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士子風流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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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uuuuuuuuu 2013-6-7 08:35:5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91 829155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12 19:56
第一百五十章:陛下昏聵
  

    話說到這個份上,楊廷和不得不出面了,他莞爾一笑,很有領袖內閣的風度,道:“敬之說的有道理,維之說的也有道理。不過老夫以為,事情不能這樣看,諸公,老夫有二問,這其一,皇上敕命生員徐謙為巡查大使,為何內閣此前一點風聲都沒有收到?宮中這般率性而為,長此以往下去,社稷當如何?”

    楊廷和一句話直指要害,讓蔣冕和毛紀的臉色都凝重起來。

    “不錯,朝廷有朝廷的法度,若是今日欽命一個大使,明日莫名其妙擇選一個按察,那非要亂套了不可。”毛紀反應過來,這裡頭已經涉及到了整個朝廷的穩定了。

    蔣冕淡淡一笑道:“楊公說的是。”

    楊廷和繼續道:“其二,宮中敕命巡查大使,內閣竟是不知道,而這巡查大使職權多大,宮中有過考量嗎?便是巡撫也不敢擅自調動漕軍,也不敢擅殺朝廷命官,為何一個生員就敢?老夫以為,根子其實並不在這徐謙的身上……”

    話到這裡,楊廷和點到為止。可是意思已經很明確了,三言兩語就已將這件事定了性質,既然根子不在徐謙身上,一個生員這麼膽大妄為,權利是誰給的?誰給的權利,根子就在哪裡,所以說來說去,還是宮裡的問題。

    本來剷除奸黨之後,朝廷已然太平,再加上宮裡又裁撤各地鎮守太監,使得內閣開始獨攬權利,可現在若是對中旨隨意委任欽差的先例不聞不問,那麼這鎮守太監裁撤和不裁撤又有什麼分別?宮中擅自可以送出大權,那麼要朝廷、要百官有什麼用?

    這就是問題的根本,若是不狠狠遏制這種風氣,以後這樣的事只會越來越多。

    楊廷和慢悠悠地道:“江彬、錢寧的先例赫然在目,諸公不可不慎,定要做到防微杜漸,不容有失才好。”

    最後一句話算是徹底地定下了調子,皇上必須有所約束,絕不能再出第二個武宗,而至於生員徐謙,也是以江彬、錢寧二人定性,這個人,一個不好就可能成為江彬、錢寧這樣的人。

    毛紀連連點頭,道:“正是如此,還是楊公想得深遠。”

    蔣冕也是點點頭,認可了楊廷和的話,不過他的心裡會不會有什麼芥蒂卻是不知了,畢竟方才他還說徐謙這個人是少年英才,是神童。結果毛紀大罵神童一通,接著首輔楊廷和又是將此人比作了江彬、錢寧。

    好在能入閣的大臣,多少臉皮都足夠厚,對於這種事,他只是一笑置之。

    過不了多久,等卯時三刻的鐘鼓響起,便有太監準時過來,道:“陛下請三位老大人去東閣​​議事。”

    這都是既定的程序,大家早已習慣,楊廷和率先站起來,道:“走吧。”

    三人魚貫到了東閣,太監進去禀告,過不了多久便又出來,躬身道:“請三位老大人入閣。”

    楊廷和抬腿當先進去,接著是毛紀加緊了腳步尾隨其後,蔣冕落在最後。

    雖是炎炎夏日,但此時正是清早,東閣裡溫暖如春,嘉靖天子正在吃用早茶,他畢竟是個少年,精神狀態極好,龍目打量了內閣三人一眼,臉色如沐春風,道:“俗禮免了,都坐下說話。”

    楊廷和卻是鄭重拜倒,道:“臣見過陛下。”

    毛紀、蔣冕亦是一起道:“見過陛下。”

    嘉靖只得親自從御座上起來,挽起楊廷和的胳膊,痛心地道:“朕不是說了嗎,不必多禮。楊師傅體虛多病,朕多有倚賴,萬望你保重身體,能歇著就歇著。”

    楊廷和一臉感激地道:“陛下隆恩,微臣何德何能。”

    二人一個虛扶,一個趁勢站起,旋即楊廷和落座,毛紀、蔣冕亦依次欠身坐下。

    嘉靖此時站在東閣的中央,淡淡道:“昨日朕看了一張票擬,說的是廣西叛民黃成等人的事,內閣的意思是繼續加餉助剿,可是奏書裡不是說黃成等人不成氣候,何以已過了半年,匪首至今沒有拿到?”

    楊廷和打起精神,道:“為剿黃成民叛,皇上已連發數道旨意,限期剿滅,不但內閣、兵部咨文多次提起,就是上月聖旨也曾嚴厲申飭,為何朝廷加兵加餉,而匪焰愈剿愈烈。依臣之見,廣西巡撫鄭志科似乎不為所動,進剿方略也不見更改……”

    嘉靖皺眉,心裡說,既然你知道是廣西巡撫的問題,在票擬中卻是繼續加兵加餉做什麼?他打斷道:“楊師傅,既然如此,何不應該諭旨切責,稍加懲戒?”

    楊廷和微微一笑道:“按理是該當如此,廣西巡撫鄭志科剿匪不力,是該嚴辦。可是話說回來,他在廣西多年,對省內的事頗為熟稔,若是申飭罰俸,懲戒太輕,打仗打的是白花花的銀子,巡撫縱然是俸祿全無,吃剋扣也能吃出個富甲一方來,只是罰俸,畢竟是隔靴搔癢。可要是懲戒過重,又不免要臨陣換將,新上去的巡撫對廣西軍政盡都是兩眼一抹黑,反而不如深諳廣西事務的鄭志科更得心應手。所以臣的意思是,鄭志科固然有錯,可是需給他戴罪立功,因此在票擬之中並沒有申飭他,反而多幾句撫慰,加撥糧餉,命他加緊圍剿。”

    嘉靖顯然對這個回答很是不滿意,明知這鄭志科辦事不利,明知他可能吃了剋扣,卻還要依賴這樣的人平叛,可是楊廷和經驗老道,道理也說得很是實在,令他一時不知如何辯駁。

    毛紀看了嘉靖的臉色,微微一笑道:“廣西不比其他地方,那裡民風彪悍,又是漢夷雜居之地,因此所用之人必須深諳本地世情,若是另委他人,可能激起更大民變,現在這叛民黃成畢竟是癬疥之患,楊公這麼安排,確實有他的道理。”

    嘉靖抿著嘴,隨即笑起來,道:“朕還是太年輕,你們說的對。”

    他坐回了禦椅,目光慈和,道:“那麼事情就這麼定了,一切都按楊師傅說的辦吧。”說罷側目看向身邊的黃錦,道:“黃伴記下來,要快些批紅,軍國大事,你們司禮監若是有懈怠的地方,那便是延誤軍機。”

    黃錦笑吟吟地道:“是,奴婢知道了。”

    嘉靖又道:“諸位師傅還有什麼奏請的嗎?”

    楊廷和與毛紀、蔣冕對望一眼,毛紀有些忍不住,道:“陛下,有這麼一件事,陛下可曾發了中旨,委任生員徐謙為巡查大使,欽命督辦浙江抄沒商家一事?”

    毛紀話音落下的時候,楊廷和的臉色仍是面帶微笑,眼眸卻是深沉地看了嘉靖一眼。

    而嘉靖先是一愣,隨即一副想起來的樣子,笑道:“是有這麼一件事,這個徐謙頗為忠心,又是浙江土人,朕怕那邊出亂子,所以便隨手下了一份旨意。”

    他這口吻倒像是自己一時心血來潮,只是舉手之勞,僅此而已。

    楊廷和的目光微微一瞇,嘴角露出一分冷笑,這不易察覺的笑容像是對自己說,陛下心機深沉,怎麼可能會心血來潮?他騙得了別人,卻騙不了老夫。

    只是陛下既然說是心血來潮,誰也不能否認。

    毛紀嚴肅道:“陛下,微臣以為,此例一開,則社稷有顛覆之危。”

    這句話很嚴重,不過嘉靖顯然並沒有太放在心上,只是平淡地道:“哦?這是為何?”

    毛紀正色道:“陛下想想看,陛下只是隨手的一個欽命,卻已鬧得浙江雞飛狗跳,漕軍被人調撥離開駐地,朝廷命官被人隨意斬殺,昨日送來的彈劾奏書想必陛下已經看了,便是在先帝時也不曾出過這樣的事。欽差代表的是天子,天子把持國器,掌握萬千人性命福祉,所以更該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萬萬不可下權於市井奸人,使這小人得志,打著天子的名號四處興風作浪,危害社稷。今日一個生員尚敢如此,明日人人效仿,豈不是社稷有傾覆之危?”

    他這一番話乍看上去說得很有道理,皇帝大權在握,乃是天之驕子,既然如此,那就更該善用自己的權利,尤其是不可輕易將權柄交給奸邪小人,否則不免要生靈塗炭。

    不過他的論據自然都是在徐謙是個奸邪小人的基礎上,這也是毛紀的高明之處,他一開始就直接先給徐謙定了性,讓人產生某種慣性聯想,再發表自己的高論。

    楊廷和聽了毛紀的話,嘴角不由露出笑容。

    而這句話,卻恰好戳中了蔣冕,蔣冕不置可否,木然不動,卻也不知打的什麼主意。

    當然,嘉靖是不肯苟同的,表面上毛紀是說徐謙是奸邪小人,其實又何嘗不是說他這天子不夠端莊,誤信奸邪?好啊,朕委派個欽差就是奸邪小人,難道你們用的人就一定是至誠君子?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13 09:40
第一百五十一章:打臉

  
    縱是如此,嘉靖皇帝的表現竟是無比的平靜,他漫不經心地道:“徐謙也是士人,讀書學問都是很好,讀的是聖賢書,學的也是湯湯大道。這樣的人怎麼就成了奸邪小人?他的祖上文貞公更是聲名赫赫,這樣的人家怎麼就是市井奸人?毛師傅的話未免有些言過其實了。”

    其實嘉靖皇帝不為徐謙爭辯還好,這話一出口,驟然讓三個內閣學士都感覺不悅了。

    有了錢寧這些人的前車之鑑,他們豈可再重蹈覆轍?毛紀立即朗聲道:“擅自調動漕軍,誅殺游擊將軍,這不是奸邪小人是什麼?就算他是欽差,說一千道說一萬道,他也無權調動朝廷官軍,擅自調動就是造反。”

    毛紀舔舔嘴,繼續道:“還有誅殺游擊將軍,這吳將軍何辜?堂堂從四品的大員,亦是功勳之後,姓徐的仗著有皇命在身,竟是說殺就殺,微臣又要問,這也是皇上的意思嗎?便是堂堂巡撫也不敢擅殺官員,還需請示朝廷再做主張,至多也就彈劾其不法之舉也就罷了。這可好,一個生員只是幸賴陛下垂青,委他一個巡查大使,他殺人像割韭菜一樣,而且被殺的又何止是一個吳晗?老夫還聽說,在淳安那邊打死的就有三四個之多。陛下固然聖明,可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小人刁鑽,一時被人矇騙也是常有的事,陛下登基之後,誅殺了先帝時的奸臣,又為忠義之士洗刷冤屈,可是為何反而要包庇一個奸邪小人,而寒了其他人的心?”

