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官人 作者:三戒大師 (已完成)

   
陸雲 2013-6-22 03:27:0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98 2796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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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五七章 出發吧

王賢回到大王城,將領們都識趣的不拿任何事情煩他,以免打擾到公爺和妻女短暫的相聚。

王賢也拋開所有心事,全心全意和寶音陪著女兒玩耍。

“乖女兒,你想去哪里玩兒,爹爹和娘親帶你去。”王賢對帶孩子也不是毫無經驗,笑瞇瞇的拿出哄王佑的那套辦法來。

“外頭沒意思,咱們在家待著吧。”阿蘅卻笑瞇瞇的搖頭道。

“在家待著也成,我給你買的玩具呢,拿出來咱們一起玩吧?”王賢也笑瞇瞇道。

“不用了,都玩膩了。”阿蘅卻搖頭道。

“那我給你抓兩只小白兔來玩?”王賢再變個法子:“小貓小狗小刺猬也行啊?”

“呵呵……”阿蘅的小臉上,似乎掛出一絲無奈。

王賢當然不相信,這么小的小孩就會感到無奈,還繼續賣弄道:“那爹爹給你唱個歌吧,我有好多兒歌,都是誰都沒聽過的。”

“那……好吧……”阿蘅勉強答應道。

“小兔子乖乖,把門打開開……”王賢便賣力的唱起來,阿蘅耐著性子聽了幾首,等他唱到‘門前大橋下,游過一群鴨,快來快來數一數,二四六七八……’阿蘅終于忍不住,捂住他的嘴道:“咱們還是好好坐著聊天吧……”

“呃……”王賢那一腦門子黑線啊,他就是再遲鈍,也感受到被深深的鄙視了。

“呵呵……”一旁的寶音,再也忍不住撲哧笑起來,本來想繼續欣賞王賢受窘的樣子,但在王賢可憐巴巴的眼神下,她還是給他解惑道:“這丫頭人小鬼大,總之你別把她當小孩就對了。”

“跟你真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王賢苦笑著捏一把閨女嫩豆腐似的小臉兒,正色道:“好吧,你想聊什么?”

“我弟弟多高了,知道我這個姐姐嗎?”阿蘅便一本正經的問道。

“和你一般高,當然知道自己有個姐姐了,整天念叨著要來草原找你。”王賢起先還一臉笑意,說著說著卻嘆了口氣道:“其實,爹爹這幾年在京城,他在濟南,見面的次數很少很少。”

“哎,往后還得這樣嗎?”阿蘅又問道。

兩個問題下來,王賢已經不把閨女當成六七歲的小女孩了,堅定的搖搖頭道:“等爹爹回京之后,處理完了手頭的事情,就把你和你弟弟接進京城團聚,到時候要勸你娘親一起哦。”

“你們大人的事兒,我們小孩子家家可管不著。”阿蘅卻馬上搖頭道。

“你還算小孩子嗎?”王賢苦笑著揉著女兒的小腦袋,自己六七歲的時候,還屁都不懂呢。這丫頭到底是怎么長得。

下午到晚上,便在父女倆這種認真嚴肅的對話中度過了,兩人從家庭關系談到社會倫理,從社會倫理談到天文地理,從天文地理談到人類起源,得虧王賢什么都知道一點,才沒有在閨女面前露了怯。

但其實也有不少地方是糊弄過去的,只是沒有被女兒聽出來罷了。不過真的沒聽出來嗎?想到她不時發出的‘呵呵’冷笑,王賢心里一點底都沒有。

差不多到了戌時,阿蘅才打著哈欠,心滿意足的結束了談話,對王賢贊許的笑道:“爹爹懂得就是比娘親多,我攢了幾年的問題,可算知道答案了。”

王賢聽了,感覺像得到了全世界的贊許一樣,開心的大笑起來:“那是,為父是有名的問不倒,全天下就找不出比我更有學問的人了!”

“呵呵……”阿蘅又笑了。

“好了。”寶音終于發話了,瞪一眼阿蘅道:“你這孩子也真是的,這么多問題,非得一氣兒問完。”

“我怕下回又是幾年以后,我都忘了怎么辦?”阿蘅嘟囔一句,王賢登時愣住了,阿蘅卻爬到床上,擺了擺手道:“我要睡覺了,你們請便吧。”

“……”王賢有些吃驚的看著寶音,寶音卻搖了搖頭,王賢便轉過頭來,坐在女兒床邊,幫她解開頭上的小辮,柔聲道:“閨女,爹爹唱歌哄你睡覺吧。”

“想唱就唱吧。”阿蘅有些無奈,但好歹沒反對。

待女兒合上長長的睫毛,王賢便輕輕拍著她,低聲唱起來:

“月兒明,風兒靜,樹葉兒遮窗欞啊,

蛐蛐兒,叫錚錚,好比那琴弦兒聲啊。

琴聲兒輕,調兒動聽,搖藍輕擺動啊,

我的寶寶,閉上眼睛,睡了那個睡在夢中。”

“小羊兒,想媽媽,咩咩它就叫兩聲啊,

小寶寶,睡夢中,微微她露了笑容啊。

眉兒輕,臉兒那個紅,好似那甜甜的小蘋果。

心肝肝兒,小寶貝,爹娘永遠在你身旁。”

在王賢并不悅耳的歌聲中,阿蘅沉沉的睡去,王賢盯著女兒看了又看,想把她的小模樣一點不漏的刻在自己的心田里。

良久良久,他才想要起身出去和寶音說話,卻發現睡夢中的女兒的一只白嫩嫩的小手兒,還緊緊揪著他的衣角。

王賢的心又被猛地觸動一下,他深吸口氣,鼻頭發酸的對寶音道:“你和她說我要走了?”

