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術超能] 類神 作者:沁紙花青 (已完成)

 
mk2258 2013-4-22 22:39:10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27 75670
GGCMEAT 發表於 2017-3-11 16:45
第一百三十章 血紅之夢

    他之前將那槍融合在身體里,而在重新凝聚形體的時候它卻好像具有了某種生命力,從他的手中脫離、遠遠飛到了別處。盡管他不清楚其中緣由,但他意識到這樣一個機會,或許很難再來——就連他自己都不曉得是什麼因素引發了如此變化。

    于是他做了最後的努力。

    所能的能力在這一刻盡數爆發出來,狂暴的火焰與電光伴隨身後的羽翼延伸,直沖向那一團迷霧。這里的出口就是這團霧氣,而他急切地想要知道在這出口之後又是什麼東西。

    但無論異能還是靈能似乎都毫無效果,便是連河流中的血液都沒有受到一絲一毫的影響。

    于是他發動了自己的權能。

    也就是在同一刻,手掌前方的阻力猝然消失。他向前踉蹌一步,踏進那霧氣里。

    迷霧遮蔽了他的眼楮。李真接連走出三步——霧氣的那一頭是一片微紅的光芒。

    最終他一鼓作氣地沖出霧團……

    隨後看到一根粗壯無比的血紅色圓柱。

    他腳下的土地變得血紅,還在微微起伏,就好像流動的濕泥,令他更加不良于行。

    李真意識到了什麼,于是驚詫地抬頭,看向身前那根巨柱的更上方。

    那果然……是一根腿骨。腿骨上所有的血肉都已消失不見,只余絲絲縷縷的肌肉縴維。而這腿骨屬于一具更加巨大的血色骷髏——這骷髏站在一條血紅色河流當中,正轉過頭去——

    看向極遠處。一團迷蒙的、光亮的霧氣!

    ……

    ……

    而此刻類種高踞天空之上。

    它看到李真已經向那柄武器伸出手去。

    武器上的條紋開始微微顫動,似乎在抗拒。條紋當中鮮艷的“血漿”沸騰起來,向外濺出星星點點的液體。那些液體濺落到李真的身上、地面上,轉眼之間便升騰出縷縷青煙,就像極具腐蝕性的強酸。

    然而地面上的那個人視線卻似乎沒有什麼焦點。他微微皺眉、迷茫地看向前方,令自己的手在距離那東西十幾厘米遠的地方停住了。

    隨後他的臉上顯露出扭曲的表情,似乎正在遭受極大的痛苦。他的指尖開始發顫、嘴唇發抖,變成紫黑色,仿佛下一刻便要噴出血來。

    他甚至微微退後一步,仿佛為眼前看到的景象而感到震驚恐懼——盡管類種並不清楚是什麼東西令他變成了如今這副模樣。

    但它還是輕輕松了口氣。

    至少看起來。李真並不能駕馭這種力量。實際上它甚至懷疑從前的那位主宰能不能馴服它。因而它產生了片刻的猶豫——它有些拿不定主意。應當就此離去,還是再去試一試看能否得到那件武器。

    實際上到來此處的目的已經達成,它做完了自己想要做的事情。遭遇李真僅僅是一次意外,盡管這次意外的見面所引發的的後果並不在它的意料之中。

    類種因為這短暫的猶豫而稍微分神。于是當它再一次看向下方那片的土地的時候。它發現那武器的光芒黯淡了下來。

    整片城區的範圍都很昏暗。僅有幾處的余火在夜風當中搖擺。之前這武器放射出的光芒照亮了上百米的一片區域。但此刻它的光芒卻微小得好似燭火。

    因為李真不知什麼時候握住了它。

    它變得馴服起來。遍體條紋當中的液體悉數凝固,重新變成僅僅具有鮮艷色彩的裝飾花紋。眼下手執這武器中段的李真,抬頭向天空之中看了一眼。

    他的目光便如利刃一般撕破夜幕。與投影做了一次對視。

    類種立即警覺。

    它在一個呼吸的時間里做出決斷——當即離開此地。

    然而在這念頭剛剛被確定下來之後,它發現原本站立在廢墟之上的李真,連同那武器一起消失了!

    但與“他消失了”這個念頭同時出現在意識當中的是另外一個念頭——

    “他怎麼可能這樣快?!”

    那片廢墟已經因為某種狂暴的沖擊力而炸飛開來,地面上有一團蘑菇雲正在月色下緩緩升騰。而蘑菇雲的上空數百米處,又同時出現了一個亮白色的錐狀雲團。再向上,就在千米的高空……

    投影看到了李真的面孔。

    他自虛空當中浮現,眸子里閃爍清冷的光芒,面無表情。

    兩者相距不過數百米,而投影在這一刻開始化作點點光斑。

    但這樣的一個過程受到了某種影響。

    無形的力場在天空之上擴展開來,所到之處一切都慢了那麼一秒鐘——仿佛世界被定格一瞬。

    下一刻,類種殘存的意識發現自己正與李真面目相對!

    他手中爆發出勃然光亮——那柄短短的武器在此時從兩端伸展出赤紅色的光刃,電光與火光在其上一同閃耀。

    而他竟然伸出手,扼住了這投影的咽喉!

    難以遏制的驚詫感在類種的意識當中彌漫開來——這是因為對未知的恐懼。例如它並不清楚究竟是何種力量可以限制它收回自己的投影,更不清楚就在它方才分身的短短一瞬究竟發生了什麼,令這個人忽然爆發出了如此可怕的力量!

    但它仍舊听清了李真口中所說的話——以那種平淡而寒冷的語氣。

    “這只是開始。”

    “而我們很快就會再見面。”

    隨後他右臂高高抬起,在廣闊蒼穹與冷淡月光之下,以掌中那柄新生的命運之矛,貫穿了投影的胸膛!

    空氣當中似乎響起了無聲的慘嚎,這片天空之下的地面上頓時被一陣狂暴的烈風掃過。空中爆發出一團明亮的火光,而向著四面濺射的火焰化作一條又一條扭動的細蛇往更高遠的夜空當中逃逸,卻好像很快便失掉了所有力氣,變得黯淡稀薄,最終消弭在夜風里。

    人類的雙耳難以捕捉的尖叫在整片天空之中回蕩,激起的烈風令空氣變得狂暴起來。大團灼熱而無形的氣體向著四面八方轟擊擴散,方才平靜不到幾分鐘的地面再一次掀起漫天的煙霧。

    而類種的分身投影已經在被貫穿的剎那之間解體,甚至沒有來得及留下任何一句話。這一次它沒有化作光斑,而是變成了流散的火焰。

    盡管李真不清楚兩者之間的區別是什麼,但他仍舊對這一位的分身被殺滅之前留下的哀嚎感到心滿意足。

    他殺死了它。盡管只是一個分身投影,然而這分身卻擁有遠比此前所知一切敵人更加強大的力量。路西法顯然是迄今為止覺醒得最為完整的一個類種,盡管這種覺醒似乎還遠遠沒有達到它的極限。

    于是他握著那收斂光芒、重新變成短短一截的武器,在高天之上向下看去。

    一整片城區被摧毀殆盡,不曉得這里面是否有那對夫妻,或者有那個女孩子。

    這里已經成為死地——盡管他曾經試著守護那些人,然而就眼下的狀況來看,大概十不存一。

    所過之處盡是死亡與殺戮。李真輕輕嘆了一口氣,令自己的肌肉松弛下來。

    但至少……這似乎是值得的。

    並非因為“犧牲小我成全大我”之類的空洞口號,而是因為他似乎弄清楚了更多的東西。夢中所見歷歷在目,眼下他覺得自己似乎已經觸摸到了那秘密的邊緣——無論是隱藏于自己體內的秘密,還是那所謂最後一日的秘密。

    只不過為了這樣的秘密,還不知道要犧牲多少生命,犯下多少錯誤。

    “無論如何……”他在夜風里向下看去,微微垂下頭,“對不起。”

    ……

    這里已經恢復平靜——盡管是死一樣的平靜。

    然而在極北之地的某處,天地之間陡然爆發出一聲狂暴的呼嘯。這聲音就仿佛蒼穹之上被什麼人捅出了一個洞,于是巨量的空氣便從那個孔洞當中噴涌向酷寒的星際空間,發出震撼天地的嘯響。

    大地顫抖起來,密密麻麻的裂紋在蒼茫雪原之上延展,冰層像甜品上的糖殼一樣脆裂,暴濺起大團的雪霧。大地深處仿佛有巨獸正要破土而出,又好像遭受了難以忍受的重創。俄頃,上百條隆隆作響的火柱子自地底噴薄爆發,將其上一整片低矮的建築物悉數化為灰燼,又激蕩起猛烈的沖擊波。

    雪原變成一鍋沸騰的水,人類的呼喊與慘叫聲在一瞬間戛然而止。

    雷霆一般的吼聲足足持續了十幾秒,就在這十幾秒的時間里自地底噴出的火柱似乎又引燃了什麼東西,于是——

    一點明亮的光芒在火焰叢林中爆發開來。

    似乎有千百個太陽從冰層以下升起來了。

    于是在幾分鐘之後,李真也看到了那光。

    北面的天空亮了起來,好像在凌晨一點多鐘,太陽提前升起了。然而那光芒似乎比朝陽散發出來的光更加明亮——它幾乎將半邊天空中的雲霞都映得燃燒起來。

    他微微皺眉,抬起頭,盯著那光瞧了幾秒鐘,然後搖頭嘲諷地笑了笑。

    看起來的確傷得很痛——痛到似乎快要發瘋了。

    因為據他所知,在西伯利亞有從前帝國的導彈發射基地。
GGCMEAT 發表於 2017-3-11 19:07
第一百三十一章 太古星君

    而在五年前針對南美洲的第二波打擊中,最可怕的那種武器——“烈風”型載核彈頭戰略彈道導彈便是從那里發射的。

    但那種所謂的“最可怕”也僅僅是相對于那一次突襲而言。實際上那里還有更加匪夷所思的東西——

    一枚七千萬噸當量的核彈。

    二戰結束之後歐洲某些國家曾經試圖要求當時的帝國政府歸還一戰期間所佔領的西伯利亞大片土地,但帝國堅定地拒絕了。

    或許是惱怒于帝國在第二次世界大戰當中的“不作為”,某些國家組成一個松散的聯合體,在雙方邊境陳兵數十萬,試圖以強硬姿態敦促帝國做出一個“明智”的決定。而當時前後兩屆政府的反應便是在西伯利亞邊境一帶增兵至一百五十萬,同時修建了大量的導彈發射基地,並且布置了“烈風”型彈道導彈的前身——巨浪。

    然而這種針鋒相對的強硬姿態並未令局勢得到緩解。在之後的數年時間里雙方展開了一場你來我往的拉鋸戰——那時候的軍人們剛剛從二戰的炮火當中擺脫出來,當然不願意再同這個世界上首屈一指的龐然大物進行一場較量。于是大規模的戰役從未發生過,然而小規模的沖突卻延綿不絕。

    但即便這樣的小型摩擦仍舊造成了不少傷亡,這使得那一屆政府在國內民眾心中的信任度飛速降低。

    實際上帝國的軍隊似乎從來都不畏懼任何戰爭,但問題是在那一個時期。似乎那些小國的士兵反而比帝**人要更加英勇善戰一些。

    這是因為在第二次世界大戰的進程當中,帝國其實並沒有進行過大規模作戰。甚至是在戰爭結束之前的那一年才對軸心國宣戰。

    而在此前的將近十年時間里,那時的帝國政府一直扮演著武器輸出者與協調者的角色。盡管這種做法被相當多的人們所不齒,甚至分別贈給了那一屆首相與先帝“毫無廉恥”同“昏君”這麼兩頂大帽子,然而實際情況是,帝國在這樣一場全人類的災難當中的確攫取了驚人的利益。

    當時的那位首相曾說“歷史將洗刷我所背負的一切罵名”——或許在經過一百年之後會有人贊同他的那種做法,但尚未到一百年,人類便迎來了更大的災難。而就在這種災難面前,從前的一切都變得雲淡風輕。

    因而當時的帝**人在同那些經歷了漫長戰爭的軍人面前顯得有些力不從心,而國內的洶涌民意則要求那位“毫無廉恥”的首相當即下台。在這種情況下。因為邊境摩擦而造成了軍人傷亡無疑成為了可能壓垮這頭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于是那位做出了一個瘋狂的決定。

