可能有人覺察到這樣淡淡的一團氣體。

    他繼續退出幾米遠,直到感覺自己靠上了微熱的石壁。然後他謹慎小心地貼著石壁緩緩游走。

    這似乎是一個天然形成的洞穴,相當寬廣。前行五分鐘之後,他感受到一股將自己拖曳過去的微弱力量,以及水流。

    湍急的水流,不時濺起浪花。他以為那是傾瀉下來的湖水形成的水流,但一分鐘之後他意識到,這似乎是一條地下暗河。

    情理之中。那麼多的水傾瀉下來,必然也會有一個流通的渠道。暗河很寬廣,足有四米。河那邊就變得相當狹窄,幾乎是緊貼著河岸有石牆壁聳立起來。當他開始接近那個熾熱存在的時候,李真退了回去。

    僅就他探到的區域看來,大致有半個足球場那樣大。洞穴的高度有十幾米,算上那根青銅鑄就的水管,這意味著他現在身處三十多米深的地下。在這里並未發現有其他的存在,幾乎就可以排除有伏兵的可能。

    于是李真退回到一側洞壁,在“傾听”三分鐘之後重新凝聚形體。

    如他所料,現在他藏身在黑暗之中。

    只不過……

    還有其他人。

    朗基奴斯之槍已經從他的靈能影響之中擺脫出來,重新變成象牙白。但他並未當即將這柄槍掩去身後以隔絕它微弱的反光,而是將它拄在了地上。

    因為就眼下的情況來看,這麼做已經毫無必要了。

    一個聲音在這片空曠而幽暗的空間當中響起,听來平靜而溫和,甚至還有幾分親切。

    “好久不見。”

    李真將一只腳從地面上拔出來,又踢掉凝聚形體時不小心被融合進去的一塊石屑,微微笑了笑︰“這算是一個驚喜麼?”
GGCMEAT 發表於 2017-3-11 16:43
第一百二十三章 所謂主

    眼楮看到的東西總是要真切一些。雖然現在沒法兒像剛才一樣感受到最最微小的氣流擾動,但他卻可以看到一些更加直觀的東西。

    比如距離自己十幾米遠處的兩團光亮。

    最耀眼的那一團,就好像是一座用凝聚的火焰鑄就而成的雕塑。那是人類的輪廓,甚至身高也同正常的人類女性相差無幾。“雕塑”的高度在一百七十厘米左右,赤紅色,外表有橘黃的條紋。遍體的條紋之中似乎有熔岩或者其他什麼處于熾熱狀態的東西流轉,令它看起來熠熠生輝,同時釋放出驚人的熱量。

    而雕塑的頂上正有水流噴涌而下,但水流在距離它頭頂兩三米的高度便開始沸騰氣化,使得它周圍四五米的範圍之內都籠在蒙蒙的熱霧里,看不清它的真實模樣。

    之所以說好像雕塑,還因為它是有底座的。它的雙足陷在大概兩米高的梯形青銅基座當中,而基座上似乎又有銅質的鎖鏈一類的東西延伸出來,將它的小腿也鎖住了。

    它一動不動,任憑水流沖刷。而因為數千年的流水侵蝕,這基座附近也形成了一個小小的“湖”,現在那青銅基座與其上的雕像就構成了一個湖心小島。

    也許它就是魃。

    但說話的不是它。而是漂浮在這小小湖面上、赤紅雕塑旁的另外一個形體。

    那是一個由光亮構成的人形,看起來距離自己極遠,卻又極近。

    這無疑便是路西法的分身投影。

    如果李真沒有猜錯,這個家伙剛才一直在看著自己——看自己化身的那團霧氣在這麼半片空間當中游走、查探,卻一言不發。

    投影的光芒微微振動。說出第二句話︰“一切都在意料之中。無論你我她,我們都是同類。同類之間總會相互吸引。用人類的話來說,那意味著物以類聚。”

    李真笑了笑︰“我想你誤會了。我來是覺得或許這又是你們的某個陰謀。所以如果它——”

    他指向那雕像︰“是屬于你們那一邊的,那麼我本是打算消滅它。但如果它是屬于我這一邊,我就打算幫它脫困。然後給你們找點兒麻煩。至于物以類聚的事情……我以為上一次我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投影飄蕩起來,穿過雕塑附近的熾熱水汽,毫無阻滯地環繞它一周,然後落在地上。

    “就比如你覺得應也同屬你所謂的陣營。”它用溫和地聲音說道,“黃帝與應,在人類的傳說當中都有挺不錯的名聲。但你應該知道傳說這種東西無法被看做切實證據。而這一位。以及我……”

    “你覺得我們兩個又在傳說里扮演什麼樣的角色?”

    對于他的這番話李真倒是相當贊同。就比如站在他眼前的這一位。

    傳說當中的路西法隕落于深淵地獄,成為恐怖的魔頭。但哪怕是未隕落之前——他是因為上帝寵愛亞當才舉起了反叛的旗幟。這樣一個角色無論如何都有些憤世嫉俗的味道,更何況還是一個具有神性的存在。

    然而眼下就李真來看……他覺得這家伙竟然出人意料地溫和。

    當然這是在不去考慮它曾經造成了數億人的死亡的前提下。

    這個類種對自己的態度友好,語調沉穩溫和,說是鄰家大叔都不為過。

    當然它不會僅僅是因為打算閑聊就問了這樣一個問題。如果可能的話李真更想要直接動手——口蜜腹劍的家伙比比皆是,而這一位顯然又是真理之門的幕後老板。它的真面目絕不是看起來這個樣子。

    有其它同時提到了那一位。而它又為什麼出現在此處?

    李真微微皺起眉頭︰“你想要說什麼?我知道你和應龍,在某種程度上有些相似——但在我這里你們還有本質上的區別。”

    投影似乎笑了起來,頭部輪廓變幻出交替的熾白與橙黃色。它用極具人類情感的那種挪揄語調說道︰“應?它的確與我是同族。實際上我們之間的關系比你想象得還要近一些。換一種你能夠理解的說法——我們同為龍族。”

    “這五年的時間里你錯過了很多事,原本第一次見面之後我打算告知你更多,好讓你清楚你我的淵源、我又為什麼一直對你如此容忍。只可惜直到現在我們才有第二次會面的機會。但這並不晚。”

    投影抬起一只由光與影構成的手臂,向那雕像一指︰“它是魃。她被黃帝鎮壓于此。”

    “而我,蚩尤。應,同樣被黃帝鎮壓。他所用的,就是你手里的那東西。”

    “這是我知道的事情。”李真冷聲道,“說點我不清楚的。”

    投影身上的光芒微微一顫,好像嘆息了一聲︰“你所不知道的——黃帝是一個不可理喻的瘋子。在它最後的那段時間里,它似乎已經完全失掉了理智。但也就是因為它是如此的一個瘋狂者,它的名聲——在人類當中,才會比我們好得多。”

    李真笑笑︰“這事兒我也清楚。大概就是黃帝想要同人類共存,但你們卻自認為高人一等。兩方坐下來談不攏,于是他干脆把你們統統解決掉了。站在類種的立場上你那麼說沒錯兒。但是站在人類這邊,他倒無愧于我們這群人的先祖這個稱呼。我挺高興他就是你口中的那個‘瘋子’。那麼,還有其他的麼?”

    投影挺直了身體,似乎在盯著李真看。

    “你還需要知道的就是,黃帝並不是第一個。它是某一位的繼承者。甚至可以說是另一位的一部分、某些特性的集合體。它並非一個完整的存在,就好像你從前也並非一個完整的存在。”

    “如果你熟知那些流傳在人類歷史當中的、有關于我的傳說,或許現在你動一動腦筋就可以知道,我所指的是誰。”

    “而你也應該明白,為什麼我們一直將你稱為‘主’。”

    李真有些不耐煩地攤了攤手——因為對方這種遮遮掩掩的表達方式。

    然而就在下一刻,他瞪大了自己眼楮。
GGCMEAT 發表於 2017-3-11 16:43
第一百二十四章 那一段歷史

    今天的這幾章會涉及到宗教人物。但是和主角的態度一樣,我不是某個宗教的虔誠信徒,卻也有一點敬畏之心。所以在寫這書一開始構思這樣的設定的時候就有點忐忑,唯恐寫出來的東西會對某些讀者不夠尊重。

    因為我猜大家之中一定有虔誠的信徒。所以這書的背景是架空的,我也盡量不會在文中出現“那一位”的名字。

    因為設定如此所以要這麼寫下去。但是大家可以將它當成是另外一個時空里發生的事情,也許教義也是不同的。

    如有冒犯,還請原諒。

    投影安靜地瞧著他,柔聲道:“好,你已經想到了。”

    李真向後退了一步,皺起眉頭:“這不可能。”

    他皺眉重復了兩三遍,然後神經質地笑起來:“你開什麼玩笑,這不可能。”

    但投影沒有說話,身軀散發著橙黃色的暈光,微微抬起手,做了一個人性化的“攤手”動作。

    于是李真的胸膛激烈起伏著,不再說話。

    自洞窟頂部傾瀉而下的水流還在嘩作響,期間伴隨著水霧升騰的嘶嘶聲,他們兩個這樣彼此“對視”了很久,投影才再一次低聲道:“為什麼覺得不可能呢?我以為你早就開始思考那個問題了。”

    “如果說我、黃帝、蚩尤,甚至這一位,魃,在你們人類所熟知的傳說里都是鼎鼎大名的人物的話……”

    “你為什麼不會去想,那一位究竟是不是真實存在的呢?”