寶音搖搖頭,輕輕為女兒攏了攏頭發,小聲道:“我可什么都沒說,八成是這鬼機靈自己猜到的。”

“哎,我虧欠你們娘倆實在太多了……”王賢歉疚的看著寶音,黯然道。

“知道就好。”寶音嬌媚的橫了他一眼,道:“你放心忙自己的事吧,我們娘倆都被閃了這么多年,不在乎再被閃一次。”

“不會再有下次了。”王賢沉聲保證道。

“你的信用可不太好哦。”寶音輕笑一聲道:“算了,看在你要去拼命的份兒上,不跟你計較了。”說著正色道:“你抓回來的那些家伙,準備如何處置?”

“查可韓和達爾罕我要帶著上路,”王賢心中早有定計,對寶音道:“至于阿魯臺爺仨……”頓一頓道:“留一個阿布只安就夠了,把他放回漠北去。”

“哦?”寶音有些吃驚道:“還以為你要讓他把族人都南遷呢。”

“我仔細想過了,這些人就像割韭菜一樣,殺了一茬還有一茬,不能把韃靼和朵顏斬盡殺絕,不然恐怕會讓女真人趁勢而起的。”王賢沉聲道:“讓他們半死不活下去吧,等我騰出手來,再想辦法把東北徹底歸入王化。”

“行,你說怎么辦就怎么辦。”雖然愛耍耍小性子,但寶音從來都是以大局為重的。“對了,脫歡派人來求饒,我不想再接納他們了。”脫歡是馬哈木之子,當年瓦剌人當年被阿魯臺逼上絕路,和叔叔太平率眾投奔寶音,寶音不計前嫌將他們安置在河套。這幫忘恩負義的東西卻在敕勒川之戰背叛了寶音,導致河套軍大敗,才有后來的大王城保衛戰,王賢出兵草原,等一系列事端。

寶音雖然帶人寬和,卻不代表她可以容忍一而再再而三的背叛。

“可以,你先和他們敷衍著,時機合適就把他們干掉吧。”王賢像是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不過瓦剌部早就今非昔比,如今兵不滿萬,確實不值得他多費心思。

“明白了,大老爺。”寶音笑道:“總之一句話,現在一切要以大局為重,好讓大老爺放手與皇帝老兒一搏。”

“呵呵……”王賢想要反駁,但確實是這么回事,只好不好意思的笑了。

“楊溥怎么辦?”寶音又問道:“需要我把他做掉嗎?”

“不用,由他去吧。”王賢搖頭道:“我們的敵人不是他。”

“我們的勝算有多少?”寶音忍了又忍,還是問出這個她最想知道的問題。

“說實話,不大。”王賢搖頭苦笑道:“朝廷能調動的兵力,是我們的十倍二十倍,而且君臣名分擺在那里,我們很難得到軍民的支持,人和不在我方,這仗何其艱難?”

“所以要速戰速決。”寶音輕聲道。

“是,拖得越久,我們失敗的可能就越大。”王賢喟嘆一聲道:“而且,比起戰場廝殺,我更擔心皇帝會一直想辦法動搖我們的軍心。”頓一頓道:“哎,誰讓大義的名分在彼不在我,上一刻,將士們可能還堅定不移的跟著我,下一刻,心思就可能倒向皇帝。所以,不到最后一刻,我是真不想走上這條路。”

“但我們已經別無選擇,”寶音握住王賢的手,柔聲道:“但凡皇帝還有一絲容的下你,也不會連國門都不讓你進。”

“我知道……”王賢振奮精神,笑笑道:“既然無路可走,那么就讓老子殺出一條血路來吧!”

“嗯,我相信,你一定會勝利的。”寶音點點頭,給王賢打氣道:“因為你是我男人!”

“哈哈,那是當然!”王賢將寶音摟在懷里,豪氣頓生道:“等我的好消息吧!”

這時,門外響起戴華的聲音,“公爺,該出發了。”

寶音站起身來,為王賢披上戰袍,王賢親吻了寶音,又俯下身,親了親女兒的額頭,便推門出去,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子夜時分的大王城,火把如龍,征塵未洗的將士們,再次踏上了征途……'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7-3-24 21:03
第1258章 獅虎同籠

