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士子風流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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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uuuuuuuuu 2013-6-7 08:35:5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91 829145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2 20:46
第一百二十章 :徐公子辦事給力
  

    東廠的快馬往往比急遞鋪傳遞消息更加快捷,數百里加急,也不過三兩天便能抵達杭州。

    王公公很快就得到了回音,原本他的預想,宮裡怕是要斟酌一二,誰知道消息竟來得這麼快。

    更重要的是,前來傳遞消息的人,王公公竟是認得,乃是東廠的一個檔頭,此人已經累得幾乎虛脫,王公公沒有命人去扶他歇息,而是直接請了他到廳裡來。

    他心裡清楚,此人若是前來傳信,那麼必定是黃公公有重要的事要交代,而且刻不容緩。

    這檔頭吃了口茶,急促呼吸幾下,才道:“那徐謙的奏書,宮裡已經恩准。”

    對於這個消息,王公公不知是福是禍,臉色平靜地點點頭,道:“黃公公怎麼說?”

    “陛下說了,恩准自然恩准,可是一個月之內定要有成效。黃公公命我來,便是要知會王公公一聲,此事非同小可。”

    王公公本來就有不好的預感,此時聽到黃公公說非同小可,心裡打了個哆嗦,道:“他辦他的報,和黃公公有什麼干係?”

    這檔頭冷笑,道:“人是黃公公舉薦的,陛下的性子一向多疑,你保舉了徐謙給黃公公,黃公公在皇上面前說了不少好話,現在徐謙若是辦事不利,皇上會怎樣想?你要知道,當今天子可不是孝宗先帝和大行皇帝。”

    王公公頓時默然,從前他在宮裡,黃公公就時常對他說伴君如伴虎,他久在江浙,竟是差點失了警惕性,現在想來也不禁後怕不已。這徐謙要是玩脫了,黃公公那邊固然日子不好過,他也必定要跟著倒霉,他心裡苦笑:“這個徐謙,早讓他不要胡言亂語,現在倒好,莫非還要把咱家拉下水?”他忙問:“黃公公還有什麼交代?”

    “黃公公說了,你在杭州定要鼎力協助他,皇上有意考校。這報紙能做到什麼​​份上,你和那徐謙的前程能到什麼地步都在這上頭。辦報的事,黃公公也不懂,想必你也知之不詳,所以這報紙怎麼籌辦只能讓徐謙來做主。不管怎麼說,一個月之內定要見成效。”

    王公公不由苦笑:“這成效如何,又當用什麼來衡量?”

    “這個……”檔頭訝然:“我便不知了。”

    王公公忍不住在心裡嘆了口氣,深知黃錦很是重視這件事,皇上拿這個來壓徐謙,黃公公又拿這個來壓自己,一個月的時間真是分秒必爭。一刻都不容耽誤,他連忙安排這位檔頭先去歇息,隨即也沒有帶太多隨從,更不坐車。而是直接騎了快馬便直接尋徐謙去了。

    徐謙這一次早已預料王公公會來,也沒有和他寒暄,看到王公公臉色凝重,心裡便明白什麼。閃身讓他進了門,二人到了廳中。王公公板著臉連趙夢婷斟來的茶也不喝,用手指節磕了磕桌几,忍不住道:“咱家怎麼說來著?不要胡鬧,不要胡鬧。現在好了,你可以不顧前程,咱家還巴望有朝一日能飛黃騰達呢。”

    說罷,這王公公將急報的事說了。誰知徐謙沒心沒肺,忍不住一拍大腿,叫了一聲好:“這麼說,宮裡已經恩准了我辦報?”

    王公公哭笑不得,道:“可是一個月之內若是不見成效,你就等著苦頭吃罷。”

    徐謙也收斂了狂喜之心,變得不敢大意起來,道:“這麼說,皇上的意思是要考校我?這報紙一個月之內若是不夠轟動,將來就算我做了官,也要給我小鞋穿?”

    王公公重重嘆氣:“何止是你,咱家也要跟著倒霉,事不宜遲,還是想想如何籌辦這報紙罷。”

    徐謙兩手一攤,苦笑道:“我也想不到宮裡會有一個月的期限,現在是萬事開頭難,這報紙要辦起來,只怕不容易。”

    原以為徐謙信誓旦旦,真有幾把刷子,誰知道這個時候居然攤手,王公公急切地道:“那怎麼辦,怎麼辦?到底缺什麼,你直說便是。”

    徐謙正色道:“眼下最難的就是缺銀子,沒有銀子,什麼都是空談。”

    王公公頓時警覺起來,兩眼瞇成了一條縫,道:“你們徐家不是坑了那張家一千五百兩銀子嗎?這些銀子呢?”

    徐謙嘆口氣道:“都被我那不爭氣的爹拿去買地了。”

    王公公咬牙切齒,忍不住道:“需要多少銀兩?”

    徐謙驚愕地看著王公公,道:“怎麼,王公公肯解燃眉之急。”

    王公公嘆道:“銀子是小事,前程​​才是大事,你直說了罷,不要支支吾吾。”

    徐謙是第一次見到王公公這般手忙腳亂,本來他是打算這報紙慢慢辦起來,自己出一部分,再去籌措一部分,可是現在有人送銀子花,沒有不花的道理,只是糊弄人家王公公的銀子,畢竟有點心裡不安,可是他隨即想:“姓王的平時不知敲詐了多少民脂民膏,我這是取之於民用之於民,反正他銀子多的是,臉皮這麼薄,還怎麼做個成大事的人?”

    如此一想,心裡舒服了,他搖頭晃腦地道:“其實也不多,兩三千兩銀子就足夠了,這報館將來算王公公三成,若是掙了銀子,少不得王公公的好處。”

    這王公公也爽快,直截了當地道:“既然如此,那麼咱家就拿出三千兩銀子來,醜話說在前面,銀子咱家出,事得你來辦,萬萬不能掉以輕心,咱家的前程可都寄在你的身上了。”

    有了王公公的支持,報館倒是容易辦,徐謙財大氣粗,親自帶著鄧健出去逛蕩了一圈,選了報館的館址,將這繁華地段盤了下來,緊接著又是聯繫他那叔父徐申,教授趙夢婷一些報館的流程,當然,印刷的工匠和地址也要選定下來。

    連續忙碌了幾日,事情倒都還算順利,只是每過去一天,這王公公便更多一分急躁,見這報紙還未出來,便每日派人來催問。

    徐謙倒是不急,他興致勃勃,特意跑去了謝府一趟。

    這位恩師在徐謙看來,屬於老狐狸一樣的角色,雖然給了徐謙許多的際遇,同時也給他帶來了不少的麻煩,這一次他沒有帶文章去,而是特意請恩師潤筆。

    一見到恩師,徐謙便喋喋不休:“學生一向仰慕于少保,于少保又是我杭州人士,每每想到他老人家,真教人扼腕。”

    這是徐謙的開場白。

    謝遷的臉色卻是木訥,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上下打量徐謙,帶著一股子看他表演的微笑。

    徐謙最討厭的就是這種一眼看穿他滿肚子花花腸子的表情,可是人在屋簷下,對著的又是自己的業​​師,使他一點脾氣都沒有,緊接著道:“這大明社稷若無少保,只怕就要傾覆了,學生經常在想,今日學生能與恩師在這裡談天論地,靠的都是他老人家的恩澤,恩師以為呢?”

    “然。”謝遷照舊還是那難以捉摸的笑容。

    徐謙偷看他一眼,道:“所以學生想……”

    “你在辦報?”未等徐謙說出自己的企圖,謝遷突然問道。

    徐謙愕然地道:“恩師竟也知道了?”

    謝遷道:“杭州城知道的人還不少呢,你真以為這種事瞞得住?”

    徐謙頓時悻悻然起來,心裡想,定是王公公的府上走漏了消息,那裡人多嘴雜。

    謝遷又道:“你特意趕來,是希望老夫為你捧場。怎麼,你是希望老夫為你撰寫文章?”

    徐謙老臉一紅,卻不得不道:“恩師英明,學生這點小心眼竟是一點都瞞不過恩師,學生確實希望恩師能撰寫一篇文章。”

    謝遷微微一笑,露出和藹之色,道:“其實這些時日倒是辛苦了你,你要老夫寫什麼文章?”

    徐謙道:“請恩師為于少保寫一篇文章。”

    “于少保?”謝遷沉默了片刻,道:“什麼時候要用?”

    徐謙道:“自是越快越好。”

    謝遷對他這門生倒還算盡心,雖然收入門牆時有其他的打算,現在這徐謙跑來請他幫忙,他也不客氣,含笑道:“這個容易,你便在邊上候著吧,老夫現在就寫,你好好看著,對你有益處。”

    謝遷爽快答應,倒是讓徐謙對他有了幾分感激,這才是恩師,事到臨頭的時候絕不含糊,當然,推徐謙去做擋箭牌的時候,似乎也沒有含糊過。

    謝遷叫人拿了筆墨,沉吟片刻,心中開始打起腹稿,隨即筆走龍蛇,徐謙在旁觀摩,恩師的行文老辣,雖然年邁,才思竟如他這少年一般敏捷,只用了半個時辰,一篇洋洋灑灑上千言的文章也就做好了,徐謙小心翼翼地去吹乾墨跡,一面感嘆道:“恩師果然厲害,學生嘆服。”

    謝遷卻是拍拍手,道:“這不算什麼,于少保的事蹟,老夫早就嚮往已久,因此時有感觸,今日行文將這些感觸作出來不是難事。你若是覺得滿意,便收了去吧。”

    徐謙連連稱謝,帶了這份文章,推說還有許多事要辦,連忙告辭。

    謝遷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微微一笑,不禁道:“報紙?老夫倒是想看看你最終會玩出什麼花樣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3 09:27
第一百二十一章:開張大吉
  

    報館是租來的三進院子,距離這裡不遠便是專供印刷的工坊,杭州這地方只要捨得出銀子,就沒有辦不成的事。

    在報館裡頭,徐申專司印刷,此時正在喝斥一個印刷工坊的管事,他的嗓門大,以至於報館內外都聽得到。

    “人手不夠,那就去招募,銀子都是小事,最緊要的是能盡快把這報紙印出來,雕版不夠,那就去買,實在不成,也只能自製,耽誤了我侄兒的大事,我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你不要狡辯,狡辯也是無用,與其向我叫苦,有這功夫不如去把事辦妥。”

    帳房裡頭,趙夢婷聽到外頭震天的響動,雙眉不由緊蹙,她沉吟了片刻,最後又繼續算賬去了,這幾日花銷實在巨大,第一刊報紙還未出來,花出去的銀子便如流水一樣,那徐申叫囂著銀子都是小事,可是對趙夢婷來說,銀子卻是大事。

    這二人一個主內,一個主外,所思所想的自然不同,徐申是負責花錢的,趙夢婷是負責管錢的。

    報館裡頭唯一和錢不搭架的,便是徐謙特意請來的周編撰了,周編撰是秀才出身,不過家境不好,年紀已過了四旬,科舉無望,在重金聘請之下才扭扭捏捏地來了。

    這位周編撰現在正在整理第一版的稿子,眼下校稿的是他,整理的是他,潤色的也是他,好在有充足的時間準備,倒不至於手忙腳亂。

    徐謙則是坐在這院落的天井旁抬頭望天,他是個很實誠的人,報紙發售之前,讀書沒有心思,而想做點事,卻是發現事情早已分派了人去做,那似乎也只剩下抬頭望天這事兒可做了。

    “天有不測風雲啊。”徐謙說了句高深莫測的話,以至於一個聘來的文書正好搬著一大堆的稿子趕旁邊過去,結果便忍不住也要抬頭看看天,心裡在嘀咕,莫非是要下雨了?