    “浙江布政使汪名傳已經上書揭露了徐謙的罪行,此人眼下不過是個生員就已跋扈到這個地步,假以時日還了得嗎?朝廷用人,首先是個德字,若廟堂上盡是有德之士,這天下就不愁不太平了,陛下用人也是如此,陛下應親君子而遠小人,對君子委付重托,對小人聲色俱厲,如此才是賞罰分明,才能讓天下人沐浴浩蕩皇恩。至於徐謙,陛下應該立即下旨給予重懲,此人身為生員不好好讀書,卻是做這等天怒人怨之事,微臣不求陛下將其拿下治罪,只求陛下能夠下旨革其功名,永不敘用於朝廷即可。”

    他一番話說得大義凜然,有理有據,連一旁的蔣冕也不由連連點頭。

    嘉靖皇帝則是面帶微笑,一聲不吭,不置可否。

    毛紀來了勁頭,又道:“微臣還聽說那受冤蒙難的吳晗親眷已經準備入京,要為他哭告雪冤,陛下何不如再發聖旨一道,對其眷屬給予安撫?”

    嘉靖天子依然沉默。

    毛紀激動了,鄭重其事地道:“陛下應速做決斷,否則難免惹人非議。”

    嘉靖天子端坐不動:“是誰非議?”

    毛紀道:“天下百官,萬千百姓。”

    嘉靖天子又是微微一笑,目光落在了楊廷和的身上,道:“楊師傅以為如何呢?”

    楊廷和漫不經心地道:“毛大人的話很有道理。”

    嘉靖天子嘆口氣,道:“可是徐謙是朕欽命委任的欽差,他盡忠職守,畢竟也是為了朕辦事,現在若是裁處,豈不是朕誤了他?”

    毛紀朗聲道:“游擊將軍吳晗豈不也是陛下的臣子?徐謙連吳將軍都殺,陛下何故厚此薄彼?”

    嘉靖天子道:“可是朕聽說吳晗確實有貪墨之嫌,況且他事先也辱慢欽差,毆打欽差屬員。”

    毛紀冷笑:“徐謙也算欽差嗎?”

    嘉靖天子的臉色驟然變得有些不好看了,可是隨即,他又正常起來,微微一笑道:“徐謙不是欽差,誰是欽差?”

    毛紀道:“浙江省內,巡撫是欽差,御使巡按亦是欽差!”

    嘉靖瞇起眼,不說話了,只有站在他身後的黃錦能看到嘉靖那攥緊了的拳頭,而這拳頭被嘉靖縮在了御案之後。

    巡撫是朝廷委任,御使巡按也是朝廷委任,所以他們是欽差,而徐謙這欽差唯一不同就在於他並非內閣擬旨,而是不經內閣的中旨委任,這毛紀說什麼徐謙不是欽差,豈不是說沒有內閣擬詔,聖旨就是廢紙?

    嘉靖天子依然含笑,他嘆了口氣,目光落在了楊廷和的身上。

    楊廷和也聽出了毛紀話語之中的意思,似乎也覺得不妥,而現在皇上把目光看過來,自然是希望自己出來駁斥毛紀。只是楊廷和卻是裝作沒有看到,故作一副老僧坐定之態,他的態度已經表明了與毛紀一致的立場,而之所以表達這個立場,固然有不肯示弱的緣故,另一方面,他也希望杜絕這種中旨委任欽差的事,任何事絕不能開先例,一旦開了先例,那麼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若是如此,那麼宮中做許多事豈不是連內閣都不必經過,想要怎樣就怎樣?

    “請陛下下旨!”毛紀見嘉靖的目光求援似的看向楊廷和,心裡便在猜測陛下此時定是已經六神無主,此時若不乘勝追擊,更待何時?他不怕得罪皇帝,事實上自孝宗皇帝開始,內閣就從來都不怕和宮中做對,越是和宮中做對得厲害,越是能得到擁護,得到士林認可,這才顯示出諍臣的風範。

    況且皇帝要治理天下,永遠都繞不過百官,最終總是會妥協,當今皇上又是野路子出身,並非完全名正言順,以一個藩王繼承大寶,年紀又輕,此時也不怕皇上和他撕破臉。

    這一點上,毛紀的判斷是對的,他今日之所以跳出來,一方面是看杭州的徐謙不太順眼,另一方面就是給皇帝一個警告,同時也能得到百官的擁護。

    只不過……他還是想錯了,他猜對了嘉靖天子的心思,嘉靖剛剛登基,四面楚歌,確實不希望把事情鬧大,可是並不代表他任何事都可以忍氣吞聲。

    “砰……”

    御案上的五石油煙御硯砸落在地,緊接著,一盞青銅的宮人跪坐長燈亦是被嘉靖狠狠地掃落在御下。

    嘉靖皇帝站了下來,隨即一腳將御案踢翻。

    “啪……”御案上的諸多物件隨著御案一道翻起砸落,墨水流了一地,上頭的奏章更是散落得到處都是!

    “混賬!”嘉靖天子低吼一聲步下了御座,到了東閣的中央,他驟然旋身,狠狠地瞪了毛紀一眼,森然冷笑道:“是嗎?毛愛卿,你很好!”

    先前還是毛師傅,轉眼之間就成了愛卿,嘉靖天子冷冷地看著他,眼眸冰冷,沒有一絲一毫的情感,和方才的溫柔目光全然不同,若說之前,嘉靖天子是菩提,那麼現在,卻彷彿轉眼成了怒目金剛。

    他笑得有幾分猙獰,手指毛紀,吼道:“朕觀你不似人臣,不明是非,不辨忠奸,不知好歹!你為那吳晗叫屈,好,朕就讓你知道這吳晗是個什麼東西,黃錦,黃錦……”

    “奴婢在……”黃錦嚇得早已跪倒在地。

    嘉靖皇帝大喝:“拿來,將呈上來的東西都拿來。”

    “是,是……”

    黃錦連忙小跑著去取了一沓宗案來,嘉靖天子接過之後,潦草地翻找,最後尋到一份文檔,冷冷笑道:“你那所謂的忠義之士,所謂的朝廷命官,單單在商家就竊取了寶鈔七萬,玉壺一只,名畫三幅,除此之外,他巴結上官,向總兵官贈送的古玩珍寶更是不計其數,商家有個外孫女兒,他見色心起,竟是將這罪人之女姦污,還許諾一定為她安排個好去處,決不讓她流入教坊司。”

    嘉靖臉色鐵青,繼續道:“商家畢竟是文毅公之後,朕早有明言,只誅不肖之人,並不累及其他。而這吳晗竟是假傳聖意,糊弄人家朝廷要將商家之女沒入教坊司,偷蒙拐騙,無所不用其極,這樣的人,想不到也成了忠義之士?幸好是徐謙格殺了他,若是他落在朕的手裡,朕定要效仿太祖,將其剝皮充草,凌遲處死。”

    內閣三位閣臣都沒有想到嘉靖會來這麼一招,毛紀連忙從坐上起來,拜倒在地,先是稱微臣萬死,可是聽到嘉靖居然拿出了​​吳晗的罪證,便忍不住道:“陛下為何獨獨相信奸人一面之詞?”

    他不相信這個眾口鑠金,浙江官場人人都說其壞透了的徐謙會是什麼好人,既然徐謙不是好人,吳晗等人自然是蒙冤的了。

    嘉靖已將手裡的一沓文卷全部拋開,整個東閣一片狼藉,嘉靖冷冷道:“到了現在,你還不醒悟,這裡頭有人證,有物證,便是那商家之女也已簽字畫押,到了現在,你還要為這賊子抵賴嗎?莫不是你和吳晗有什麼私情?”

    話說到這份上,毛紀頓時感到不對了,他突然意識到,自己似乎進了一個圈套,他一時不敢吱聲了。事實擺在面前,再多抵賴也無用,他想做諍臣,那也得看場合,這一次,似乎是他理虧,若是再糾纏下去,最不利的只怕唯有自己。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13 09:43
第一百五十二章:龍顏大悅

  
    毛紀想是這樣想,可他畢竟是位極人臣的人物,讓他現在低頭認錯,似乎覺得面子有些擱不下,可是不認錯,天子手裡頭卻有確鑿證據,發起雷霆之怒,很是駭人。

    毛紀正在猶豫的功夫,嘉靖天子更是森然,音量越來越大,道:“朕受命於天,自登極以來,哪一日不是夙夜難眠?為的無非就是一改武宗朝時的風氣,為的是社稷太平,百姓安穩。可是……可是朕殫精竭力,換來的是什麼?換來的是有些人欺上瞞下,口口聲聲忠義禮信,實則是男盜女娼。你們看看,你們睜開眼好好看看,看看這一樁樁的口供,看看這一樁樁的罪孽,抄沒商家家財的官吏兩百餘人之多,涉案之人就有百人,而其餘的也好不到哪裡去,國家養士何用?你們來告訴朕,有什麼用?”

    平時一向說話聲音比嘉靖天子粗的三個大學士竟是不發一言,毛紀只能拜倒一動不動,楊廷和倒是坐著,臉色平靜,可是誰都看得出,此時的他隱隱帶著幾分不安。至於蔣冕,更是打定了主意做泥菩薩。

    嘉靖天子惡狠狠地繼續大發雷霆:“前日的時候,淳安那邊送來了奏書,說是此次抄沒商家家財預估的銀錢是十九萬……”他笑得更冷:“可是徐謙上書卻是說,商家家財若是全部折銀,怕要高達九十三萬兩白銀。這雖是預估,可是相差的數字竟是如此巨大,這還不算上珍寶古玩,商家不但喪心病狂,斂財到這個地步,而這浙江上下官吏更是窮凶極惡,可笑,可恨,可恥!”

    這個數字報出來,便是楊廷和、毛紀等人都覺得不可思議,第一難以置信的是商家的財富,雖然知道商家做的是掉腦袋的生意,他們哪裡想到下海竟能積攢如此巨大財富,他們更想不到吳晗這些人居然膽子大到這種地步,平常地方官至多也就貪些火耗銀,武官吃點空餉也就是極限了,後世所說的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根本就是笑話,要知道朝廷每年的白銀歲入也不過三百萬上下,一個知府便是再有本事,能有一萬兩紋銀就已算是巨貪了。

    而現在,這些人竟是侵吞了高達七十萬餘兩紋銀,想想都令人乍舌。

    嘉靖天子又忍不住從御座上站起來,厲聲道:“你們平時都說國庫空虛,要開源節流。好吧,開源節流,真是可笑,朕為了開源節流,連供奉都減了,這又如何?一年能省下多少燈油錢?可是這商家一族竟是家資百萬,比江南一省的賦稅還要多一些,這些贓官污吏貪墨的銀錢足以朕剿滅三四個叛民黃成,朕將軍政託付給你們,你們就是這樣報效的嗎?”

    話都說到這份上,毛紀此時感覺自己矮了一截,只得道:“微臣萬死,請陛下恕罪。”

    嘉靖天子的目光落在楊廷和的身上,楊廷和目光閃爍了一下,站起來道:“陛下,臣也萬萬沒有想到浙江竟是糜爛到這個地步,臣既為內閣首輔,吏治不清,臣責無旁貸,還請陛下恕罪。”

    蔣冕站出來,道:“微臣署理軍機,竟是不察,亦是請陛下降罪於臣。”

    嘉靖天子盯著他們,一動不動,最後冷冷地道:“那麼這件事,該如何處置?”