    在一年之內。他們搞出了一枚名為“太古星君”的核彈。

    這東西幾乎有一棟二層小樓那樣大,七千萬噸tnt當量。

    這是人類有史以來最可怕的武器,據估算它所造成的沖擊波可以環繞地球三周,癱瘓半個亞洲與整個歐洲的電子設備。

    這玩意兒一被搞出來。那一邊便在這種近乎瘋狂的核威懾之下失掉了繼續僵持的勇氣。因為在這顆星球上除了帝國之外還沒有哪一個國家能夠承受這東西在自己的國土上爆炸而仍舊有人口幸存。

    更何況當時的有核國家就只有兩個——另一位實際上僅僅比帝國早宣戰了一年。

    在經過幾十年之後。時至今日有核國家的數量已經超過了兩位數。然而這一枚“太古星君”依舊是當量最大核彈記錄的保持者——哪怕第二名的個頭也僅有它的十分之一大小。

    新一屆政府曾經在14年的時候試圖銷毀它,但之後發生的事情便人人知曉——再沒有機會完成如此危險的一項工程。

    也就是說這位“星君”依舊被保存在西伯利亞雪原之上的某地。

    直到今天。

    李真站在原地盯著北邊的光亮看,一直看了五分鐘。五分鐘之後。他感受到一陣暖風,而他不清楚這是自己的錯覺還是那枚核彈造成的結果。

    如果這樣大的動靜真是路西法搞出來的……

    可以想象眼下它的境地會有多麼淒慘,之前它又有多麼狂躁。

    只是不清楚那位星君有沒有將它給徹底消滅。

    但無論如何,那些將這枚核彈給藏了起來的那些真理之門的瘋子們必然不會好過,這實在算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于是就在這時候李真忽然想起了那位首相的話——“歷史將洗刷我所背負的一切罵名。”

    雖然那位首相或許從未想到自己當初搞出來的東西在今天竟然被派上了用場,但或許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誰又知道呢?

    李真抬腳邁出一步。但就在這一步之後,他忽然愣住了。接著他微微張開嘴,又看了北邊一眼。

    因為一個念頭突然跳進他的腦海,令他覺得自己渾身都被冰水浸透了。

    該死的——真理之門那群瘋子的生死他並不放在心上,然而,北川的骸骨在那里!

    這東西……

    這東西……會將那具骸骨也一同銷毀??

    這樣一個想法令他愣在原地,足足過了一分鐘才又喘了一口氣,並且試圖說服自己。

    如果真是遭受重創的路西法發了狂,不小心引爆了這東西,那意味著它並不清楚那玩意兒究竟有多大威力,甚至不知道那東西的存在。否則任何一個哪怕尚存一絲理智的人或者類種都不會在這種事情上掉以輕心——或許它的力量可以從一次百萬噸當量的核爆中逃生,然而數千噸的當量……

    在那種程度的毀滅之力面前,即便類種的力量都成了笑話!

    那麼……那群人會把那枚“太古星君”安置在真理之門的核心區域附近麼?換做是自己就不會。這不僅僅要考慮到在戰時遭受附帶打擊的可能性,更要考慮到那枚核彈存在的時間。

    它在一九四九年被制造出來,距今已有七十多個年頭了!誰知道這東西還安不安全?誰知道它有沒有可能因為某一次操作失誤而被引爆?

    所以……不會、不會。

    他喃喃自語,“是我就把那東西安置得遠遠的——蠢貨才會在自己臥室里堆滿炸藥包!”

    或者那類種本體的棲身之地就在那附近——也許它在試著弄清楚這種人類最終武力的奧秘呢?

    然後那發了狂的家伙將“星君”給引爆了……

    這場一分鐘以前還令他快意的“烏龍事件”在如今倒成了頭腦里的一樁煩心事。他試著以最理性的思維理順前因後果,然後讓自己平靜下來。

    實際上這種安慰也僅僅是盡人事,對于極北那邊正在發生的某些事不會產生絲毫影響。李真同樣知曉這一點。于是他再一次深吸一口氣,向北方看了最後一眼,跳下去。

    跳進之前是一個坑洞,再之前是太子湖湖底的一個沙坑之中。

    分身沖上天空之後將這底下暗穴的天頂沖塌。盡管那時候大量的土石統統被它吸了上去,然而在之後的數次大規模破壞當中,這裸露的坑洞又被泥沙填滿了。

    現在是凌晨一點多鐘,北方的光亮已經漸漸暗淡,好像重新變成剛入夜的時候。于是李真可以在一片昏暗中看到泥沙之下的淡淡紅光——就像小時候用手掌捂著手電筒被映出來的那種紅光。

    魃還在那里。

    化身霧氣的時候李真特意“關照”了她一下——因為他不想同時面對兩個類種,而且其中一位立場不明。自身權能的力量加上朗基努斯之槍的力量令她在極短暫的時間被重新封印,而這種封印作用似乎一直持續到此刻仍然有效。

    他沒費什麼力氣就將這地穴再次清空。盡管暗河的河道淤塞嚴重,但少了從天頂上噴涌下來的湖水,這河水似乎流淌得更加順暢了。青銅基座周圍那個小小的“湖泊”也被泥沙填滿,李真踩著濕潤的沙地,走到這雕像面前。

    倘若認為這僅僅是一尊雕像的話,或許直視它並無任何不妥。但眼下李真清楚這是一個“人”。

    這個稱呼其實是主觀因素在作怪——因為她的外形看起來的確像是一個美麗的女人,不同于他此前見過的任何一個類種。而因為他對于這個類種的立場抱有一絲希望——如果真是自己一方,又是此種外貌,他覺得自己就得將她當人看。

    否則……自己又算什麼呢?

    所以現在他輕輕地皺了一下眉。因為這雕像不著寸縷,身上每一處細節都顯露無疑,包括某處隱秘的毛發與凸起。

    基座很高,足有兩米。李真仰頭看了看,走上去。

    兩種能力的作用似乎在逐漸消退,雕塑身上的紋路,或者說裂痕重新出現,而其下岩漿一樣的東西也緩緩流動起來。其中一條正好橫過她的雙眼,就仿佛目光流轉。

    兩根粗大的青銅鎖鏈穿過她的腳踝,幾乎將整個足跟貫穿,只留下薄薄的一層肌膚相連。李真用手扯了扯那青銅材質的鎖鏈,發現那東西不僅僅看起來像是青銅的,也的確是青銅的。
GGCMEAT 發表於 2017-3-11 19:46
第一百三十二章 疼

    其實這種金屬在很早以前就已經勾起了他的好奇心——鎮壓蚩尤用的是銅釘,而蚩尤與亞當的骨骼顏色,甚至自己的骨骼顏色都近乎青銅色……這是某種巧合還是另有原因?

    現在這種東西又出現了——青銅的鎖鏈。

    或許在人類的歷史上,那時候的人的確只能冶煉出青銅來。然而再將類種加入其中的話……他們真的就只弄得出青銅?

    他又拽了拽那鎖鏈。

    隨後听到一聲呻吟。

    “疼。”

    在安靜的環境中,這聲音就好比一聲驚雷在他的頭頂上炸響,令他當即警惕地抬起頭,握緊了手中的朗基奴斯之槍。

    不是幻覺。因為這聲音又響起一次——

    “疼。”

    “幫我。”

    他听得真切了。聲音來自他的面前,來自這尊同自己相距不足一米的雕像。現在她睜開了眼。

    原本她的眼楮是閉著的,只有一個眼部輪廓。現在剛才橫過雙眼的那裂紋再一次擴展,幾乎將半張面龐都覆蓋住了。于是就在流動熔岩一般的面孔上,顯現出她的雙眸來。

    不過這雙眸同她的身形給人的印象並不相符。因為那是一雙宛若燃燒著火焰的眼眸,“眼白”是淡紅色,“瞳仁”是深紅色。而應該是瞳孔所在的位置,則紅得發黑。

    這雙眼楮無論如何同美好婉約都挨不上邊兒,非要形容的話,只能算是恐怖。

    不過此刻從眼眸里流露出來的卻是相當明顯的哀求之色。魃的眼球轉了轉,似乎在適應這黑暗的環境。然後目光停留在李真的身上:“幫我。”

    李真鎮定地打量她,目光稍稍下移。

    她全身都要被“岩漿”覆蓋起來了。她的脖頸也開始微微晃動。

    李真沒有想好該如何答復她。他甚至沒有想好要不要答復她。因為這一位的表現……同他之前的想象簡直天差地別。

    他所認知的類種們——

    即便處于兒童時期的亞當都嗜血如命。更是把自己生生撕成兩截了。

    至于蚩尤,倘若讓它長全了皮肉,想來不會比路西法差到哪里去——只是它的運氣實在不大好。

    而應龍,至少也在深海里弄出了似模似樣的龍族,又在那小島外圍生生劈死了那麼多的“海蛇”。流出來的血液幾乎將一片海域都給染紅了。

    路西法……則是最殘酷的一個。一年的時間里,至少干掉一億人。

    但眼前這一位算是怎麼回事?

    她所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是……

    疼?

    李真深吸一口灼熱的空氣,沉聲道:“你知道我是誰嗎?”

    魃眨了眨眼,吃力地轉動頭顱向四周看了看,又向腳下看看——好像一個生了銹的機器人。隨後她張開嘴、輕蹙眉頭,說出李真听到的第五句話:“幫幫我。”

    多了一個“幫”字兒。所表達的情感可與“幫我”全然不同。此時她似乎恢復得更好,聲音不再喑啞哽澀,而變得越發圓潤動听起來。

    “你是人。”她繼續說道,“幫幫我,我滿足你三個願望。”

    “我是魃。”

    而李真覺得她的話自己似乎在哪里曾經听過,而且據說那件事最後的結果並不怎麼好。

    不過他不是漁夫。從某種意義上說他與眼前這位也屬同類。甚至算得上是其中比較強大的幾個。于是他想了想,搖搖頭:“我和你是一樣的人。我可以幫你。但是在幫你之前,你得先回答我幾個問題。”

    魃的眉頭輕輕皺起來——她的表情已經越發生動,甚至可以試著輕輕椅臂膀。但她的手臂仍舊貼在身體兩側,就好像是被膠水粘上去了。

    其實她的發音有些古怪,李真只勉強能夠听得懂。他猜測那也許是數千年之前的古漢語發音。而那時候的漢語流傳至今大概也和外語差不多了。然而令他疑惑的是,為什麼這一位說的是大白話?

    他當然不認為古人談話用的就是書本上的文言文。據說三百年前的帝國某位皇帝還在奏折上直接批示道:“都是放屁!”

    但至少。她不該說出“滿足”或者“願望”這種詞兒吧?也許古有“滿足”一說,但關于“願望”,這明顯是後來才出現的。

    于是他在魃低低地嗯了一聲之後說道:“你學過我們的話?我是說,除了我,你最近還和什麼人說過話,或者听他說過話?”

    魃表現出了相當的鎮定。從持續千年的長眠當中甦醒過來的她似乎在短短時間里就相當客觀地認識到了自己處于什麼樣的境地,而眼前這一位又似乎並非普通人。

    因為李真已經試著流露出某些不屬于人類的氣息,想必這種氣息與目前還算得上友善的態度能夠這一位更加冷靜。

    她動了動嘴唇,簡短說道:“和豬。”

    “和豬說過。它說,我听。”

    李真一愣神。隨即臉上的肌肉微微顫了顫。他听的的確是“和豬”。

    問題在于眼前的這位是類種,而且怎麼看都不像是孝子。拐著彎兒來罵自己這種事絕不該出現在這種情況下。

    于是他在短暫的失神之後意識到,她說的那個字或許是“燭”。

    燭龍的燭。

    他便又重復一遍:“燭龍?”

    魃點點頭。

    然後她晃了晃自己的肩膀,將最後幾根手指從腿上拉扯下來。接著她又做出一個令李真吃驚的舉動——

    她將手抱在胸前了。

    就好像一個裸體的人類女孩子所做的那樣,雙手交疊著抱在胸前。這動作顯得既可憐又羞澀。

    李真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心里平靜下來。這一位……類種,到目前為止所做的一切都反常。她表現得多麼像是一個人類!可這就恰恰是最為異常之處!