  寶音送王賢出門後,返回時,便看到阿蘅睜著一雙明亮的眼睛,正愣愣地看著他消失的方向。

  「小鬼頭,你果然醒了。」寶音對女兒自然比王賢瞭解太多。「還是一直在裝睡?」

  「都差不多了。」阿蘅輕歎了口氣:「我爹唱歌跟狼嚎差不多,本來還有點睏,聽他唱完就清醒了……」

  「哎,他也是疼你才唱的。」寶音苦笑道:「雖然他的法子都幼稚了點,就別嫌東嫌西了。」

  「所以,我才裝睡……」阿蘅小小的孩兒,卻又歎了口氣道:「其實,白天見面時,我都不認識他了。是看他張牙舞爪那樣,才知道那就是我爹。」

  「……」寶音這個汗啊,「你倒是挺配合。」

  「不配合怎麼辦,他就待這麼短時間。」阿蘅無奈地撇撇小嘴,「就當哄他開心吧。」

  「呃……」寶音這個無語啊,合著這一下午一晚上,全是閨女在哄爹開心了。「你怎麼知道他馬上就要走?」

  「這不是明擺著的嗎。」阿蘅一邊閉上眼睛,一邊呢喃道:「要是他不急著走,薩娜幹嘛大半夜帶著我趕回來……」

  「……」寶音嘴角抽動一下,小丫頭說的還真是合情合理。

  大王城,迎賓館。

  作為朝廷欽差、內閣大學士,還是王賢的多年老友,楊溥自然得到了最高規格的接待,光保衛迎賓館的護衛,就足足有幾百名,把個迎賓館保護得針扎不透、水潑不進。

  美中不足的是,住在迎賓館裡頭的人,天黑之後,也一律不許外出。手下人跟楊溥抱怨,都被楊溥以『入鄉隨俗』、『少惹麻煩』為由,全都擋了回去。

  是以直到第二天,楊溥到長公主府上,想再次拜見王賢時,才從寶音口中得知王賢已經不在大王城的消息。

  「呃……」楊溥心中一驚,勉強保持鎮定道:「公爺去幹甚麼了,何時能歸?」

  「楊師傅也不是外人。」寶音懶得跟他磨嘰,逕直淡淡道:「我家老爺已經去張家口了,至於甚麼時候回來,只有天知道了。」

  「甚麼?!」楊溥驚得一下站起來,難以置信地看著寶音道:「他去張家口乾嘛?和誰一起去的?」

  「當然是帶著他的部下了。」寶音微笑道:「我家老爺擔心楊師傅難做,是以特意沒有告別,還請楊師傅見諒。」

  「我見甚麼諒?!」楊溥登時氣急敗壞道:「昨天他怎麼說的來著,不是答應留在大王城等待消息嗎?!」

  「我家老爺又想了想,覺得還是親自回京城問個明白的好。」寶音微微笑道。

  「他這是要造反!」楊溥急得跳腳道:「這下子誰也保不住他了!」

  「他人已經走了,你有本事把他追回來去。」寶音把臉一沉,冷聲道:「你跟我在這吼甚麼?!」

  楊溥一下子愣在那裡,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跺腳轉身就走。走出老遠,還聽到他那把蒼老的嘶吼聲:「完了完了,全完了!」

  寶音卻只是冷笑,待楊溥走遠了,便問手下道:「阿魯台父子三人,押過來沒有?」

  「稟別吉,押過來了,您要見一見嗎?」手下趕忙問道。

  「不見。」寶音輕撫著手上碧綠的玉石戒指,那是王賢剛剛送她的,戴在她羊脂般得手指上,愈發顯得青翠欲滴,奪人眼目。沉吟片刻,寶音輕聲吩咐道:「把他們關在一個屋裡,看看有甚麼好戲。」

  「遵命。」手下領命而去。

  到了大王城以後,阿魯台和阿布只安便被關在一起。雖然老太師逃跑的本領天下第一,但這次他自始至終都沒有嘗試過逃跑。一是,王賢的看守太過嚴密,根本不給他任何可乘之機。為了防止他逃跑,看守特意為他上了精鋼打造的手銬腳鐐,而且用同樣的精鋼鎖鏈連了起來,而且還往鎖眼兒裡灌了銅汁,這基本上就是玉皇大帝綁孫猴子的待遇了,阿魯台又沒有三頭六臂,哪有掙脫的可能?

  二是按照他多年的經驗來看,王賢應該會留他一條性命,好招安在漠北的韃靼餘部。

  這樣看來,說不定還有加官晉爵的機會,老太師自然要先等等再說了。

  這天,父子二人從軍營中被押到一處宅邸,阿布只安看著週遭的環境,感覺十分熟悉,等到被關進小黑屋去,才一拍腦殼兒道:「哎呀,這不是那寶音琪琪格的公主府嗎?」

  「甚麼?!」原先還老神在在的阿魯台,登時就變了臉色,狠狠瞪著阿布只安道:「你咋不早說?!」

  「俺剛想起來……」阿布只安怯生生道:「爹,咋了?」

  「壞了壞了,要出事了……」阿魯台急的想站起來,可手腳都被鐵鏈鎖著,掙扎了幾下,又一屁股坐在地上,老臉蒼白道:「這是要有怨報怨有仇報仇啊……」

  「啊,真的嗎?!」阿布只安也嚇壞了,他們和大王城,和寶音琪琪格,那可是有血海深仇啊!

  「被押出營時,你沒發現嗎?王賢的大軍要出動了!」阿魯台沒好氣地白一眼阿布只安,又驚又懼道:「卻把咱們送到公主府,莫非要請客吃飯不成?」

  父子倆正在滿腹惆悵,鐵質的屋門吱呀一聲又開了。幾名蒙古勇士,把個高瘦的身影猛推進來:「進去團聚吧!」

  說完,鐵門光噹一聲,再次緊閉。

  阿魯台父子本以為是王賢或者寶音來了,趕忙跪在地上不敢抬頭,待鐵門關上,才發現被推進來的乃是失涅干!

  失涅干被推了個大馬趴,趴在地上正一臉懵逼,待看清這屋裡還有阿魯台和阿布只安,一下就愣在那裡。

  阿魯台和阿布只安也死死地盯著失涅干,良久,牢房中爆發出一聲怒吼:「失!涅!干!」把外頭站崗的蒙古勇士還嚇了一跳。

  小黑屋裡,阿布只安怒吼著撲向那害得韃靼全軍覆沒,他們父子淪為階下囚的罪魁禍首。失涅干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阿布只安重重壓在身上!

  失涅干嗷地一聲,險些被壓斷了腸子,但他的悲劇才剛開始呢,阿布只安掄起拳頭,左右開弓朝失涅干打去!