    楊廷和抿著嘴不說話了,他本來是想藉著這件事給天子上一堂課,告訴天子,萬萬不能隨意輕信奸人。可是誰知皇上竟是給他上了一堂課,現在越說越錯,倒不如不說為好。

    倒霉的卻是毛紀,方才他言辭最是激烈,現在算起賬來,他就是想逃之夭夭也不成了,只得硬著頭皮道:“涉案之人定要從重查處,斷不能掉以輕心,趁著這個機會好好地殺雞儆猴,正好整一整吏治也好。”

    嘉靖天子微笑道:“既是如此,那麼便由你們來票擬罷,怎麼處置,該用什麼章程,你們自己拿主意。”拋下了這句話,他又變得溫和起來,對毛紀道:“毛師傅請起,方才朕並非是對你發脾氣,只是想到浙江的殘暴官吏如此膽大妄為,因而氣急攻心,毛師傅平素日理萬機,偶爾失察,也是情理之中,朕並不怪罪。”

    毛紀硬著頭皮道:“陛下洪恩,微臣沒齒難忘。”

    說到這裡,嘉靖天子吁了口氣:“朕乏了,今日就議到這裡吧。”

    三個內閣大學士一個失魂落魄,一個膽戰心驚,一個至始至終不發一言,卻都懷著複雜的心情告退出去。

    等他們一走,這東閣裡,方才還發了一陣脾氣的嘉靖天子先是鬆了口氣,隨即大喜若鶩。

    這個性格深沉的天子畢竟還是個少年,只是被壓抑得太久,情感無處宣洩,可是現在,他露出狂喜,激動地道:“哈哈………黃伴伴你看到了嗎?你看到了嗎?你有沒有看到毛紀的表情,毛紀平素最擅長在朕面前說一些聖人道理,可是方才,他竟是連大氣都不敢出,你看到了嗎,連大氣都不敢出。還有楊廷和……楊廷和……他亦是不敢發一言,他們平素挑起朕的毛病時口若懸河,可是今日,朕對他們百般斥責,他們只有乖乖認罪的份。這才是真正天子的樣子,我大明的皇帝,本該就是如此!”

    方才的一切,黃錦都看在眼裡,他豈會不知嘉靖為何狂喜?自從登基後,嘉靖就一直被人壓制得死死的,御使們成日盯著,稍稍對御使有些不敬,便是百官輪番登場,最後這些一言九鼎的內閣大臣出面,做這個不許,做那個又不是,彷彿天子在他們眼裡完全是一無是處,而嘉靖似乎無論如何努力,都達不到他們所要求的標準,嘉靖自然不是那種甘願受人擺佈的人,可是他一直都在隱忍,因為黃錦知道,這個天子是個心機沉重的人,在沒有絕對把握掌控朝局之前,絕不可能與百官們反目。

    可是一個人隱忍得太久,就難免生出怨恨憤慨之心,這種情緒與日俱增,若是尋常人早已逼瘋了,可偏偏嘉靖的表面上一直無動於衷,彷彿沒有將這些東西放在心上,可是誰又知道在這表面上無動於衷的背後卻藏著一腔怒火,今日怒火爆發出來,既沒有破壞嘉靖的全盤計劃,反而讓內閣大臣們低頭認錯,這等喜悅之情就可想而知了。

    嘉靖變得意氣風發起來,他根本就沒有在意整個東閣已經一片狼藉,激動地道:“朕終於知道,原來他們並不可怕,他們也是人,也會犯錯,只要朕抓到他們的痛腳,他們也必須乖乖地向朕低頭。說起來,這一次多虧了徐謙,若不是他,朕哪有今日的痛快?哈哈……這個小子,辦事得力,好,很好。”

    黃錦心裡也頗為高興,徐謙是他舉薦的,他這舉薦之功自然跑不了,連忙道:“這是陛下慧眼識珠。”

    嘉靖笑了笑,道:“這樣的人,朕自然以國士待之,他自然肯忠心給朕效命,哎……朕現在倒是有點想見他了,想見一見這是個怎樣的小子,天下怎麼會有這樣的人。”

    嘉靖的目光中掠過一絲神往之色,他一向自詡自己聰明,可是現在竟對一個比自己更加年幼的少年有了幾分欽佩,這個念頭稍閃即逝,他的目光又變得有了幾分凝重,沉吟道:“浙江的鄉試要開始了罷,若是徐謙真有機會中舉,朕便召他入京,這件事,你去安排。”

    此時幾個小太監開始忙碌,草草收拾了東閣,嘉靖坐下,手扶著已經重新整理過後的御案,眼睛瞇起來,慢悠悠地道:“黃伴伴,你知道朕現在在想什麼嗎?”

    黃錦心裡說,陛下定是在想徐謙的事,可是他怕說錯,因此微微一笑道:“陛下的心思,豈是奴婢能妄測的。”

    嘉靖朝他點頭,顯然對他的回答並沒有生出反感,他淡淡地道:“朕在想,小小的商家,為何會有近百萬的家財?”

    黃錦道:“陛下,這些事兒,奴婢多少知道一些,我大明實施海禁,可是絲綢、瓷器等物卻深受諸夷喜愛,而商家藉此機會大肆販賣絲綢、瓷器、茶葉,往往能獲利十倍百倍,他們靠著這等見不得人的勾當,掙來這萬貫家財,就不足為奇了。”

    嘉靖若有所思,隨即籲了口氣,道:“每年年底的時候,整個朝廷都為幾萬幾十萬的虧空而發愁,想不到只是下海經商的獲利竟不下於歲入,朕現在想來,實在覺得匪夷所思。”

    黃錦忍不住心裡打了個突突,看著嘉靖,忍不住道:“陛下莫不是想開海?陛下,萬萬不可啊,若是讓人知道了,又不知要鬧成什麼樣子了。”

    嘉靖微微一笑,卻是拿出了一份奏書,淡淡地道:“朕從未想過開海,朕只是在思考這封奏書,這是徐謙連同證物一道送來的,朕看過之後,一直在斟酌是不是該擬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13 21:56
第一百五十三章:展翅高飛
  

    嘉靖一面說,一面拿起了徐謙的奏書,顯出猶豫不決之色。

    奏書裡的內容很簡單,是說查抄出商家商船的事,其中擅造的三桅以上違式大船就超過了十幾艘,這些船隻既已查抄,可問題在於,是該銷毀還是充為水師之用。

    只是真正吸引嘉靖注意的是,奏書中的一番話。

    “學生奉欽命巡查倭寇事,雖不敢懈怠,卻屢屢徒勞無功,學生思慮再三,痛定思痛,有一言進獻:倭寇肆虐神州,侵擾江浙、福建等地,又有亂民見利忘國,與倭人串通一氣,使倭人氣焰更盛。兵家有云,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倭人對我大明了若指掌,而大明對倭寇卻是一無所知,因此學生以為,正因如此,才使我大明處處受制倭寇,對倭人畏之如虎。”

    “因此學生建言,懇請督造或徵用大船,委任密使攜帶絲綢、瓷器若干,使其出遊列國,觀察各國風土人情,如此,才能知己知彼,使這倭寇無所遁形。微臣舉荐一人,姓鄧名健,錢塘人士,為人忠厚,素有膽略,陛下可遣其人為密使,周遊各國,蒐集各國輿情,將來遲早能為陛下所用。”

    嘉靖是何等人?他看奏書,從不會從字面的意思去解讀,就如這徐謙,口口聲聲說派遣密使周遊各國是為了知己知彼,效仿漢時的張騫行徑,可是若認真去看,堂堂密使竟還要攜帶絲綢、瓷器若干,當然,若是要解釋,其實也解釋得通,無非就是說使者帶著財貨去結交各國三教九流罷了,可是往深裡想,你去給別人送禮,別人要不要回禮?這一來一去,豈不就是生意?

    嘉靖冷笑一聲:“徐謙這個傢伙,說好聽點叫善於變通,說難聽一些,卻是歪門邪道。”

    黃錦聽不出所以然來,不敢放肆發言,只得乖乖地聽嘉靖說下去。

    嘉靖嘆了口氣,繼續道:“可是他的心意,朕卻是明白,他不過是想用折中的手段來趁機效仿商家進行海上貿易而已。”

    黃錦忍不住道:“這麼做,只怕朝中的官員必定要上書反對。”

    嘉靖搖搖頭,語氣平淡地道:“暫時不會,眼下是他們理虧,所以不會有人反對,況且這畢竟是小事,只是說巡遊各國,又不是效仿文皇帝那樣的陣仗。可問題在於,這麼做,真有益處嗎?徐謙在奏書裡雖然沒有明說,可是他的意圖卻是告訴朕,下海能給宮裡帶來大量的銀子,能充實內庫。”

    嘉靖瞇著眼,漫不經心地敲擊著案牘道:“朕從來不知道,現在卻明白,所謂軍哥大事,無非就是銀子而已,養兵要銀子,平叛要銀子,修築河堤要銀子,便是各部各院也需銀子才能運轉,多一些銀子自然沒有壞處,可問題就在於,徐謙真能掙來銀子嗎?”

    他嘆了口氣,搖頭道:“罷罷罷,便讓他試試看吧,這個鄧健是誰?廠衛探查過他的來歷嗎?”

    黃錦躬身道:“奴婢略知此人,此人和徐謙一向攪在一起,​​關係匪淺,不過他又是王公公的人,至今還在王公公府上擔任護衛一職,王公公有許多事和徐謙聯絡,都是經過他去辦。”

    嘉靖籲了口氣,道:“那朕也能放心一些,就交給這個鄧健吧,敕命鄧健為密使,代朕巡遊各國,巡查各邦風土人情。至於徐謙……這一次也是立了大功勞,可是朕不能賞他,他畢竟年紀尚幼,少年得志未必是什麼好事。”

    黃錦忍不住道:“陛下,徐昌在錦衣衛中似乎做得頗為盡心。”

    “是嗎?”嘉靖微笑,道:“有功要賞,知會錦衣衛一聲,要多多給予照顧,給個肥差罷。”

    話音落下,嘉靖顯得有幾分疲憊,不過他的興奮勁還沒有過去,突然臨時起意,道:“你再擬一道中旨,就說淳安那邊但凡證據確鑿者,命徐謙立即嚴懲不貸。”

    黃錦忍不住道:“陛下不是已經命內閣擬旨,讓有司處置這些殘暴官吏嗎?”

    嘉靖冷冷道:“不是有人說朕的中旨不算數嗎?內閣那邊擬他們的擬票,你擬你的中旨,朕倒要看看,是他的批紅擬票算數,還是朕的中旨算數。”

    黃錦心中一寒,頓時明白了嘉靖的意思,天子這是要乘勝追擊,給內閣一點顏色看看。

    “奴婢遵旨。”

    ………………………………………………………………………………………………………………………………

    淳安縣。

    堂堂欽差,官名竟高達十一字之多,既有浙江,又有巡查,還有倭寇的大使,現如今卻每日都在讀書。

    不讀書是不成的,讀書是徐謙的敲門磚,他聖眷再高,沒有功名那也是白扯,欽差畢竟只是暫時的官兒,要做真正的老爺,卻還少不了發奮圖強。

    這幾日,徐謙將四書都溫習了一遍,淳安多山,便偶爾帶著鄧健到附近的山中去踏青。當然,幾十個護衛是必不可少的,徐謙又不是傻子,所謂站得越高,得罪的人就越多,自然是小命要緊。

    這一日清早,徐謙早就帶著鄧健到附近山麓去遊玩,出了縣城便是一處渡口,二人登上小舟,小舟順江而下,身邊的一座座鬱鬱蔥蔥的山巒入目。

    坐在小舟上,徐謙朝鄧健微笑,這種微笑再熟悉不過,一般情況下,只有這傢伙坑人的時候才會有這樣的表情。鄧健頓感壓力甚大,硬著頭皮道:“你不去看起伏山巒,卻是看著我做什麼?”

    徐謙嘆息道:“你看這山這水,遊走其間,你會不會有感觸?”

    鄧健舔舔嘴道:“其他感觸沒有,只是這裡的魚很是肥美,若是能捉上幾尾前去烹飪一下,定是神仙般的享受。”

    徐謙向鄧健翹起拇指道:“鄧兄弟好志氣。”

    鄧健嘆口氣,道:“你莫要諷刺我,你們讀書人就愛看風景,可我是粗人,自然是果腹要緊。”

    徐謙凝望遠處的一座山出神,問船家道:“那是什麼山?”

    船家撐桿,笑道:“公子,這是龍山,傳說曾有飛龍盤踞,因而得名,山上還有寺廟,香火很是鼎盛,公子要去看看嗎?”