    李真無言。

    他並非一個虔誠的信徒。實際上同這個時代大多數的帝國年輕人一樣。他們是在物質條件極度豐富的環境下成長起來的。電視、電話、電腦,各類媒體,充斥著人們耳目的信息資源,以及各式各樣的精神娛樂方式。

    這種環境使得他們很難專一而執拗地去相信什麼,也就很難生出什麼虔誠之心。那個世界最著名的宗教。他是知道的,甚至也可以說略有了解。然而對于那個宗教的印象大多停留在那些挺有意思的神話傳說里——

    比如七天、造人、吸血鬼祖先的傳說、大洪水、大船、自海底分開道路等等……

    他一直將這些作為挺有趣的故事來听,然而並沒有什麼極深刻的認同感。

    其實不僅僅是因為文化差異,還因為他一直都覺得,“那一位”的行為無論怎樣看起來都顯得怪異。

    “怪異”,這的確是他的印象。雖然從前出于尊重他從未當著某些虔誠者的面提起。然而他的心里的確就這樣想的。

    例如要一個父親用自己的孩子向其獻祭——雖然名為考驗,但他覺得這種考驗是建立在泯滅人性而去狂信的基礎上的,實在談不上什麼溫暖包容。

    再比如因為某地的人觸怒了他便降下災難毀滅一城一地,或者……干脆試著毀掉整個人類。

    總會有很多無辜者吧?畢竟惡人只是少數。

    他總覺得那一位其實沒有將人類當人,而是當成了寵物之類的東西——很多時候在要求他們如果去做某些事情,倘若不如意便會施以極其嚴厲的懲罰。不見半點兒憐憫。

    他覺得那一位,總是有些喜怒無常,甚至“神經質”。

    當然僅僅這是他個人的看法——或許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也許這種行為的背後還有什麼深意,其他人便可以解讀得出來。

    可如果……

    到了現在的話。

    在听到那番話以後。盡管他難以置信、甚至不想要往那個方面去想。但很多問題、那些存留在他心中的疑惑,忽然一下子迎刃而解了。

    也許那一位……本就不是同類。

    那是具有了不可思議的強大力量的異類。或許它的確想要人類生息繁衍、存活于世,然而它的心里……並沒有那種家長式的疼愛與包容吧?

    人類于它而言都是更加低級生物。順心則已。倘若不順心,即便毀滅一城一地也毫無憐憫之心——因為本就是在它的庇護之中存活下來的。

    因為……它是類種。

    李真深吸一口氣。

    他慢慢抬起左手,向天空之上指了指,試著再一次確定:“你是說,那一位。”

    路西法的身上閃爍著柔和的光:“它也有別的名字。傳說這種東西,在各地都不同,然而也都有共同之處。你所在的這個國度之中,應當也有開闢天地和造人以及洪水滅絕的傳說。”

    李真忍不茲道:“開什麼玩笑,這已經亂成一鍋粥了!”

    投影微微偏偏頭:“我就在你的面前。你叫我路西法,但我也有另外兩個名字——掌管星辰的羽蛇神。以及,燭龍。我說過,我與應,同為龍族。”

    強烈的顛覆感與震撼感在一時間壓倒了他心中的敵意與警惕。李真做了幾次深呼吸,盯著那投影瞧一會兒。終于讓自己的語氣稍微平緩下來。

    “給我一點時間。”他無力地說,同時用手狠狠地抹了把臉,“我需要……消化一下、消化一下。”

    因為那一位或者那幾位的名字實在如雷貫耳。又因為上千年來的歷史而變得高高在上,令人很難打心眼兒里生出什麼“褻瀆之心”。在他的印象里有很多人都對于那些宗教或者神明不買賬,然而也的確沒幾個人敢于以它們的名義大放厥詞——這種事情無關信仰,僅僅是由歷史和文化積澱而來的莫名敬畏感——就好像異類對于更高階的存在、人類對于類種而產生的那種潛藏于基因深處的敬畏感。

    可現在從這一位的口中說出來,他甚至覺得有些細微的惶恐——因為他從前所認知的一切,那些本能地不願去思考懷疑的一切都變了樣兒。

    “那麼你回答我幾個問題。”李真低聲道,“想要相信這種事,你總得給我幾個合理的解釋。”

    投影晃了晃。柔聲道:“你說。實際上我一直期待我們之間有這麼一次心平氣和的談話。在這之後,你也應該明白你究竟屬于哪里,又究竟應該做些什麼。”

    李真輕輕搖頭,想了想:“它也沉眠了?現在依然存在?還沒有甦醒?”

    投影發出一聲低沉的嘆息,搖搖頭:“不。它已經消亡。我說過。黃帝是一個不完整的繼承者。”

    李真皺起眉頭:“消亡……你們沉眠是因為被鎮壓,那麼它又是為什麼?”

    不等投影回答,他又問:“不……你提到了帝國的歷史。說帝國的傳說里也有造人之類的事情。這沒錯兒——然而在我們這里開闢天地的是盤古,而造人是女媧——一男一女,怎麼會是同一個人?”

    投影身上的光芒微微閃爍起來。李真意識到它或許是在笑。

    “這個問題也可以被看做一個常識——即便普通的人類也該清楚。”投影指了指自己,“在人類的那部典籍之中。對于我——天使這種存在,如何描述?我們是靈體,不具備實體。我們是光與熱的存在,而我們——沒有性別之分。”

    “而提到帝國的傳說的話,或許你了解的並不比我更加詳細。女媧是人首蛇身——你覺得她與盤古沒有共同之處?在你們最早的傳說記載里應當有這樣一句話——天數極高,地數極深。盤古極長。”

    李真的確記起了這句話。而他一直以為這是後人杜撰的——畢竟這句話出自《三五歷紀》,而那本書又是在三國時期成書。“盤古極長”的意思是說他生長得極快,日生一丈。

    如果他也是蛇身……很長也沒什麼不合情理之處。

    但要說他們,就是同一位的話……

    也許如今他所知曉的形象的確是在漫長的時間里人為修飾的結果?

    李真揮了揮手,好像如此便可揮去心頭的疑雲:“好,你繼續說,它怎麼會消亡?”

    “回答這個問題也可以解答你的另外一個問題——為什麼會有一次洪水。”投影說道。“對于這件事你一定也有疑惑。”

    李真輕輕點頭:“那麼你將一切說來給我听——至于要不要信,我自己來判斷。”

    柔和而低沉的聲音便在這片空間之中回蕩起來。但這聲音訴說的卻是相當震撼人心、足以顛覆他一切歷史觀的一段事。

    “你所知的我們,數量很少。比如黃帝、蚩尤、魃、應龍、甚至我,燭龍——其實再加上其他一些地域的神話說話,我們這一類存在的數量也不會過百。而這些角色之中又有不少是由一個存在身兼數職。可實際上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們是一個數量相當龐大的群體。”

    “這個‘很久很久以前’,就是以那次洪水為分界點。”

    投影沉聲道:“我已經存在了億萬年的時間,而我們的確擁有人類難以想象的悠長生命。倘若是人類如此,大概現在整個大地已經無法承擔他們的重量了。但我們不同,我們更加接近生命最初的那個起源。所以實際上在這億萬年的時間里。我們這個群體的數量大致維持在六萬左右——沒什麼過多或者過少的增減,我們一直存活到數千年以前。”

    “稍等。”李真想了想,問出一個他一直以來想要弄清楚的問題。但即便面對的是路西法他也覺得這個問題有些令人尷尬——

    “你們……如何繁殖?還是說你所謂的億萬年時間里,就一直只有你們這六萬人?”

    投影似乎看他一眼,聲音當中並無異常的情緒:“這個問題你可以在你的身上找到答案。”

    “如果有兩者相互融合——例如你六年前同那核心融合。你們變成一個新的存在。這是數量的減少。”

    “如果你變成了很多部分——例如六年前你被打散,你就會變成很多個新的存在。這是數量的增加。”
GGCMEAT 發表於 2017-3-11 16:43
第一百二十五章 最初的門徒

    “實際上這種增加並非最終結果,你們還會再一次融合——就像你五年前做的那樣。然而這種分裂常常伴隨著精神層面的分裂,于是就有了兩個你。那一位現在在西伯利亞。我清楚你們彼此的想法,然而就結果而言,你們已是兩個存在了。你並非他,他也並非你。或者說,你們都是五年前那一位的後代——依照人類的說法。”

    “你可以將這種現象理解為你所謂的‘繁殖’。”

    李真皺了皺眉。

    如果路西法口中的“生命起源”所指的是地球上最初出現的簡單細胞的話……倒的確可以這樣定義。那麼這就意味著,沒有性別之分的類種是以這種方式分裂、繁殖?

    不過這算是原始,還是“先進”?

    但他仍舊問道︰“那麼你們也不應該在這麼長的時間里一直保持這樣的數量——至少你們每過一段時間就會成倍增長。”

    投影輕輕擺手︰“這是無解的事。即便我們也無解。因為這是一個或許已經被我們遺忘的秘密,甚至同最後一日的秘密有關。”

    “因為如此‘繁殖’而來的個體,終究還會融合。我們不增不減,是宿命也是本能。”

    李真思索一會兒,最終放棄,低聲道︰“你繼續說下去。”

    “那麼要說到人類的起源。人類的進化論沒錯——他們的確是由古猿進化而來。然而那並非唯一因素,而是那一位的杰作。他用自己的力量影響了某一個生物群體的演化進程,使得他們具有了名為智慧的東西。也可以說,他們都是那一位的門徒——就像我賜予那個小姑娘智慧的力量。”

    “這件事你同樣可以從人類的現代科學理論當中找到證據。例如,為什麼人類的第一次進化發生在非洲。並且僅僅發生在非洲?因為那里是被那一位選定的‘福地’。”

    “可它為什麼要麼做?”李真皺眉,“因為無聊的愛好,還是另有深意?”

    “同最後一日的秘密有關——只有它知道的秘密。”投影用低沉的聲音說道,“所以我們需要你。”

    李真沒有說話。

    于是投影便繼續說下去。

    “具備了智慧,最初的人類開始繁衍生息。這種力量使得他們能夠對抗天災與其他物種的威脅。因而這個群體越發龐大,最終甚至擁有了自己的文明。而那個時候,我們還行走在這個大地上——人類傳說之中人神共存的時代,便是這個時期。”

    “然而那時候的人類與現在人類是不同的。也許人類的學者們發掘了數量眾多的骨骼,但如果他們見到了那些骨骼活著的時候的面貌,想必不會將他們視為你們的先祖。因為他們的樣子——更加類似古猿與蚩尤那一族的雜糅體。”

    “智慧。他們的確擁有智慧。然而除此之外他們一無所有。他們的軀體實際上相當脆弱。即便同現在的人類也無法相比。這是那一位有意為之——因為他們實在繁衍得太快。”

    “這些人類存在了近百萬年。它們的數量最終從數十萬變為數十億——”

    李真的心頭微微一跳。數十億。

    這似乎接近了他之前的那個揣測——當人類的數量達到五十億時,或許什麼不好的事情便要發生了。

    為了掩飾自己的情緒,他問︰“在那種時候,數十億的人類怎麼生存?他們總不可能擁有今天這樣發達的科技。”

    “有我們。別忘記,那是一個人神共存的時代。”投影輕聲道,“實際上我們在當時所扮演的角色更加類似人類如今一城一地的最高長官。只不過我們負擔的事情更多——我們是管理者。也是守護者、贈與者。”

    “那麼听起來那時候的你們比現在的你們更加容易被人接受。”

    投影只微微閃爍了一下,繼續說道︰“隨後那件事發生了。”

    “最後一日的秘密流傳開來。”它直言不諱地說,“于是我們的同族們,就像我今天做的這樣,將他們治下的人類統統變成了選民。”

    “那麼你應該知道那個秘密。”李真抬頭看著它,“不然你現在為什麼這麼干?”