    徐謙表面上雖然輕鬆,可是心裡卻不輕鬆,杭州城裡的許多名士聽到了徐謙要辦報的風聲,其實早就放下了話來,向人宣稱徐謙的報紙一文不值,讀之無益,勸阻這杭州的讀書人切莫去買報紙。

    這些人突然放出風聲,讓徐謙的報紙還未上市就已經蒙上了一層陰影。

    報紙這種東西,畢竟是先從高端做起,若是連讀書人都不肯買,那些識字的平民百姓也未必會買賬了。

    好在徐謙並不擔心,聽到這消息,他也不過是冷笑了一下,也就沒有再去多想了。

    到了傍晚,第一刊的報紙已經刊印了出來,徐謙看了樣本,覺得甚是滿意,隨即便督促作坊加緊印製,此時條件有限,刊印只能採用活字印刷,加印的速度並不快,好在徐申想辦法購來了三套雕版,又有三十餘工匠輪替趕工,倒還勉強能應付得過來。

    而在杭州城裡,看徐謙笑話的人卻是不少,名士們已經出了馬,叫囂這徐謙不過是跳樑小丑,便是一些豪門世家,對於徐謙的報紙也是嗤之以鼻,甚至聽說本省的布政使汪名傳汪大人,似乎也對這報館不懷好意。

    如此前景,似乎已經註定了徐謙這一次要陰溝裡翻船。

    而發售的第一日清早,這份取名'明報'的報紙確實銷量差到極點,第一刊只印了五百份,徐申清早便命人出去兜售,同時還想在各家店舖裡駐點代售,結果這些兜售報紙的報童雖是撕聲揭底的四處大吼,應著的卻是寥寥無幾,至於其他一些店鋪,似乎也不願因為代售這些報紙而得罪名士,況且代售這東西畢竟利潤微薄,因此紛紛搖頭不肯。

    整整一個上午,竟只賣出七十餘份。這實在讓興致勃勃的徐申措手不及,便是王公公那邊聽到了動靜,也是嚇了一跳,親自趕到這報館,劈頭蓋臉的就是對徐謙一陣痛罵。

    “咱家說什麼來著,說什麼來著?哎,咱家熬了半輩子資歷,巴結了半輩子的人,想不到竟要折在你的手裡,讓你不要多事,不要胡鬧,現在如何,現在如何?”

    王公公咆哮的聲音伴隨著他的唾沫星子一併朝徐謙撲面而來。

    徐謙只是笑。

    這笑容在王公公眼裡,有點傻。

    待王公公把肚子裡的火氣都宣洩了出來,徐謙才慢悠悠地道:“公公等著瞧吧,凡事急不得,今日至少能賣兩百份。”

    兩百,簡直就像癡人說夢一樣,上午只賣了七十,就這些,還是有人實在忍不住好奇,難道下午買的人還會更多?

    王公公半信半疑,索性就呆在這報館裡不走了,便是想看看,徐謙怎麼賣兩百份出去。

    其實這報紙出來,那些讀書人聚集的茶館裡卻也在議論,其中位於西子湖畔的凌波樓,便是讀書人和一些世家子弟最喜歡聚集的地方。

    大家先是聚在一起喫茶,接著便說起這明報的趣聞,有人搖頭晃腦地冷笑:“我聽說那報館雇了許多人出去賣報,喉嚨都要喊啞了,整整一上午,賣出去的報紙卻是一張都沒有。”

    “這事我也聽說,這徐謙固然有恩師做後盾,可是畢竟得罪了不少人,眼下他們發了話,我等怎麼好給那徐謙做個順水人情?依我看,這什麼明報,只怕非要夭折不可。”

    “諸位說說看,明報以我朝國號為名,會不會有篡越之嫌?”

    “這個,卻是不知了。”

    其實這還算是善意的言論,一些對徐謙看不慣的,語氣就​​更加壞了,其中有個公子搖著扇子,冷笑連連道:“姓徐的這是活該,此人心術不正,早該給他一點教訓,至於這明報,哈哈……更是貽笑大方,他們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這種東西拿去上茅廁都嫌髒了,裡頭的內容多半是烏七八糟,不堪入目,是一派胡言。”

    這人起了頭,也有不在少數的人附議,這公子說得興起,便搖著扇子長身而起,更加開始大放厥詞了。

    倒是坐在靠窗位置上的另一個公子卻突然朝身邊的僕役勾勾手指,那僕役連忙前去上前,這公子吩咐了他一聲,那僕役便匆匆去了。

    過了小半時辰,凌波樓裡居然闖進了數十個青衣小帽的壯漢,這些人氣勢洶洶地衝上樓來,那起先痛罵明報狗屁不如的公子還在興致勃勃的大罵,靠窗的那名公子長身而起,帶著冷笑道:“來,打!”

    一聲令下,數十個壯漢二話不說,直接便將那多嘴痛罵的公子圍住,有人率先掄起一巴掌過去,打得這公子整個人飛出去一丈遠,一邊唧唧哼哼,一邊捂著火辣辣的臉大叫​​:“你們是什麼人?好大的膽子,竟敢行凶……我……”

    靠著窗的公子卻是笑得更冷,繼續指揮道:“狠狠的打,看他還敢不敢胡言亂語。”

    樓裡的許多人卻都認得這位公子的,卻是杭州于家的子弟,于家的祖上有赫赫有名的于謙,獲罪之後,于家雖然敗落了一陣,可是隨著孝宗皇帝為于少保平反,又親自過問尋訪于家後代,給了于家許多的優待,這于家很快便聲名鵲起,短短幾十年,兩代人的經營之後,如今又成了杭州城數一數二的人家。

    名門子弟,畢竟有點矜持,一般情況是不會出來作威作福的,而這位于公子也一向知書達理,只是不曾想,今日竟是指使家人光天化日的打人。

    凌波樓裡頓時大亂,所有人退到了一邊,眼看幾十個于家家丁對那先前大放厥詞的公子行凶,這公子已經被打的半死不活,那於公子才搖著扇子踱步過去,冷冷地看著方才還喋喋不休的傢伙,隨即咬牙切齒地道:“你方才說什麼?說那明報狗屁不如,說裡頭的文章統統都是一派胡言是嗎?”

    “我……我……”

    于公子伸出腿來,竟一點斯文都不顧,狠狠地朝著地上如死狗一樣的人踹上一腳,隨即又惡狠狠地道:“以後再敢胡說八道,便打斷你的狗腿! ”

    他收了扇子,又恢復了公子哥那種閒散的氣派,慵懶地道:“走。”

    說罷,便帶著數十個家人,揚長而去。只留下這凌波樓裡的一片狼藉,還有無數伸長脖子卻都目瞪口呆的人一頭霧水。

    至於那奄奄一息的人總算在店家叫了人前去請了大夫來醫治,倒也不至於鬧出人命。

    只是這時候,誰也沒有興趣知道這人是死是活,所有人都生出一個疑問,于家這樣的世家大族到底是因為什麼緣故突然大動干戈?

    方才于公子說到了明報,莫非這貓膩,就在明報裡?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3 13:02
第一百二十二章:什麼都可以讓,這個讓不得


    想要知道此事前因後果,想要一探究竟的唯一辦法其實很簡單,那便是花上幾文錢去買一份那新鮮出爐的報紙。

    凌波樓的人終於還是忍不住心裡的好奇了,恰好這時,街上又傳來報童撕聲揭底的聲音,終於有個讀書人探出窗去,大叫一聲:“拿一份報紙。 ”

    一份報紙很快地落在了這個讀書人的手裡,明報的紙張很大,信息量也是不小,不過受限於這時代紙張的技藝,所以並沒有讓正反面都刊印文字。不過對於這個看書基本用抄的年代來說,已是十分豐富了。

    整個報紙分為了五個版塊,頭版乃是評議,而頭版上的文章也立即吸引了這讀書人注意。

    這篇文章竟是謝遷謝學士撰寫,很快,這個讀書人便感覺到物有所值,畢竟幾個銅錢就能看到謝學士的文章,實在值當,謝學士的文章,許多時候便是求都求不來的。

    這個時代的讀書人除了那些名門世家之外,家中大多都沒有太多的藏書,要獲取知識,都是靠借閱或者抄錄,而幾文錢便有如此豐富的知識量,對於那些不上不下的讀書人來說,實在有致命的吸引力。

    謝學士的文章如行雲流水,滿篇都是懷念于謙之作,將這于謙的事蹟進行了藝術加工,讀之讓人心潮澎湃。

    而這時候,那讀書人終於明白為何于公子要動手打人了,這篇報紙第一刊便是吹捧于家祖宗的,可是卻有個傢伙跑來說這東西一文不值,還說報中的內容定是胡言亂語,人家祖宗受了侮辱,會肯跟你罷休嗎?不把你打成三等殘廢,這都算是於家手下留情了。

    “這就難怪了。”恍然大悟的讀書人忍不住搖頭晃腦,既陶醉在這華美的文章之中,又解開了他心中的疑竇。

    其餘人並不急著去買,畢竟這杭州是文人就是個小圈子。為了買份報紙而得罪了那些放出風去的名士,似乎有些不妥,就算是買,那也該私下裡去買,只是大家心裡存著好奇。總是希望能揭開這謎底。他們見這個讀書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心裡便想,果然真相在這報紙之中,於是更加心癢難耐。只盼這買了報的人為他們講解。

    可是誰知人家看了謝遷的文章,又很快被接下來的一個版面吸引,這第二個版面叫經義時文,顧名思義,是別處抄錄下來的一些精彩八股文。市面上流傳的八股文其實不少,可是得之還是不易,道理也簡單,這時代沒有專門彙編的八股書籍,所以想得到好文章,首先要去找,找到之後,你還不能帶走,還必須抄。來來回回這麼一折騰,也不過是得來一篇而已,所以有的讀書人可能讀了十幾年的四書五經,可是看過的八股文,只怕不會超過十篇。這即是所謂的信息落後。

    現在這幾文錢的報紙裡居然還有八股文,更不知省下了多少功夫,看報的人頓時心花怒放,連忙一字字地將這文章看了一遍。仔細回味,心裡便想:“這份報紙要好好收藏。將來要時常拿出來揣摩才好。”

    再接下來一版就是詩詞,這些詩詞多是已經流傳出來的,都是一些名士閒暇時所作,有的甚至直接到客棧、寺廟裡的牆上直接摘抄過來,不過詩詞都在中上水平,依舊能提起人的興致。

    第四版便是故事了,這種故事多帶著趣味性,而且往往是一章一回的套路,看了第一章,便免不了想繼續看第二章,畢竟這時代娛樂活動太少,除了喝酒吹牛,便是無所事事,就算是想出去鬼混,那也必須是青樓,良家女子平時是不出門走動的。

    而章回的故事,在後世雖然已經氾濫,早已提不起人的興趣,可是對於眼下看報的讀書人來說,卻是閒暇時自娛的好東西。

    最後一版叫做新聞,何謂新聞?無非就是杭州城裡新近發生的趣聞,其中有一個是說仁和縣發生了一起殺人案,仁和縣已拿捕了真兇,最後判定是死者妻子與人通姦,與姦夫一道將死者殺害。另外一則說的是錢塘江某處河堤失修,有一孩童失足落水,幸虧被人救回。

    通篇報紙看完,足足花費了半個時辰,這看報的人看得一身愜意,他抬起頭,才發現許多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看報的人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將這報紙如寶貝一樣小心翼翼地收好,畢竟這報紙是極具收藏價值的,裡頭不但有經典的八股文章可以讓自己細細揣摩,還有謝學士的宏論。

