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官人 作者:三戒大師 (已完成)

   
陸雲 2013-6-22 03:27:0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98 2796742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7-3-23 20:12
第一一六七章 定計

“你!你!你!”夏元吉等人被氣得渾身發抖,蹇義一口痰卡在嗓子眼,老臉憋的一片青紫,一下就背過氣去。:要不是旁邊人搶救及時,非得一命嗚呼在當場。

楊士奇自然不會留在這里,他的轎子一過來,便彎腰上轎,讓轎夫趕緊抬著自己離開。

“一群老廢物!”在轎子中坐定,楊士奇冷哼一聲。便遠離了那群白發蒼蒼的老大人。

楊士奇的轎子徑直進了皇宮,在乾清門才落下。楊榮也正好回來,等他下了轎子,兩人一起往乾清宮行去。

“你今天怎么不打招呼,就提出罷朝?”楊榮也有同樣的疑問,顯然作為最親密的戰友,他也被蒙在了鼓里。

“我不是有意相瞞,”楊士奇看著楊榮,嘆了口氣道:“只是不想讓你也牽連進來。”說著壓低聲音道:“罷朝這種事,極可能毀掉一個人的仕途,幼孜已經去了,我要是也被罷黜,總得留著你在閣中輔佐皇上吧?”

“唉”聽了楊士奇的解釋,楊榮心中些許不快便煙消云散,他一臉擔憂的看著楊士奇道:“士奇兄,你這又是何苦?忠君之事,但求問心無愧,犯得著這么拼命嗎?”

“當初我們一起發誓,要為萬世開太平!為了這個誓言,我們付出了那么多,幼孜還把命搭了進去”楊士奇抬頭看著陰沉沉的天空,神情無比堅決凝重道:“所以這一仗,就算身敗名裂,我們也必須要贏!”

“士奇兄”楊榮嘆息一聲,滿臉慚愧道:“我不如你多矣。”

說話間,兩人進了乾清宮。從長陵回來,洪熙皇帝就一直在養病,將近半個月時間沒有視朝,只是每日晨昏接見大學士,處理一些緊急的軍國要務。

雖然在病中,皇帝還是被棋盤天街的那場大公祭驚動了,看著楊士奇進來,朱高熾有些壓不住怒火道:“聽說你在公祭現場倡言罷朝,到底要搞什么名堂?!”

“皇上容稟,微臣不是要挾皇上,微臣是在給皇上提供武器!”楊士奇不慌不忙回稟道。

“哦?”朱高熾愣了一下,問道:“此話怎講?”

“之前英國公咆哮金殿,眾勛貴哭陵鬧事,甚至打殺文官,皇上之所以遲遲無法予以嚴懲,無非是他們用祖宗綱常這頂大帽子,死死扣在皇上頭頂,讓皇上十分被動!”楊士奇沉聲道:“歸根結底,圣天子垂拱而治,應該是不沾因果的仲裁者,而不是親自下場,和勛貴拼個你死我活!”

“哦?!”朱高熾明顯兩眼一亮,這話真如醍醐灌頂,讓他一下子就解開了長久的疑惑朱高熾想不明白,為何明明太祖、太宗皇帝折騰的動靜比自己大十倍,卻依然可以游刃有余,沒有任何一個臣子敢對他們不敬,更別說咆哮君前!為什么自己就這么失敗,誰都敢跟自己叫板,甚至敢指著自己的鼻子罵娘,讓自己威信掃地,這皇帝當的無比窩囊。

原本朱高熾只歸咎于自己手里沒有兵權,此刻聽了楊士奇的話,他才茅塞頓開,原來是自己太心急了,把臣子的差事都干了,自然要擔臣子的是非!這時候自己最應該做的,其實是退到局外,做一個仲裁者。讓文官武將們去斗,把自己的意志藏在裁決中,讓朝廷變成自己想要的樣子。

這其實是最基本的帝王心術,他十幾歲時就了然于胸,只是多年煎熬一朝登基之后,他被太多的情緒沖昏了頭腦,居然犯了君王之大忌,而渾不自知。

現在一經楊士奇點醒,朱高熾頓覺神思清明、喜不自勝,竟起身向楊士奇抱拳道:“學士,受教了!”

“您不過是當局者迷罷了,以皇上的圣明,不用微臣多嘴,也很快會醒悟過來。”楊士奇自然滿口謙讓,話鋒一轉,回到正題道:“微臣號召文官罷朝,就是給皇上一個懲罰武將的機會。”頓一頓,他沉聲道:“從中央到地方,大明政權的運轉全靠文官。文官們一罷朝,整個大明都要窒息,皇上當然必須,立即恢復朝廷的正常運轉,那就必須給文官們一個交代!讓勛貴們交出兇手,也就是理所當然的了!”

“說的不錯,可是那日,幾乎全體勛貴都參與了行兇,朕不可能把他們一網打盡,最后也只能殺幾只替罪羊,于事無補。”朱高熾先是興奮,旋即冷靜下來。

“皇上所慮甚是,決不能讓他們找幾只替罪羊就把這關過去。”楊士奇目光深邃道:“您應該借機剝奪他們的議政之權!”

“哦?!”朱高熾驚異的看著楊士奇,才知道原來他打的是這個算盤!大明立國以后,雖然官分文武,涇渭分明,然則武將一旦到了公侯伯爵層面,就有參政議政之權。上朝時站在朝班最前列,對什么事情都可以指手畫腳,皇帝還得認真聽著,不敢把他們的意見當左耳旁風。

大明祖制,非軍功不可封爵,所以文官們始終得不到對武事指手畫腳的機會,幾十年來一直被武將穩穩壓在頭頂不得翻身。

如果剝奪掉勛貴們參政議政之權,局面將立時天翻地覆,非但勛貴們再也無法插手政務,文官們還可以名正言順的把軍務抓在手里。因為軍事是政治的延續,打不打,怎么打是軍事問題,同時也是政治問題

“怎么做到?!”朱高熾緊緊盯著楊士奇,喘氣聲都粗重起來。

“很簡單,皇上只要下旨,那日在長陵的勛貴,通通停職,閉門思過,等候調查。”楊士奇淡淡道:“這是安撫文官們的應有之意,又沒說要定誰的罪,勛貴們應該不會反對。”

“然后呢?”朱高熾點點頭,追問道。按規矩,被彈劾的官員應當立即停職,等候調查,更別說涉嫌殺害朝廷命官了

“然后,調查這樣的案子,肯定會有各種阻礙,查個一年半載十分正常!”楊士奇沉聲道:“這么長的時間,足夠皇上將政權從外朝移歸內廷了!”

“從外朝移歸內廷?!”朱高熾的心臟,被這幾個字刺激的砰砰直跳。因為登基半年以來,他已經切身感受到外朝議政的弊端了!什么事情都要拿到朝會上商量,非但效率低下,而且那些王公大臣倚老賣老唱起反調來,有時候他這個皇帝也不得不收回成命。這讓朱高熾十分難受。

要是能將軍國大事的決策權,從朝會轉移到內廷,僅限于皇帝和幾位大學士商議,效率自然可以大大提高,國家大權也將更嚴密的控制在皇帝手中!

“士奇兄,你真是朕的孔明、子房!”朱高熾伸手拉住楊士奇的胳膊,重重拍了他幾下,激動道:“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朕謝謝你!”

“都是微臣應該做的。”楊士奇神情平淡,仿佛只是干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這件事就這么定了!快,我們商量一下細節!”朱高熾居然一反常態的立即拍板!

換作往常,皇帝陛下一定會對這種事關政權結構的、未來朝局的舉動慎之又慎,但此刻,他被勛貴們傷得太深、氣的太狠、欺負的太慘,心中除了如何削弱勛貴、大權獨攬,根本容不下別的念頭!

至于什么平衡問題,那也得等到文官們和勛貴能平起平坐再說。至于大學士會不會權力太大,那也不是皇帝現在考慮的問題,他現在唯恐大學士們權力太不足以幫自己制衡勛貴!

皇帝和楊士奇熱火朝天的商量著接下來的步驟,楊榮在一旁安靜的聽著,偶爾拾遺補缺。對楊士奇今日的表現,他實在是太震驚了!原本自己與他并稱二楊,感覺彼此不分軒輊,但今日看楊士奇的連番舉動,其實自己望塵莫及!

從長陵回來的路上,所有文官都陷入了絕望,因為那時候就連皇帝陛下,也不得不對囂張的勛貴們妥協退讓,這怎能不讓人感覺前途無光,感覺文官們再也不可能翻身。

然而楊士奇沒有絕望,他從大危機中看到了大機遇,回京之后便馬不停蹄張羅各衙門聯合舉行公祭,為死去的官員們討還公道,大義面前,各衙門的長官無法說不,甚至沒法缺席公祭,結果全都被楊士奇利用,成了他登上文官領袖位置的踏腳石!

楊士奇利用公祭大會調動官員同仇敵愾的情緒,將一盤散沙的各衙門擰成了一股繩,然后悍然宣布罷朝!本來楊榮以為他會遭到皇帝的責難,誰知楊士奇翻手為云覆手雨,居然為皇帝設計了一條借機剝奪勛貴議政之權,將政權從外朝轉移到內廷的金光大道!

楊榮十分清楚朱高熾絕對不會拒絕這份大禮,事實上只要是神志正常的皇帝都不會拒絕這種大權獨攬的機會!

楊榮也十分清楚,楊士奇這番大手筆謀劃固然是在為皇帝打算,但也夾了嚴重的私貨內廷是什么?內閣和太監衙門者也。而大明祖制擺在那里,太監不得干政,自然就剩下內閣和皇帝共商國是了!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7-3-23 20:13
第一一六八章 奇跡創造者

這世上從來不缺理想家,缺的是腳踏實地的實干家,更缺的是專門化不可能為可能的奇跡制造者。

楊榮無疑是實干家,而楊士奇則是奇跡制造者,他敢于在文官卑賤的年代,夢想一個文官的統治的世界;敢于在內閣大學士僅是皇帝秘書的年代,夢想將大學士變成統領文武百官的宰輔!

這在當時看來無異于癡人說夢,根本就是癡心妄想,可楊士奇從未動搖過自己的信念,并通過自己的行動,一步步將其變為現實。不管最后是什么結果,不管他會是什么下場,楊士奇這個名字,都已經在大明朝的歷史上留下最深刻的一筆。

洪熙皇帝完全采納了楊士奇的計劃,一場精彩的釜底抽薪行動開始了……。

第二天,京城的文官們,果然積極響應楊士奇的號召,全都閉門不出,內閣、六部、都察院、大理寺、通政司……所有的衙門全都空無一人,大明朝的中央機關,一下子就陷入了癱瘓!