    對方做出這種動作,李真不得不微微退開一步,往四周瞧了瞧。但地上除了泥沙便是土石,連一片樹葉都沒有。他微微嘆口氣,抬頭看著魃的眼楮,將自己的上衣脫了下來。然後他將那衣服舉起來,慢慢送到魃的面前,用眼神詢問她。

    竟然與所料的結果一樣,對方接過去了。

    起先他還擔心那流淌著“熔岩”的手臂會將衣服化為灰燼。但就在魃的指尖觸及衣料的剎那間,赤紅的顏色從她的指尖開始消褪——赤紅色褪去,便露出雪白色的肌膚來,同人類女性的肌膚看起來毫無二致!

    “熔岩”一直褪到了尚未完全恢復原本形態的腰際,隨後速度變慢,化作白色的細紋攀了下去。

    如果說之前只有人類女性的形體的話,而此刻就變得更加“不雅”——只看上半身的話,她完全就是一個半裸的女孩子。再去瞧那雙眼楮,會發現眼眸當中的赤紅也隨之褪去了,變成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

    在這種情況下李真不得不暫時低下頭。因為眼前這位看起來……

    實在同路西法,或者說燭龍走不到一路去。

    他完全沒法兒想象這麼一位將某個人類撕成兩截,噴灑得自己滿身鮮血。倘若真的是“友軍”,那他之前的行為可就實在太失禮了。

    等那一陣衣料摩擦的聲音歇止,李真再次抬起頭。

    魃穿上了他的短袖襯衫。這襯衫顯得大些,便齊著大腿根將下面也遮住了,只是邊角被尚未完全消退的赤紅色液體灼燒,微微焦黃。但總地來說,她的確將這件襯衫傣了某種味道——

    那種“男朋友襯衫”。

    她面容姣好、身段修長,一頭青絲柔順地垂下來,一個人站在青銅的基座上,似乎因為疼痛而微微蹙起眉頭,怎麼看都是一個正兒八經的人類。

    李真因她這種鎮定而感到詫異。因為據他所知這一位已經被封印了數千年。但現在她就好像剛剛從午睡當中醒過來,因為過多的睡眠而頭痛,正打算出去走一走。

    不但同類種這個名字聯系不上,就是同“魃”這個名字也很難聯系到一起。

    他看著魃,對方也用哀求似的眼光在看他。李真感覺怪異極了——哪怕這一位現在告訴自己她要毀滅地球爭霸宇宙,他都能更加容易接受。

    因此他打算盡快結束這種略顯尷尬的局面,單刀直入:“燭龍和你聊了多久?你和它,是敵是友?”

    魃不安地看了看李真,又看看自己的腳踝,站在那里一動不敢動——似乎害怕從那里再傳來痛楚。她抿了抿嘴,低聲道:“它是父親的敵人。”

    “我知道你們之間有一場戰爭。那麼它也是我的敵人。”

    “你就是它說的那一位?”

    她用三句話試圖表明自己的立場與身份。于是李真看著她思索了一會兒,又問:“它只是來同你閑聊?或者另有其他目的?”

    “……它要我加入它們。”魃低聲回道,“它告訴我現在已經不是從前的世界,我們就徘徊在毀滅的邊緣。但是我牢記父親的話——我牢記他的話。”

    李真微微皺起眉頭。最後那句她重復了一遍,似有其他意味。然而或許又是對她那位“父親”,也就是黃帝的悼念。這令他有些疑惑,然而這疑惑很快就被其他一些想法淹沒。
GGCMEAT 發表於 2017-3-11 19:46
第一百三十三章 真稀奇

    倘若他只有從古籍里得來的資料,大概已經認定這奇特的類種便是自己的“友軍”。然而問題是……燭龍似乎已經與她交流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

    而在這段時間里她應該不僅僅是一個傾听者——要知道之前湖岸邊是有十一台基站式力場限制裝置的。而肖恆在對付自己的時候都沒有動用數量這樣巨大的規模。

    這意味著或許眼前的魃在之前的時候曾經甦醒,就像她剛才一樣,可以簡短地進行交流。

    又或者類種之間另有一套交談方式——像當初應龍一樣直接將信息印在對方的腦海里。

    而在這段時間當中發生的事情……

    李真又花了十分鐘才弄清楚這個問題。

    真理之門的勢力在數年前滲透此處,實際上就是為了尋找魃。

    在一年之前燭龍尋到了她,並且將其試著將其喚醒。對方與自己一樣,起初只賦予她有限的行動能力。例如可以進行交流。

    就好像從前以那種溫和寬容的態度試著將自己拉過去一樣,它以極大的耐心同魃進行了“友好交流”。在這一年的時間里,它幾乎將這數千年以來發生過的所有事情都灌輸進了這位的腦海——盡管它自己也是道听途說。

    實際上燭龍的中心論點相當簡單——大災難即將到來,必須在人類與人類和類種之間選擇一方犧牲。

    令李真感到驚奇的是,身為天然異類的魃竟然拒絕了燭龍的邀請。

    而她對此的解釋無非只有一句話——“我牢記父親的話”。

    李真很想知道當初的黃帝究竟對她說了什麼。但這個數千年之前的古老存在回應他的竟然是一句……

    “無可奉告”。

    看她說出這句話時候的表情,大概還沒有意識到這句話除了用在某種正式場合以外,更加廣泛的作用是令人憋出內傷。

    魃拒絕了燭龍的邀請。然而不得不說,那一位在與一個人完全撕破臉面之前的確配得上它在某部經典當中的另外一個身份——它竟不厭其煩地努力了一年之久。或許它曾經說過的某句話的確是真實的——同類之間不會相互殺戮。

    然而封印一旦被解開,魃的力量就變得越來越強大。似乎是有了李真這樣的一個前車之鑒,燭龍意識到它必須將魃的力量維持在一個可以被它制約的程度。因而沿湖的那些異種與力場限制裝置便也可以得到解釋了。

    最終李真循著蛛絲馬跡來到此處,而那時候燭龍仍舊在做這長達一年的時間里一直做的事。

    這便是說……

    “你听到了我和它的對話。”李真沉聲道。

    魃沉默地點頭。

    “那麼你對此有何看法?”

    赤紅色已經褪到了腳踝部。而一旦恢復類似人類的形態,似乎疼痛變得更加劇烈。于是魃的眉頭蹙得更緊。古籍當中說魃是相貌極美的天女,這在李真看來名不虛傳,尤其在穿著這樣一件襯衫的情況下。

    即便他的心中仍有疑惑,覺得敵友未辨,仍舊不禁從心底生出一絲贊嘆來。

    他從前見過的最美的女人是夜鳶。然而夜鳶同這一位比起來,便顯得光芒黯淡了。“貌若天人”,所指的便是如此相貌吧。

    于是他微微皺眉,掐了掐自己的手指。

    現在當然不是想這種事情的時候。且不說她有可能並非“友方”,就另一方面來說……她是黃帝的女兒。

    而自己和很多人,是黃帝的後裔。眼下他身體里的古老血統漸漸甦醒,在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可以自稱為黃帝的繼承者,甚至可以說是同黃帝血緣關系最近的一位。

    這意味著,眼前這個魃應該算是自己的祖宗……

    雖然這位“祖宗”並非被供奉在台面上那種冷冰冰、毫無生氣的牌位,也不是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嫗,但他的心里仍然生出了奇特的違和感。

    這事兒他從前就考慮過——比如某個人穿越去古代結了婚……

    安知不是亂了倫呢?

    李真微微晃頭,將這些念頭統統從腦海里驅逐出去。

    不是想這些時候……不是想這些時候……

    他有些苦惱地在心里嘆了一聲。為什麼思緒如此混亂?這完全不像是從前的自己了。

    這時候魃回答他的話——

    “你幫我,我就幫你。”

    聲音已經變得越發悅耳,就像風鈴發出叮當脆響。李真讓自己又退出退出兩步,低頭思索一會兒,又抬起頭︰“那麼問你最後一個問題。既然你是這樣的立場,為什麼會被封印?而在將你封印之後,為什麼又用這東西把你束縛起來?在我看來,這不是一個父親應該對女兒采取的手段。”

    魃睜大的眼楮,第一次露出淡淡的微笑。然而卻是苦笑。她輕聲道︰“父親連自己也封印了,為什麼不會封印我呢?”

    “這應該是一個屬于人的世界。而我,即便是他自己,在他看來也是有可能毀滅這個世界的人。于是他令我吞下了他的血肉,禁錮了我。而之後發生的事——為什麼我會身在此地,我無從知曉。”

    吞下血肉。李真盯著她看,而對方眼下已經沒有什麼扭捏的意思,似乎那一層薄薄的衣物就為她提供了足夠的安全感。

    這就是說黃帝的血肉可以封印類種?也許相比像蚩尤一樣被分尸鎮壓,這種方式的確算得上是溫和。

    李真又將她所說的話細細回想思量一遍。而這期間魃一直默不作聲,雙腳陷在青銅的基座上一動不動。

    實在找不到什麼值得懷疑的地方。

    若要說疑點的話,便是燭龍在明知這個人有可能成為敵對者的情況下,為何剛才沒有對她發動打擊。

    若是說其實他們才是一伙的也過得去。

    若是說因為有自己在這里它不敢多耽擱,或者類種之間的確不會相互殘殺,也過得去。

    面對一個陌生人,僅僅依據十幾分鐘的談話和從古籍當中的傳聞來判斷是“好”是“壞”本就不是一件靠譜的事情。于是李真呼出一口氣,笑了笑︰“好。我相信你。如果有其他的問題,我們稍後再談。”

    “不過你有沒有想好,脫困之後何去何從?要知道你現在的樣子和傳說里……有點兒不同。”李真攤開手,“知道有關你的傳聞麼?”

    實際上他心里想說的是,這一位似乎沒有什麼被“拯救”的價值。她是一個類種,然而她竟然怕疼!

    他更傾向于——假如有可能的話,用某種方式繼續將她封印起來,深埋地下。她並非人類,即便再埋上幾千年也死不掉,假如再失去了意識,那便真的是“小憩”了。

    因為這世界上的異類已經太多。人類之間尚且會廝殺到不共戴天、欲除之而後快的地步,更何況是類種。在這個群體當中,他所信任的只有自己,即便對于應龍也保持著最低限度的警惕之心。

    而現在又知道了路西法的另一個身份——燭龍。他便已徹徹底底地從第一次親眼看到巨龍時候的震驚與喜悅當中擺脫出來了。

    魃似乎並非像她看起來那樣無知而懵懂。她似乎在李真話音剛落的時候便弄清楚了對方想要表達什麼。因而她抬起自己的右手,輕輕攏了一下手指。

    李真便當即听到一連串的細微脆響。

    就好像周圍的石壁與地面之下的土層里有無數裂紋蔓延開來,發出一陣又一陣的爆裂聲。而爆裂聲在極短的時間里匯在一處,合為一聲嗡鳴。

    于是地面與石壁上騰起淡淡的煙霧,同時石壁表面出現一道又一道裂紋,最後變成細小而干燥的粉塵紛揚落下。

    魃又伸手指了指這坑底的那條暗河。

    李真順著她所指的方向看過去——

    卻發現暗河已經消失不見了。

    留下的是干涸的河床,足有十幾米深。河床底部的土地龜裂,仿佛已經被炎炎烈日曝曬了幾十天,連一絲水分都看不到。

    提到魃的時候使用最多的一個詞匯是“赤地千里”。但從她眼下所展現的能力來看……這個描述似乎還略顯小家子氣了一些。

    李真嘆了口氣。他想要不是這個結果。他知道這一位的力量或許相當強大,然而現在他並不需要一個來歷不明的“打手”。他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他不打算與其他人同行。但將她放出來,再告訴她去渝州或者南呂宋?

