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士子風流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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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uuuuuuuuu 2013-6-7 08:35:5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91 829160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9 08:34
第一百四十章:帝心難測


    誰曾想到,堂堂內閣首輔竟也有鑄下大錯的時候,也有後悔不迭的一日。

    當著自家兒子,此時又是夜半三更,楊廷和壓低了口氣,娓娓道來:“大行皇帝突然駕崩,當時為父身為首輔,上有張太后支持,下有百官擁簇,擬定了當今皇上登基大寶。原本這是一件美事,可是在下頭一些人的慫恿下竟是昏了頭。大行皇帝駕崩之後,群情激奮,為父便藉著遺詔行事,勵行新政,革除了大行皇帝時所留弊政;打擊宦官秉政當權惡勢力,又遺散平虜伯江彬矯旨改建的威武營,資遣錦衣衛擅調用的各邊兵及​​其進獻的美女,取消“皇莊”、“皇店”等九個多餘的工程。除此之外,又收納宣府行宮金銀珠寶入於內庫,釋放南京大獄冤囚,最後又計擒欲擁兵反叛的奸倍將領江彬,同時將其死黨一一緝拿,分別懲辦。這些事,想必你都知道吧?”

    這些事,楊慎當然知道,臉色不禁脹紅起來,這些事蹟早已傳為美談,父親總理朝政三十七日,改革之舉,意義深遠,惡勢力遭到打擊,正派力量得以增長,人心大快,國家從危弱轉臻初治,許多都紛紛稱讚父親力挽狂瀾,使“中外倚以為安”。 ”

    這三十七天可以說是楊家榮耀的頂點,正是因為有了這個資歷,楊廷和賢相之名傳諸中外,便是六歲稚童聽到楊公二字,都不免拍手叫好。

    可是如此有利於社稷之舉,父親為何卻說鑄就了大錯?楊慎年紀雖然不小,可畢竟一生順風順水,雖有清直之名,心機卻不足以深沉,他曾喊出國朝百二十年仗義死節便在今日這句話,其實就可顯出此人性格衝動,卻不夠聰明。楊慎不由道:“父親此番義舉使天下氣象一新,有大功與朝廷,下恩惠於百姓,難道這也錯了?”

    楊廷和卻是苦笑,手指著楊慎道:“若為父致仕,你必定不能長久。”

    隨即楊廷和又慢悠悠地道:“老夫還記得,皇上進了京,步攆走了一半,卻是賭氣要回安陸,再三說不做天子,後來因為其母入宮的事又差點鬧得不可開交,你可知道是為了什麼?你真以為只是些許的名分?實話告訴你,這一切都是因為為父的這個過失,用修,陛下是猜忌到了為父,是對為父有了戒心啊。他再三如此,只是為了一步步試探為父。而這禍根便是在這件事上,你想想看,為父剷除奸佞,革除弊政,難道皇上不能嗎?”

    一番話驚醒了夢中人,楊慎便是再蠢,此時也已經明白這其中意味了。

    想想看,奸佞在朝,弊​​政叢生,新皇帝正在從湖北趕來,在這三十七天的時間裡,楊廷和把該做的事都做完了,而新皇帝怎麼辦?這種事,你楊廷和可以做,新君也可以做,為何新君未到京師,你便擅自主張?你要沽名釣譽,難道新君不用沽名釣譽?原本當今皇上在名分上就有欠缺,畢竟不是孝皇帝嫡系,作為一個外藩的藩王,他最需要的就是顯露出自己的才幹。

    想必在從湖北到京師的這一段路裡,這位新皇帝正殷殷期盼著抵達京師之後用什麼樣的手段去革除先帝弊政,用什麼手段去剷除那些奸黨,正滿懷著期望,希望藉著這些事立下自己的威信,使百官信服,使天下百姓感激涕零。

    可是當他到了京師卻是傻了眼,這位內閣首輔已經把他要做的事統統都做完了,連他娘的一口湯都沒有剩下。

    面對這種情況,新皇帝若是沒有疑慮,若是沒有戒心,那便是豬了。

    你想做什麼?你請我來,莫非是挾天子而令諸侯,是想將我當擺設?

    因此剛剛進京的時候,新皇帝便找了個藉口發了一陣脾氣,甚至還說出了要立即回安陸的氣話。

    這是楊廷和與新皇帝的第一次交鋒,在別人看來,這位新皇帝實在有點小孩子氣,為了一件小事,居然在如此隆重的場合大發雷霆,可是只有楊廷和知道,這一切都是新天子借題發揮而已。

    每每想到這裡,楊廷和就夙夜難寐,他原本以為,新皇帝不過是個孩子,不必太過謹慎,再加上有太后和百官的支持,使他一時膨脹,並沒有將這個小孩子放在眼裡,這也是他持政三十七日,一道道大快人心的詔書頒佈出去而沒有顧忌的原因。

    可越是和嘉靖相處久了,他越是意識到自己犯下了大錯,這個錯誤已經不可能再彌補了。

    此時的楊廷和,語氣平淡地說起這件事,那滿是皺紋的臉帶著幾分自嘲,他看了一眼震驚的楊慎,道:“陛下入宮之後,待為父甚恭,為父略染小疾,陛下便再三派人探視,越是如此,為父就越是覺得不安。”

    楊慎忍不住道:“父親扶危定頃,功在社稷,即周勃、韓琦殆無以過。”

    楊廷和只是嘆氣,道:“你不懂,你不懂啊,不過……”楊廷和雖然後悔,此時精神一振,忍不住道:“本來老夫也該解甲歸田,是該急流勇退了,可就這麼走,實在心有不甘,為父留在這裡,既是不忍,也是為了你的前途打算,所以……只能硬著頭皮周旋下去了。”

    他沉默了一下,又道:“浙江商家的事,你聽說了嗎?”

    楊慎不由唏噓道:“聽說了,可惜了文毅公,竟被一群不肖子孫牽連。”

    楊廷和卻沒有功夫感慨,而是慢悠悠地道:“據說此事是個叫徐謙的生員捅出來的,這個人,為父總覺得不簡單,他和宮裡似乎也有聯繫,你去查一查,看看這個徐謙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楊慎愕然道:“父親何必在意一個生員?”

    楊廷和臉色平靜地道:“風雨欲來,有的人見了風雨,便龜縮不動,遮風避雨。可是也有一種人,他或許此前籍籍無名,可是一旦有了際遇,便能興風作浪。金鱗豈是池中物,不日天書下九重。還是小心一些的好,為父已經大意了一次,從此以後,絕不容許再犯過失。”

    楊慎默然無語。

    內閣之中,隱隱的燭火使微微照亮了夜空,從窗中透出來的光線,在這昏暗的宮廷裡宛如指路明燈。

    在黑暗中,黃錦小心翼翼地打著燈籠,嘉靖天子一夜未眠,他漫無目的地帶著黃錦在宮中游走。

    他看到了內閣的燭光,突然駐足,背著手,看著內閣一動不動。

    “今夜是誰當值?”

    “回陛下,今夜是楊公當值。”

    嘉靖天子木然不動,目光幽幽,語氣平淡地道:“他年紀這麼大,真是辛苦了他。”

    這句話說得慢條斯理,與此同時,天子的目中,突然掠過了一絲冷意,這是一種徹骨的淒冷,夾雜著一種複雜的情緒。

    黃錦本來想說兩句話,正要開口,這一肚子的話卻又縮了回去,他隱隱感覺到,皇上此時的心情並不好,平靜之下掩藏著一股暴躁。

    嘉靖天子站了小片刻功夫,隨即微微一笑,旋身向宮中深處走去,黃錦連忙提著燈籠追上。

    嘉靖天子踱步道:“中旨已經發出去了嗎?”

    “已經發了,八百里加急,委託杭州造作給徐謙頒布委任。”

    “杭州造作?那個王芬?”嘉靖似乎有點印象。

    黃錦道:“是。”

    嘉靖天子抿嘴一笑:“很好。”

    很好兩個字讓黃錦摸不著頭腦,他不知陛下是說王芬很好,還是說讓王芬去頒布委任很好,不過他不敢多問,提著燈籠給嘉靖小心地照著道路。

    ………………………………………………………………………………………………………………………………

    明明是夏日,可是杭州城卻每日是大雨淅瀝瀝地下個不停,這種天氣使得街市蕭條了許多,好在明報已經深入人心,銷量不減反增,如今隱隱有突破三萬的規模。

    徐謙每日悶頭讀書,偶爾也會看報,不過今天,他實在沒心情讀書了,接近午時的時候,他氣憤地拿著今日新鮮出爐的報紙,對著徐申發了好一陣牢騷。

    “叔父,你看看,你自己來看,這成什麼體統了,良知,良知,怎麼會有這麼多的良知?不是都說請來的編撰都是理學大儒嗎?怎麼現在都致良知去了?真是豈有此理,我們是正經人家,明報也是正經報紙,怎麼這麼多歪門邪道,氣死我了,這要是讓有心人看到,天知道會怎麼說。”

    徐申一頭霧水,事實上擇稿的事不歸他管,他負責的,只是打開銷路和人事聘用,此時打開報紙,可他畢竟沒讀什麼書,字是認得,偏偏不解其意,不由凝重地道:“什麼良知?你說清楚,無故發這麼大火做什麼?”

    徐謙愣了一下,心說自己是找錯了人,只得急匆匆地道:“罷了,不和你說,叔父去忙自己的罷,我去找王先生。”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9 23:07
第一百四十一章:聖旨下


    留下目瞪口呆的徐申,徐謙去尋了王艮,狠狠地將報紙拍在王艮的案頭上,道:“王先生,這是怎麼回事?”

    王艮面帶笑容,並沒有撿起報紙來看,淡淡地道:“徐公子似乎有什麼誤會?”

    徐謙的氣勢頓時弱了下來,苦笑連連道:“日防夜防,卻還是防不住,在這報紙裡頭,你們王學的文章怎麼佔了六成之多?你是不是把其他的編撰都收買了?”

    王艮正色道:“諸位編撰都是鼎鼎大名的大儒,財帛能動他們的心嗎?他們不過是與老夫每日討教,深有感悟,因而對我王學有了興趣而已,所謂學無止境,吾當上下求索之,便是這個道理。”

    徐謙真是無言以對,心裡暗罵那些所謂的大儒沒有節操,可是事情到了這個地步,罵也沒用了,只是搖搖頭道:“罷罷罷,我不管了,你們愛鬧就鬧去吧。”

    他轉身要走,王艮卻攔住他,道:“徐公子何故如此?有話好說嘛,來,坐下說話。”

    徐謙不情不願地坐下,臉色緩和了一些,道:“其實王先生的心思,學生不是不知,只是有些時候,學生也有自己的考量,還請王先生多少顧忌一些。”

    王艮顧左右而言他道:“商家之罪形同謀逆,按理應當抄家滅族,便是有文毅公蔭庇,只怕也逃不掉了,只是過了這麼久,為何朝廷遲遲不下處分?”

    徐謙對商家的事已經沒有了興趣,他整垮商家只是為了保護自己,為叔父討個公道,現在商家已經完了,和他沒有了多少關係,不過王艮突然提到此事,倒是讓徐謙有些奇怪,忍不住道:“怎麼?王先生不只關心王學,連這種事也關心麼?”