    “這僅僅是遺留在記憶當中的本能——那一位在那件事之後以他的力量從我們的頭腦當中抹掉了一些東西。”投影的聲音變得稍微有些低落,“如果我還有擁有當時的記憶。我會做得比現在更好。”

    李真微微搖頭。他並沒有完全相信這一位的說法,然而也沒有試圖究根問底。因為他已經被路西法說出的那句話深深震撼了——

    如果它所言不虛,那麼就是說,在距今數千年甚至一萬年以前……人類的數量曾經達到了驚人的數十億。

    而就在當時的那片土地上,數十億的人又全部被類種轉化成了異種!

    到底是什麼原因?

    听到這里,他覺得自己似乎弄清楚了“那一位”到底為什麼會選擇創造出人類來——如果路西法所說是真的的話。

    與其說是豢養寵物或者家畜,倒不如說是在制造某種工具!而因為那個秘密的泄露,這種“工具”被私下動用,于是——

    “于是那一位震怒了。”投影微微嘆息一聲,“其實那個時候危機還遠遠沒有迫在眉睫——最後一日並不會在那段時間發生。但是惶恐與畏懼令他們失掉了理智。他們一同違抗了那一位的意志。”

    李真插言︰“就是說你們有首領——而它就是首領?”

    “的確如此。但並非人類的那種領導者。這個角色是被傳承下來的——繼承者都擁有更加強大而根本的力量。它相比我們,擁有更加神秘而古老的血統——我們將它,稱為主。”

    投影在說出這句話之後略微沉默了一會兒。

    李真也就沉默了一會兒。

    這算是對方直接回應了他之前心中的那個猜想。

    它們稱自己為主……就是這個原因麼?

    盡管他曾經無數次猜測這個詞語的含義,卻從未意識到……

    “含金量”竟然如此之高!

    然而他的心里卻只有古怪的感覺。

    倘若某人在家中坐,忽然跑來一堆人告訴他你失散多年的南宮瑪麗阿姨或者西門強尼伯伯去世了為你留下了一筆巨額財產只要你繼承了就可變為世界首富。那麼想來大多數人的反應會是在剎那的震驚之後就轉為狂喜。

    因為這種事還是發生在人類思維可接受的範疇之內,繼承遺產這種事總是常有的。

    然而問題是,路西法口中所說的事情實在太過天馬行空。

    哪怕現在世界已經變得魔幻起來,一個又一個傳說當中的存在橫空出世並且表現出與人們認知全然不同的真實面貌,這種事情仍舊稱得上匪夷所思。

    更何況這身份的真實性尚未可知,也許背後還隱藏著什麼巨大的陰謀。

    因此他在沉默很久之後咧嘴笑了笑,說道︰“繼續說下去。”

    他試著找到些什麼破綻,以證明對方的確另有深意。

    于是投影便繼續說下去。

    “成為選民之後,便無法再成為普通人類——這是一個不可逆的過程。于是那一位做出一個決定——”

    “毀滅它們。因為選民已經不可再繁衍生息,它們變成了完全無用的存在。而只有那麼幾個異常者——在當時表現出了更大的潛能與更高級智慧的選民,才被允許存活下來。”

    “那一位動用了自己可怕的靈能,整個世界洪水滔天。實際上真實情況並不像人類的傳說那種,僅有兩個人存活下來——在這世界的其他某處還有一些同樣的選民得到救贖。”

    “那些人被我們的同類庇護,最終躲過這一場災難,成為現在的人類的祖先——此類事情你同樣可以在傳說之中找到一些證據。”

    李真知道它所指的是誰。至少在他熟知的傳說里就有這麼一位人物。

    他思考一會兒,低聲問道︰“那麼你的意思就是說……現在的人類,是從前那些異種,或者說選民的後代?”

    “的確如此。所以現在的人類相比最初的那些人類更加聰明、更加強大。也正是因為他們的祖先實際上是被我們在體內種下烙印的選民,因此他們現在同樣可以擁有與我們類似的能力。這是來自我們的贈禮,也是那場災難之後他們唯一得到的東西。”

    “但這場災難所毀滅並非只有那些選民,還有我們的同族。那一位的震怒尚未消褪,它以自己的力量毀滅了相當數量的同類,然而這種行為在我們看來是完全不可接受的。”

    “但這種行為也意味著它已經接近消亡。那一位從誕生到那時已經存在了將近九千萬年,即便對古老血統而言那也是相當漫長的一段時間。因而本能的力量漸漸體現在它的身上——實際上在做出這種事情之前,它便已經分裂了。”

    李真微微皺眉︰“你是指繁殖?”

    “並不完全對。你所謂的繁殖,也就是我所說的衍生,是在主體有意而為的情況下。盡管這種情況相當罕見,但的確是存在的。衍生之後的兩個個體都具備活力與能力——就像你和另一位一樣,你們都是擁有獨立意識的存在。”
GGCMEAT 發表於 2017-3-11 16:44
第一百二十六章 你高興個屁

    “但因為神秘本能而出現的分裂情況卻有不同,這種分裂並不樂觀。人類自有其生命周期,我們同樣有。擁有古老血統的主比我們的生命更加悠久,九千萬年大概就是一個極限。”

    “到了這種時候,它開始表現出衰亡的征兆。它會變得喜怒無常,且更加狂躁。而在生命的最終階段進行分裂,並不會產生兩個獨立的個體。其中一個會是新生的繼承者,而另一位——則由它體內那些狂怒焦躁的情感凝聚而來。”

    “通常的做法是,將這一部分鎮壓並未封存起來,等待時間將其慢慢毀滅——盡管這同樣是相當漫長的一段時間。”

    李真便慢慢抬起頭,盯著投影的頭部輪廓,好像那樣就可以見得到他的眼楮︰“你是想說,那個繼承者,便是黃帝。而另外一部分……”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就是我在菲律賓融合的那東西。”

    投影以低沉的聲音答道︰“是的。”

    李真的胸膛一陣起伏,但又強迫自己平靜下去。

    原來如此。

    融合那枚卵之後他重生。然而在重生之後的相當漫長一段時間里,他一直都處于一種迷茫的狀態。到今天回想起來,那時候的自己冷靜得近乎冷血——比如他可以坐視異種攻進菲律賓沿海的前進基地而視其為無物,更可以忘記很多從前極其在意的事情。

    而這種影響似乎直到今日仍在體內尚存,只不過一直被他牢牢壓制。

    至于另一位——他看起來那樣冷血殘酷。或許便正如他五年前自己所說的那樣,他繼承得更多。

    李真壓抑自己的憤怒,低聲道︰“你為什麼這麼干?”

    “因為主的分裂比預期得還要早些。”投影無視了他語氣當中潛藏的怒意,仍舊以平緩的聲音說道,“實際上在災難發生之前,黃帝就已經出現了。那個時候的主,實際上是兩者的共生體——它作為主的獨立意識已經幾近消亡,所作所為完全是兩者相互影響的結果。據我所知,你應該同樣有此經歷。”

    李真隔了一會兒才意識到它所指的是什麼。如果沒有猜錯的話投影指的是他從神農架回到北方基地之後的那段日子。

    蚩尤的意志隱藏于他的體內,兩者之間無時無刻不在相互影響。而最為直觀明顯的表現便是在日本的時候——那時兩者幾乎徹底融為一體。蚩尤的影響已經在他的體表具現化了。

    如今回想當時的情景。或許一方面是因為自己的刻意縱容,另一方面,則是受到了那枚卵的影響。

    “我不清楚是什麼原因導致了這樣的變化。但這件事所造成的最嚴重後果便是,有關最後一日的秘密消失了。主在消亡之前抹去了我們的記憶。然而它的繼承者。黃帝。竟然也沒有將這一部分繼承下來。”

    “實際上我們本有一次機會——令新生的黃帝與核心融合。然而當時我們同樣被憤怒驅使,我們——”

    “比如像那部典籍當中記載的一樣,路西法在天界東部舉起反叛的旗幟。帶領三分之二的天使對抗那一位?”李真輕出一口氣,“那麼那些所謂的天使便也是類種,而最後你們也失敗了?你被放逐到‘炎熱的地獄’……所指便是如今的南美洲?”

    “並非是主鎮壓了我。”投影微微搖頭,“如我此前所說,那時候它可以被稱作是黃帝——主的獨立意識已經不存,兩者是同一位。”

    “也正是由于我們的……你稱作反叛,我們卻認為是極正當的行為。同類之間不可彼此殺戮,即便是主的繼承者黃帝也僅僅是鎮壓,而非消滅我們。但便是由于那樣一個原因,黃帝用了將近一千年的時間找到我們幸存的同族,並將我們壓制在大地之下。”

    “于是我們錯失最後一個機會——倘若當時令黃帝與核心重新融合,或許仍可找回最後一日的秘密。”

    李真低頭沉思了一會兒,在心中以自己的想法重構那段雜糅了傳說的歷史。如果這是真的……那麼這段歷史絕要比人類已知任何一件事都更加驚天動地。而人類歷史上那些聲勢浩大的戰役、意義重大的事件,同這件事相比統統顯得微不足道,甚至有些可笑。

    洞穴里的水聲還在繼續。李真又抬頭看了那赤紅色的雕塑一眼,沉聲道︰“這麼說,你要我和融合那東西也是出于同樣的目的。你們想要我變成所謂的主,找回那個秘密?”