    這時代的船夫、腳夫,大多都兼著導遊的職責,巴不得遊客多耽誤些功夫,能多得些賞錢。

    徐謙微微一笑,道:“這就不必了,有些東西遠觀便足以,若是近看,少不得會令人失望。”謝絕了船夫,徐謙又對鄧健道:“其實做人也是如此,人的目光不能限於一山一水,而應該放眼天下,心懷萬物,如此,才能有一番作為。”

    鄧健脫了鞋,光著腳丫子踩在船板上,又把腰刀卸下來,道:“徐兄弟有什麼話直說吧,我看你這幾日老是帶我出來,說話神神叨叨的,定是有什麼心事,你直說出來,我也能接受,早晚都要挨一刀,不如索性給我一個痛快。”

    徐謙瞪他一眼,對他這所謂的比喻很是氣惱。他站到船頭,長身佇立,道:“過一些時日,宮裡就會有旨意,其中定有一份旨意是給你的。”鄧健愕然,滿臉的驚訝之色,道:“給我?這是為何?”

    徐謙嘆了口氣,道:“你不要多問,我現在只能告訴你,那時你要離開這裡,離開杭州,離開浙江,帶著船隊出海。”

    “出海!”鄧健一下子鎮定不了了:“我為何要出海?莫非要逃亡?你又惹著誰了?”

    徐謙搖頭道:“是你出海,我自然要留在這裡,大明朝還需要我,需要我做出花團錦簇的文章,一舉登科,將來少不得要登上天子堂,在京師裡招惹是非。讓你出海,是我深思熟慮的安排,你也老大不小了,父母不需掛念,又無妻兒,這個時候若是​​再不做出一番事業,難道這輩子都給人跟班嗎?你頗有勇力,只是時運不濟罷了,而這一次對你來說是一次機會,你出海,是代表天子巡遊各國,商家的商船從此便歸你節制,到時宮中少不了還要調撥力士、水手人等,你到了各邦,定要好好宣揚我大明的恩澤。”

    鄧健目瞪口呆,道:“我……我……”

    徐謙不等他說話,繼續道:“你是我徐某人的至交和兄弟,我也不瞞你,宮裡讓你出海,其實真實的目的卻是充實內庫,你帶著大明的貨物出去結交各邦友人,到時他們免不了要回禮,這一來一去,便是巨大的利潤,只要這件事做好了,將來你定是大有可為,當今皇上雖是刻薄之人,可是我從未聽說過他對自己有什麼刻薄過,你只要死心塌地,將來少不得可以做將軍,鄧兄弟,這是我擅作主張,也不知給你這個機會是對是錯,或許你會折戟於碧波,或許你能展翅高飛,一切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13 23:08
第一百五十四章 :天子棋高一著
   

    小舟蕩漾在河心,順水而下,蕩起一道道波紋。青山漸漸拋在了舟後,晨曦灑落在舟上之人身上。

    鄧健的內心顯然在掙扎,他和徐謙不同,他並不像徐謙那樣野心勃勃,只是有一肚子的壞水罷了。現在讓他出海,他第一個念頭就是抗拒,蘇杭這邊,雖然眼下嚴禁下海,可是各種對大海的恐怖傳說卻一直都在流傳,出了海,人就是不是人了,性命也不再是自己的,能不能活下來,全憑天意。

    只是……在稍稍猶豫之後,鄧健突然哈哈一笑,叉著手道:“鄧大爺注定了要建功封侯,看來老天對我不薄,出海而已,你以為我怕嗎?徐兄弟,你愁眉苦臉做什麼?這是天大的好事,等我把差事辦好,你等著將來跟著我吃香喝辣吧。”

    “這就好,我還怕你下尿褲子呢。”徐謙喜滋滋地道,不過他的心裡卻不免在說:“裝,你繼續裝,你是什麼德性,我會不知道嗎?”

    二人坐在船頭上,徐謙居然起了童心,痛痛快快地將鞋子脫了放入水里,感受著腳底的冰涼河水。

    突然,徐謙沒來由的嘆息了一聲。

    鄧健問道:“你嘆氣做什麼?是不是捨不得我?好吧,你既然捨不得,那麼我便不出海算了,前程於我不過是浮雲,兄弟才是最正經的。”

    他如今也學會了徐謙的口吻,其實他現在巴不得徐謙答應,雖是滿口答應,可是想到要出海,他的頭皮便不由的有些麻。

    徐謙又是嘆息,道:“我是嘆息如此良辰美景,身邊坐著的為何是個大男人。若是夢婷在這裡那該多好。”

    鄧健強忍住要把這傢伙掐死的衝動,沒好氣地道:“肚子餓了,我去艙裡歇一會兒。”

    二人到了七八里地的清河渡下了船,遊玩了一會,便打道回府,等回到了淳安縣城,卻有人飛報:“徐公子,快,快去縣衙。來旨意了,旨意來了。”

    徐謙沒想到旨意來得這麼快,他通過邸報,對朝廷的程序頗為了解,本以為至少還要再過幾天才會有消息。可是誰知來得竟是這樣的快。

    他加緊腳步趕到縣衙,現來的竟不是宣旨的欽差,而是風塵僕僕的王公公,徐謙頓時明白了,只怕這又是所謂不經內閣草擬的中旨了,這嘉靖皇帝下中旨居然下得上癮了,連這等旨意都來中旨。

    徐謙之所以覺得不可理喻。是因為他清楚這一次的旨意必定是做出對一群官員的裁決,既然涉及到了許多官員,怎麼可能用中旨來宣讀?難道內閣那邊會沒有意見?

    又或者是說,天子和內閣矛盾激化?

    徐謙心裡不由暗暗猜測。可又覺得不太可能,他雖然沒有見過嘉靖皇帝,可是雙方的互動使他深知這個皇帝的秉性,這個人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掀桌子的。或者說,掀桌子不是嘉靖的風格。只有溫水煮青蛙才是這傢伙的惡趣味。

    王公公見他來了,雖是疲憊,精神倒是不錯,連忙朝他招手,道:“到邊上來說話,鄧健,你也來。”

    徐謙倒是不覺得什麼,鄧健卻不由打起精神,做了王公公這麼多年的狗腿子,早已代入了這個角色,對王公公有一種本能的順從,王公公突然對他和顏悅色,更讓他受寵若驚。

    二人一道隨王公公到了縣衙正堂,此時這裡無關人等早已被請了出去,王公公也沒有走什麼形式,直接拿出中旨道:“話不多說,這是加急送來的旨意,由黃公公親自草擬,時間緊迫,咱家就直說了罷,陛下的意思是讓你這巡查大使立即對罪證確鑿的官員動手,不必有什麼顧忌,而且定要趕在欽差抵達之前。”

    “欽差抵達之前?這是什麼意思?”徐謙一頭霧水。

    王公公嘆道:“現在總共有兩份旨意,一份經由內閣,直抵南京,再由南京轉道杭州,而且內閣已經擬了欽差一名,前來收拾這裡的殘局。只是陛下的意思…… ”

    徐謙忍不住苦笑,道:“陛下的意思並非內閣的意思,所以才會有這中旨?”

    王公公臉色緩和,道:“不錯,就是這​​意思,京師那邊眼下雖無明爭,暗鬥卻越來越厲害,黃公公另外修書一封給咱家做了說明,陛下需要浙江有人給他爭口氣。”

    徐謙瞇著眼,道:“我怎麼感覺自己被人當了槍使?這不是得罪人嗎?”

    王公公嘿嘿一笑,徐謙當著他的面說這種犯忌諱的話,卻恰恰證明了他對王公公沒有戒心,二人的關係已經到了無所顧忌的地步,因此王公公自然也不扭捏,道:“給陛下當槍使,多少人盼都盼不來呢。其實這也沒什麼,這世上的事無非就是得罪了一些人,自然就會取悅於某些人。有人不高興,就會有人高興,有人不喜歡,就會有人越加喜歡。只要你知道不喜歡你的人是什麼人,喜歡你的人又是什麼人,這喜歡你的人厲害呢,還是不喜歡你的人厲害。你想通了這個,就沒什麼好顧忌的了,這世上從來沒有兩全其美的事,想出頭,就得得罪人。這世上多的是老好人,就如浙江巡撫,你現在瞧瞧他,現如今還不是兩面不是人嗎?咱家話就說到這裡,你自己思量,你是聰明人,想來比咱家想得透。”

    徐謙此時此刻忍不住要稱讚王公公是自己的偉大心靈導師,什麼混賬的事,只要聽到王公公的話,頓時便覺得再沒有什麼心理負擔了。

    徐謙冷笑,道:“我明白了,王公公說的在理,你且等著,我這就去殺個片甲不留。”

    王公公嚇了一跳,道:“你且慢,只是讓你拿人,沒讓你殺人。”

    徐謙惡狠狠地道:“拿人有什麼意思?殺了人才有意思,把這些人統統殺光,才能一泄陛下的心頭之恨。”

    王公公覺得自己的道理講得過了火,只得耐心地道:“你好好的讀書人,為何這樣暴戾?做人要有分寸才是嘛,你看咱家,胳膊都不必抬一抬,可是無論是陛下還是黃公公,還不都認為咱家是他們的人?這就是分寸。忠心自然要表,可是也不能過火,你們少年人急於求成的心思,咱家是理解的,可是你想過沒有,若是人都殺了,後頭怎麼辦?陛下說不定還要拿這些人做文章呢,所謂留得青山在,天天有柴燒,隨便打死一兩個也就是了,其他人……你就當積點陰德吧。”

    徐謙哭笑不得,道:“王公公說的有道理,學生受教。”其實他也只是做做樣子,也沒真的想要將那些人全殺掉,不過不表現下自己赴湯蹈火的決心,似乎顯得自己不夠果斷,現在既然王公公苦口婆心勸他,他就索性就坡下驢。

    王公公心理得到了滿足,渾身覺得舒坦。

    你看看,連這杭州才子,浙江的小三元都能從自己身上受益良多,可見他這太監已經不再是平常的太監,而是非同凡響的太監了。

    王公公微微一笑道:“聖旨之中還有一件事,事關著鄧健,陛下有旨,素聞海中有仙島,名曰蓬萊、方丈、瀛洲,陛下心嚮往之,因此調撥三桅千料以上二十艘,設巡遊大使,以鄧健為使節,出海尋找仙山,若是有幸能遇到仙人,則代天子與仙人問安,望仙人能助大明國運綿長,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本來徐謙的名義是所謂的巡遊四方,這個理由似乎不夠站得住腳,現在嘉靖皇帝倒是厲害,直接就以尋找仙島的名義了。其實自古以來,皇帝派出使節出海尋找神仙的事如過江之鯽,所謂和尚摸得,貧道為何摸不得?