    王艮風淡雲清地道:“知行合一,明悟道理與在現實中運用此道理是密不可分的,否則這書讀來何用?學以致用嘛。”

    他拿起自己書桌上的茶吃了一口,慢悠悠地道:“老夫以為,朝廷之所以遲遲不下旨意,最重要的還是這用人上頭。商家為禍了這麼多年,為何無人告發?每年他們的商船下水,這麼大的動靜,難道其他人都是瞎子聾子?朝廷不放心啊,可是這家遲早要抄的,宜早不宜遲,眼下朝廷只有兩個辦法,一個是下旨從京師派出欽差,另一個就是讓浙江官員就地差辦,若是派人從京師來,時間上只怕不夠,況且欽差到了這裡,兩眼一抹黑,最後還是要依賴本地官員。可是讓本地官員處置,朝廷未必放心。”

    徐謙聽他高談闊論,忍不住道:“說了這麼多,先生的目的是什麼?”

    “隨意閒聊而已,徐小友為何對老夫總是提防,似乎老夫的一言一行都帶有目的似的?”王艮含笑,繼續道:“不過這件事還真和你有關係,當今皇上聖明,豈會不知這裡頭的貓膩?他既不放心,那麼就必定要委派人巡查,只是在這浙江實在沒有信得過的人,倒是徐公子深得聖眷,很對陛下的胃口。”

    徐謙不由道:“這個你也知道?”

    王艮正色道:“若連這個都不知道,老夫的這些年算是活到狗的身上了,你一介生員也敢辦報,便是尋常官員,誰敢給你支持?你這明報背後若無宮中支持,只怕早已以蠱惑人心、妖言惑眾的罪名查抄了。”

    徐謙皺眉道:“你的意思是說,到時可能會有聖命,讓我來查抄商家?”

    王艮搖頭道:“是巡查,而非查抄,你一個生員並無一兵一卒,拿什麼查抄?不過老夫倒是能幫襯一二。”

    徐謙忍不住問:“幫襯什麼?”隨即又覺得王艮說了這麼多,定是有什麼陰謀,於是打了個哈哈道:“你說了這麼多,無非就是希望我求你罷了,不過我現在最緊要的是讀書,至於那什麼查抄商家和我沒什麼關係,我無官無職,朝廷怎麼會尋到我的頭上?王先生,奉勸你還是像我一樣踏踏實實做人的好,不要老是想一些莫名其妙的事,好啦,好啦,不和你說了,告辭!”

    王艮笑了笑,道:“那就拭目以待罷。”

    到了下午,王公公卻是來了,這一次和以往不同,最近幾次過來,王公公都是憂心重重,今日那張憂國憂民的臉倒是緩和了一些,不過神色還是很緊張。

    “徐公子,我們進裡頭說話。”

    王公公朝徐謙努努嘴,隨即尋了個安靜的地方,王公公正色道:“徐謙,有中旨。”

    徐謙愣了一下,道:“莫非宮裡的處置下來了?”

    王公公點點頭,不過這裡沒有外人,王公公也沒有虛禮客套,直接將中旨送到徐謙的跟前,道:“你自己看吧。”

    徐謙取了中旨大致看了一眼,不由鬆了口氣,雖然他知道宮裡必定不會降罪,可是在結果沒有揭曉之前,心裡終究還是有幾分不安,現在宮裡既然沒有追究,他的心情也不由輕快起來。

    只是……

    徐謙向王公公問道:“浙江七府巡查倭寇事大使是什麼?”

    王公公道:“這是宮裡欽命你辦差,既是巡查倭寇事,自然是凡與倭寇有牽涉的,都可以管一管。”

    徐謙又問:“這又是幾品官?我聽說過八府巡按,卻從來未聽說過這個。”

    王公公瞪了他一眼,道:“你又沒有登科,又非武職,自然是無品無級。”

    徐謙不由咋舌,心裡說這官職名字越牛氣哄哄,反而越沒有前途,文官的頂峰是內閣,內閣大臣只稱為學士,低調得很,至於這什麼浙江七府巡查倭寇事大使,裡頭又是七府又是巡查又是大使的,聽上去嚇人,原來竟是還沒有入流,只算兼職。

    他不由苦笑,道:“王公公,學生現在應當以學業為重,天降大任,學生只怕擔負不起。”

    徐謙可不是傻子,這是吃力不討好的事,況且再過一個月,鄉試就要開考,自己有這精神,還不如老老實實走自己的仕途,做自己的官去。何必做這種得罪人的事,真要把人得罪死了,人家不和自己拼命嗎?

    看來這宮裡不靠譜的人太多,居然妄想叫自己一個小小生員去管這麼大的事,還是早早脫身為妙。

    本心上,王公公也是不希望徐謙任這什麼七府巡查倭寇事大使,可問題在於,現在中旨已下,徐謙要是掉鍊子,他的臉上也不好看,於是虎著臉道:“是國家大事要緊,還是你的學業要緊?”

    這句話問得很有水平,徐謙要是識相,必定會心生慚愧,少不得說一句自己錯了。可是徐謙沉吟了一下,打了會兒小算盤,隨即便苦笑:“我算來算去,好像還是學業更要緊,修身養性齊家治國平天下,還是一步步來好。”

    王公公覺得已經說不通了,便道:“這對你有好處,這是陛下信重你,才委以你重任,你若是做得好,將來少不得飛黃騰達。況且,你現在是生員就已委任官職,將來登科做了官,資歷豈是尋常人可比嗎?好好做吧,不可再扭扭捏捏,所謂富貴險中求,現在在你跟前就是一樁大富貴,你只要把握住,將來勢必前程不可限量。”

    徐謙心知這時候不答應是不成了,呵呵一笑道:“方才只是說笑而已,為君分憂是讀書人的本份,莫說是現在去送死,便是下油鍋,我也不眨眼睛,王公公,你記著,要把這句話帶回宮裡去。還有,要告訴宮裡,陛下開了金口,徐某人死無所懼。”

    王公公皺眉道:“徐老弟,好話自然會給你說,你別裝了,和咱家裝有什麼用,有這功夫,還是想想該怎麼辦罷。”

    徐謙只得無語,心裡想,這就是為什麼太監總是混得好的原因,他娘的,我在這裡說再多動聽的話,人家也聽不到,這忠心就是你說爛了舌頭,人家也沒有感覺,太監靠嘴巴混飯,像我這樣的,只能靠拼命去喝湯了。

    他想了想,便問王公公:“我既是欽差,那宮裡可調撥了屬官給我嗎?就算沒有屬官,親兵總該有吧?”

    王公公搖頭道:“動靜不宜過大,你若是要用人,自管找咱家便是。”

    徐謙道:“公公有多少人手。”

    王公公道:“鄧健如何?”

    我x!

    徐謙無語,心說你把鄧健當成八千精卒了,難道讓我帶著一個鄧健去和浙江的文武官員們做對?

    王公公撫慰他道:“你不必怕,萬事開頭難,只有一個鄧健,確實是勢單力薄了一些,可是你一向足智多謀,想必不會吃虧,況且眼下只是暗查,你只要小心一些,悄悄行事,你在暗,他們在明,且不說能不能立功,至少性命還能保住的。”

    徐謙苦笑道:“王公公,我感覺你在糊弄我!”

    王公公頓時怒了,尖叫道:“你這榆木腦袋,咱家不和你多言了,總之聖旨你也接了,你自己看著辦罷。”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9 23:08
第一百四十二章:建功立業只在今日


    萬事開頭難,徐謙搖身一變成了那個七府什麼什麼,反正官名他自己有時候也記不起,但也不得不打起精神來。

    問題就在於,怎麼查出在查抄的過程之中出現貪贓枉法的事,宮裡給他這個重任,徐謙隱隱能猜測到,嘉靖皇帝很不高興。

    當今皇帝本來就是眼裡容不得沙子的主兒,一個這樣的人,最恨的就是別人佔他的便宜。你說他心胸狹隘也好,說他刻薄寡恩也罷,但是有一點,徐謙卻是知道——皇帝想鬧出點大動靜。

    京師的局面幾乎是一面倒,幾乎文武百官都站在了內閣的一邊,一有風吹草動,無數的奏書就旗幟鮮明地表明自己的立場,甚至有一些給事中居然都膽敢上書對皇帝指手畫腳,從邸報中,徐謙大致猜測了一下京師裡的時局,幾乎已經可以肯定,這位剛剛繼承大統的天子被人壓得透不過氣來。

    杭州的局勢如今已經萬眾矚目,牽一發而動全身,皇帝是希望在這裡找到突破口,狠狠收拾一些人,而自己很不幸,偏偏給這個皇帝當了槍使。

    “這是機遇也是挑戰啊,只要做得好,將來必定一飛沖天,男兒大丈夫,豈可默默無聞?若不能有聲有色,這一輩子算是白活了。”這自然不是徐謙自己安慰自己的,他有一顆強大的心,雖然明知前途凶險,可是很快又能沒心沒肺起來。他說出這翻話,卻是鄧健鼓起。

    鄧健一副苦瓜臉,道:“這算什麼有聲有色,你真當我是白痴嗎?這個差事是要命的,你沒聽說過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嗎?徐兄弟,你現在是要殺浙江省內大小數十個文武官員的父母,人家肯罷休嗎?”

    “沒出息!”徐謙痛心疾首地呵斥他,雖然在不久前,王公公也是對他百般忽悠和痛心疾首的呵斥,現在徐謙忽悠鄧健,就像傳銷一樣,上線騙下線,下線騙鄧健這種傻瓜。徐謙繼續道:“你就是目光短淺,難道你想一輩子給王公公做狗腿子?鄧兄弟,沒前途的,跟著我建功立業,將來遲早封侯拜相!”

    鄧健道:“我就喜歡做狗腿子,你奈我何?”

    徐謙見這傢伙不上道,便學王公公一樣惡狠狠地道:“你這榆木腦袋,我不和你多說了,反正我現在是七府巡查倭寇事大使,你是七府巡查倭寇事大使身前帶刀親衛,事情就這麼定了,從現在開始,王公公府上,你也不必去了,給我乖乖地跟著我,我有肉,你就有湯!”

    鄧健苦著臉,道:“我怎麼攤上你這麼個兄弟。”

    徐謙沉吟了片刻,道:“我聽說,朝廷也有一份旨意,到了浙江巡撫那邊,說是由巡撫主持這一次查抄,不過浙江巡撫一向是個奉行無為的人,說得難聽一些,這巡撫早就听到了風聲,既不想得罪內閣,又怕得罪宮中,以他的性子,斷然不會親力親為,依我看,這件事最後還是要交給下頭的官吏來操辦。”

    徐謙慢悠悠地道:“提刑司是肯定有份的,他們主持刑名,查抄的事少不了他們,還有總兵衙門那邊,應當也有一份,這是形同謀反的大案子,少不得要抽調兵丁拱衛,布政司……”徐謙嘆了口氣,道:“這位布政大人在浙江官場上一呼百應,主持大局的事少不了他,這三個衙門想必都需要直接參與查抄,至於其他的大小官吏,多半也會有封口費。”

    想到這麼多重要衙門,徐謙便感到一陣頭痛,好在他的身份還沒有洩漏出來,要是別人知道他身上有一份旨意,多半這日子就不太好過了。

    徐謙足足謀劃了一天,也沒有什麼頭緒,猛地想起那王艮和自己說過的一番話,便忍不住穿著蓑衣冒雨跑到報館,報館裡頭,王艮正在和幾個大儒論道,見了徐謙來,竟好像猜到了徐謙的目的,起身離席而出,把徐謙請到了自己的辦公房裡,笑吟吟地看著徐謙道:“怎麼?徐公子又有什麼事要交代嗎?”

    徐謙故意裝作漫不經心,怕被王艮看穿自己的心事,慢悠悠地道:“交代談不上,你是長,我是幼,這樣的字眼以後休要再提了,王先生,我想明日去餘姚見我恩師。”

    他故意旁敲側擊,打著馬虎眼。其實他心裡知道,他那恩師是幫不上什麼忙的,畢竟已經致了仕。謝家雖然有足夠的人脈,只是一旦恩師出了面,事情可能更會復雜,畢竟恩師是萬眾矚目的人物,一舉一動都逃不過別人的眼睛。

    “哦?”王艮好整以暇地問:“敢問徐公子何故要去餘姚?莫非是想登門造訪謝學士,請教八股文章嗎?”