    任何一個精神正常的人都不會就那麼乖乖跑過去。

    他的目光便落在了魃的雙腳上。那是一雙漂亮光潔的腳。變成人類的面目之後她的肌膚變得富有彈性,于是從前立足的那個凹陷處似乎便也無法束縛她了。唯一令她不得脫身的便是穿過縴細腳踝的粗大鎖鏈。

    但可怕的寬大的傷口里並沒有血流出來。

    李真盯著她漂亮的腳看了一會兒,抬起頭,輕聲問︰“你怎麼不自己走下來呢?這可比求人幫忙容易得多。”

    他又搖頭笑笑︰“其實作為一個生過孩子的女人來說,或者作為一個類種來說,這樣的怕疼法兒還真是稀奇。” 本帖最後由 GGCMEAT 於 2017-3-11 19:51 編輯

GGCMEAT 發表於 2017-3-11 19:47
第一百三十四章 炎帝

    魃皺起眉頭,將手縮了回去。她看了李真一會兒,輕聲問︰“你在說什麼?”

    “你覺得為什麼有一個問題我一直沒問?”李真看起來好像有點兒如釋重負,仿佛搬開了胸口的一塊大石,“我怎麼就不會覺得奇怪——為什麼兩根鎖鏈就能將你束縛起來?”

    “所以我現在就想問你——這兩根鏈子怎麼看都是普普通通的金屬鎖鏈,為什麼你就沒法兒掙開?或者說你腳上的傷口明明一直在試著愈合——你干脆把腳踝撕裂不就好了?”

    魃不說話了。她晃了晃自己的腳,青銅的鎖鏈嘩啦啦作響,她卻不喊疼了。

    她的表情發生變化。不再是從前那種略顯茫然的強自鎮定,而變得有些略略疑惑起來。她甚至捋了捋自己的頭發,又眨眨眼︰“你是怎麼知道我……”

    “拜托,我怎麼可能不知道?”李真攤開手,“你腳上的傷口那麼大,從你變成人類的外表以後就在試著愈合。雖說現在天色暗,能見度又不高,但我不是瞎子——你自己就不知道你的皮膚底下有很多……”

    “密密麻麻的小眼楮?”

    很多密密麻麻的小眼楮。它們生長在那傷口當中——在肌肉的縴維里翻滾著、蠕動著,隨著肌肉的不停生長而擠來擠去,任誰看了都會不寒而栗。

    也包括李真。

    這情景他當然不是第一次見。蚩尤的肌肉里有這東西,亞當的肌肉里也有這東西。時至今日他還沒弄清楚這種怪異的器官或者組織究竟有何用途。然而當他在魃的傷口看到這樣的景象時,之前因為她的外貌而產生的驚艷感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魃便低頭往自己的傷口里瞧了瞧。隨後輕輕嘆了一口氣,似乎在為什麼事情感到遺憾。

    而李真終于覺得自己重新變得清醒一些了。眼下他可以集中注意力去思考一些問題,而不是像剛才那樣——

    因為對方的外貌而生出各種奇奇怪怪的想法,將自己的腦袋攪成一團漿糊。

    似乎就是因為剛才被那景象“驚”了一下子——就好像一個賴床不願起的懶人被潑了一盆冰涼涼的水,全身三萬六千個毛孔齊齊一緊,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貓那樣跳起來。現在他重新恢復理智,並且終于意識到自己剛才的狀態有多麼的不同尋常。

    實際上那種感覺……只有第一次對可松表白成功的時候出現過。

    他被某種力量影響了。或許不是什麼匪夷所思的能力。人類的情感都是因為體內化學成分作用而產生的,某些c級能力者同樣可以令其他人變得激動或者沮喪。只不過眼前這一位,似乎尤其強大。如果在古代的話。這種能力會被叫做“媚術”吧?

    而他已經從這種影響當中擺脫了出來。因而注意到之前一個被自己忽略的小細節。

    當時他還不曉得魃已經同燭龍交流了將近一年了。所以他刻意釋放出了某些類種的氣息,好讓這一位清楚自己並非什麼普通人類。但問題在于,他能夠感受得到,魃的情緒在那時候發生了某種變化。

    如果一個身處孤島的人忽然遇到一個同類。他的反應應當是詫異、欣喜、親切。然而這一位是類種——在明知此前種種過往的時候。表現出來的細微情緒卻極其復雜。有些久別重逢的欣喜感。有些愧疚感,還有些不易覺察的憤怒。

    可惜當時他昏了頭腦,並未深究。

    李真意識到這個魃並不像他看起來這樣簡單。她必定隱瞞了些什麼。于是他就那麼問了一句話。而眼下魃的表現證實了他的猜想——盡管這猜想令人匪夷所思。

    他搖搖頭,驚嘆道︰“這麼說你和蚩尤有個孩子?我的天。”

    因為他釋放出來的便是他從前吸收掉的、蚩尤的氣息。

    而那個“孩子”,也許便是亞當。

    在神農架的時候他就覺得,那第一次出現在世人眼前的類種,有可能是一個幼生體。它試著重新復活蚩尤,而蚩尤的樣子同它幾乎一模一樣,任誰都會覺得兩者之間必然有些聯系。

    燭龍說類種通過分裂的方式來繁殖,而黃帝是與眾不同的。那麼鑒于蚩尤同樣擁有接近人類的身體構造……也許它真的擁有一個後代。

    他覺得自己的推斷是正確的。並且因為這樣一個推斷,他聯想到更多的事情——類種之間形態的差異很大。應龍與燭龍,看起來更像是“龍”。這種說法有些別扭——也許“龍”原本就是它們的名字,正確的說法應該是“龍”更像它們。

    而蚩尤、亞當、魃,也許還得加上一個黃帝,看起來更接近人類。它們應該屬于同族。而現在的“炎黃子孫”們,就該是它們的後代吧?

    他也僅僅是在那一刻想到,蚩尤應當有一個配得上它的身份的妻子,而那個妻子不大可能是人類,必然是類種。因為亞當看起來與蚩尤生得一模一樣,無論如何都不是一個混血種。

    現在魃又表現出了那種微妙的情緒。

    那不該是黃帝的女兒面對父親的敵人時所應該表現出來的情緒,更像是一個因為某些原因背叛的丈夫的妻子才表現出來的情緒。

    至于那些敵意……

    李真又說了一句話︰“你該知道,我殺死了蚩尤。在蚩尤之前還有一個——看起來就好像孩子,它也被殺死了。”

    說完之後,他冷眼觀瞧對方的反應。

    魃垂下手臂,安靜地看著李真,低聲道︰“我清楚。它們是我的夫君和孩子。你說得沒錯。”

    “你和我印象里不同,你更聰明些。你是第一個這樣快就清醒過來的人。”

    “第一個人。還是類種?”

    魃的臉上露出微笑︰“只是為了適應你的習慣。我不會在人類的身上做這種事。”

    “唔。你或許覺得人類不配你這樣做。”李真從臉上露出挪揄的表情來,“但你知道麼?也許作為一個類種同樣會被你迷惑——當然那時候也許你表現出來的是符合它們審美觀的樣子。然而作為一個人類的話,我給你提點兒意見。”

    “你身體里的那些東西,也許類種看到不會有什麼不適感。但作為人類來說,卻會感到震驚惡心。這就是你的破綻了。否則再過一會我去給你弄那個什麼鎖鏈的時候你就可以對我痛下殺手了——你打算用什麼法子對付我?”

    魃卻輕輕地搖頭。隨後她屈膝坐下來,雙腿斜攏在兩側,坐下的時候仍舊微微皺眉。

    “的確很疼。”她指了指腳踝處的鎖鏈,“並非普通的青銅。這里面有那東西。”

    她伸手指了指李真手中的朗基奴斯之槍︰“所以你看得到,這里愈合不了。我只想要你打開它,然後……我可以一個人離開這里。”

    李真皺眉。他沒有料到得到的會是這樣的答復。實際上他早就做好對方脫困而出、大逞威風的心理準備了。

    “欺騙你是因為我以為我了解你——從燭那里。依照你的想法。你不是應該把我們——你的同類。全部消滅掉麼?即便是應,或者我的父親復生,想來你最終也會鎮壓它們吧?”

    “我只是感到畏懼而已。你得相信我。”魃笑了笑,“不過你本人似乎更加警覺一點兒。燭告訴我你對美麗的女子沒什麼抵抗力。”

    李真猶疑地打量她︰“你……僅僅是想脫困?然後什麼都不打算做?”

    “我累了。”魃簡短地回道。

    李真愣了一會兒。攤開手︰“這個回答……就好像你是一個人類了。那麼……對于你的夫君和兒子身上發生的事情。也毫不介懷?”

    魃怔怔地瞧了他一會兒。莞爾一笑︰“像是人類?不。人類擁有的情感都來自于我們。人類所能體會到的,我們都能體會得到。難道現在你就沒有喜怒哀樂麼?”

    “至于他們兩個……”魃垂下眼簾,又抬起來看著李真。“如果你真是燭所說的,一個情感相當豐富的人,或許听完我的經歷之後可以幫幫我?”

    “你是指蚩尤和亞當的事情?”李真當即問道。

    隨後他意識到自己有些心急,表現得過于急不可耐。然而作為一個中國人來說,親眼見到了魃,而這個魃又要講述一段她同蚩尤之間的“八卦”……怎麼可能有人不心急?

    這個美麗的女人微微嘆息一聲。然後娓娓道來。

    “你當然知道黃帝是什麼人。但是炎帝……不是你們傳說中的那個樣子。”

    “其實炎帝自始至終都只是一個人——它被稱作炎帝,也被稱作神農,也被稱作蚩尤。”

    李真微微皺起眉頭︰“神農嘗百草——這事是不是真的?”

    “算是真的。人類很脆弱,很多東西可以殺死他們,所以得找一個法子讓他們可以更好地活下去。”魃點頭。

    “但是我在神農架看到的蚩尤……如果像你所說是同一個人,那可不像是神農的樣子。”李真搖頭,“我印象里的神農該有一顆憐憫之心。不過擁有對人類的憐憫的之心……呵呵。”

    “同我的父親是一樣的。他們都希望人類可以存續下去。我听到了你之前同燭所說的話——你說的是對的。他們的確是我們的後裔。而之後的事情……”

    史書中記載的黃帝部落同炎帝部落發生了三次戰爭。而“炎帝”這個稱謂同“黃帝”不同,它所指的並非一個人。這種稱呼更加類似于“皇帝”或者“撒旦”,是一個稱號。

    但從另外一方面來說,也的確是一個人。那是指一個類種。

    黃帝與炎帝擁有同樣的理念——令人類存續下去。這意味著某個嶄新的希望。

    然而雙方之間的第一次戰爭同類種毫無關系,起因是人類。

    自然災害導致脆弱的人類無法生存下去。因而要遷徙到新的處所。而炎帝部落跑到了黃帝的地盤上。

    這一點同古籍記載並無不同。因為即便同樣是類種的混血後代,一樣有族裔之分,因而雙方開戰了。第一次戰爭是炎帝戰敗,黃帝“殺死”了它。依照李真的理解,這種“殺死”其實並不徹底,因為類種之間不會將對方完全消滅,而僅僅是以某種形式令其遭受重創。

    于是遭到重創之後的類種仍會重生——就像是他一樣。但重生之後的那一位發生了變化。這種變化不僅僅表現在外貌上,也表現在意識與性格上。所以第二位炎帝誕生了。

    前仇舊怨使得雙方很容易在短時間後又發生了一次戰爭,這一次同樣是炎帝戰敗——類種第二次遭受重創,蚩尤誕生了。

    兩次戰爭的間隔相對于類種而言算是短暫的。但相對于人類而言。卻是悠悠千百年的時間。就在這麼一段時間里兩個部族的人類已經開始交流、融合。漸漸發展壯大。而重生的蚩尤並未急于發動第三次戰爭——因為它已經意識到了黃帝的強大。

    但這並不意味著仇恨已被化解,相反,仇恨的種子生根抽芽,已經佔據了它的心靈。而從前的堅持的理念因為兩次“身死”而漸漸變得單薄。它心中所想僅有一件事——

    它得將黃帝打敗、鎮壓它。最好再奪走它手中的那件神器。

    李真忍不住插了一句話︰“那麼……你嫁給了蚩尤?黃帝的主意?為了監視它?”