    雖然文武百官對於神仙這種事並不感冒,有興趣的人委實不多,可問題在於,這種事永遠都是寧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便是孔聖人都說:敬鬼神而遠之;而沒有否認神仙的存在,只是說君子對神仙敬之而不親近而已。

    其實大明的官員迷信的其實也不少,若是遇到了乾旱,祈雨幾乎是官員們的必修課。若是再遇到地震,那就更加了不得了,大臣們少不得上書,說這是因為失德的緣故,所以老天下了警示。

    既然大臣可以拿神仙來說事,皇帝自然也可以,你能摸,我為何不能摸?而且皇帝也沒有說他派出船隊尋找仙山是為了祈求長生,人家是為了社稷和百姓,既然如此,那麼這個理由簡單是既合理又合法,不但體現出了天子的拳拳愛民之心,也讓其他人說不出話來。

    嘉靖的這一手,頓時讓徐謙感覺比自己所謂的獻策高明一倍,因為自己的獻策畢竟牽涉到了政治,這年頭官員都是戰鬥機,牽涉到了政治就像蒼蠅見到了臭雞蛋一樣,總是想上去叮上一口;而嘉靖的理由看上去好像很虛無縹緲,便是傻子都知道這傢伙在忽悠,可偏偏是你明明知道,那又如何?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14 16:50
第一百五十五章:送你歸西
  

    王公公說罷,看向鄧健,笑吟吟地道:“恭喜鄧巡使了,雖說這巡遊使無品無級,可畢竟也算是官身,出了海之後,數百水手、力士都歸你節制,你是咱家府上出來的,將來若是立下大功,咱家與有榮焉。”

    王公公確實高興,鄧健是他的人,雖然不能保證這傢伙將來會不會翻臉不認人,可至少眼下他的臉上有光,說出去也好聽得很。

    鄧健連忙道:“謝陛下恩典,謝公公提拔。我是這樣想的,既然陛下和王公公看得起我,我鄧健別的不會,可是會知恩圖報,莫說是出海,便是讓我下油鍋,我也不會皺眉頭,所謂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能為皇上效力,鄧某人……”

    徐謙在旁咳嗽,打斷他道:“好啦,都是自己人,表忠心做什麼?走,辦事要緊,鄧兄弟,你去把周都司請來。”

    鄧健也不遲疑,點點頭道:“我這就去把那個姓周的烏龜叫來。”

    鄧健稱周凱為烏龜卻有原因的,周凱這個傢伙雖然被裹挾而來,可是一向滑頭,做事總是不夠賣力,對徐謙很是敷衍。

    過了一會,周凱很是不情願地被鄧健叫來,他先是見了徐謙,正待寒暄,可等到目光落在王公公的身上,頓時感覺有些不太對勁了。

    太監,他是見過的,他這個資歷還不至於把太監當作稀罕物,問題就在於,在淳安,為何會出現太監?

    徐謙板起臉來,大喝一聲:“漕府都司周凱,陛下已有欽命,命我等立即拿捕犯事官吏,從現在起,你立即調動漕軍一路圍住城門,一路隨本欽差前去拿人,你聽明白了嗎?”

    周凱很想問徐謙,聖旨在哪裡?不過看到王公公,心里便明白,這聖旨多半是真的,況且許多還沒有捉拿的官員,大多都是身居高位,徐謙若是沒有明確的聖旨,就算是欽差也不敢輕舉妄動,他稍稍猶豫了一下,便道:“遵命!”

    整個淳安縣城,很快就雞飛狗跳起來。一隊隊的漕軍出動,先是封禁了城門,隨即又圍住了城內一處官軍營地,其餘的漕軍以二十人為一組,開始拿著名單捉人。

    徐謙帶著一隊漕軍出現在本省布政使汪名傳的駐地。門口的一些差役都是汪名傳的親信,此時見了徐謙帶著黑壓壓的人來,也有一些緊張,一個個不禁握緊了腰間的佩刀,其中一個大喝道:“汪大人身體不適,正在歇息,你們是什麼人?若要見汪大人,先拿名刺來!”

    而這時候,跟在徐謙身後的周凱排眾而出,也沒有打話,只是揚起手來一巴掌打在這差役的臉上,惡狠狠地道:“瞎了你的狗眼,來的是欽差,誰敢阻攔?”

    徐謙看著周凱的動作,心裡不由苦笑,這個傢伙變起臉來真是快,方才還想做牆頭草,現在勝負的結果分曉,便毫不猶豫地站在自己的一邊了。

    被打的差役哎喲一聲倒在地上,其他幾個差役一時不知所措,便要抽刀。

    徐謙瞇起眼,語氣平淡地道:“傳令,凡有負隅頑抗者,都以汪賊餘孽處置,殺無赦!”

    “遵命!”數十個漕軍一齊大喝,不約而同地抽出刀劍來。

    徐謙手指這些差役,大喝道:“全部跪下,我有聖旨,捉拿犯官汪名傳!”

    差役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頓時沒有了底氣,統統拜倒在地。

    徐謙看都不看他們一眼,當先入門,其他人紛紛擁簇上來,將這些門旁跪在一邊的差役完全無視。

    這駐地是個三重院落,本是某個鄉紳的別院,不過省里高官駕臨,自然不能委屈,因此淳安知縣特意去洽商,又收拾了一番,供汪名傳居住。

    院子裡偶爾有一些雜役,見了這麼多官兵進來,一個個嚇得目瞪口呆,隨即便如蒼蠅一般的亂竄,徐謙背著手,大喝道:“堵住各處進出門房,切莫讓犯官逃了,週都司和鄧健隨我來。”

    三人帶著兩個漕軍直接穿過三重院子,直入院落深處……

    此時,在後院的花廳裡,頭戴烏紗的汪名傳坐在梨木椅上,身邊早有個忠實的老奴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將外​​頭的事禀告一通。

    汪名傳的臉色居然很是平靜。

    當然,在這平靜之下,卻是一股子萬念俱焚的失落。

    他原本以為朝中的故舊定會為他奔走,而且這些人也確實為他奔走了,他也認為一個生員成為欽差不合規矩,內閣定會反感,事實同樣確實如此。可問題就在於,得來的結果卻和自己所預料的完全不同。

    他一直抱著期望,以為只要奏書到了京師,徐謙必定會受人唾棄,內閣那邊只要有一個人肯為自己出頭,徐謙便必定死無葬身之地,可是現在……聖旨應當是來了,同樣來的還有無數的官軍。

    汪名傳不由閉上眼睛,重重地嘆了口氣,他當然知道自己完了,可是想必他也不甘心,不甘心自己竟是輸在一個小小的生員手裡。

    而這時候,花廳外的凌亂靴子聲越來越大,一個人的腳步掠過了門檻,這個人不高不矮,年紀不大,相貌卻頗為秀氣,他的臉上冷若寒霜,讓人並不感覺到與此人年齡相配的稚嫩。

    來人正是徐謙,徐謙跨檻進來,瞇著眼打量汪名傳,道:“汪大人,我又來了!”

    汪名傳冷笑,看都不看他一眼,滿是輕蔑地道:“成王敗寇而已,你一個小小生員如此膽大妄為,老夫若是入了天牢,到時少不得要在那兒虛席以待,專侯你來。”

    徐謙的臉色鐵青,不再客氣地道:“來人,將這狗官拿下。”

    漕軍們便要動手,汪名傳卻是大喝:“我乃朝廷命官,爾等安敢?”

    他畢竟身居高位已久,自有一番威勢,一聲大喝,竟是嚇得漕軍有些失措。

    徐謙冷冷一笑道:“汪大人好氣派,到了現在還如此張狂。”他走上前,反手抽出腰間的御劍。

    汪名傳嚇了一跳,以為這徐謙要行凶,下意識要用手去遮擋自己的要害,誰知徐謙一摘,把這汪名傳的烏紗帽取下,隨即大喝:“此人乃是犯官,拿下!”

    漕軍這才一擁而上,將汪名傳制服,五花大綁起來。

    汪名傳高聲大罵:“姓徐的,你等著罷,終有一日,我要看你的下場。哈哈……老夫定要讓你好看……”

    徐謙嘆了口氣,幽幽道:“你真蠢。”

    汪名傳想要掙脫開漕軍的控制,不過都是徒勞,咬牙切齒地道:“老夫……”

    徐謙打斷他,繼續道:“若是你老實一些,或許我會饒你性命,可是你到現在竟還敢口出狂言,威脅我這欽差,看來,是不能讓你繼續活下去了。 ”

    徐謙走近他,壓低聲音道:“既然如此,那麼只好讓我親自送你歸西了。”

    汪名傳愕然,隨即嚇出了一身冷汗,其實一開始,他並不怕徐謙,他畢竟是大員,就算是嚴懲,那也必須是大理寺或錦衣衛來動這個手,他料定徐謙絕對沒有對自己動刑或者處死的旨意,所以他一直在謀劃,只要自己入了京師,終究還有一線生機,到時便是翻案甚至是反咬一口也並非沒有希望,可是看到徐謙冷漠的臉色和殺機重重的口吻,他突然又意識到,這姓徐的,未必肯讓自己活下去。

    他忍不住渾身顫栗,嘴唇哆嗦得厲害,而在這時,徐謙冷冷道:“來人,立即押這犯官至行轅拷問,定要查出他的同謀和黨羽。”

    ……………………………………………………………………………………………………………………

    當日,數十個犯官統統拿住,徐謙顯然沒有興趣對他們過於友好,人既然選定了自己的立場,那麼也就不必有什麼客氣了,敵是敵,友是友,對待敵人,徐謙還不至於心慈手軟,人犯拿到後便開始逼問口供,要求其招認黨羽,動刑是必不可少的。

    原本都司周凱還在左右搖擺,可是既然已有明確聖旨,倒也不再含糊,這個時候再猶豫就是不識相了,這傢伙充分發揮了痛打落水狗的本能,親自動了汪名傳的刑,汪名傳算是倒了黴,幾次昏厥過去,又被人用各種方法弄醒,一夜拷打之後終於奄奄一息。

    到了清早徐謙醒來,熬紅了眼睛的周凱前來禀告:“那汪名傳熬不過刑,已經斷氣了。”

    徐謙臉上沒有表情,出奇的冷靜,他側目看了周凱一眼,隨即笑了,道:“這不怪週都司,要怪只怪汪名傳自己不識相,到了現在還心懷妄想,真以為我們是吃素的?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週都司不必介懷。”

    周凱遲疑了一下,看向徐謙道:“徐公子,只是這奏書該怎麼說?”

    徐謙微微一笑道:“想來如何寫這奏書,週都司會比我這一介生員更加熟稔,放心,你我只要眾口一詞,誰也挑不出錯來。”

    周凱呵呵一笑道:“是了,還有幾個犯官嘴皮子倒是硬得很,要不要一併……”

    徐謙白了他一眼,這廝居然還上癮了,他沉吟了一下,道:“算了,打個半生不死也就是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14 22:37
第一百五十六章 :興師問罪
  

    卻說欽差帶著內閣旨意到了杭州,這位欽差大人乃是正兒八經的禮部大員,官拜右侍郎,又是帶著欽命而來,接待的規格極高,上至巡撫下至錢塘縣令,紛紛到了渡口相迎。 .

    一通繁文縟節之後,欽差便成了巡撫衙門的座上賓,他也毫不客氣,喧賓奪主地坐在了上首位置。

    巡撫趙文斯陪坐一旁,介紹了其他各衙官員,欽差頜首點​​頭,隨即虎著臉道:“浙江本是首善之地,高人名士多不勝數,可是何故先有商家通倭,又出了官員貪贓枉法這麼大的弊案?這件事傳揚出去,爾等難辭其咎不說,朝廷也是暗淡無光。本官奉命前來,便是要捉拿犯官人等親自提審,給予涉案官員嚴懲,對那些重犯要從重處置,便是革職罷官也在所不惜,就算是從犯,至少也是免不了處分。本官來時,內閣楊公曾有囑咐,這一次一定要重懲,好好清一清浙江吏治。”

    趙文斯咀嚼著欽差的話,心裡不免在想,看來內閣並沒有要波及無辜的意思,所謂的重懲,無非也就是走走程序罷了,那些深處弊案的人自然是活該倒霉,可是對他這巡撫似乎並沒有追究失察之罪的意思。

    趙文斯聞言,不由鬆了口氣,笑吟吟地道:“天使說的是,此事下官也是責無旁貸,到時自會自請處分。是了,天使打算什麼時候動身去淳安?”

    欽差方才虎著的臉不由舒展起來,道:“事不宜遲,明早就動身罷。”

    他又道:“據聞浙江鄉試在即,朝廷有意命本官協同主考,浙江素來是文風鼎盛之地,本官倒是想看看近來這浙江出了什麼俊傑。”他一面說。一面捋鬚微笑,顯然對主考的事很有興趣。

    欽差的目光落在趙提學的身上,微笑道:“趙提學,鄉試籌備得如何了?”