    徐謙搖頭道:“這倒不是,我和恩師一直都有書信往來,平時都用書信來討教。去餘姚,是遇到了一件煩心事。”

    王艮哦了一聲,竟然不追問下去,道:“那就恭祝徐公子一路順風。”

    徐謙一時上火,忍不住問道:“你為何不問我去餘姚做什麼?”

    王艮臉色平靜,道:“無非就是查抄商家的事罷了,想必聖旨已經到了吧?”

    徐謙打起精神,心裡說原來他早就知道,故意逗我來玩呢,徐謙正色道:“正是。”

    王艮嘆口氣,道:“這件事固然說明宮中對徐公子信重有加,可是對徐公子來說又是困難重重、危險萬分。若我是徐公子,想必也該憂心忡忡了。”

    王艮目光幽幽地看向徐謙,道:“只是徐公子有打算嗎?”

    徐謙點頭:“自然會有打算。”

    王艮微笑道:“若是徐公子信任老夫,不妨說出來給老夫聽聽。”

    徐謙道:“其實很簡單,先攻其一點,而後將此人的罪名公諸於世,以此來震懾他的同夥。”

    王艮不置可否,道:“徐公子既然有信心,又登門造訪,那麼請問徐公子需要什麼?”

    徐謙臉色冷靜地道:“我需要消息,需要耳目。”

    王艮微微一笑:“這個容易,只要查抄開始,三日之內,老夫就能給找些消息來,可問題就在於,徐公子能給老夫什麼?”

    徐謙不由苦笑,道:“王先生,我是來跟你談感情的,你何必跟我談生意?”

    王艮不為所動,道:“感情是感情,生意又是生意,老夫不是腐儒,不是那種隨意被你糊弄的人。”

    徐謙只得道:“那麼王先生需要什麼?”

    王艮恬然一笑,慢悠悠地道:“我這裡有一本書,徐公子若是能倒背如流,你我就互不相欠了。”

    他取出了一部書來,徐謙接過,上頭寫著《傳習錄》三字,看這書名,徐謙一下子恍然大悟,這所謂傳習錄,其實和論語一樣,只是前者是記錄孔聖人生前的言行,《傳習錄》是記錄王陽明的生平言行而已,這王先生真是不把自己的腦袋洗成白癡不罷休,想著法的給自己洗腦。

    不過眼下也只能如此了,徐謙將這本《傳習錄》收起,道:“好,我答應你,你我就一言為定了,這件事若是辦成,到時我上書宮中,少不了你的功勞。”

    王艮卻是搖頭道:“這就不必了,功勞二字在我眼中不過是過眼煙雲。”

    徐謙搖搖頭,心說這傢伙不但愛洗別人的腦子,連自己的腦子都被洗傻了,跟這種人呆在一起,將來要是連自己都淡泊名利了該怎麼辦?我爹若是知道,非要拿鞭子抽死我不可。

    ……………………………………………………………………………………………………………………

    查抄的旨意下來,正如徐謙所料,浙江巡撫衙門一點動靜都沒有,其他各司見狀,自然忍不住去見這位巡撫大人,說是時間緊迫,切不可繼續拖延,還請巡撫大人早拿主意。

    這位巡撫大人顯然對查抄的事抱有疑慮,既希望潔身自好,又不願牽涉太多以致得罪了同僚,於是乎,巡撫大人病了。

    既然巡撫大人稱病,布政使汪名傳也不客氣,立即會同各司開赴淳安,親自督促查抄工作。

    浙江這些年來很少發生大事,像商家這樣的大世家被查抄的,可謂鳳毛麟角,這也難怪上到朝廷下到地方官員都如此關注,朝廷關注這件事,是希望能夠做到殺雞儆猴,地方豪強已經越來越目中無人,擺出這個嚴厲的姿態可以讓其他人消停一些。

    而地方官員不同,無論怎麼說,商家都是大戶,而且是浙江最頂尖的那種,數代積攢的財富無人能夠估算得出,再加上常年做這殺頭買賣,只要稍微從中分一杯羹,只怕這一輩子也衣食無憂了。大明朝的俸祿低,老爺也是人嘛,也要人情往來,也有兒子孫子,現在自己是登科做了官,可是誰能保證自己的兒子孫子將來也能高中?所以多積攢一些財富傳諸子孫也不是什麼壞事。

    當然,也有一些人​​有其他的考量,商家和本地官場牽涉確實太多,怕就怕查抄出一些不該查抄的東西來;只有親力親為,才能安心。否則突然搜出一本記錄了清客送禮的賬本來,還讓不讓別人活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10 21:01
第一百四十三章:良善可欺的軍頭


    淳安那邊驟然熱鬧起來,各個衙門似乎都恨不得攙上一腳,最慘的莫過於淳安縣令,平時無人關注,也沒有人過問過,好端端的在淳安待著,突然一下子來了許多人,把商家圍了喊打喊殺,差點沒把他嚇死,現在又是省裡、府裡、科道的官員一個個下來,哪個都得好好伺候,一個不好,說不定就要衝撞上官。

    明報趁著這個機會,自然把商家的事好好地渲染了一番,什麼勾結倭寇,什麼蓄養武士,私自下海經商,以至於商家的事持續發酵,一時半刻也冷卻不下來。

    徐謙覺得自己在坐以待斃,明明是七府大使,可是他娘的手裡要什麼沒有什麼,所謂的查探幾乎都是靠等,這種被動的感覺讓他很不是滋味。讀書是沒心情了,只得自娛自樂,每日鼓勵鄧健說一些等到時機一到定要奮發有為的話。

    鄧健每日唉聲嘆息,見了徐謙就躲,王公公那回不去,關起門來,這徐謙又隔三差五來敲​​門,實在無處可逃,只恨不得給徐謙磕頭,叫一聲好漢饒命。

    到了三天多的功夫,王艮倒是沒有失信,特地尋上徐謙,道:“有音訊了。”

    這位心學的大儒笑吟吟地看著徐謙,隨即道:“出去邊走邊說?”

    徐謙道:“隔牆都有耳,更何況是上街?還是請先生現在就賜告吧。”

    王艮頜首點頭,朝徐謙道:“老夫有個門生在浙江漕府衙門裡做事,他聽說本地漕運都司周凱昨日收到了一筆來路不明的銀子,這些銀子怕是淳安送去的。”

    徐謙表示不信,道:“查抄的事和漕運衙門有什麼相干,怎麼連這漕運都司也有一份?”

    在京師、南京以及山東、浙江等地,朝廷專設了漕府衙門,由漕運總兵官統領,為了保證漕運的安全,下設漕軍、差役十數万人,這些人不屬於地方官管轄,與地方的瓜葛並不深,按理說,這專管漕運的都司怎麼也不可能和查抄商家的事有關,都說見者有份,可這八竿子打不著的也有份?

    王艮微微一笑,道:“漕運和查抄關係匪淺,你不知內情,自然不知,我只問你,上下其手的官員撈足了好處,這些銀子,難道他們搬到衙署裡去?”

    徐謙搖頭道:“鐵打的衙門流水的官,有的人若是貪占得多,只怕官衙後院也擺放不下。”

    “是了。”王艮微微一笑道:“那就勢必要運回老家去,老夫再問你,要運回老家,這沿途這麼多關卡,若是走陸路的話,誰肯放心?”

    徐謙皺眉,不由暗暗點頭,若是有人貪墨了兩三萬兩銀子,這便是幾千斤的東西,這還不包括各種古玩字畫,幾個大車只怕也裝不下,況且沿途押運的人也未必放心,除非……

    徐謙明白了,道:“你是說,這些人必定要走漕運的路子?”

    王艮呵呵一笑道:“漕運這邊的路子只要打通,沿途不必受關卡刁難,既輕便又節省氣力,所以漕運必定有一份好處。”

    徐謙不由苦笑:“這位週都司收了銀子的事證據確鑿嗎?”

    王艮看著他:“你要如何確鑿?”

    徐謙道:“至少也該有人證。”

    王艮嘆口氣:“人證是有,只是人家未必肯站出來。”

    徐謙追問:“可若是周都司倒台了呢,這個人肯站出來嗎?”

    “這個……”王艮猶豫了一下,隨即反問道:“你到底打什麼主意?”

    徐謙嘆了口氣,道:“我名義上雖是巡查倭寇事,可是手無一兵一卒,除非……”話說到一半,他又乖乖把嘴閉上,道:“王先生且等我消息罷。”

    送走了王艮,徐謙深吸一口氣,他的心跳不禁有些加速,良久才平復自己的心情,隨即便往鄧健的房裡衝去。

    “鄧兄弟,大好前程就在眼前,快隨我去建功立業!”

    鄧健不情不願地出來,表情悲催地看著徐謙,道:“我清早起來眼皮子老跳,感覺自己要命不久矣。”

    徐謙手裡拿著一把扇子,用扇子去敲鄧健的腦門,道:“烏鴉嘴,快收拾一下吧。”

    鄧健有些不放心,問道:“去哪裡?”

    徐謙道:“漕運衙門!”

    鄧健忍不住咋舌。

    漕運衙門不是一般的衙門,應當說是個軍營,徵糧和運輸糧食的工作一般都是由各府和各縣的官員負責,而漕運衙門只管護衛,朝廷專設了漕軍,以保護漕運的安全。

    所以徐謙說去漕運衙門,讓鄧健更感覺生死未卜,只是眼下騎虎難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二人出了門,雇了一輛馬車,徐謙坐在車裡不動,鄧健坐在一邊故意挑開車簾看外面的風景。

    徐謙道:“等到了衙門裡頭,你一切聽我吩咐,明白嗎?還有,你的刀要隨時掛在腰上,這一次我們去,稍有疏忽,只怕真回不來了。”

    聽徐謙說得嚴重,鄧健忍不住叫道:“既然如此,那你還去?”

    徐謙臉色冷靜,道:“有些事你不能不去做,既然要做,自然要做到最好,鄧兄弟,就算是火坑,那也是我陪著你一起去跳,你怕個什麼?”

    鄧健口裡喃喃道:“交友不慎哪……”

    徐謙便懶得理他了,瞇起眼來假寐。

    ………………………………………………………………………………………………………………

    漕府衙門,坐落於杭州以東十幾里處,靠著運河,依著河水設立,整個運河,設有各營漕軍,淡淡杭州附近,總計有漕營三座,人數在兩千餘人上下。

    而這裡,便是整個浙江漕運的中樞,無數的糧草從浙江各地運輸至附近的大糧倉,再有無數漕船停泊於各處碼頭,統統向衙門報備之後,再由這裡的官吏進行調配。

    這個衙門如造作局一樣,都是**於本地官場體系之外,直接受漕運總兵官轄制,因此杭州漕運都司日子過得不錯,平日里夾帶一點東西運到京師去販賣,再從京師轉一些貨物到江南來,每年的油水都是不少。再加上所轄漕軍又可以吃些空餉,還有碼頭處各個會門的孝敬,不說十萬雪花銀,卻也是整個浙江最頂尖的肥缺了。

    漕運都司周凱是武人出身,生得頗為魁梧,不過這幾年在任上有些掏空了身體,臉色顯得併不是很好,今日他在衙中坐堂,正回味著昨夜尋歡作樂的事兒,不妨有個幕僚進來,低聲道:“大人,淳安那邊又來人了。”

    周凱冷笑,不由道:“怎麼?昨天來了一趟,今日又來?他們到底想做什麼?”