    “是。我們是同類,而你擁有古老血統——我們絕不會相互殺戮。”

    “那麼為什麼我還什麼都沒有記起來?並且我現在還是個人——可不會搞什麼分裂繁殖。”

    “因為另一部分不在你這里。”投影嘆息一聲,“他在西伯利亞。實際上無論你融合了他還是他融合了你都會得到很多東西,然而我希望你是主體。他繼承了核心當中的意志,現在的他比主的最後一段時間更加混亂,我不想看到以前的事情再度重演。”

    “更何況,那個原因一直沒有弄清楚——是什麼影響了主,令它在最後的一段時間里出現異常,也令黃帝沒有繼承更多的東西。在我最後的那段時間里曾經與他戰斗,而他的力量同主相比天差地別,如果不是因為那柄槍,或許如今的局面會完全不同。”

    李真審視著眼前這個有形無質的投影︰“黃帝的骸骨如今依舊存在,為什麼不去找它?這比找我要容易很多——不要告訴我之前你找不到。”

    投影沉默一會,第一次使用了不容置疑的語氣︰“這一點,無可奉告。”

    李真低頭一笑,掂了掂手中的朗基奴斯之槍︰“這東西的來歷你也不清楚?”

    投影沉聲道︰“這是主才清楚的秘密。”

    “那麼交給你如何?”李真將槍一提,兩米多長的象牙白長槍直指那個分身投影,“你自己來發掘這個秘密。”

    第一次,投影微微退後一步。

    但看起來並非是擔心李真會將這柄槍刺入它的身體,而更像是被什麼無形的力量逼退,整個身軀輕微地晃動起來。

    于是李真笑了笑。至少通過對方的這種表現他搞清楚了一件事。

    當他以霧化的形態進入這洞穴之後,投影必然在密切關注著自己。然而他並不認為那是由于對方出于對自己的尊重才沒有出手——它在畏懼這柄槍。

    霧化的時候這槍同樣被裹挾在自己的身軀當中,就好像一道驅邪的符咒一般令對方無法輕舉妄動。

    投影似乎捕捉到他臉上一閃即逝的笑意,低聲道︰“你想得沒錯。我不喜歡這東西。但我們需要它——而它只能被擁有古老血統的存在所掌握。”

    李真搖搖頭,將它重新收回來,在洞穴之中踱了幾步,抬起頭。

    “如果你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那麼我是不是可以這樣理解——”

    “出于某種原因你沒法兒喚醒黃帝,或者不敢喚醒它。于是你們的最佳人選就變成了我,或者那一位。實際上我是最優選,那一位也並非不可。無論怎麼說你都想要我們兩個合體,然後幫你找到有關最後一日的那個秘密。”

    “這麼一來我就必須得忍受你們的糾纏。因為據我所知……我挺難死掉,哪怕是自殺。更何況我還沒有活夠。”

    “關于那個秘密……它會影響到你們的生死,而你上一次說也許很快就會到來,又或者是在很久很久以後——這是用人類的標準來衡量。”

    “所以結論是,你有求于我,並且看起來眼下只能求我。”

    投影沉默一會兒,低聲道︰“的確如此。”

    “那麼就回到我是否願意這麼干的問題上了。”李真嘆口氣,用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沉思一會兒,“你們的主創造了人類。其實就是把他們當做自己的工具。在我看來也有可能是祭品。我猜即便我把那個什麼秘密弄清楚,你們要做的事情也還不會變。你們還是會繼續利用這件工具。”

    “我如果像那一位那樣認同自己的類種身份還好說,然而眼下我的心里總是不情不願,或者說壓根兒沒想要做這件遺臭萬年的事兒。但是這麼一來我自己都覺得自己有點兒任性——倘若出了個什麼三長兩短,或許人類和類種一起玩兒完了。”

    “因此面臨的選擇就是讓人類完蛋還是讓兩者都完蛋。其實這事兒我之前也考慮過——從理性層面來講,能留下一方總是好的,畢竟人類是類種創造出來的。”

    投影身形微微閃爍,表現出相當喜悅的情緒︰“很高興你能這樣想。”

    李真點點頭,思索了一會兒,低聲道︰“你高興個屁。我還是不樂意。”

    他聳聳肩、咧開嘴︰“你總不能因為自己是誰誰的創造者就要求別人一定要為你犧牲。就好比你生了個孩子也不能要求他一輩子都听你的——誰還沒有個樂意不樂意的時候啊。更何況人類還是你們的工具,又不是誰誰的小心肝。再者說,究竟是不是只有這麼一個法子還是未知數。”
GGCMEAT 發表於 2017-3-11 16:44
第一百二十七章 惱羞成怒

    “你搞出那麼多不知道、不清楚、無可奉告,然後對我說只能那麼一條路走到黑,我可一點都不心甘情願。”

    “你總想讓我覺得我就是你們的一部分……那麼你覺得另外一些人,那些擁有三種或者四種靈能的王級算不算你們的一部分?要知道——你們可是分裂出來的。而我是爹媽生出來的!這種事情又不是國籍,我有了哪國國籍就是哪國人——猴子和猩猩都愛吃香蕉,他們是同一類麼?”

    投影沉聲道︰“你是黃帝的後裔。你的確擁有古老血統。”

    李真一笑︰“你是不是還有什麼事兒沒說明白?”

    “就比如說明明你們都是分裂出來的,為什麼我這個擁有古老血統的黃帝後裔卻是爹媽生出來的?或者說……黃帝的第一個後代是怎麼來的?據我所知現在它的骸骨好好地躺在某處的山里面,一根手指都沒少!”

    他又將手臂一抬,指向那赤紅色的雕塑︰“還有這一位——她像不像一個女人?傳說里面記載,她可就是個美女——黃帝的女兒!”

    “你究竟,想要說什麼?”投影平靜地說道,“你自認為知曉的真相比我還要多?”

    “兩三千年以前的事兒你或許比我清楚,但是打那以後你就被埋了——知道個屁。”李真冷笑一聲,“用用腦子——很明顯,黃帝有了後人。而且他的血脈在這片土地上分布得相當廣泛,一代傳一代。繁衍不息!”

    “傳說里你是第一個天使長——是那一位身邊最親近的人物。可惜我覺得即便你擁有這樣一個身份,很多事情還是沒有搞清楚。如果要我來說的話——僅就你剛才告訴我的、加上我自己的判斷得出來的結論的話,和你的那套說法可完全不同!”

    投影的光芒稍顯暗淡。兩秒鐘之後它做了一個抬頭的動作︰“那麼你說來听。”

    李真笑了笑︰“或許你最初說得沒錯兒——你們的主造了第一批人,為了應付那個可能到來的最後一日。”

    “但是這麼一批人的數量逐漸壯大——到了你所說的幾十億的程度。你說因為那是一個人神共存的時代,所以那些人的需求大致都能得到滿足。但是你們就只有六萬而已——我不信你們可以供養一群像野獸一樣的低等生物。如果我猜得沒錯,那時候的人類已經擁有相當程度的文明了。或許亞特蘭蒂斯就是這個時期的東西?這個我不肯定,但是我也不會否定。”

    “那些人類在數百萬年的時間里完成了進化,然後擁有了文明。那麼……再看你們呢?主的生命可以持續九千萬年,而你這種,我猜不會比兩千萬年更少。”

    “兩千萬年啊!我們這一代人類從出現到現在。按照你的說法。也就只有一萬年左右的時間。但是你看——我們現在都可以做什麼?我們可以飛出地球——你做得到嗎?如果我們也擁有兩千萬年的時間……或許你在人類看來,就也如同螻蟻一樣了!”

    “如果你們那個主不是特別愚蠢,也的確快要走到盡頭,那麼它一定會弄清楚這樣一件事——人類這種脆弱的群居生物。擁有比你們本身更大的潛力!依照我的看法。恰恰就是你們所擁有的強大能力限制了你們的發展——如果一個人可以花十分鐘的時間穿越整個帝國。又有什麼必要發明輪子?”

    “你說因為擔心人類的數量太多,主才令他們的身軀脆弱——那為什麼後來又會允許體內有你們的基因、更強壯也更聰明的新人類出現?在我看來這只意味著一件事——他有意識地保留這一部分異變者,去蕪存菁!”

    “至于你所說的反常——對于你們同類的殺戮……在我看來是它為這個新物種做的最後一件事。將你們統統消滅。以確保新人類再無天敵。可惜黃帝似乎做得還不夠——他應該做的的確不是鎮壓,而是徹底消滅。”

    “說到這里……”李真笑了笑,“你之前那句無可奉告,莫非就是這個原因?你也想得清楚了?”

    “新人類不是被拋棄者,也不是弱者——你們才是。你們的主在最後那段時間里拋棄了你們,試著創造出具備兩者共同優點的新物種。而眼下發生的一切都證明它的確是成功的。給我們一萬年的時間,我們就做得比你們的一億年還要好!”

    “黃帝必然也繼承了它的意志——所以它成為我們這片土地上的守護者、我們的先祖。他的古老血脈一直流傳下來,直到今天,在我的身體里覺醒。而這一切,與你們這些該入土的被淘汰者來說可沒有一毛錢的關系!”

    “路西法,我們不是同類。也許我們之間有那麼一點淵源,但我們已經走上了兩條截然不同的道路,而且注定走得更長。哪怕我以後真的會成為你口中的主——但那也並非是你們的主,而是人類這個群體的守護者。而且到了那個時候,相信我——”

    “我不會再犯和黃帝一樣的錯誤。”

    洞窟里安靜下來。明亮的光芒投影微微一頓,仿佛凝固了。

    這遲滯持續了大概五秒鐘,就仿佛屏幕上的視頻頓卡,定格在了原處。而後那投影重新變得靈動,身上的光芒宛若火焰一樣燃燒起來。它“開口”說話。然而聲音不再平靜柔和,而是變得寒冷尖銳,仿佛無數鋒銳利刃摩擦在一處,發出令人牙酸耳痛的嘶響。

    “無知狂妄之徒!”

    “你這背叛者!”

    “既然你執著于毀滅,且自以為能夠揣測主的意志,那麼——”

    “我就給你毀滅!!”