這股風潮很快從北京傳到了地方,山東、山西、河南、浙江各地官府紛紛響應,從布政司、按察司到府衙縣衙,全都一起罷工,大明朝的地方政權也陷入了休克狀態……

平日里京城的王公大臣尚且覺不出這些衙門有多重要,可一旦文官們集體罷工,大明朝的政權立馬停轉!朝廷和地方失去聯系,各省的物資停止運送,軍隊立刻就斷了糧,京城也沒了漕運的船只靠岸。整個大明朝一片死氣沉沉,就像隨時會窒息一樣……

皇帝陛下‘惶恐’了,好說歹說,才將幾位大學士、六部尚書、都御史、大理寺卿這些文官首領請到宮里,詢問他們如何才能復工?這本就是商量好的一出戲,答案自然毫不意外,文官首領們一致要求嚴懲長陵行兇的兇手,不管爵位多高,都要繩之于法,以慰死難同僚的在天之靈。

朱高熾表示,自己會盡力為他們主持公道,讓文官們先回去,又把一勛貴頭領找來。

張輔、朱勇、徐景昌、王通等人出現在皇帝面前,畢竟都是心機深沉之輩,表面上恭恭敬敬,看不到絲毫敵意和隔閡。但誰都清楚,經過了之前的那些事,雙方已經形同陌路,再也不能一起愉快地玩耍了。

“長陵中發生的事情,震古爍今,聳人聽聞。”朱高熾面無表情的看著幾人,沉聲道:“朕都不忍心回憶當時的場景,但凡還有一絲人性,怎能做出那種獸行呢?”

皇帝的指責,在幾位勛貴的意料之中,這種時候,他們肯定不會服軟,朱勇挺著脖子道:“若非皇上聽信讒言,對先帝太過不敬,又怎會發生先帝顯靈之事?勛貴們又怎會情難自已、含恨出手?”

“好一個情難自已、含恨出手!”洪熙皇帝冷哼一聲,擺手阻止勛貴們繼續辯解道:“朕今日找你們來不是說長陵之事,而是問問你們,眼下怎么辦?”皇帝的臉上浮現出濃濃疲倦之意道:“文官們集體罷朝,大明已經變成一團亂麻,再幾天下去,非要亡國不可!”

“這……”沒了先帝那面大旗,勛貴們這下硬不起來了。他們這伙人,打仗是行家,陰謀詭計也能玩得轉,可要讓他們操持國政,事無巨細,還不如殺了他們來的痛快。

所以沒人敢說‘沒了張屠戶,還吃不了帶毛的豬’之類的混賬話。

“皇上,不能縱容他們!”徐景昌蒙聲說道:“要我說,就得像太祖皇帝那樣,把他們抓到大堂上,讓他們帶著鐐銬處理政務,看他們還敢不敢耍橫!”

‘啪!’朱高熾實在聽不下去,重重一拍桌案,指著徐景昌罵道:“一派胡言!太祖時那是官員們有罪,才讓他們戴枷理政,如今官員們犯了什么罪,要給他們也帶上枷鎖?”

“他們敢用罷朝來要挾朝廷,這還不是罪嗎?”徐景昌挺著脖子犟道。

“那是因為他們十幾名同僚被活活打死,幾十上百名同僚重傷臥床!”朱高熾厲聲喝道“要是換了你們的人遭到這一切,你們會無動于衷嗎?!”只有不涉及到先帝,君就是君,臣就是臣,君訓臣,臣只能乖乖聽著。

“陛下……”可能是覺得局面有些被動,張輔又想往朱棣身上扯:“勛貴們是看到先帝顯靈才控制不住的……若沒有那一場,說不定到現在先帝的梓宮還抬不起來呢。”

“少給朕東拉西扯!”朱高熾嘗到了置身事外當裁決者的好處,怎么可能再讓張輔牽著鼻子走?又拍了一下桌案,沉聲道:“現在朕就問你們怎么辦?!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還是不是大明朝的王法了?”

“是……”張輔硬著頭皮道:“可是當日情況十分特殊,場面混亂無比,也分不清誰出手,誰沒出手……”

“只要用心查,總能查清楚的!”朱高熾打斷張輔的話頭,沉聲說道:“一個月不行就兩個月,半年不行就一年!朕就不信查不出個子丑寅卯來!”

“……”勛貴們不說話了,只是相視冷笑,皇上實在太天真!以他們在行伍中,豐富的打群架經驗來看,這種事情永遠別想查出真相,最后頂多殺幾只替罪羊,整件事就算揭過去。

“皇上要查當然可以,只是不知,派哪些人查?”還是張輔最冷靜,沒忘了問問主審官是誰。

“刑部、大理寺、都察院還有錦衣衛,夠不夠?”朱高熾冷聲問道。如今東廠已被撤銷,錦衣衛也喪失司法權力,這本是洪熙皇帝廢除前朝暴政的標志,但面對著尾大不掉的勛貴們,朱高熾確實有些后悔自己操之過急了。這次讓錦衣衛加入三法司,其實就是一次象征性的糾錯。

“臣以為,僅有錦衣衛不足以保證,文官們不會對勛貴打擊報復,甚至屈打成招。”張輔堅持道:“臣請皇上恩準,讓五軍都督府共審此案,以保證勛貴們的安全……”

“是啊,皇上,公爺說的有道理,臣等附議!”朱勇等人也紛紛附和:“否則臣等萬萬不敢奉詔!”

“你們……”朱高熾胸口起伏,似乎被咄咄逼人的勛貴們氣的不輕。

勛貴們早就不怕皇帝的怒火,依然挺著脖子堅持著,最終還是皇帝讓步了,氣的面膛發紫道:“五個都督每次只能去一位,你們自己商量著辦吧!”

“臣等遵旨……”勛貴們大喜,只要有一個都督參與過堂,就保準攪和的他們什么也查不出來……

勛貴們神清氣爽的出了乾清宮,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奶奶的,白提心吊膽了這些天,”朱勇放聲笑道:“要是早知道這個結果,都沒必要讓小四他們出去躲風頭了!”

“誰想到,文官們鬧出這么大的動靜,結果就換了個屁呢?”王通笑道:“當時還以為會出多大的事,才讓他們出去躲一躲,咱們還真是白擔心了。”

“小心無大錯。”徐景昌笑道:“讓他們趕緊回來吧,咱們另找人頂罪就是。”這時候逃走,豈不坐實了,就是他們打死的人?見識了皇帝的軟弱,勛貴們已經不滿足讓兇手保住命,要連他們的名也保住。

“公爺,您怎么看?”王通問了英國公一句,眾人這才意識到,張輔出來一直沒說話。

見眾人都在看自己,張輔這才開口道:“先不要輕舉妄動,這件事,我感覺有些蹊蹺。”

“哦?”朱勇等人忙問道:“哪里不對勁?”

“太虎頭蛇尾了……”張輔緩緩道:“皇上是先見了文官,才又見的咱們,也就是說皇上已經清楚文官們的態度,那么跟我們提的方案,文官們應該可以接受。”

“是這個理兒。”眾人紛紛點頭。

“難道你們不覺得奇怪嗎?文官們全國串聯,鬧出這么大動靜,僅僅一個‘徹查’就能讓他們滿意?這說不通嘛!”張輔眉頭緊皺,看向眾人。

眾人一想,還真是這么回事,不禁都陷入迷惑。徐景昌試探問道:“莫非他們有什么殺手锏,可以把兇手都揪出來?”

“怎么可能!”朱勇卻不信道:“軍中一年打多少回群架,你見哪一次能查出個丁卯來著?”

“那就奇了怪了……”

“算了,想不通就別想了,靜觀其變吧。”朱勇大大咧咧道:“橫豎五軍都督府也是主審,還怕他們出幺蛾子不成?”

“也是……”眾人覺著是這個理兒,便把心放回肚子里,不再胡思亂想。

張輔雖然沒有釋懷,但也不再煩言,和眾人走出皇宮,坐上轎子,回府去了。

轎子里,張輔愁眉不展,按照他和朱瞻基的定計,這時候應該給勛貴們極大的壓力,才能讓他們下定決心,換個天地。現在皇帝如此軟弱可欺,卻是對他的戰前動員十分不利。畢竟,誰都愿意在個弱主手下混飯吃,好容易把這個皇上調理順了,萬一換上去個強主就太不劃算了。

虧本的買賣,可沒人愿意做。

不過很快,英國公就會發現自己其實多慮了……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7-3-23 20:15
第一一六九章 狗急跳墻

武將們離開后,皇帝又連夜將文官首領們找到宮中,對他們曉以大義、動之以情,終于勉強說服他們結束罷朝,回來上班。

其實文官首領中,也有不少人十分困惑,為什么折騰這么大動靜,就換了這么個既不響也不臭的蔫兒屁回來?這不是雷聲大,雨點小嗎?但他們現在,已經唯楊士奇馬首是瞻,見楊士奇接受,也就沒人反對。

等文官們都退出去,皇帝單獨留下楊士奇,將之前召見勛貴們的經過講了一遍,楊士奇聽了皺眉道:“皇上應該一上來先提個苛刻的要求,跟他們爭執不下后再做讓步才妥當。”他看看朱高熾道:“一上來就這么說,很可能會引起張輔他們的警覺。”

“確實,是朕的不是”朱高熾懊喪的拍著額頭道:“會不會壞了咱們的大事?”

“這倒無妨,咱們這是陽謀,只要皇上能頂住壓力,張輔他們一點辦法都沒有!”楊士奇沉聲說道。

“那就好,那就好”朱高熾松了口氣

第二天,京城各家勛貴府上,都收到了一份傳票,內容大體是你涉嫌參與長陵行兇事件,三法司和錦衣衛、五軍都督府將共同會審此案,在被傳喚之前,不得離開京城,不得到軍中當差,不得上朝參政,一切等證明清白后才能照舊。

但凡那日在長陵現場的勛貴,除了柳升之外,全都收到了傳票。不過誰也沒當回事兒,勛貴們大都是惹是生非的主,官府的傳票不知收到過多少,這種連個具體日期、具體對象都沒有的玩意兒,誰會放在眼里?

張輔卻怒不可遏,他和朱勇等人也都收到了傳票,五軍都督中的四位都成了嫌疑人,自然不可能再參與問案。只剩下一個柳升,自然就成了唯一的代表,卻還不是自己人。

張輔等人以為這就是皇帝和文官們的殺手锏,一番商議后決定用拒絕過堂來抗議,莫非官府的官差還敢沖進公侯府里拿人不成?

這其實是楊士奇亡羊補牢的小手段,略施小計就把勛貴們騙的閉門不出,結果兩天后的早朝,清一色只有文官參加,勛貴們通通缺席。在張輔等人看來,這也是他們對皇帝的一種示威了

真要玩起陰謀詭計,張輔這些二把刀,哪里是楊士奇的對手?都到這時候,他們還被蒙的死死的,不知道對手真正的圖謀是什么!

要是知道的話,打死他們也不會缺席今日的朝會。不過話說回來,就算他們今天來了,也會被守門的官兵攔下,按照慣例,沒有證明清白之前,是不能上朝的。

結果,朝會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通過了一系列簡化朝議流程、減少朝議次數、強化內閣地位的決議,并當朝明旨頒布,完成了政權從外朝轉向內廷的基本程序。

換言之,這次朝會之后,中央地方的軍政大事,都要先向內閣報告,內閣草擬意見后再秉呈皇帝,如有必要,皇帝會召集內閣,會同相關大臣討論,最后做出決策。然后便交付各部各地各衙,遵照執行,不得有誤。

這樣一來,朝會的議政作用就消失了,只剩下象征性的禮儀作用,也就沒有必要那么勤了,每月朔望,各舉行一次,有那么個意思就成。

這可以說是本朝開國以來,太祖皇帝廢宰相、罷中書之后,動作最大、意義最深的一次制度改革,直接將六部、各省置于內閣領導之下,從此以后,六部尚書、都御史都是內閣大學士的下級,而內閣大學士也將成為真正的百官之師、文官領袖!