    幕僚壓低聲音道:“只是想問漕船的事,這一次要運出去的貨物實在不少,那邊的人有點不放心。”

    周凱瞇著眼,眸中掠過了一絲貪婪,很是可惜地道:“這些人真是厲害,別看我這都司是肥差,可是一年不知要倒騰多少次才能有點蠅頭小利呢,他們倒是好,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哎……”

    嘆了口氣,周凱冷冷一笑:“你去告訴他們,漕船不是輕易能調用的,沒這麼容易,得容本官想想辦法。”

    幕僚愕然了一下,看了周凱一眼,驟然明白了,這位都司大人收了銀子又打起官腔,多半是覺得自己的好處太少,想再爭取一些,幕僚笑了笑,道:“好,學生這就去回話。”

    “回來!”周凱面帶微笑,道:“且不要急著走,你得申明一下厲害關係,我不過是漕運都司,屁大的官兒,幫他們這個忙,上下需要打點的地方多著呢,這一點必須和他們說清楚,不說清楚,他們還以為本官是土匪強盜。本官做人做事一向是厚道的,誠實守信,一諾千金。只是有些事不是想當然的,不是本官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吃漕運這口飯的弟兄這麼多,總不能飽了本官一個,餓死人家全家吧?人哪,要行善積德,得多為別人想一想,否則這還是人嗎?這是畜生!”

    “大人高論!”這幕僚連忙稱讚幾句。

    周凱似乎也滿足了,便道:“你去吧,記著要申明厲害。”

    打發走了這幕僚,周凱心情又愉悅起來,喃喃地哼起了曲兒,誰知這位幕僚剛走,卻又有個差役來,道:“大人,外頭有個生員,說是要求見大人。”

    “生員?”周凱踟躇了一下,道:“哪裡來的狗屁生員?”

    “說是姓徐,叫徐謙。”

    “徐謙……”這一下子,周凱打起了精神,這個人他聽說過,聞名已久,商家的事就是這人鬧出來的,怎麼?這人跑來做什麼?

    不過……一個生員,自己似乎也沒必要搭理,更不想和這種人打交道,周凱冷冷一笑道:“告訴他,本官沒興致見他,讓他從哪裡來,回哪裡去! ”

    那差役應承一聲,連忙出去,過不了多久卻又回來了,這一下子周凱火了,怒道:“怎麼,他不肯走?真是豈有此理,他是看準了本官良善可欺嗎?”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10 21:01
第一百四十四章:好說,好說,一切好說


    “回大人的話,那姓徐的,說是有宮中密旨。”門房小心翼翼地道。

    這一下子,周凱變得審慎起來,托著下巴,臉色陰沉,慢悠悠地道:“密旨,什麼密旨?他一個生員怎麼會有密旨?罷罷罷,出去看看吧。”

    周凱站起來,對於宮中密旨倒是不敢大意,帶著屬官人等一併到了中門,遠遠看到徐謙和鄧健二人在門口等待。

    周凱上前,斜眼看了徐謙和鄧健一眼,不動聲色地問:“是誰說有密旨?”

    徐謙板著個臉,還真有幾分欽差的樣子,他負著手道:“哪個是漕運都司周凱?”

    周凱驚疑不定地看著徐謙,心裡忍不住想,此人莫非真是欽差?既是欽差,所辦的差又是什麼事?是了,現在商家那邊在抄家,想來和抄家的事有關,莫非……

    周凱心裡有些不安了,這事兒他或多或少有份,欽差找上門來,莫不是要治罪的?

    他咳​​嗽一聲,道:“本官便是。”

    誰知徐謙卻是朝他笑了笑,道:“大人,學生有禮。”

    這彬彬有禮的態度,驟然讓周凱一時摸不透了,上下打量他,道:“你是何人?”

    徐謙道:“學生徐謙,大人能藉一步說話嗎?”

    周凱遲疑了一下,看了左右的屬官一眼,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徐謙進了後院的花廳,這花廳裡只有徐謙和周凱二人,周凱心裡有點七上八下,弄不清到底是怎麼回事,眼睛盯著徐謙,就等徐謙接下來的話。

    徐謙卻也打量他,最後,他的目光落在了靠牆懸掛的一柄寶劍上。

    徐謙走到牆下,背著手道:“大人,這柄劍怕是古物,價值不菲。”

    周凱忍不住道:“你的密旨在哪裡?你我不妨明言吧。”

    徐謙嘆了口氣,從自己的腰間拿出自己的劍來,道:“可是論起價值,大人的這柄劍連學生的邊兒都沾不到,大人可知道這是什麼劍?”

    徐謙唰的一聲抽出御劍,劍光一閃,閃閃生輝的劍身便展現在周凱的面前。

    周凱常年管理漕運,不知多少貢品自他的手裡轉運入宮,自然也是識貨之人,口裡叫了一聲:“好劍。”又見這劍身有盤龍紋理,雙眉皺起來,道:“這是御劍?早就听聞你曾佩有御劍,今日一見,果然非同凡響。”

    徐謙的臉色卻是拉了下來,手拿寶劍,正對著周凱,凜然道:“周凱,你可知罪!”

    原本周凱對徐謙並無防備,在他眼裡,姓徐的不過是個小小生員,誰知這傢伙拔劍,周凱還當這姓徐的是在炫耀,可是等到徐謙的劍鋒抵住了他的胸口,周凱先是一呆,隨即道:“你大膽,我是朝廷命官!”

    他口裡雖然硬氣,身子卻是絲毫不敢動彈。

    徐謙卻是朝他冷笑:“是嗎?我奉皇上之命徹查商家查抄之事,你身為朝廷命官,收受了不少好處吧,你信不信我這御劍便是今日取了你的性命,不但不會有任何懲處,反而會得到褒獎?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收受賄賂,貪贓枉法,將這漕運衙門當作了你自家的後院,單單這一條,你這烏紗也保不住了!”

    周凱倒是並不害怕,冷笑道:“你說你負有欽命,可有聖旨?”

    徐謙冷冷地看著他,突然笑了:“周大人是在說笑嗎?我若沒有聖旨,吃飽了撐著來找你晦氣?”

    這句話是沒錯的,周凱的臉色很不好看,道:“你待如何?”

    徐謙竟是將劍收了起來,朝周凱道:“無非是給你兩條路走,一條是你現在殺人滅口,可是要知道,殺死欽差等同謀逆,想來你也不會蠢到這個地步。至於這第二條路,便是將功贖罪,從前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甚至事成之後還有好處,只是從現在開始你受我節制,到時我自上書朝廷,為你報功! ”

    周凱卻是有些不肯,道:“你就算有聖旨,卻也不能節制漕運衙門,你將聖旨拿出來。”

    周凱深諳官場之道,心裡想,就算這徐謙有聖旨,聖旨之中也必定只是讓他巡按而已,絕不可能讓他節制各方,欽差巡撫和欽差巡按、巡查或許只是一字之差,裡頭的意義可能就是翻天覆地了。

    徐謙微微一笑,道:“週都司似乎是不信,就算聖旨沒有節制你漕運衙門的職權,可是這把御劍夠不夠份量?我既然有御劍,就可就地斬殺你這種貪官墨吏,你信不信?再者,我既然奉命巡查,自然就有專奏之權,你做的事,真以為別人不知道?你是漕運都司,就算現在沒有劣跡,這些年來犯下的事怕是不少吧?我最後給你一次機會罷,你是抗命不尊還是隨我去立一件大功。”

    周凱的眼珠子轉動,他原本以為徐謙是個小孩子,可以隨便糊弄,可是這傢伙字字都說到了他的心坎裡,他別的不怕,就是經不起查。徐謙的事,他是聽說過的,徐謙說自己和宮裡有關係,又拿出了御劍來,聖旨定然是有的,可問題就在於,這個小子做的事太不地道,查這個案子要牽涉進多少人?真是瘋了,自己陪著他瘋,往後還怎麼在官場混下去?

    他朝徐謙嘻嘻一笑,道:“徐公子,早聞你深受宮中聖眷,哈哈,說句實在話,本官是慕名久矣。”他隨即痛心疾首地道:“不過嘛,有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做人……要留有分寸和余地,要誠實善良,像你這樣查人家貪墨,豈不是要害人一輩子?你想想看,哪位大人不是拖家帶口,上有老,下有小的,徐公子於心何忍?”

    他這歪理出來,居然還振振有詞。

    徐謙奇怪地看著他,道:“好吧,那我就厚道一點,我就不害他們一輩子了,宮裡現在需要有個人來背黑鍋,我看周都司挺合適,想來週都司上沒有老下沒有小,是不是?”

    周凱捏起拳頭,道:“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好心勸你從善,你竟是威脅起我來了。老子也是屍山血海裡爬出來的,當年在宣府的時候也是殺過來的,會怕你一個生員?”

    他越是激​​動,徐謙越是看出他的心虛,便嘆口氣道:“大人,我實話告訴你,我之所以尋上你,是因為你牽涉不深,有人是罪無可赦,有人卻情有可原,大人便是後者,宮裡那邊已經透出了風聲,這一次定要狠狠收拾一批人來,大人不會不曉得這其中的厲害吧?你只要好好跟我做,到時會少了你的功勞嗎?”

    他隨即板起臉,繼續來:“你給我個準話吧,若是不肯,你我在這個屋子裡不是你死便是我活,你殺了我,到時候朝廷追究,商家便是你的下場,可我要殺了你,到時至多也就是一個擅作主張罷了。”

    徐謙已經不給周凱任何機會了,將御劍握在手裡,朝他冷冷地笑。

    周凱嘆了口氣,最後咬牙切齒地道:“老子屍山血海裡爬出來的人,竟是受你一個小小生員威脅,罷罷罷,你要如何就如何。”

    徐謙心中大石落定,隨即擺出威嚴來,道:“從現在開始,漕運衙門上下受我節制,週都司,衙門裡可有我住的地方嗎?”

    周凱道:“後院有個柴房可以收拾一下……”

    徐謙瞪著他,讓他說不下去,周凱只得道:“罷了,後院東廂是我的書房,你便去那裡住下也無妨。只是本官雖是武人出身,卻一向好讀書,所謂讀書走萬卷……”

    徐謙冷冷地道:“你錯了,是讀萬卷書行萬里路,不過我也懶得理你,是了,近來是不是有人來尋過你,要藉用漕運夾帶一些私貨?”

    周凱被徐謙揭穿,居然老臉不紅,道:“是有人夾帶一點東西,不過話說回來,夾帶點東西也沒什麼,大人們公務之餘總也有私情往來不是?”

