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士子風流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 (已完成)

   關閉
uuuuuuuuuu 2013-6-7 08:35:5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91 829161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18 20:07
第一百七十章 :聖人
  

    眾人的意見很不統一,有人認為應當劃為二等,有人索性不錄取,直接分為四等。

    趙提學一時也是猶豫,他當然清楚這份試卷是誰的,不管怎麼說,這個徐謙和他已經有了千絲萬縷的關係,現在直接擋了人家的功名之路,未免有些不厚道。

    可是文章之中,確實是出現了重大失誤。

    本來以徐謙的水平,名列前三至少有七成的希望,就算不中解元,也可位列第二、第三,偏偏這小子犯渾,自己弄出了一個'顏苦孔之卓'來,才惹來這麼大的爭議。

    眼下他自然不能力排眾議,完全無視其他考官的意見,只是聽取這些人的意見,那麼徐謙這一次鄉試只怕要危險了。

    趙提學沉吟片刻,終於道:“何不如這樣,大家一起做個見證,將這做題的考生請來,這畢竟是掄才大典,既不可讓人蒙混過關,也不能冤枉了人家,將這考生請來,問明這一句​​'顏苦孔之卓'的典故再做決定如何?”

    趙提學的話還是很有道理的,掄才大典,不能武斷,否則難免鬧出笑話。

    可問題就在於,試卷是糊名的,一旦要請考生,就少不得要撕開糊紙,將這考生的姓名公佈於眾,假若如此,會不會有舞弊之嫌?

    其實這個事也不是沒有先例,遇到這種事,需要考官、監考官一起同意,隨即大家湊在一起撕開糊名,請來考生,再當堂質問。

    若是考生能回答出個子丑寅卯,倒也好辦。若是回答不出,當場就可以將其打發。

    考官們猶豫了,假若這篇文章平平無奇。大家倒是不願意這麼麻煩,可是偏偏這文章作得極好,是少有的佳作,主考官又提出了這個意見,似乎也沒什麼不妥。

    一番爭議之後,總算是拿了主意出來,撕了考卷的糊名,果然是徐謙沒有錯,趙提學召集了所有人在這明倫堂上。隨即命了一個差役,飛快地去請人。

    而在這明倫堂裡,一眾官員已經聚集起來,許多人的表情很是怪異,他們此前並不知道是誰惹出來的爭議。可是現在知道是徐謙,想到這個新近聲名鵲起的傢伙,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似乎這個姓徐的隔三差五不鬧出點事兒來,就會掉幾塊肉一樣。而這傢伙鬧事,卻偏偏還要大家奉陪,這就有點讓人不舒服了。

    趙提學穩穩坐在首位,坐在他左右兩側的。分別是布政使司和監察科道派來的官員,大家各懷心事,心裡都不由覺得有些怪異。

    小半時辰後,終於有差役過來禀告:“生員徐謙帶到。”

    “咳咳……”此起彼伏的咳嗽聲傳出來。大家一個個打起精神,趙提學很是威嚴地道:“叫進來說話。”

    不多久,徐謙跨檻進來,隨即向趙提學行禮。道:“學生見過宗師。”又很謙遜地朝諸位大人行禮:“末學見過諸位大人。”

    大家紛紛點頭,有人勉強露出微笑。有人卻是虎著臉,還有人冷笑連連,這忍不住冷笑的人便是御使科道的御使鄧京。

    上一任禦使被徐謙掰倒,使得這都察院裡頭對徐謙已是深痛惡絕。再加上徐謙辦了明報,本來捕風捉影是御使們做的事,這明報如今卻是大出風頭,這不是搶飯碗是什麼?因此這位鄧大人對這徐謙完全沒有好感,現在徐謙考試,居然還敢自己立言,這更是顯得有些大逆不道。

    所以他打定了主意,這一次定要給徐謙一點苦頭吃。

    畢竟他是御使,雖然品級低,可是他做的事本來就是得罪人的,連六部堂的大佬們,他們都未必怕,更何況是徐謙?

    徐謙看了冷笑的御使鄧京一眼,只是朝他微笑,隨即又向趙提學道:“大人喚學生來,不知所為何事?”

    趙提學正要開口,那鄧京終於忍不住氣急敗壞地道:“你到現在還沒有幡然悔悟?哼哼,本官問你,'顏苦孔之卓'出自哪裡?分明就是你杜撰,你好端端一個讀書人,不去為聖人立言,卻是杜撰聖人之言,怎麼?你莫非是膽大包天,要自己做聖人嗎?”

    趙提學皺眉,他還沒發話呢,你一個御使跳出來做什麼?雖說罵人是你御使的職業習慣,可多少也得給人一點面子才是。不過趙提學卻礙著面子不好得罪這鄧京,畢竟鄧京這樣的人有直接上書彈劾的權利,招惹了這樣的人,他要是天天盯著你挑你毛病,三天兩頭的說你壞話,換做是誰多半也吃不消。

    趙提學只得附和道:“不錯,徐謙,你總要說個明白,讀書人不可胡亂杜撰經義,想必這規矩你也懂,四書五經之中確實沒有'顏苦孔之卓'這句話,可見這句'顏苦孔之卓'並非出自孔聖人之口,鄉試關係著你自己的前程,你可知道,杜撰經典後果有多嚴重嗎?你現在認個錯,諸位大人寬宏大量,自然不會和你計較。”

    他這是給徐謙暗示,這件事可大可小,往重裡說就是杜撰聖人言教,這是很犯忌諱的事,可要是輕裡說,也就是一個一時犯渾而已。眼下是態度的問題,態度好,就能大事化小。

    鄧京忍不住道:“趙提學此話差矣,這是大是大非的問題,豈是一句寬宏大量就可揭過去的?讀書人若是功底不夠紮實,滿肚子都是歪心思,這樣的人若是不懲處,置國法家規於何地?”

    趙提學一時無語,眉頭皺起,卻又不好發火。

    倒是徐謙笑了起來,對鄧京道:“鄧大人一口咬死了學生是杜撰聖人經典,為何卻不承認是自己孤陋寡聞呢?”

    鄧京大怒:“你這是什麼話?這分明就是杜撰,聖人哪裡說過'顏苦孔之卓'這句話?”

    徐謙嘆口氣道:“自己孤陋寡聞,尚且還不自省,虧得你是御使,御使若是沒有博學,豈敢大放厥詞?”

    鄧京被惹毛了,大庭廣眾下被一個生員說是孤陋寡聞,好歹也是堂堂正正的進士出身,這老臉往哪裡擱?他冷冷笑道:“好,那麼你說,你這句話出自哪裡?”

    徐謙卻是不急著說,只是道:“若是學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自然是學生的錯,國法家規,學生任其處置,便是要革了學生的學籍,學生也無話可說。可要是學生說出了出處又該如何?”

    一個考官看不下去了,咳嗽一聲,道:“徐謙,你不要放肆,他是大人,你是生員,你說出了出處自然就無人再為難你,你還想怎樣?”

    徐謙抬頭,凜然道:“世情雖是如此,所謂官大一級壓死人,更何況學生連官都不是?鄧御使想要收拾學生,還需要找藉口嗎?可是道理上,學生卻是以為不然,堂堂御使不學無術倒也罷了,居然無端捏造罪名,整治一個小小生員,那麼國法在哪裡?當真就沒有人管嗎?”

    鄧京氣的跳腳,怒喝道:“本官偏不信你能說出出處來,好,若是你能說出出處,本官寧可棄了這烏紗帽不要,如何?”

    徐謙嘆氣,搖頭道:“這烏紗帽乃是朝廷給的,是公器,大人拿烏紗與人對賭,未免太可笑了。不如這樣,若是學生說出出處,大人不如上彈劾奏書一封,彈劾當年會試錄取你的宗師,說他不明好歹,如何?”

    這個提議真是大膽,讓人罵自己的宗師,這不是要人的命嗎?不過話說回來,如果徐謙能說出出處,那麼說這位御使大人是不學無術也沒有錯,一個不學無術的人居然提點成了進士,說主持會試錄取鄧京的宗師不明好歹卻似乎也說得過去。

    鄧京呆了一下,臉色更加難看,不過他卻是有些遲疑了,他是正德十年的進士,而他的宗師如今早已入閣,讓他上彈劾奏書去罵自己的宗師,不但全天下要非議,便是那位內閣裡的座師隨便彈個手指頭,也足以讓他粉身碎骨,這種事自然不能貿然答應。

    徐謙見他遲疑,不由冷笑道:“怎麼,大人不敢嗎?”

    鄧京的火氣驟然又升騰起來,他原本還有疑慮,可是面對一個小小生員的挑釁若是不硬著頭皮接下,將來還怎麼有資格去罵人?

    這其實也是因為他年輕的緣故,御使大多都是清流官充任,清流官往往都是書呆子,又極容易自我膨脹,此時,鄧京冷冷一笑,道:“好,本官就應​​了你,你要是能說出出處,本官……本官……”

    趙提學坐在一邊,一直沉默不語,本來他身為主考,怎麼也要從中斡旋一下,讓大家都有個借坡下驢的台階,可是方才鄧京太過霸道,趙提學索性就裝傻,任鄧京去和徐謙鬧。

    其他的監考官和閱卷官,也有人覺得不妥當,可是主考官既然不發話,現在出來說話未免有些不合時宜,所以也索性發呆。

    當然,這裡頭還有個更深的原因,就是徐謙的名聲雖然不好,在堂中的袞袞諸公看來並不是什麼好東西,可是他們對御使也絕不會有什麼好感,這種天天上竄下跳專業罵人的官兒,本來就是招人煩厭的,因此大家索性抱著看熱鬧的態度。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19 01:08
第一百七十一章 :誰可為第一
  

    “本官讀了這麼多年的書,從未聽說過'顏苦孔之卓'這句話,今日倒是想看看你這'顏苦孔之卓'從哪裡來的,本官答應了你,現在,該輪到你來說了。”

    鄧京咬牙切齒,恨不能將徐謙生吞活剝,一雙眼眸陰惻惻地看著徐謙,就等著​​看徐謙的笑話。

    徐謙不疾不徐,道:“'顏苦孔之卓'這句話古已有之,確實是出自孔聖人之語,此句語出《揚子法言》,實非學生杜撰,這揚子法言,乃是先漢時楊雄所撰。”他冷冷一笑,繼續道:“楊雄是何人,就不必學生多言了吧,自秦焚書之後,孔子之學不絕如線,唯楊雄獨起而任之,故韓愈將其與孟子、荀子並稱。而司馬光尤好雄學,稱之為正宗。便是程子、朱子這樣的聖人,也對雄學多有考據,理學之中的許多觀點,都出​​自《揚子法言》,而這《揚子法言》,程朱理學,本就脫胎於楊雄,其中許多考據,也都以揚子法言為準,敢問宗師,敢問諸位大人,這《揚子法言》雖非四書五經,可是誰敢說它不是經典,又誰敢說它杜撰了聖人的言論。”

    鄧京的臉色,已經很不好看了。

    揚子法言,其實讀的人並不多,可是其地位卻如理學的開山鼻祖,因為程朱在構思理學時,主要的論點論據都出自論語和這本書,所謂經考亭朱子論定者,則未遑及也。

    這部書很是出名,地位雖然次於孔子弟子們編撰的論語,但是也絕對算是正統,只是因為科舉要考的只是四書五經,還有程朱的集注,因而揚子法言也極少有人去讀。市面上流傳的書籍甚少,在座的諸位大人在做官之前一個個鑽研四書五經,哪有心思去看其他的書籍,等做了官,要忙的事就更多了,請客送禮,聽戲作詩,更是抽不開身了。

    結果一大幫子的所謂進士們,竟是無一人知曉'顏苦孔之卓'這句話。

    可問題就在於。作為一本僅次於論語之下事關聖人的書籍,揚子法言是絕不容忽視的,就算科舉不會拿這本書來做題,可是誰也不敢否認他的權威。

    趙提學心念一動,對徐謙微微一笑。隨即道:“來,立即去尋《揚子法言》。”

    只是這種書,哪裡這麼容易尋到?而徐謙卻如變戲法一般從袖裡抽出這部書來,微微笑道;“幸好學生隨身攜帶,還請大人一觀。”

    眾考官見徐謙有備無患地抽出揚子法言來,一個個直吸冷氣,心裡不由想。這姓徐的一定是故意的,莫非他早就料到今日,所以順手也把這本書帶來?