而且,政權從外朝移到內廷,大大減少了參政議政的人數,不僅提高了效率,更重要的是將勛貴們排除在政權之外。從此以后,大事小情,皇帝都不用跟他們商量,甚至連知會他們都沒有必要。只有特別大的事情,才需要在每月兩次的朝會上提一下,但也只是通報一下,處理結果而已。勛貴們再怎么說,也不會改變什么。

對于這個改革方案,六部尚書、都御史們其實挺不是滋味兒的,畢竟他們原先才是文官的首領,眼下卻要拱手相讓。但楊士奇已經把他們全都鎮住,讓他們意識到自己領袖文官的時候,文官集團內部山頭林立、群龍無首,在抱成一團的勛貴面前,根本不堪一擊。

眼下,朝廷和文官集團都到了最危險的時候,必須要做出改變了。再加上楊士奇有皇帝不遺余力的支持,蹇義等人終究是同意了這個方案。

下朝后,消息很快傳到張輔等人耳中,稍有政治頭腦的人都很快反應過來這是一場徹頭徹尾針對勛貴的奪權行動!

英國公暴跳如雷,再也顧不上掩飾,馬上將朱瞻基、朱勇、徐景昌、王通等人請到自己府上,與太孫同來的還有個他意想不到之人兵部尚書胡灐。

胡灐是朱棣最信任的臣子,被先帝選定為太孫殿下的保護人,但朱瞻基如今尚且被打壓,他也只能乖乖靠邊站。新君登基后,念其舊日功勞,給了他個兵部尚書的虛銜,胡灐也很識趣,一直深居簡出,從不攪風攪雨,惹人厭煩。此刻居然也冒險來到英國公府。

張輔請朱瞻基上座,又請胡灐坐在太孫身邊,胡灐卻搖頭拒絕,堅持立在朱瞻基的身后。張輔也只能由他去了。

待眾人坐定,張輔凝重的目光掃過每一張面孔,沉聲說道:“諸位,今日把你們叫來,都知道是為什么吧?”

“嗯”中勛貴紛紛點頭,朱勇憤懣道:“媽了個巴子的,我說他們怎么雷聲大雨點小,原來藏著這一手!”

“皇上這是要把咱們往絕路上逼啊。”徐景昌向來對自己的表兄還算尊敬,此刻也忍無可忍道:“這不聲不響就想把咱們這些公爵侯爵排除在國政之外,莫非真以為咱們是泥捏的不成?!”說到后頭,定國公的聲音控制不住的高了八度。

“就是!”王通也氣哼哼道:“皇帝是想把咱們徹底廢掉!先是參鏈之權,然后是兵權,到最后咱們就成了任人家捏的軟柿子!”

“到那時那些文官還不死命的報復咱們?”勛貴們以己度人,陷入了無邊的惶恐中:“那還不家破人亡、妻離子散,就是想當條狗也當不成”

“不行!絕對不能答應!”朱勇越想越害怕,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大聲嚷嚷道:“我們找皇上說理去!”

“木已成舟,你說有什么用?”冷眼旁觀的胡灐,這才幽幽道:“而且皇上已經下定決心要收拾你們,成國公真要往槍口上撞嗎?”

“撞又咋的,他還能怎么著本公不成?”朱勇吹胡子瞪眼,滿心的不爽。

“公爺還當這是在長陵?有先帝的大義鎮壓?”胡灐冷冷看著朱勇道:“醒醒吧,先帝已經入土為安了,皇上再無顧忌,廢你個公爵又怎樣?!”

“你!”朱勇瞪大了牛眼,人卻像泄了氣的皮球,一屁股癱坐下來。

“唉!”王通等人也知道胡灐說的是實情,今時非同往日,沒了先帝這面大旗,想要拿住皇帝是不可能了。他們不禁有些埋怨的看著張輔,悶聲道:“當初在長陵,就不該那么簡單放過他!”

“是我的錯”張輔態度誠懇的認錯道:“當時看到死了那么多人,本公覺著鬧得有些過了,加之皇上也讓了步唉,本公還是太天真了!”

“現在說這些有什么用?”張輗為兄長解圍道:“還是想想下一步怎么辦吧,是讓人家把繩子套在脖子上,一點點兒勒死,還是他娘的殺出一條生路來?!”

張輗匪氣十足的話語,激起了勛貴們的血性,紛紛嚷嚷道:“當然是拼他娘的!人死鳥朝天,不死萬萬年!”

“老二說的有道理,咱們不能坐以待斃,反他娘的吧!”朱勇中重重一拍桌案道。

聽了朱勇的話,英國公目光掃過屋中眾人,見他們一個個面目猙獰,沒有任何要退縮的意思,張輔滿意的點了點頭。火候已到,軍心可用!

見大哥點頭,張輗便怪笑一聲道:“老朱說得也好,不過有一點說錯了。”

“哪兒?”朱勇悶聲道。

“咱們這些先帝封的公侯是國之柱石,什么時候也不能造反吶!”張輗笑嘻嘻道。

“話雖如此,但昏君無道,國將不國,我等只能撥亂反正,另立新君!”朱勇看著朱瞻基,臉漲得通紅道:“我們讓殿下當皇帝,怎么能算造反呢?應該說是二次靖難才對!”

“哈哈哈!好一個二次靖難”張輗放聲大笑起來,笑聲在半途戛然而止,張輗正色道:“實話實說吧,咱們既不用造反,也不用靖難,因為殿下本就是先帝指定的繼承人!”

“什么?”此言一出,石破天驚,勛貴們或多或少對這件事有所耳聞,但此刻聽張輗當著朱瞻基的面提起,所有人還是張大了嘴,瞪大了眼,震驚的無以復加!朱勇失聲問道:“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有先帝遺詔為證!”張輗沉聲說道。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7-3-23 20:16
第一一七零章 遺詔

“太好了!”勛貴們登時爆發出猛烈的歡呼聲:“謝天謝地,這真是祖宗有靈、天佑大明啊!”方才朱勇說造反,勛貴們雖然一時激憤,紛紛響應,管保回家之后,冷靜下來,保準有人會當縮頭烏龜。

造反哪有那么容易,一旦不成,是要殺頭的!這些家大業大的公侯伯爺,注定了不是徹底的革命者,只能是騎墻的投機派……

所以,當朱瞻基宣布自己有傳位遺詔,是先帝指定的皇位繼承人時,勛貴們的興奮之情也就可想而知了!

誰都知道,同樣是逼皇帝退位,沒有先帝遺詔,就是逼宮篡位,與造反無異!很難爭取軍心、民心,成功的概率很低,一旦失敗將身敗名裂、家破人亡!

有了先帝的傳位遺詔,一切將大不一樣,他們將成為先帝遺愿的執行者,理直氣壯將竊據皇位的偽帝趕下臺去,占有大義、師出有名!而皇帝在這樣一份遺詔前,得位的合法性將蕩然無存,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

退一萬步講,就是沒有成功,皇帝也不能把他們怎們樣,因為他們執行的是先帝遺詔,天經地義!

對投機分子來說,還有比這更好的選擇嗎?

當然前提是,那遺詔要確切存在,真實無誤。

所以勛貴們圍著朱瞻基問來問去,最后毫無懸念的集中到一個問題上——能給我們看看遺詔嗎?

“可以!”朱瞻基點點頭,站起身來。張輔走到門口,關上房門,親自為太孫殿下把風。胡灐也隨著朱瞻基站起來,防止有人搶奪損毀遺詔。

一番動作之后,屋里的光線昏暗下來,氣氛卻無比的凝重。所有人瞪大眼,大氣不敢喘的盯著太孫殿下,看著他凈了手,然后從懷中掏出個狹長的金匣來。

朱瞻基雙手捧著金匣,滿臉虔誠肅穆,先朝長陵方向恭恭敬敬拜了三拜,然后才打開金匣,一卷黃綾便出現在眾勛貴眼前。

朱瞻基站在陰影里,拿起黃綾在眾人面前展示,勛貴們瞪大了眼,只見上面的朱字略顯潦草,但一看就是先帝晚年親筆所書無疑,只見黃綾上寫道——‘朕不豫,一應喪禮遵太祖皇帝制度。皇太孫朱瞻基仁孝無雙、文武皆備,于諸兒孫中最肖朕躬,朕自幼撫養宮中,悉心教導,知其必能克承大統。著繼朕登基,即皇帝位。欽此。’

上頭通紅的印璽光彩奪目,也確實是大行皇帝的印璽無疑。

勛貴們看過之后,朱瞻基便立即將黃綾收起,目光灼灼的看著眾人。

眾勛貴再不遲疑,齊刷刷跪倒在朱瞻基面前,高聲道:“臣等謹遵大行皇帝遺命,愿奉殿下為主,粉身碎骨,也要為殿下奪回皇位!”

“好好!孤將來必不相負!”朱瞻基暗暗松了口氣,將眾人扶起。

張輔也松了口氣,笑著打開屋門,外頭張輗親自提著酒壇進來,手里還拎著一只大公雞。

于是,朱瞻基和眾勛貴歃血為盟,約定半月后的朝會起事!

“雖說殿下手中有遺詔,咱們已經立在不敗之地!”張輔凌厲的目光掃過眾勛貴,沉聲說道:“但要想萬無一失,贏得干脆,還必須用軍隊說話!”

“那是當然!”勛貴們這回躊躇滿志,滿腦子都是擁立之功,紛紛嚷嚷道:“咱們手里別的沒有,就是有軍隊!太孫殿下一聲令下,孩兒們立馬進京,誰敢不服,殺他個雞犬不留!”

“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大開殺戒。”朱瞻基皺皺眉,不放心的囑咐道:“這是皇爺爺興建的都城,我們只是拿回自己應得的,能不留血是最好。”

“殿下仁慈,我等曉得……”勛貴們紛紛滿口答應。

“現在的問題是,皇帝對我們的提防不是一天兩天。從去年起,借著將領調整,就把諸位從原先的軍隊調開,換上王賢的人。”張輔神情憂慮道:“諸位還能不能調動你們的老部隊?這是個大問題。”

“公爺放心吧!”這種在主子面前表現的時候,眾勛貴豈能認慫,紛紛大吹牛皮道:“咱們在軍中經營多少年了,小崽子都是咱們一手提拔起來的。王賢那幫子手下才來幾天?誰會聽他們的?”

“大話不要說得太早,”張輔皺皺眉道:“回去找找你們的老部下,跟他們交交心,好好摸摸他們的底再說!”