    徐謙正色道:“你先讓人立即去淳安一趟,貼出告示,就說本官浙江七府巡查倭寇事大使奉欽命巡查一方,從現在起,商家的賬簿和諸多生意都必須上報上來,查抄的文檔也必須呈報,各衙門都不可擅作主張。”

    周凱道:“好,好,好,這個好說。”他心裡不免想,還以為你是什麼了不起的欽差,原來只是所謂的巡查大使,和巡按一樣,都是不入流的東西。此後又不免生​​出輕視,這個小子果然是天真,以為貼一張文告,人家就會就範?真是愚不可及,也不看看對方是什麼來頭。現在先順著他,看他怎麼倒霉。

    徐謙又道:“還有一件事,你收受的那些銀子必須上繳,還要呈報到巡撫衙門,這些銀子是誰送的,讓你做什麼,你都要交代清楚。”

    周凱這一下坐不住了,道:“徐公子,皇上還不差餓兵呢。”

    徐謙正色道:“你放心,到時會有你的好處便是,這些銀子遲早還是要賞給你的。”

    周凱心裡咕噥,忍不住腹誹,老子算是倒了黴,碰到這麼個不諳世事的東西,不過眼下也只能硬著頭皮答應,皮笑肉不笑地道:“好說,好說。”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11 12:37
第一百四十五章:驚天動地


    明報的最新文章火熱出爐,這一次話鋒一轉,主版的文章談的卻是抄沒商家之事。

    一下子,一個抄家便引起了許多人的議論。

    其實抄家不足以讓人驚駭,真正讓人驚駭的是文章裡所說的官吏上下其手,貪瀆成風,本應充實內庫的贓物盡皆流落私人。

    這句話很嚴重,幾乎是把浙江大多數官吏都罵了一遍,說是這些人趁著抄家之際彈冠相慶,大肆貪瀆。

    士林清議頓時變得一發不可收拾了。這種事本來就是敏感,更重要的是還堂而皇之地道出來,以往的時候,這種私底下的話題是不可能拿出來明說的,就算是一時激憤,一些個讀書人也只是指名道姓,找一個人罵而已,而這一次罵的範圍之廣可謂空前絕後,而且影響之大也絕不是以往可以比擬的。

    報紙既然都已經說了,本地士人自然也就不客氣,一時之間流言四起,有說某位大人貪佔了紋銀數万,又有說商家有一幅價值千金的名畫不見踪影,以至於一些名士也不得不站出來大聲痛斥。

    其實是人都知道,這背後一定是有有心人慫恿,而其他的世家大族,心裡也不免有些心虛,有了商家的前車之鑑,誰知道這些官兒會不會抄家抄上了癮頭,下次尋個罪由再來一次這種把戲?

    事情鬧得很大,以至於巡撫衙門那邊也不得不認真對待起來。

    浙江巡撫趙文斯乃是庶吉士出身,身份清貴,此後在都察院任職,新近才調至浙江,以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而巡撫浙江,這位趙大人年不過四旬,前程大有可為,到了浙江之後,一直在主持松江的河堤修葺,趙大人畢竟是清流官,浙江對他來說不過是客居之地而已,先弄到政績,再熬熬資歷,差不多就可以回京去了,將來便是入閣拜相也不是沒有機會。

    所以像他這種人絕對是不會拿一些不該拿的銀子,畢竟和錦繡的前程相比,幾萬兩紋銀實在不值一提。

    可是趙文斯也知道,他前程遠大,自然不用去做撿了芝麻丟了西瓜的事,可若是擋了別人的財路,難免樹敵。浙江本省的這些地頭蛇,誰也不是省油的燈,人家多多少少都和京師有一些關係,因此他思慮再三之後便病倒了。 、

    '病'了許多天,結果出了這麼個事,把他一下子嚇得清醒過來,浙江畢竟是他管轄範圍,現在鬧得滿城風雨,他現在就算是想不管也不成了,否則一個昏聵的評價是少不了的,再加上漕運衙門那邊漕運都司遞送來了一個條子,俱言自己收受了好處,與淳安有關的事實,如此一來,一場弊案似乎已經嶄露出了頭角。

    趙巡撫勃然大怒,立即召集行轅內的屬員,狠狠地痛斥了一番。

    巡撫這個官職和地方官不一樣,地方官是行政機構,衙門裡頭有上官也有下官,比如提學下頭便是各府學正,學正下頭又是縣學教諭,可是巡撫只算是欽差,往往都是自己聘請隨員,再令這些人分別督促某些事,這些人至多也只能算是幕僚人員。

    大發了一通脾氣之後,趙巡撫冷靜下來,瞇著眼不動聲色,看著下頭這些屬員,慢悠悠地道:“明報……明報……真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本官原本還以為這份報紙張貼文章對本省有教化之功,現在看來,他們的膽子也真是太大了。”

    “大人,是不是要……”一個幕僚忍不住道。

    趙巡撫搖搖頭,冷冷道:“你以為人家敢刊登這種文章只是一時激憤?哼,糊塗,明報若是在京師沒有人支持,安敢如此?”

    “可是現在該怎麼辦?”

    趙巡撫一時拿捏不定主意,事實上他誰都不想得罪,他已經預感到在浙江官場的對面,似乎有這麼一個人暗中在使絆子,這些動手的雙方人馬在還沒有全部浮出水面之前,趙巡撫自然不能表態。

    他語氣平淡地道:“再等等看,等等看吧。”

    …………………………………………………………………………………………………………

    淳安府縣衙。

    杭州傳來的消息讓這裡一時變得人心惶惶起來,本來各司的屬官在這裡同心協力,大家根據自己的身份地位各自撈取自己的好處,可是杭州那邊一鬧,讓這天空彷彿給壓了一層陰霾。

    汪名傳專門主持這件事,駐地就在縣衙,他在這裡專門發號司令,日子倒是過得清閒,可是當消息傳來,令他昨夜一宿沒有睡好。

    以他的心機,自然清楚在這背後定是有人搗鬼,明報背後是徐謙,徐謙背後又是誰呢?

    上午的時候,他召集了各司的官員前來訓話,這些官員都是各司選調的,品級其實都不算高,可是每個人的背後自然也有自己的關係。

    汪名傳將這些人大罵一通,說有人手腳不干淨,又說有人偷懶,於是大講了一通為官須兩袖清風方可上報國恩下安百姓的道理,話說到一半,正好有一份公文傳來,卻是漕運衙門送來的公文。

    汪名傳心中覺得奇怪,漕運衙門送公文來做什麼?就算是周都司有事,那也該是書信來往才是。他拆開公文,只看了一眼,便立即明白了。

    準確的說,這並不是漕運衙門的公文,雖然是委託漕運衙門送來,上頭的署名卻是七府巡查倭寇事大使,裡頭的口氣更是大得嚇人,說是據聞淳安各司涉嫌查抄商家時弊案成風,本差身負朝廷之命,務必要求各司不得貪贓枉法,現限期三日,三日之內,貪墨人員必須如數上繳贓物,如若不然,必定追究,嚴責不殆。

    更讓汪名傳氣憤的是,這公文裡還有一句,便是汪大人身為布政使,主持查抄商家事宜,更應以身作則……

    這是什麼意思?公文裡豈不是明言,說他汪名傳拿了不少好處,讓他把贓物交出來?

    這什麼亂七八糟的大使,口氣還真是夠大,連巡按都不算的東西,拿了雞毛當令箭,居然敢騎在他汪名傳的頭上拉屎?

    是可忍,孰不可忍!

    汪名傳冷笑連連,隨即放下公文,眼眸掃視了下頭的屬官們一眼,語氣平淡地道:“看來爾等是東窗事發了,不日即要大禍臨頭。”

    一句話把這堂中高坐的十幾個官員嚇了一跳,其中一個嚴州知府衙門的通判忍不住道:“大人此話何意?我等盡皆是奉公守法之人,與東窗事發、大禍臨頭有何關聯?”

    汪名傳只是冷笑,將這公文交給一旁的書吏,命他傳遞下去,那書吏立即將公文遞下,在座的官員一一傳看,一下子便炸開了鍋。

    “這什麼大使是什麼東西!哼,此人連官都不是,不過是一介小小生員,下官算是明白了,難怪那明報突然撰寫文章中傷我等,想來這徐謙是不知從哪裡得來了一個差事,便目中無人,他的膽子未免也太大了一些。”

    “要收拾他,易如反掌,他到底哪裡來的底氣,敢說這樣的大話?”

    大家議論紛紛,心裡更加憂心忡忡。事實上,該撈的好處,他們是撈了,你讓他們退回贓物也絕不可能,畢竟他們只是小魚小蝦,他們拿到的東西有相當多的部分都是要送去杭州,比如那嚴州通判,他一個人敢吃得下這麼多的好處?淳安縣屬於嚴州府管轄,上面的知府和同知,哪一個不要備上一份厚禮。

    現在要退贓,讓他們拿什麼來退?

    “安靜,人家一份公文就亂了你們的陣腳嗎?”汪名傳沉聲呵斥一聲,隨即道:“諸位,眼下是多事之秋,老夫有上下兩策,諸位自己選擇罷。”

    他發了話,堂中頓時安靜下來。

    汪名傳繼續道:“上策呢,就是諸位有人若是蒙受冤屈,自然該據理力爭,就算真要貪佔了什麼東西,這公文裡也說得明白,只要上繳,都可以既往不咎。”

    總兵官衙門裡的抽調來的一個副將冷冷一笑道:“上繳?拿什麼上繳?老子實話說了,好處,老子確實拿了,可是大頭都送給了總兵大人,他徐謙能奈何?上繳算是什麼上策?他一個弼馬溫,狗拿耗子多管閒事,你們怕他,老子卻不怕他。”

    這傢伙是個武官,說起話來不堪入耳,不過他的話卻是激勵了其他人,眾人紛紛道:“不錯,他是什麼東西?反正東西是繳不出了,他有本事就把咱們全部拿了便是。”

    汪名傳微微一笑,道:“既然上策走不通,那麼只能走下策了,姓徐的既然是奉命行事,按理說,他也確實有巡查之權,此人膽大包天,什麼事都做得出,不如這樣,直接收拾了他,給他點顏色罷。”

    其中一個官員問道:“如何收拾?”

    汪名傳瞇起眼來,冷冷地道:“自然不能髒了我們的手,不過有人,卻是想取此人的性命。”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11 12:39
第一百四十六章:你要造反嗎


    汪名傳所說的有人意有所指,隨意他又微微一笑,道:“他不是說三天嗎,三天之後定要將我等嚴懲不貸,本官倒也歷經了一些宦海,多少有些見識,倒是想要看看他如何個嚴懲不貸的法子。風大,可是要閃著舌頭的。”

    汪名傳的話音落下,眾人便不由笑起來。

    事實上,汪名傳這些人還真沒有把徐謙放在眼裡,一個小小生員不過是欽命辦差而已,表面上是欽差,其實並沒有什麼了不起,就如朝廷要派欽差巡撫一省,那至少也得先掛一個都察院右副都御史的官職才有威懾力,一個生員算個什麼?

    因此淳安縣三天來還是照舊風平浪靜,大家該做什麼做什麼,這商家老宅佔地千畝,良田更是不計其數,除此之外,還有許多的鋪面、倉庫,據說在靠海的地方還有許多的船隻,不過現在大家的重心都在老宅這裡,上百個差役一起行動,將這庫房裡的東西一一搬出來,幾天過去,也只是揭開了冰山一角,甚至有人懷疑,就算不包括名畫、珠玉,單單這金銀,就是天文數字。

    等到三天悄然過去之後,杭州那邊也沒有什麼動靜,只是巡撫衙門那邊透了點消息,讓下頭好歹收斂一些,像這種模棱兩可的話,恰是巡撫大人擅長,若是上頭真嚴查下來,巡撫大人可以說他早就敦促過,可要是無事,他這收斂二字又可以賣個人情,左右他都不吃虧。

    汪名傳此時倒是開始打起主意,心中琢磨起了許多事,這麼一大筆財富,吃獨食不可能的,不但杭州的大員們要人人有份,便是京師裡頭的一些要員,只怕也不能厚此薄彼,他正為這件事頭痛,這時卻有差役連滾帶爬地過來道:“大……大人……有一隊官軍,已經到了淳安縣外……還打了人。 ”

    “豈有此理!”汪名傳勃然大怒,喝問道:“是誰放縱官軍行凶?真是沒有王法了。”

    “是漕軍……”

    “漕軍……”汪名傳呆住了。

    漕軍是負責漕糧安全的,來淳安做什麼?他心裡打了個突突,臉色凝重起來,咬著牙道:“走,隨本官去看。”說罷出了縣衙,坐上轎子。

    其他幾位大人也聽到了動靜,也紛紛出來,眾人浩浩蕩盪地往城門處去,果然看到遠處烏壓壓的圍了許多人。

    被打的是幾個差役受的傷不輕,痛得哇哇直叫。

    而打人的正是鄧健,鄧健提著鞭子,將這些人狠狠鞭撻一通,口里大罵:“狗東西,瞎了你們的眼,欽差也敢衝撞!”