    收了報紙,他連忙付了茶錢,匆匆地走了。

    這事情也很快地傳揚了出去,那些心中帶著疑惑的人,大多數雖然不敢在大庭廣眾之下買這報紙來看,可是暗地裡卻是悄悄買了來讀。

    而且還聽說,于家那邊就已買下了九十多份,畢竟于家是大族,自家祖宗被人吹捧,那是體面的事,以他們的身份,也不用看那些名士臉色行事,族中子弟多,需求自然也高。

    若只是尋常人吹捧倒也罷了,真正的問題還是吹捧的人不一樣,謝遷畢竟是當下杭州城最負盛名的人物,人家肯動這個筆,於家自然與有榮焉。

    到了下午,五百份報紙竟是銷售一空,還有許多人更是想買也買不著了。

    聽到這消息,王公公的臉色終於好看了一些,而這時,第二日的報紙內容也已經排版,作坊那邊又要熬夜開工,好在雕版基本上都已經齊備,活字印刷,只需要將這雕版重新排列即可,雖然比之後世要落後不知多少,質量上也差得太多,可是數量上卻還算有些保證。

    次日清早,買報的人開始增多了一些,不過畢竟還不是主流,而這一次,頭版的評議刊載的又是另一個人物,正是時下最富盛名的內閣學士謝遷,這篇文章卻不知是誰撰寫的,將這謝遷的生平和功績都忍不住好好地誇讚了一通。

    如此一來,就再不敢有人非議這報紙是狗屎了,有了于公子打人的前車之鑑,這餘姚謝家也是望族,你敢說報紙是狗屎,等於是打謝家人的臉,謝家的嫡系和旁支子弟足有數百人之多,再加上親朋好友,什麼名士都得捏著鼻子繞道走。

    今日的報紙印刷了一千份,銷量倒是極快,一開始大家還是偷偷摸摸地買,漸漸的就大膽起來,在一些讀書人聚集的地方,在眾目睽睽之下帶著報紙來看也不怕有人說什麼。

    說來說去,還是娛樂活動太少,那些每日流連在茶坊裡閒聊或是聽著評書的人,早就厭倦了這種周而復始的生活,現在多了一份報紙,等於是多了一個消磨時間的東西,再加上價格不貴,既對自己的學業能有幫助,又有許多趣味的故事和詩文,甚至還有眼下最時新的時文,甚至是邸報裡的一些東西也會在簡單加工之後添加進去,好讓大家知道眼下發生了什麼,朝廷有什麼動靜,杭州又有什麼長短。

    而接下來,則是所有世家們最關心的問題了,這報紙先是刊載了紀念于謙的文章,接著又是謝遷,這二人自然是國朝開國至今杭州最有名的人物,許多人便在想,明日的報紙,誰會榜上有名?

    杭州的名門世家著實不少,族中子弟比狗還多,尤其是那些豪族更是心癢難耐,希望自家的祖先榜上有名。

    名利二字,畢竟逃得過的人不多,以往要炫耀自己的家世,至多也就是在門前弄個牌坊,好讓過路之人或是來客知曉家族的光鮮歷史,可是現在不同了,明報出現,影響力已經顯露,這就導致不少大族都在盯著這報紙,甚至坊間為此還有許多爭論,有人說明日刊載的必定是仁和吳家,也有人說餘姚,還有個周家祖上出過靖難功臣,只怕這位列第三的應當是周家。

    明明是很虛妄的東西,可是討論越來越激烈,一開始還只是一些看了報的人之間討論,隨著討論深入,那些沒看報的人也不免捲入其中,你一言我一語,唇槍舌劍,尤其是那些豪門子弟,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都有。

    這東西就是這樣,畢竟這個時代的人不是單純的個體,所有人都依托著家族,家族的榮辱與每個人都息息相關,碰到了國事,大家或許最多發幾句牢騷,可是牽涉到了家族就沒這麼好說話了。

    當天的傍晚,周家的大少爺居然帶著人和吳家的子弟打得不可開交,以至於知府衙門那邊的差役不敢去管,最後只是抓了幾個家丁僕役了事。

    那些族裡的長輩對於小輩們這種粗暴的行徑,自然不免斥責幾句,不過也不見行什麼家法,顯然對於這種事,他們是有心縱容的,口裡是一套,心裡是一套,小輩們爭強好勝,長輩們多半也是如此,畢竟涉及到了自己的爹或者是自己爺爺,別的都能讓,偏偏這個讓不得。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3 18:12
第一百二十三章 :名利知多少


    杭州幾十個名門世家,甚至是其浙江其他府的豪族,此時都在翹首以盼。

    這些明明知道那徐謙可惡得很,可是偏偏就像被勾住了的魚兒,明明知道不應該,卻一個個都在屏息等待著結果。

    第一是于謙,大家沒有話說;第二是謝太保,大家也沒有話說;誰也沒有吃了沒事做,跑去跟這二人爭,可是這第三……就非得爭一爭了,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其實這家世也一樣,況且人家比的不只是家世,而是祖宗。

    祖宗這東西當然都是自家的好,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樣,每個人都認為自家的孩子比別人家的更聰明更漂亮。

    於是乎,到了第三日清早,報紙一出,頓時便引起了搶購的浪潮,幾十個大族早就派了人在那兒堵著了,報紙從報館裡一出來,便幾十上百份的訂購。

    除此之外,還有看熱鬧和昨日買了報紙今日又忍不住想過過眼癮的,第三日放出來的一千五百份報紙,頓時便搶購一空。

    結果大家興致勃勃地翻開報紙,急不可待地要去看那評議版的文章,隨即不少人破口大罵。

    原來這一次,這頭版雖也是寫人物,寫的卻是徐聞道徐相公。

    徐聞道是誰?杭州雖然有這麼一號人物,可畢竟在大多數人眼裡,大家只記得于謙,而這徐聞道,畢竟只是個附庸角色,這一輩子做過最大的事,只怕也就是中了個進士,然後腦子一熱,跑去做了一件勉強能青史留名的事,這樣的人也配榮登杭州人物誌第三?

    這杭州城裡一下子就熱鬧了,到處都是罵的。說什麼姓徐的作弊、無恥,自己給自己臉上貼金,真是不要臉。

    可是罵歸罵,居然沒有人說不公平,也沒有說這報紙有多壞,而只是討論徐謙的人品。

    其實大家都不是傻子,你若說不公平,那麼豈不是連于少保和謝太保也一併推翻了?在這個圈子裡混,得罪了這兩個人。人家的子弟天天揍你一頓,你都無處伸冤去。

    不過有人罵,自然也有人標新立異,免不了要捧一下,說什麼若論起家世。自然徐聞道徐相公不值一提,可是徐相公畢竟是我等楷模,捨得一身的前程和身家性命敢去效法比干,因此位列第三,還是恰如其分。

    結果又是一番爭論,動手的有,不過還不至於鬧出什麼人命官司。倒是可憐了本省提學,到處都是讀書人因為口舌之爭而斯文不顧到處叫罵的事,大打出手的也有,鬧得這位新上任的提學很是不快。好歹人家新官上任,剛剛放出風聲來要整肅學規,這不是打提學大人的巴掌嗎?

    提學大人倒是有心整頓,正好來個殺雞嚇猴。可是這主意沒有存留半個時辰,很快也就打消了。這種事不能管。

    不能管的理由很簡單,鬧事的很多,一天幾十起,其中既有名門子弟,也有普通生員,名門子弟你要是收拾,人家會找上門來跟你單練的,提學固然清貴,可畢竟不是地頭蛇,浙江又是文風鼎盛之地,朝廷裡十個大員,就有一個出自江浙,你要是敢把這些人一併收拾,要頂住多大壓力?可是你若抓大放小,人家又會怎麼看?

    最後的結果自然是放任不管,新官放任的火沒有燒起來,令這位提學很鬱悶。

    爭吵已經有愈演愈烈的趨勢,提學那邊不管,其他衙門自然也管不著,讀書人的事,你還真不能干涉。

    結果就是滿城風雨,罵徐謙,恨不得把徐謙碎屍萬段,而支持的人也是愛得要死,自己給自己先設了一個立場,然後大發議論。

    不過要罵也不能胡亂罵,讀書人罵人,必須得有水平,得找到痛腳罵,要找徐謙的痛腳其實也容易,無非就是把這報紙買來,好好地在這報紙裡找渣,好不容易找到,立即像發現新大陸一樣,就恨不得立即上街去奔走相告:“快看,快看,這明報又鬧笑話了,今日這一版的詩詞,竟連對仗都不工整。”又或者說:“今日的時文竟敢大言不慚,說什麼修縣學不如修堤。”

    維護徐謙的人自然也要看報,看了報又不免要和他們爭論:“詩詞最重要的是意境,對仗不工整,可是意境足夠,便已經夠了,單單工整有什麼用?打油詩照樣也工整。”又或者說:“堤壩涉及一地百姓生計、安危,官府豈可忽視?”

    結果吵得越來越兇,從杭州吵到了蘇州,連名士們都坐不住了,什麼是名士?名士靠的其實就是出鏡率,要足夠語出驚人,要超於常人,眼下最熱門的是什麼,就必定要有你最鮮亮的身影,現在無論是清議還是坊間的流言都在這明報裡頭,爭論的焦點也就是這明報,眼看一個個不知名的角色靠著這明報而大放厥詞,有聲名鵲起的趨勢,名士們若是再坐的住,那才怪了。

    可是要參與,你就必須知道人家為何要罵,又為何要支持,所以非要看報不可,於是乎,又是一個有意思的現像出現,這些名士一個個臉色孤傲,狠狠地罵幾句: “姓徐的沐猴而冠,假以辦報而攥取名利,實在可恨。”一面捏著報紙,一面翹著大腿叫罵,一下說這個不好,一下說那個不好,指點江山,還必須帶著滿臉不屑於顧的表情。

    人家是帶著學習的眼光去看,名士不一樣,名士必須帶著批判的目光去看。

    可是不管怎麼說,明報算是大火了,不但杭州這邊融入了讀書人的生活,在蘇州那邊也是風靡一時,每日印刷出來的報紙供不應求。

    到了第五日,報紙刊載出了一篇求稿的文章,說是無論是詩文,亦或是有上好的八股文章,歡迎大家投遞。

    讀書人嘛,或許可以不為利所動,可是名這東西卻是繞不開的,殊不知這杭州的客棧、遊船、寺廟、道觀,到處都是這些人提下的詩詞,比之某某到此一遊更加蔚為壯觀,這些人所為的,不就是能夠增加自己的名聲,希望自己的文采能得人認可?

    現在這明報已經成了蘇杭讀書人矚目的焦點,想要成名,再不必靠苦逼的四處塗鴉了,這是一條終南捷徑。

    於是乎,報館這邊每日接到的投遞文稿就有數百份之多,等接下來報紙出來,那些文章上了報的,上頭還有自己的署名,於是一下子長臉了,管他是阿貓還是阿狗,但凡是見了人,就免不了要問:“看了明報嗎?沒看?沒看要去看看。”好不容易磨著別人看了之後,人家問道:“想不到兄台的文章竟在上頭。”這人必定要虛懷若谷地道:“哪裡,哪裡,僥倖,僥倖而已。”口裡這樣說,心裡多半在想:老子不上誰上?老子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明報的編撰瞎了眼才不讓我上。

    至於那些沒能見報的,稿子遞進去沒有了無音訊,於是便怒了,照舊買了報紙來,然後就發出冷笑,指手畫腳地大罵:“這樣的狗屁文章也能上報,這明報的編撰真真是瞎了眼,那姓徐的莫非是收了人家好處罷。”

    已經過了第七日,報館的印刷工坊已經急劇擴張,招募的工人已經達到了六十多人,這些人三班顛倒,日夜印刷,如今一日能印刷出來的數量已經逼近了五千。

    而徐申那邊還在張羅招募工匠和大量印刻雕版的事,若是照此趨勢,一個月之後便是賣個兩萬份,其實也不算難事。

    畢竟現在購買的已經不再是讀書人,一些附庸風雅的商賈,還有一些想要打發閒雜時間的中等人家也對這報紙有了興趣,除了杭州,蘇州那邊也漸漸流行。

    王公公見之大喜過望,事情似乎一步步在向好的方向發展,皇上既是考校,若是辦事不利,固然是他跟著倒霉,可是事情若是辦得好,黃公公那邊,只怕少不了褒獎他。

    只是一個問題又讓他不禁有些苦惱了,他這幾日經常往報館走,對這報館早已熟悉的不能再熟悉,比他現在管著的織造局還熟稔,他尋了徐謙,二人坐在報館裡的小廳裡喫茶,隨即王公公便道:“你這小子倒還真有幾分主意,現在事情總算不算太壞,咱家也就放了心,不過……”

    他頓了頓,臉色又陰沉下來:“不過皇上所說的成效,可不是讓這些讀書人自娛自樂,也不是說這報紙賣出去了多少,皇上讓你辦報,是為了憑倭做準備,可是這報紙和倭人能有什麼關係?只怕到時候一個月過去,報紙賣得再好,皇上也沒多少興致知道。”

    王公公現在和徐謙關係已經熟了,所以也從不和他打官腔說廢話,直奔主題、簡單明瞭,辦報……目的可不是讓人去笑讓人去哭,重點還是倭寇,不涉及到倭寇的事,那就不叫成效,你便是把這報紙賣到天南地北去,又有什麼用?