    聲音隆隆作響,仿佛億萬猛獸嘶鳴嚎叫。

    一整片空間都開始顫抖、崩塌。無可名狀的恐怖微壓自天空降臨,帶著磅礡洶涌的怒意狠壓下來。

    于是李真深吸一口氣,在黑暗里森然一笑。

    他隔絕厚重的岩壁,向天空之上高喝——

    “惱羞成怒麼,路西法?!”
GGCMEAT 發表於 2017-3-11 16:45
第一百二十八章 凶獸

    就在吼聲脫口而出的一剎那,洞穴里的那個分身化作無數光斑、穿透岩層,直射向天空之上。但現在已不是有形無質的光斑,而是變成了什麼威力更加巨大的東西——十幾米厚的土層被沖擊成了蜂巢,又在一瞬間化作松散的稀泥,同那沖擊力一起直沖上天,露出萬州七月夜晚明亮的天空來。

    殘存的整片湖區都因著這股力量倒卷起來。巨量湖水化為一條咆哮的水龍,裹挾著湖底數以噸計的淤泥和更下方的土石碎片,變成一根通天的淺黃色巨柱。

    而這根巨柱在下一刻就被來自天空的光芒映成了金黃色。

    原本應該是一輪明月當空的中天處出現了不可逼視的光芒——就仿佛太陽在午夜突然出現,灑下炫目的金光與燃燒的火雨。

    那是三對巨大的光焰之翼,籠在緋紅色的雲霞之中。而光焰生在一條數百米長的龐大軀體之上,那軀體便在火雲當中游走,發出高亢而憤怒的咆哮。

    整片天空都好像正在呼吸——隨著那一呼一吸,沖上高天的水柱竟融入投影周圍的火雲當中,于是那緋紅的光芒便再一次擴大,幾乎將半個市區都籠罩了起來。

    它已從一輪烈陽化為一整片火光濃重的雲,雲團扭曲流轉,又形成一個更加巨大的幻相——

    那是一條龍,人面、蛇身、背生六翼。

    半個城市在這片延綿數不知幾千米的的火雲之下,渺小得好像用木塊堆積起來的玩具。這龍身之前的面孔怒視下方的這片區域、壓得極低。好像只要吐出一口氣便可將這些人類建造起來的建築物統統摧垮。

    整片市區便因這情景沸騰起來。人們並非因為那令大地都開始微微顫抖的聲響驚醒,也不是因為那透過窗簾、仿佛令室內的空氣都開始燃燒的刺眼光亮。最先驚醒他們的是難以名狀的恐怖威壓,就好像有千斤巨錘重重砸在胸口,令每一個人自睡夢當中驚坐而起,隨後便在向外戰戰兢兢地觀瞧一眼之後發出極度惶恐的嚎叫、東奔西逃。

    因為就在窗外的天空上有一張無比巨大的人類面孔——幸運者或許只能從層層樓宇當中窺得不甚了了的面龐——那看起來更像是大團流轉的濃重火雲。

    但不幸者在一瞥之後卻會看到那一雙巨瞳。

    一雙由瘋狂旋轉的熾熱氣體所構成的巨瞳,僅最中心那個放射出刺目白光的瞳孔便可裝得下一整棟高樓。就在下一刻——

    這張巨大的面孔張開嘴。

    于是火焰與氣流自那張巨口當中噴涌而出,宛若天降的火雨一般席卷一整片城區。樓宇的外壁當即燃起洶涌的火焰,每一棟高樓都在這一刻化為熊熊燃燒的火炬,發出可怕的崩裂聲。

    但此刻更多的人已從一秒鐘之前那種極度惶恐的情緒當中擺脫出來。因為他們身形忽然開始暴漲、雙眼當中布滿密集的血絲。裹在體表的輕薄衣物開始崩碎,密密麻麻的鱗甲像蛆蟲一樣鑽出他們的皮膚。並且發出輕微的喀嚓聲——他們體內潛藏的那些來自太古的基因被某種力量喚醒。正在轉化為異種。

    而此時李真所處的那片廣闊空間已經成為一個巨大的坑洞。

    原本將它覆蓋的湖底已經高飛上天空,整片湖區被剝掉厚厚的一層,湖底在霎那之間加深了十幾米,隱藏地下數千年的暗河變成了地上河。

    從地下的投影化為光斑飛上天空到火焰席卷市區只用了三秒鐘的時間。然而就在這三秒鐘的時間里。那被束縛在青銅鑄座上的雕像開始變化。

    水流一旦消失不見。她的真實面貌便徹底暴露出來。

    這竟然是一個面容同人類毫無二致的女子。甚至算得上“貌若天人”。與其說是雕像不如說是一個被“石化”了的人類。因為就在她的面孔上,已經有一根赤紅色的發絲飄蕩起來。

    發絲從原本凝作一團的發團當中垂下,又因著周圍狂暴的氣流而舞動。牽連得周圍更多的細發從石質轉為更加柔韌的材質,就好像一個被施展了魔法的石女漸漸恢復生機,重又變成擁有新鮮血肉的人類。

    而她身上的那些條紋——那些充斥著流動的熾熱液體的條紋更加生動起來。沒有了沖擊而下的水流不斷地帶走熱量,又因為周圍的空氣溫度急劇升高,那些條紋開始變得寬大,就好像身體上的“傷口”張裂,然而露出的卻並非模糊的血肉,而是熱意更加洶涌的流動液體……就好像岩漿。

    便是這時候李真才意識到,其實那些裂痕並非“傷口”。裂痕之下的樣子,才是她的本來面貌。而之前被他視作“皮膚”的,則是她因為束縛的力量而凝聚冷卻的體表。

    她在甦醒。

    而現在李真並不清楚一旦她完全醒來,究竟會屬于哪一方。實際上投影來到此處的目的也是一個疑團——定然不會僅僅是等待他尋到這里,然後和盤托出它所謂的那些真相。

    但就在這三秒鐘的時間里他已見到那無比巨大的面孔以及陷入火海當中的城市,他甚至能夠從建築物崩裂的聲響中听到隱隱約約的哀嚎。

    因為他的到來,此地或許將化作死城。

    然而他深呼一口氣,閉上眼楮,將手中的槍輕輕插入身前的地下,用雙手攀住了它。

    下一刻,他的身體連同那槍陡然消失不見。

    原本的立足處發出一聲尖銳的爆鳴。伴隨著這爆鳴聲同時出現的是一圈狂暴的沖擊波——原本因為天空當中的面孔噴吐出的火焰洶涌而來的炙熱氣流在剎那之間被這沖擊波逼退,所過之處土層與泥沙轟然而起。形成一陣數十米的強烈颶風。

    倘若此時自天空當中向下看去,會發現這整片區域都陷在火海里。火雲同氣流把大地映得通紅,而無論從前色彩各異的建築物還是翠綠或者濃綠的植物此刻都變成一種顏色——可怕的赤紅。

    然而一片空白的區域忽然在湖心出現,而後那區域急速擴大,與來自四面八方的火雲轟擊在一處。雙方好像在僵持——接觸處出現了兩團方向截然不同的土黃色風暴,仿佛將那邊白色的區域瓖嵌上了一層古銅色的邊兒。

    但“僵持”也僅僅持續了不到一秒鐘。

    一秒鐘之後,火雲轟然潰退。無形無質的沖擊波在剎那之間席卷沿湖周邊的整片區域,所到之處因為高溫引起的火焰盡數熄滅,即將傾覆的高樓立刻發出一連竄冷凝時的脆響。

    哀嚎頓止、火光消弭。

    清亮的光芒伴隨著沖擊波繼續擴散,數次呼吸的時間里幾乎將原本燃成一片的城區統統掃蕩了一遍。而自天空巨口中洶涌噴出的火焰仿佛遭遇了極度寒冷的北極之水。在距離地面數十米的上空便疾速收斂。最終化為點點光斑。

    仿佛一層無形結界將城區籠罩了起來,而在這結界之中,在原本湖心的位置,那一尊本已開始甦醒的雕像也發生了變化。

    實際上就在李真同那槍化作無形霧氣的並且爆發開去的一剎那。這雕像就忽然變成了赤紅色。

    仿佛流動的岩漿遇上了來自極北之地的酷寒。所有的擴大的裂痕在一瞬間收斂合攏。在某種無形力量的影響之下將其中那個蠢蠢欲動的類種封印了起來,隨後鍍上一層薄薄的白霜。

    但封印她的並非寒氣,而是蘊含于朗基奴斯之槍當中的可怕的力量。

    在那一刻。李真同那槍化身萬千——這是他第一次試著在自己霧化之後,將自己給“撐”開。他的身軀裹挾著混雜其中的氣態“命運之矛”、摻雜在因沖擊而向四周狂暴的擴散的氣流里,所到之處一切異能與靈能盡數被蠻橫鎮壓,便是由于靈能而引發的火流也不敢前進分毫。

    便是經過這短短十幾秒的猛烈交鋒之後,來自天空之上的那個攻方陷入劣勢。

    這片城區的熊熊烈火被難以想象的力量撲滅,而原本被困在房舍當中的那些人,在眨眼之間失去了聲響。

    這是因為常人難以忍受的劇烈轉換——在幾秒鐘之前身體里幾乎所有的潛能都被徹底底激發出來,骨骼與肌肉高速重組,甚至體內的髒腑也開始被融合、吸收,為更多的肌肉與骨骼出讓盡可能多的空間。

    然而在三秒鐘之後另外一股強大力量呼嘯而至,原本在召喚他們、令他們無條件臣服的強大威壓在轉瞬之間被悉數驅逐。于是異化的器官與組織重新開始回歸原本的形態,但並非所有的過程都是可逆的。

    最直接的後果便是因為體力的透支而陷入昏迷。

    天空之上的巨大身軀做了一次盤旋,而這次盤旋在一秒鐘之內被完成。

    這意味著難以想象的極高速度,與因這速度而生出的狂暴氣流。但第一次盤旋之後便是第二次、第三次。最終它的整個身軀已經化為一團難以看清真實面目的火團,仿佛有一枚核彈在城區上空轟然爆響。

    四面八方的空氣向那火團的中心席卷,這分身投影純以身體的力量便制造出了一個更加猛烈可怕的龍卷風。

    因為烈焰灼燒而變得脆弱的樓群頂部當即飄飛起數以噸計的土石碎片,像炮彈一般直沖向漩渦的最中央,聚集成一團碩大的石球。

    于是那團火光忽然改變了自旋的方向——

    猛烈的攪動導致了空氣的擠壓摩擦。由此產生的沖擊波便將天空之上的那一團狠狠轟了下去。石球在高速飛行的過程中摩擦、解體,在數百米的空域當中化為無數顆燃燒的流星。這流星雨遮天蔽日,令星月黯淡失色,帶著破空的呼嘯聲狠狠轟擊在大片殘存的建築群上,頓時爆發出一片又一片的蘑菇雲。