“是,知道了……”眾勛貴這才怏怏應下。

“都去吧,半月時間十分緊張,摸底之后,速速報來!”張輔說完,揮了揮手。

眾勛貴向朱瞻基行禮之后,魚貫退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朱瞻基、張輔、胡灐三人,三人臉上都是一臉如釋重負,終于算是蒙混過關了。

那遺詔是真的無疑,但經過大內工匠巧奪天工的處理,折去了中間的一行字,如果在明亮的光線下仔細觀察,還是可以看到那條長長的折痕,所以張輔和胡灐方才那番做作根本不是為了保密,而是故意讓屋里的光線變暗,讓眾勛貴感到緊張。

朱瞻基又故意站在暗處,將遺詔亮了一下就收起來,眾勛貴果然沒有發現異樣,徹底打消了疑慮。

“不過,半個月以后,可耍不了這小把戲了。”朱瞻基拿出遺詔,輕輕一扯,那被折起來的一行字‘然朕慮王賢甚重,若皇太孫能執而斬之,則’便又出現在黃綾上。

“無妨,他們一旦跳出來,就縮不回去了。”胡灐冷冷說道。要想順利登上皇位,遺詔必須毫無瑕疵,所以關于王賢的那句話終究是藏不住的。

不過他們也沒打算瞞久,只是不想在發動之前,讓下面人知道罷了。畢竟王賢這個名字分量太重,嚇趴了那些投機分子,就不好辦了。

等到生米煮成熟飯,那幫家伙知道了真相也沒用了。何況,朱瞻基一旦登上皇位,還怕他姓王的不成?!

“不錯,此事無需擔心,現在要操心的是兩件事,一是到時候咱們的軍隊,至少要控制皇城,要是能控制宮城,就萬事大吉了。”張輔沉聲說道。

“不容易啊。”胡灐嘆了口氣,他這個兵部尚書雖然只是擺設,卻也十分清楚,洪熙皇帝登基后,吸取先帝末年趙王作亂的教訓,將相當一大部分軍隊調出了京城,皇城中只留三大營和錦衣衛,合稱四衛營駐守皇宮四角,保衛大內安全。

其余軍隊按照計劃,會通通撤出京城,到城外駐防,以防武將作亂。但是因為營房建設不足,至今仍有大半軍隊尚未遷出,這也是張輔等人的倚仗所在。不過正如方才所言,這些軍隊尚未離京,但長官已經換成了王賢的人。

勛貴們則大都已經被發配到城外去帶兵了。想把城外的軍隊調進京城,手續十分復雜。按規定,沒有兵符,守城的軍隊是絕對不會放行的。當然,守城的官兵要是也投靠過來,就另當別論了。

“事在人為,咬咬牙,還是可以辦到的。”張輔給兩人吃了個定心丸,話鋒一轉道:“不過,前提是建立在王賢不會回京的基礎上。”

兩人深以為然的點點頭。王賢在永樂朝時就已經是個龐然大物,洪熙皇帝進京時,依靠的主力部隊就是他在山東的人馬。登基之后,一部分人馬退回山東,另一部分人馬則在莫問和柳升的率領下加入了三大營和錦衣衛。而且洪熙皇帝還嫌不夠,又大肆任用王賢一系的軍官,可以說,只要他一回京城,轉眼就能控制住整個京城的防務,讓別人還怎么玩?

“說起來,楊溥應該到濟南了吧……”朱瞻基看看張輔。

“前幾日就到了,差不多該有消息傳回來了……”張輔緩緩道:“要是王賢回京,我建議不惜一切代價,在路上把他擊殺。”

“唉,只能如此了……”朱瞻基也知道,這節骨眼上,絕對不能讓王賢回來!他看一眼胡灐道:“如有必要,還請胡師傅出手。”

“那是自然!”胡灐點點頭,毫不猶豫接下這份差事……

乾清宮,隨著天氣轉暖,朱高熾龍體康復不少,和楊士奇在御花園中散步。

“士奇,這湖上的冰終于化了,柳條也黃了,春天真的來了。”剝奪勛貴們參政之權的行動異常順利,讓皇帝陛下難得的心情明媚。

“陛下,當心還有早春寒。”楊士奇也學著皇帝,語帶雙關道。

“是啊,他們居然平靜的接受,讓人著實不安。”朱高熾嘆了口氣,目光投向南方:“不過只要燕子北歸,春天的腳步誰也擋不住。”

“那倒是,希望弘濟兄能馬到成功。”楊士奇低下頭,輕聲說道。很好的掩蓋住他眼中的嫉恨。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7-3-23 20:18
第一一七一章 周詳

話分兩頭,卻說楊溥離了京城,星夜南下山東,短短五天時間,就到了濟南,誰知卻撲了個空。

“楊學士,我家公爺確實不在濟南,有什么事您跟下官說吧。”接待他的仍然是儲延,還是一模一樣的說辭。然而儲延可以發誓,這次真心不是敷衍。

“什么?”楊溥一聽急了,吹胡子瞪眼道:“他去哪兒了?趕緊把他叫回來!”

“這……”儲延支支吾吾,不肯作答,在楊溥的追問之下才說了實話:“學士也不是外人,跟您說吧,我家公爺去湖廣了……”

“什么什么?”楊溥卻堅決不信:“他一個山東總督,跑到湖廣去干什么?”

“是私事兒……”儲延有些尷尬道:“湖廣不是有個武當山嗎?我家公爺去拜孫真人去了……”

“拜孫真人干什么?”楊溥越聽越糊涂:“沒聽說他信了道教啊?”

“公爺他沒信教,可準備娶孫真人的孫女,能不去跟老爺子見一面嗎?”儲延終于說全了真相。

“這都什么跟什么啊?”楊溥氣的七竅生煙,當著儲延的面就罵開了:“你說這個王仲德怎們真么胡來?身為封疆大吏,卻偷偷跑到別的省里去,京城已經火燒眉毛了,他還有閑心去提親!”

儲延任由楊溥埋怨,唾沫星子濺到臉上都不擦,始終陪著笑道:“是是是,您說得都對,可咱們是下人,人家是大人,下人管不著大人啊!”

“胡鬧!真胡鬧!”楊溥發作一通,卻也無可奈何,只能一面讓人趕緊回報皇上,一面讓人快馬加鞭去湖廣,把王賢找回來。自個兒卻在濟南住下,天天到城頭巴望著王賢的身影……

王賢跑去湖廣的消息,很快傳到北京,讓英國公聞之虎軀一震,眉頭緊鎖道:“不會是有詐吧?!”

朱瞻基卻搖搖頭,低聲道:“因為歷史原因,我在王賢身邊有人,傳回來的消息確實是這樣。ē頓一頓道:“十天前,王賢帶靈霄南下湖廣,去向孫真人提親。”

“他真的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去找孫碧云提親嗎?”張輔仍覺不可思議道。

素來冷言寡語的胡灐,卻突然開口道:“他姓王的和我那侄女不清不楚這么多年,也該給我師伯一個交代了。”

“嘿嘿,這家伙,果然是個情種!”張輗興奮的笑兩聲,看到眾人陰沉的表情,他趕緊沒趣的閉上嘴。一直以來,張二爺逢賭必贏的秘訣,就是緊緊跟著王賢下注。只要跟著王賢,不管局面多么糟糕,最后都能翻盤成功,大贏特贏。

這次卻在形勢的裹挾下,成了王賢的對家,讓張二爺感覺十分不妙,實在擔心這次會把之前贏得全都吐出去,還把褲子也輸掉了……不過在這個房間里,數他最沒地位,根本沒有反對的權力。

“最好是派人去一趟湖廣,親眼看看他到底在不在武當山!”張輔仍然不太放心道。

“來不及了,五天后就是攤牌的日子了。”朱瞻基道。

“我寧肯推遲到下次早朝,也要確保萬無一失。”張輔卻斷然道:“萬一王賢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咱們就麻煩了。”

“再等下一次,那就是二十天,王賢一準兒得到消息回京了。”張輗忍不住嘟囔一句:“那麻煩才叫大了呢。”

張輔狠狠瞪一眼張輗,卻無法反駁他的話。

“我有辦法。”胡灐冷不丁又插一句,讓張輔等人如聞仙音:“為了方便和師門通信,我家中養了信鴿,現在立刻放飛的話,五天之內應該可以帶信回來。”

“太好了!”朱瞻基神情大振道:“那就拜托胡師傅了,快快去放鴿子吧!”

“是。”胡灐應一聲,便趕緊離開了。

“公爺,咱們還是按原計劃準備吧!”朱瞻基看向張輔,唯恐他撂挑子。

“遵命。”張輔倒是沒再多說什么……

胡灐的鴿子放飛出去,京城中的幾人便開始度日如年的等待,一天、兩天、三天……到了第五天傍晚時分,朱瞻基等人都有些絕望時,胡灐從外頭進來,向來古井不波的臉上,居然浮現著淡淡的激動之色。

“殿下,信鴿回來了!”胡灐將一個毛筆粗、一寸短的小竹筒送到朱瞻基手中。

朱瞻基一把奪過那小竹筒,將里頭的紙卷倒出來,攤開一看,登時大喜過望,嚷嚷起來:“王賢果然到了武當山!”說著他將那信紙遞給張輔,大笑道:“這下公爺該放心了吧!”

張輔鎮定著接過信紙細看,只見上頭寫著幾個蠅頭小楷‘王賢攜小師妹恰于今日抵山門,掌教不許上山,不知后事如何。’后面是落款和時間,還有一個小小的太極印簽。

“哈哈,還真是……”張輗湊在一旁,看了信上的內容,苦笑著不知如何評價。

“看來真是天佑殿下。”張輔終于沒話說了,神情明顯如釋重負道:“這下,我們的勝算可以超過八成!”

“那還有兩成呢?”張輗順口問道。

“剩下的兩成是天意。”張輔有些不快的看著弟弟,這次從頭到尾,張輗都有失水準,讓素來要求嚴格的張輔頗為失望。

“有六七成就可以動手了,八成希望很不錯啦。”朱瞻基笑著給張輗打圓場,確定了王賢真的不在京城,壓在他心頭的大石終于消失不見了。

“殿下,咱們再把明日的方略過一下。”張輔卻已經完全冷靜下來,不到朱瞻基做到皇位的一刻,他都不會放松警惕。

“理應如此。”朱瞻基點點頭,張輗便將眾人請到了隔壁。

隔壁是一間沒有窗戶的密室,里頭點著十幾盞明亮的琉璃燈,照的屋內亮如白地。正中的大長桌上,竟是一座按比例縮小的京城立體地圖。

地圖上,京城有三層,最內層便是宮城紫禁城,往外一層是皇城,包含著宮城、西苑、六部衙門、王公府邸再往外一層是外城,京城的官員富商、平民百姓住在這一層,也是軍隊駐地所在。

一座座京城內的軍營用三種顏色標注,三大營和錦衣衛的位置,用的是黃色,代表忠于皇帝的力量,那些紅色的軍營,則是代表勛貴們已經掌控的力量,至于零星綠色,則是尚未掌控、不可信任的意思。

俯瞰之下,紅色占了絕大多數,像燎原之火一樣包圍了皇城中那四點可憐的黃色。至于綠色,數量不多,位置也不重要,可以忽略不計。

張輔用一根竹鞭在地圖上一邊指點,一邊沉聲道:“半個月來,進展超乎預期,勛貴們的老部下全都明確表態,支持太孫殿下,并寫了效忠書,看來皇上那套重文輕武,非但在勛貴中不得人心,也讓中下層官兵十分反感。”說著他看看朱瞻基道:“軍心在殿下這邊,這是咱們最大的勝算。”

朱瞻基矜持的一笑,張輗在一旁嘟囔道:“就這還說只有八成勝算……”自然又換來張輔狠狠的一瞪。

“困難還是很大的!”張輔指一指內城中的四個黃色軍營道:“我們在皇城沒有任何兵力,屆時只能從外城派兵進去,很可能要和四衛營發生交戰。”

“最好他們能識相,不然也只能把他們消滅了!”朱瞻基盯著那四處軍營,渾然忘了半月前,自己曾說過‘希望不要流血’之類的屁話。“幸好,早朝時,皇城四門都已開啟。”

“我們已經拿下了北安門和東安門的守將,”張輔語氣平淡道:“為求萬無一失,還暫扣了他們的家眷。”

“那太好了!”朱瞻基大喜道:“這可確保我們的大軍殺入皇城,以泰山壓頂之勢干掉四衛營!”