    徐謙微微一笑,道:“王公公放心便是,我敢保證,一個月之後,必讓宮裡大開眼界,更讓陛下知道,這報紙的用處何等重要。”

    王公公端起茶來,心裡卻仍有疑慮,只是現在他被拉下了水,說再多也是無用,眼下也唯有選擇相信徐謙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4 12:58
第一百二十四章:是騾子,還是馬


    王公公又逼又哄,終於讓徐謙不得不提早重視起成效的問題。

    所謂成效可以有許多的理解,不過這報紙有什麼成效,卻比較為難。畢竟影響力這東西看不見摸不著,也沒有衡量的標準,好壞終究還是宮裡的一句話。

    徐謙雖然並沒有和嘉靖皇帝有過什麼交集,卻也知道嘉靖皇帝乃是出了名的刻薄寡恩,說得難聽一點,就像後世的奶農一樣,巴不得人人都是奶牛,既能吃草又能擠奶。

    而且這種人往往對別人的要求很高,想要得到這種人的認可,單憑這種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是不成的。

    所以徐謙非要鼓搗出一點看得見摸得著的東西不可,鼓搗不出,憑著自己禀生生員和謝遷門生的身份倒也不會降罪下來,可是一旦沒有得到天子的認可,徐謙將來這官老爺的道路只怕要坎坷了。

    因此,必須給予他一個震撼,不但要有成效,而且要有絕對的成效,足夠讓這個苛刻的天子再如何審視也絕挑不出一些瑕疵來。

    徐謙表面上雖然嘻嘻哈哈,卻是知道這件事對自己前途的重要性,隨後,他把自己關在了房裡,讓人送來了筆墨紙硯,在這房中奮筆疾書。

    一連幾日,他都極少出門,便是飯菜也是趙夢婷閒暇時端來。

    而在幾日之後,報紙的第四版故事則出現了一個新的章回故事,名叫:“徐老虎平倭記”。

    這是一個在後世很是爛俗的故事,無非是說一個讀書人姓徐,叫徐生,目睹倭人種種禍害家鄉,衝冠一怒,仗劍而起,帶著鄉人平倭的故事。

    其實這就是後世所謂的意淫小說,就像後世的上山打老虎額、隨輕風去和賊眉鼠眼這等網絡寫手的勾當一樣,無非就是說主角如何目睹國仇家恨,又大量地描述倭寇的種種兇殘,姦淫婦女,劫掠財富,殺人放火,最後徐生挺身而出,自稱老虎,虎軀一震,橫掃倭寇。

    故事寫得很生動,尤其是放在這個時代,雖有許多野史故事,可是劇情哪有這般的爽快?再加上主角又是讀書人,使那些讀者深有代入感,又恰好這杭州時不時聽到倭寇殺人的消息,因此這篇故事很快便有了極大的反響。

    都說百無一用是書生,書生雖然手無縛雞之力,可是聯想力卻是豐富,從前的時候只是聽到冰冷的消息,說是倭寇襲擊某地,或者劫掠了某個沿海的村落,並不覺得有什麼觸動,畢竟這東西距離他們太過遙遠,這就如在時文之中看到某人被人殺死,雖然心裡頭會對殺死之人抱有同情,對兇手不免會有幾分憎惡,卻也僅此而已。

    現在這章回小說一般的東西卻是繪聲繪色,將這倭人的習俗以及兇殘的一面紛紛揭露出來,又將他們姦淫婦女、殺人越貨的醜事經過一番深刻的描寫,對照生活的現實,不免就讓這些平日裡風花雪月慣了的士子們生出幾分恨意,而主角大殺四方,以一介儒將的身份出現在士子們的眼簾,隨即如諸葛亮一般採用各種火攻、水淹之策,大殺四方,解救黎民百姓,驟然間,便讓那些士子們入了謎。

    評書裡頭的許多故事,士子並不喜歡,為何?因為評書多是草莽英雄,士子們也有英雄情節,但絕不是草莽英雄,他們嚮往的自然是那運籌帷幄的智者,和遭遇明主封侯拜相的情節。

    故事的主角徐老虎就是這麼個人物,故事中的天子聖明,而主角又非草莽,種種用兵,宛如諸葛孔明再生。

    這個故事頓時火了,除了還有一些喋喋不休的人在爭議詩詞、八股文章之外,《平倭記》的故事先是在坊間討論,讀者為了等待下一回章節,幾乎報紙一出來,便引來哄搶。

    到了後來,便是士林清議也不免會談及這故事,有人喜歡了這故事,再去看倭人,心裡便免不了憎惡,再加上報紙裡三天兩頭說某縣某村遭受上岸倭人襲擊,被屠戮人丁四口之類的新聞。使得士林之中,各種流言四起。

    “這些倭人實在萬惡不赦,據說昨日又有一夥倭人登岸,在福建那邊殺了人。”

    “我江南一向承平,誰知現在出了這等賊寇,攪得民不聊生,朝廷為何還不發兵進剿?”

    “哼,朝中的那些大人盡皆是屍位素餐之徒罷了,半年前福建巡撫上書,請求朝廷調撥糧草、徵發壯丁釐清倭寇,你道那戶部是怎麼說的?戶部那邊竟說所費錢糧甚大,倭人不過芥癬之患,不必如此大張旗鼓,真真是可笑,這半年來,無辜受害的百姓已有數百之多,這是芥癬之患嗎?”

    “閣老們怎麼說,為何一點動靜都沒有?這明報裡有不少倭寇的消息,為何邸報卻是隻字不提,這些老爺,真不知做什麼吃的,莫非咱們江南天高皇帝遠,不是天子腳下,就可以如此漠視嗎?”

    士林清議的各種議論越來越烈,緊接其後,便是名士們跳了出來,須知名士想要維持自己的名望,就必須顯露出自己的存在,比如有人對內閣不滿,那麼名士們便展現風骨,第一個跳出來指摘內閣,以此獲得掌聲,而倭寇這東西,雖然不能展現自己的風骨,卻也能展現自己對時局的痛心疾首,他們一跳出來,作詩的作詩,鬧騰的鬧騰,有他們領了頭,士林這邊的反應自然越來越熱烈。

    甚至有個蘇州名士竟是跑到巡撫衙門,痛斥巡撫屍位素餐,結果巡撫大人閉門不見他,雖被罵了個狗血淋頭,卻也只能把這委屈吞到肚子裡,若是動強,不免會被人痛斥兇殘,很容易被禦使們抓到把柄。

    就這樣鬧了半個多月,以往的時候,一件事大家鬧了一陣之後也就像風一樣過去,可是隨著明報連載的故事每日變著法地出現轉折,再加上許多投遞的稿子裡刊出的反倭詩詞越來越多,反而使得這件事的動靜開始變大起來。

    明報不過出來二十天不到,此時的北京城,多數人都沒有想到江南會因為一個故事而鬧得火熱,如今到了七月初,天氣日漸炎熱,以至於整個京師都帶著幾分慵懶。

    在紫禁城裡,少年天子穿上了朝服,等到了申時的鐘鼓響起,便要移駕崇政殿聽翰林學士經筵講讀。

    徐謙的事,這個少年天子早已忘了個一干二淨,畢竟身為天子,他要管的事實在太多,一個遠在杭州的少年秀才,不可能佔用天子太多的精力。

    天子斜躺在榻上小憩了​​片刻,待那鐘鼓響了三聲,便有太監進來,朗聲道:“陛下,崇政殿的學士們已經久候多時。”

    天子從榻上起來,頜首點頭,隨即走出寢殿,坐上步攆,晃悠悠地往崇政殿去。

    崇政殿乃是朝殿之一,壯麗雄闊,這裡有點類似於天子書房,設崇政殿大學士,以翰林官員充任,專門為天子講讀聖人典故,表面上似乎是說四書五經,其實卻是藉古喻今,說的是治國的道理。

    此時崇政殿大學士以及殿中侍講、侍讀等官員久候多時,待天子出現,眾人一齊行禮,口呼:“萬歲。”

    天子旁若無人,直行到了御書案之後,一屁股坐下,卻不似先皇帝那樣急匆匆地便喊平身,而是先用目光掃視了眾卿一眼,隨即嘴角微微勾起,道:“請諸位師傅起來。”

    對翰林官員,天子大多稱之為師傅,不過也有不客氣的時候,則直接喊為某卿了。

    崇政殿大學士名叫張合,此時已跪坐在席上,捧起了書本,值得一提的是,侍立在他一邊的乃是個翰林編修,姓徐名階,這徐階以探花及第,授翰林院編修,又因相貌堂堂,便也兼了個講官的差事。

    徐階此時屏息站立,不動聲色,隨即這張學士便開始搖頭晃腦地拿出了四書,先是講了一段禮記,卻見天子有昏昏欲睡的徵兆,心裡便明白,皇上對自己的講課有些乏味,他打起精神,隨即道:“陛下,聽說江南出了一份報紙,這報紙頗為大膽,竟取之為明報,這件事,陛下知道嗎?”

    這是講課的正常節奏,一旦天子對授課乏味,翰林學士索性就不講了,畢竟天子不是太子,太子可以填鴨式的教育,天子卻是不成。所以往往經筵講讀,大多數都是君臣閒扯,天南地北亂說一通。

    翰林官之所以清貴,也就在這裡,他們沒有實職,既不是御使,總要找點事來勸諫一下;也不是六部堂官,要負責具體的事務;唯一的工作除了編書、擬詔,就是和皇上吹牛了,既不會得罪人,還能親近​​天子,天下一等一的肥缺,只要不出岔子,穩打穩的內閣學士接替人。

    聽到這翰林說到江南,又提到了報紙,天子沉默了一下,隨即戒備地看了張合一眼,此時他才陡然想起,杭州還有個徐謙。

    天子深沉地看了張合一眼,旋即微笑,只是在這如沐春風的微笑背後,卻又帶著幾分智珠在握的沉重,天子慢悠悠地道:“哦?有這樣的事?”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4 13:01
第一百二十五章:神了


    張合見天子有了幾分興致,立即道:“是,微臣也是昨日聽來的,說是正是因為這個報紙,惹得讀書人爭論不休,屢犯學規的生員不計其數。”

    其實張合閒談,也沒有別的意思,也就是找個話題和天子套個近乎罷了,在他看來,這報紙既是個新奇的玩意,在江南的動靜又是不小,拿來作為話題實在是再好不過。

    他打開了話匣子,仍然顯得不滿足,搖頭晃腦地又大發了議論,對於這報紙,張合談不上喜歡和不喜歡,可是畢竟作為最頂級的清流官員,免不了要非議幾句,如此才顯出自己的高貴。

    只是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此時的天子卻是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深邃的目光之中隱隱帶著幾分殺氣。

    這種目光,張合沒有感覺到,可是侍立一旁的徐階卻是感受到了,他目光駭然,又連忙把頭垂下,徐階隱隱感覺到,杭州的那個報紙似乎有著什麼貓膩。

    其實天子的殺機不過是一閃即逝,隨即他微微一笑,恢復了常態,對張合滿是誠摯地道:“一份杭州的報紙?怎的朕此前沒有聽說過,莫非是新出來的嗎?”