    鄧京的眼睛卻是紅了,他本來料定了徐謙是歪曲經義。誰知道這傢伙肚子裡還真有貨色,想到方才的打賭,他連忙撲上去,搶過了書。狠狠地瞪徐謙一眼,道:“原來你是有備而來。否則為何要隨身攜帶……”

    徐謙打斷他,不客氣地道:“大人這是說哪裡話?行萬里路,讀萬卷書,學海無涯,書本自然要隨身攜帶,否則也配做讀書人嗎?學生帶著書在身上,難道也是錯嗎?若是如此,大人身為朝廷命官,卻也是讀書人出身,大人不將書本攜帶在身,好隨時觀看,難道這就是對的嗎?”

    一番義正言辭,固然是大家不信徐謙有這樣用功,又恰好帶的是《揚子法言》,這世上哪有這麼巧合的事?可畢竟人家的話很有道理,讀書人攜帶書本在身,好隨時看書,這本來就是應該鼓勵的事,難道因為這個反而給予懲戒?

    大家突然意識到,這像是一個陰謀,或者說,這句話本就是姓徐的故意留在了文章裡,莫非他是要引蛇出洞?可問題是,大家無冤無仇,你引蛇出洞做什麼?難道手癢,非要找個人來坑?

    鄧京這時候真的嚇住了,他沒有想到自己會輸,現在人家連證據都送了來,他急匆匆地去翻閱揚子法言,徐謙提醒他:“此句在第一卷《學行篇》,最末尾的那一句,大人看到了嗎?”

    鄧京照著他的話去做,果然看到那要刺瞎眼的一行話,他不由一呆,接著暈沉沉地坐在椅上。

    擺在他的面前,似乎只有兩條路,第一條是信守承諾,然後抨擊自己的座師,彈劾內閣學士,當然,這等於是找死,而且絕對是欲仙欲死的那種。

    至於第二條路,則是裝聾作啞,問題就在於,這裡這麼多人聽到他的承諾,他要是如此,以後還怎麼面對同僚?還蹦達個什麼勁頭?徐謙手頭又有個明報,若是將這件事大張旗鼓地宣揚一番,鄧京怕是除了去跳河,就無路可走了。

    鄧京臉色蒼白如紙,最後勉強道:“不……不錯,確實是有這麼一句話,徐……徐生員,你待如何?”

    徐謙的目光卻是看向各位大人,道:“諸位大人肯為他作證嗎?”

    此起彼伏的咳嗽聲又傳出來,大家很尷尬,卻都不約而同地把臉別到一邊去,當作什麼都沒有聽到。

    正德十年的會試主考,乃是時任禮部尚書的毛紀,而如今這位毛大人已經入了內閣,是天下數一數二的權臣,現在徐謙讓他們來作證,這不是找死嗎?

    證是不能做的,可是畢竟大家都是體面人,都顯得有幾分羞愧。

    甚至有人心中想,若是明報明日拿這個來做文章,到時豈不是連自己也跟著喪盡顏面?做官最講的是清直,所謂直,就是不阿諛奉承上官,雖然每個官員都不免討好上司,可是這東西就像鈣片一樣缺什麼就要補什麼,越是骨頭軟,大家越是要把耿直的招牌貼在自己的臉上。

    可一旦貼出來,自己若是無動於衷,人家肯定會說自己是軟骨頭。

    就在大家惴惴不安的時候,徐謙突然嘆了口氣道:“其實方才學生和御使大人的話不過是戲言而已,諸位不要當真,其實這本《揚子法言》也不過是學生偶爾讀到,這畢竟不是四書五經一般的經典,豈可以一本揚子法言而論學問高低?”

    方才還讓人提心吊膽,可是接下來卻又讓所有人鬆了口氣。

    大家驚異地看著徐謙,陡然覺得這個傢伙居然可愛起來。

    而這時候,徐謙也不宜久留,躬身作揖道:“宗師,諸位大人,貢院重地,學生不敢打擾,就此告辭。”

    趙提學這才反應過來,忙擺出威嚴,慢悠悠地道:“唔,你去罷,這一次算你過關。”

    那鄧京被徐謙幾乎要推下懸崖,卻又被徐謙一把拉了回來,此時心裡滿是慶幸,只要徐謙不追究這件事就好辦,畢竟這事涉及到了自己的宗師,誰也不敢出去胡說八道,這時也不敢輕慢,居然乾笑起來,道:“徐生員回去之後還需苦讀,切莫因為有了一些成績就沾沾自喜。”

    這口吻,倒像是他和徐謙很熟一樣。

    徐謙也坦然受之,朝他作揖道:“謝大人提點。”說罷之後便旋過身去,施施然地離開。

    整個明倫堂裡,直到徐謙不見了踪影,依舊是鴉雀無聲,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哭笑不得。

    “咳咳……”趙提學將所有人的表情盡收眼底,慢悠悠地道:“諸位怎麼看?既然'顏苦孔之卓'確實是出自經典,那徐謙的文章列入一等應當不成問題吧。”

    鄧京立即道:“此子功底紮實,文章花團錦簇,方才我等既有誤會,現在已經澄清,以吾之愚見,此人的文章莫說是列為一等,便是列為第一卻也名副其實。”

    趙提學沉吟道:“只是有幾篇文章的實力也不在這篇文章之下,若是直接列其為第一,只怕別人不服?”

    鄧京的眼珠子轉了轉,隨即笑道:“我只是監考官,這等事實在插不上口,不過掄才大典,最重要的是對聖人的理解,若理解得透,書讀得通,才是正經,若只是偶得一些奇思妙想,誤打誤撞的才子,就算是取了,對國家也未必是一件好事。罷……我言盡於此,到底如何,還要諸位考官自己拿捏。”

    為了避嫌,鄧京已經站起來,當先走了出去。

    其他的監考官和同考官們在鄧京認為徐謙可為第一的時候都沒有表達反對,現在見鄧京避嫌,自然也紛紛站起,一個個魚貫而出。

    明倫堂裡只剩下了六位閱卷官和趙提學,趙提學吁了口氣,環視諸人,慢悠悠地道:“諸位以為如何?”

    大家依然不吭聲。

    趙提學又道:“若以文章而論,諸位認為誰可爭得上游。”

    “咳咳……”終於有個考官不禁咳嗽,隨即道:“下官以為,徐謙與另外三份試卷各有千秋,怕是爭不出高下。”

    其餘閱卷官紛紛頜首贊同,道​​:“不錯,不錯。”

    趙提學此時也不客氣了,慢悠悠地道:“若是如此,徐謙的學識似乎更加廣博,這一句'顏苦孔之卓'便可見其功底,是嗎?”

    “大人說的很有道理……”

    閱卷官們又是紛紛點頭。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19 19:47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中了
  

    等榜的日子很是難耐,徐昌也有信送來,信箋剛到,徐家叔公也帶著一大幫子人到了。

    雖然一大家人有混吃混喝的嫌疑,不過大家卻都是理直氣壯,徐謙鄉試,關係闔族榮辱,現在徐昌又不在這裡,身為尊長和同族,自然該來這裡陪著一道看榜。

    徐謙如今反而成了次要的人物,每日在家招呼這個伺候那個,已是騰不開身了。

    其實對於進榜,他是蠻有把握的,問題就在於這一次能不能中個解元,舉人多如狗,還真沒什麼稀奇,將來進京,沒有一個解元在身上,你都不好意思出門。

    對於這個解元,徐謙也是有幾分把握,他故意弄出一個'顏苦孔之卓',就是想賭一賭,畢竟單憑和趙提學的關係,人家是不肯直接點你為解元的,況且鄉試不比小考,小考主考官可以一言九鼎,可是鄉試這樣的考試,趙提學不可能罔顧其他考官的意見。

    更不必說,在這杭州與徐謙水平差不多的人至少也有三四人,想要脫穎而出,若是不玩出一點花樣來怎麼成?

    可以說,這是徐謙精心打造的一個陷阱,他自信'顏苦孔之卓'這句話出自揚子法言這樣的古籍,考官們未必能看出蹊蹺,而趙提學雖然未必肯為他盡心,卻也絕不會輕易放棄他,最大的可能就是趙提學召來徐謙,當著諸位考官的面進行'面試'。

    這就給了徐謙發揮的空間,別人只是考試,徐謙卻多了一場面試,若是徐謙發揮不好,可能有名落孫山的危險,可要是發揮得好。雖然明裡沒有加分,卻能為徐謙增色不少。

    這一次去完了貢院,徐謙相信自己應當問題不大了,不過在放榜之前,徐謙還是不敢確信而已。

    好在他要忙碌的事不少,鄧健要出海了,此時徐謙不得不帶著徐昌叔父的兒子徐晨,徐晨被徐謙坑過幾把,沒少挨他爹的揍。對徐謙可謂恨之入骨,不過聽說去看大船,小孩兒的心情發作起來,什麼國仇家恨似乎都已不重要了,蹦蹦跳跳地跟在徐謙後頭。

    王公公那邊也派了人。坐著馬車一直到了靠海的碼頭,徐謙下車,遠遠看到靠著海那巨大的船隻,這種船對於後世的艦船來說或許並不起眼,可是在這個時代卻是非常了不起,那三桅的風帆雖沒有揚起來,站在岸上看。卻也襯托出了人的渺小。

    鄧健穿著一身不知從哪裡來的武官官服,徐謙心裡猜測,這官服多半就是不入流的九品而已,不過這傢伙身材魁梧。穿著這身行頭還真讓人有些刮目相看,此時他正趾高氣昂,指揮著水手們登船、搬貨。

    見了徐謙過來,鄧健眼睛一亮。連忙迎上來,興奮地道:“怎樣。徐兄弟覺得這些船雄偉嗎?總計是大船三十,聽說這樣的規模足以在海外逞威了。”

    徐謙摸了摸徐晨的頭,雖然不覺得驚嘆,但是這時候還是做出一副鄉下人沒見過世面的樣子,讚歎道:“吾與吾之小友皆驚之!”

    鄧健聞言,面有得色,目光便落在徐晨的身上,嘻嘻一笑道:“小子,今日怎麼沒有挨揍?”

    徐晨淚流滿面,對徐謙大叫道:“堂兄,你說了要給我買糖葫蘆的!”

    徐謙直接拍了他的腦袋,喝斥道:“吃你個大頭鬼,成天想著吃,能有長進嗎?閉嘴。”

    和鄧健說了許多話,自然不免要擺出一副老氣橫秋的姿態囑咐幾句,鄧健這時候有些不耐煩,道:“是了,是了,我都知道。”

    吉時已到,數聲炮響,水手們開始吆喝起來,風帆升起,鄧健不得不戀戀不捨地走上棧橋,回過頭時,看到徐謙朝他招手,鄧健籲了口氣,雙眼竟是有些模糊,喉頭哽咽,他連忙回過頭去,怕看到徐謙看破他現在的樣子,一步步登上船隻。

    案上燃起了炮仗,在這炮仗聲中,大船起了錨,漸漸離開棧橋,駛向碧海藍天深處。

    被徐謙牽著手的徐晨突然大叫:“堂哥,你哭了!”

    徐謙一巴掌打在他的後腦勺上,痛罵道:“哭你個頭,再敢胡說八道,今日收拾了你。”

    徐晨立即滔滔大哭,道:“我跟我爹說,你總是打我。”

    徐謙朝他森然冷笑道:“去說,你去說,待會我正好要和叔父商量商量你讀書的事。”

    徐晨嚇得咋舌,連忙道:“我不哭了,我也不和我爹說了。”

    徐謙這才滿足,道:“算你識相,別怪堂哥欺負你,堂哥只是在教你做人的道理,比如堂哥打你,這是告訴你落後就要挨打,罷了,買冰糖葫蘆去。”

    徐晨頓時雀躍,蹦蹦跳跳地大叫:“堂哥請我吃糖葫蘆,我要二十串……”

    徐謙卻是不經意地抹掉了眼角的淚花,低聲喃喃道:“海邊的沙子真多啊!”