“不求全殲,”張輔有些不給朱瞻基面子,沉聲道:“我們的目標是午門!軍隊進入皇城后,全力圍攻駐守在午門的勇士營!那些韃官雖然勇猛,但也好收買。”說著看了一眼張輗。

張輗嘿嘿一笑道:“這陣子,我沒少請那些臊韃子喝花酒,這幫孫子有奶就是娘,好些已經收了咱們的錢。到時候會見機里應外合的。”

“那敢情好!”這種時候,朱瞻基也不會計較被冒犯,興沖沖的對胡灐笑道:“有英國公神機妙算,明日定可手到擒來!”

“不錯。”胡灐擠出一絲不自然的笑。

“明日最危險的就是發起進攻,到軍隊掌控局勢這段時間。”張輔面無表情的指著紫禁城道:“為了減輕危險,我們上朝后先不要輕舉妄動,待軍隊控制住局面后再說。”頓一頓道:“屆時會有一聲號響,聽到號角聲就說明我們的軍隊已經成功,咱們就可以行動了。”

“公爺安排的十分妥當。”朱瞻基滿意的連連點頭。

“最后就是宮里,雖然不大可能,但也必須提防,亮出遺詔之后,皇……朱高熾會狗急跳墻,讓侍衛捉拿殿下。”張輔繼續說道。

“這邊你們放心,宮里的侍衛都是東宮的老人,不少人都是孤的死黨,其余的和我交情也不錯。”朱瞻基笑道:“只要咱們亮出遺詔,占據大義,就算他們不倒戈相助,也不至于再助紂為虐了。”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7-3-23 20:20
第一一七二章 大朝

覺著自己把話說得太滿,朱瞻基又笑著對張輔和胡灐道:“再說至不濟不是還有二位大高手嗎?”

“微臣和胡尚書聯手,可保殿下無憂。”張輔看看胡灐,自信的說道。

“不錯,可能到時都不需要公爺出手。”胡灐也點點頭。如今天下絕頂高手紛紛調零,這幸存的兩位聯手,確實可以應付任何情況。

幾人又梳理了一下細節,確定沒什么遺漏了,朱瞻基和胡灐才告辭離去。

這時候,已經是掌燈時分了,張輔和張輗將太孫殿下送走,看著馬車消失在街口,張輗突然嘆了口氣。

“怎么?”張輔看一眼張輗。

“沒什么,就是有些不好的感覺。”張輗苦笑道:“真怕王賢明天會從天而降。”

“他插上翅膀也飛不回來!”張輔冷聲說道:“何況我本來就是按最壞的情況布置的,他就是真飛回來也沒用。”

“但愿如此吧。”張輗還是一副沒什么信心的樣子,惹得張輔一陣不快,哼一聲,拂袖進去。

馬車上,朱瞻基對胡灐道:“胡師傅,你覺得英國公的計劃,有沒有什么問題?”

“微臣拙見,英國公安排十分周密,應該沒有什么問題。”胡灐輕聲說道:“但也不能把希望全都寄托在他身上。”

“不錯,孤也沒有那么天真……”朱瞻基壓低聲音道:“我也是有底牌的!”

“哦,殿下是如何安排的?”胡灐有些吃驚的看著朱瞻基。

“呵呵,胡師傅到時候就知道了。”朱瞻基卻不肯如實相告。

“殿下有自己的后手就好……”胡灐識趣的打住話頭。

“先生,孤不是有意相瞞,實在是多說無益。”朱瞻基淡淡的解釋了一句。

“殿下無需對微臣解釋什么。”胡灐搖頭笑笑道:“微臣到家了,明日一早再到殿下府上侍衛。”

“哎,先生今晚就到孤那里住下,”朱瞻基卻拉住他,盛情挽留道:“今晚孤是睡不著了,胡師傅陪我喝酒聊天,消磨這漫漫長夜吧。”

“微臣還有些事情需要吩咐下去。”胡灐淡淡道:“殿下先行一步,微臣隨后就到。”

“也好。”朱瞻基點了點頭,沒有再強留。

胡灐下車后,一條黑影無聲無息跟了上去。這倒不是朱瞻基懷疑他什么,而是大戰之前,一切小心為上。

京城的這個夜晚,注定躁動不安、潛流暗涌,不知多少人徹夜無眠……

然而長夜終究過去,黎明漸漸來臨。

這天是大明洪熙元年三月初一,早晚依然春寒料峭,昨夜更是出奇的肅殺,地上居然結了一層銀霜,把巡夜的順天府官差凍得直打哆嗦。幸好長官開恩,免了他們下半夜的差事,巡夜的官差們千恩萬謝,狗攆兔子似的跑回家,轉眼就散了個干干凈凈。

是以子夜之后,到黎明之前,京城街道上并沒有官差巡邏,然而住在臨街的百姓,朦朦朧朧中,分明聽到大街上有大軍開過的隆隆聲。一直到四更天才漸漸沒了動靜。

五更鼓后,剛剛安靜下來的京城,忽然喧嘩再起,這是大明朝的官員們準備上朝的動靜。自打上月,皇帝將常朝取消,改為只在每月朔望舉行兩次大朝,這還是官員們第一次上朝,想想還真有些小激動呢!就連尚書侍郎這樣的大員都特意早起片刻,早早出門,趕往午門外候朝。

承天門、東安門、西安門、北安門,這皇城四門,也在五更時分緩緩開啟,把住在京城各處的官員們放入皇城。各色大轎、小轎、馬車、驢車從四門魚貫入城,匯聚在承天門處,然后官員們下車下轎,神采奕奕的唱喏寒暄,互相問安,然后說笑著往午門行去。

顯而易見,文官們的心情十分愉悅。他們怎能不愉悅?皇帝不動聲色的便剝奪了勛貴們的參政議政之權,從此以后,大明朝的軍國大事再也容得不得那些老粗指手畫腳了!可想而知,未來的日子里,文官的地位會越來越高,很快就會超過勛貴,把他們死死踩在腳下!

“早就應該這么干,皇上這一手真是大快人心啊!”

“金學士他們的在天之靈,一定會十分滿意的!”

“聽說這都是內閣大楊學士的出謀劃策!”如今內閣有三個楊學士,為了區別開來,人們或以年齒排序,將最年長的楊士奇稱為‘大楊學士’,最年輕的楊溥稱為‘小楊學士’,至于楊榮,則直接以‘楊學士’相稱。

又或以他們的籍貫方位來區別,楊士奇為‘西楊’,楊榮為‘東楊’,楊溥為‘南楊’。朝野公認西楊有相才,東楊有相業,南楊有相度,其中又以西楊為首,官員們對楊士奇已經不稱‘學士’,而稱‘首揆’了。

“是啊!首揆大人真乃神人也!”如今楊士奇的威望遠遠蓋過六部尚書,也蓋過內閣中其他大學士,是官員們心中當之無愧的文官領袖了。官員們提起他來,無不滿是崇敬,大明朝立國以來,他是最為文官們提氣的一位!

“不過,那些勛貴們能甘心嗎?不會出幺蛾子吧?”也有人憂心忡忡問道。

“誰知道呢?不過木已成舟,他們還能咬人不成?”不過大部分人都已經被沖昏頭腦,在那里盲目樂觀。“要我說,首揆大人應該再接再厲,把那幫勛貴的兵權也奪了去,他們才會徹底老實!”

“你當首揆大人不想啊?可路得一步一步走,步子邁大了會扯到蛋的。”

“是啊!聽說皇上和首揆商量著,最終是要把都城遷回南京的,但這事兒可沒那么容易,恐怕兩三年都沒辦法成行。”

突然,文官們高談闊論的聲音小了很多,空氣似乎都凝滯了不少。文官們神情各異的望著承天門方向,原來是勛貴們到了。

與文官們神采飛揚、意氣風發的氛圍形成鮮明對比,勛貴們一個個苦大仇深,神情陰沉的走在一起,從承天門到午門這段距離,居然沒有一個人說話,這份同仇敵愾的肅殺,給了文官們莫大的壓力。甭管文官嘴上如何不屑,勛貴們出現后,再沒人敢高談闊論,都乖乖閉上嘴,在午門外,乖乖列班候朝。

片刻之后,朱瞻基和胡灐聯袂而至,胡灐走向文官的序列,朱瞻基則到了勛貴的排頭,緊挨著張輔站定。

“殿下,子時之后,順天府撤走了巡夜的官兵,”張輔目不斜視,輕聲稟報道:“咱們的軍隊已經在皇城四門外就位,咱們一進宮就開始發動。”

“皇城四門沒有異動吧?”朱瞻基深吸一口冷冽的空氣,平復一下心中的緊張。

“一切照常,殿下放心,至少我們掌握的兩處城門不會出問題。”張輔輕聲道:“錦衣衛、神機營和三千營的軍隊并未出營,我們只要動作快,就可以把他們堵在營房里。然后集中大部分兵力圍攻承天門,十倍的兵力,加上內應的配合,戰斗應該不會超過兩刻。這兩刻鐘也是我們最危險的時候,殿下一定要當心。”

“我曉得了。”朱瞻基點了點頭,兩人便不再說話,靜等上朝。

熹光初露,威嚴的鐘鼓聲在午門城樓上敲起,跌宕回響在紫禁城的朱墻黃瓦間。

午門城樓下,左右兩掖門緩緩敞開,禁軍士兵在兩掖門內外威武列隊,一直排到金水橋。

文武官員們在鴻臚寺官員的帶領下,分別從左右掖門進紫禁城。勛貴們在英國公、成國公、定國公的帶領下,從左掖門入內,卻在門口被御史攔了下來。

“抱歉,公爺,身上的傳票還沒銷掉者,不能上朝。”果然是時代不同了,放在以前,這些區區七品監察御史,可沒膽子這么干。

“你說什么?!”朱勇牛眼一瞪,一巴掌把一個御史抽成了陀螺。

“你們敢毆打當值御史?!”御史們又驚又怒,大聲指責道。

“就打了怎么著,打不死你們這些小崽子!”誰知勛貴們變本加厲,一擁而上,就把幾個監察御史打倒在地。幸虧今天還有正事,勛貴們沒下死手,只把他們揍得鼻青臉腫而已。

“呸!”勛貴們啐一口濃痰,大搖大擺進了皇宮,一旁的侍衛視若無睹,根本沒有阻攔的意思。

幾個御史狼狽不堪的從地上爬起來,看著勛貴們揚長而去的身影,這才想起這幫兇人,一個月前剛干過什么。

小插曲幾乎沒有什么波瀾,朝會沒有受到絲毫影響,文武官員們沿著青云道,過了金水橋,往奉天門前行去。

“今兒的排場不小啊……”看著奉天門廣場上,旌旗林立、侍衛如云,朱勇忍不住小聲嘀咕道:“這么多侍衛站崗。”

“大朝嘛,”徐景昌老道的為他解惑道:“就是要比常朝隆重一點。”

“那幫文官就知道搞這套,看他們今天之后還搞什么!”朱勇冷哼一聲,卻換來張輔冷冷的一瞪,他趕忙縮了縮脖子,不敢再胡說八道。

“公爺不必緊張,”朱瞻基見張輔神情陰沉,似有憂色,便輕聲說道:“這里面藏著自己人……”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7-3-23 20:23
第一一七三章 殿下,不要沖動

“哦?”張輔吃驚的看一眼朱瞻基,旋即神態如常,點了點頭。

奉天門前,丹墀之上,金臺帷幄早已設好,太監侍衛捧著如意、凈瓶、羅傘、金瓜在龍椅兩側肅然而立。

而身后的午門也緩緩關閉,直到朝會結束,兩掖門才會再次打開。

文武百官分左右在丹墀前立好。這時,一名身穿大紅蟒衣的太監,掄圓了丈許長的鞭子,抽出一聲爆仗似的脆響!