  一邊打,阿布只安一邊怒罵道:「我殺了你這狗娘養的畜生!」

  「你才是狗娘養的!」失涅干趕忙舉起雙臂,擋住阿布只安的拳頭,拚命擰著身子,想要掙脫他的控制。口裡也不示弱,回罵道:「你不光是狗娘養的,你還是狗爹養的!」

  「那你也是狗爹養的!」阿布只安雙目血紅,拳頭冰雹般砸在失涅干的身上。

  失涅干被揍得肋骨都斷了幾根,但他知道自己要不掙脫,會被活活打死的。便強忍著劇痛,張開嘴猛地一口,咬在阿布只安的手臂上。他也是用盡了全力,一口就把阿布只安的肉,硬生生從手臂上撕了下來!

  阿布只安疼得嚎叫一聲,不由自主抬起身子,抱住了受傷的手臂。失涅干趁機一個頭槌,重重頂在阿布只安的胸口,阿布只安猝不及防,仰面摔倒在地。

  失涅幹哪肯錯失良機,從地上騰地彈起,猛地撲向阿布只安,翻過來又把他壓在身下。

  蒙古人摔跤的本事天下第一,誰都有兩手摔人的功夫,但失涅幹這種牙咬頭頂的老娘們戰法,顯然是他的獨門絕技。

  失涅干把阿布只安好容易壓在身下,哪裡還會跟他客氣,也掄起拳頭,劈頭蓋臉朝阿布只安砸去。他打的可比阿布只安講究多了,後者是不分青紅皂白,撈著哪裡砸哪裡,他卻是專挑面門、肋下這些要害下手。

  阿布只安手忙腳亂抵擋幾下,大臉盤子上還是吃了重重幾圈,一張臉登時開起了大染坊,青的黑的紅的白的,被砸了個五顏六色。

  腦袋被砸,阿布只安有些懵了,一時間只能機械地揮舞著手臂,根本無法抵擋失涅干刁鑽的出拳。

  失涅干見狀大喜,便要趁機攻擊幾下要害,把阿布只安徹底廢掉。

  誰知他剛剛揮起手臂,突然被人用鐵鏈從身後套住了脖子!

  剎那間,失涅干心頭猛地跳出一個念頭:『怎麼把那老貨給忘了!』

  他趕忙收回雙手,去抓那鐵鏈,身後的阿魯台拼上老命,死死地收緊鎖鏈,想把失涅干給勒死!

  幸虧失涅干反應極快,間不容髮之際,用雙手拚命抓住了鎖鏈,但也被勒得滿臉通紅,喘氣越來越困難。

  失涅干使出吃奶的力量,想把鎖鏈掙脫。阿魯台也爆發出洪荒之力,拚命想把這孽子勒死!

  「去死吧,畜生!」老太師咬牙切齒。

  「該死的是你,老畜生!」失涅干也咬牙切齒。

  失涅干畢竟年輕力壯,眼看漸漸就要掙開鎖鏈。然而此時,阿布只安也終於回過勁兒來,定定神,看到老父正在和失涅干『忘情纏綿』,阿布只安嗷地一聲,便撲了上來,掄起雙臂,把失涅干的肚子當成沙袋打。

  失涅干登時被打得吐血連連,手上哪裡還有力氣去掙脫鎖鏈,阿魯台趁機拚命勒緊了鎖鏈!

  那鎖鏈終於死死捆住了失涅干的脖子,將他的一張臉勒成了鐵青色!

  那邊阿布只安還在拚命揮拳,將失涅干的肋骨盡數打斷,斷骨茬深深地刺入他的五臟六腑……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7-3-24 21:03
第1259章 奇襲張家口

  在阿魯台和阿布只安兇猛的夾攻下,失涅干漸漸沒了生息,身子也軟了下來。

  阿魯台和阿布只安卻仍不停手,又足足圍毆了失涅干頓飯工夫,才把胸中那口惡氣吐了出來。

  兩人這才鬆開了手,失涅干的身子便如一口破麻袋,轟然摔落在地,人自然早就死的不能更透了……

  當手下向寶音稟報,失涅干被阿魯台和阿布只安毆打致死時,寶音正在指揮下人修繕她的長公主府。

  看完僕人們拆下破損的大門,寶音才對稟報的手下道:「這下可怎麼了得啊,老爺還要封失涅干為韃靼王呢……」

  手下那個汗啊,不是您讓把他送給阿魯台父子的嗎。

  「哎,人有旦夕禍福,老天爺要收他誰也攔不住。」寶音撣一撣落在衣裙上的一片枯葉,語氣平淡至極道:「大不了等將來,讓老爺追封他吧。」

  「是。」手下輕聲應下,便帶人把失涅干的屍首拖出來,送去城外亂墳崗丟棄了。

  可憐讀了一肚子兵書的失涅干,到死還幻想著王賢對他的保證,卻始終沒學會漢人的狡詐。王賢有一百種辦法,在不違反承諾的情況下弄死他。王賢雖然不喜歡耍這種手段,但對方是一個驅趕婦孺攻城、出賣自己的部落和父親的惡棍,在王賢看來,對這種人嚴守承諾才是最不道德的事情。

  三天後,王賢的數萬騎兵便直抵五百里外的張家口!

  張家口橫連燕雲、北通塞上、乃是拱衛京畿、屏蔽中原的重要門戶,自千年以前便在群山之巔修建了延綿長城,阻擋遊牧民族南侵的腳步。然而自北宋失去燕雲以來,這一段長城便一直沒有得到修繕。

  之前的主人遼金蒙古本身就是遊牧民族,自然不會去修這勞什子長城。一直到幾百年後的明朝,才重新奪回了燕雲。但這時,蒙古已經衰落,漢人重新興起,正是頻頻出關北伐,窮追猛打之際。哪怕洪熙年間,明軍暫時處於戰略收縮之時,韃靼人也不敢越雷池半步。因為張家口身後,就是明朝九邊重鎮之一——宣府!