    實際上這並非最可怕的破壞力——因為對流而產生的沖擊波接踵而至,徹底將這片城區的空氣攪拌成一鍋粘稠而炙熱的粥。隨處都有利刃一般的烈風呼嘯。它們穿過每一叢燃燒的火焰、崩塌的樓宇、草木枯枝的罅隙並且對撞在一處,又在天空那個源頭的催動下射往四面八方,撕裂阻擋在面前的一切阻礙——無論土石還是人體。

    隆隆的聲響傳出數十公里之遙,沖天的火光與飄飛的煙塵甚至在更遠處都清晰可見——仿佛深淵地獄在這一晚降臨人間。

    並非為了破壞而破壞。

    卻是為了守護而守護。

    第三者應當能夠清晰地知曉雙方的意圖——在很多時候,仁慈或者憐憫之心的確有可能成為一個人最顯而易見的弱點。

    實際上就在數十秒以前自天空上噴吐而出的火焰與威壓僅有一個目的——殺傷盡可能多的普通人。倘若與人類的軍隊作戰,將這些平民轉化為異種或許是最優的選擇,但路西法,或者說燭龍清楚地知道,無論多少異種對于那個人來說也僅僅是可被輕易震懾的炮灰而已。

    相比它們,更加脆弱無力的普通人卻能夠發揮出更大的作用。

    例如令他們陷入滅頂之災。一整片城區。數萬人口——拯救或是不拯救。便就在一念之間。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便在它的預料之中。

    那一位用身體創造了一個能夠隔絕一切異能以及靈能的“結界”,那從前一直使它引以為傲的強大能力那一瞬間失掉了作用,甚至連威壓也被更加莫測的力量屏退。

    但對方也因此而變得更加脆弱——身為真理之門口中的那個“主”,它當然知道就在五年以前。身在菲律賓的那一個“聖徒”是如何殞命。

    然後便純粹以身體的力量發動第二次打擊——這並非異能或者靈能。僅僅是基于物理規律而引發的狂暴對流。如銳利刀鋒一般的氣流足以將一切撕扯成粉末——包括那些輕薄而無力的氣體。

    毀滅持續了五秒鐘的時間。高出地面十米以上的樓宇幾乎被統統蕩平。城區已被大片廢墟覆滿。紊亂氣流終于開始歸于平靜,而廢墟當中開始出現脆弱人類的低聲呻吟——那是垂死之前的呻吟聲,飽含恐懼與痛苦的情感。或許上萬人在這一次打擊之中殞命。或許更多。

    而投影自高天之上再次現出光輝六翼的身形,以空洞高遠的目光審視這一片土地。

    星月在它身後凝聚,卻無法爭輝。

    空氣之中仍有余火激蕩,但另一種氣息似乎消失了。

    那是來自于“主”以及那可怕的武器的氣息。在一分鐘它們曾令它感受到莫大壓力,然而就在此刻,這壓力統統消失不見,所能感受到的唯有脆弱人類的渺小生命,以及在某處重新開始復甦的同類氣味。

    投影的聲音在虛空里響起,似是詠嘆又似哀悼。

    “你本可與我們同享榮耀,繼承者。但你自尋死路。”

    “而這世界,終將是我們的——”

    但聲音戛然而止。六翼幾不可察地微微閃爍,隨後那投影猛然一顫,低頭俯視城中的某一片廢墟。

    那是由一整棟高樓的殘渣堆積而起的、高達十幾米的小小“山包”。山體上可見人類的殘肢碎片,且有尚未熄滅的余火。

    然而就在這一刻,余火仿佛遭遇了極寒的低溫空氣,只輕輕一跳便收攏回了泥土的縫隙當中。

    而一點微茫從縫隙里散放出來,變得愈發強烈。這微茫漸漸凝聚成一點不可逼視的光,光又在焦臭的空氣里延伸,匯聚,變成一條近乎實質的光束。

    即便在將近千米的高空之上、以類種的強悍力量仍不可見那光芒當中事物的真實模樣。

    但它能夠感受得到。

    強大而恐怖的壓力。

    那無疑便是那柄“命運之矛”。

    如果說一分鐘之前這致命的武器還在散發出絲絲令人不得不心生警惕的危險氣息的話,那麼在此刻它變成了一頭太古凶獸——一頭終于掙脫樊籠、獲得了絕大力量的太古凶獸!

    那氣息令它感到本能地畏懼。那是某種熟悉的氣息——它沒有在黃帝的身上體驗過,卻在另一位的身上感受過。

    地面上的光芒在達到一個極點、將周圍一切都映成了雪亮的白色之後逐漸暗淡下來。光芒收斂。于是那東西現出了本來的面貌。

    不再是一根長長、光滑的、象牙白色的長槍。

    而是變成了……

    由三段稜角起伏的柱狀物所接合而成的東西。

    它的底色慘白,仿佛已被歲月洗禮了億萬年。而慘白的底色上,密布細小的裂痕。每一道裂痕之中都有流動的、宛若新鮮血液一樣的液體。

    當燭龍第一眼看到它的時候,那些裂紋之中的液體,微微一跳。

    仿佛就在某處另有一顆心髒跳動,而那些熱血隨之搏動。

    空間似乎也隨著這一跳而扭曲,明月和星辰齊齊黯淡了一下,周圍的景物瞬間遠去,又在幾不可察地之時被拉回了原地。

    就像整個世界眨了一次眼。就在吼聲脫口而出的一剎那,洞穴里的那個分身化作無數光斑、穿透岩層。直射向天空之上。但現在已不是有形無質的光斑。而是變成了什麼威力更加巨大的東西——十幾米厚的土層被沖擊成了蜂巢,又在一瞬間化作松散的稀泥,同那沖擊力一起直沖上天,露出萬州七月夜晚明亮的天空來。

    殘存的整片湖區都因著這股力量倒卷起來。巨量湖水化為一條咆哮的水龍。裹挾著湖底數以噸計的淤泥和更下方的土石碎片。變成一根通天的淺黃色巨柱。

    而這根巨柱在下一刻就被來自天空的光芒映成了金黃色。

    原本應該是一輪明月當空的中天處出現了不可逼視的光芒——就仿佛太陽在午夜突然出現。灑下炫目的金光與燃燒的火雨。

    那是三對巨大的光焰之翼,籠在緋紅色的雲霞之中。而光焰生在一條數百米長的龐大軀體之上,那軀體便在火雲當中游走。發出高亢而憤怒的咆哮。

    整片天空都好像正在呼吸——隨著那一呼一吸,沖上高天的水柱竟融入投影周圍的火雲當中,于是那緋紅的光芒便再一次擴大,幾乎將半個市區都籠罩了起來。

    它已從一輪烈陽化為一整片火光濃重的雲,雲團扭曲流轉,又形成一個更加巨大的幻相——

    那是一條龍,人面、蛇身、背生六翼。

    半個城市在這片延綿數不知幾千米的的火雲之下,渺小得好像用木塊堆積起來的玩具。這龍身之前的面孔怒視下方的這片區域、壓得極低,好像只要吐出一口氣便可將這些人類建造起來的建築物統統摧垮。

    整片市區便因這情景沸騰起來。人們並非因為那令大地都開始微微顫抖的聲響驚醒,也不是因為那透過窗簾、仿佛令室內的空氣都開始燃燒的刺眼光亮。最先驚醒他們的是難以名狀的恐怖威壓,就好像有千斤巨錘重重砸在胸口,令每一個人自睡夢當中驚坐而起,隨後便在向外戰戰兢兢地觀瞧一眼之後發出極度惶恐的嚎叫、東奔西逃。

    因為就在窗外的天空上有一張無比巨大的人類面孔——幸運者或許只能從層層樓宇當中窺得不甚了了的面龐——那看起來更像是大團流轉的濃重火雲。

    但不幸者在一瞥之後卻會看到那一雙巨瞳。

    一雙由瘋狂旋轉的熾熱氣體所構成的巨瞳,僅最中心那個放射出刺目白光的瞳孔便可裝得下一整棟高樓。就在下一刻——

    這張巨大的面孔張開嘴。

    于是火焰與氣流自那張巨口當中噴涌而出,宛若天降的火雨一般席卷一整片城區。樓宇的外壁當即燃起洶涌的火焰,每一棟高樓都在這一刻化為熊熊燃燒的火炬,發出可怕的崩裂聲。

    但此刻更多的人已從一秒鐘之前那種極度惶恐的情緒當中擺脫出來。因為他們身形忽然開始暴漲、雙眼當中布滿密集的血絲。裹在體表的輕薄衣物開始崩碎,密密麻麻的鱗甲像蛆蟲一樣鑽出他們的皮膚,並且發出輕微的喀嚓聲——他們體內潛藏的那些來自太古的基因被某種力量喚醒,正在轉化為異種。

    而此時李真所處的那片廣闊空間已經成為一個巨大的坑洞。

    原本將它覆蓋的湖底已經高飛上天空,整片湖區被剝掉厚厚的一層。湖底在霎那之間加深了十幾米,隱藏地下數千年的暗河變成了地上河。

    從地下的投影化為光斑飛上天空到火焰席卷市區只用了三秒鐘的時間。然而就在這三秒鐘的時間里,那被束縛在青銅鑄座上的雕像開始變化。

    水流一旦消失不見,她的真實面貌便徹底暴露出來。

    這竟然是一個面容同人類毫無二致的女子,甚至算得上“貌若天人”。與其說是雕像不如說是一個被“石化”了的人類。因為就在她的面孔上,已經有一根赤紅色的發絲飄蕩起來。

    發絲從原本凝作一團的發團當中垂下,又因著周圍狂暴的氣流而舞動,牽連得周圍更多的細發從石質轉為更加柔韌的材質,就好像一個被施展了魔法的石女漸漸恢復生機,重又變成擁有新鮮血肉的人類。

    而她身上的那些條紋——那些充斥著流動的熾熱液體的條紋更加生動起來。沒有了沖擊而下的水流不斷地帶走熱量。又因為周圍的空氣溫度急劇升高。那些條紋開始變得寬大,就好像身體上的“傷口”張裂,然而露出的卻並非模糊的血肉,而是熱意更加洶涌的流動液體……就好像岩漿。