    帶著徐晨回了家,徐叔公卻在張羅著人準備炮仗,他老人家連喜錢都準備了,專門準備了幾個簸箕,去換了許多銅錢來,將這簸箕裝得滿滿的,至於紅紙、香燭之類的物事更是早已妥當,徐謙見了,忍不住道:“叔公,到時候若是不中,豈不是白白糟蹋了這麼多東西?”

    徐叔公瞪他一眼:“你這烏鴉嘴,不可口無遮攔,這裡沒有你的事,呆一邊去。”

    徐謙心裡忍不住腹誹,不由想:“我才是主角好不好,怎的好像這鄉試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似的。”他不敢頂撞,乖乖地躲到一邊去了。

    徐叔公卻在那邊把剛從蘇州回來的徐申拉去,吩咐道:“不是說今日放榜嗎?你去貢院那邊候著,一有消息立即回來報喜,是了,要雇輛車去,一來節省時間,二來嘛,也有些臉面,若是中了,那咱們就是紳宦之家,這個臉卻是不能丟的。”

    徐申連忙應了,也顧不上別的,飛快便走,這時徐晨抓著一把糖葫蘆來,堵住徐申道:“爹,我有糖葫蘆吃。”

    徐申一巴掌拍在他的臉上,呵罵道:“一邊去,不要礙事。”

    ………………………………

    今日放榜的消息,其實早就傳來了。

    只是送走鄧健,徐謙有些悶悶不樂,他呆呆地將自己關在房裡,想到海上的凶險,這時候竟是對自己懷疑起來,他明知海上凶險,卻還推舉鄧健去,若是途中真有什麼閃失……

    此前的時候,他根本沒有想到這一點,可是今日,這種心思湧上心頭來,竟讓他不寒而栗。他恨不得自己立即衝出去,把姓鄧的那小子拉回來。

    只是衝動歸衝動,他卻是不停地對自己說:“無妨的,這傢伙福大命大,姓商的都敢跑船,姓鄧的為什麼不成?他只要能平平安安回來,這便是大功一件,別人對他就再也不能等閒視之了。”

    徐謙心裡掙扎了良久,總是不得其法。而在這時,貢院那邊早已人山人海,消息已經放了出來,鄉試午時放榜,浙江這邊乃是文風鼎盛之地,對於讀書的事最是關心,更別提是這一次恩科了。

    在這方面,徐申來了之後才發現已經遲了,附近一條街都被人潮擠滿,他身材肥碩,擠又擠不進去,大叫一聲承讓,結果人家根本就沒有讓的意思,想要退出去,發現後頭又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圍上來了許多人,如此進不得退不得,讓他有些透不過氣來。

    耳邊都是嘈雜的聲音,有人猜測今年浙江的解元是誰,也有人說起誰家誰家的八卦,徐申聽到不遠處有人在議論,說道:“聽說那才子徐謙前兩日已經去了貢院一趟,只怕這一次,他是別想中了。”

    有人問:“這是何故?”

    這人得意洋洋地道:“你連這都不知道嗎?但凡沒有考中的生員都要去一趟貢院,這叫領責,少不得要讓考官們教訓一頓,不過這徐謙去得也太早了,莫不是這個傢伙私通考官吧?”

    徐申聽得心裡冒火,大叫道:“誰在胡說八道,誰在胡說八道!”這時候的人最怕犯忌諱,榜還沒放呢,這些人就已經烏鴉嘴了,也難怪徐申冒火,不過他的聲音很快就淹沒在人潮中,人家未必聽得到。

    就在這時候,人潮突然湧動了一下,有人大叫:“放了,放了,快看,看誰家中了……”

    徐申一下子激動起來,拼了命要往前擠,可惜和他抱相同想法的人太多,讓人根本動彈不得。

    這時又有人大叫:“張家的張公子高中舉人,位列第四,快,快去報喜。”

    接著又聽有人嚷嚷:“楊公子也中了,位列第二,楊家這下子生發了,又出了老爺……”

    徐申豎著耳朵聽,總是沒有聽到侄兒的名字,心裡不由地打了個突突,不免在想:“莫不是馬前失蹄罷,祖宗保佑啊。”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19 19:49
第一百七十三章:第一名解元
  

    這時候又有聲音傳來,道:“解元,高中了解元……”

    後頭的話聽不清了,徐申心急火燎地大叫:“誰中了解元?快讓讓,我去看……”

    結果有人道:“為何是徐謙高中?他不是前幾日就已去了領責嗎?”

    徐申一聽,頓時如五雷轟頂,耳邊已經聽不到其他的聲音了,肥碩的身形頓了一下,呼吸急促,差點要暈過去。

    真的中了……

    高中浙江癸未科鄉試第一名解元。

    徐申就像是做夢一樣,姓徐的祖宗十八代也沒這麼光鮮過啊!

    他發現自己的小腿肚子在打抖,幾乎要邁不動步子,腦子暈沉,口裡喃喃念道:“中了,中了,哈哈……高中了……”

    他突然大叫,如癲如狂,以至於身邊的人嚇了一跳,定睛一看,卻見一個中旬漢子發瘋似的,心裡便不禁想,這位想必是老生員,如今中了舉,可惜,可惜,雖是中了,卻又瘋了。

    其實每次放榜,總會有一些登科之人像得了魔症一樣發癲的,大家見怪不怪,於是有人大喊:“這位想必是舉人老爺,快,扶他出去,用冷水澆醒他,否則命不久矣。”

    或許是舉人老爺四字起了作用,在這以讀書為榮的杭州,大家對於讀書人多少還是帶著幾分尊敬的,於是眾人七手八腳地將徐申扶出去。

    等到徐申醒來,看到自己身處一處客棧的門口,渾身被冷水淋濕,再看邊上許多人一起圍攏上來,紛紛道:“恭喜,恭喜,恭喜老爺高中……”那些人眼睛巴巴地看向他的錢囊,等著他散發喜錢。

    徐申感覺自己像是做夢一樣,吱吱嗚嗚地道:“不是我高中……”

    聽到這話,許多人的臉色不好看了,不是你高中你叫什麼叫,不是你高中,你歡喜的要瘋了過去幹什麼,這個不要臉的,肯定是捨不得散發喜錢,上次院試就有這麼一個不要臉的傢伙,巴巴地跑去,人卻溜了,至今沒人從他手裡拿來一個銅板,這人現在是名滿杭州的人物,便是那徐謙。

    現在大家見徐申裝傻充愣,不免有些怒色,紛紛道:“閣下既沒有高中,瞎喊什麼?”

    “我看他必定是高中的,否則會高興的暈過去,讀書人窮酸到這地步,真是讓人大開眼界。”

    徐申卻是苦笑,問:“敢問諸位,此次鄉試解元可是徐謙嗎?”

    “正是……”

    如今確定了消息,徐申又是大喜,整個人雀躍起來,大叫道:“中了……中了……”說罷,雀躍著跑開。

    大家看著徐申,都不禁搖頭:“又瘋了一個,人家是中了才瘋,這人倒好,沒中他也瘋,徐謙明明是個少年,這個人定然不是徐謙。”

    …………………………………………………………………………………………

    徐申瘋了一般回到徐家,而此時,這裡已經被無數報喜的人圍滿。

    有專門的差役舉著大紅字帖,在人群中高呼:“大捷報,嘉靖二年浙江癸未科鄉試,仁和縣生員徐謙高中第一名解元……”

    人群嘩然,鼎沸聲絡繹不絕。

    解元這東西畢竟稀罕,況且在這錢塘縣已不知多久沒有出過解元了,附近的鄉鄰,還有報喜之人一起發出嘖嘖讚歎和恭喜聲。

    徐家裡頭,老叔公差點要暈過去,幸好幾個後輩扶住他,老叔公喘著粗氣,激動地道:“他們說第一名解元?”

    邊上的人道:“是,沒有錯,是解元,提學衙門的差役都已經來了,準是沒有錯的。”

    老叔公不由老淚縱橫,道:“天可憐見,咱們徐家……終於生發了……”

    其餘人淚流滿面,也是覺得很不容易。

    在這浙江,若是除去恩科,三年才出這麼一個解元,滿打滿算,也不過五十個解元而已,而徐家出身賤役,不成想竟是出了這麼個考霸,徐家上下自是唏噓不已。

    後世講究個人自由,而在這個時代,則是宗族為一個團體,一人獲罪,宗族也跟著遭殃,可是一人得道,卻也是雞犬升天。徐謙成了舉人老爺,況且又成了解元,將來做官只是早晚的問題,就算現在想去做官,也可以去吏部排隊,若說生員是預備官員,舉人其實已經算是官身了,只是沒有實職而已。

    徐家出了個官老爺,這意味著什麼?這就意味著誰也不再敢輕易欺到徐家頭上,甚至連在鄉間因為爭水渠而被人欺負的事永遠不會有,因為現在的徐家,只要他們不去欺負人,四鄰誰敢動他們一根手指頭?

    再者,往後徐家的子侄,起點也會比其他人高得許多,往後族裡建了義學,將來大家都是書香門第。

    正在大家唏噓的時候,老叔公突然拄著拐杖怒道:“都愣在這裡做什麼?徐言,快,你去散發喜錢。周氏,你去催謙兒出來,讓他準備迎客。徐正,你速速回鄉去報喜,多殺幾頭豬,到時要準備回去告祭祖宗的。炮仗……炮仗放了沒有?”

    整個徐家忙碌起來,那徐言在院牆上架起梯子,夾著簸箕散發喜錢,無數銅錢掉落在牆外,外頭報喜之人驟然亂成一團,一邊說著吉祥話,一邊拾撿。而那些報喜的官差則被迎進來,自然是茶水款待,另外奉送紅包。

    徐謙整個人渾渾噩噩的,他聽到解元二字,整顆心抽搐了一下,隨即便是狂喜。

    再之後,他發現這解元也不是這麼好當了,族裡幾個叔嬸擁簇著他,他不得不硬著頭皮穿著新衣,去接待賓客。

    這時候,他總算知道宗族的好處了,雖然場面混亂,但是許多事都有族人處理,無論是放炮仗還是迎賓,總有人去替他張羅,至於其他的規矩,徐謙也不懂什麼,權當自己成了提線木偶,邊上有人提點什麼,他便做什麼。

    雖然混亂,但是徐謙也很省心,到了午時三刻,外頭有人吆喝:“錢塘縣父母到了。”

    眾人嘩然,不過都在意料之中,本地縣令和徐謙一直關係不錯,現在徐謙中了解元,這時候肯定會來一趟,只是大家不曾想,這位縣令大人來得這麼快,只怕午飯都沒吃,聽了消息便往這邊趕了。

    緊接著在一隊差役的擁簇下,蘇縣令與黃師爺一併到了,徐謙連忙去迎接,拱手作揖道:“學生見過父母大人。”

    若是以往,蘇縣令肯定只是嗯一聲,算是回應,不過如今身份不同,他竟也拱起手,同樣朝徐謙作揖,道:“徐解元萬勿客氣,本官聽聞喜訊,便立即趕來。 ”

    徐謙又向黃師爺道:“黃師爺好。”

    黃師爺這時候身子微微一側,一副不敢承受徐謙揖禮的意思,在側身之後,又拱手作揖道:“徐解元客氣。”

    將蘇縣令和黃師爺迎到堂上高坐,便有族中婦人送來了茶盞。

    蘇縣令微微一笑,道:“想不到這一次解元竟是花落本縣,本縣真是高興,徐解元,這一趟多虧了你,本縣臉上也沾了你的光。”

    黃師爺趁勢道:“縣尊聽說你高中,飯吃到一半就急匆匆地趕來了,其實學生以為,徐解元能高中都是情理之中,否則這杭州才子豈不是浪得虛名?”