  宣府由一座主城,十二座輔城,共同組成一道完善的屏障,其中屯兵無數,虎踞龍盤,至少此時的草原遊牧,是絕對不敢冒犯的。朝廷自然也不會花費巨資,去重修這段長城。

  所以,出現在王賢軍將士面前的,是一段只剩基座的殘破長城。只有南下的必經之路上,東西太平山之間,才有一座還算完善的要塞而已。這要塞平素裡,是用來隔絕蒙漢人民的,只有在特定的日子裡才會開放,用來讓兩族互市。當然也有一定防備進攻的作用,但也只限於點起烽火台,給宣府的大軍示警而已。

  但話說回來,憑借此處險要的地勢,要塞中的幾百號守軍若真是豁出去,倒也可以阻擋大軍一天半日,甚至更長的時間,給宣府的主力爭取寶貴的時間。

  而且自從朱瞻基重新出山,太子殿下便開始精心構築起對王賢的層層防線來,張家口要塞作為國門,自然要重點加強。他命令新上任的宣府總兵,成國公朱勇,不惜一切代價,加固要塞、增加守城器械,務必要使其擁有阻擋大軍腳步一到兩天的能力。

  只要一兩天的時間,宣府的重兵就可以集結到位,給予敵人迎頭痛擊。

  朱勇上任後盡心竭力,得知王賢歸來,更是增派了兩千官兵到張家口要塞駐守,守將也換成了以勇武著稱的永順伯薛斌。楊溥出關時,路過張家口,也捎帶給薛斌傳來了皇帝的旨意,命他日夜警惕,決不能放任何人過關。

  此情此景下,薛斌哪還敢有絲毫鬆懈,連夜裡睡覺都睜著一隻眼,唯恐稍有不慎,遭到敵軍的偷襲。然而千防萬防,還是不堪一擊……當王賢軍的將士,趁夜色登上兩翼太平山,帶著滔天的怒氣,以雷霆萬鈞之勢,從山頂沿著廢棄的長城俯攻下來,守軍一下子就陷入了混亂。

  長城是一個防禦體系,只有將整段長城的烽燧、關城以及城牆全都修建完畢,再駐以足夠的軍隊,才能發揮它的作用。只修建一個城堡,而荒廢其他部分,長城反而會成為守軍的噩夢,敵人的助力。

  儘管薛斌拚命組織將士抵抗,然而王賢軍的將士,身經百戰、裝備精良,殺氣沖天,根本就不是薛斌手下那些久疏戰陣的官兵可以阻擋的。王賢軍居高臨下,用火槍和弓箭射擊守軍,而守軍準備的守城器械一樣都用不上,至於他們的弓箭……水平還不如王賢軍的漢族將士,還是不提也罷。

  轉眼之間,薛斌身邊的官兵已經死傷大半,餘者紛紛棄械逃竄,薛斌也被榴彈擊中,倒在地上。親兵趕忙背起他來,也跟著潰兵一起逃命去了。

  頓飯工夫,明軍的敢死隊已經殺入要塞城頭,放下了吊橋,將大軍迎入要塞。

  進關之後,王賢不做任何停留,便立即揮兵直逼宣府!

  這時候,宣府城早就被張家口要塞沖天而起的狼煙驚動了。

  朱勇被部下從睡夢中叫醒,甲冑不全便急匆匆趕到城頭,眺望著四十里外的張家口。

  深秋的朔風吹得成國公通體冰冷,內裡更是心寒膽魄,顫聲問左右道:「這是甚麼情況?!」

  「公,公爺,這時候也就只有一種可能了……」左右同樣嚇得面無人色:「王賢殺來了!」

  「胡說八道!」朱勇高聲道:「鄭亨還有五萬兵馬在大王城,豈能讓他這麼快就離開河套?!」

  「可是,除了王賢,這時候還會有誰啊?」左右大聲叫道:「公爺,先別管那麼多了,趕緊調兵吧,咱們得增援張家口,要是讓他殺進來可就麻煩了!」

  「那還杵這兒幹什麼?!趕緊去啊!」朱勇跳腳咆哮道。

  「是!」左右趕忙飛奔而去,一面集中城中的軍隊,一面向十二座輔城發令,命守將率軍到宣府城匯合。

  朱勇雖然能耐不大,但也不是酒囊飯袋,上任月餘,早已制定了相應的預案,並組織各城守將進行演練,只消半天時間,軍隊便可以集結完畢,向張家口進發!

  半個時辰後,宣府城的三萬大軍已經全都調動起來,朱勇命副將率一萬人馬守城,自己則帶著兩萬兵馬,準備先期增援張家口!

  就在此時,張家口派來求援的千戶也飛馳而至,手下連忙帶他來見朱勇。

  這廂間,成國公已經披掛整齊,騎上了御賜的黃驃馬,腰懸著御賜的天子劍……但凡皇帝賜的劍都叫天子劍,所以王賢砍折了一把,朱勇還有一把。

  朱勇看著那滿面惶急的千戶,沉聲問道:「敵人是何來路,有多少兵馬,如今狀況怎樣?!」

  「回公爺,敵軍漫山遍野,望之不下十萬,與我軍裝束無二,打著『王』字大旗,從太平山兩翼,沿著廢長城,火器十分精良,對堡內猛烈俯攻,我家伯爺正拚命組織抵抗,但一應準備全都派不上用場,敵我太過懸殊,還請公爺火速增援!」那千戶路上顯然已經反覆想好了說辭,立馬辟里啪啦稟報一番,居然還有幾分文采。

  朱勇卻沒工夫欣賞他的文采,感覺自己整個人都方了。

  手下眾將只見騎在馬上的成國公,一下陷入了呆滯狀態,口中無意識地喃喃有詞道:「去,不去,去,不去……」

  眾將在秋風中凌亂如麻,心說,『您都被嚇成這樣,還讓我們打個屁?』

  「公爺!」朱勇的副將著急道:「快出兵吧!張家口不能有失啊!」

  這勇氣十足的當頭棒喝,卻找來了眾將一片鄙夷,你丫又不用出兵,在這兒裝甚麼大尾巴狼!