    張合連忙道:“回陛下的話,確實是新出來的,出來還不到一個月的功夫,風聲盛著呢,據說蘇杭那邊已經引以為時尚了。”

    天子微微愣了一下,他確實沒有預料到二十天前讓徐謙去辦報,這才短短功夫,這報紙就已經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他心裡不由想:“看來對這個徐謙還是小看了。”想是這樣想,嘉靖天子雖然對徐謙的實力有了些許提升,可是還沒有太過放在心上。

    他顯得有幾分慵懶,便道:“張師傅,朕有些乏了,你也下去歇了吧。”

    話說到一半,皇上突然就興致闌珊了,這讓張合很是鬱悶,不過這也省心,張合也沒有再說什麼,咂咂嘴道:“那麼,微臣告退。”他站起身來,與徐階一道碎步退了出去。

    坐在御案之後,天子一動不動,直到目送他們離開,他的手便敲擊著御案,顯得有幾分煩躁和不安。

    他突然冷冷道:“來人。”

    “奴婢在。”當值的一個太監連忙小跑著進來,趴伏在地。

    天子瞇著眼,不動聲色地道:“把那東西拿來。”

    那東西,想來是天子的常用之物,那太監很快會意,出去了片刻,隨即端來了一個小盒子,恭恭敬敬地放在了天子的案頭上。

    盒子打開,卻是一張便箋。天子將這便箋拿出來,又冷冷道:“筆墨。”

    便箋打開,裡頭居然密密麻麻地寫著許多名字,當頭的一個,竟是當朝內閣首輔楊廷和楊相公。再接下來,亦有不少的要員,只怕這朝中的官員,三成的人都位列其中。

    筆墨呈了上來,天子舉著筆頭,臉色漠然,猶豫片刻,便在這便箋下方添了張合的名字。

    隨即,他拋了筆,目光如炬地看著新添上的一個名字,臉色突然顯露出幾分猙獰。

    ………………………………

    卻說徐階陪著這位翰林學士張合出去,張合年邁,徐階攙扶著他,徐階頗受這位大人的青睞,張合見他一臉凝重,忍不住道:“子升,老夫方才見你心不在焉,怎麼?你又有心事?”

    對這個年輕人,張合有點看不透,或許他真的是老了,清貴了幾十年,大多數時間都圈在翰林院裡,所以對徐階這種後進,便不免生出幾分憐才之心,平時對徐階頗為關心。

    徐階嘆了口氣,道:“大人……”他一時沉吟不語,不知當說還是不當說。

    這欲言又止的模樣總算還沒有瞞過張合,張合不免有些不悅地道:“你有心事?”

    徐階只得長嘆道:“大人只怕惹禍了。”

    張合愕然,隨即慍怒道:“你胡說什麼?”

    徐階道:“方才大人說到明報,多有不喜的意思,大人有沒有發現,陛下的臉色冷了許多?”

    張合一頭霧水:“這又是為何?”

    徐階一面攙扶張合出宮,一面道:“無它,這明報定和陛下關係匪淺,大人想想看,國朝這麼多年,誰敢私自辦報左右輿情?偏偏杭州那邊還真辦出了份報來,這且不說,這報紙竟還敢稱之為明報,若是無宮中默許,誰有這樣的膽子?”

    張合雖是老眼昏花,可畢竟不是傻子,聽這徐階一提醒,驟然讓他緊張了一些:“可是……就算是如此,這和惹禍又有什麼干係?”

    徐階又是嘆氣,道:“大人想想看,前些時日,皇上派黃錦去了杭州,緊接著又鬧出了姓徐的生員的院試考卷一事,最後這提學被貶,可是這姓徐的生員卻是受到了宮中褒獎,這是為何?”徐階壓低了聲音,繼續道:“無它,無非名分之爭而已,這姓徐的生員多半就是辦報之人,而大人攻訐明報,便是攻訐徐生員,皇上會怎樣想?”

    張合驟然打了個冷戰,眼眸帶著驚恐地看了徐階一眼,不由地道:“莫不是……莫不是皇上以為,老夫……”

    徐階將他穩穩扶住,臉色冷靜地道:“不錯,皇上並不會認為你針對的是明報,只會認為你針對的是徐生員,其實往深裡想,皇上也並非是認為你針對徐生員,而是認為你針對的是那篇院試的文章。天子必有父,諸侯必有兄,展宏孝治而展親,固非日於國人明秩敘。”徐階苦笑道:“這一句話足以要掉許多人的腦袋了。陛下本就是心細如髮之人,大人悔不該如此。”

    這一句心細如髮,用得真是巧妙,換個意思就是說,天子心眼很小,睚眥必報,換做是其他人​​倒也罷了,可是撞到這麼一位大爺,你不倒霉誰倒霉?

    張合嚇得一身冷汗,心裡隱隱覺得徐階說的有理,可是他沉吟片刻,心懷僥倖地道:“怕是子升想多了。”

    徐階見張合如此,也就住口不言,二人眼看就要出了崇政殿的範圍,卻見黃錦迎面走來,黃錦的背後則是兩個太監,正搬著一箱子的奏書急匆匆地要往崇政殿去。

    黃錦見了他們,免不了要過來見禮,尤其是這位張合張學士,從前曾在內書房裡教過太監讀書,論起來,黃錦還算是張合的半個學生,黃錦笑嘻嘻地道: “怎的,經筵講讀這麼快就結束了?”

    張合方才雖然說得輕鬆,可是心裡仍然有些後怕,正恍惚失神,徐階代為作答道:“是,陛下身體不適……​​”他看了黃錦一眼,顧左右而言他道:“黃公公要去見駕嗎?今日怎麼有這麼多奏書?”

    黃錦笑嘻嘻地道:“咱家哪裡知道?今日倒也怪了,通政司突然送了這麼多奏書進來,想必是哪裡發生了大事,哎,咱家還有差事要辦,二位大人,告辭。”

    說罷,便帶著這兩個太監抬著一箱的奏書繼續往崇政殿去。

    徐階心念一動,忍不住對張合道:“我有個師兄,新任了浙江提學,不如這樣,下官修一封書信,前去問問他這明報的事。”

    張合嘆了口氣,道:“倒是麻煩了你。”

    ………………………………………………

    這黃錦到了崇政殿外,吩咐人將這一箱子的奏書抬進去,自己也踱步進了崇政殿,他進去之後,眼睛快速地掃視了嘉靖天子一眼,見嘉靖天子的臉色很是不悅,心裡便存了幾分小心,忙拜倒在地道:“奴婢見過陛下。”

    坐在御案上的嘉靖天子仍然冷冷地看著便箋裡的一個個名字,眼皮子抬都沒有抬,語氣平淡地道:“你不當值,跑來這裡做什麼?”

    黃錦道:“通政司那邊突然送來了許多奏書,奴婢恰好撞見,於是便帶來了。”

    嘉靖天子這才狐疑地抬眸,臉色更加不悅,道:“這個時候怎麼突然來這麼多奏書?通政司那邊怎麼說?”

    黃錦苦笑搖頭,道:通政司說,這些都是不需擬票的,所以就直陳上來了。 ”

    奏書分為許多種,一般的奏書自然是先送到內閣,擬票之後再遞進宮裡來。可是有一種奏書,內閣卻沒有擬票的權利,那即是彈劾奏書,畢竟彈劾奏書極有可能彈劾的就是內閣,誰能保證內閣不會壓下來?所以一般這種奏書,內閣分揀出來之後是絕對不會去看一眼的,為的就是避嫌。

    嘉靖天子反倒冷靜下來,他將這便箋小心翼翼收好放入盒中,隨即揮揮手:“撤下去,把奏書遞上來。”

    這盒子算是嘉靖天子的半個寶貝,隨侍的太監小心翼翼地捧起盒子退到一邊,黃錦則是先拿了幾份奏書呈上去。

    打開第一封奏書,嘉靖天子臉色愕然。

    這確實是一封彈劾奏書,彈劾的對象是浙江總兵官楊彪,說是楊彪屍位素餐,剿倭不利,除此之外,連浙江巡撫和福建總兵官也一併被點了名,這奏書痛陳倭寇對江南的危害,請求朝廷務必撤換無能的官員,調派幹吏,主持平倭事宜。

    嘉靖天子真是目瞪口呆,倭寇的問題早已有之,平時他要管,大臣們還不讓,說是疥癬之疾,不足掛齒,又說糜費錢糧諸多,天子登基不久,妄動刀兵不祥。結果現在倒好,終於有人主動來說起這件事了。

    他拿起第二封奏書,大致也是如此,第三封,幾乎也是同樣的內容。

    嘉靖心裡竟生出一種奇異的感覺,忍不住道:“快,將這些奏書全部打開,統統打開。”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4 18:10
第一百二十六章 :重賞


    一封封奏書打開,擺在了御案上。

    這世上最匪夷所思的事發生了。

    那些原本對動刀兵一​​向持反對意見的大臣彷彿一下子開了竅,驟然醍醐灌頂,一個個成了與倭寇不共戴天的人。

    嘉靖天子看得觸目驚心,一份,兩份,三份,若只是這些,他並不會有太大的觸動,可是現在,卻是幾十上百份。

    上書的官員不只是御使言官,還有各部給事中,甚至連兵部的一個主事也湊了這個熱鬧。

    嘉靖天子驟然明白了什麼,驚訝地看向黃錦,道:“那徐謙在杭州辦報……立即叫人送一份報紙來。”

    黃錦也被這麼多義憤填膺的奏書嚇住了,忙不迭地道;“陛下,咱家前幾日曾命人快馬極遞了幾份,奴婢這就去取。”

    一會兒功夫,幾份六七天前的明報報紙送了來。

    嘉靖天子坐下,深吸一口氣,然後開始閱讀。

    嘉靖天子是個深沉的人,一個人深沉得久了,就不免失了許多娛樂,或者說這位天子的娛樂和別人不一樣,正德皇帝的娛樂便是蹦蹦跳跳與人嬉戲。而嘉靖不一樣,他是個內斂的人,他能坐在御案之後,沉默整整一天不發一言。

    可是這並不代表他不喜歡娛樂,至少這份報紙令這個滿肚子陰謀論的皇帝在甫一接觸,就生出了有趣的心思。

    報紙的開頭​​是一篇人物誌,說的是在孝宗皇帝時期有個劉姓的進士,其父病重,捨了官而返鄉日夜照料的事蹟,說照料期間,劉進士陪侍在病榻之下。整整數月不敢離開,以至於身上的衣物酸臭,直至其父病亡,劉進士大哭一場,自此也生了一場大病。

    文章最後不免感慨:“嗚呼,事,孰為大?事親為大;守,孰為大?守身為大。不失其身而能事其親者,吾聞之矣;失其身而能事其親者。吾未聞也。孰不為事?事親,事之本也;孰不為守?守身,守之本也。”

    嘉靖天子的臉色雖是木然,可是看到這裡,眼眶竟有幾分濕潤。自來了這京師,他處處如履薄冰,人人對他奉承又帶著疏遠,而看到這篇文章,不免讓他想到了在安陸的時光,至少在那時候,他是無憂無慮的。

    也正因為如此。安陸的許多人都讓嘉靖天子懷念至今,尤其是他已經逝去的父王,看了這篇文章,父王的音容笑貌竟是在嘉靖的腦中揮散不去。

    他抿著唇。一言不發。良久,長嘆口氣,目光竟是變得無比柔和起來。

    報紙其他的內容,他已經沒有太多興趣去看。只是看到一篇連載的平倭故事讓他明白了什麼。

    嘉靖天子站了起來,龍行虎步。突然身形一滯,眼眸落在黃錦的身上:“朕明白了。”

    黃錦小心翼翼地道:“陛下明白了什麼?”