    徐謙和周凱二人則各自騎馬在邊上冷冷旁觀,他們的後頭是近千的漕軍。

    整個江南,官軍其實和乞丐沒什麼分別,朝廷不撥軍餉,吃的用的都來自於衛所的土地,而衛所的土地都是武官說了算,他們便是軍中的大地主,下頭的人少吃一點,他們就能多拿一點,因此這衛所官軍大多營養不良,又因為平時只懂得做農活,疏於操練,只怕連站個隊都不夠整齊。

    而漕軍則大大不同,漕軍的油水最厚,上頭有肉,下頭有湯,再加上又是招募而來的青壯,雖然同樣也疏於操演,可是三餐管飽,一個個很是精神。

    徐謙騎著馬,看著鄧健打人,他的臉色很平靜,他今天帶著這麼多人遠道而來,當然不是來請客吃飯的。

    一邊的周凱,心裡卻滿不是滋味,這姓徐的抓了他的把柄,威脅利誘,自己一大把年紀,竟是被他一個少年節制,現在他已經越陷越深,想回頭也不成了,看到這徐謙的跟班這樣囂張,使他心裡更是不安,這是把人往死裡得罪,自己跟著他們胡鬧,卻不知是福是禍。

    而在這時,汪名傳帶著浩浩蕩蕩的官吏已經過來,他沒有看那些挨打的差役一眼,也沒有去看徐謙,而是微微一笑,目光落在周凱的身上,和藹地道:“週都司,別來無恙。”

    這個態度是告訴徐謙,你算是什麼東西,連和本官說話的資格都沒有,對周凱又是賣了個好,這是一石二鳥。

    周凱的臉色帶著幾分羞愧,正不知如何作答,徐謙已經替他答了,徐謙道:“周都司自然無恙,倒是有些人,只怕日子不好過了。”

    汪名傳這才彷彿注意到了徐謙的樣子,冷笑一聲道:“小小生員也敢信口雌黃,本官與周都司說話,也有你插話的份嗎?”

    徐謙冷笑道:“這就是汪大人的不對了,我奉欽命而來,即是代表天子,你一個小小布政使,竟也敢口出狂言?”

    一頂大帽子壓下來,讓汪名傳一時冷然,卻無從爭辯,只是冷笑道:“徐生員好大的架子。”

    徐謙這時下了馬,隨即問:“三日之前,本差下發的公文,想必諸位大人已經看了吧?”

    隨同汪名傳前來的官吏面面相覷,最後目光都落在汪名傳的身上,汪名傳臉色平靜,淡淡道:“這裡並無弊案,也無人貪贓枉法,倒是有些人惡意重傷朝廷命官,本官身為本省布政使,正要好好收拾一些亂嚼舌根子的人,以正視聽,尤其是那明報,更是顛倒黑白,胡言亂語,等本官回了杭州,定要這明報好看。”

    語氣之中隱有威脅之意,他要是承認自己貪墨那才怪了。

    汪名傳的話倒是在徐謙的意料之中,徐謙也不客氣,道:“既然如此,那麼本差只好追查了,周凱。”

    周凱硬著頭皮道:“請上差吩咐。”

    徐謙道:“從現在起,所有查抄的​​事宜全部交給漕軍,一切出入的文檔、賬冊,都需重新核實!”

    周凱只是稱是,汪名傳卻是火了,這麼大的事難免會有百密一疏,真要讓徐謙親自查賬,遲早要東窗事發,他冷冷一笑:“徐謙,你是什麼東西,也敢在這裡指手畫腳?”

    徐謙反唇相譏:“本差不是東西,是欽差,大老遠跑來就是指手畫腳的,我給了你們機會,你們自己不來珍惜,卻怪得了誰?我今日先把話放在這裡罷,你們都注意聽著,從即日起,我會一個個的查,若是你們有人肯現在出來揭發,從前的過失可以既往不咎,可要是仍然心存僥倖……到時可就是翻臉無情了!”

    汪名傳勃然大怒,道:“誰敢!”

    這汪名傳怒喝一聲,眼眸卻是落在身側的一個武官身上,此人正是總兵帳下的一員游擊,姓吳名晗,吳晗頓時會意,冷冷一笑,擋在徐謙身前,皮笑肉不笑地道:“你說你是欽差,欽命中可說了讓你隨意查賬簿和文檔嗎?可說了讓你帶漕軍前來威脅朝廷命官嗎?可說了你一個小小生員可以在眾多大人頭上拉屎嗎?你想查賬,卻要問問老子的拳頭答應不答應,誰敢上前一步?”

    上千漕軍,居然無一人動作,便是那都司周凱此時也不吭聲了。

    徐謙知道,這游擊是在示威,若是過不了他這一關,這一趟就算白來了,數千雙眼睛看著自己,想要退縮是不可能的。

    他輕輕咳嗽一聲,平時他與鄧健早有默契,鄧健已經會意,心裡暗罵他一句:“直娘賊,鄧大爺少不得要毀在你手裡。”心裡雖然抱怨,卻是手提鞭子衝上前,惡狠狠地道:“我敢!”

    游擊吳晗見狀,舉起拳頭便朝要衝上來的鄧健砸過去,二人俱都身材魁梧,一個揚鞭,一個提拳,這位吳游擊顯然不是省油的燈,一拳打出,硬生生的挨了一鞭子,拳頭卻如猛虎下山,狠狠地朝鄧健腰間砸去。

    二人打成了一團。

    在場的所有人,此刻都是面面相覷,顯然眼前更像是一場鬧劇,以至於周凱都覺得不堪忍睹,後悔自己實在不該來。倒是這個局面卻正中汪名傳的心意,在他看來,越是成了鬧劇,形勢對他越有利,他忌憚的絕不是徐謙,而是周凱和這些漕軍,只要把事情演變成了鬧劇,才能動搖這些漕軍的立場。

    當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兩個魁梧大漢打鬥的時候,徐謙的眼眸卻是掠過了一絲殺機,他咬了咬牙,從腰間抽出御劍出來,手提御劍,快步朝二人衝去。

    汪名傳的冷笑、周凱的猶豫不定,還有這吳晗和鄧健二人之間抱成一團的廝殺和扑哧聲,徐謙此時居然很是冷靜,他步伐越來越快,手中的御劍握得更緊,已是沖向了吳晗。

    這時候,終於有人察覺到了不對勁,其中一個官員大喊一聲:“吳游擊,小心!”

    吳晗稍稍失神,隨即便被鄧健一拳打倒,而接下來,徐謙已經衝至了吳晗面前,吳晗聽到徐謙朝他冷冷道:“攻擊欽差隨員,不聽欽差號令,你要造反嗎?”

    話音落下的時候,御劍已經哧的一聲刺破了吳晗腹中肌膚,狠狠地紮了進去!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11 19:29
第一百四十七章:立威


    “呃啊……”腹部受創的吳晗頓時身體僵直了一下,發出了怒吼。

    御劍從他腹中插入,因為用力過猛,劍尖幾乎要破體而過。鮮血順著劍身滲出來,染紅了他的衣襟,他難以置信地看著徐謙,眼眸血紅。

    此時的他並沒有死透,反而迴光返照,臉上染了一層紅暈,眼睛大如銅鈴。

    “你……你……狗東西……本官乃總兵官帳下游擊,從四品武官……”

    原本游擊將軍本該是三品,不過他這游擊只是掛職游擊,只領差而已,即便如此,他也不相信徐謙敢對他痛下殺手。

    他雙目赤紅,咆哮一聲,用盡渾身氣力,提起拳狠狠地朝徐謙砸去。

    啪……

    拳頭狠狠地砸中了徐謙的肩窩。

    痛感傳來,徐謙卻是麻木得沒有知覺一樣,此時的他腦海混沌一片,只是看著吳晗,手中的御劍抽出來,隨即一股血箭飛濺到他的身上,隨後,他握著染血的劍又是一劍刺入吳晗的胸膛,這削鐵如泥的御劍又一次扎入吳晗的胸膛。

    吳晗渾身劇震,滿臉的戾氣化作了恐慌,眼眸的深處依然夾雜著難以置信:“你……你……”

    徐謙壓低聲音,朝他冷笑道:“你礙著我了,擋了我的前程!”

    這魁梧的漢子已是像抽空了一樣癱在了地上,倒在血泊之中。

    御劍上的鮮血仍然一滴滴地滴淌在地,徐謙握著劍,前胸已經被血水浸濕,冷冷地盯著吳晗的屍首!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不可思議地看著徐謙,大家都目睹了行凶的過程,可是偏偏沒有一個人發出生息。

    鄧健已經衝上去,摸了吳晗腰間的佩刀來,吳晗顯然沒有想到會有這個變故,所以腰​​間的佩刀自始至終都只是擺設。

    至於都司周凱不免惴惴不安,此時他心裡不由地想若是當時自己不答應這姓徐的,多半姓徐的連自己都宰了,這個傢伙,還真是夠狠,連游擊都敢殺!

    汪名傳先是冷笑連連,可現在表情卻是僵住,後脊背居然冒出絲絲寒意,他再看徐謙,已經不再將他當作小小生員來看待,此時他的心思大亂,竟是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連汪名傳都如此,其他的屬官就更好不到哪裡去了,戰戰兢兢者有之,面如土色者也有之,有心理素質不好的,更是不由失聲:“殺……殺人了!”

    徐謙環視四周,隨即冷笑,高聲道:“游擊將軍吳晗阻擾欽差辦公,擅自毆打欽差隨員,貪贓枉法,罪無可赦,現今已經伏誅,本差今日要看看,還有誰有這樣的膽子,敢無事宮中威嚴,敢藐視天使,這吳晗就是爾等的榜樣!”

    他說話的時候,四周都是鴉雀無聲,所以聲音傳遞得很遠。

    只是除了徐謙的聲音,還有周圍某種不安的粗重呼吸聲,而汪名傳終於回過神來,森然地看著徐謙,道:“徐謙,你擅殺朝廷命官,本官定要彈劾你。”

    徐謙無動於衷,冷漠地道:“大人若是高興,自管去彈劾罷,鄧健,立即帶幾個人去搜查這吳晗的住所,仔細一些。”

    鄧健點點頭,朝幾個漕軍努努嘴,這幾個漕軍在沿途上和鄧健勾三搭四,早就混得熟了,倒也沒有猶豫,連忙排眾而出。

    汪名傳此時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吳晗的住處一定會有蛛絲馬跡,且不說別的,他的房裡的珍寶古玩就是不少,一旦以吳晗為突破口,接下來再將吳晗的幾個部屬控制住,那被查出來的將會像滾雪球一樣增加,最後遲早會牽扯上自己。

    想到這裡,縱是汪名傳再如何鎮定,此時也不免有些慌了,他冷冷道:“殺害朝廷命官便是大罪,來人,還不快將徐謙拿下?”

    屬官們面面相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倒是巴望有人去做這齣頭鳥,可問題在於,有了吳晗的前車之鑑,誰也不敢造次。

    至於其他差役、官軍,連上官都不肯親力親為,面對這手提御劍又是欽差身份的徐謙,就更不敢動手了。

    徐謙注意到了汪名傳,提劍一步步走上前去,朝汪名傳漠然道:“汪大人要拿我?你有本事就來拿吧!”