  不過,那副將的話還是起了作用,朱勇也知道,丟了張家口麻煩就大了,只好使勁一咬牙,嘶聲高叫道:「趕緊出發!」

  「出發!」眾將趕緊紛紛下令,兩萬大軍轟然出了宣府城,向張家口增援而去。

  朱勇也出了城,見他垂頭喪氣的樣子十分影響士氣,一旁的參將撥馬湊過來,給他鼓勁兒道:「公爺,張家口要塞防禦完備,兵力充足,永順伯又是勇武宿將,至少撐個一天半載絕對沒問題,咱們援軍一到,就可以穩住局面。等到十二輔城的軍隊陸續增援而至,把王賢擋在口外絕無問題!」

  「你說的很有道理……」朱勇有氣無力地瞥一眼那參將。

  「多謝公爺誇獎!」那參將喜滋滋的抱拳道。

  「可惜沒個屌用……」下一刻,朱勇卻一翻白眼道:「你說的那都是常理,你覺得姓王的能用常理猜測嗎?」

  「這……」那參將有些不服,還想爭辯一句,但一想到王賢居然能從那樣的絕境中逃出生天,率軍反殺韃靼、朵顏,這樣的神兵神將,確實不可以用常理度之……

  「哎,求老天保佑吧。」朱勇垂頭喪氣地不再理會那參將,他此刻與死去的鄭亨,湧起了同樣的念頭。我怎麼就鬼迷心竅,信了朱瞻基和楊士奇的鬼話,相信王賢這次翻不了盤呢?

  過去的一次一次,還不夠讓自己警覺嗎?哎,人真是記吃不記打啊……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7-3-24 21:04
第1260章 威震宣府

  朱勇帶著兩萬援軍,離城還不到十里,就見前方數騎快馬飛馳而至。

  朱勇見狀眼皮直跳,湧起濃濃的不祥之感。

  「報!敵軍攻入張家口要塞,薛伯爺重傷昏迷,請公爺火速增援啊!」張家口派來的小校,還沒見到朱勇,便遠遠地嘶喊起來,聲音如夜梟一般,傳遍了全軍。

  正在行軍的將士全都變了臉色,竟幾乎停下腳步,紛紛轉頭望向他們的主帥。

  朱勇臉上卻沒了驚慌之色,反而一臉早知如此道:「哎,我就知道……」說完,他立即調轉馬頭,急聲下令道:「趕緊撤回宣府!」

  「啊?!」前來求援的小校,登時整個人都方了,目瞪口呆地看著朱勇,失聲道:「公爺,你不能不管,前方的兄弟啊!」

  「我管個屁!」朱勇只給他一個決絕的馬屁股,沒好氣的大喊道:「這會兒張家口已經丟了,本公帶人去送死啊!」

  「快跑啊!」朱勇身先士卒,在前頭策馬狂奔,騎兵部隊緊跟在後頭,沿著來路折回。那些無馬的步兵,狀況可就悲慘多了,跟在騎兵後頭,使出吃奶的力氣撒腿狂奔,可怎麼能跟得上四條腿的戰馬?

  為了加快速度,步軍官兵紛紛丟下兵器,扔掉頭盔、脫下盔甲,不顧一切地狂奔而去……

  轉眼之間,朱勇便帶著兩萬人馬跑得無影無蹤,看著滿地的盔甲、兵器,那幾個來求援的官兵全都平方了……

  「咱們咋辦?」幾人對視一眼,然後不約而同地狠抽一下馬屁股,追著朱勇去了。

  「我們要把他們叫回來!」

  「對,一定要把援兵帶回張家口!」

  夜風中,幾位官兵義正詞嚴的聲音,傳得很遠很遠……

  宣府城頭,送走了成國公,那位機智的副將,擺出了主帥的架勢,正對一群部下發號施令,讓他們趕緊把守城器械從庫房裡運出來,將城門按照戰時加固,把弓手派上箭樓,完全一副大戰在即的架勢。

  眾部下卻很不以為然,在他們看來,既然成國公已經率軍出擊了,宣府城也就沒甚麼危險了,根本沒必要這麼折騰。

  其實,這位副將也是這麼認為,他純粹為了過一過主帥的癮而已。

  無可奈何,眾部下只好不情不願地開始做戰前準備,副將大人站在城門樓上,神情嚴肅地看著被他調動起來的上萬人馬,感覺真是好極了。

  「戰場瞬息萬變,說不定甚麼時候就會有敵情!讓他們都打起精神來,別以為公爺不在,就可以偷懶!」副將大人手持著馬鞭,指著城門樓下的官兵道:「本將發起火來,連自己都害怕!」

  眾部下那個無奈,心說,『可是我們不怕啊。』

  副將大人正在作威作福,手下盡力配合他的親兵,剛要轉身下城樓去傳令,卻突然愣住了。

  「愣著幹什麼,逼我發火不成?!」見自己的心腹都懈怠了,副將有些不爽。

  「大,大人,快看……」親兵顫聲指著城外。

  「慌甚麼慌,為將者,時刻都要鎮定自……」副將大人說著轉過身去,往城外一看,登時整個人……就方了。

  「這是甚麼情況?!」副將大人的尖叫聲,響徹宣府城頭。

  城頭的官兵紛紛停下手中的活計,循聲往城外看去,只見一支大軍正從北面滾滾而來。這時候,天色烏黑,距離又遠,也看不清是誰的軍隊。

  這時候,不應該有任何軍隊從這個方向過來啊!不對,哪個方向都不應該!十二輔城的軍隊,也應該去張家口匯合才對!