    嘉靖天子道:“問題就出在平倭的故事上,平倭的故事深得讀書人的喜愛,士林清議就不免會談及此事,事情談得多了,就有人想火中取栗了。”他目光中掠過了一絲深入骨髓的失望透頂,冷冷地看著那些奏書,道:“這些人真是滑頭,口裡說的是社稷,心裡想的卻是自己的名氣。士林不關注,他們就不關注,從前推三阻四,現在卻都一個個跳了出來。”

    黃錦心裡暗喜,他似乎也明白了什麼,說穿了,其實就是宣傳的問題,事情引起了討論,就會有名士跳出來藉機炒作,而朝中的言官們見了,覺得可以從中撈取政治資本和名氣,反正就是一份奏書而已,舉手之勞就可得到士林的認可,又何樂不為?

    所以這些人紛紛上書,並非是為了平倭,而是為了賺取名望。

    想到這裡,黃錦心裡搖頭,目光卻是落在嘉靖天子身上。

    嘉靖天子深吸一口氣,忍不住嘆道;“這一步步都是那徐謙的謀劃?說來也可笑,這些個老狐狸居然如提線木偶一樣被一個生員擺佈,報紙……還真是好東西……”

    嘉靖天子說到好東西的時候,一語雙關,既然報紙​​可以用來造就平倭的風潮,那麼在其他事上,是不是可以做文章呢?就比如那一篇人物誌一般,一個父慈子孝的事蹟,足以影響一個人的觀點了。

    黃錦道:“徐生員確實是個有意思的人物,只是這報紙握在一個生員的手裡只怕不太合適。”

    嘉靖天子坐上了御椅,冷冷道:“朕也有此意,報紙的厲害,朕今日才算知曉了,只是……這報紙,朕還有大用,交給你們廠衛去管…… ”嘉靖天子這一次笑得沒有此前那樣冷酷:“只怕你們非把這報紙弄砸了不可。可若是交給朝中官員,那還不如交給徐謙,徐謙這個人,朕倒是想見見他,他越來越讓朕覺得有意思了。”

    嘉靖天子是個很自負的人,一個十七八歲的人登上大寶,在這無數陰謀交織的宮廷中能慢慢站穩腳跟,自然有他超脫常人的手腕。可是現在,他竟有點佩服那比他小上幾歲的徐謙來。

    他微微一笑:“那就交給徐謙去辦吧,官吏人等,不得干涉。”

    黃錦原本打著的主意就是將這報紙收為東廠之下,結果碰了個釘子,可是旋即又想,這樣也好,咱家手裡還有個提督織的王芬,他和徐謙關係匪淺,有他在,東廠在明報裡頭也能說得上話。

    嘉靖天子又道:“至於這些奏書,待會全部送去內閣,給內閣的諸公看看,朕要看看他們怎麼說。”

    “至於徐謙……”嘉靖天子變得出奇的溫和,道:“朕一直和你們說,有過要罰,有功就要賞,他有個父親在東廠是嗎?”

    黃錦道:“是。”

    嘉靖沉吟片刻,才道:“調去錦衣衛,升百戶罷,他父親是親軍,將來他也就是朕的人了。”

    黃錦頓時明白了嘉靖的意思,皇上這是打算大用徐昌,道理很簡單,東廠的編制很少,除了那些沒有編制的番役之外,無論是理刑百戶和掌刑千戶都是從錦衣衛之中調撥,也就是說,無論是東廠西廠,你想從番役做起,就永遠沒有上升的空間,所以一般想要抬舉東廠的某個雜役,一般情況都是先調任去錦衣衛,等鍍了一層金之後,獲得朝廷認可的武官資格,至於將來是繼續在錦衣衛留用還是調回東廠,那就是以後的事了。

    黃錦心裡苦笑,從一個番役直接升任六品百戶,無論是他還是錦衣衛裡的幾個頭頭,只怕都沒這個本事,也唯有皇上金口一開,才能如此給力。

    嘉靖天子顯然又覺得不足以拉攏和褒獎,眼眸瞇起來,又道:“那個徐聞道是徐謙的祖上?”

    黃錦頜首點頭,道:“是。”

    嘉靖天子道:“讓內閣擬詔,徐聞道忠心可嘉,雖為奸佞所害,卻不失為國之幹臣,賜諡文貞罷。”

    黃錦呆了一下,卻很快明白了意圖,諡號這東西可不是隨便賜予的,按照徐聞道的資歷也不可能得到。更何況這位大爺已經死去了這麼多年,早被人遺忘了,現在皇上突然賜予諡號,等於是一種變相對徐謙的賞賜。

    因為一旦賜了諡號,那徐家就算是正兒八經的忠良之後和鐵桿的名門了,族中的子弟出門,就算是沒有功名,其待遇也不會比生員要低。

    一連兩次不同尋常的賞賜,讓黃錦有些震撼,道:“陛下對徐謙的厚愛非比尋常,他受了陛下的恩澤雨露,定會死心報效。”

    嘉靖天子微微一笑,撿起另一份報紙,專注地看了起來。

    黃錦告辭出去,心裡卻是感懷萬千,自家伺候了這天子這麼多年,雖然也有重用,可是一個姓徐的小子花了一個月弄了一份報紙就得如此厚重的賞賜,這讓黃錦心裡頭竟是生出了一丁點的妒意。

    只是他很快調整了心態,從崇政殿裡出來後叫來一個小太監,道:“出去傳個話,去問問那徐昌,在京師裡會不會住得不習慣,他一個南人不遠千里來這裡落腳,萬事開頭難,支兩百兩銀子給他,讓他好生安頓,咱家近來事情多得很,怕會冷落了他。”

    那太監滿是狐疑,堂堂秉筆太監和東廠廠公,居然如此關心一個東廠番子,這事兒若不是他親眼所見,只怕打死都不會相信。

    太監應了一聲,連忙去了。

    與此同時,翰林院裡,編修徐階危襟正坐,提起筆來修好了一封書信,隨即喚來了個書吏,吩咐道:“送去浙江提學府邸,沿途不可延誤。”

    送出了書信,徐階靠在椅上,又是陷入了沉思。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5 01:32
第一百二十七章:金錢都是浮雲


    “公子,公子……今日總算有盈餘了……”

    已經許多天沒有睡好的趙夢婷興匆匆地拿著賬本來找徐謙,一向不太表露感情的俏臉上帶著幾分喜滋滋的笑容。

    徐謙本是在報館裡的書房假裝讀書,其實卻是在偷懶睡覺,他表面上顯得自己很從容很淡定,彷彿一切都是浮雲,可是第一次辦出這麼個東西來,心裡還是很緊張的。

    他睜開眼就看到趙夢婷喜滋滋地站在自己的跟前,手裡翻弄著賬本,道:“報館賣了這麼多天的報,總算有盈餘了。”

    徐謙打起精神,道:“是嗎?掙了多少?”

    趙夢婷道:“今日賣了兩萬六千份,刨去各種開銷,掙了七兩銀子。”

    “七兩……”徐謙一下子又萎靡不振。

    說實在的,報館剛剛開張,花的錢如流水一樣,可是盈餘卻不多,畢竟這個時代印刷成本太高,若是賣一千份,每天還要倒貼個幾百兩銀子出去,畢竟人工雖然便宜,可是雕版、油墨糜費甚大,除非銷量增加到五萬、十萬,否則想要掙銀子,卻並不容易。

    徐謙心裡籲了口氣:“不容易啊,總算掙錢了。”

    趙夢婷又給徐謙開始算賬,慫恿道:“其實若是開源節流,每日二十兩盈餘卻是有的。”

    徐謙正要回答,外頭有人道:“公子,公子,有個人送來了禮物,說是一定要送到公子的手裡。”

    徐謙到了這個時代,從未有人送過禮,立即抖擻精神道:“進來吧。”

    進來的是個小編修,報館裡頭從編撰到編修已經擴編了到了十幾人,別看名字霸氣得很,若是再加個大學士就正好湊個翰林院了,不過在這端茶送水的都敢稱之為博士的年頭,其實並沒有什麼稀奇。

    這小編修拿著一個匣子,笑吟吟地道:“公子,那人很是奇怪,送了東西來,卻不肯來見公子,只說公子看了就會明白。”

    徐謙心裡也好奇起來,道:“你拿來給我看看。”

    編修將匣子遞上來,徐謙似乎覺得當場給這編修看到不好,於是朝他努努嘴道:“你出去忙你的吧。”

    待這編修走了,徐謙深吸一口氣才打開匣子,裡頭竟是整整一匣子的寶鈔。

    想想看,這一沓沓的寶鈔,張張都是價值不菲,竟是不下十萬銀兩。

    當然,這是賬面上的算法,由於朝廷印這大明寶鈔比較勤快,因此這所謂的紙幣水分很多,可就算如此,真正兌換出去,只怕也能換來七八千兩真金白銀。

    七八千兩銀子……

    徐謙呼吸加速,心潮澎湃。

    大手筆,大手筆啊。

    趙夢婷也在旁看得一頭霧水,驚訝地道:“是誰送這麼一大筆銀子來?送禮的人未免也太闊綽了一些。”

    經趙夢婷這麼一說,徐謙反倒冷靜下來,在匣子裡搜索一番,終於摸出一張便箋,他拿了便箋來看,上頭寫著:“徐公子大名聞名久矣,些許小禮不足掛齒,淳安商祐敬上。”

    淳安商家,徐謙皺眉,淳安商家絕對是豪族,祖上還出過一個狀元,好像叫商輅什麼的,這商家在浙江絕對算是一等一的豪族。

    可問題在於,商家怎麼這麼有錢?就算是有錢,也沒必要這麼送出去。

    徐謙打量著這些寶鈔,一頭霧水。

    趙夢婷卻是突然道:“久聞淳安商家有良田千畝,不過……不過這麼多寶鈔從哪裡來的?”

    一語驚醒夢中人,雖然朝廷發的寶鈔氾濫,可是但凡是正常人都不敢存有這麼多寶鈔,道理很簡單,因為這東西貶值比較快,而官員的俸祿一般都是用寶鈔來發放,所以寶鈔的持有者都是官員,可問題在於,一個縣令一個月至多也就發幾十兩面值的寶鈔,而眼下這十萬之鉅的寶鈔就算是一個內閣大臣一輩子不吃不喝只怕也攢不起來。

    徐謙忍不住道:“我明白了,這商家肯定是在暗中做了什么生意,只有做大規模生意的人才不得不用寶鈔進行交易,夢婷,你家也是做生意的,我說的對嗎? ”

    趙夢婷頜首點頭道:“對,有些時候要進些藥材,帶著太多銀錢有諸多不便,就會現兌一些寶鈔與人交易。”

    徐謙忍不住道:“那麼我問你,一個人家有十萬寶鈔,這人做的生意有多大?”