    一句看上去無心的馬屁,惹來大家莞爾。

    徐謙苦笑搖頭,很是矜持地道:“師爺切莫自稱學生,我就算高中,那也是後生晚輩,解元不過是給外人看的罷了,何必要天天掛在嘴上。”說罷,又向縣尊道:“此番高中,學生也是不曾預料,如今僥倖有了功名,學生希望進京,畢竟家父在京師,學生總是放心不下,只是學生學籍在錢塘,趙提學那邊學生自然會去找下門路,只是大人這邊,少不得要開具一下證明了。”

    大明朝的會試分為南北榜,即每次會試,南人考試與北方不同,一個是在北京進行考試,一個則是在南京,相較來說,南榜的競爭極大,集中了數個考霸高產的大省,而北榜就不同了,同樣的水平,可能放在南邊至多一個舉人水平,可是到了北方,至少也能混個進士。

    說到底,若是學籍在北方,科舉佔了很大的便宜,正因為如此,朝廷對於學籍的轉換卡得很嚴,尤其是南人換學籍去北方,不但需要提學出面,便是本地父母也必須為之擔保。

    不過關係不夠鐵,無論是本地父母又或者是提學宗師都不會輕易放人的,畢竟舉人是稀缺的資源,大家都指著他為本地增光,若是能高中,少不得要為自己增加一筆政績,放人……哪有這麼容易。

    不過徐謙倒是有這個自信,趙提學那邊多磨幾下,希望很大,蘇縣令這邊,徐謙幾乎有百分百的把握。

    若是這件事辦成,那麼徐謙將會在北京進行下一場會試,那徐謙不但可以提早入京,考試也有了更大的優勢,浙江的解元到了北榜,不說橫掃江北才子,至少也算是最出眾的角色之一。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20 01:12
第一百七十四章: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如徐謙所料,蘇縣令並沒有遲疑太久,滿口答應道:“汝父遠在京師,君子成人之美,既是如此,只要提學那邊准允,本縣這邊自然盡力為你開方便之門。”

    蘇縣令當然希望錢塘能出一個進士,好顯出自己的教化之功。可徐謙既然提出這個要求,蘇縣令倒是沒有覺得什麼可惜,畢竟大家私交擺在這裡,和教化之功比起來,這個面子還是要賣的。

    徐謙連忙稱謝,這時,黃師爺笑道:“徐解元何須如此,方才你也說,關起門來就都是自家人,不必客氣。”

    過了一會,蘇縣令前腳剛走,緊接著王公公的大駕便到了,這位王公公和徐謙的關係自不必說,再加上現如今徐謙中了解元,前程更加看好,他若是不出現那才怪了。

    不過太監的身份畢竟敏感,王公公刻意來遲一點,等人漸漸少了,才慢吞吞地到來。

    徐謙感到頭大,招呼完了蘇縣令,又不得不把王公公迎進來。

    這時候,徐家這小門小戶的劣勢便顯露了出來,因為人多,地方又小,所以根本施展不開,王公公倒是不以為忤,笑吟吟地道:“黃公公在那邊曾屢屢問咱家,說是你這鄉試有幾成把握,這宮裡頭對你可很是上心呢,想不到啊想不到,你竟是高中了解元,讀書人的事,咱家不懂,可是這解元的份量,咱家卻是曉得的,好,很好啊。”

    徐謙不由笑道:“王公公,只是湊巧而已。”

    王公公拉下臉來,道:“湊巧都能湊出個解元?那咱家也非要去考一考不可。”

    徐謙打了個冷戰,心裡想,你閹都閹了,你安安分分地做太監,卻還讀書做什麼?讀書又不需要先割了自己再去讀,你這朝三暮四的是何苦來著?心裡雖然腹誹,臉上卻不敢表露,只是呵呵一笑,意思是說王公公的笑話很好笑。

    王公公吃了口茶,隨即又道:“黃公公早有意思請你入京,你可願意嗎?”

    這才是重點,王公公畢竟只是黃錦的傳聲筒,徐謙故作沉吟,道:“進京的事就怕手續繁雜,不過能有機會入京,學生自然是極力爭取。”

    王公公不由笑道:“好,很好,有這志氣就好,京師裡頭可比這裡熱鬧,你用武的地方也多,去了京師,可不要忘了咱家才是。”

    徐謙方才還在和蘇縣令提進京的事,一副不進京毋寧死的意思,而如今倒好,王公公跳出來,一副你徐謙不進京,他寧願再割一刀的急迫,可見這世上的事還真是無常。

    這讓徐謙不禁想到,京師裡頭定是有人盼著自己前去,這個人應當不是黃錦,因為黃錦和自己更多的是相互利用,黃錦盼著自己入京?徐謙可不敢想。

    其實徐謙倒是知道有一個人似乎和自己有些聯繫,只是這個人身份過於高貴,似乎也不可能盼著自己入京,畢竟大家又沒感情,這種事應當不太可能。

    既然想不出,徐謙索性不想,這時候王公公問他,道:“要進京自然要及早,你若是想去,可以走漕運,如今也便利一些,其他方面,咱家自然會去替你招呼。”

    徐謙道:“學生可能要回鄉一趟,待從鄉中回來,再從長計議。”

    王公公點點頭,一副很是理解的樣子,道:“不錯,衣錦還鄉是應當的,咱家盼你快去快回。”

    迎來往送不免有些折騰,徐謙索性陪著王公公說話,至於其他的來客全部交給了徐家族人,一直鬧到了天黑,徐謙才終於靜了下來。

    院子裡似乎還留著一股子淡淡的喜慶,月朗星稀,徐謙一人坐在天井邊,想到種種遭遇,想到自己突然搖身變成了解元,他不由對月自問,這是不是做夢?

    從現在起,徐謙才相信自己的人生髮生了轉折,從前的自己至多不過是個民,就算是生員,那也不過是更高級的民罷了,屬於被統治的階級。可是現在,他一腳跨出,終於邁入了官的行列。自己朝思暮想,為的不就是今日?

    遠大的前程之路,終於開始清晰起來,真正讓徐謙感到觸手可及。

    “洗洗睡吧,明日清早還要去見宗師。”

    回到房中,終究是一夜未睡,第二日紅著眼圈起來,飛快地洗漱,接著便有轎子在門外候著他,這轎子自然也是老叔公他們張羅的,用他們的話來說,既然要做官,就不能不乘轎,馬車畢竟不雅,坐著馬車出去要被人取笑的。

    徐謙倒是不在乎這個,取笑?誰敢笑他?只是這畢竟是好意,徐謙倒也不客氣,坐上轎子,搖搖晃晃地去了提學衙門。

    進去與其他中舉的舉人們一道謝了恩師,今年浙江總共是十九個舉人,有幾個還是徐謙的老相識,比如那位楊佟之楊公子,就是因為碰到了徐謙這個妖孽而屈居第二,解元沒了,笑容不免有些僵硬,見了徐謙略顯尷尬。

    大家魚貫而入,進了明倫堂去給宗師行禮,趙提學照例是講了些學規,隨即說了一番勉勵的話便放了大家回去。

    回到了家中,徐謙便啟程回鄉了,這一次族中一大幫人回去,雇了幾輛大車,而徐謙則依舊坐轎,一大家子人浩浩蕩盪,還未到姚家塢,便已有本地鄉紳人等出來等候了,便是那位姚家自稱是姚舉人的傢伙居然也巴巴地趕來,望眼欲穿地等候。

    眾人一見到徐謙的轎子,頓時圍攏上來,數十個本地頗有名望的人物紛紛作揖道賀。

    徐謙下轎和他們一一回禮,隨即在他們擁簇下步行進入姚家塢,到了徐族的村落,這裡已是人山人海,數十桌的流水席已經擺出來,專等徐謙回來。

    徐謙倒是沒有急著吃飯,雖然他已經餓得前胸貼了後背,卻是在老叔公等徐家長輩的帶領下徑直到了宗祠,這宗祠還沒有修葺,多半過一些時間是要好好修繕一番的,到時候這裡免不了還要立一個解元牌坊,以示顯赫。

    在宗祠裡告祭了祖宗才出來,隨即便是開席,除了徐家族人,請來的都是保長、甲長、鄉老和士紳人家,幾個有舉人功名的長者與徐謙共同坐在上席吃酒說話,無論是從前得罪過徐謙還是被徐謙得罪的人物,又或者是被徐謙看不起甚或是看不起徐謙的人,如今的態度都是一般無二。

    徐謙心裡不由感嘆,人的身份一變,便是連身邊的人也變了,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重新給自己定位,根據自己的身份,擺正自己的位置。

    酒宴什麼時候結束,徐謙卻是不知,只知道自己醉得一塌糊塗,第二日清早一夜宿醉起來,卻發現自己住在叔父徐申的家裡,徐晨站在自己床邊,托著下巴看自己,徐謙感覺口乾舌燥,腦子有些昏沉,徐晨做了個鬼臉,隨即大叫道:“娘,四嬸,二嫂,解元公起來了。”

    徐謙不由苦笑,道:“我不過睜開眼,你這傢伙叫什麼?攪得滿世界不安生。”

    徐晨怕徐謙打他,退後一步,道:“我已經明白落後就要挨打的道理了,你不要再教誨我了。”

    正在這時,幾個嬸姨進來,又是端來溫水,又是給徐謙拿來新衣,徐謙沒見過這樣的陣仗,不由道:“我自己來。”

    ……………………………………………………………………

    在鄉中的日子,自是百無聊賴,除了每日會友,便是被人請去吃酒,一天兩天還覺得稀罕,時間久了也是厭煩,徐謙這時候已經做好進京打算了,將這事和老叔公說過,老叔公倒是極力贊成他,道:“你爹在京師,你去了之後,我們也可以放心,京師畢竟是大地方,你將來做了官,也遲早是要去的。不過我這老骨頭有個不情之請,不知你肯答應嗎?”

    徐謙道:“還請叔公示下。”

    老叔公道:“直到現在,我這老糊塗才知道讀書的好處,其實以前不是不知道,只是那時候覺得這條路離咱們徐家實在太遠,想著做人還是實誠些的好,可是現在不同了,徐晨這小子年紀還小,是個可造之才,不如你帶著他進京,閒暇下來也可以教他讀書認字,我也不指望他能出人頭地,能讀書明理,中個秀才也就是了。”

    徐謙先是一愣,想到將來有一個拖油瓶要隨自己到京師裡去,便覺得不寒而栗。

    隨即,他忍不住邪惡地想,這一定是徐申教老叔公說的,徐申自己不敢說,便慫恿著老叔公來出面求情。

    只是問到頭上,徐謙卻不敢搖頭,解元又怎麼樣?解元也是人,如今自己生發,徐家上下的人還沒正式沾光,這個小小要求若是都做不到,豈不是寒了大家的心?

    徐謙便笑起來,道:“徐晨是我堂弟,他能有出息,吾所願也,他既肯隨我進京,叔父和嬸子那邊不反對,我自然求之不得,多一個人,權當帶個書僮也好。”

    老叔公微微頜首點頭,很是欣慰地道:“很好,上陣父子兵,進京也是自家人湊在一起的好。族裡還有幾個青壯,一直呆在族裡不安份,他們不想務農,不如也一併隨你進京吧,以後有什麼跑腿的事都能交給他們做,自己人用起來放心一些。”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20 09:18
第一百七十五章:進京
  

    徐謙一下傻眼,老叔公這分明就是給自己塞人嘛,徐晨是拖油瓶不說,還要硬塞幾個年輕族人,這麼下去,他徐解元豈不是成了職業介紹所?