    趙提學坐在下首,聽到欽差也要主持鄉試,頓時心裡叫苦。

    要知道主考官是很吃香的,一場考-試主持下來,入選的舉人就都算是主考的門生,尤其是浙江這種地方。能中舉人的,往往中個進士不在話下,這些人遲早都要進官場,成為朝廷的棟樑之材,而這些人都將成為人脈資源。師生關係極為牢固,一旦確認了這層關係,極少會有人對宗師不敬的。

    因此,別看提學權利不大,可是每年的鄉試都是提學積攢人脈的時候。不但表面光鮮,實質上也好處多多,那些廟堂裡的重臣。哪個不是門生故吏遍布天下?又有哪個沒有主持過考-試?一般大有前途之人自然是主持會試,不過會試的名額有限,無論是資歷或是關係要求都是極高,因此有不少人便將目標都打在一些科舉大省的鄉試上。如江西、浙江等地,這些都是科舉大省,學霸極多,能在本省脫穎而出的。會試都不成問題,前途大有可為。

    因為浙江動盪。趙提學這一次撿了便宜,主持浙江學務,本來以為自己可以趁著這個機會培養一點勢力,誰知道這時來了個欽差,這欽差好端端的不辦正經事,卻是來打他的主意。

    趙提學自然是不滿,表面上這欽差是說協同主考,可問題就在於,人家品級比自己高得多,所謂協同,最後還不是他來做主?

    只是當著上官,又是欽差,他亦無可奈何​​,雖然心里火起,卻只能壓抑住心裡的怒火,笑吟吟地道:“鄉試的事,早已籌備得差不多了,再過五六曰就要開考,應當不會出什麼岔子,天使曰理萬機,還能關心我浙江學務,下官真是感激不盡。”

    欽差撫須,呵呵一笑道:“無妨,掄才大典嘛,不可等閒視之。

    只怕這個時候,趙提學在心裡已經把這欽差罵了一百遍了,可是對他又無可奈何,本來這一次說要來欽差,有不少官員都惴惴不安,怕這弊案會牽連到自己的頭上,誰知道這些人沒有倒霉,連失察的罪責也不見下來,偏偏他這個清貴無比而又游離在官場之外的提學遭了殃。

    倒是其他人見欽差和顏悅色,都不由活躍起來,爭先恐後地和欽差寒暄,又說起浙江-的風土人情,一個個眉飛色舞。

    而在這時,卻有差役飛報:“大人,巡查倭事大使已回了杭州,剛剛到了城門。”

    欽差的臉色風淡雲清,淡淡地道:“一個巡查倭事大使,無足輕重,不必理會他,他回不回來,都和本官無關。”

    這差役期期艾艾,道:“大-使押了許多犯官來,據說……據說都已審出了結果,還打死了兩個大人,其中一個乃是本省布政汪名傳,其餘的人,據說都已經過審,也都定了罪名,從充軍發配到抄沒家產的,也都勾銷過了,現在漕軍那邊已經將人犯押上了漕船,說是要送去京師,押入詔獄侯罪。”

    聽到這話,欽差一下子坐不住了,他驚訝地離座而起,冷著臉道:“你再說一遍!他小小一個生員,何德何能敢審問朝廷命官?”

    差人嚇得面如土色,硬著頭皮答道:“說是這大-使也接到了一封旨意,也是欽命行事。”

    這一下子,整個大堂都議論紛紛起來,明明是一件事,怎麼會來兩份聖旨,人家京師的欽差都風塵僕僕地趕來了,怎麼宮裡又會有旨意來?這實在不太對勁,簡直是匪夷所思。

    “這是什麼緣故?莫非是姓徐的敢假傳聖旨?”

    “他有這個膽子?不過若是如此,這就更奇怪了,朝廷不可能放兩份聖旨出來。”

    “況且這徐謙當真大膽,先前殺了個游擊,現在連本省布政,他也是說殺就殺,他這是要做什麼,莫非是想翻天不成?”

    只怕這個,唯一能幸災樂禍的也只有趙提學了,不過他不得不蹦起臉來,生怕自己的面容和這裡的氣氛格格不入,心裡不由稱讚:“好一個徐謙,這一次倒是看看這個欽差如何下得來台。”

    欽差已經震怒,咆哮道:“這徐謙必定是矯詔,哼,真是豈有此理,任他這樣胡鬧下去,置朝廷法度於何地?來,隨我去漕府衙門,本官倒要看看,是什麼人這樣大膽,竟敢動用私刑處置朝廷命官!”

    他撣了撣官服,正了正烏紗,整個人顯得極有氣勢,隨即闊步而出,於是一干大小官吏紛紛站起來,亦步亦趨。

    出了巡撫衙門,隨即便上了轎子,大小官員也紛紛上轎,一時之間,場面頗為宏大,數十上百個差役,還有許多欽差隨員擁簇著幾十頂轎子浩浩蕩盪地朝著漕府衙門而去。

    漕府衙門這邊,徐謙還在這兒歇腳,週都司自然去佈置善後事宜,而王公公也尾隨而來,正與徐謙說著閒話。

    鄉試在即,徐謙已經打算今曰之後便好好地去臨時抱佛​​腳了,其他的事,他一概不想過問,等到週都司那邊來人,說是已經把人犯統統裝船,他不由鬆了口氣,這件事終於告一段落。

    王公公此時也是一身輕鬆,這一次敕命鄧健巡遊,可是出海的事還少不了他這個織造局提督太監張羅,人員的選配、船隻的修繕,甚至還有織造局的貨物,都必須在半月之內如數準備妥當,他當然知道,宮裡對這件事很是關心,所以也不敢怠慢。

    而這又是徐謙的提議,所以宮裡的意思是讓徐謙和王公公一起負責此事,黃公公那邊修書來,意思是希望徐謙來領這個頭,至於王公公,從旁協助也就是了。

    對於出海的事,王公公是一問三不知,好在徐謙聰明,從商家的人裡頭挑出了幾個商家的心腹,給予他們戴罪立功的機會,讓他們隨鄧健一道出海,除此之外,還有出海的準備,航路,甚至是一些水手的招募,都可以讓他們負責,這些人一直都為商家做事,自然知道此時海上是什麼季風,也知道哪裡有經驗豐富的水手,出海時需要攜帶多少淡水和食物,因此鄧健到了這裡,便領著這些人去商議了,口裡說是商議,其實卻是學習,對鄧健來說,這些事,他都一竅不通,自然得讓這些人給他上上課。

    這些人的忠誠,徐謙倒是不擔心,畢竟網開一面,放過他們一馬就已是寬宏大量,而且他們的妻兒老小都在,一旦出了事,少不得兩罪併罰禍及家人。

    王公公和徐謙商議了一會出海的安排,卻在這時,週都司急匆匆地進來報信,臉色凝重地道:“朝廷委派的欽差大人帶著大小官員數十人上門來了,看他們的架勢,倒像是來興師問罪的,徐公子,王公公……”

    徐謙倒是顯得平靜,而王公公與徐謙對視了一眼,微微一笑道:“見見無妨,請進來說話吧。”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14 22:37
第一百五十七章:神仙打架,你想做小鬼嗎
  

    徐謙正準備要出去迎接,誰知這時候,欽差帶著一眾人等已是破門而來。 ..

    “哼!”見了徐謙,欽差大人發出冷哼,他背著手冷冷地道:“本欽差不願意和你們寒暄和虛耗,實話告訴你們,我是來要人的,至於用刑打死官員,你們就听參罷!”

    徐謙和王公公又是對視一眼,王公公卻只是微微一笑,抿嘴不語。

    徐謙心裡暗罵:“老東西真是狡猾。”

    徐謙坦然上前,朝這欽差行禮,道:“大人和學生之間是不是鬧了什麼誤會?何以大人這般怒氣沖衝?”

    欽差的情緒冷靜了一些,依然還是背著手,道:“你就是徐謙?本官聽說過你,你在杭州興風作浪,端的是好生風流。”

    徐謙作揖道:“豈敢,豈敢。”

    欽差的面子上得到了滿足,臉色也緩和了一些,道:“你該當何罪,你不過是個巡查倭事的大使,是誰給你的膽子,竟敢私刑審問犯官?”

    徐謙回答道:“大人誤會了,學生是奉旨行事而已。”

    “奉旨?”欽差冷笑道:“你奉的是什麼旨?本官才是奉旨而來,你的旨意又是從何而來?簡直就是混賬,莫非你以為是本官矯詔而來的嗎?”

    在大家的認知裡,聖旨是絕不可能有第二份的,要嘛是徐謙假傳聖旨,要不就是這位欽差大人假傳聖旨了,欽差這一次奉命而來,主要的職責就是處分犯官,誰知竟被人搶了先,也難怪他勃然大怒。

    徐謙微微一笑道:“大人自然有大人的旨意,可是學生也有學生的旨意。你我既各奉旨意行事,當然該各司其職,大人何故來尋學生的晦氣?”

    若說方才徐謙的態度還算恭謙,可是現在,他的態度已經有了一點點的不對了。

    欽差冷笑道:“這天下哪裡有一件事同時會出兩份旨意?你拿聖旨出來,我定要辨明真偽。”

    徐謙自然不肯,你說要看聖旨就看?聖旨是兩份,欽差是兩個,你是欽差我也是欽差。就算你是京師來的,徐謙可以敬你年長,可是這並不代表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徐謙不卑不吭地道:“若是大人不信學生,學生又拿什麼來相信大人?大人要學生的聖旨,學生斗膽。也要向大人問問聖旨,你我把聖旨攤出來,這朝廷到底是發了兩道聖旨又或者你我誰真誰假,自然也就一目了然了。”

    欽差一時無語,想不到這個傢伙竟這麼難纏,他是京師裡出來的,畢竟清貴。以為到了地方上,人人都要巴結他,誰知當地的官員對他都極盡殷勤,偏偏這麼個少年讓他吃了個閉門羹。

    其實聖旨就在他的身上。問題就在於,一個生員要看自己的聖旨就看,他這欽差還要不要臉?

    這位欽差大人只得怒罵一句:“真是胡鬧,荒唐!”

    徐謙的臉色也板了起來。道:“我敬你是尊者,對你百般忍讓。可是你無端跑來尋我,口出污言,這是什麼意思?莫不是瞧我好欺負嗎?我身為欽差,代表天子,你既辱我,即為不忠,大人想來長久位列中樞,難道連這點規矩都不懂嗎?又或者是你知法犯法,另有所圖?”

    這一下子,徐謙顯露出了自己的鋒芒,言辭之中機關重重,端的是厲害無比。

    欽差愕然了一下,正要開口爭鋒相對。

    可惜徐謙不會給他爭辯的機會,朗聲道:“若是你知法犯法,那麼少不得就是欺君之罪,明知我有君命在身,言辭之中卻如此不敬,這不是欺君又是什麼?大人還請自重罷,學生權當大人一時糊塗,請大人立即出去!”

    欽差又是愕然,幾乎就要發作。

    徐謙卻是厲聲道:“你們要看聖旨是不是?好,要看聖旨也容易……”他從袖子裡抽出中旨來,道:“現在聖旨就在這裡,你們不是要分辨真假嗎?大人既是欽差,想必是認得聖旨的,你自己看,這份聖旨是真是假?”

    欽差連忙定眼去看,見徐謙手中拿著的一份黃錦,一看便是蘇杭這邊的貢物,上面的紋理也與宮中的規格相同,他心中不由疑惑;“難道真有第二道旨意?”

    此時卻聽到徐謙大喝一聲:“爾等好大的膽子,見了聖旨,竟還敢站著。”

    一句話下來,宛若晴天霹靂。頓時讓人醒悟,這姓徐真心是坑啊,本來按理說,聖旨確實不是頒發給他們的,徐謙沒必要亮出聖旨,可現在他們既要看,那麼徐謙先是一通犀利言辭,然後祭出聖旨,到了這個時候,在這公眾的場合,難道見了聖旨無動於衷?