    這種事情在人類世界當中極其常見。但也正因為過于“人類化”。所以如今被安在類種的身上李真才覺得有些難以接受。從前他的確知道炎黃部落之間曾經聯姻。可問題是……現在他也知道雙方的首腦都是類種。

    魃說人類的情感因它們而來。李真便不得不一直提醒自己這件事——這才是根源。

    從她的敘述當中來看,那時候的黃帝的確是更像是人一些——這與應龍或者燭龍給他的感覺完全不同。而這段敘述就好像剝去了他心中類種身上的那麼一層神性光輝,也令他變得更加容易接受。

    在此時他意識到燭龍。或者說路西法,的確是一個很失敗的說客。

    因為那個家伙一直都在高談闊論一些命運、選擇、主宰之類的東西——那種東西听起來就好像高高在上、沐浴著聖光的神祗,或許會令不明真相的人心生敬畏,卻很難讓他這樣的人產生認同感。

    其實還是魃口中的黃帝與炎帝令他更覺親切。

    魃淒苦地笑笑︰“的確是這樣,聯姻。”

    于是李真意識到接下來的劇情可能會有點兒老套,可能會令他這個听眾覺得有點兒索然無味——尤其是他這種生活在信息時代的人。

    因而他很容易地在頭腦里腦補出了接下來的發展——

    黃帝作為臥底的女兒真的喜歡上蚩尤了。這事兒令他覺得,或許自己眼下在魃的眼中看起來挺別扭。

    因為他自己看蚩尤的時候也覺得挺別扭。說到底,類種與人類的審美觀還是有些差異。又或者這種差異是後來才漸漸形成的?要不然為什麼現在的人類在看到那些猙獰的金屬盔甲時候會覺得威風霸氣呢?

    當時的人在看蚩尤那種存在的時候也會有同樣的感覺麼?

    魃用十年的時間孕育了“亞當”。但其實它的名字是“夷”。然而蚩尤決定對黃帝再發動一次戰爭。因為這一次它找到了幫手——那些被它逐漸收攏起來的類種。

    李真提了一個問題︰“燭說黃帝是那位主宰的繼承者,他們都想要令新人類繁衍壯大起來。它們的外形表現得像是人類我可以理解,那麼蚩尤——它又是什麼身份?”

    魃微微一笑︰“你已經見過父親的骸骨,想必已經發現它的骸骨與蚩尤又是不同的。你想得沒錯兒,我們的確不同。我們是人族。人這個詞後來才被賜予人類,在那以前是代指我族。至于蚩尤,同我們算是猴子和猩猩之間的差別吧。”

    李真咳了一聲。

    這種解釋令他想到了什麼“不好”的事情。

    類種的心思的確很奇怪。

    然而他同時聯想到另外一件事——歷史上那些與現代人類略有差異的人種,例如大名鼎鼎的尼安德特人……或許也是不同族的類種留下的後裔,隨後又被其他種群滅絕了?

    但不管怎麼說,魃與那時候的蚩尤似乎的確“相愛”了——盡管這這個詞用在這里有些別扭。但魃仍舊在經歷了很長時間的掙扎以後出賣了那個家伙。

    因而在那第三次戰爭當中,蚩尤再一次失敗。

    這一次黃帝沒有姑息。因為聚集在蚩尤身邊的那些類種令他預見到某些不穩定的因素,而這一次大戰又的確死傷了太多的普通人類。不同族群之間的差異與征伐在那個時候隨後都有可能導致新人類這個種族的徹底滅亡,因此它做了後來的那些事——

    將仍存在這世界上的類種一一鎮壓,隨後人類走出“人神共存”的時代,開始了大融合。這或許意味著,就在這次大融合以前不同族群的“人類”外表還是相差極大的,而現代的人類的樣子更多繼承了黃帝部落的外形特征。

   
GGCMEAT 發表於 2017-3-11 19:47
第一百三十五章 傳承

    于是李真覺得他終于可以弄清楚心中的另一個問題了。

    “那麼你的父親、黃帝,是自己將自己封印了?”

    魃點點頭。她打量著李真,似乎在思索眼前的這個“人類”究竟是哪一種性格,或者說,到底用什麼方式才能令他“幫幫自己”。

    但她看到的是一張平靜的面孔,似乎對于她口述的這段歷史並無太多驚訝,就好像僅僅是在驗證自己從前的猜想。因此她想了想,繼續說道︰“你曾問燭為什麼父親要將自己封印,而它對你說無可奉告。但在我這里,你可以得到答案。然而你得保證,你的確會將我救出來——就在你覺得滿意之後。”

    這正中李真的下懷。實際上他正是在想該如何從這一位的口中得到更多信息。由此來看她之前偽裝出來的懵懂似乎也是某種程度的本色表演,又或者她沉睡了數千年,腦筋還不夠靈活。

    他想了想,給自己找到一塊干燥的石頭坐下,將手中的朗基奴斯之槍放上膝蓋,微微一笑︰“好。我雖然不是聖人,但也算是個言出必行的人。只要我覺得滿意,我就救你出來。”

    魃盯著他看了一會兒,點頭,用低沉的聲音說道︰“這有關一個預言,還同主宰的秘密息息相關。”

    “擁有預言能力的人,在你們人類世界當中被稱為先知——你必定見過一兩個。”

    李真點頭︰“我見過一個,知道兩個。這種人在人類世界當中並不多。是相當特殊而強大的能力。”

    “那麼你有沒有覺得奇怪?為什麼會有這種東西?”

    李真微微一愣。

    如果說奇怪的話,目前為止他所知道的的一切能力都很奇怪——哪怕是最微不足道的異能。且不說憑空弄出什麼火焰冰雪,單單一個瘦瘦小小的家伙忽然可以用一只手掀翻一輛汽車,這事兒就足夠驚世駭俗了。

    不過他又細細想了一下,知道魃所說的大概是什麼意思了。

    “先知”太少了。在第一次大規模進化以前這世界上的能力者也不多——僅僅幾千個而已。就在這幾千個能力者當中,他所知的先知就只有兩個。或許還會有其他隱藏著身份的人,可數量也不會多,至少不會像身體強化的能力者那樣多。

    後來經歷了第一次進化、第二次進化。從前鳳毛麟角的a級變得並不罕見,就是“王級”的含金量也不高了。可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先知的數量依舊不多——他現在只知道三個。

    比這一點還奇怪的是。“先知”們的能力相比普通的異能或者靈能。實在太過與眾不同也太過強大。

    這麼兩群人之間的差別就好像手工匠人與理論物理學家,完全沒有可比性。他們的一個預言就有可能對整個世界產生影響,並且這種影響更可能持久而深遠,遠超任何一個普通個體或者群體所能做到的程度。

    這麼一想的確可以被說成是“奇怪”。就好像一群鯰魚里面混進了兩三只水母。

    李真皺起眉頭︰“你是說這能力有問題?”

    “是的。這是主宰給人類的恩賜。只屬于人類。”魃輕輕地笑著。“或者說只屬于人——這是指我們人族。而不是人類。”

    李真花了一秒鐘想清楚了她口中的“人族”指的是什麼——看起來像是人類的類種。

    這事兒變得有些意思了。他不想刻意掩飾自己的情感,向魃一抬手︰“你說。”

    “燭對你說過,有關最後一日的秘密的只掌握在主宰的手中。而在此之前。擁有遠古血統的主宰們至少延續了二十代。它們經歷無比悠久的歲月,將那個秘密一代代地傳承下來。不是通過言語的表達,也不是通過類似文字的東西——那更像是一種本能,或者說能力。但據我所知的是,這世界上沒什麼東西是萬古不變的。即便這種能力也會慢慢變得衰弱。”

    “從數千年向前追溯,實際上我們所有人的能力都在變弱——上一代的主宰對于我們而言或許已經是不可直視的存在,然而它同第一代主宰相比的話,大概便是如今的人類與你我的差別。”

    李真稍感震驚。實際上燭口中的那個主宰——僅僅只有只言片語,卻已經令他心生畏懼了。然而魃現在說出這樣的一番話來……那麼所謂的第一代主宰,究竟會是如何恐怖的存在?

    他無言地聳聳肩,借此表達自己的復雜情感。

    魃提到了類種們的能力在變弱,對此李真倒沒有太多疑問。因為對于這件事,人類或許知曉得類種還要多。這便是科學的力量。

    沈幕的理論幾乎已經被現實證明是正確的了。那麼依照他從前的說法,兩個宇宙之間的踫撞似乎並非第一次。這一次的踫撞,人類體內隱藏的那些類種基因被喚醒,沉眠地下的古老生物也被喚醒——這意味著能力的增強。

    那麼再向前呢?比如……甚至在類種都沒有出現之前?地球上已知的所有生物,除了人類和類種之外,都沒有“靈能”這玩意兒。至于異能——這東西其實也不算稀奇。螞蟻就能舉起相當于自己數倍體重的東西,而人類的聰慧頭腦,難道不是那些愚昧無知的飛禽走獸心中的“異能”麼?

    所以就在很久很久很久以前……

    必然有另一次踫撞導致了“靈能”這東西的出現。

    沈幕是在用“靈能”的力量搞現代科學。因而他也曾經試圖找到“靈能”這東西究竟因何而存在。就好比人類已知的宇宙基本四力——電磁力、引力、強互作用力、弱互作用力。電磁力通過光子起作用,引力則通過重力子起作用。

    他認為必然也有一種什麼介質——類似于光子或者引力子,使得“靈能力”得以具現化。

    實際上這便是他那個理論的不完善之處——他找到了一條光明大道,然而沒能將那條路走完。就在那條路的盡頭,或許便有那種神秘介質的容身之所。而被愛因斯坦斥為“太多”的四種基本力,或許可以在那里與“靈能力”一道得到統一。

    倘若是因為上一次的踫撞,“靈能力”出現在了我們的世界上。倘若創造了這種“靈能力”的介質也真的存在、就存在于我們周圍,那麼依照理論來說,它們的數量應當是在不斷減少的。

    因為這似乎並非屬于我們這個宇宙的東西,那是某種不可再生資源。

    依照這種觀點來看,擁有“靈能”的第一代必然無比強大。而隨著時間的推移,那種神秘介質被不斷消耗,靈能變得越來越弱,直到數千年前。

    于是在經歷幾千年以後兩個宇宙粒子再次踫撞,那種神秘介質得到補充——靈能力重新變得充沛起來,人類基因深處隱藏的能力一同覺醒。

    但他並不打算將這些東西告訴魃。甚至在他自己想到這些事情的時候,都會情不自禁地聯想到那個下午——

    沈幕、趙錦。一桌熱氣騰騰的飯菜,滿室的血腥氣味。

    那時候他還不清楚有所謂“最後一日”這個說法。如果換做是現在的他……

    還到底會不會做出那個決定?

    他在很多次悔恨懊惱的同時,總會覺得兩者之間似乎有什麼關聯。

    他好像關錯了一扇門。

    李真短暫地分了一下神。再抬頭去看魃的時候發現她正在夜色里盯著自己瞧,沒有繼續往下說。她真的很像一個人——如果不起看她腳踝里的傷口的話。

    李真微微出了一口氣︰“嗯,我理解。然後呢?”

    魃倒是顯得有些驚訝——驚異于李真的“理解”。而這件事便是連她也並沒有頭緒——這種力量的代代削弱。但眼下顯然不是提問的時候。她微微搖頭,繼續說道︰“也許就是這個原因——別這樣看我,這是我父親告訴我的東西——主宰們有關那個秘密的記憶似乎也遭到了削弱。”

    “其實用記憶這個詞兒來描述並不恰當。這是一種介于記憶和本能之間的東西——你可以理解為那件秘密可以被體會到,卻無法用具體的語言來描述。就好像……”

    “本能?”李真輕聲問,“就好像貓見了老鼠、人類會恐高那樣的本能?”