    可是驚愕歸驚愕,徐謙卻沒有表現出什麼不滿,此去京師山長水遠,若是身邊沒有人照應,徐謙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還真有些頭皮發麻。而雇來的人總是未必牢靠,自己人確實用得省心。

    徐謙打定主意,便滿口應承下來,道:“師傅領進門,修行看個人,他們去了京師能不能搏個前程,我不能保證,最後終究還是要看他們自己。有些話要說在前頭,不能讓他們存什麼痴心妄想,以為只要攀附在我身上就能如何如何,我能力所及的幫助他們,可是也要他們有遠在異鄉吃些苦頭的準備。”

    老叔公對徐謙的'醜話'倒是不以為意,在他看來,只要徐謙點了頭便可,連忙笑呵呵地道:“好,這話我會和他們說,你放心便是,他們不敢勞煩你,你有什麼事儘管吩咐他們,沿途的花銷,族裡也能湊出錢來,總是不會讓你為難,你出門在外,有人跟著,我也好放心。”

    好好安撫了徐謙,隨即老叔公就去把族裡幾個閑漢叫了來,無非就是告訴他們不可沿途滋事,遇事要詢問徐謙意見之類,這些人一個個喜滋滋地應了。

    其實上次的時候,徐昌就帶走了徐寒和徐勇,現在人家修書回​​來,徐昌高升錦衣衛百戶,而這二人也從幫閒轉了正,如今是正兒八經的錦衣衛校尉軍官,最正宗的天子親軍,那些一時沒有下定決心去京師的族人早就眼紅耳熱了,現在徐謙又要入京,況且又中了解元,跟著他吃香喝辣雖然未必有,至少能尋個差事。

    住了幾天后,徐謙便啟程先回杭州了,來時風風光光,去時自然不能寒磣,附近的鄉老紛紛來相送,大家少不得備上幾分'薄禮',而徐晨和徐謙同轎,他是個小孩子,倒也不擠占空間,除此之外,還有徐杉、徐福、徐祿三人跟在後頭,他們沒有馬車坐,因此只能步行,各自都背了包袱和禮物,便尾隨著轎子啟程。

    回到縣城老家,徐謙聯絡了王公公和漕府的那位週都司,約定四天之後登船入京,趁著這有限的時間,自然要安排一下報館的事宜。

    趙夢婷聽到徐謙要進京,面上雖然坦然,心裡卻未必如此,不過趙夢婷這些日子都在打理報館裡的事,性子變得更加沉穩,而與徐謙似是也有了種說不清的默契,像是彼此不用多說,心裡就讀懂對方的心思,而且報館的生意遲早是要拓展去京師,遲早還要去京師與徐謙碰頭,所以只是囑咐徐謙沿途小心,並沒有表露出其他來。

    臨近出發的時候,徐謙必須去餘姚一趟,這一次也懶得僱轎子了,怕耽誤時間,直接去雇了幾匹馬,帶著徐福、徐祿、徐杉三人上路。

    一直到餘姚縣,其實也不必問路,縣里最大的宅邸必定是謝家的,他走到門前,遞​​了名刺,門子見上頭寫門生徐謙拜謁恩府的字樣,立即明白了徐謙的身份,自然不敢怠慢,直接請徐謙到小廳裡喝茶,另一邊通報去了。

    過不了多久,謝遷那邊有請,徐謙連忙過去,此時的謝遷容光煥發,打起精神打量徐謙,隨即微笑道:“便是老夫雖中過狀元,可是鄉試之中未發揮正常,與解元失之交臂,想不到老夫的門生弟子竟有這樣的運數。”

    解元雖然及不上狀元,可是對於謝遷這樣的人來說,只怕不能連中三元確實是抱憾終身的事,大明朝能連中大三元者不過二人,浙江省出了一個,那便是鼎鼎有名的商輅,從某種意義來說,謝遷的出身是比商輅差一些,況且二人都曾入閣做過學士,謝遷在官場上的名聲雖然高一些,比起那善乏可陳的商輅來說可謂政績卓著。可偏偏因為出身,卻總是比商輅低了一些,謝遷對此事一直耿耿於懷,而如今徐謙已連中小三元,現在又得了解元,雖然未必能連奪會員、狀元人成為徐六首,可畢竟還有希望,因此謝遷發出如此感慨,意思無非是年輕真好,若是上天再給他一次像徐謙的機會那更是再好不過了。

    徐謙聽到謝遷的唏噓,只能裝聾作啞,老人家嘛,天天會回想自己的一生,發現這裡有了遺憾,那裡又做鑄了什麼錯誤,這都是在所難免。

    徐謙顧左右言他道:“恩師,學生此來,是打算告別的,明日之後,學生就要入京,只怕再不能向恩師請教了。”

    “入京?”謝遷挑挑眉,狐疑地看了徐謙一眼,道:“你要入京卻也是好事,早點把握京師的動向也好,在這杭州,處廟堂太遠了,去了京師才有你發揮的餘地。不過京師龍蛇混雜,卻不是杭州,那兒絕不是胡鬧的地方,一個閃失就可能要萬劫不復,你的性子注定了要嘛大起,要嘛大落,總之一切小心,為人處事得像趕夜路一樣,要瞻前顧後,看了前面,就要看後面,凡事要想清楚再做決斷,冒冒失失固然是壯舉,可對你自己未必是好事。罷罷……既是臨別,老夫也就不說這些喪氣的話了,你現在春風得意,想來也不願意聽我這老頭兒的念念叨叨,讀萬卷書,行萬里路,這人生的滋味需你自己感悟。”

    他隨即又微笑著道:“只是到了京師要及時修書聯絡,京師裡有什麼風吹草動,若是有什麼想不明白的,也可修書來問老夫,師者,傳道授業解惑也。既然收了你入門牆,老夫的榮辱早已與你息息相關,你好自為之吧。”

    徐謙滿是感激地道:“其實學生拜入師門,是因為……”

    到了臨別的時候,徐謙突然覺得自己的良心發現,總覺得事到如今,也該說幾句真心話才是。

    誰知這時候,謝遷卻是打斷他道:“是因為你利用老夫是嗎?你不必往心裡去,其實老夫又何嘗不是利用你?世上的事本就如此,你我初識的時候並無甚麼感情,若非相互利用,又怎麼會結下這師生情誼?一日為師,終生為父,事到如今,你我雖無父子之實,卻是有了師生之情,從前的事又何必記在心裡。”

    徐謙突然發現自己又有了一個心靈導師,不禁心裡舒服了許多,笑道:“是,是……”

    謝遷道:“是了,你這一趟去京師,便替為師帶一封書信轉交你師兄罷,你且稍侯,待會我寫給你。”

    謝遷所說的師兄,便是謝遷的兒子謝丕,這傢伙雖然不及老爺子,可好歹也是進士,如今忝為翰林編修。

    徐謙見謝遷讓自己代書信去,心念不由一動,謝家又不是普通人家,傳遞書信還需要別人代勞?而恩師這麼做,莫非是想叫我去了京師之後正好去見見這位師兄嗎?

    在謝府呆了幾個時辰,帶著謝遷的家書,徐謙連夜趕回杭州,草草住了一夜,漕府衙門便已經來了人,請他午時去登船,否則過期又要另行安排。

    坐漕船入京好處多多,畢竟沿途沒有關卡,而且速度也快,等一路到了北通州,距離京師不過百里之遙,既便捷又省心,而且船上的伙食也是現成,不必另做。

    徐謙不敢耽誤時間,匆匆拜別了前來送行的親友,飛快地趕去碼頭,登船之後便入艙中歇息。

    徐晨有些暈船,一上船便臉色不好,徐謙讓徐福幾個對他沿途照料,做起甩手掌櫃。

    漕船漸漸離開棧橋,順著運河,朝北而行。到了傍晚的時候,船上的一名漕軍武官親自端了酒食來,對徐謙恭恭敬敬地道:“徐解元,這船上的飯菜粗糙,未必合你的胃口,請將就一些罷,等在沿途停泊的時候,卑下命人到岸上採買一些酒菜,省得照顧不周。”

    徐謙微微一笑道:“將軍客氣,其實我也是貧賤出身,這樣的飯菜已是足夠了,不用多費周折。”

    這武官點點頭,道:“周都司說了,不可怠慢徐解元,徐解元若是有什麼吩咐,直接吩咐便是,我就住在隔壁艙房。”

    徐謙心裡不由感嘆,果然是有功名才靠得住,有解元這頭銜在手,雖然在京師未必吃得開,可是在這浙江一畝三分地,卻是足以橫著走了。

    此時他不免又想,前幾日修的一封書信不知父親收到了沒有,也不知老爺子現在在京師混得如何了,他是錦衣衛百戶,想來應該能照顧我吃喝吧,不過且不想這麼多,一切到了京師才能揭曉。

    想到不日就要抵達京師,徐謙心裡充滿了期待,那兒不只是整個大明朝的中心,更是自己的前程所在,更不必說,在那裡還有個不知如何風生水起的父親。

    想著,想著,徐謙已經和衣睡了過去。

    …………………………………………………………………………………………………………………………………… ……………………

    第一章送到,新的一卷要開始了,嗯,到了京師會更精彩,請大家拭目以待。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20 20:22
第一百七十六章:天子必有父,有父必有母
  

    慈寧宮乃是太后所居之地,而在嘉靖朝,卻有兩個太后。

    其中一個乃是正德皇帝的生母,孝宗皇帝髮妻張太后,而另外一個則是嘉靖的生母。

    因此這世上最讓人奇特的景觀也就出現了,張太后自然不肯搬出慈寧宮,可是新來的這位太后娘娘似乎也不是省油的燈,非要搬進來不可。

    其實這裡頭的道理也很簡單,嘉靖本來就是藩王入京稱帝,畢竟名分有虧欠,越因為如此,他的生母王太后為了嘉靖打算,就更不願意在名分上做出讓步。

    要是王太后闢居其他宮殿,豈不是讓人看笑話,坐實了他們安陸家的人名不正言不順?

    宮裡的一些細小安排都隱含著很深的意味,絕不只是在哪里居住這麼簡單,慈寧宮其實住的未必比其他宮殿要好,可它本身就是一種象徵,這就使得這兒就算是茅坑窩棚,王太后也絕不會做出讓步。

    可是張太后不能搬,搬了,群臣定然要鬧起來,人家才剛把皇位給你們安陸的人,你們就趕人了,這未免有些不厚道。

    可是生母王太后這邊也是寸步不讓,嘉靖並不蠢,當然知曉王太后這麼做的考量,她終究其實為了自己而已。

    最後,天子做了一個艱難的決定,將慈寧宮一分為二,一邊住著的是昭聖慈壽皇太后,另一邊則是安嫻皇太后。反正這兒地方大,倒也不至於緊張。

    在這慈寧宮,於是就有了南宮和北宮之稱,北宮是指昭聖慈壽皇太后,南宮指的是安嫻皇太后。

    一大清早,嘉靖照例要先去昭聖慈壽皇張太后那邊一趟。隨即才到南宮這邊來。嘉靖的生母王太后生得很是美艷,此時不過是三旬上下,卻是風韻不減,只是王太后的脾氣卻是一向不太好,今日也不知是誰得罪了她,令她大發雷霆,慈寧宮里數十個太監和宮女都嚇得大氣不敢出,紛紛跪倒在她的腳下,便聽王太后冷冽地叫罵:“好端端的。那如意鏡子怎麼就沒了?這是先帝賜的物件,你們​​就這麼不放在心上?不會是有些奴婢私自發賣了吧?”

    嘉靖剛剛到這裡,見母后在大發雷霆,居然很有耐心,躡手躡腳地進來。隨即便搬了個小凳子坐在一邊,也不插嘴說話。

    宮人、太監們俱都噤若寒蟬,一個個不敢做聲,倒是這殿裡的主管太監不由插了一句,道:“娘娘明鑑,咱們南邊斷沒有手腳不干淨的人,娘娘平素管理甚嚴。奴婢們就是有這個心,不是也沒這個膽嗎?”

    王太后刻薄地冷笑,道:“你們的心思,誰曉得?”

    這主事太監順著杆儿往上頭爬。賠笑道:“這真是冤枉死了咱們這些奴婢,娘娘想想看,平素娘娘這麼多物件,可曾丟失過?要偷早就偷了。再者說了,咱們宮裡的人。哪個不曉得這如意鏡子是娘娘的心愛之物?就算要偷,這殿裡這麼多寶貝,也萬萬不敢去偷這如意鏡啊。”

    “唔。”王太后的臉色緩和了一些,隨即又是冷笑道:“不是你們偷的,難道是自己偷跑了的嗎?”