    汪名傳竭力想做出一副冷靜的樣子,可是徐謙靠近他時撲面而來的血腥氣,還有那染血的劍身讓他更加慌亂,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

    而這時,徐謙已經不去理會他了,冷然道:“我再說一遍,從現在開始,由漕軍核查一切賬目,若是此前有不規矩的官吏,若是不想死的,可以到縣衙來請罪,到時自然可以從輕發落,若是肯揭發他人,不但無過,還算有功之人,以往的帳可以一筆勾銷。”

    這是他第二遍重複自己的話,第一次的時候無人當一回事;可是現在,他的聲音雖然沒有第一遍時洪亮,可是無人再當這是耳旁風。

    話音落下,徐謙已經收了劍翻身上馬,隨後看了地上的屍體一眼,道:“都愣著做什麼?諸位各司其職,各忙自己的公務罷。”

    在無數人又懼又恨的目光之下,徐謙帶著周凱等人直奔縣衙去了。

    ……………………………………………………………………………………………………………………

    淳安縣裡到處瀰漫著不安的氣息,吳晗的駐地很快就被發現了什麼,隨即七八個吳晗的親兵和幾個帳房被漕軍直接捉了去,而欽差行轅那邊斷斷續續地傳出痛徹心扉的哀嚎聲,讓過往之人忍不住心驚肉跳。

    到了當日夜裡,一群漕軍又開始搜捕,拿了嚴州府的一個官員,汪名傳見狀,連夜前去要人,誰知徐謙直接甩出一本賬冊到汪名傳的面前,惡狠狠地道:“汪大人,你難道想包庇贓官墨吏?這些人都是證據確鑿,人證物證都有,嚴州府的這位柳大人從中貪墨了寶鈔七萬,除此之外,還有其他的古玩。你想要人,那也容易,去陰曹地府要罷。現如今新君登基,天子不忍贓官殘害百姓,對吏治尤為關注,曾在邸報中下詔,凡有貪墨之舉,情節嚴重的,絕不輕饒,汪大人莫非不知道?還是故意裝糊塗呢?”

    一番話,說得汪名傳百口莫辯,其實真正的問題還不是徐謙說的話有道理,而在於這姓徐的現在是兵,他們空有官銜,空有權利,卻終究還是秀才,況且徐謙已經毫無顧忌,也不怕得罪人,他現在真真是拿徐謙一點辦法都沒有。

    到了次日清早,更聳人聽聞的消息傳出來,說是昨天夜裡一個帳房熬不過刑,生生被打死,死狀很慘,屍體運出來的時候,這帳房的眼睛居然都合不上,就這樣睜著,很是恐怖。

    如此一來,不少人已經不只是不安了,人家是來動真格的,遲早有一天要追查到自己的頭上,尤其是那些與自己勾結在一起的人卻被漕軍拿走的官員,更是如坐針氈,生怕被這些同夥攀咬到自己的身上。

    人的心理防線漸漸崩潰,到了當日夜裡,便開始有人尋上門去,最開始的是一個提刑司的官員,這廝心理素質顯然不夠好,如喪考妣的出現在欽差行轅,乖乖地退還贓物,可是單單退贓怎麼夠?徐謙親自盤問,總算從他嘴裡又透出了幾個人來,緊接著鄧健便親自領著人去捉人,一下子牽連到了文吏、帳房、主簿人等十幾個之多,這些人上頭更不知有多少官員,雖然現在還沒有人破門而入的捉人,卻也足夠讓人心驚肉跳。

    不仗義啊!此時大家多半心裡都在痛罵那個提刑司了,可是痛罵也無濟於事,同伴本來就是用來賣的,此人賣了好價錢,現在還活蹦亂跳,據說在欽差行轅那裡好吃好喝,只可惜了他的同夥,一個個被打得遍體鱗傷,嗷嗷的叫。

    擺在大家面前的似乎只有兩個選擇,一個是你去檢舉別人,一個是等著別人來檢舉你,所謂人整人,人咬人,前者能活,不過有了這個污點,官場多半是不好混了,人家都知道你靠不住,往後肯定要坐冷板凳。可是後者更恐怖,因為後者是真正的要命,現在各種消息已經流出來,許多人已經確信宮裡確實準備殺雞儆猴,好好地整治一批人,誰也不願意做這齣頭鳥,既然如此,那麼就別怪不仗義了。

    前去揭發的人已經越來越多,有的時候,剛剛有人前腳進去,後腳看到前面那人身影,頓時吐一口吐沫,大罵一聲'劉某某,你這孫子,早就知道你定是靠不住! '然後一下子去除了心中的負擔,乖乖地去尋看門的漕軍,說明自己來意,最後被安排去裡頭的小廳裡等候。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11 21:58
第一百四十八章:一將功成萬骨枯


    欽差行轅人滿為患,大家各懷心事,無非就是怕被人揭發罷了。

    與其別人整死自己,不如自己揭發別人,所謂死道友不死貧道,出家人如此,官兒更加如此。

    而這一個個出來揭發的官吏,沒過多久就為徐謙提供了足足一沓厚的'彈藥'了,誰誰誰私藏了某幅名畫,還有哪個衙門以損耗的名義貪佔了多少銀錢,這一沓沓的黑材料,若是拿出去,無疑是一枚炸彈,保准令整個浙江震動。

    徐謙倒是不急,人揭發之後先核實,核實之後捉人,捉了人繼續審,如此順藤摸瓜,從淳安縣到杭州城、嚴州府,牽涉到的人員居然高達一百之多。

    與欽差行轅不一樣,布政使的駐地突然間沒了動靜,汪名傳幾夜都沒有睡過好覺,這幾日也陸續有官員前來哭告,請求汪名傳搭救,可是汪名傳現在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他救別人,誰來救他?

    這一次抄家是他主持的,現在出了這麼多紕漏,捅出了這麼多黑幕,按理說,這姓徐的應當證據確鑿,早該找上門了,可是為何遲遲不見動手?

    汪名傳可不相信徐謙是有意放過自己一馬,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徐謙和他水火不容、不共戴天,這徐謙畢竟只是欽差,事情結束之後,照舊還是他的生員,他就不怕這一次沒有整垮自己,到時候被他汪大人報復?

    “姓徐的心狠手辣,絕不是婦人之仁之人,他一定在謀劃什麼,要將老夫置之死地!”想到這些,汪名傳的心里便不由自主的生出寒意。

    現在怎麼辦呢?動強是不成的,徐謙背後是漕軍,難道調撥官兵來硬碰硬?徐謙不怕死,他汪名傳還怕死呢,擅自調兵,罪責極大,便是抄家滅族也不是沒有可能,這徐謙能調兵,便是仗著他欽差的身份,身上又帶有禦劍在身,而汪名傳只是地方官,卻沒有這個權利。

    汪名傳現在最痛苦的就是,你對徐謙動不了強,可是徐謙卻跟你動強耍橫,一切官府的規矩在徐謙面前都不濟事,唯一的辦法……

    事不宜遲,應該立即彈劾這徐謙,不但如此,還要在京師鬧出點動靜來,他一個欽命大使,按理也不該調動漕軍​​,更不可擅殺朝廷命官,眼下只有咬死了這兩條,再讓京師裡一些親朋故舊出出力,應當事有可為。

    汪名傳再無疑慮,他坐在書房裡,沉吟半晌後便開始提筆修書,幾封書信寫好之後又寫了一封奏書,落下筆後,他呆呆地看了奏書一眼,隨即叫來一個心腹,吩咐道:“加急送去,一刻都不許耽誤。”

    這心腹聽罷,連忙帶著這些東西,飛快地去了。

    汪名傳剛剛鬆了口氣,心裡不由想,只要熬到京師那邊的處分下來,且要看看這姓徐的還能如何?哼,小小生員調動兵馬、誅殺命官,就算他有欽命的理由,可是朝中袞袞諸公,會開這先例嗎?哼,姓徐的,好戲還在後頭呢。

    正在這時,外頭又有官差來報,說是巡撫大人到了。

    汪名傳頓時驚愕,不得不前去迎接。

    其實浙江巡撫趙文斯是真不想來淌這趟渾水​​,可先是報紙鬧得沸沸揚揚,緊接著徐謙到了這裡又是殺人又是放火,居然連漕軍也已經調動,這個時候他若是再粉飾太平也不成了,忙不迭地帶著一干隨員抵達這裡。

    趙文斯見到汪名傳時臉色極為難看,汪名傳給他見禮,這位大人連應都不應,直截了當地道:“徐謙呢,徐謙在哪裡?”

    汪名傳藉機道:“那徐謙自稱欽差,架子大得很,只怕大人的面子……”

    趙文斯自然不會中這等拙劣的激將計,冷冷地道:“都是你們做的好事。”

    汪名傳一時不好吭聲了,他在琢磨,巡撫所說的你們到底是指哪些人,若是指他汪名傳和查抄商家的官員,這就說明巡撫大人已經偏向了徐謙那邊,可要是這個你們指的是他和徐謙,這就說明巡撫大人是各打五十大板。

    而這時候,趙文斯已經帶著隨從問明了徐謙的所在,氣勢洶洶地往欽差行轅去。

    徐謙無論是不是欽差,在這浙江能吃得住他的也只有這位巡撫大人了,因為巡撫就是最大的欽差,是以都察院右副都御史的身份欽差浙江,徐謙這欽差和這位大欽差比起來渺小了許多,等到趙文斯到了欽差行轅,徐謙帶著周都司、鄧健等人出來,徐謙向趙文斯行禮道:“學生見過大人。”

    趙文斯瞇著眼,先打量徐謙,又斜眼看了汪名傳,虎著臉道:“你自稱學生,不以學業為重,本官問你,這是學生的本份嗎?”

    徐謙好整以暇地回答道:“忠於朝廷,報效皇恩,也是學生的本份。”

    趙文斯又好氣又好笑,心說這小子果然是一根筋,連自己都敢頂撞,卻只好道:“好,好,好,那麼本官問你,你擅自調動兵馬,殺死朝廷命官,這又是你的哪門子道理?你可知道,任何一條罪狀都足以讓你萬劫不復嗎?你本年輕有為,有的是大好前程,為何要做這等喪心病狂之事?”

    趙文斯雖然斥責,可是方寸卻把握得很好,他的語氣很重,卻是以尊長訓斥晚輩的態度。

    這種態度讓汪名傳為之氣結,巡撫大人是個什麼樣的人,他自然知道。只是汪名傳想不到這位巡撫大人油滑到這個地步,無論做什麼事,總有一條腿繃起來,隨時都準備腳底抹油。

    徐謙正色回答:“大人誤會學生了,學生身負皇恩,又奉欽命查探商家抄家事宜,聽聞房間流言四起,都說淳安有天大的弊案,為了以防萬一,以免出了什麼大亂子,這才與周都司一道趕來,又有浙江總兵官帳下游擊吳晗,無視欽差,試圖毆打學生隨員,囂張跋扈,令人髮指,更為甚者,此人膽大包天,以帶兵保查封商家的名義大肆侵占商家府庫錢財,如今已是證據確鑿,人證物證,學生也已經蒐集,還請巡撫大人明鑑。”

    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只是這個回答並沒有讓趙文斯滿意,他冷哼一聲:“既是如此,人你也殺了,這下馬威你也立了,不知你什麼時候回杭州?”

    徐謙正色道:“職責所在,學生不敢走。”

    “怎麼?”趙文斯有怒氣發作的跡象:“莫非你要把這裡的人都網羅打盡才甘休?”

    徐謙直視趙文斯,道:“學生不敢與諸位大人為敵,只不過……學生接到的旨意卻是凡有不能循規蹈矩而徇私舞弊官吏,必須給予裁處。”

    趙文斯冷笑道:“那麼誰是不能循規蹈矩而徇私舞弊之官吏?”