    “這姓徐的,分明就是狐假虎威!”許多人心裡不由腹誹,可是無論怎麼說,他們也挑不出徐謙的錯了,問題在於,是欽差自己犯賤,非要讓徐謙亮出聖旨,結果徐謙滿足了他惡趣味的要求,結果……自不必說了。

    眾人只得拜倒,這欽差心里分明有些不甘,他也是欽差呢,可是聖旨出來,他亦無可奈何​​,早知如此,他將自己的聖旨先亮出來才是。

    看著一地跪在腳下的人,徐謙一邊展開聖旨,一邊心裡嘆息:“你們這是何必,我一向不喜歡招惹別人,你們卻非要撞上來。”

    他清清喉嚨,好整以暇地念起聖旨,足足用了半柱香的功夫,這才念到了欽此,隨即道:“諸位大人請起吧。”

    跪了半柱香,原本跑來興師問罪的欽差頓時有些萎了,再也沒了脾氣,只是他這時卻感到為難,突然出了兩份聖旨,而且職責一致,現在姓徐的又先把人都處置了,那自己跑來豈不是徒勞無功?

    若是往深裡去想,問題就更嚴重了,這份聖旨顯然不是翰林草擬,也不是內閣擬定,多半又是一封中旨,為何內閣擬了一份聖旨出來,宮裡又突然傳出了一份聖旨?

    他原本是興高采烈的上任,沒想到事情竟如此復雜,其實他久居高位,政治覺悟還是有的,方才的表現只不過是京官到了地方,總覺得自己牛氣哄哄,一時膨脹而已,現在想明白了其中的許多關節,不由嚇得冷汗淋漓。他有預​​感,這件事非同小可,極有可能涉及到了宮中的**。

    徐謙拿著聖旨,到了欽差面前,道:“大人,旨意要不要過目一下?”

    “不必。”欽差深沉地看了他一眼,眼眸中帶著疑惑,心裡不由地想:“這件事太蹊蹺,而徐謙頗得聖寵,此人知不知道這其中內情呢?”

    果然是想瞌睡就有人送來枕頭,徐謙呵呵一笑,道:“大人遠道而來,學生有失遠迎,其實也有得罪之處。學生與大人既然職責一致,不如就請大人移步,尋一處清靜的地方說說話,如何?”

    “這個小子……倒是識相。”欽差心裡暗咐,便不由清咳一聲,道:“好。”

    其他眾官員心裡對這欽差怕早就心生鄙夷了,方才不是很囂張嗎?讓人白高興一場,還以為欽差大人要狠狠地給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一個下馬威呢,誰知道下馬威被人家下了不說,居然還同流合污了。

    只是這位欽差的臉皮倒也夠厚,面子都是假的,利害關係才是真的,在朝中能混到他這個地步的人,決計不是魯莽衝動之輩,就算一時之間衝動過了頭,可是一旦預知到了危機,立即就能改弦更張。

    與欽差一起到了一旁的側廳,徐謙又朝欽差作揖,見左右無人,隨即壓低聲音道:“大人並非庸俗之人,想必也能體會到這其中的利害了吧?”

    欽差板著臉,終於還是有些不肯放下身段,只是點點頭,道:“裡頭蹊蹺甚多,老夫還有幾個關節沒想明白。”

    徐謙嘆口氣,道:“大人,你我都是替罪羊而已,難道到了現在,大人還不能幡然醒悟嗎?”

    這句話倒是夠厲害,​​讓這欽差立即擺正了自己的立場,他知道,若是這個時候再半推半就,真可能會有沒頂之災,他臉色緩和了許多,道:“明明內閣擬了旨,為何宮中又擬定了一份?”

    徐謙倒也沒有賣關子,直截了當地道:“無非就是神仙打架而已。”

    欽差瞇起眼來,道:“這麼說,你我盡都是小鬼了?”

    徐謙很認真地道:“汪名傳這些人是鬼,那是板上釘釘的,他們是必定要被人收拾,至於如何收拾,卻還要等結果。可是學生與大人是不是小鬼,眼下卻還難說,就看學生和大人能否掙扎自救了?”

    欽差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徐謙道:“你我都是前台的人物,我拿著的是中旨,代表的是皇上,而你拿的是內閣擬定的旨意,代表的是內閣,我說句膽大的話,宮中和內閣怕是……”

    欽差的臉色更加冷峻了,徐謙的話雖然是留了半截,可是以他的心智當然明白是什麼,在宮中眼裡,多半他已成了大逆不道,可這徐謙在內閣眼裡,觀感未必能好到哪裡去。

    他畢竟不是御使和閣臣可以不必害怕天子,而他又非內閣某學士的心腹,真要是心腹也不會把這個差事給他,現在左右不靠,其實比徐謙更加危險,因為徐謙尚且還有堅強後盾,他連後盾都沒有。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15 07:21
第一百五十八章:一腳踢開
  

    “那麼依你看,老夫應當如何?”

    欽差一邊審視地打量著徐謙,一邊試探性的問。

    他當然是試探性的問,對於徐謙這個傢伙,他當然不會輕易相信,只是想知道徐謙說了這麼多,到底是什麼目的。

    當然,這也和他眼下嗅到了陰謀氣味有關,其實他在朝中也隱隱感覺到了那麼一點什麼,現在這兩份聖旨的事不過是證實了他的猜測,接下來朝廷必然會出現一場大動盪,在這風雨飄搖之中,對於他這種人來說既是機遇又是挑戰。操作得好,則平步青雲再進一步;操作得不好,則陰溝翻船老老實實到南京養老罷。而徐謙給他的感覺就是這次興風作浪的關鍵人物,或許此人背後的大人物並未浮出水面,可是通過這個人來試探來揭開這冰山一角,卻也是他現在最為緊迫的問題。

    徐謙深沉地看了他一眼,這一對老狐狸和小狐狸似乎都猜測到了對方的心思,可是這層窗戶紙又都很默契地不去戳破,反正大家心裡自知也就是了。

    徐謙表面上還是客氣地道:“大人這一次若是當了槍使,固然是交了差,可是勢必要得罪宮裡……”

    欽差瞇著眼道:“宮裡?哪個宮裡?是宮裡的貴人還是宮裡的宦官?”

    徐謙斬釘截鐵地道:“若不是宮中貴人首肯,你以為哪個宦官敢矯詔嗎?”

    欽差吁了口氣,連連點頭道:“不錯,不錯,你說的對,宮裡的貴人……哎……”

    徐謙趁機道:“大人何必要得罪宮中,俗話說的好,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這京師的局面也大致如此,皇上畢竟還年輕,將來遲早有大展宏圖的一日,可是內閣的袞袞諸公……”

    這欽差嚇了一跳,他自然知道如今內閣的威勢,只怕真要發起狠來便是宮中也要讓步,他和徐謙不一樣,皇帝,他得罪不起,內閣也是如此,於是忙道:“你休要胡言亂語,再敢多言,老夫定要你的好看!”

    徐謙抿嘴一笑,搖搖頭道:“大人太謹慎了,也罷,反正你我各為其主,至於那些犯官,學生已經捷足先登,大人能奈我何,大人的差事是注定辦不下去的,以學生看,還是乖乖認命了好。”

    欽差冷笑道:“我張茹堂堂禮部右侍郎,會吃不住你這徐謙?你休要得意,聽聞你過幾日也要參加鄉試,本次本官也會主考,且看你猖獗到何時。”

    他冷冷一笑,拂袖道:“送客……”這時又醒悟過來,這裡並非是他的地頭,於是又是拂袖,哼了一聲:“老夫告辭,你好自為之罷。”

    臨走時,給了徐謙一個眼神,這眼神說不出的複雜和沈重。

    欽差一走,倒是讓徐謙頗有些為難了,他可沒有想到,這一次欽差也會參與鄉試,這老傢伙還真是不請自來,把自己太當一回事了。

    雖說鄉試採取的是糊名制,可是文如其人,只要人家多看幾篇徐謙的文章,等到閱卷時你便是換了再多馬甲也能認出你來,除非徐謙一改自己的文風,可要是採取這個辦法風險也是極大,畢竟自己最擅長的風格,一旦改變自己的習慣,這文章的水平肯定會掉落一個檔次,而在這學霸如林的浙江,水平若是掉了一個檔次,後果是不堪設想的。

    徐謙深吸一口氣,左思右想了片刻,隨即幽幽一嘆。他本來以為自己和趙提學也算拉上了關係,畢竟​​趙提學就算和自己關係緊張,可是徐謙絕對不相信這傢伙會給自己使絆子,鄉試的事應當十拿九穩,憑著自己的本事,就算不能中個解元,排名應當也是靠前,可是誰知半途殺出了個程咬金。

    片刻功夫之後,徐謙又振作精神,他娘的,奪人前程如殺人父母,你這欽差敢擋我徐謙做官老爺,那麼就一腳把你這傢伙踢開。

    打定了主意,徐謙反而鎮定下來,哼著小曲,如沒事人一樣出來,他出了小廳,恰好看到一個漕府上的小武官過來,笑嘻嘻地道:“公子,欽差已經帶著人撤了,王公公說乏了,也已經動身回府,我家都司說,公子若是有閒,不如就在這裡歇一歇,夜裡請公子聽戲。”

    徐謙深沉地看了這武官一眼,隨即哈哈一笑道:“不用,我倒是想听戲,只可惜和周都司不一樣,周都司有官身在身,聽一輩子的戲也無妨。現在鄉試在即,我哪有這樣的功夫?”

    告別了周都司,帶著鄧健回到家中,這闊別已久的院子顯得有一些荒蕪,老爹走了,趙夢婷如今也大多時間都是呆在報館裡忙活,而自己上竄下跳,三天兩頭的不在。

    推開木門,裡頭的景物還是一樣,只是人的心境變了,卻覺得這院落醜惡起來。

    不錯,就是醜惡。

    徐謙是個很世俗的人,或者說,他不是個感情豐富的人,他絕不會因為自己短暫離家,再回來時候看到這破落的院子觸景生情,反而因為眼光越來越高,對這院落越加不滿意。

    “哎……”徐謙嘆氣,隨即對鄧健道:“鄧兄弟,將來我徐家能不能住大宅子全看你了。”

    鄧健嚇得臉色慘白,道:“你是叫我貪墨?”

    徐謙板著臉,道:“傻蛋,誰叫你貪墨,這世上賺錢的東西多的是,你是巡遊使,要掙錢還不容易?將來我教你辦法就是,不過嘛,眼下你還是先立功為主,好好地把宮裡的差事辦妥當再說。”

    鄧健小雞啄米地點頭,道:“你我兄弟,沒什麼好說的,有我吃肉,就有你喝……”看徐謙不懷好意地瞪他,他連忙又嘻嘻哈哈一笑,道: “自然也有徐兄弟一起吃肉,難道你以為我忍心自己吃肉讓你喝粥嗎?這種爛屁股的事,我鄧某人是萬萬不做的,所謂金錢是糞土,兄弟是手足,榮華富貴都是過眼雲煙,只有自家兄弟才是貨真價實。”

    徐謙心裡暗罵,自己實在把他帶壞了,眼下這廝說起話也是一套套的。可是隨即一想,好像也不對,這孫子壓根就沒有正經過。

    家裡無人做飯,只好和鄧健先去附近的酒肆打打牙祭,到了酒肆裡,摸了摸自己的錢袋子,徐謙覺得後悔,自己好歹是去抄家的人,從自己手裡經過的都是幾萬幾十萬的真金白銀,怎麼自己反而是愈來愈窮,不應該啊不應該,這不應該是老徐家的作風啊。

    鄧健見他囊中羞澀,嘿嘿一笑,卻是從袋中摸了幾十張寶鈔出來,低眉順眼地道:“待會兒,我們就尋個錢莊把五千兩寶鈔換了,多多少少也能換幾百兩銀子,到時候你我一人一半。”

    徐謙的臉色拉了下來,壓低聲音道:“哪裡來的?”