三聲響鞭之后,文武官員齊刷刷跪地,恭迎皇帝陛下駕臨!

跪在地上,朱瞻基看一眼身旁的英國公,張輔微微點頭,這時候應該是大軍發起進攻的時候了。朱瞻基微微側頭傾聽,卻聽不到什么特別的動靜,張輔示意他稍安勿躁,這高高的宮墻,足以把任何聲音都隔絕在外。

朱瞻基點點頭,突然發現身邊的文武官員躁動起來,忙收攝心神,和張輔一同順著眾人的目光望去,兩人登時呆若木雞

文武官員所望的,是皇帝所來的方向。響鞭之后,天子升座,這本是正常的程序,張輔和朱瞻基卻像見了鬼一樣蓋因那扶著朱高熾的緩緩而來的,是個身材瘦削,面容清絕,唇邊短須如墨,鬢梢卻淡淡染霜的男子!

那男子腰桿筆挺如槍,濃眉如劍,雙目幽深似潭,讓人不敢與他對視,身上穿著公爵服色,正是欽命大明山東總督、錦衣衛都督、鎮國公王賢!

看到王賢扶著皇帝一步步由遠而近,朱瞻基就像見了鬼一樣。狠狠擰了自己的大腿一把,那鉆心的刺痛告訴他,這不是一場噩夢,而是事實!

何止是朱瞻基,勛貴們全都傻了眼!那本該在武當山跟孫碧云提親的王賢,居然、竟然出現在兩千里外的北京城!就活生生的出現在他們的眼前!

這是什么情況?!朱瞻基要瘋掉了,猛然轉頭看向胡灐,無聲的狂吼起來!從來不出錯的胡師傅,怎么會冒出這么個致命的大烏龍?!

胡灐也是滿臉錯愕,一副搞不清狀況的模樣。

這時候,群臣開始山呼萬歲,朱瞻基卻已經顧不上那么多,在群臣萬歲萬歲萬萬歲的山呼聲中,他朝張輔低吼道:“怎么辦?!”

其實從王賢出現的那一刻,張輔也已經慌了神,但他深知,太孫殿下和勛貴們全都看著自己,自己要是表現的慌了神,他們全都要崩潰!

“鎮定。”張輔沉聲說道,他這一聲運用了內力,震得朱瞻基和眾勛貴心頭一顫:“開弓沒有回頭箭,一個王賢改不了了大局!”

雖然他后半句純屬屁話,要是王賢改變不了大局,英國公又為何如此忌憚?

但前半句卻很有作用,太孫和眾勛貴一下子猛醒是啊,外面的軍隊已經開戰,這時候已經沒有退路,只能放手一搏了!

待文武官員起身站定時,朱瞻基和勛貴們已經基本鎮定下來,外頭的勝負還未可知,鹿死誰手還不一定呢!尤其是勛貴們一想到朱瞻基身懷傳位遺詔,對王賢的恐懼就煙消云散,那可是大行皇帝的遺命,誰敢不從?

王賢扶著朱高熾在龍椅上坐定,向皇帝深施一禮,便退下金臺帷幄,到太孫身邊站定。

早朝開始,還蒙在鼓里的文官們,盡情賣弄他們的辭藻,把皇帝和楊士奇吹的天上有,地下沒,好比那文王遇子牙,桓公遇管仲卻沒發現皇帝和楊士奇全都面色鐵青,尤其后者,雙手控制不住的微微發抖

王賢神情淡定的立在朱瞻基身邊,后者卻死死盯著他的臉。

“殿下”王賢無奈的小聲問道:“莫非微臣臉上有花不成?”

“你不是在武當山嗎?”朱瞻基快要被這個問題憋爆了,明知道問出來無異于自討苦吃,他還是非問不可。

“微臣確實是在武當山,但孫真人算到京城有變,昨夜施法將我送到了京城。”王賢一本正經道。“這才知道水滸上,神行太保的法術都是真的,孫真人在我兩腿各貼一張符紙,我就騰云駕霧而起,在天上飛呀飛呀,一直飛到了北京城。”

朱瞻基張大了嘴巴,滿臉不信。王賢訕訕笑道:“殿下,我說的都是真的。”

“鬼才信!”朱瞻基像被踩了尾巴的貓,尖叫起來。

這一聲又尖又響,把正在夸夸其談的文官嚇了一跳,官員們紛紛循聲望來。

朱瞻基卻顧不上那么多,死死盯著王賢,咬牙切齒道:“你是在貓戲老鼠,你是在戲弄孤嗎?!”

“殿下言重了,”王賢輕嘆一聲道:“雖然性質差不多,但在微臣眼中,殿下絕不是老鼠。”

“那是什么?咸魚嗎?!”朱瞻基跟王賢多少年的交情,對他那套皮里陽秋熟的不能再熟。

“微臣可沒說。”王賢笑笑,正色道:“殿下身為百官表率,上朝時還是不要交頭接耳的好。”

“哼!”朱瞻基被噎得險些翻了白眼,他深吸一口氣,忍住殺人的沖動,嘶聲問道:“最后一個問題,你什么回京的,都干了什么?”

“殿下,這是兩個問題。”王賢目不斜視,正色道。

“回答我!”朱瞻基幾欲抓狂。

嗚嗚王賢剛要開口,就聽宮外響起一陣低沉的號角聲。

“什么聲音?好像誰在放屁”王賢一臉茫然的看著朱瞻基。

“放屁?你才放屁!這是號角聲!”聽到那號角聲,朱瞻基臉上的恐懼、震驚、憤怒,種種負面情緒煙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狂喜、得意、貓戲耗子的張狂,他冷笑看著王賢道:“你什么都不用說了,看著就成。”

“殿下,千萬別沖動,沖動是魔鬼啊,說不定那真是放屁呢”王賢苦口婆心的勸道。

朱瞻基卻再不理會,因為號角已經吹響,朝會上的戰斗也該打響了!

勛貴們本來惶惶然驚恐莫名,但聽到那號角聲,一下子像打了雞血一樣,全都振奮起來!

因為按照約定,外面的軍隊控制了局面,才會吹響這勝利的號角,通知里面人可以行動了。

紫禁城已經被我們的軍隊包圍了,姓王的出現在這里頂個屁用,不過是給皇帝陪葬而已。

眾勛貴的目光齊刷刷望向張輔,張輔也如釋重負的點點頭,示意定國公可以行動了。

徐景昌深吸一口氣,邁步出班,在滿臉茫然的文官注視下,對皇帝深施一禮,高舉護板道:“陛下,臣有本奏!”

“按照改革后的規制,定國公應該先把奏章通過通政司遞上來,交由內閣初閱之后再報給朕。”朱高熾端坐在高高的寶座上,清晨的陽光照得他通體泛金,像一尊佛像金身,卻又看不清他的面容。“不過念在法令剛剛頒布,定國公還不熟悉,這次就破個例吧。你有什么要說的?”

“多謝皇上!”徐景昌冷冷一笑,高聲說道:“臣近日聽到一樁傳聞,事涉先帝、皇上和太孫殿下!”

“既然是街頭傳聞,定國公為何要拿到大朝上來說,莫非想讓大伙陪你嘮嗑兒不成?”朱高熾面露不悅道。

“皇上息怒,空穴來風,未必無因,事涉江山社稷,還是必須要查清楚的!”徐景昌冷聲說道。

“那你說說到底是什么傳聞,讓定國公如此憂慮?”朱高熾黑著臉道。

“傳聞說,昔日大行皇帝駕崩前,將太孫殿下召回宮中,曾有遺詔相授!”徐景昌語不驚人死不休道。

此言一出,果然引得朝堂上一片嘩然,文官們滿臉錯愕,不知皇帝這位表弟發的什么瘋,居然在皇帝已經登基半年后,又扯什么遺詔!

要知道,皇帝繼位時,已經昭告天下,先帝駕崩突然,并未留下遺詔!他這個二十年的太子繼承皇位固然理所應當、無可置疑,但沒有傳位遺詔,總是在合法性上有那么一絲缺憾眼看著皇上坐穩了江山,年號也改成洪熙,定國公卻突然跳出來說,其實是有遺詔存在,這不是在否定皇上繼位的合法性嗎?其心可誅!其心可誅啊!

朱高熾的臉陰的能滴下水來,他看著徐景昌,目光冷冽的可怕。

“一派胡言!定國公,你吃錯藥了嗎?怎么可能有遺詔存在?!”所謂主憂臣辱,文官們見狀馬上紛紛蹦起來,劈頭蓋臉朝徐景昌噴過去。“大膽!不要仗著你是皇親國戚,就可以肆意妄為!大逆不道!”

徐景昌冷笑不已,任由那些文官喝罵。待他們罵夠了,才一字一頓的說道:“廢話那么多干什么?問問太孫殿下不就知道了?”

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望向太孫殿下。確實,既然先帝有遺詔給到太孫,那么拿出來就是了!

洪熙皇帝的目光也死死盯著朱瞻基,眼神中的警告和不滿之色已經到了極點。

朱瞻基不理會皇帝的目光,在勛貴們狂熱的神情中,深吸一口氣,就要邁步出班。

“殿下,不要沖動。”這時,王賢突然幽幽說道。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7-3-23 20:27
第一一七四章 逆轉

緩緩搖頭道。

“這么說,就是定國公他們在傳謠了?”朱高熾逼問道。

“……”朱瞻基艱難的,微不可查的點了點頭。

“說話!你啞巴了嗎?!”朱高熾拍案怒喝道。

“是,是謠傳……”朱瞻基輕聲道。

“朕問是不是傳謠?!”朱高熾逼視著朱瞻基,這樣兇惡的形象,在朱瞻基的印象里十分陌生,竟讓他有些怕了。

“是傳謠……”朱瞻基有氣無力的回答。

“他們為什么傳謠?是對朕心懷不滿,還是被人暗中操縱?!”洪熙皇帝字字誅心的問道。

“陛下!”徐景昌也嚇壞了,趕忙大聲分辯道:“微臣只是聽到謠傳,想請太孫殿下澄清!以正視聽,以安社稷而已!絕不是對皇上不滿!”