    便是這時候李真才意識到。其實那些裂痕並非“傷口”。裂痕之下的樣子。才是她的本來面貌。而之前被他視作“皮膚”的。則是她因為束縛的力量而凝聚冷卻的體表。

    她在甦醒。

    而現在李真並不清楚一旦她完全醒來,究竟會屬于哪一方。實際上投影來到此處的目的也是一個疑團——定然不會僅僅是等待他尋到這里,然後和盤托出它所謂的那些真相。

    但就在這三秒鐘的時間里他已見到那無比巨大的面孔以及陷入火海當中的城市。他甚至能夠從建築物崩裂的聲響中听到隱隱約約的哀嚎。

    因為他的到來,此地或許將化作死城。

    然而他深呼一口氣,閉上眼楮,將手中的槍輕輕插入身前的地下,用雙手攀住了它。

    下一刻,他的身體連同那槍陡然消失不見。

    原本的立足處發出一聲尖銳的爆鳴。伴隨著這爆鳴聲同時出現的是一圈狂暴的沖擊波——原本因為天空當中的面孔噴吐出的火焰洶涌而來的炙熱氣流在剎那之間被這沖擊波逼退,所過之處土層與泥沙轟然而起,形成一陣數十米的強烈颶風。

    倘若此時自天空當中向下看去,會發現這整片區域都陷在火海里。火雲同氣流把大地映得通紅,而無論從前色彩各異的建築物還是翠綠或者濃綠的植物此刻都變成一種顏色——可怕的赤紅。

    然而一片空白的區域忽然在湖心出現,而後那區域急速擴大,與來自四面八方的火雲轟擊在一處。雙方好像在僵持——接觸處出現了兩團方向截然不同的土黃色風暴,仿佛將那邊白色的區域瓖嵌上了一層古銅色的邊兒。

    但“僵持”也僅僅持續了不到一秒鐘。

    一秒鐘之後,火雲轟然潰退。無形無質的沖擊波在剎那之間席卷沿湖周邊的整片區域,所到之處因為高溫引起的火焰盡數熄滅,即將傾覆的高樓立刻發出一連竄冷凝時的脆響。

    哀嚎頓止、火光消弭。

    清亮的光芒伴隨著沖擊波繼續擴散,數次呼吸的時間里幾乎將原本燃成一片的城區統統掃蕩了一遍。而自天空巨口中洶涌噴出的火焰仿佛遭遇了極度寒冷的北極之水,在距離地面數十米的上空便疾速收斂,最終化為點點光斑。

    仿佛一層無形結界將城區籠罩了起來,而在這結界之中,在原本湖心的位置,那一尊本已開始甦醒的雕像也發生了變化。

    實際上就在李真同那槍化作無形霧氣的並且爆發開去的一剎那,這雕像就忽然變成了赤紅色。

    仿佛流動的岩漿遇上了來自極北之地的酷寒,所有的擴大的裂痕在一瞬間收斂合攏,在某種無形力量的影響之下將其中那個蠢蠢欲動的類種封印了起來,隨後鍍上一層薄薄的白霜。

    但封印她的並非寒氣,而是蘊含于朗基奴斯之槍當中的可怕的力量。

    在那一刻。李真同那槍化身萬千——這是他第一次試著在自己霧化之後,將自己給“撐”開。他的身軀裹挾著混雜其中的氣態“命運之矛”、摻雜在因沖擊而向四周狂暴的擴散的氣流里,所到之處一切異能與靈能盡數被蠻橫鎮壓,便是由于靈能而引發的火流也不敢前進分毫。

    便是經過這短短十幾秒的猛烈交鋒之後,來自天空之上的那個攻方陷入劣勢。

    這片城區的熊熊烈火被難以想象的力量撲滅,而原本被困在房舍當中的那些人,在眨眼之間失去了聲響。

    這是因為常人難以忍受的劇烈轉換——在幾秒鐘之前身體里幾乎所有的潛能都被徹底底激發出來,骨骼與肌肉高速重組,甚至體內的髒腑也開始被融合、吸收,為更多的肌肉與骨骼出讓盡可能多的空間。

    然而在三秒鐘之後另外一股強大力量呼嘯而至。原本在召喚他們、令他們無條件臣服的強大威壓在轉瞬之間被悉數驅逐。于是異化的器官與組織重新開始回歸原本的形態。但並非所有的過程都是可逆的。

    最直接的後果便是因為體力的透支而陷入昏迷。

    天空之上的巨大身軀做了一次盤旋,而這次盤旋在一秒鐘之內被完成。

    這意味著難以想象的極高速度,與因這速度而生出的狂暴氣流。但第一次盤旋之後便是第二次、第三次。最終它的整個身軀已經化為一團難以看清真實面目的火團,仿佛有一枚核彈在城區上空轟然爆響。

    四面八方的空氣向那火團的中心席卷。這分身投影純以身體的力量便制造出了一個更加猛烈可怕的龍卷風。

    因為烈焰灼燒而變得脆弱的樓群頂部當即飄飛起數以噸計的土石碎片。像炮彈一般直沖向漩渦的最中央。聚集成一團碩大的石球。

    于是那團火光忽然改變了自旋的方向——

    猛烈的攪動導致了空氣的擠壓摩擦。由此產生的沖擊波便將天空之上的那一團狠狠轟了下去。石球在高速飛行的過程中摩擦、解體,在數百米的空域當中化為無數顆燃燒的流星。這流星雨遮天蔽日,令星月黯淡失色。帶著破空的呼嘯聲狠狠轟擊在大片殘存的建築群上,頓時爆發出一片又一片的蘑菇雲。

    實際上這並非最可怕的破壞力——因為對流而產生的沖擊波接踵而至,徹底將這片城區的空氣攪拌成一鍋粘稠而炙熱的粥。隨處都有利刃一般的烈風呼嘯,它們穿過每一叢燃燒的火焰、崩塌的樓宇、草木枯枝的罅隙並且對撞在一處,又在天空那個源頭的催動下射往四面八方,撕裂阻擋在面前的一切阻礙——無論土石還是人體。

    隆隆的聲響傳出數十公里之遙,沖天的火光與飄飛的煙塵甚至在更遠處都清晰可見——仿佛深淵地獄在這一晚降臨人間。

    並非為了破壞而破壞。

    卻是為了守護而守護。

    第三者應當能夠清晰地知曉雙方的意圖——在很多時候,仁慈或者憐憫之心的確有可能成為一個人最顯而易見的弱點。

    實際上就在數十秒以前自天空上噴吐而出的火焰與威壓僅有一個目的——殺傷盡可能多的普通人。倘若與人類的軍隊作戰,將這些平民轉化為異種或許是最優的選擇,但路西法,或者說燭龍清楚地知道,無論多少異種對于那個人來說也僅僅是可被輕易震懾的炮灰而已。

    相比它們,更加脆弱無力的普通人卻能夠發揮出更大的作用。

    例如令他們陷入滅頂之災。一整片城區,數萬人口——拯救或是不拯救,便就在一念之間。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便在它的預料之中。

    那一位用身體創造了一個能夠隔絕一切異能以及靈能的“結界”,那從前一直使它引以為傲的強大能力那一瞬間失掉了作用,甚至連威壓也被更加莫測的力量屏退。

    但對方也因此而變得更加脆弱——身為真理之門口中的那個“主”,它當然知道就在五年以前,身在菲律賓的那一個“聖徒”是如何殞命。

    然後便純粹以身體的力量發動第二次打擊——這並非異能或者靈能,僅僅是基于物理規律而引發的狂暴對流。如銳利刀鋒一般的氣流足以將一切撕扯成粉末——包括那些輕薄而無力的氣體。

    毀滅持續了五秒鐘的時間。高出地面十米以上的樓宇幾乎被統統蕩平。城區已被大片廢墟覆滿。紊亂氣流終于開始歸于平靜,而廢墟當中開始出現脆弱人類的低聲呻吟——那是垂死之前的呻吟聲,飽含恐懼與痛苦的情感。或許上萬人在這一次打擊之中殞命,或許更多。

    而投影自高天之上再次現出光輝六翼的身形,以空洞高遠的目光審視這一片土地。

    星月在它身後凝聚,卻無法爭輝。

    空氣之中仍有余火激蕩,但另一種氣息似乎消失了。

    那是來自于“主”以及那可怕的武器的氣息。在一分鐘它們曾令它感受到莫大壓力,然而就在此刻,這壓力統統消失不見,所能感受到的唯有脆弱人類的渺小生命。以及在某處重新開始復甦的同類氣味。

    投影的聲音在虛空里響起。似是詠嘆又似哀悼。

    “你本可與我們同享榮耀,繼承者。但你自尋死路。”

    “而這世界,終將是我們的——”

    但聲音戛然而止。六翼幾不可察地微微閃爍,隨後那投影猛然一顫。低頭俯視城中的某一片廢墟。

    那是由一整棟高樓的殘渣堆積而起的、高達十幾米的小小“山包”。山體上可見人類的殘肢碎片。且有尚未熄滅的余火。

    然而就在這一刻。余火仿佛遭遇了極寒的低溫空氣,只輕輕一跳便收攏回了泥土的縫隙當中。

    而一點微茫從縫隙里散放出來,變得愈發強烈。這微茫漸漸凝聚成一點不可逼視的光。光又在焦臭的空氣里延伸,匯聚,變成一條近乎實質的光束。

    即便在將近千米的高空之上、以類種的強悍力量仍不可見那光芒當中事物的真實模樣。

    但它能夠感受得到。

    強大而恐怖的壓力。

    那無疑便是那柄“命運之矛”。

    如果說一分鐘之前這致命的武器還在散發出絲絲令人不得不心生警惕的危險氣息的話,那麼在此刻它變成了一頭太古凶獸——一頭終于掙脫樊籠、獲得了絕大力量的太古凶獸!