    主事太監道:“這定不是內賊,就算是偷,那也是外賊所為,所以奴婢在想,是不是其他人偷的。”

    王太后頓時道:“你這麼一說,哀家倒是想起來了,哼,有些人哪裡有貴人的樣子?虧得還是后宮之首,連自己的奴婢都管不住,你們把話傳出去,這件事,哀家斷不會幹休,要讓大理寺來查,讓司禮監來查,讓錦衣校尉來查,不查出個水落石出,不嚴懲這些手腳不干淨的東西,哀家絕不答應。”

    眾人連忙稱是,王太后的臉色才緩和了一些,道:“你們都下去罷,往後眼睛要看清楚一些,不要隨意讓那些個阿貓阿狗隨意晃悠,有些人不知管教奴婢,下次哀家來替她管教。”

    眾人如蒙大赦,紛紛道了萬安,小心翼翼地退下。

    殿裡只留下了王太后和嘉靖天子二人,王太后收起方才的怒容,朝嘉靖和藹微笑,道:“皇帝今日起得這麼早?”

    嘉靖連忙道:“母后,今日清早有個廷議。”

    “哦。”王太后彷彿換了一個人,春風細雨地道:“真是的,就算廷議,為何不遲一些再進行?難道​​就趕這一會兒功​​夫嗎?那些大臣,真不知他們腦子裡怎麼想的,倒是辛苦了皇帝。皇帝,國事固然要緊,可是你也要愛惜自己的身體,切莫因小失大。”

    嘉靖忙道:“兒臣曉得的。”

    王太后的目光幽幽,卻是想到了什麼,去了梳妝的櫃子打開一個小盒子,竟是取了件鏡子來,嘉靖定睛一看,正是王太后聲稱已經丟失了的如意鏡子,嘉靖看到這個,倒是並沒有覺得奇怪,依舊鎮定自若,更沒有叫出如意鏡子又找到了之類的胡話。

    王太后拿著鏡子走近他,將鏡子交到嘉靖的手裡,道:“這鏡子是你父皇贈給哀家的,見鏡睹人,現在它已不適合再留在哀家的手裡,便送了你吧,給你留個念想。”

    嘉靖接過鏡子,拿在手裡把玩,他籲了口氣,道:“遙想父皇當年,是何等的慈愛,至今,兒臣還記得在他膝下承歡的時日,那時候,真好…… ”嘉靖似乎是動了情,唏噓了一陣,隨即,他揚起手來,將這如意鏡子狠狠一甩,啪的一聲,鏡子落地,摔成了數瓣。

    飛濺來的碎鏡片從嘉靖的腿邊飛過去,嘉靖也不為所動。

    王太后不由皺眉,道:“好生生的,為何摔了?”

    嘉靖從凳上站起來,恢復了臉上的冷漠,語氣平淡地道:“既然這鏡子已經丟失,那就讓它永遠消失吧,留著,終究不好。父皇的音容笑貌一直留在兒臣心中,兒臣又非婦人,還不至於靠睹​​物才能思人,這鏡子是父皇贈予的,以後,再也不會有了!”

    王太后不由欣賞地看著他,道:“哀家的兒子長大了。”

    嘉靖微微一笑,旋即坐下來,彷彿方才發生的事從未發生過,他欠著身道:“母后,有些事不必你來出這個頭,兒臣自有主張,眼下兒臣剛剛登上大寶,凡事都要慢慢地來,有些事做得急了,效果反而會南轅北轍,兒臣知道母后是為了兒臣打算。”

    王太后的臉色卻是冷下來:“外頭的事,哀家不管,可是宮裡的事,哀家就是想不插手也不成了……”

    嘉靖不由苦笑道:“罷,自然隨母后的心意。”

    正在這時,方才退出去的太監主事去而復返,他走進殿來,看到了一地的碎鏡,先是愕然,眼中隨即露出了一絲恐懼,他想抽身跑出去,可是腳步卻是邁不動,粗重的呼吸吸引了這一對天潢貴冑的母子注意,王太后一抹冷冷的目光已經朝他落過來。

    倒是嘉靖,似乎並不以為意,只是滿帶嘲諷地看著這太監,渾身帶著一股子慵懶。

    主事太監此時再不敢遲疑了,小跑上前,也不顧地上的碎鏡,雙膝撲通一聲跪倒,隨即朝地上狠狠磕頭,他的額頭撞在地上的碎鏡上,立即就血冒如注,可是他一點也不敢去抹額上的血跡,只是帶著哭腔道:“奴婢萬死,奴婢萬死……”

    王太后的臉色越來越冷,道:“你看到了什麼?”

    主事太監嚇得期期艾艾,道:“奴……奴婢什麼都沒有看見,奴婢瞎了眼,奴婢是啞巴,求娘娘開恩,啞了奴婢吧,奴婢沒了舌頭,就不會嚼舌根了。”

    嘉靖這時候微笑道:“看見了就看見了,這有什麼好遮掩的?起來吧,只要你不說出去,誰會怪你?你是母后身邊的人,難道連你都信不過?”

    這主事太監猶豫地看向王太后,王太后冷漠的臉色隨著嘉靖的話恢復了一些顏色,她慢悠悠地道:“皇帝的話,你沒有聽見嗎?哀家的規矩,你都忘了?怎麼這樣冒失的衝進來?”

    主事太監才鬆了口氣,道:“奴婢是……是受了黃公公之託來送一道奏書的,黃公公說了,有些消息,陛下很是關注,此前就曾吩咐過,但凡有這方面的消息,一刻都不准耽誤,定要及時送到,奴婢聽了黃公公的話​​,所以……所以……”

    嘉靖的目光一動,道:“拿奏書來。”

    一份奏書穩穩噹噹地落在了嘉靖的手上,嘉靖打開,略略掃視了一眼,隨即驚愕道:“真是運數。”

    王太后不由問:“陛下何故驚嘆?”

    嘉靖抬眸,道:“沒什麼,只是個生員,已中了浙江解元,浙江是非同一般的地方,能在那裡脫穎而出,看來朕還是小瞧了此人,此人不但有主意夠果決,想不到文章也如此的好。”

    王太后不以為然地道:“終究只是個解元,我大明朝兩京十三使司,每隔三年便有十五個解元,算不得什麼。”

    嘉靖只是微笑,道:“這個不一樣,母后,上次院試寫那篇天子必有父,諸侯必有兄的文章便是出自他的筆下。”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20 20:23
第一百七十七章:御劍
  

    “你提起這個,哀家倒是想起來了。”王太后道:“他的文章,哀家就很喜歡看,據說是杭州才子是嗎?哀家聽紅秀說過。”

    “紅秀……”嘉靖似是想起了一件事來,雙眉一挑,道:“母后,紅秀的御劍還在不在?你去問明她,這御劍丟去了哪裡。”

    王太后微微一笑道:“她的性子,你會不知?最是丟三落四的,這事兒她跟哀家說過,說是在南京的時候,御劍丟了,不過是一把劍而已,拿給她玩玩,你這麼當真做什麼?難道真要責罰不成?她是小孩子心性,你要多讓著她。”

    “在南京丟失的?”嘉靖的目光一動,再沒有說什麼,只是道:“母后好好養著吧,兒臣明日來看你。”

    說罷,嘉靖站起來,見這一片狼藉的宮殿,朝一邊嚇得不敢作聲的主事太監道:“你打掃一下,不用驚動神宮監,這裡的事就交給你了。”

    “是。”主事太監唯唯諾諾地道。

    嘉靖從慈寧宮出來,倒是並沒有急著去廷議,現在時候雖然已經不早,他卻是想起了什麼,坐上步攆,隨即道:“去東暖閣,讓黃伴伴也在那裡候著。”

    等到嘉靖慢悠悠地抵達東暖閣的時候,黃錦已在這裡候著了,慈寧宮裡發生了什麼,他並不知情,不過他原本預料皇上今日會興致高昂,可是令他沒有想到的是,嘉靖的臉色並不是很好。

    踏入閣裡,嘉靖也沒有賣關子,隨即便道:“如今已經高中解元,徐謙會入京嗎?”

    黃錦連忙道:“王芬那邊已經有了消息,說是已經擇日入京了,坐的是漕船,沿運河直接北上,估摸著現在多半已經進入了山東地界。”

    嘉靖瞇著眼,慢悠悠地道:“他到了京師,暫時不要驚動他,且看看他到哪裡落腳就是。”

    黃錦點點頭道:“奴婢明白。”

    嘉靖又道:“還有一件事,紅秀的御劍可是在南京丟失的?”

    嘉靖突然問起這個,讓黃錦有些不知所措,他猶豫了一下,苦笑道:“奴婢是陪著殿下一起去杭州的,在南京的時候,奴婢記得御劍還在。”

    “是嗎?”嘉靖的目光幽幽,不知在思考什麼,隨即道:“這件事不要再提起了,若是有人問,你就說紅秀的御劍是在南京丟失的,明白了嗎?”

    “是。”

    嘉靖隨即微微一笑,道:“好了,朕也該去廷議了,今日廷議,又不知會有什麼么蛾子的事,你隨朕一道去吧。”

    黃錦突然道:“陛下,奴婢有一個不情之請。”

    嘉靖沉默了一下,好奇地看了他一眼,顯然這位黃伴伴平素是極少自作主張,他最多的時候也就是說一聲是而已。嘉靖自嘲地笑了笑,道:“你說。”

    黃錦膽戰心驚地道:“造作局的王芬,平素頗為盡心盡力,奴婢在想,是不是藉著這次機會,把他調入京師來。”

    嘉靖抿了抿嘴,目光瞇成了一條弧線:“造作局那邊怎麼辦?”

    “奴婢已經有了人選。”

    嘉靖微微一笑道:“你自己看著辦吧,朕信得過你。”

    黃錦的一顆心這才掉落下來,歡天喜地地道:“謝陛下。”

    …………………………………………………………………………………………………………………………………… …………………………

    徐謙一行人坐船抵達了北通州,這北通州乃是河北一帶的重鎮之一,尤其是漕運的船隻經由這里通過,朝廷對這裡一向重視。

    不過徐謙並沒有過多逗留,他在北通州住了一夜後便叫徐福去僱客船,從這裡到京師也有水路,雖然因為河道不寬的緣故,通不了大型的漕船,可是許多進京的人士都愛坐那種烏蓬的客船進京,徐謙等人說的是吳語官話,徐謙怕人到外地被人宰,所以才讓這位徐福去,說起來徐福還是他的堂哥,這小子別的不會,就是摳門,恨不得一個銅板分為兩瓣來花銷。讓他去僱船,徐謙放心一些。

    到了傍晚的時候,徐福回來,對徐謙道:“公子,船已經僱好了,四百七十個錢,明日清早就出發,說是城門關閉之前定能到達京師。”、

    雖是堂兄弟,這幾人都堅稱徐謙為公子,打死都不肯叫一聲弟弟,一開始徐謙努力糾正,可是他們硬要如此,最後也就隨著他們,多半這也是老叔公的囑咐。

    徐謙皺眉道:“怎麼這麼貴?”