“放屁!”朱高熾面色鐵青的咆哮道:“你多大人了,做事不過腦子嗎?就算聽到謠言,心有疑惑,難道不該先私下奏明朕嗎?置朕父子于如此尷尬境地,你真是罪該萬死!”

“罪臣有錯,請皇上責罰!”徐景昌腸子都悔青了,他跳出來給朱瞻基當馬前卒,太孫殿下卻當起了縮頭烏龜,把他坑的怎一個慘字了得?聽到皇帝有息事寧人的意思,徐景昌趕忙磕頭認錯,實指望還能全身而退。

“朕當然要重重罰你!你這個挑撥朕父子和睦的狗東西,包藏禍心,企圖顛覆朕的社稷!欺君罔上!大逆不道!”朱高熾一番疾言厲色,罵得徐景昌魂飛魄散,皇帝這是要把他滿門抄斬的節奏呀!

眾勛貴也嚇壞了,趕緊硬著頭皮出班相救,苦勸皇帝‘念在定國公一片忠心,就饒他一次吧!’‘定國公的父親可是死社稷的大功臣啊!又是皇上的親舅,不看僧面看佛面,皇上就饒他這一次吧!’

朱高熾見都到了這種地步,這幫勛貴竟還跟沒事人一樣,有心情替別人說好話,洪熙皇帝就氣炸了肺!這幫勛貴無法無天到什么程度?真以為大明朝的律法治不了他們?朕的狗頭鍘殺不得他們?!

“朕還沒跟你們算賬呢!”洪熙皇帝重重拍案,咆哮起來道:“你們干的好事,足夠朕殺你們八遍的!還有心情替別人操心?擔心你們自己吧!”

奉天門門洞本來就有擴音的作用,皇帝憤怒之下,又不自覺用了內力,聲音竟如滾雷一般,震得文武官員們耳膜嗡嗡作響!

大內侍衛也齊刷刷往地上重重一杵手中的金瓜、長戟,發出令人心驚膽戰的轟轟聲。

眾勛貴氣焰登時為之一窒,一時沒人再敢往槍口上撞。

“來人吶!”朱高熾一指徐景昌,厲聲道:“把這廝給朕捉起來,仔細查問,看看他到底有什么陰謀!有沒有同黨!”

“是!”大漢將軍高聲應和,上前架住徐景昌,倒著拖了出去!

“皇上饒命啊!臣冤枉啊!”徐景昌這才知道怕,撕心裂肺的求饒起來。

“退朝!”朱高熾卻不愿再聽一個字,決絕的起身,拂袖而去!

王賢則快步上前,扶住了皇帝。臨走前,他丟給朱瞻基一句話:“殿下將來,一定會慶幸,這是您此生最正確的決定了。”

朱瞻基想反唇相譏,卻滿嘴苦澀,喉中仿佛被塞滿了柴草,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皇帝離開后,臣子們從地上起身,勛貴們怒氣沖沖的盯著朱瞻基,質問道:“殿下,您到底是什么意思?”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7-3-23 20:31
第一一七五章 結果

“殿下,您到底是什么意思?”

面對著勛貴們怒氣沖沖的指責,朱瞻基十分平靜,目光投向遠處的午門。

這時,楊士奇率領著文官出宮而去,正走到午門口。

守衛宮門的侍衛,抽出一道道沉重的門閂,然后一齊扣住門上的把手,緩緩的敞開宮門。

沉重的左右兩掖門,便無聲的敞開了兩道縫隙,那縫隙越敞越大,宮外的世界便出現下眾人面前。

此時,旭日東升,春光明媚,宮外空曠的廣場上,有一群白鴿在悠閑地覓食。

如此安詳平和的一幕,卻讓勛貴們如五雷轟頂一般,料想中的大軍沒有出現,更沒有血流成河、尸積如山的場面,只有他娘的幾只鴿子!這是什么情況?!

文官們從容的走出午門,穿過午門外的廣場。鴿群見慣了生人,并不驚慌飛散,只是慵懶的踱步讓出了去路,然后咕咕叫著歪頭打量這些官員胸前補子上的飛禽,似乎對上頭沒有鴿子很是不滿。

朱瞻基這才回過頭,苦笑的看著勛貴們,這時候,什么話都不需要說了,因為勛貴們已經陷入了萬分恐慌之中。

“怎么會這樣?!”不少勛貴兩腿發軟,幾乎要站立不住,很顯然,他們的軍事行動遭遇了完敗,只要一想到政變之后,失敗一方將遭受的血腥清洗,他們就恐懼的渾身戰栗,不少人甚至想死的心都有了……

“怎們辦?”嚇壞了的勛貴們紛紛望向他們的主心骨,英國公張輔。

“不要慌。”張輔已經鎮定下來,目光緩緩掃過眾勛貴道:“都是尸山血海走過來的人,別把爺們的架子丟了!”

“公爺說的是!”勛貴們聞言嚷嚷起來:“人死鳥朝天,咱們不能讓那幫雜碎看了笑話!”

說完,勛貴們便跟在張輔身后,大步往午門外走去,一個個滿臉悲壯,真有些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架勢,只是有些人腳步虛浮,走在平地上還能拌蒜。很顯然,內心洶涌的恐懼不是幾句狠話就能消除的……

勛貴們鐘鳴鼎食,家大業大,哪里還是當年爛命一條的亡命之徒?他們一邊走,一邊想著可怕的后果,朱門酒肉的生活化為泡影,嬌妻美妾淪為教坊妓女,子孫親族慘遭殺頭充軍,這簡直比死亡還要難過一萬倍!

勛貴們行尸走肉一般穿過空曠的廣場,到了承天門前,卻發現宮門緊閉,守備將士森嚴戒備,神情十分緊張。

先到一步的文官們,已經在與守衛宮門的交涉開了。

“怎么回事?承天門不是向來不關的嗎?”按照規制,皇城四門開啟后,一直到天黑才會落鎖,不會因為宮內舉行早朝或別的原因關閉。

“諸位大人,稍安勿躁。”守將板著臉道:“承天門外軍隊正在調防,為免引起混亂,宮門暫時關閉,很快就會開啟的。”

雖然用腳趾頭也能聽出來,守將沒有說實話,但大明朝素來文官不問武事,哪怕文官們近來氣焰囂張,一時也不敢挑戰這條鐵律,只能乖乖等在一邊。

勛貴們卻不管這套,聽說承天門外有事情,一個個雙目放光,登時重新恢復了生機。

“看來,說不定還有戲!”勛貴們按捺不住急迫的心情,便涌向承天門兩側的臺階,想要登上城樓看個究竟。

誰知,卻被守軍擋了下來!

勛貴們滿腹邪火一下子就發泄在,那些阻止自己上樓的禁軍將士身上,新河伯一個巴掌抽在一名將士臉上,破口大罵道:“奶奶的!敢當老子的路,趕緊讓開!”

“就是,不長眼嘛?!”勛貴們紛紛詈罵,拳打腳踢。他們長久的積威之下,禁軍將士不敢反抗,卻更不敢讓開去路。

“諸位爵爺抱歉,上頭有命令,皇城四門戒嚴,任何人不得靠近!”承天門守將,站在軍陣后大聲說道:“請速速退后,以免傷了和氣!”

“鄭三省你個狗犢子,敢跟老子這么說話!你爹也得乖乖聽老子的!”成山侯王通朝著守將咆哮起來:“還不快給我滾開!”這鄭三省的父親鄭大彪,當年乃是王通的副將,鄭三省能年紀輕輕當上承天門守將,離不開這層關系。

可惜今天,鄭三省似乎鐵了心不給老恩主面子,像王通欠了欠身,笑道:“侯爺請了,晚輩軍務在身,不能全禮。今天上頭下了死命令,軍令如山,就是我爹在這兒,咱也不能讓開!”

“好好,好小子……”王通被結結實實打了臉,氣的胡子直翹,咆哮道:“哪個上頭的命令,比老子的話還好使?!”

“是鎮國公親自下的命令。”鄭三省苦笑道:“這也是為您老人家好,我要是放您上去,錦衣衛就在城頭上駐扎著,那些人可不跟您講情面……”

眾勛貴聞言一驚,抬頭往城頭望去,果然見樓梯盡頭,不知何時多了一隊身穿飛魚服、腰挎繡春刀的錦衣衛,正冷冷的俯看著他們。

勛貴們的氣焰為之一窒,他們固然在軍中橫行無忌,卻唯獨不敢在錦衣衛面前撒野,那純粹是茅坑里打燈籠——找死!

“算了,”張輔拉一把仍拉不下面子的王通:“我們去別處看看。”

“你小子給我等著!”王通狠狠威脅一句守將,便痛快跟著張輔離開,不禁讓人懷疑他的威脅有多少分量。

勛貴們唯張輔的馬首是瞻,自然也不再鬧騰,跟著英國公離開承天門,往東安門趕去。兩處城門離的不近,勛貴們快步前進,還是足足用了兩盞茶的功夫,才到了東安門近前。

只見這里一樣的城門緊閉、戒備森嚴!

這次勛貴們不闖了,都看向了張輔。

“請你們的指揮使劉貴來見本公。”張輔站在那里不動如松,聲如洪鐘,聲音傳遍東安門上下。

不一會,東安門守將劉貴,在兩名錦衣衛軍官的陪同下,出現在城門樓上。劉貴一手扶著箭垛,朝城下的英國公沉聲道:“公爺喚小的有何吩咐?”

“你明知故問!”張輔陰下臉來,臉上是壓抑不住的怒氣。這劉貴和北安門守將王禪,已經立誓效忠于他,為了防止兩人臨證退縮,英國公還派人軟禁了他們的家眷。千防萬防,想不到還是出了岔子。

“公爺這話,末將就不明所以了。咱們奉鎮國公之命緊閉城門,嚴防死守,其他的一概不知。”劉貴冷笑一聲,突然一拍腦殼,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對英國公笑道:“對了,告訴公爺個好消息,今天早晨,我那被歹人擄去的家人,已經被錦衣衛營救出來了!”

頓一頓,劉貴又皮笑肉不笑道:“聽說王禪的家人也被救出來了,跟公爺稟報一聲,不用再勞煩公爺幫忙操心了。”

張輔城府再深,聽了這話也忍不住臉皮發燙,其實兩位守將的家眷是張輔派人扣起來的。當然,以英國公素來當了還要立牌坊的尿性,自然會讓人假扮成匪徒綁人,然后才會粉墨登場,急公好義的幫二位守將營救家眷。當然,在營救過程中,英國公一定會讓他們明白,只要今日保持城門暢通,他們的家人就會平安歸來。

所以,劉貴才會有此一說。

看到劉貴身后的錦衣衛,張輔還有什么不明白的?王賢早就暗中潛回京城,偷偷破壞自己的安排,劉貴也好,王禪也罷,在王賢這個大特務頭子面前,自己那點小動作全都無所遁形!