  「難,難道是敵襲!」親兵結結巴巴說道,對自家大人的欽佩,登時如黃河之水氾濫道:「大人真是料敵如神啊!」

  「嘿,我這張烏鴉嘴啊!」副將卻猛抽了自己一個大嘴巴,然後撕心裂肺的高喊道:「趕緊迎敵!」

  城頭將士也都慌了,一掃方纔的懈怠模樣,火燒屁股似的把滾石檑木推上城頭,又卸下斷龍石,將城門徹底堵塞!

  弓手也慌裡慌張登上箭樓,看到那支人馬已經到了近前,不分青紅皂白,紛紛張弓搭箭、亂射一氣!

  距離實在太遠,弓箭只落在那支軍隊身前,卻把他們嚇出一身冷汗。尤其是一馬當先的成國公,眼睜睜看著幾支弓箭,落在他馬前一丈不到的地方!

  嚇得朱勇趕忙死命拽住馬韁,戰馬灰灰叫著人立而起,險些把成國公給掀到地下。

  左右親兵趕忙扶住朱勇,成國公坐回馬鞍,屁股還沒穩,便聲嘶力竭地破口大罵道:「我日你祖宗,連老子都敢射!活膩了不成?!」

  城頭上,眾官兵聽到那熟悉的聲音,登時愣在那裡,面面相覷道:「怎麼像是公爺?」

  「甚麼像是,就是公爺!」眾將領整天在朱勇左右,對他的聲音熟悉不過,連忙拉住那些還愣了吧唧,朝城下射箭的傢伙,急眼嗎霍道:「別射了!是自己人!」

  城頭的官兵相繼停下了攻擊,副將大人從城門樓上下來,聽說城外是成國公,魂兒都嚇掉了一半。等朱勇來到城門前,副將大人看清楚確實是成國公無疑,剩下的一半魂兒也嚇掉了……

  「哎呀,公爺!您老怎麼回來了?」

  「少廢話。」朱勇顧不上跟他計較,在馬上急得張牙舞爪道:「趕緊把城門打開!」

  「快開城門!」副將趕忙下令,可是城門已經被萬斤的巨石擋住,還有那麼多的巨木支撐,哪是一時半會兒能打開的?

  城外的朱勇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頻頻回頭北顧,總感覺下一刻,王賢便會率大軍從夜幕中殺出一般。

  「趕緊的!還磨蹭甚麼?要害死老子不成?!」朱勇急得嗷嗷直叫。

  「公爺別急,馬上就好!」副將大人滿頭大汗,一面催促官兵拚命清除障礙,一面連聲安撫著朱勇。

  數百守城官兵使出吃奶的力氣,用了幾十匹馱馬,終於將擋住城門的障礙清出一半。也顧不上等到全部清除了,便趕緊把城門打開了一條三尺寬的縫隙。

  朱勇便跐溜一聲,策馬從門縫中鑽進來。那一刻,他如奧運馬術冠軍附體一般,驅動著戰馬縱躍連連,越過層層木石障礙,向城門洞外竄去。唯一遺憾的是,戰馬沒有經過馬術訓練,連跳了六七下,最後還是被一根木樁絆了馬腿,悲鳴一聲,巨大的馬身便摔了個狗吃屎。

  朱勇拚命抓住馬韁,但那股衝力實在太大,還是把他狠狠地甩了出去。

  「啊……」副將大人和眾將領張大嘴巴,看著成國公慘叫著在半空中劃出一道淒厲的弧線,然後撲哧一聲,大頭朝下栽在那些馱馬堆裡。

  馱馬沒上過戰場,一下子就慌亂起來,灰灰叫著馬蹄亂踩起來。

  「公爺!」副將大人和眾將趕忙撲上去解救朱勇,要是成國公就這樣被馱馬活活踩死,非得成千古笑柄不可。

  萬幸,朱勇的運氣向來不錯。等將士們牽走馬匹,將士們將他扶起來時,成國公居然沒受甚麼傷,只是腦袋不巧拍在一堆馬糞上,滿臉黑黃色的糞便,看上去很不雅觀。

  「公爺真是吉人自有天相啊,要不是這堆馬糞緩衝了一下,您非得磕壞腦袋不成。」擺威風只是副將大人的副業,拍馬屁才是他的本行。

  「滾!」朱勇狠狠瞪他一眼,一邊接過一條毛巾,擦拭臉上的糞便,一邊急聲下令道:「趕緊讓十二輔城的軍隊改變方向,全到宣府來集合!」

  「啊,公爺,張家口不管了嗎?」眾將大驚失色。

  「還管個屁,已經被王賢攻下了!」朱勇被馬糞味兒熏得一個勁兒作嘔,氣急敗壞道。

  「那十二輔城怎麼辦?」副將大人怯生生問道:「沒有這些城池協助,我們擋不住王賢的大軍南下啊。」

  「先保住宣府再說吧!」朱勇沉下臉道:「只要宣府在我們手裡,諒他們也不敢去打居庸關的主意!」

  「遵命!」眾將心想也是這個理兒,便趕緊命烽火台燃起狼煙。

  所謂十二輔城,乃是環繞著宣府城修築的十二座軍事堡壘,每個城堡駐守數千到一萬不等的官兵,與宣府城共同構築成一道固若金湯的縱深防線,作為京師最堅實的屏障。其實,張家口要塞,便是十二輔城中的一個,即是說,如今宣府其實只有十一輔城了……

  一個時辰前,看到張家口的狼煙,不等朱勇下令,各城參將便紛紛按照預案,率領各自的人馬,出城奔赴張家口。

  誰知行軍過半,又看到宣府城方向狼煙沖天,參將們只好趕忙調轉方向,再往宣府奔去。在宣府城東邊的獨石城、永寧城、柳溝城,南面的懷來城、西城幾個城堡的軍隊自然開心,本來就快到宣府,這下還能省一半路呢。

  可在宣府北面的葛峪堡、萬全右衛的軍隊就悲劇了,他們距離張家口比宣府還要近一半路程,等看到身後的狼煙時,這兩支軍隊已經到張家口了!