    徐福卻是笑嘻嘻地道:“並不貴的,因為我怕到時候這船夫多載客,所以跟他們說好了,這船上只許上我們的人,如此一來,就省得船上嘈雜,驚擾了公子。而且船夫還說,沿途他還管飯,如此算下來,卻是撿了大便宜。”

    這一路舟車勞頓,雖然沒有受過什麼苦,不過徐謙也知道,這些個客船最喜歡沿途拉客,恨不得讓這船上一個下腳的都沒有,而現在既然談妥只許載徐謙五人​​,這樣算來,這個錢還是花得很值當。再加上在船上還提供五人的飯食,這還真是撿了大便宜。

    徐謙轉嗔為喜,道:“錢是小事,若真能如此,便是再多給他一百錢,卻也不虧,辛苦你了,堂兄,你還沒用飯罷,你趕緊去叫堂夥送兩個菜到你房裡去吃罷。”

    徐福得了誇獎,喜笑顏開地去了。

    這一路,徐謙和徐福、徐祿、徐杉三人相處得頗好,畢竟是親戚,他們肯賣力氣,也不曾想躲懶,所以徐謙對他們也客氣,倒是徐晨因為暈船的緣故,每日上吐下瀉,到現在還沒恢復,徐謙怕他出事,這時代醫療條件畢竟不好,因此一靠岸,便讓大夫開了方子讓他睡下。

    此時,徐謙實在乏了,自然也提早睡了。

    到了次日醒來,徐福幾個背著滿滿的包袱領著徐謙去渡口,徐謙則是牽著徐晨,徐晨要吃糖人,徐謙只能忍著,現在在路上,還是哄著他好,這徐晨有了零食,整個人也就煥發了神采,堂哥堂哥的叫得很是熱乎。

    到了渡口,徐福去尋了昨夜已經談妥了的船來,這是一艘很尋常的烏篷船,有些破舊,甲板面積並不大,這船夫是個三旬的漢子,他見了徐謙等人,招呼大家上船,隨即用標準的京師官話笑嘻嘻地說了幾句客氣話。

    徐謙坐在烏蓬裡,倒也懶得理會,這船沿著河水北上,到了前方一處渡口卻是停船靠岸了,這時,卻有幾個小客商模樣的人要登船上來,徐福一看,頓時覺得不對勁,便上前去與那船夫交涉,無非是問既已談妥不得上客,為何這時又來載客。

    這船夫倒是理直氣壯,用官話道:“這些都是我親戚,並不是客。”

    徐福不信,便去問這幾個客商,客商也是支支吾吾,顯然和船夫並不認得。

    徐福氣得冒火,要上前和這船夫理論,老實的徐祿卻是攔住他,低聲道:“出門在外,咱們跟著公子,為了這樣的小事爭吵有什麼意思?”

    徐杉也在那邊勸,又來尋徐謙,讓徐謙說句話,徐謙心裡苦笑,道:“讓徐福回來吧,反正多幾個人上船也無妨。”

    徐福最聽徐謙的話,只得罵罵咧咧地回來,羞愧地對徐謙道:“公子,是我錯了,本來……”

    徐謙在烏蓬裡坐著矮凳子,微笑道:“無妨,反正快要到京師,要見我爹了,這都是小事,沒什麼妨礙。”

    到了正午,所謂的食物也大打了折扣,原以為雖然不算豐盛,至少也能果腹,誰知道竟是幾個冷硬的窩頭,徐福氣得抓狂,徐謙倒也淡然處之,微笑道:“罷了,出門在外,沒有不吃虧的道理。”

    徐謙難得有好脾氣,想到即將抵達京師,什麼火氣也都消了,唯有徐福很是不忿,又是罵罵咧咧,那船夫用眼睛去瞪他,徐祿幾個則是倒在甲板上蒙頭大睡。

    傍晚時分,天色漸漸暗淡下來,京師的輪廓若隱若現見,在這昏黃的天空之下,一道偉岸的城牆顯露出來。

    徐謙連忙出了烏蓬來看,見這雄偉的城牆和一棟棟矗立於天際之下的甕城城樓,不禁心潮澎湃,在心里大叫:“我徐謙來了!”

    隨即便到了渡口,船靠了岸,徐祿幾人收拾了東西準備下船,船夫過來索要船錢,徐福不肯給他多了,只拿出四百個錢,這船夫頓時怒了,他知道徐謙是徐福這些人的主心骨,也不和徐福去吵鬧,便來尋徐謙,罵罵咧咧地道:“說好了四百五十錢,為何卻是四百,你們這些外鄉人真是言而無信,還有五十文錢快快拿來,否則保准讓你吃官司。”

    徐謙抿嘴一笑,道:“又不是我和你談的四百五十文錢,你尋我做什麼?再者說,你說了中途不載客,為何卻要載客?至於食物就更不必說了,四百文錢給你,你已大賺一筆,還想如何?”

    這船夫聽罷,非但沒有知難而退,反而驕傲地用官話道:“你這狗屁書生,瞎了眼嗎?也不看看這是天子腳下,你一個外鄉人也敢放肆,快繳錢來,否則叫你吃不了兜著走。”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21 09:48
第一百七十八章:幸福的錦衣二代
   

    徐謙這個人的性子便是無事也能攪出三分事來,不過他出門在外,倒也不希望惹事,好不容易決定收收心,做個乖寶寶,誰知道居然碰到這麼個船夫。

    其實本地船夫偶爾欺負一下外鄉人也是有的,天子腳下的人難免有點傲氣,便是什麼人在他們眼裡,都不願意拿正眼去瞧,這船夫就是這個心理,吃定了徐謙雖是有功名的讀書人,可是在天子腳下,無親無故,不敢將他如何。

    可是他卻不曉得,泥人都有三分火氣,更不必說是徐謙了。

    此時,徐謙的火氣終於被他撩了起來,徐謙冷冷一笑道:“就你這副樣子也想要錢?本來打發你四百錢也就是了,現在你竟要鬧,那麼隨你鬧去,我倒要看看,這天子腳下就沒有了王法?”

    船夫聽了,冷笑連連:“勸你莫說大話的好,乖乖付了錢,省了你的麻煩。”

    這邊鬧將起來,終於驚動了碼頭上的官兵,在江浙那邊,渡口碼頭基本上無人管理,可是在這裡,因為船隻進出得多,再加上靠著朝陽門,所以有五城兵馬司的副指揮帶人在這兒的巡守。

    五城兵馬司隸屬兵部,相當於後世的京師公安局,負責治安、火禁及疏理泃渠街道等事,各城兵馬司設立指揮、副指揮,這副指揮便相當於派出所的所長,別看在京師不起眼,只是個不入流的九品,可是在這渡口,卻是無法無天的存在。

    副指揮大人本是來這裡巡視,誰知居然有人搗亂,職責所在,立即帶著三兩個差役過來,登了船,怒視了船夫一眼,對這船夫呵斥道:“吳老六,你鬧什麼?”

    這叫吳老六的船夫嚇了一跳,忙笑嘻嘻地道:“劉老爺,非是小人要鬧,是這書生好生無禮,分明談好了價錢,卻少給了我五十錢,小人做的是小本買賣,所以……”

    這位劉指揮自然知道吳老六這些人的伎倆,不過吳老六這樣的人平時沒少給他孝敬,因此頜首點頭,便怒氣沖沖地朝徐謙道:“看你也是讀書人,怎的這樣不曉事?既然談妥了價錢,卻為何賴賬?”

    徐謙朝劉指揮作揖,道:“非是學生無禮,實是這船夫仗勢欺人。”

    說罷,徐謙將這裡的事統統說了,最後道:“還請大人評評理,這錢,學生是該給還是不該給?”

    劉指揮冷笑道:“談妥了價錢就該給錢,難道你這酸秀才還想叫老子給錢不成,你這樣的秀才,老子見得多了,莫以為有個功名在身就可以胡作非為,這兒是天子腳下,是有王法的地方,莫說是秀才,便是進士出身的縣令老爺到了這裡也是連屁都不是,你有幾個膽敢在我的地方鬧事?來,先將他拿起來,不肯給錢,便到兵馬司裡說理。”

    這劉指揮是素來驕橫慣了的,也沒把徐謙放在眼裡,上年的時候有個廣西某縣的縣令前來述職,也這般囂張過,最後還不是照樣擺平?雖說官兒的身份不一樣,可也要看是在什麼地方,在這官兒比狗多的京師,只要不在京師裡有差,六品以下,五城兵馬司都不會放在眼裡,更何況還只是個有功名的書生而已。

    徐謙這時倒是見識了,本來他該忍氣吞聲,可畢竟是少年人,還沒有練就一身油滑,此時性子發作起來,便玩弄著扇子冷笑,道:“是嗎,那便去五城兵馬司理論,我卻是不怕,這錢,我一分都不出,就是想看看,你們要如何。”

    他心裡不禁想,實在萬不得已,只好走黃錦的門路,這口氣卻是咽不下,倒要看看,這五城兵馬司能拿自己如何?

    劉指揮見他硬氣,只是冷笑連連,道:“好不曉事的書生,到了兵馬司裡想要出來就難了,到時有你的苦頭吃,要怪,只能怪你瞎了眼,不懂人情世故,也怪你人在異鄉,無親無故。”

    他大手一揮:“帶走!”說罷,便要旋過身,登上棧橋,誰知道這時候,棧橋上已經站了一個人,這人穿著一身大紅麒麟服,背著手,滿臉殺氣。

    徐謙忍不住驚喜地叫了一聲:“爹!”

    劉指揮愕然了一下,沒等他反應過來,蒲扇大的耳刮子便狠狠地朝他臉上啪的一聲扇過來。

    劉指揮感覺天旋地轉,腦子嗡嗡作響,被打懵了,剛要發怒,可是看到對方一身麒麟服,腰間配著繡春刀,站在此人身後的則是幾個錦衣魚服,同樣佩戴繡春刀的力士,劉指揮嚇了一跳,不知自己怎麼就招來了錦衣親軍,而且看這樣子,來頭似乎還不小。

    他忍住痛,連忙要上前去行禮,誰知剛剛上前,又是一巴掌要扇過來,這一次劉指揮學聰明了,連忙屈身一讓。

    “好膽!”穿著麒麟服的錦衣衛軍官發出冷笑,不怒自威,大喝一聲:“老子要打你,你竟還敢躲?你莫非是要謀反嗎?來,拿下,跟趙百戶打聲招呼,先行關押進詔獄,此人圖謀不軌,我說為什麼近來京師不太平,一些亂黨如此囂張跋扈,想來是私通了五城兵馬司的人,拿回去先打個半死再說,不怕他不招認。”

    後頭幾個校尉、力士,徐謙等人也認得,正是徐勇、徐寒幾個,這幾人穿上了魚服,腰間挎著繡春刀,也是威勢十足,此時聽到徐昌吩咐,也不客氣,按住繡春刀就要拔出。

    劉指揮聽到圖謀不軌和詔獄幾個字眼,頓時嚇得臉都綠了,他看看徐昌,再看看徐謙,發現這二人竟生得頗為相像,又聽徐謙喊了一句爹,頓時什麼都明白了,連忙連滾帶爬地到了徐昌腳下,痛哭流涕地道:“上官明鑑,下官瞎了眼,下官該死,請上官打我罷,打死我罷。”

    徐寒在徐昌的身後冷笑:“真是下濺,平時拿賊,人家都是負隅頑抗,這廝卻是非要求你打死他不可。”說罷,走出來,一腳揣在劉指揮的心窩上,左右開弓,狠狠地賞他十幾個耳光,啪啪作響。偏偏劉指揮打得臉都要腫了,卻好像鬆了口氣一樣,連忙大叫:“打得好,打得好,上官好氣力,下官萬死,請幾位爺當下官是個屁…… ”

    他一邊叫,一邊口裡流血,後面地話卻是含糊不清了,卻是昂著頭,任徐寒痛打,連眉頭都不皺一下。

    那船上的船夫吳老六,已是嚇得面如土色,渾身瑟瑟作抖,方才趾高氣昂的氣勢早已不見了踪影。

    徐謙已經跳上棧橋,徐昌負手上前,將身上的威勢一收,伸出手拉住徐謙,慈和地道:“長高了,嗯,人也精神了,脾氣沒有變,好,就是要這個脾氣,以後再遇到這等事,不要怕,老徐家的就該這個樣子……”徐昌冷冷一笑,迸出一句很厲害的話:“往後只有咱們欺人,誰也別想動咱們一根毫毛。”

    在另一邊,那劉指揮已經被打得奄奄一息,徐寒等人才住了手,隨即哈哈大笑過來,對徐謙又是摟背又是拍肩,徐勇道:“看堂兄如今如何,是不是胖了許多。”