    趙夢婷皺眉道:“我家做的只是小買賣,一年也不過千兩銀子進出,在手頭上的寶鈔怕不會超過五百兩,這商家單單拿這寶鈔送禮就有十萬,他家的生意真是令人咋舌。”

    徐謙也跟著皺起眉來,圍著這一沓沓的寶鈔打轉,若說不動心,那是假的。他從來不是聖人,當然,他也絕不是壞人,至多也就是個偽君子而已。

    一個做這麼大的生意的人家,浙江檯面上的豪商雖然多,可是這種隨手拿出十萬寶鈔的卻聞所未聞,除非這商家做的是某種一本萬利的生意,隨隨便便一個月都有這麼大的進項,這點錢根本不會放在眼裡。

    什么生意這麼賺錢呢?徐謙心裡打了個突突,他想到了一種可能——走私。

    若是如此,那麼就好解釋了。

    商家利用家族的影響暗中違反了海禁,長期進行走私活動,以此來賺取暴利。而要走私就難免會和倭寇有關聯,徐謙的明報大肆宣揚倭寇的危害,甚至已經引起了朝廷的注意,這對商家來說是決不允許的。

    因為一旦朝廷肅倭,到時走私活動就會查處得更加嚴格,這對商家會帶來很大的打擊。

    更不必說,一旦肅倭,商家勾結倭人的事情甚至可能會有敗露的危險,商家自然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所以想要讓朝廷繼續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必須停止眼下這吵鬧不休的清議,還有讓明報住嘴。

    “原來……這是封口費。”徐謙冷笑,感覺很是諷刺。

    趙夢婷道:“公子打算怎麼處置這些寶鈔。”

    徐謙吞吞口水,倒是想收了這筆不義之財,可是他心裡清楚,肅倭是天子的既定國策,雖然表面上天子沒有聲張,可是一旦這位天子得到了大權,就必定會採取行動。自己和商家攪在一起,​​只為了這麼一筆寶鈔而斷送掉自己的前程,這實在沒有必要。

    他冷冷一笑,道:“去把我叔父請來。”

    趙夢婷頜首點頭,掩門出去了。

    徐謙的目光仍然離不開這一沓沓的寶鈔,見左右無人,飛快地抽了幾十張百兩面額的寶鈔塞入自己的袖子,隨即又裝作沒事人一樣假裝拿起書來看,一副對財帛無動於衷的樣子。

    等趙夢婷和徐申來了,徐謙便大義凜然地道:“你看看,你看看,這姓商的把我當作了什麼人,他以為我是貪財之徒嗎?哼,虧得他們還是知書達理的人家,竟做出這樣的事,我徐謙堂堂正正,金錢在我眼裡都是浮雲,叔父,你帶著幾個人大張旗鼓地把這些不義之財送回商家去,告訴他們,君子之交淡如水,區區十萬銀錢,我徐謙雖然家貧,卻是看不上的!”

    徐申聽得呆了,道:“十……十萬……我說大侄兒,你……你瘋了嗎?”

    徐謙義正言辭地道:“不是我瘋了,是商家瘋了,叔父,你按著我的吩咐去做罷,不要多問。”

    徐申聽罷,只得小心翼翼地捧起匣子,又覺得帶著這麼多銀錢出去不放心,多叫了許多人陪同,往商家在杭州的別館去了。

    徐謙鬆了口氣,心裡有些小小的肉痛,可是又想到自己袖子裡還藏了幾十張寶鈔,心情又愉悅起來,不管怎麼說,錢是送回去了,到時候人家發現這錢少了,徐謙也不怕他們來打官司,畢竟不為金錢所動的徐秀才連十萬寶鈔都看不上,難道還會佔你這點小便宜?

    徐謙現在擔心的是,人家禮是送了,這商家要真是暗地裡做了這種生意,就絕不可能善罷甘休,先禮後兵,既然送禮不成,下一次不知會使出什麼招數。

    趙夢婷在旁道:“你餓不餓?我去給你下碗麵吧。”

    徐謙搖頭,一點吃東西的心思都沒有,道:“你去忙你的吧,我坐一坐。”

    結果沒坐多久,又有人來禀告,說是提學衙門有個書吏來請他過去,提學大人有話要說。

    提學相請,徐謙卻是不能怠慢的,杭州地面上,他誰都不怕,唯獨怕這個提學,況且鄉試眼看就要到了,若是能和提學大人搞好關係,到時好處多多,徐謙連忙正了正衣冠,道:“我這便去。”

    飛快地出了報館,便看到外頭有個書吏在候著他,這裡距離提學衙門並不遠,二人一前一後很快就抵達了提學衙門。

    書吏請他進去,徐謙也不客氣,步入堂中,便看到明倫堂裡那位新任提學正在與一個老儒生喫茶談笑,徐謙上前道:“學生見過大人。”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5 23:50
第一百二十八章:放馬過來


    趙提學見了徐謙進來,臉色頓時沉重,冷冷一笑,隨即喝問:“徐謙,你該當何罪!”

    這還沒開始寒暄,就已經該當何罪了。

    不過徐謙並沒有嚇倒,這種場面,他見得多了,以至於麻木。這些官老爺最可恨的地方就是無論碰到什麼事,都要先給你一個下馬威,彷彿不來這個就不能彰顯自己的身份。

    徐謙沉著冷靜地道:“學生不知,還請提學大人示下。”

    趙提學想是早就打好了腹稿的,凜然正氣道:“你身為禀膳生員,不務正業,開設報館,經商盈利。”

    徐謙連忙辯解道:“大人想錯了,學生開設報館實是為了開啟民智,與盈利無關,還請大人明鑑。”

    趙提學又是冷笑道:“那你在報中吸納讀書人投稿,甚至還有不少文稿奢談國事,這可是有的?”

    讀書人寫文章就是這樣,往往都是眼高於頂,雞毛蒜皮的小事顯然不能滿足他們的胃口,開筆就是社稷,好像不在自己文章裡添加點國家大事,就顯得自己格局太小一樣。

    所以投稿的文章都不避免會有幾句牢騷,不過這也沒有什麼,畢竟這是風氣。

    誰知趙提學冷冷一笑,繼續道:“太祖曾有詔,軍民一切利病,不許生員建言。你精通大誥,想來這句話你是知道的吧?而你的報紙裡頭都是生員建言,本學自然知道,你這報紙能建起來,背後定是有人支持,本學自然也不會動你分毫。不過那些胡亂建言的讀書人,本學身為一省提學,卻免不了要管一管了。”

    這一手漂亮,就是徐謙都不得不佩服,話說這人怎麼能陰到這個地步?徐謙突然發現,自己還有很大的成長的空間,原來這世上的人沒有最壞,只有更壞!

    趙提學這是拿著徐謙的理論跑來砸他的場子,徐謙最喜歡的就是搬太祖出來,而趙提學也不客氣,也拿太祖皇帝的東西出來收拾他。趙提學當然不傻,這徐謙是不能動的,且不說他和京師裡的人有不清不楚的關係,便說這徐謙的恩師謝遷就是不能輕易招惹和得罪的人物。

    可這並不代表提學不可以收拾你,你不是辦報嗎?你不是收稿嗎?提學一聲令下,再抓幾個典型收拾一頓,從此以後,還有誰敢去投稿?這叫釜底抽薪。

    徐謙頓時心虛了,心裡忍不住想:“這提學果然有兩把刷子,他難道只是單純的給我下馬威?”他連忙換上一副笑容道:“宗師言重了,學生辦報,有百利而無一弊,大人何必為難?”

    趙提學靠在椅上,見徐謙吃癟的樣子,顯然讓他很是享受這種征服的快感,他慢悠悠地道:“對你的利,對本學就是弊,若是讀書人都不思進學,每日都去關注你那什麼明報,我這提學豈不是屍位素餐?朝廷養士,不是讓他們每日去逞口舌之快的。”

    徐謙心裡暗罵這老東西不要臉,卻偏偏奈何不了他,這就是提學的厲害之處,別看不如布政使、提刑那般威風八面,可是讀書人的事,他卻是一言九鼎,他要是整你,總能想到辦法。

    徐謙一時為難,他不希望和提學魚死網破,可也絕不希望這提學給自己搗蛋,正猶豫不決的時候,卻又聽趙提學道:“其實嘛,報紙也沒什麼不好,唯獨就是總有一些犯禁的文章屢禁不止,徐謙,你是才子,鄉試中舉是必定有望的,本學豈會為難你?可這也是萬般無奈的事,望你知曉本學的苦衷。”他看了徐謙一眼,隨即又道:“除非……”

    說了這麼多,多半就是為了接下來要說的話了,徐謙立即看到了曙光,知道這位趙提學前頭的都是鋪墊,接下來的話才緊要,於是忙問:“除非什麼?”

    趙提學看了坐在身邊的那老儒生一眼:“本學身邊坐著的乃是淮南大儒王夫子,你來見禮罷。”

    徐謙這才注意到了這位大儒,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只得乖乖作揖道:“久聞大名,如雷貫耳,學生見過先生。”

    誰知這位大儒並不買賬,道:“你何時聞過我的大名,又如何如雷貫耳?”

    “呃……”徐謙無話可說。

    他大儒笑道:“我叫王艮,現在起,你便聞我大名了。”

    王艮……

    徐謙這一下真的想哭了,這位大爺,他是聽說過的,正宗心學二代掌門,設泰山學派,上到部級翰林院官員,下到販夫走卒都有他的門徒。後來名震天下的何心隱、徐階、聶豹、趙貞吉都是他的徒子徒孫,便是錦衣衛的核心武官之中也有他的門生。

    這傢伙跑來找自己,這是要做什麼?

    徐謙嗅到了一股子危險的氣息,須知泰山學派,也即所謂的現在正統王學並不為嘉靖皇帝所喜,甚至還指名道姓的大罵過一通。他心裡不免想:“你們不是要拉我上船罷……若真是如此,這可慘了,我雖有理想,卻不是個有抱負的人,只求做官老爺,從未想過傳播偉大思想,大爺們,請你們放過我罷,我這種人是典型的二五仔,誰給糖吃抱誰的大腿,你收了我也無用。”

    “你為何不說話?”趙提學見徐謙不吭聲,覺得徐謙對這位王'老師'有失禮數,於是猛喝一聲,恨不得當場把徐謙收拾了。

    徐謙只得裝作很平靜的樣子,道:“哦,是,是,是了,方才宗師不是說除非嗎,除非是什麼?”