    那氣息令它感到本能地畏懼。那是某種熟悉的氣息——它沒有在黃帝的身上體驗過,卻在另一位的身上感受過。

    地面上的光芒在達到一個極點、將周圍一切都映成了雪亮的白色之後逐漸暗淡下來。光芒收斂,于是那東西現出了本來的面貌。

    不再是一根長長、光滑的、象牙白色的長槍。

    而是變成了……

    由三段稜角起伏的柱狀物所接合而成的東西。

    它的底色慘白,仿佛已被歲月洗禮了億萬年。而慘白的底色上,密布細小的裂痕。每一道裂痕之中都有流動的、宛若新鮮血液一樣的液體。

    當燭龍第一眼看到它的時候,那些裂紋之中的液體,微微一跳。

    仿佛就在某處另有一顆心髒跳動,而那些熱血隨之搏動。

    空間似乎也隨著這一跳而扭曲,明月和星辰齊齊黯淡了一下,周圍的景物瞬間遠去,又在幾不可察地之時被拉回了原地。

    就像整個世界眨了一次眼。

    ===============================

    根據昨天的更新所說,女媧、盤古、上帝,實際上都是一位,統稱“那一位”。

    但如果一定有人要說你把中國的女媧盤古都寫成了上帝你是崇洋媚外雲雲的話,那我只能說你這種人呢,怎麼說呢——

    比如一個腿有殘疾的人,一听人說到“腿”這個詞,就覺得是在嘲諷自己——自卑到極點了。

    換句話說,g點太多,哪里都踫不得。

    還有人吐槽我把上帝寫成了盤古女媧不尊重某某教呢。
GGCMEAT 發表於 2017-3-11 16:45
第一百二十九章 夢境或者真實

    極度危險的氣息。

    盡管此刻它身處高高的天空,甚至身處數千公里之外,然而意識當中仍舊生出不可遏制的戰栗感。

    其實在這世界之上很難有什麼存在能夠令類種感到無所適從與茫然無措。但就在眼下,它感受到了一點——即便只是一點——難以抗拒、難以名狀的威壓。

    這威壓便從這柄槍上發散出來,彷如被壓抑千萬年的凶獸低鳴——起先僅僅是被隔絕在某處、並不真切的什麼聲音,然而這一瞬間,它盡數爆發出來。

    整片城區瞬間變得鴉雀無聲,哪怕痛苦的呻吟都在此時收斂,因為聲音的主人早已因這強大的壓力而失掉意識、徹徹底底地昏死過去。

    類種在一秒鐘之內做出決定。

    構成龐大身軀的光與焰凝聚成形,變成在日本初見時的那種長長觸手。它們從高天之上直垂而下,以看起來相當緩慢實則超越了音速的速度向下撲擊。

    至少現在看起來,這仍是一件武器。無論它因為什麼什麼緣由發生了怎樣的變化,至少在被某個人掌控之前它便是一件無主之器。這東西令它深感忌憚——它決定得到它。

    然而呼嘯而至的觸手在距離那東西近百米遠的時候陡然化為無數光斑,像一大片禮花那樣往四周紛飛炸去——靈能在這一刻同樣失掉效果,解體的趨勢順著那長長的觸手一路上行,只眨眼間跨越上千米的距離。幾乎沖擊到那投影的本體。

    類種當即斬開了觸手,借勢又向天空飛退出數百米。

    而後它听到一個聲音。

    “……那不是你能踫的東西。”

    聲音來自那柄長槍附近的某處廢墟之下,好像從九幽地獄里傳來。接著一堆土石出現輕微的松動,一只手掌探出來。再一用力,泥沙簌簌而下,建築物的廢墟與融化之後重又冷凝的鋼筋被分開,露出其下的兩個身影。

    李真抱著一個瘦瘦小小的身體,站起來。

    他低頭看了一眼懷中的身軀,俯下腰,將它放在這片廢墟之上。然後搖了搖頭︰“今天這些人命。也都得算在你們頭上。你跑不了。”

    類種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它似乎在冷眼旁觀。陰冷的目光從千米高空之上投下,注視這個人的一舉一動。

    李真距離那槍一百多米,而他也轉頭向那邊看了一眼。

    原本的朗基奴斯之槍有兩米多長,質地潔白。

    然而如今出現在廢墟之上的這東西僅有人類的手臂長短。且又稍微變粗了些。它分為三截。每一截都漸漸變短變細。就好像一支造型奇特的錐子。

    遍布它全身的“血痕”已經變得稍微黯淡,此刻看起來更像是被畫上去的,只是仍然鮮艷奪目。

    于是李真踢開腳邊的一段焦黑枯枝。邁步向它走過去。

    類種沒有試圖發動攻擊,也沒有當即遠去。它謹慎地注視著地面上發生的事情,身體重縮為一個光焰構成的人形,變成高天上的一點小小星光。

    李真邁出五步、走下廢墟,迫近那東西百米。

    這時候可以看得清,那武器附近百米範圍之內,似乎一切都處于失重狀態。

    仿佛它構建了一層無形的力場,力場內與力場外有一條鮮明的分界線——向外,一切仍是從前的模樣。廢墟與泥土堆積在地上,偶爾有幾處縫隙里緩緩流淌出鮮血。然而向內,那些土石的碎片幾乎都微微地飄離了地面。它們眼下懸浮在半空中,因著夜風的吹拂而輕微轉動、相互踫撞,似乎只要再加一把力,就會徹底地擺脫大地束縛、升上天空。

    他猶豫一秒鐘,抬腳跨過那道分界線。

    天空之上的分身微微閃爍,又不著痕跡地高升了一些。它已經變成了暗淡的星光,同夜幕上那些星星點點的光斑看起來並無二致。但它仍在留意地面上的情況——對它而言這屬于一段安全距離。無論這一位還是西伯利亞的那一位都很難在這樣的距離之上對它發起突襲,更何況這僅僅是投影分身。

    它意識到自己得弄清楚那究竟是什麼東西。

    它當然親眼見過朗基奴斯之槍的樣子。無論是作為從前“那一位”手中象征權力的武器還是作為黃帝手中用來鎮壓它們的“凶器”,它都在相當漫長的一段時間里保持著對那東西清晰的記憶。

    如今的那種氣息的確是熟悉的。那里面有曾經那位主宰的味道。那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曾經持續了數千萬年,而就在那段時間里,這片大地之上的統治者便是它們——一切有形或者無形的存在盡皆臣服,而它便沐浴在那榮光之中所向披靡。

    但在如今那件武器的模樣變得陌生,是它在漫長的數千萬年時間里從未見過的樣子。這種變化令它感到震驚——實際上的確已經很難有什麼東西可以使得它生出這種感覺了。

    那是蘊含著恐怖氣息的力量。而現在它所要做的,便是以某種極其罕見的忐忑心情期待——

    地上的那個人同樣無法觸及到它。

    于是李真跨了過去。

    就在這一瞬間,分界線之內騰起一陣淡淡的煙塵。那些懸浮在地表之上的土石碎塊在同一時刻失掉了力量,重新落回到地面上。震動引發的聲音並不大,然而在高天之上的那一位听來,卻好似萬鈞雷霆。

    他走進去了。

    李真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邁開第二步。他同樣感受到那種難以言表的壓力——就好像此刻行走在上萬米的深海之下。他覺得全身的每一根骨骼都在發出輕微的呻吟聲、咯吱作響,仿佛下一刻便要化為碎片。

    在遠處看起來那東西只有手臂長短,然而此刻看來,它竟像是越發的大了。每邁出一步,它便在自己的意識當中伸展出數米的高度,等他迫近這武器十幾米的時候,它已經在眼前化為一根貫徹天地的巨大柱子——上端延展至天頂,仿若破碎虛空。下方深入地下,好像貫通黃泉。

    密密麻麻的血痕變成無數條扭曲的細蛇,而蛇身上紅芒流轉,鮮艷得像是要滴出血來。

    周圍的一切參照物都變得扭曲,又因為他更加迫近那東西而漸漸化為虛無。

    最終整個世界變成白茫茫的一片。

    于是鮮血一樣的液體從那些條紋之上流淌下來,沿著平滑起伏的地面匯聚成淺流。淺流又聚合在一處,匯作更加粗大的水流。鮮血仿佛總也流不盡——那些水流發出汩汩的聲響,將地面上凹陷處填滿,終成一條深紅色的血河。

    李真意識到自己似乎出現了幻覺——被那件武器影響。

    但他並沒有試著令自己重新清醒起來。現在他微微張開嘴,陷入了極度的震驚之中。

    因為這景象似曾相識。

    他做過很多夢。但印象最深刻的只有那麼幾個——它們就好像真實發生的事情一樣,被深深刻印在心底。

    這夢第一次出現的時候是在七年以前,他躺在醫院里的病床上。

    他夢見自己站在一條血紅的河流里,而一尾又一尾的魚從水躍起來,撕扯掉他身上的血肉,將他噬成一具血紅色的骨骼。那時候河流的盡頭似乎有什麼東西,然而並不真切。

    後來他又遭遇那夢境——站在同樣的血河里,向河的那一頭艱難行去。那是一團光亮的迷霧,仿佛就是這個世界的出口。

    然而在他最接近那團迷霧的時候,夢境消失,他醒了過來。

    就好像一個有時間限制的解謎游戲,一次只允許他得到那麼一點點的信息,做有限的事。

    但現在,他清楚自己並未睡去。

    同樣的情景在他清醒的時候再度出現,他不像在夢境中那樣懵懂迷茫,現在他擁有之前所有的記憶。

    于是他在短暫的驚愕之後轉過頭,向左側看去。

    那里果然有一團光亮的迷霧。

    李真抬起腳。粘稠的液體從腳面上牽連著滴落下來,散發出令人心安的血腥氣。他輕嗅那血腥的味道,艱難地向那團迷霧跋涉。他幾乎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因為擔心重新“醒來”或者再次徒勞無功而變得激烈的心跳。

    就在這一刻他甚至忽略了高天之上的那個威脅,血液的味道漸漸在他的腦海里,同身體當中億萬細胞的尖聲呼喊聚集成一個聲音——走過去!

    于是他就走過去了。他站在那麼一團明亮的霧氣之前,探出一只手。

    白皙的手指沒入霧氣里,卻再沒法兒前進分毫。某種無形的力量阻擋了他——就仿佛頂上一個感受不到外壁的皮球。

    李真試著加大力量。然而直到他感受到指尖的痛楚也沒能再進一步。如果說真有什麼東西抵著他的手指的話,那定然是鋼鐵還要堅硬的材質。

    他微微皺起眉頭。

    這情景,大概是由那武器引發的吧。類種不清楚它的來歷,自己也不清楚。然而現在他意識到這所謂的“朗基奴斯之槍”、“命運之矛”。必然同自己身上的秘密有著莫大的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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