換成自己是王賢,也一定會把皇城四門的防務,放在重中之重的位置。只要及時關閉四門,自己在皇城外安排的那些軍隊,就全都被堵在外頭!

不過自己也做好了皇城四門關閉時的預案,讓外面的軍隊準備了攻城車和焚燒城門用的火油,那些軍隊都是久經沙場的精銳,怎么可能被區區一道城門擋住,就裹足不前了呢?

‘看來,那些軍隊也出岔子了!’張輔暗暗慘叫一聲,知道這場斗法自己輸的徹徹底底,完全被對手碾壓了!

勛貴們正交頭接耳,想說是不是去北安門再看看,卻聽城外一聲炮響,劉貴和錦衣衛軍官面色嚴肅的轉到城墻另一側,不一會,劉貴轉回,滿臉如釋重負的笑容道:“諸位爵爺不用去別處了,城門可以打開了。”說完,他大聲下令道:“開門!”

勛貴們驚疑不定的目光中,東安門緩緩敞開。城門外,寬敞的東安街上鴉雀無聲,定睛一看,卻有千軍萬馬在道路兩側森嚴列隊!

士卒們全副武裝,目不斜視,一行行,一排排從東安門一直排到道路盡頭,一眼望不到邊,頭盔上的紅纓連成一片火紅的匹練,如林的刀槍在春日照耀下,反射出耀目的寒光,刺得勛貴們兩眼生痛。

在士卒隊列之前,是騎在高頭大馬上的軍官,那些軍官雖然衣甲鮮明,但不少人臉上身上明顯有傷,神情頗為委頓,雙目卻都寒光閃閃,仇恨的盯著走出皇城的勛貴們。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7-3-23 20:36
第一一七六章 真相

至此,張輔還有什么不明白的?他這個自以為穩坐釣魚臺的漁翁,根本就是任人戲耍的猴子!論起陰謀詭計來,他這個戰場上的不敗英雄,遠遠無法跟王賢相比。

那可是曾經姚廣孝的高徒,連朱棣都不是對手的神人

其實,真相比張輔想的還要打擊人,王賢回到京城確實有一段時間。但他為了不暴露,基本上沒有露面,甚至不需要他謀篇布局,在京城的吳為、莫問、柳升等人,已經操持好了一切。

而太孫和勛貴之所以會一敗涂地,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他們的行動太過遲緩,留給對手太多準備時間。要知道,在洪熙皇帝登基之前,王賢一伙就已經斷定,勛貴們必定和皇帝爆發激烈的沖突,所以王賢才會堅持離開京城,以免陷入這個漩渦中不可自拔。

只是王賢人雖然離開,他的注意力卻始終沒有離開。在他的授意下,吳為等人開始全力針對可能發生的沖突提前布局。錦衣衛這半年多時間,表面上按照皇帝的意志偃旗息鼓,暗地里卻全力偵查朱瞻基和勛貴們的一舉一動、一絲一毫。

如果太孫和勛貴們在皇帝繼位之初就發難,王賢一方還有可能會措手不及,但經過半年多將近一年的準備,他們已經勝券在握,甚至可以故意任由對方表演,然后在最有利的時機發出致命一擊,爭取到最大的利益。

回溯到先帝安厝、長陵沖突的日子,僅僅隔了一天,吳為便已經將事情的始末送到王賢的案頭。只要了解到沖突已經到了何等程度,王賢怎會判斷不出,勛貴們和皇帝攤牌的日子已經到了眼前?

加上錦衣衛偵查到朱瞻基和勛貴頻頻接觸,王賢又怎會判斷不出,太孫殿下也將在沖突中扮演重要角色?這實在是異乎尋常,因為勛貴們若是贏得了這場較量,皇帝的權威將墜入谷底,做為皇子,實際上的皇位繼承人雖然朱高熾遲遲不肯給朱瞻基正名,但稍有政治智慧的人都很清楚,這只是一時的打壓而已,并不會真的改變什么。

別忘了,朱高熾能在先帝的敵視下,風風雨雨二十年不倒,最終順利接掌皇位,靠的就是他的嫡長身份!他是太祖皇帝親封的燕王世子,朱棣要想江山長久,就必須維系綱常不亂,就只能克制住廢嫡立幼的沖動,讓朱高熾接掌皇位牢牢坐在皇太子的位置上。

雖然傳說最后時刻,朱棣要讓朱瞻基越過太子登基,但那是他老年昏聵,而且把自己當成頭號仇人,才會出現變化,不能以常理度之。

同樣道理,不到萬不得已,朱高熾是不會把太子之位傳給朱瞻基之外的皇子。那可是二十多年的皇太孫,貨真價實的嫡長子!

這個道理,非但王賢懂,朱瞻基也不會不清楚,照常理講,哪怕在小事上他會和父皇鬧別扭,這種關系到皇權存亡的大事上,他一定會站在自己的父皇一邊。除非,他能在這場政變中得到的更多那就只可能是皇位了!

想通了這一點,所有的疑問都迎刃而解。因為朱瞻基絕對不可能和一群勛貴直接兵諫篡位,所以他手中一定有傳聞中的先帝遺詔,而且遺詔中一定有什么讓他無法辦到的條件,所以朱瞻基沒有在第一時間拿出來!

至于是什么條件,王賢可以很不謙虛的說一句,只有跟自己有關,太孫殿下才會如此難做。只要再想想永樂皇帝對自己仇恨,那個條件的內容也就明明白白了一定是殺掉自己才能登基!

這些連張輔都能想明白的道理,王賢沒道理想不通,一旦想明白這些,對手的行動,也就毫無秘密可言了!錦衣衛甚至替勛貴們設計了好幾套方案,針對每套方案都做了預防措施。雖然,在錦衣衛密探源源不斷的情報支撐下,他們從一開始就很清楚,英國公會采取什么樣的行動,但錦衣衛的實力實在太雄厚,那可是曾經戰勝過皇帝和東廠的超級情報機構,根本無需理會什么好鋼用在刀刃上,把所有的可能通通抹殺掉也毫不吃力!

殺雞用牛刀,往往就會出現這種局面。

當然,這樣的勝利也必然是碾壓式的,毫無懸念可言。

這是一場從一開始就實力懸殊的不公平較量,有皇帝的全然信賴和支持,王賢就是天下無敵的存在。這一點,張輔和朱瞻基心知肚明,王賢也不會幼稚到時至今日,還以為別人會低估他的地步。

所以所有人都很清楚,只要王賢回到京城,一切風波都會平息,武將們有再大的不滿,也不敢太過造次,更別說跟皇帝叫板,甚至想要逼宮奪權。

但王賢絕對不會提前回京,那樣只會給楊士奇等人做了嫁衣,損失的是自己一方的利益。時至今日,就連皇帝也不能再要求王賢一味的不計得失、忠君愛國了。因為實質上兩人已不單單是君臣,而是共榮互保的合作者了。

但王賢也絕對不會等到事態失控再回京,畢竟洪熙皇帝同樣是他的保護神。真要是讓那幫勛貴把皇帝攆下臺,王賢的好日子也到頭了!

所以他必須在一個最恰當的時間點回京,要讓勛貴們已經圖窮匕見,要讓皇帝和文官們恐懼到極點,他才會以救世主的身份出現,力挽狂瀾于即倒!

這個時間點就是皇帝和勛貴們回京之后,但問題是,勛貴們也很清楚,他會在此時回京!如果勛貴們知道他會回來,很可能會選擇當縮頭烏龜,這不符合王賢的利益和接下來的計劃。

所以必須要制造一個南下武當山的假象,讓所有人相信他不會回京,勛貴們才敢放手一搏。但想讓對手相信這種明顯不合常理的舉動,實在是千難萬難。甚至可以說,這是整個計劃中,最艱難的一個環節。

王賢設身處地想了想,估計自己要是張輔,打死都不會相信姓王的這時候不回京城,反而跑去武當山提親。但同時又一定渴望這是荒謬的事實,因為歷史上確實有太多匪夷所思的事情,逆轉了成敗興衰。所以張輔一定會有一種打死不敢相信,卻又會拼命想證實的矛盾心理。

一旦有這種投機僥幸心理,只要有一個確鑿的證據出現,又沒有任何反證,張輔心中的天平會頃刻倒塌,選擇相信王賢確實去了武當山!

所以王賢只能去武當山提親,而不能是回南京看爹娘。回南京的話,固然同樣因為路途和時間的原因,張輔無法派人到現場查證,但南京幾年前還是大明的都城,重要性不亞于北京,不知多少勢力的老巢還在那里,很難講張輔會不會通過飛鴿傳書的方式多方查證,來確定他是不是真在南京。

王賢的錦衣衛再厲害,也不可能把張輔所有的信息渠道都堵死,所以南京是絕對不行的。

武當山的情況就好太多,湖廣在這個年代還算是偏遠地區,武當山又在深山老林里。張輔不大可能專門訓練和湖廣聯系的信鴿,就算萬一真有,也一定是飛往省城武昌的,而從武昌到武當山,來回就得十多天,黃花菜都涼了。

所以王賢可以確定,選在武當山的話,張輔沒有任何渠道可以證實他的行蹤。這樣,張輔不會有任何反證。距離讓他相信,只差一個確鑿的證據了。

而武當山恰恰可以提供這樣一個可以讓張輔確信的證據自從去歲趙王謀反之夜,太孫瀛臺遇險,胡灐浮出水面。王賢就對這位與自己頗有淵源,表面上忠心皇室,實則野心勃勃的大高手,保持了高度的關注。

一旦被錦衣衛盯上,就再沒有任何秘密可言,這條在大明朝驗證過無數次的真理,放在神神秘秘的胡灐身上也同樣有效。

通過調查,王賢發現這位秘密追查建文帝近二十年的武當高手,曾一度為朱棣建立起了一個地下特務組織,而且搞得有模有樣、風生水起。可惜,最終捉到建文帝的是趙贏,加之有了紀綱的先例,朱棣對外臣已經不太信任,所以最終組建東廠的是趙贏,胡灐只能無奈的交出十幾年的心血。

回武當山消沉數載后,胡灐又被朱棣召回京城,這次他的任務是保護太孫殿下。這是一份很有前途的事業,一旦太孫登基,他就會搖身一變成為托孤大臣。只是沒想到事態急轉直下,最終登上皇位的居然還是太子殿下,他的托孤大臣之夢,也只能無限延期了

不過比起那個奪走他心血的趙贏,胡灐又幸運多了。如今那位立志要流芳百世的東廠督公,已是身敗名裂,不知所蹤,一手建立的東廠也被消滅在歷史長河中。東廠解散之后,胡灐趁機暗中召回了不少老部下,還吸收了不少原先的東廠高手。對此,一直苦于沒有特務力量的太孫殿下自然雙手歡迎,省吃儉用供養這支秘密力量。

理所當然的是,胡灐在幫太孫辦事的同時,還會順便干點私活,比如說,建立和武當山的信鴿聯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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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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