    “有共同之處,然而更加具體些。”魃輕輕點頭,“這就是那個有關最後一日的秘密。對于第一代主宰來說,或許它能夠清晰地遇見到那一天何時到來、會有怎樣的征兆。然而對于之後的主宰們來說,那就漸漸變成一種預感了。”

    “實際上到了最後那一位的時候,也就是近萬年前,有關那秘密的記憶已經變得相當模糊。模糊到了,倘若像從前那樣繼續傳承下去,那東西就有可能徹底消失的地步。所以那位主宰做了些別的事情。”

    “之前你同燭說,人類與我們不同——人類可以學會很多本領,而我們一直在停滯不前。我覺得你說得或許大部分是正確的。然而我們,也是的確可以創造一些東西的。以億為單位的悠久歲月,我們沒可能一無所得。而這最後一位主宰便創造了一種東西。這東西便是預言的能力。”
GGCMEAT 發表於 2017-3-11 19:48
第一百三十六章 天賦

    “它在消亡之前將這能力賦予了我的父親,而我父親的血脈在人類當中流傳下去,又將這能力賦予了你們。然而那是主宰的恩賜,是新生造物,因此無法與自太古時代便流傳下來的力量相比。所以它更加稀少,更不穩定,代價更高昂,然而威力卻更巨大。”

    “這一點我倒是可以理解……就好比現如今的轉基因作物。新生的東西,比那些經歷自然選擇而來的東西在某些更具優勢,卻也有明顯的缺陷。”李真沉吟道,同時皺起眉頭,“那麼就是說……”

    “那位主宰意識到那個秘密或許沒法兒再被你的父親繼承,所以賜予他預知的能力。而他可以用這種能力、以另一種形式窺探到那個秘密,于是便通過這種方式保存下來了。”

    魃點頭︰“的確如此。”

    “而它一定知道了些什麼,所以行為變得相當反常——它鎮壓了類種。然後,它將自己也鎮壓了——這就是你所說的,黃帝陷入沉眠的原因?你可以肯定,而不是你的猜測?”李真沉聲問。

    “是。這是父親對我說的話。”魃再次點頭。

    李真沉默一會兒,長長地出了口氣。

    今夜,算得上是他自從知曉“最後一日”這個說法之後,最為輕松的一夜。

    因為盡管從前他都一直有自己的堅持,然而他總是免不了去考慮路西法所說的那件相當可怕的事情。若那事發生在數千年、數萬年之後還好——他用不著考慮那樣長遠。但如果就在明天、或者明年發生了……

    這教他怎麼可能不焦慮煩躁?

    但如果魃所說的是真的——黃帝擁有那種無比強大的預知能力,他是這世界上第一個、也是最為強大的一個先知的話。

    這意味著它早就知曉了一切。它預料到了一切。

    因而它鎮壓了類種,也鎮壓了自己。這麼兩件事,說到受益者,就只有人類了吧。李真試著將它的這種做法的目的理解為——黃帝認為只有人類才能夠對抗那可怕的危險,因而它賦予這個種族一段不受威脅的自由發展時期。

    他的選擇是對的——無論這選擇從前的出發點是什麼。

    然而問題是……為什麼其他的類種不知道?為什麼它沒法兒試著向其他人闡明一切?

    魃說那是因為那是一種更加接近“本能”的東西,幾乎無法以言語描述——哪怕是類種之間的語言也不行。這種看似怪異的說法其實隱含了更多的信息,這意味著那所謂的“最後一日”或許並不像他們想象得那樣單純。

    那或許並非只是純粹的毀滅,而是其他的什麼東西。

    也許一切都是有關聯的。比如類種這種生物本身就是匪夷所思的存在。

    很多人說人類同這地球上的環境格格不入,人類所表現出來的特性迥異于地球上的任何一種生物。但人類與類種一比……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

    這個族群所表現的出來的特性幾乎打破了李真頭腦里從前關于一個生物種群所有的認知——例如燭龍所說的,它們的數量大致維持在六萬左右。

    這算是什麼“規矩”?

    再如它們所擁有的靈能——這原本是不屬于除它們以外地球上任何一種生物的能力。

    而這樣的一個群體。究竟是從哪里來的?

    如果說人類是類種的造物。難道類種這個族群本身卻是經由自然的選擇淘汰進化而來麼?李真看著眼前的魃,微微搖頭。他不信。他很想弄清楚這一切事情。

    然而在如今的狀況下這畢竟只能是一個妄想,他連所謂的“最後一日”是什麼東西都不知道。

    魃盯著他看了一會兒,伸手摸索自己腳踝上的青銅鎖鏈。發出一陣嘩啦啦的聲響︰“現在可以幫我解開它了嗎?”

    李真便站起身來向前走了幾步。又停下來。

    “我應該這麼做。但是又總是覺得……你或許會找我的麻煩。”他自嘲地笑了笑。“也許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又或者你真的看得開了,就像你說的那樣累了。”

    “你告訴我很多東西。可我認為你必然還隱瞞了更多的信息。不過就我見到的類種而言,你是最能被我接受的那一個。所以……好吧,我放了你。”

    李真甩了甩手中的那柄短短的朗基奴斯之槍。較細的一段當即匯聚出微弱的光芒,將坑底的小小世界映成了一片淡紅色。他緩步踏上青銅基座,走到魃的面前蹲下來,注視著她的眼楮。

    在這雙漂亮的眼眸里看不到什麼復雜情感,只有對擺脫困境的期待。

    他覺得自己今晚變得有些囉嗦——尤其在知曉那樣多的事情以後。

    于是他忍不住再次低語︰“蚩尤和亞當都算是死在我的手上,而當時我有我的立場,這立場到現在還沒變。如果你以後打算報仇……”

    魃的臉上又一次浮現出淡淡的微笑︰“我只想一個人待著而已。”

    “好吧。”李真嘆了一口氣,“隨你怎麼想。”

    然後朗基努斯之槍的微弱光芒掃過了粗大的青銅鎖鏈。金屬發出輕微的“嘶嘶”聲,伴隨著一陣白氣斷為兩截。他又盯著魃看了一會兒,將她另一只腳也解開了,隨後退下那基座。

    魃將鎖鏈從自己腳踝的傷口里抽了出來。傷口當即以極快的速度再生、愈合。接著這看起來已經完全不像是李真印象當中的類種的女人站起身,同時拉了拉自己身上的襯衫。

    她深吸一口夏夜的空氣——然而這空氣並不清涼,也不芬芳。正相反,周圍充斥著揮之不去的焦糊味兒——廢墟當中的某些東西仍在燃燒。

    可盡管如此她看起來似乎仍然相當滿足。或許這便是一直為人所歌頌的、自由的空氣。她並未急著走下基座或者離去,而是轉頭看了看李真,自嘴角露出玩味的笑意。

    “我的確有很多事沒有對你說。但我相信你也有很多屬于自己的秘密——比如你手里這槍。我從未見過它竟然是這種樣子。”她的目光在那槍上短暫停留,很快又移開、回到李真的臉上。她的聲音隨之變得輕柔起來,在夜色下就好像是夢囈,“我一直記得父親的話。而你……也許他的確是對的。”

    李真知道她所指的是什麼。他便只笑笑。

    而他從未想過會有一天同一個類種如此和諧地相處——哪怕是與應龍也不行。

    過了一會兒他說道︰“希望你能記得自己的話——就真的只想一個人待著。我也希望我們可以一直像今天這樣,而用不著兵戎相見。實際上這麼幾千年的時間里人類搞出來很多相當有趣的東西——你盡可以嘗試一番。如果某一天你覺得無聊厭倦了,但願你會來找我,而不是它們。”

    魃微笑著看了他一眼,發絲在夜風里拂動。

    就在李真以為她還會說些什麼的時候,這一整個人便忽然消失了。

    襯衫飄飄蕩蕩落在青銅的地面上,而數百米之外陡然生出一團小小的火光。火光只在夜色里一閃即逝,再出現的時候又已在更遠的數百米之外了。

    當襯衫終于靜止于地的時候,再看不到魃的蹤影。

    李真在原地站了一會才走上那基座,撿起襯衫重新穿上。

    似乎還有點兒余溫。

    我放走了一個類種……他在心里想。在可以殺掉她的情況下,放走了一個類種。

    然而她與人類那樣相似,所以……

    他的身體微微一顫,皺起眉頭。

    所以他能夠感覺得到,自己似乎已經漸漸開始不再將它們視為徹徹底底的異類了。

    李真情不自禁地想起了魃的最後一句話。

    擁有了類種的軀體,卻有一顆人類的心——這便是黃帝想要看到的麼?

    他躍出坑外。天還未亮,夜幕下煙塵裊裊。幾不可聞的細微呻吟聲又響了起來。從第一聲巨響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將近兩個小時,然而遲遲不見人來。

    被摧毀的只是這麼一片城區而已,並非萬州城的全部,何況大部分都是民居,官方力量幾乎沒有遭受損失。那麼就只有一個解釋——這城市從前的確是被真理之門的控制了的。眼下路西法的分身投影被自己消滅,其他的小貓小狗見勢不妙,早早跑路了。

    他沿著廢墟當中還可勉強辨認出來的道路前行,沿途幾乎沒有見到幾個活人。這情景好像是一場劇烈地震造成的破壞,然而殺傷力遠比地震要大。在空氣當中燃燒的火焰消耗了大量的氧氣,實際上很多人不是被燒死、砸死、因為變為異種力竭而死,而是由于窒息而死的。

    他花了半個小時的時間才走出了廢墟帶,終于見到還算完好的房屋。繼續往前數百米,燈光出現了。那是架設在路口的街壘以及街壘後的軍車、警車、警戒士兵。他們封鎖了幾條通往太子湖附近的主干道,似乎防止有什麼人跑出來,也在防止有人跑進去。
GGCMEAT 發表於 2017-3-11 19:48
第一百三十七章 擢升

    李真在百米外看到他們的時候對方並沒有注意到他。因為這個街壘之後的指揮部似乎亂作一團。他可以在夜色中看得清一個掛中尉軍餃的男人試圖通過通訊器聯系上級,然而一直徒勞無功——那頭沒人回應。

    那男人便將通訊器狠狠一摔,低聲喝罵起來。

    他抱怨的內容讓李真覺得有些出乎意料,細細一想,卻又在情理之中。因為他先用萬州話將自己某幾個不見面的上官女性親屬統統問候了一遍,隨後的內容大抵是憤慨于他們的不作為。

    之前燃起的大火在數公里之外都清晰可見,現在雖然已經平息,然而仍舊能夠想象造成了多麼慘重的破壞。太子湖沿岸的飲水還算能夠得到保障,所以是平民的聚居地之一。在這種地方發生了如此慘烈的破壞卻不允許軍隊進入其中救援——只要是人性尚未泯滅的,大概都會做出同他一樣的反應。

    然而現場指揮官似乎並非只有這一個中尉。另一人也在皺眉同他說話。那人的帽子上有一圈白邊,左臂上也有白色的盾形標志——那是一個憲兵上尉。

    上尉的聲音壓得很低,似乎不想讓士兵們听到他兩人的爭論。不過他說了幾句之後中尉的聲音便又大了起來,只不過這一次開始指責憲兵上尉“毫無人性”。

    李真站在他們百米之外安靜地听了一會兒。

    實際上雙方各有立場。不過憲兵上尉的立場是基于上級的命令,同時言語當中毫不掩飾某種高高在上、漠視生命的優越感。他不清楚這是否是因為這麼幾年的獨裁統治所造成的後遺癥。

    于是他抬腳繼續往前走。走到街壘前三十多米處的時候,這些心神不定的守衛們終于發現了他。

    于是爭論被暫時擱置,一連串拉動槍栓的聲音響了起來,其間夾雜著高聲厲喝,要他當即停住腳步。不過這些厲喝聲中還帶有相當程度的警覺意味,顯然對方意識到這個從戰區當中走出來卻服飾整潔的家伙並不屬于普通人。

    但李真仍舊徑自走了過去。

    而沒一個人開槍。甚至有些士兵的眼中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色——李真猜想這些人是把自己當成那些異種了。這意味著在這座城市當中,異種的數量遠比他預想得還要多。

    當他走到街壘之前的時候憲兵上尉才伸出手、立起,語氣嚴肅卻有那麼一絲恭謹︰“請表明身份。”

    李真便停下腳步,面無表情地將目光從這十幾個人的臉上一一掃過,最後停留在中尉的身上。隨後他平靜地問︰“你叫什麼名字?”