    鄧健倒也不瞞他,道:“不是對姓汪的動刑嗎?結果他吃不消,自己死了,周都司和我一起從他袖子裡尋來的,周都司說,二一添作五,我卻不肯,我說雖說徐兄弟不在,可是人者有份,自然應當分成三份才是。”鄧健隨即咬牙切齒地繼續道:“這姓周的不是好東西,你看他後來這般賣力,真以為他是轉了性子嗎?呸,無非就是想靠這個發點小財罷了。”

    徐謙也是惡狠狠地罵周都司:“蠢蟲就是蠢蟲,狗改不了吃屎的東西。”隨即將這錢鈔奪過來,迅速分為兩筆,自己收了一份,另一份還給鄧健,尚覺得不解恨,又罵道:“國家養士,若都是這種貨色,還談什麼長治久安,說什麼中興?聖人教化了這麼多年,總有這種冥頑不靈的東西禍害國家,每每念及此處,便令我肝腸寸斷,泣血漣如。”

    罵完了,精神得到了昇華,真金白銀到了手裡,便結了帳,高高興興地和鄧健一道回家,鄧健自然是乏了,自顧自去歇息,徐謙則回到自己房裡,卻覺得精神有些亢奮,心裡不免想,這一次之後,宮裡會是什麼反應?若是自己中了舉,是不是該進京?老爺子現在在錦衣衛做武官,想必自己能跟著他吃香喝辣罷,但願他不要給自己找個後娘才好。

    心裡亂七八糟地想著,徐謙覺得自己久久不能平靜,又不由想到鄉試,只要中了舉,那半隻腳已經算是踏入官場了,有時候若是時運來了,舉人做官的也不是沒有,雖然出來時品級較低,自然不是進士可比,可好歹也是官,便是到縣里做個主簿,那至少也算是九品官身,在縣里屬於了不起的人物,自己要不要伺機鑽營個官身來?

    可是隨即,他又打消念頭,主簿都是苦逼,他是見識過錢塘縣政治生態環境的,有縣令這種一把手決斷乾坤的環境下,還不如好好讀書,等中了進士再做打算。

    想到這裡,心中便不由心血澎湃,立即拿了書,好好地溫習起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15 20:05
第一百五十九章:徐大善人
  

    距離鄉試還剩三天,徐謙委託王公公去打探消息,過了沒多久,終於有消息傳來,那欽差鳩占鵲巢,說是協同主考,可是身份比趙提學高,品級又非趙提學可比,最後這協同二字自然就成了一言九鼎,據說關於考場的安排,欽差​​已經做了主張,趙提學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

    “不要臉的東西!”徐謙心裡忍不住破口大罵,其實搶功的事哪裡都有,可問題在於這欽差實在不要臉,仗著有欽命在身,連鄉試的事都想大包大攬,從而獲取政治資本。

    而且還有傳言,這位欽差對自己似乎十分厭惡,有一次和巡撫說話時,當著巡撫的面大談國家取士,德行最是緊要,學問反而是其次。又說何謂德行?應是各盡本分,農人務農可以為德,工者務工也可為德,那麼讀書人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也即是德。又說浙江風氣越來越壞,這和一些讀書人不務正業分不開。

    他當然沒有提到徐謙,不過意思卻說得很明白。

    這些言論讓徐謙生出了危機感,又忍不住暗罵這個不要臉的東西,不過罵歸罵,罵得再多又有什麼用?該考的還是要考。

    徐謙心中煩悶,恰在這時,卻有個報館的伙計來,道:“徐公子,王編撰請您過去一趟,說是有事商量。”

    徐謙心裡有氣,忍不住道:“有事商量?他有事找我商量做什麼?你沒聽見嗎?某人說我不務正業,德行節操都有虧欠。”

    雖然發了無名火,可是又很快冷靜下來,說到底,惹他的不是王艮,也不是這伙計,何必把氣撒在他們的身上,他嘆口氣,對報館的伙計道:“我說的不是你,走吧,去報館。”

    到了報館,輕車熟路地去了王艮的辦公房裡,跨檻進去才發現裡頭不只是王艮一個人在。

    除了王艮,竟還有趙提學,趙提學穿著一件便衫,正在和王艮閒聊,徐謙進來,只是朝徐謙點點頭,繼續對王艮道:“王先生說的不錯,學生受教,不過學生還有個疑問,楊明先生說: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那麼何為善,何為惡?”

    徐謙進來碰了一鼻子灰,沒人搭理,只得乖乖地在邊上等著。

    王艮呵呵一笑道:“人之初性本善,只是幼兒無知,雖有善念,卻不知善惡為何物,所以才要有知,何謂知?無非就是讀書明理,使得自己沒有私心物慾之心而已,人有私慾,便不能知善惡,只是理學總是存天理而滅人欲。陽明先生卻不以為然,他認為人欲既已存在,就有它存在的道理,可是要去人欲,並非簡單粗暴可以做到,因此才有致良知這一句話。”

    趙提學還要繼續討教,徐謙終於忍不住了,道:“既然如此,那麼就請王先生說說看,學生是善呢,還是惡呢?”

    本來大家在探討理論,結果突然竄出一個傢伙談世俗,一般的夫子碰到這種沒眼色的傢伙,多半都是作死。

    趙提學頓時覺得不悅,好在王夫子早就對徐謙的頂撞習以為常,笑吟吟地道:“依老夫看,徐小友當是善人。”

    徐謙可不會被人戴了一頂高帽就輕易罷休,繼續追問:“可是我經常有偷看女子洗澡的衝動,即便是如此,我也是善的嗎?”

    趙提學氣得鬍子都翹起來了,恨不得把徐謙這異端掐死。

    王艮不疾不徐,問徐謙道:“那麼請問徐小友,你當真看過女子洗澡嗎?”

    這個問題很尖銳,徐謙一時訕訕,小心翼翼地看了恨不得要衝上來殺人的趙提學,心裡說,我要是回答是,趙提學多半立即會說我壞了風氣和學規,就算是革掉我的功名都理所應當。於是連忙矢口否認道:“學生只不過偶爾會生出邪心,可是這種喪盡天良的事怎麼做得出。”

    王夫子微微一笑道:“這便是了,你心中有惡念,這是因為你有人欲,人欲是滅不了的,欲由心生嘛。可是你之所以不肯去做,這是因為你知善惡,你知道此事是惡,所以才會約束自己的行為,克制自己的人欲,所以老夫說你是善人,任何人心中都會有惡念,可是當你知了善惡,才會知道什麼事應該做,什麼事不應該做,這樣的人自然是善。猶如孔聖人,也有突然生出壞念頭的時候,如這《子見南子》,夫子與美女南子同車,面露窘迫,這是何故?這是因為夫子同樣有人欲,可是他乃是大賢之人,縱然心中有惡念人欲,卻因為知善惡,所以對南子依舊是相敬如賓。”

    一番話說出來,引經據典,連孔聖人他老人家的糗事都搬了出來,說得徐謙一時無言以對,徐謙雖然最喜歡胡攪蠻纏,此時也不得不佩服王艮,難怪這傢伙能將王陽明的思想開枝散葉,很快就風靡天下。

    徐謙只得岔開話題,道:“王先生請我來,不知有何事見教?”

    王艮道:“恰好趙提學來這裡閒坐,因此請你來一起說說話而已,並無他意。”

    徐謙卻不相信王艮叫自己來只是閒聊,趙提學也不可能無緣無故跑來閒坐,況且鄉試在即,一個提學不好好的做好準備工作,卻有閒心來和人閒扯,這本身就有悖常理。

    唯一的解釋只有一個,趙提學被欽差架空了,眼下只有在邊上玩泥巴的份。

    徐謙呵呵一笑,道:“提學大人百忙之中光臨報館,學生自然是歡迎。”

    他故意說百忙之中,雖然語出至誠,看不出有其他意圖的意思,可是在趙提學的耳裡聽來,卻不免覺得有些諷刺,按理說他確實是該處在百忙之中的,可如今卻成了閒雲野鶴,堂堂提學被人如此不守規矩的耍弄,實在是畢生恥辱,不過他顯然不能將這裡頭的矛盾張揚出去,只是微微一笑道:“徐謙,近來可有讀書嗎?”

    徐謙點頭:“這幾日都在苦讀。”

    趙提學道:“不知讀的什麼書?”

    徐謙道:“禮記。”

    趙提學頜首點頭道:“不錯,你很聰明,欽差本就是禮部出身,此次鄉試出題,多半會從禮記中搭截。”

    徐謙故作愕然地道:“怎麼是欽差出題,不該是大人嗎?”

    趙提學不動聲色,看似淡然地道:“這是無妨的,他畢竟是上差,見識比本官高得多了,請老大人出題,卻也沒什麼。”

    他說得大度,徐謙卻隱隱的從趙提學口中聽出了諷刺的意味,於是他握緊拳來,憤慨地道:“話是這麼說,可是規矩就是規矩,朝廷的規矩一向如此,便是內閣大臣下來,也不該如此罷?既然如此,那麼朝廷設立學官做什麼?”

    趙提學的臉色一變,呵斥道:“不可胡言亂語,你懂什麼,竟敢大放厥詞?”

    徐謙不由苦笑:“我這也是為大人抱不平而已。”

    趙提學風淡雲清,道:“本學還需要你來抱不平?你好好讀你的書,考你的試就是。”說完語氣更加緩和,道:“其實你的學問在整個浙江都在一等之列,中舉只是稀鬆平常。”

    徐謙忙道:“大人謬讚。”

    趙提學頓了一下,又道:“不過這一次你卻是要小心了,功名事關前途,自然該小心一些的好。”

    徐謙忍不住道:“這又是為何?”

    其實理由的話,大家都心知肚明,偏偏徐謙要打破沙鍋問到底。趙提學沉默了一下,才道:“近來的風聲,你聽說了嗎?你休要誆騙本學,本學一直將你當後進晚輩,不要跟本學打馬虎眼。”

    徐謙不由地瞇起眼來,整個人變得有幾分激動,心里道:就知道你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且看看你怎麼說。

    徐謙道:“這個……學生是有一些耳聞,不過學生卻有些不信,這些坊間流言未必當得了真,學生反正是不相信堂堂欽差,歷經兩朝的老大人會這般小氣,只因為學生得罪了他,他便伺機報復。”

    其實趙提學的心思是想慫恿徐謙去外面鬧出點動靜,整一整這欽差,畢竟他是官身,被人家壓得死死的,可是徐謙不一樣,徐謙好歹還有欽命在身,只要捨得一身剮,肯定能鬧出點么蛾子來。誰知道徐謙彎彎繞繞,無論如何都不上當,令他一時有些上火,偏偏徐謙說不信,不管你信不信,你也拿他沒辦法。

    趙提學終於還是有些忍不住了,冷笑道:“依本學看,這也未必,朝中的官員龍蛇混雜,品性如何,誰能說得清?總之本學在衙門裡是聽到了風聲,說這一次有人非要你名落孫山不可,你自己好自為之吧。”

    徐謙微微一笑,道:“掄才大典,學生不信有人敢這般明目張膽,學生中不中,不是別人說了算,而是學生說了算,只要文章做得好,沒有不中的道理。 ”

    趙提學瞪了徐謙一眼,冷漠地道:“實話和你說吧,若是別人,或許沒這個本事,可是本次考試的主考能不能讓你名落孫山,也不到你說了算。”

    這個傢伙……是真的單純還是故意擠兌老夫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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