    徐謙微微一笑,道:“微臣查了一下,有官吏總計一百三十一人,就這……還排除了許多退還贓物幡然醒悟的官吏。”

    趙文斯道:“你有證據?”

    徐謙頜首點頭:“經過幾日的詳查,人證物證都已有了。”

    趙文斯目光一閃:“那就將物證拿給本官看看。”

    誰知徐謙雙手一攤:“回禀大人,物證今日清早已經解送京師,想必這個時候已經到了杭州,多半已經上了漕船。”

    這一下子,趙文斯勃然大怒了,他來這裡,就是想大事化小,盡量把這件事壓下去,畢竟這是自己的治下,若是捅出這麼大個簍子,就算他沒有牽涉其中,可是這失察之罪也免不了。

    只是誰知這徐謙倒是夠光棍的,多半是早已料到自己會來,所以先行把東西送去了京師,如此一來,京師只怕要震動了,就算他想捂蓋也捂不住了。

    他惡狠狠地看了徐謙一眼,隨即冷笑道:“好,很好,本官想不到我浙江竟是出了個大大的忠臣,好,好,好……”他已經無話可說,拂袖旋身:“打道回府,打道回府罷!”

    汪名傳聽到徐謙送了許多證物進京,心裡也是不安,連忙要攔住趙文斯,低聲道:“大人不宜動怒,眼下這紛亂的局面,還需大人出面主持為宜。”

    趙文斯的臉色鐵青,冷漠地看了汪名傳一眼,淡淡地道:“汪大人怎的反而越來越糊塗了,既然到了這個地步,已經沒咱們浙江什麼事了,眼下是京師的事,是朝廷的事,老夫在與不在這裡,又有什麼干係?倒是你汪大人,哼哼……”趙文斯冷笑:“能不能有造化,只怕要看你在京師的人了!”

    留下這句話,趙文斯轉身便走,汪名傳卻是臉色微微一變,他當然清楚趙文斯的意思,趙文斯把話說得這麼明白,其實已經是告訴汪名傳,真正的對決已經不是他甚至也不是徐謙所能決定的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12 12:48
第一百四十九章:內閣震動

  
    巡撫大人甚至連坐下喫茶的功夫都沒有,便帶著一大幫子人氣呼呼地走了。

    汪名傳一直將巡撫大人送至城外,目送巡撫大人的轎子離開,整個人也變得凝重起來,現在唯一要做的,似乎也只有等待,正如巡撫大人所說,這裡的事已經不是浙江的任何一個人所能裁決的了。

    此時的他竟有幾分失落,人到了他這個地步,本該知足才是,可是現在回想自己處處受制,被一個小小生員戲弄,與其說是因為這徐謙狡猾,倒不如說這個原因出在他自己的身上,不做虧心事,堂堂布政使又怎麼會被一個生員步步緊逼?

    不過汪名傳的多愁善感並沒有維持多久,他的臉色愈來愈冷,眼眸深處帶著幾分殺機。

    ………………………………

    氣走了巡撫,徐謙又回到他的住處,這裡既是他的起居之地,如今也成了他整理黑材料的場所,幾個漕軍調來的書吏也在這里辦公,時不時會交頭接耳。

    隔壁就是鄧健的'刑房',動刑是要得罪人的,週都司那老油條自然不肯去做,那麼只能交給鄧健,反正鄧兄弟已經跟著小徐兄弟一條路走到了黑,也不在乎什麼了。

    不過這時候,書吏都退了出去,徐謙則是隨手拿著一本收繳上來的賬簿有一搭沒一搭地在看,週都司則是搬了個凳子坐在一邊悄悄打量徐謙這個傢伙,在他看來,徐謙這廝簡直就是不可理喻,這傢伙莫非真要把所有人得罪了才夠嗎,他心裡不由嘆息,真是個讀書讀傻了的呆子。

    可是要說這個傢伙呆。似乎又有些欠妥,因為這廝的計劃是一步步的,先是拉他週都司下水,隨即又帶著漕軍來立威,緊接著又是鼓勵揭發,怎麼看都不像是個書呆子,倒像是個深諳世情的辦事老手。

    如此一想,徐謙給周都司的印象就有些搖擺不定了,這廝到底是聰明還是個蠢貨?

    鄧健坐在另一邊。這幾日他動刑上了癮,看到​​了人,手裡就癢癢的,短短幾天就慣出了職業病,他心情的複雜並不亞於週都司。不過他和徐謙相處久了,已經對徐謙有了些無條件的認同,在他的心目中,徐兄弟雖然是王八蛋,可也是我們的王八蛋。

    “巡撫大人走了?”徐謙突然抬頭,彷彿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

    週都司苦笑,道:“早就走了。巡撫大人氣得臉都綠了,哎……”他重重嘆氣,恨自己手賤,為何要被這徐謙抓住把柄。恨自己意志不堅,被這徐謙牽著牛鼻子走,更恨自己倒霉,怎麼就碰到這麼個傢伙。這廝簡直就是官場殺手,人見人厭。這才幾天功夫,滿浙江的官員,​​他一個人就得罪了八成,連巡撫大人都氣得吐血,跟這樣的人廝混一起,真不知往後是什麼下場。

    徐謙頜首點頭,嘆了口氣道:“我也早料到他會走的,他來這裡無非就是想和稀泥罷了,稀泥和不成,自然還是走為上計。”

    週都司皺眉道:“你何必要得罪他,反正該查的都已經查了,你說這是欽命的差事,可是差已經辦好了,不如賣他個人情,如此,也不至於把人逼到絕路。”

    徐謙卻是笑著搖頭。

    對於徐謙的這個態度,週都司忍不住了:“你笑什麼,莫非我說的不對?”

    徐謙嘆了口氣,道:“大人說的對,其實也不對。大人可聽說過一句話,叫做一將功成萬骨枯嗎?”。

    週都司冷笑道:“我豈會不知?我本來就是屍山血海裡爬出來的,在宣府的時候……”

    徐謙不等他回憶他往日的光輝經歷,又是嘆氣道:“其實兩國動兵,下頭的士卒想要往上爬,就必須立功,立功就要殺人,殺的人越多,功勞便越大。士卒如此,我又何嘗不是如此?欽命讓我查商家查抄的事,你真以為就這麼簡單?你錯了,這是天子要殺雞儆猴,要殺一批陽奉陰違,殺一批不知厲害和好歹的人。我的前程就在這上頭,我現在便是一把刀,絕不能妥協,一旦妥協,那麼對天子又有什麼用處?天子富有四海,人人皆是他的臣子,他大手一揮,有的是人為他效命,卻又為何獨獨選中我?”

    週都司呆了一下,他想不到在徐謙的心裡竟有這麼多打算。

    徐謙繼續道:“一將功成萬骨枯,淳安的這些人就是我的枯骨,他們礙著了我的前程,擋了我的去路,我為什麼要手下留情?我若是稍稍有一點動搖,只怕就要成為他們腳下的枯骨了,其實欽命下來的時候就已經註定了我絕不能做一個懦弱無為的書生,注定了我必須比別人更狡猾更狠辣,這即是天道,大道盪盪,順之者昌,逆之者亡即是如此。”

    鄧健在旁忍不住道:“我自結識了徐兄弟起,就注定了要擔驚受怕,莫非這也是命?”

    徐謙嗔怒地看他一眼,道:“成大事者,擔驚受怕算什麼?”

    …………………………………………………………………………………………………………………………

    內閣裡,大清早的時候,幾位閣臣便過了太極門,紛紛抵達這裡。

    如往常一樣,大家進了並沒有急於辦公,大家閒坐喫茶,也不會談及公務,隨時等待宮中傳詔。

    這是嘉靖年的規矩,當今皇上剛剛登基,正在奮發有為之時,幾乎每到卯時時分,便會傳大臣入東閣議事。

    而如今大明朝內閣學士三人,首輔自是楊廷和,其次便是蔣冕、毛紀,楊廷和相貌端莊,儀態優美,可是偏偏謹身殿大學士蔣冕卻是身材肥胖,而武英殿大學士毛紀卻又身材矮小,三人年紀參差不齊,相貌差異也極大,性格各有不同,不過平時倒都能相互忍讓,因此頗能團結一致。

    只是今日的氣氛卻顯得有些沉重,昨天的時候內閣就已經傳了許多彈劾奏書來,說來也奇怪,這麼多大臣彈劾的竟都是一個小小生員,而且此生員遠在杭州,按理絕不可能是萬眾矚目的角色,可是偏偏這徐謙硬是成了朝廷關注的焦點,不只是如此,彈劾的內容也尤為嚴重,擅調兵馬,誅殺朝廷命官,這樣的事和造反也沒什麼分別了。

    內閣三位學士乍看了奏書,其實都覺得事情定有貓膩,所以並沒有急於決斷,而今日清早到了內閣,大家卻都各懷心事。

    最終沒有忍住的是毛紀,毛紀性子有些衝動,不只如此,這件事還和他有些牽連,他現在兼著吏部左侍郎的銜,地方官員的功考歸他督促,而那浙江布政使汪名傳,上年是他親自褒獎過的,說此人奉公守法,兩袖清風,政績頗佳,給了一個上等的評價,並且命人將其記入邸報,以示嘉獎。

    可現在汪名傳牽涉到了這麼大的案子裡,著實令毛學士很是尷尬,他看了楊廷和和蔣冕一眼,隨即微微一笑道:“一個生員怎麼就鬧出這麼大的事?哎……新皇登基,國家革除了弊政,又平反了冤案,反倒讓法令鬆弛起來,小小生員擅自調動漕軍,還誅殺大臣……”毛紀說到這里便搖頭,痛心疾首地道:“漕軍是什麼?漕軍關係著漕軍安危,牽扯到了稅賦、糧草入京的大事,如今卻被人擅自調動,這牽涉到了多大的關係?這個徐謙,若是不重重懲罰,將來要是人人效仿,非要天下大亂不可了。諸公以為如何呢?”

    楊廷和慢悠悠地吃著茶,似乎不急於表明自己的主張。

    蔣冕不由微笑道:“毛公說的不錯,這生員確實是大膽了。”他紋絲不動,卻又道:“只不過話雖如此,可是說要重懲,卻未免不妥。我聽聞這生員乃是杭州才子,素有才名,如今已中了小三元,詩詞亦是極好,老夫曾看了他的一首詞,頗為喜歡。年輕人少年輕狂些也是難免,而且又是負有欽命,免不了會犯些錯事,只要本心是好的就無妨,依我看,只要稍稍懲戒也就是了,直接栽這調動官軍和誅殺朝廷命官的帽子,只怕要誤人前程。”

    蔣冕之所以這麼說,是生出了愛才之心,除此之外,也是覺得徐謙畢竟是欽命辦差,雖然過火,可是若是懲罰得太重,以後哪個欽差還敢放開手腳去辦事?

    只是這些話在毛紀耳中卻是覺得有些不妥,他瞇起眼來,側目看了楊廷和一眼,見楊廷和在蔣冕說話的功夫微微皺了下眉,毛紀心念一動,隨即道:“什麼才子,所謂神童才子不過都是欺世盜名罷了,這天下神童才子多如過江之鯽,真正有幾分才學的有幾個?”

    毛紀說完,面帶怒色,可是楊廷和的眉頭又是不由一皺,似乎已經感覺到了雙方的火藥味。

    要知道,蔣冕蔣學士從前也是神童才子,天資極高,有神童之稱,被世人看重,十歲之時便能書過目成誦。這個事,毛紀不會不知道,可是現在將這神童才子狠狠地大罵一通,豈不是罵到了蔣冕的頭上?

    蔣冕臉上始終掛著微笑,似乎並未察覺出毛紀口裡的機鋒,朝毛紀莞爾一笑,也就不再多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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