    听他說了一句話,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變得相當復雜。因為大部分的異種都不擅長溝通——身體的異化不可避免地對聲帶造成影響,而聲帶這種東西並不能有效地提高戰斗力,所以在那個不可逆的過程當中,幾乎被當作一樣毫無價值的器官舍棄了。這使得大多數的異種都只能發出野獸般的低嚎,哪怕高階異種也僅僅可以通過有限的幾個音階進行交流。

    然而他的發音是清晰而流暢的。

    但在當前的情勢下,還是沒人輕舉妄動。

    因為一種叫做“氣勢”的東西。這東西不是指一個人生得有多麼高大粗壯、面目猙獰,而是得將眾多因素匯聚才一起,才能夠形成這樣無形的壓迫感。

    比如某些人先入為主的思維方式、比如眼下的客觀環境所造成的不確定因素、又比如說話者本身那種異乎常人的鎮定、居高臨下的語氣。

    這種“氣勢”抵消了李真年輕的面孔所帶來的某些劣勢,令那個中尉軍官也微微一愣。他皺起眉頭打量李真一番,又看了看一邊的憲兵上尉——眼下這一位的臉色相當難看。

    因為李真似乎完全無視了他,將注意力集中到另一個人的身上了。

    于是中尉動了點兒小小的心思,在略一思量之後決定違背自己的本意,竟然真的開口答道︰“我叫鐘思維。”

    李真點頭。隨後他說道︰“好。中尉,從現在起,你是萬州的臨時警備部隊指揮官。我即刻擢升你為少校。”

    中尉和上尉的臉色同時一變——從不解變成驚訝,又從驚訝變成笑意。只不過這笑意里還有隱隱的怒意。

    因為他們意識到自己似乎被耍了。

    眼前這個年輕人或許是一個神經病,又或者原本躲在某處幸存下來,卻被這場突如其來的大災禍給嚇傻了。只有這樣才可以解釋為什麼他能夠無視黑洞洞的槍口鎮定自如地走過來、又說出這麼一句話——

    “我即刻擢升你為少校。”

    憲兵上尉隨即毫不客氣地哈哈大笑起來。而中尉的臉有些發紅。他的兩道濃眉擰在一起,正打算惱火地揮手令士兵將眼前這個人趕走。

    于是他听到下一句話。

    “我是李真。”

    “李真”這個名字在帝國里有很多人在用。但就如“李白”這個名字也有很多人在用一樣,一旦被提起來,便只可能聯想到那一位——

    特務府的那位李真。

    中尉瞪大了眼楮。而上尉似乎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了。他狼狽地咳了幾次才當即後退兩步,瞧瞧李真的臉孔,又斜著眼楮往旁邊的士兵身上瞅了瞅,卻沒能說出一句話來。

    這時候,一滴雨落在了地面上,濺起一蓬塵土。

    先是零零星星的那麼幾滴,而後變得急促。豆大的雨點擊打戰車的金屬頂棚,發出清脆的響聲。而後這聲響迅速連成一片,變成延綿的“嘩嘩”聲。許久不見的雨——傾盆的大雨在幾秒鐘之內潑灑下來,天地之間瞬變得白霧蒙蒙。

    久旱逢甘露。然而並沒有人對這場豪雨表示欣喜。因為他們發現那個自稱李真的年輕人周圍形成了一片奇特的空白區。雨滴一旦落到他附近一米的範圍之內便好像滴在了燒紅的鐵板上,瞬間蒸發、氣化,總也無法將他弄濕。

    然後他看到李真伸出胳膊,用雨水浸濕了手,在臉上抹了抹。

    于是先前那張平淡無奇的面孔消失不見,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張……令他們近日來印象格外的清晰的臉。

    這張臉的主人在前幾天,在渝州屠殺了將近一千人的正規軍——是成建制、裝備精良的、一開始並未打算潰退的正規軍。

    而在此之前,在五年前,他曾經在一次戰斗中毀滅了一整座繁華的城市。

    他的名字叫李真,帝國少將。

    那麼這意味著……

    中尉倒吸一口涼氣,下意識地看向遠處那片廢墟。

    隨後惶恐不安地將目光收回來,覺得頭腦里有些發白。好像有一個黑板擦剛剛蹭過去。

    “沒錯。那里有一個類種,但我已經處理掉了。”李真淡淡一笑。但至于這笑容在其他人眼中意味著什麼他卻並不知曉。

    “這意味著萬州政府當中的某些人,不但犯有叛國罪,還犯下了反人類的罪行。既然我走到這里,這事兒就得管一管。”

    他邁步走過街壘。

    而這一次,街壘之後的這十幾個人都忙不迭向兩旁退去,保持著恭謹而惶恐的沉默。

    李真轉頭看了一眼已經退到自己身後的中尉︰“怎麼?愣著做什麼?你現在是臨時警備部隊的指揮官了。不是想著去救人麼?現在我命令你跟我走,拉起一支隊伍來。”

    中尉張了張嘴,喉結聳動。兩秒鐘之後他狠狠地抹了一把臉,並腳、抬手,敬了一個軍禮,在雨中大聲吼道︰“是!”

    李真點頭,轉連看那個面孔煞白的憲兵上尉,沉聲道︰“做人要厚道。”

    上尉連聲喏喏︰“是、是。”

    “那麼現在你歸鐘少校管。憲兵,不適合你。先從列兵做起吧。”

    “……是。”

    收攏一支隊伍似乎比想象得要稍微麻煩一些。但也僅僅是“一些”而已。

    豪雨如注,澆灌這片干渴已久的土地。可惜滲透進土層的不僅僅是雨水,還有些血水。總有些人冥頑不靈,或者心存一絲僥幸。然而這種堅持在壓制一切的武力面前顯得相當蒼白。

    萬州的市區不比渝州,他們沿路走,在聚攏了將近百人之後便進入另一片繁華的城區。這里是從前那位將軍的辦公樓所在地。

    不過這里已經是人去樓空,就連警衛都不見了。實際上不少“高官”都已經匆匆逃離,只留下一座兵不知將的空城。李真對那種雜魚毫無興趣——牆頭草總是殺之不絕,而他的時間更加寶貴。

    他做的唯一一件事便是“提拔”了鐘思維推薦的幾個人。或許有武斷輕率之嫌,然而他至少知道這個新晉的少校尚有良心。在這種世道里,“良心”已經是難能可貴的東西了。

    他原本做好了在萬州再開一次殺戒的準備。但他高估了很多人的心理素質,又低估了很多人的智慧。實際上不少人都清楚某些頻繁出沒于“將軍府”的人到底是什麼來頭,也清楚今夜在遠處發生的那場驚天動地的戰斗最可能是由誰引發。 本帖最後由 GGCMEAT 於 2017-3-11 19:50 編輯

GGCMEAT 發表於 2017-3-11 19:48
第一百三十八章 落雨天

    因此當某個名字正巧能夠證實他們的推測時,便引發了一場看不見摸不著的大地震。

    “征服”的過程異常順利,當李真站在某棟辦公樓的大廳里、面對一群腦門直冒汗的當地官員時,由鐘少校所指揮的救災部隊已經開赴那片被盡數摧毀的城區了。

    然而或許僅僅是尋求一個心理安慰而已。

    ……

    ……

    李真皺眉瞧著站在自己面前的這些人,然後微微嘆了口氣。

    他想要做的安排都已經安排下去了。但就好像當初在渝州一樣,總有些人不安心——總得見他一面,瞧瞧他的樣子,之後才有揣測惶恐的依據。

    可他已經沒興趣再像從前一樣玩一場游戲了。

    于是他在原地踱了兩步,瞧瞧從那些人身上滴落在地的雨水,沉聲道︰“好,我就開門見山地說幾句。”

    他一開口,這從前的市政府大廳里鴉雀無聲,就連低沉的咳嗽聲都消失不見了。

    所有人都是站著的,就站在這大廳的門口。而因為人數眾多,大廳的門沒關,甚至還有人就待在外面的台階上,真真淋成了落湯雞。

    “諸位在從前應該都是帝國的棟梁之才,我想即便在這個世道,也仍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他高聲說道。然後停頓了很長一段時間、看著那些人的臉。

    于是在短暫的沉默之後,一些人試著從臉上擠出如釋重負的笑容來。

    這句話……應當是定下了某個基調吧?

    無論怎麼說這位李真將軍都是初來乍到、不折不扣的孤家寡人。就像在渝州一樣。如果他想要在萬州站穩腳跟……還是得依靠他們這些人。

    實際上他們也的確不算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人物——哪怕是在萬州。真正的大人物都早早逃出去了,只有他們這些不上不下的中層才會落到這種境地——要走,不夠資格。然而一旦留下來了,卻就成了各部門碩果僅存的“頭面人物”了。

    但平時也的確就是他們這些人在做事。

    于是低沉的聲音漸漸響起來,都是听起來“受寵若驚”的謙恭之辭。

    然而在這聲音變得更響亮以前,李真冷冷地哼了一聲。

    “可惜在我這里,你們統統都該死。”

    外面的風雨聲似乎一下子變得大了起來。大廳里便就之剩下雨點嘩啦啦落地的聲響了。勉強擠出來的笑意凝固在臉上,很多話也卡在喉嚨里。

    這一次他沒有再吊這些人的胃口。他走了幾步,抬手遙遙在他們頭頂上劃了一圈︰“我知道你們都是做事的,而要你們做事的那些人現在都已經不在這里了。或許有人會說他身不由己——上命不可違。然而我想你們所有人也應該都明白一個道理——黑夜降臨之際。或許沒有勇氣為正義高呼。但至少可以做到不為邪惡歌頌。你們這些人,哪怕不做這份工——我想也餓不死。但既然從前做了那些事,在我這里,就得付出相應的代價。”

    他停下來歇了口氣。

    隨即听到一聲悶響。一個人昏了過去。

    然而沒人試著將他扶起來。更多人僅是匆匆投過一瞥。便趕緊又轉過頭。

    他冷笑一聲。搓了搓手︰“我在渝州的時候很是殺了幾個人。大部分。性質和你們一樣。我想諸位也都有所耳聞。”

    而這句話似乎成了咒語。這一次他听到了三聲悶響。

    倒下來都是長者。然而在這時候他並無尊老愛幼之心——某些時候“長者”同樣可以作惡,而且為禍尤甚——這一點他在渝州也已經領教過了。

    剩下的人臉色發青,眸子里籠上了一層絕望的神氣。倘若站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個帝國政客、說出同樣的話。或許他們還會覺得好受一些。因為那是某種意義上的“同類”,與他們這些人有著同一套行為準則。那是可以被揣度的、那是有規律可循的。

    然而眼前這位……似乎從來都不按常理出牌。

    據說這一位不是很在乎“人命”這東西。至少從現在已知的資料來看,直接或者間接死在他的手上的人數已經將盡十萬——這還是他們能夠接觸到的資料。

    要知道這一位的出身可是特務府。那本身就是一個神秘而冷酷的部門,最愛同各路牛鬼蛇神打交道。

    李真便又晾了他們十幾秒鐘,然後沉聲道︰“看起來有人不想死。那麼我就給你們一個機會。我從渝州半城來。我們的地方的和萬州中間還隔了另外一個半城——我給你們一個星期的時間。”

    “在這一個星期之內,你們動用自己的關系也好,同另外半城取得聯系結盟也好——總之,得替我把那里也給拿下來。拿下來,再將所有的事情打點好。接下來你們就都可以去我那邊報道——把自己在這幾年里做過的齷齪事統統交代清楚,然後不許再踏進萬州半步。”

    “就這麼一個機會,話我也只說一次。今晚你們都來想要听個說法,這就是我的說法。至于接受不接受,那是你們的事情。而要不要你們活,這是我的事情。”

    李真說完之後又瞧了他們一眼,轉身上了樓,沒給他們留下說出半個字兒的時間。

    而直到他走上樓去之後足足一分鐘,這大廳里依舊鴉雀無聲。天空當中閃過幾道炸雷,映得這並不寬廣的空間一片雪亮。

    于是很多人覺得自己剛才似乎幻听了。

    竊竊的私語聲漸漸響起來,而雨也越發得大了。只一眨眼的功夫,積水就漫過了大廳門口的台階。厚重的雨簾令這些人望而卻步,卻也令他們有更多的時間開始彼此交換看法。

    例如那一位到底是不是在虛張聲勢,到底是不是因為在剛才的戰斗當中受傷過重,才以這種手段令他們這些人心生忌憚、拖延時間。

    他們都清楚這個人臨時擢升了一個叫鐘思維的中尉軍官,拉起了一支隊伍。然而眼下那支或許談不上忠誠的隊伍開赴剛才的戰場救災了——而現在的雨又下得這樣大。哪怕是在戰前,在這種天氣狀況之中搶險救災都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何況如今呢?