    他心裡默念:“你們看不見我的,看不見,求求你們千萬不要拉我上賊船。”

    王艮呵呵一笑,捋鬚看向趙提學,趙提學搖頭晃腦道:“這位王先生乃是本學的師長,你那明報違禁之處甚多,本學很是不放心,可是本學又不忍你的辛苦白費,所以左思右想,便決心請這位王先生到你的報館裡去,任個編撰吧,專門負責審核撰寫文稿,如此,本學便大可放心了。”

    徐謙先是聽說對方沒有拉自己上賊船的意思,就不免鬆了口氣,可又有點酸溜溜的,心說你姓王的雖然厲害的門生弟子多,可是大爺好歹也是才子,你竟是瞧不上?你這瞎了眼的東西,有眼不識珠玉。

    可是越往下聽,越覺得不對味了,他娘的,這已經不是拉人上賊船,這是一群賊想登自己的船,這哪裡是趙提學害怕自己犯禁,根本就是塞一個犯禁份子進自己的報館,明裡說是審核違規,多半是這姓王的老傢伙傳播心學上了癮,覺得開學院還不能滿足自己的變態欲望,看明報如日中天,所以想藉助明報來提升王學的影響。

    徐謙忙道:“宗師,這萬萬不可啊,王先生乃是當代大儒,豈可屈身小小明報,宗師定是說笑,哈哈……哈哈……”

    趙提學的臉色冷下來,道:“你以為本學請你來是開玩笑?實話告訴你吧,這件事就這麼定了,明日起,王艮便去明報編撰。”

    徐謙一時不知該如何反駁,想要說幾句重話,可是鄉試在即,又覺得還是忍讓為好,可是就這麼吃悶虧,他又覺得心裡不爽。雖然說現在皇帝還沒有認定王學為偽學,沒有說它用詐任情,壞人心術。把這尊大佛請到報館來,也確實能提高一點知名度,況且人家門徒多,辦事也便利。可是這人就是個定時炸彈,天曉得什麼時候會爆炸。

    正在猶豫不定的時候,突然外頭有人快步進來道:“徐公子,徐公子……你家叔父來了,特來給你報信,說是朝廷突然下了旨,令祖徐相公追謚為文貞公,已經有傳報旨意官員去徐家老家了。”

    徐謙聽了,滿是驚訝,忍不住抓住這門子的衣襟,問道:“你再說一遍。”

    這門子又道了一遍,徐謙不由哈哈狂笑起來,他娘的,現如今不但是忠良之後,還成了名門世家了,文貞公……整個浙江也沒幾個祖宗享受過這樣待遇的。

    只是一瞬之間,徐謙的身份地位已經大大不同,從前,他只是個生員,現在他卻成了名門子弟。名門是什麼?名門就是任誰見了你,都得乖乖問一句,久聞文貞公大名。以後那些清貴的老爺見了自己,也絕不能叫你生員,更不能直呼姓名,都得乖乖喚自己一聲世侄,便是廟堂上那高高在上的老爺也不能免俗。

    他得意地狂笑幾聲之後,便對趙提學道:“大宗師說的很有道理,不過,學生小小報館還是養不起王先生這尊大佛,學生萬死也不敢答應。”

    用詞很低調,可是語氣之中帶著幾分老子早已不是吳下阿蒙的霸氣。

    問題就在這裡,你想整明報,那自然就放馬來整,朝廷為什麼突然賜徐相公為文貞,這說明什麼?說明可能朝中甚至是宮中有大人物對明報很有好感,所以這個時候表面上是賞賜祖宗,其實卻是褒獎徐謙。

    通過這些信息,徐謙現在知道,皇帝老子對自己的報館很滿意,很是讚賞。既然如此,那麼你們有本事就放馬過來罷。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5 23:53
第一百二十九章:以血還血,以牙還牙


    趙提學和王艮面面相覷,原來以為二人一套王八拳就足以把這姓徐的打趴下,讓他乖乖地就範,誰知道朝廷突然出了這麼個旨意,看這姓徐的傢伙得瑟的樣子,便知道事情棘手了。

    既然硬的行不通,那麼只能來軟的,大棒不管用,少不了要上胡蘿蔔。

    趙提學變臉很快,微笑捋鬚道:“恭喜世侄,文貞公素來為本學景仰,現在朝廷終於頒發旨意,可喜可賀,世侄,請坐罷。”

    徐謙也不客氣,心裡說我乃名門之後,老子不坐誰來坐。

    須知人一得志,連表情都不一樣,剛才是如履薄冰,現在是坦然承受一切優待,他大剌剌地坐下,也不吭氣,就等這趙提學的後話。

    趙提學道:“世侄,有話好好的說,你還是太年輕,王先生進報館,於你有莫大的好處,你何故不識好人心?”

    徐謙心裡冷笑,我要是上你當才怪了,口裡問:“能有什麼好處?”

    趙提學微微一笑​​道:“鄉試在即,你可以多向王先生討教,王先生乃是大儒,這對你有莫大的益處。”

    徐謙道:“這卻未必,我恩師乃是謝學士,有他指教就是了。”口裡這樣,心裡卻在想,這趙提學是什麼意思?莫非是給自己什麼暗示嗎,鄉試開始,趙提學就是鄉試主考,而這趙提學多半又是這王艮的門生弟子,自己向王艮討教,鄉試確實對他有很大的好處。

    這種暗示,固然讓徐謙有些心動,可徐謙也不是傻子,以他的水平,中舉問題不大,何必要冒險拉這麼個禍害份子進來?

    趙提學訝然,隨即去看王艮。王艮卻是笑了笑,道:“你父親在廠衛中任職是嗎?我有幾個故友在廠衛中有些關係,給你爹行個方便,卻也不是難事。”

    “這個王艮,還真有幾分本事。”徐謙心裡不由地想。

    這也是難怪,為什麼在二十多年後嘉靖皇帝厭惡王學?最大的問題在於這些人組成了一個個的圈子,而這種小圈子什麼人都有,既有高官,又有商賈,連和尚道士都有,廠衛當然也不能倖免了。

    徐謙照舊搖頭,道:“不成,王先生固然是當世大儒,可是學生也有學生的原則。”

    趙提學一時惱了,可是又不能拿這姓徐的怎麼樣,想要發火又找不到藉口。

    反倒是這王艮,見徐謙態度堅決,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那老夫無話可說。不過老夫會在這裡小住幾日,若是徐朋友改變了心意,但可來這裡找我。”

    徐謙鬆了口氣,他現在不怕賊偷,就怕這種禍害惦記上,在嘉靖朝,政治正確是尤為重要的,換做是其他皇帝,徐謙倒也不怕什麼,可是他深知嘉靖皇帝是小心眼,一旦對某個團體產生了厭惡,說不定自己也要倒霉。

    王學的學說並不是不好,對徐謙來說,其實比那理學更開放一些,只是這王學的人太愛折騰,折騰就是作死。

    徐謙站起來,告辭道:“那麼學生告辭。”說罷便逃也似的跑了。

    明倫堂裡,趙提學忍不住發起脾氣:“這個徐謙真是膽大,哼,一點都沒有把老夫放在眼裡。”

    王艮卻是含笑道:“這都是無妨,少年才子嘛,總會有點怪脾氣。”

    趙提學恭恭敬敬地對王艮道:“恩師,徐謙既是不肯,眼下又當如何?”

    王艮沉默片刻道:“老夫先在這裡閒住幾日會幾個友人,而後再回徐州打算罷。只是可惜了……”

    趙提學想了想道:“要不然再想辦法?徐謙這小子總會就範。”

    王艮笑了,道:“萬事莫強求,且看看再說。”

    卻說徐謙從提學衙門出來,卻沒有看到方才來報信的叔父徐申,忍不住問門子道:“方才來報信的人去了哪裡?”

    門子笑呵呵地道:“公子,他報了信便急匆匆地走了,說是報館裡出了事。”

    出了事……

    徐謙頓時呆了一下,道:“出了什麼事?”

    門子道:“這卻不知了。”

    徐謙心裡冷笑,他倒是想知道,是什麼人這麼大膽,敢到自己的報館裡鬧事,他不敢再停留,飛快地往報館跑過去,等到了報館,卻發現這裡已是一片狼藉了。

    整個報館,已經面目全非,徐謙快步進去,裡頭已經聚了很多編修,周編撰正在指揮人收拾,見了徐謙來,連忙上前,徐謙看到他的額頭上明顯有一處淤青,不由問他:“怎麼了?是誰搗亂?周編撰,你不要緊罷?”

    周編撰苦笑道:“先不說這個,些許小傷不足掛齒,公子還是去看看徐老哥罷,他受傷最重。”

    徐謙嚇了一跳,他這位叔父要是出了什麼好歹來,自己怎麼交代?他連忙道:“人在哪裡?快帶我去。”

    徐申已經被人安排到了後院的房裡,大夫還沒有請來,不過渾身的瘀傷還有小腿處的巨大創口仍然泊泊地流著鮮血,趙夢婷正手忙腳亂地扯了東西來給他止血,臉上雖顯得蒼白,卻還算冷靜以對。

    徐謙衝進來,看到徐申這個樣子,渾身都不禁打著顫兒。

    見了徐謙進來,趙夢婷道:“快,快來,再不止血,只怕……只怕……都怪我,是叔父要保護我不受那些壞人欺負,所以……所以……”

    徐謙整個人氣得火冒三丈,口裡連忙大叫:“大夫,大夫呢……大夫都死哪裡去了?”

    周編撰苦笑道:“已經去叫了,應該很快就到。”

    徐謙上前,對徐申道:“叔父,是誰打的你?”

    徐申的臉色蒼白如紙,卻還算有些精神,道:“是一群人,自稱是咱們報館犯了他們的忌諱,還說報館裡有人得罪了他們,我去和他們交涉,他們一言不合就動了手。這些人……這些人只怕不簡單,其中有一個,我依稀記得方才給你去退還禮物的時候,在商家見過面的。”

    徐謙的臉色更加冷了……

    商家……

    他握緊了拳頭,冷笑連連,深吸一口氣之後,他溫和地道:“叔父好好養傷吧,其他的事交給我。”接著,又對趙夢婷道:“你好好照料叔父。”丟下這句話,他走了出去。

    此時的徐謙,臉上帶著一股子冷酷,甚至隱隱有幾分悲壯。

    該來的總會來,只是徐謙沒有想到會來得這麼快,也來得這麼囂張。

    對這個叔父,徐謙平時嘻嘻哈哈,有時甚至沒有太多的尊重。甚至徐申自己又何嘗沒有自己的小算盤?當聽到徐謙說要去圍攻官府的時候,他是最不情願的一個。

    可是這個人,是自己的親人,所謂親人便是明明不願意去,明明不敢冒這個險,可是最終卻還是咬著牙不得不硬頂上。

    明明報館不可能賺太多的銀子,可是徐謙一個懇請,他也飛快地來了,接著就是操心勞力。平時雖然在報館裡指手畫腳,甚至干涉編撰對文章的擇選,可是徐謙卻知道,這個略帶一點盲目的家長,其實也只是自以為是,認為自己必須為徐謙這個侄兒負責,生怕自己被人矇騙而已。

    而現在……自己的叔父被人打了。

    所為的,不過是一群看報館不順眼的人,某個高高坐在太師椅上的人物來給自己一點小小的'教訓'。

    徐謙眼眸要噴出火來,此時的他,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報仇。

    無論任何辦法,無論任何手段,他都必須報仇。

    以血還血,以牙還牙!

    此時王公公已經聞訊趕過來,鄧健也飛快地來了,只是在王公公面前,鄧健不敢放肆,只是乖乖地跟在王公公身後,亦步亦趨。

    王公公臉色陰沉,劈頭便問:“怎麼回事?是誰這麼大膽?”

    徐謙深吸口氣,使自己冷靜一些,道:“商家!”

    聽到商家二字,王公公的臉色竟是變了變,他在杭州也呆了這麼多年,淳安商家的大名他自然是聽過,這商家乃是名門之後,族中子弟不少,更有不少子弟在外為官,與杭州的名流走得很近,和朝中的某些人也多有往來。

    這是真正的世族,與其他的世族不同,商家是真正豪門中的豪門,甚至可以影響官府的決策,更為重要的是,商家經營了許多年,財大氣粗,單單家中的僕役就有數百,佃戶人等更是不計其數。

    不知多少人仰仗這個家族的鼻息而討個生計,浙江省內哪個官員敢無視這個家族?

    王公公不由道:“你確認嗎,不會有錯吧?”

    徐謙便將送禮和叔父的事一併說了,隨即冷笑道:“王公公,我只問你一句話,這個帳,要不要算?”

    王公公沉吟片刻,道:“要算,卻也不容易,打官司,只怕人家不怕你,可是用其他手段,咱家說句實在話,咱家雖然管著織造局,可是織造局的人手也不過百來口人,實在不成,不如咱家修書一封,看看黃公公肯不肯出面。”

    這個回答並不讓徐謙滿意,因為他知道對付商家,絕不可能走正常的流程,商家積累了這麼多年,無論是實力還是人脈都不是徐謙比擬,莫說是徐謙,便是王公公只怕也不敢輕易招惹。

    ………………………………………………………………

    第二章送到,嗯,為了慶祝生日,決心晚上去看場電影,第三更的話,老虎會盡量提前發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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