    徐謙上下仔細端詳徐勇,若不是仔細辨認,他還真想不到眼前這人是自己的堂兄,連忙苦笑道:“堂兄是胖了。”

    船上的徐福、徐祿和徐杉三人帶著徐晨下了船,看到幾個族兄弟如今生髮,眼睛紅得都要滴出血來,倒是徐晨最是沒有壓力,蹦蹦跳跳地來給徐昌行禮,徐昌哈哈一笑,摸了摸徐晨的頭,道:“你爹怎麼讓你來這裡?路上你堂哥沒有欺負你罷。”

    徐晨準備好了一肚子告狀的話就要說出來,可是畏懼地看了徐謙一眼後,生怕徐謙又要教他落後就要挨打,便笑嘻嘻地道:“堂哥請我吃糖葫蘆和糖人。”

    徐昌頜首點頭,目光便落在徐福、徐祿幾人身上,三人連忙上前,給徐昌行禮道:“叔父。”

    徐昌背起手,道:“都來了?來了好,一路很辛苦吧,都是自家人,也就不和你們客氣了,你們既然來了,總要給你找個差事,不過現在卻不急,先安頓下來再說。”

    徐謙和徐昌有一肚子的話要說,不過這里人多嘴雜,卻只能忍著,徐昌的目光又漫不經心地落在被打得鼻青臉腫的劉指揮身上,漫不經心地道:“下次眼睛放亮一些,再敢這樣囂張跋扈,就沒這麼好說話了。”

    說罷,徐家一大幫子人在徐昌的帶領下便要離開碼頭。

    徐福是小心眼兒,忍不住湊上徐昌身邊低聲道:“惹事的是那個船夫,那船夫真真該死,叔父要不要……”

    徐昌笑了。

    徐謙也笑了。

    徐福卻是一時弄不明白了,一頭霧水地道:“怎麼?就這麼輕易的放過他?”

    徐謙笑嘻嘻地道:“堂哥這就不曉得了,這船夫不用我們收拾,那姓劉的指揮因為他而惹來這滔天大禍,怕是將這船夫投入河裡餵魚的心都有。 ”

    徐福這才恍然大悟,咕咕噥噥的低聲道:“只是可惜那四百錢沒有要回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21 22:11
第一百七十九章:榮華富貴
  

    徐昌在京師的宅子雖然不大,可是地理位置卻是極好,位於內城這邊,地方還算寬敞,兩進的宅子,有空房七八間。

    除此之外,宅子裡還雇了廚子、門子、粗使丫頭,雖然不比那些大富大貴之家,卻也算是殷實。

    這宅子是徐昌租來的,徐謙的住房已經收拾好了,在後院的東廂,在這一方面,徐昌倒是細心,筆墨紙硯也準備了許多,另外還給徐謙騰出了一個書房,書房裡頭滿滿的書架,竟是擺滿了琳瑯滿目的書籍。

    徐謙不由汗顏,對老爺子道:“爹,這些書哪裡來的?”

    徐昌微微笑道:“前些時日,抄了個家,我託人夾帶出來的。怎麼樣,經歷司的書吏都說了,這裡頭可有不少寶貝,除了四書五經,還有不少什麼孤本,總之都是書,我便想著你要讀,終歸還是有用的。”

    徐謙大汗,對老爺子這種半文盲來說,似乎教科書、黃色書刊之間的區別多半他​​也不懂,若是弄了幾本私人極品珍藏,那可就有意思了。

    對於京師的一切,徐謙都感到滿意,而且徐家五六個堂哥也住在這裡。

    在書房裡,徐昌把門關了,點了燭火,父子二人關起門來總算有了促膝長談的機會。

    徐昌先是問徐謙,道:“鄧健那小子為何沒有來京?爹還準備給他謀個差事,怎麼,他打算跟著王公公乾一輩子?”

    徐謙將鄧健的事說了,徐昌沉默了一下,隨即道:“這樣也好,富貴險中求,靠別人是靠不住的。”

    徐謙感覺這句話倒像是老爺子給自己的暗示一樣,什麼叫靠別人靠不住,買房娶媳婦可全靠老爺子你了呀。

    徐昌看著徐謙的表情,像是猜透了徐謙的心思,皺眉道:“爹現在在錦衣衛里,看上去似乎是挺風光,不過也沒有別人想的這麼好,爹升遷太快了,又沒資歷,難免會讓人眼紅。”徐昌隨即冷笑,道:“不過也不必怕,爹好歹是摸爬滾打出來的,什麼樣的明槍暗箭沒有見過。倒是你……”徐昌鄭重其事地道:“你如今雖然中了解元,可是樹敵也是不少,有些事……”他頓了一下,突然話風一轉:“這一次到了京師,有什麼打算?”

    徐謙笑呵呵地道:“自然是等明年的會試,且先在這裡讀讀書,多走走,多看看。”

    徐昌冷笑道:“無非就是想著玩罷了,沒有出息的東西!”罵了一下,又覺得有些過火,便嘆口氣,道:“你們讀書人有句話叫樹欲靜而風不止,你的性子,單靠一個功名有什麼用?得有後台才成!”

    徐謙笑嘻嘻地道:“爹不就是我的後台?”

    徐昌氣得臉都紅了:“這是兩回事,打鐵要自身硬,我實話和你說了吧……”他正要說下去,這時外頭傳出徐寒和徐勇的聲音:“見過大人……”

    徐昌一聽,搖搖頭,道:“來了,真的來了,走,隨我去迎接陸大人吧。”

    徐謙一頭霧水,敢情老爺子早知有人會來,一回到家不和自己敘舊,專程來做說客了。

    他只得站起來,帶著徐謙出了書房,便看到院落裡,一個穿著欽賜飛魚服的老者已到了院落裡,徐寒和徐勇二人俱都拜在了這老者腳下,老者只是朝他們點點頭,漫不經心地將目光落在徐昌的身上,徐昌掛著笑容,連忙道:“陸僉事,卑下有禮。”

    陸僉事只是莞爾一笑,手虛抬起來,道:“徐百戶是自家人,不必多禮。這便是賢侄嗎?”他的目光很快就落在了徐謙的身上。

    徐謙上前行禮,道:“陸叔父好。”

    徐昌尷尬地道:“犬子無狀,還請陸大人恕罪。”

    陸僉事只是微微一笑,道:“無妨,老夫正想請賢侄說說話,賢侄若是有閒的話,我們就找個清靜的地方吧。”

    徐昌朝徐謙擠眉弄眼,示意徐謙趕快答應。

    徐謙看了這位陸僉事一眼,隨即苦笑道;“既然如此,只好請陸僉事安排。”、

    徐家的花廳裡,粗使丫頭已經送上了茶,而徐勇、徐寒等都屏退了出去,陸僉事倒是並不客氣地坐在了首位上,徐昌在陸僉事的左側,徐謙則是相陪末座,他能感覺到,這位陸僉事自始至終都在暗暗打量他。

    陸僉事咳嗽一聲,隨即道:“老夫姓陸,單名一個松字,承蒙皇上厚愛,忝為錦衣衛僉事,掌南鎮府司,賤內張氏,乃當今陛下奶母。”

    這陸松連自曝起家門來,也是如此奇怪,報出自己姓名、官職也就罷了,居然連自己老婆是皇帝奶娘都報出來。雖然這皇帝奶母的名頭很是嚇人,可徐謙畢竟不是嚇大的,此時不免在想,這位陸僉事打的到底是什麼算盤。

    陸松說過之後,隨即又微笑道:“想當年,老夫不過襲了家父一個總旗之職,三年前,在安陸不過是個小小的王府的儀衛司典杖,可是現在卻位列親軍中樞,成為這錦衣衛之中能數得上檯面的人物,為何?”

    陸松冷冷一笑,繼續道:“無非是機緣巧合,也得益於皇恩浩蕩而已,因此咱們親軍,最講究的就是皇恩,假若是得了聖寵,則一飛沖天,封侯拜將都是指日可待的事。老夫這些年回想了一些,自己要本事沒本事,要學識也沒學識,今日能到這個地步,已是十分難得,好在明白了這個道理,卻也足夠一輩子榮華富貴。”

    他絮絮叨叨地說了這麼多,倒像是在炫耀自己和皇帝的關係非同小可,可是令徐謙越來越覺得疑惑的是,他說這麼多廢話,有什麼意義?

    陸松似乎也感覺到了徐謙的疑惑,隨即莞爾一笑道:“賢侄心里肯定是在想,老夫特意跑來說這麼多胡言亂語是否不妥當,那麼不妨老夫把來意直說了吧,徐賢侄既然抵京,想來明年是打算會試的了,恰好還有一年時間,這一年的時間說多也多,說少也少,以徐賢侄的本事,想來會試不成問題,徐賢侄有沒有想過,趁著這些時間來南鎮府司公幹?南鎮府司這邊正缺一個書辦,這書辦之職對你沒有害處,平時也沒有多少事要做,只是偶爾呢,陪老夫說說話,下下棋而已,至於每月的薪俸當然不會少了,就按百戶的薪俸供給,如何?”

    徐謙終於明白老爺子方才說了那麼多,原來是希望聘請自己。

    其實讀書人在未做官之前,做別人的入幕之賓倒也沒什麼,不但能磨礪自己,而且還能掙點家用。當然,最重要的還是人脈,有人脈在,將來若是登科做了官,總會比別人更加順利一些。

    因此各省巡撫,有的是舉人爭相去投效,只不過這一次前來邀請的不是巡撫,而是錦衣衛僉事。

    徐謙忍不住問:“大人,天下讀書人這麼多,為何要請學生?”

    陸松看著他,毫不隱諱地道:“告訴你也無妨,理由也很簡單,只是因為你叫徐謙,宮中很是信重你,你進了我南鎮府司,便是我陸某人的朋友,將來你我同舟共濟,共同富貴。可要是不肯,有些東西就說不准了,你父親也在錦衣衛公幹,想來你應當明白。”

    這傢伙……還真是夠直白的。

    所謂招攬自己,無非是做個投資,把自己當成了績優股了。徐謙心裡腹誹,陸鬆的誘惑還是很大的,畢竟他的妻子是皇上的奶媽,而他的兒子便是後世聲名赫赫的錦衣衛特務頭子,現在應當也在錦衣衛中做事,和這樣的人打好關係,況且人在南鎮府司,將來誰敢招惹?雖然不至於跺跺腳讓京師震一震地皮,可是對於大多數平頭老百姓,卻有著極大的威懾。

    徐謙沉默了一下,隨即搖搖頭,只給了一個回答:“恕難從命!”

    陸松此來本來料定了徐謙會乖乖地就範,誰知這個傢伙倒好,居然拒絕得如此乾脆。

    陸松不由愕然……

    莫說是他,便是徐昌也不由愕然。

    徐謙接著道:“大人厚愛,學生愧不敢當,只是學生才疏學淺,難堪大任,還請大人恕罪。”

    陸鬆的臉色隱隱帶著幾分怒意:“怎麼,你瞧不起老夫?又或者是瞧不起南鎮府司?”

    徐謙沉默。

    陸松想不到熱臉貼了冷屁股,冷哼一聲,長身而起,道:“好,好得很。”說罷,抬腿便走。

    徐昌嚇了一跳,連忙起身去告饒,徐謙卻是拉住他,臉上帶著笑容,低聲道:“爹,這件事不必管……”

    徐昌氣得甩開徐謙的手,恨鐵不成鋼地冷哼道:“你……你可知道這位陸僉事是何等樣的人嗎?真是……你什麼時候也學了那些酸秀才,這樣的不通世故了?學壞了,學壞了……”

    徐謙卻是自信滿滿地道:“爹,我正是知道人情世故,所以才不敢答應陸僉事,哎,容我慢慢向你解釋。”

    徐昌卻是冷哼道:“我不聽,由著你吧,反正在你眼裡,我這個爹只是個擺設,什麼事都可以由著你去胡鬧。”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uuuuuuuuuu

LV:9 元老

追蹤
  • 195

    主題

  • 91908

    回文

  • 25

    粉絲

就是愛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