    或許那支隊伍已經被這越發狂暴的大雨給牢牢困住了吧——要知道太子湖那一帶的地勢原本就要低一些。

    如此猜測一直持續了將近十五分鐘——沒什麼人出面試著讓他們離去,也沒什麼人再對他們傳達李真的“指示”。這偌大的一棟辦公樓里,似乎就僅剩那個年輕人自己而已。

    于是某些意味不明的眼神開始閃爍——那是因為絕望而產生的瘋狂。盡管還只有那麼微弱的一點點,然而……

    但隨後他們突然听見一聲高喝。

    “你打算把所有的水都在今天給倒下來?”

    這聲音仿若洪鐘一般,竟硬生生將天上響起的一聲炸雷給壓了下去。整棟大樓都因這一聲而嗡嗡作響,大廳之中那些竊竊私語的人們只覺得自己好像被關在了一口巨大的銅鐘里,然後有一個壯漢手持鐵錘,狠狠地敲了一記!

    聲音發自三樓,是李真的喝聲。

    盡管每一個字都異常清晰洪亮,然而組合到一起的時候卻讓這些被狠狠嚇了一跳的听眾們面面相覷——

    什麼意思?

    是因為心情極度煩躁卻又束手無策,將滿腹的怒氣發泄到老天的頭上了?

    ……這無疑是一個好兆頭。

    于是在片刻沉寂之後,那種充滿瘋狂以為的眼神再次閃爍了起來。似乎某個猜想得到相當程度的證實了。

    直到大廳之外的幾個人低低驚呼了一聲,隨後目瞪口呆、沉默不語。

    而這沉默便如傳染病一般,又因著每一道投向門外的視線而迅速傳播,最終令大廳再次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大廳里是沉寂的,大廳之外的廣闊天地也沉寂起來了。

    因為雨停了。

    庭院里寬大的芭蕉葉子還在微微搖擺,其上晶瑩的水滴匯作細流從邊緣滑落下去。

    實際上,就在那一聲高喝響起之後五秒鐘之內,剛才還傾盆而下的大暴雨迅速轉為淅淅瀝瀝的小雨。再然後……

    濃雲散去,星與月重現天空。

    ……

    ……

    李真站在三樓的窗口,冷眼觀瞧那些急匆匆“逃離”這棟樓房的佝僂身影。隨後他輕輕搖頭,自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來。

    其實他只求魃在脫困之後踐行自己的諾言,不會鬧事而已。卻未想到對方竟然試圖做些補救——她降下了一場雨來。將那些被她的能力蒸發掉的水汽重新凝聚于天空之上,重又落回地表,並且做得遠超他的意料。

    她不是旱魃麼?什麼時候也可以代行龍王的工作了?

    不過好心也會辦壞事——災區那邊必定焦頭爛額了。

    可就這些人倉皇的背影來看……

    又當真是福兮禍所依、禍兮福所倚了。

    他便用只有自己能夠听得到的聲音喃喃自語︰“但願你就是這樣的人。”

    天邊似有微弱的火光一閃而過,就好像一隻俏皮地眨了一下的眼楮。
GGCMEAT 發表於 2017-3-11 19:52
第一百四十章 遇襲

    在西伯利亞的厚重凍土層之上,一場持久而激烈的戰斗似乎已經結束很久。這時候你可以听到寒風的呼嘯與來自天空的鳥鳴,也可以听到冰凍的血液在雪地上破碎的聲音。

    血液來自被撕裂的軀體——這似乎是猛獸的杰作。遇難者大多是身材高大的斯拉夫族人,而眼下他們曾經鮮活的軀干散落在雪地各處、混作一團,很難再分彼此。

    當然還有彈殼散落于地。帝國正規軍通用機槍獵火者-334型的點五零彈殼,幾乎將沙壘之後的黑土地面都覆蓋了厚厚一層。鮮血鍍在這一層彈殼上又凝結成紅色的冰,並且倒映出沙壘旁一顆冷杉樹的模糊影像。

    那樹上有一顆人類的頭顱。他的眸子里附上了毫無生氣的死灰色,眼皮下搭、看著地上這番慘烈景象,沉默不語。

    這是一片生長著茂盛冷杉的廣袤雪原,林間總被積雪覆蓋。但就在今天鮮血與殘肢又覆蓋了積雪——一百多個人類的血。

    殘肢上的肩章與資歷章顯示,這些高大的斯拉夫族人隸屬于帝國北海軍區第五軍團、斯拉夫混成旅。

    某一個勢力突襲了該旅的前進哨所,並且全身而退。

    李真來到這里的時候,只有一個小男孩在一顆冷杉樹下歪著腦袋瞧著他。小男孩的手里攥著一件還算完好的軍用大衣,被凝固的血液染成深褐色。

    他似乎有些惶恐,摸不準應當就此離去還是繼續在這些尸體當中尋找些什麼東西。

    李真並未對他的冷靜感到疑惑。因為這並非他這些天來見到的第一個膽大無比的孩子。這里是西伯利亞。原本地廣人稀、民風彪悍。而這個孩子顯然是斯拉夫人,據說他們可以在十歲的時候就拿起獵槍行獵,並且大口灌下極烈的伏特加。

    于是他看了這孩子一眼,低聲問︰“發生了什麼?”

    孩子眨了眨眼。李真便拋給他一塊用錫紙包裝的黑巧克力,露出一個微笑︰“你住在附近?”

    男孩安定下來。他先將那件厚重的大衣披在自己身上,然後將巧克力塞進口袋里、退後一步,用口音極重的帝國語低聲道︰“冷杉與鷹。”

    李真呼出一口白氣,朝他擺了擺手。

    于是男孩轉身,飛快消失在密林里。

    冷杉與鷹。這不是他第一次听到這個名字。

    他已在西伯利亞的茫茫雪原上前行十多日,見到的卻並非想象之中的荒涼破敗。相反的。這片土地似乎比帝國本土還更具“活力”。這種“活力”所指的便是頻繁的殺戮與掠奪。

    帝國的北海軍區所屬軍隊似乎變成一盤散沙。大大小小的軍官拉起隊伍割據自立,並且在彼此之間攻伐不休。他起初因為這種明目張膽的叛國行為而稍感震驚——因為至少在本土,某位割據的“將軍”也仍會聲稱自己接受中央政府的管轄。

    然而在這里,他已經不止一次听聞某處又出現了一個“斯拉夫民族自己的政權”。

    這里終究是西伯利亞。在歷史上它曾被匈奴、突厥人統治。到永樂帝的時候在黑龍江設立了努兒干都司。管轄範圍直至北極圈。然而這種形式上的控制並不如何強力。之後在帝國進行那一場轟轟烈烈的大變革之時它被俄羅斯大公國佔據,並且一直延續到第一次世界大戰之後。

    至今為止,這片土地重新歸附帝國也僅僅百年而已。一百年的時間對于人類個體顯得漫長。但對于一個民族而言卻僅僅是彈指一揮。

    例如現在大多數帝國人稱這片土地上最大、最深的一個湖泊為“北海”,而大多數斯拉夫人仍稱它為“貝加爾湖”。他小時候對于這片土地最深刻的印象也僅僅是來自于每天晚上的天氣預報——“來自北海的冷空氣南下”之類的語句時而出現,那時候他和大多數帝國人一樣認為這是一片荒涼而寒冷的土地。

    現在他知道那是有原因的。因為安源的產地便在此處,似乎帝國政府刻意弱化了這片土地在人們心中的存在感。

    眼下這里比帝國的任何一片領土都更加混亂無序。由北海軍區分裂而來的大小軍事政權紛紛建立了“獨立王國”,彼此之間為資源和利益而征伐不休。但這片土地上的主角並非只有他們——還有真理之門。

    除去真理之門,另有第三個在李真看來立場極為有趣的勢力——冷杉與鷹。

    這似乎是一個雇佣軍組織。

    軍方的勢力似乎並未同真理之門講和,據說至今為止仍會時不時地發生沖突。不過在核爆之後真理之門的勢力收縮,這種沖突就變得稀少了。但冷杉與鷹這個組織似乎兩頭不討好——在他看來這個佣兵組織同真理之門勢不兩立,對軍方的態度也並不友好。

    眼下的遍地殘肢就是一個例子——這是他見到的第三個小型戰場。

    毫無疑問這個雇佣軍組織擁有相當數量的能力者,唯此才可做到在面對數量超過一百的正規軍時全身而退。

    而據他調查得知,這個組織襲擊軍方的主要目的是為了資源。並非燃料、建材、武器、甚至安源那種資源,而是生存的必需品,食物。

    這就有點兒奇怪了。因為至少一路走過來他也深入了兩個軍方的控制區,據他所見這里的食物似乎並不匱乏,即便是尋常人家都備有相當數量的肉食,或許是因為這里保存有大片的原始森林,人們可以自己行獵。那麼作為一個靠武力吃飯的雇佣軍組織,無論如何也不該落魄到要靠掠奪來維持自身發展運作的地步。

    李真俯下身來再一次觀察殘肢上的傷口。那不是被利器切割出來的,而像是被巨大的力量生生撕裂的。突襲者並未使用槍械,也沒有使用其他的能力,它們只依靠蠻力。

    照理說這種勢力之間的沖突本不該在他的關注範圍之內,可從第一次听到這名字開始,他的心中就出現一種奇特的感覺。他覺得或許這組織與自己有點兒關系,然而心里到底不確定究竟是哪里出了問題。

    他覺得自己的第六感一向挺準,這種情緒的出現或許並非偶然。也許在接近更北方之前弄清楚這一點不是一個壞選擇。

    因而他站起身,打算在軍方的增援部隊到來之前離開此地。

    然而只邁開兩步,他的身形稍稍頓了一下。

    有腳步聲。來者藏匿于西側的冷杉林里,刻意掩藏自己的行蹤。但足底與積雪擠壓時發出的聲音依舊出賣了他,李真此時甚至听得到對方緩慢而低沉的心跳。這人的膽子相當大,距離自己不足五米。

    他裝作拂去衣領上的積雪,用余光往那里瞥了一眼。然而只看到蒼綠的冷杉枝葉同白色積雪,連腳印也不曾見到一個。

    他在揪出對方與裝作渾然不覺這兩個選擇之間猶豫一秒鐘,隨後拉了拉衣領,繼續往前走去。

    細微的破空聲襲來。

    這聲音挺熟悉。突2k,加裝了麻醉針頭彈,目的是俘獲而非消滅。

    他不動聲色地挨了這一記,然後沉重地僕倒在地。

    偷襲者靜待兩秒鐘,又補了一槍。

    李真在心里暗罵一句。因為這一槍扎到他屁股上了。

    肌體內的組織沒費多大力氣就將強力麻醉藥劑悉數消化,他眼下的狀態不會比剛剛抽了一根煙更倦怠。但為了保險起見他依舊刻意放緩自己的心跳與呼吸,直至對方踏著積雪與凝固的鮮血走過來,將兩根手指搭在自己的頸間。

    隨後對方抓住他的一只胳膊,將他拖進密林里。

    一段滑行之後听到另外幾人的腳步聲。他眯起眼楮看了看,略微吃了一驚。

    對方看起來不像人類,更像異種。

    他們的身材比普通人要稍微高大一些,眼眶周圍有極細小的鱗片,低聲交談時偶爾會露出尖利的牙齒。然而異種,即便是高階異種也不可能擁有如此人性化的表情。

    現在周圍的三個人正將他搬上一輛越野車,並且在相互交流。

    將他擊倒的那個人聲音低沉沙啞,在關上車門之後沉默了一陣子,似乎在盯著自己看。在越野車發動之後他說道︰“就是他。前兩次都在附近轉,看起來又不像是軍隊的人。”

    “北邊的人?”另一個女聲從駕駛座傳過來,似乎還轉頭看了他一眼,“也不像。”

    第三人自始至終沉默著,待車開上了一條不那麼顛簸的土路時才說道︰“回去再問。”

    李真听過無數人的聲音,但就屬這一位讓他印象最深刻。因為這位的聲音不是人聲,而似乎是電子合成的。某些聲帶受損的人或許會通過這種手段發聲,听起來好像呆板的電腦,但合成音里的某些停頓轉折仍使得他的話語當中多了一些生氣。

    李真覺得如果自己判斷沒錯的話,那一位似乎有些疑慮。顯然那個人同樣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何來歷,但又不想草率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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