  他們之所以能在第一時間看到狼煙,是因為他們此刻正背對著張家口,被王賢的騎兵攆得屁滾尿流!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7-3-24 21:04
第1261章 勢如破竹

  葛峪堡和萬全右衛差不多一萬軍隊,其中絕大多數是無馬的步兵。這些可憐的傢伙,氣喘吁吁趕到張家口時,正撞上衝破張家口要塞,順著山坡往下衝的王賢騎兵!

  這下還有個好兒嘛?在佔據地利,以雷霆萬鈞之勢俯衝的大隊騎兵面前,這一萬官軍哪敢擋其鋒芒?完全是一觸即潰,前軍連反抗都沒有,就被敵軍衝殺乾淨,後頭的軍隊見勢不好,趕忙調頭就跑!

  這一逃跑,軍隊直接就失去了建制和指揮,徹底喪失戰鬥力,場面那叫一個亂啊!葛峪堡的參將和萬全右衛的指揮使,居然跑著跑著,跑到了一起。

  哥倆兒一照面,不由苦笑,然後啥也不說,趕緊騎著馬往回跑。跑著跑著便看到了宣府城頭的狼煙,兩人不禁破口大罵:「這不是坑爹嗎!」

  他倆確實被坑得夠苦,等他們狂奔出四十里,和聚集到宣府城外的大軍匯合時,身邊已經不剩幾十人了……

  宣府城外,此刻聚集了七個輔城的四萬兵馬。至於餘下兩個輔城的一萬多兵馬,因為距離太遠,正在趕來的路上。

  四萬兵馬背靠著宣府城,朝張家口方向列陣,看上去好一副誓死保衛宣府城的架勢。可上至參將下至普通士卒,全都罵死了城內的成國公!這龜孫子居然不開城門,讓他們在城外送死!

  當看到葛峪堡和萬全右衛的軍隊被王賢一口吃掉,只剩兩位將領逃回來,罵聲更是到了頂點,恐懼也到了頂點!

  「媽呀,這可怎麼打,咱們這不是送死嗎?!」士卒們驚慌失措,握不住手中冰涼的兵器。

  「鎮國公的軍隊怎麼這麼厲害,嗚嗚,我想回家……」

  「媽了個巴子,朝廷吃飽了撐的,非要招惹鎮國公幹嘛?有種讓他們來送死啊!」

  「趕緊開城門,讓我們進去!」

  「對,憑甚麼讓我們送死?!」漸漸地,士卒們把矛頭一起指向城頭,山呼海嘯地吆喝道:「開門!開門!」

  城頭上,成國公頭疼無比,他下命令的時候,萬萬沒想到王賢會來得這麼快。本來他以為,王賢攻下張家口,怎麼也會修整一下才會繼續進攻。正常來講確實是這樣,但王賢的軍隊卻是一支已經適應了高強度連續作戰,意志力突破天際的非正常軍隊……

  結果,這些軍隊剛剛出現在成國公的視線中,疾馳而至的斥候也帶來了王賢大軍殺到的消息!這時候城門一開,大軍鬥志全無、蜂擁入城,若被王賢趁勢掩殺,就是個全軍覆沒、城破人亡的結局!

  「真應該讓他們各回各家……」副將忍不住小聲嘟囔道。他的人品不說,水平還是有的,對朱勇在恐懼之下做出的決定,頗不以為然。

  「閉嘴!」朱勇狠狠瞪他一眼,轉而命人向城下開了一炮。

  轟的一聲炮響,十幾名城下士兵被掀飛上天,登時全都驚呆了。

  「敵軍近在咫尺,城門是絕對不能開的!」朱勇惡狠狠地對城下將士喝道:「項羽破釜沉舟、韓信背水一戰,絕境中反而會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戰鬥力!你們有四萬大軍,而且還有一萬人馬馬上趕到,本帥相信你們,一定能戰勝敵軍的!」

  「說的好有道理……」城下將士紛紛點頭,下一刻,卻齊刷刷指著朱勇大罵道:「你丫怎麼不下來?!」

  「本帥是你們最堅強的後盾!」朱勇的臉皮比這宣府城牆可要厚多了,把手一揮,不以為意道:「看,敵軍已經到了……」

  「日你大爺!」城下將士們這下也顧不上罵娘了,趕忙轉過身來,硬著頭皮列陣迎敵。

  「兄弟們,為了我們自己,咱們也只能豁出去了!」眾參將交換一下意見,然後便做起戰前動員道:「我們做了一個艱難的決定,大家同不同意……」

  盞茶工夫,王賢的前軍便已經到了宣府城外,看到四五萬軍隊在城外列陣,殺紅了眼的將士們眉頭都不皺一下,便紛紛舉槍張弓,餓狼一般朝著對手撲了上去。

  遠處的四萬大軍整齊列隊,在潮水般撲來的騎兵面前穩如磐石,沒有任何動搖的意思。

  「看來是一場惡戰啊……」城頭上,朱勇歎息道。

  眼見著兩軍距離越來越近,馬上就要進入王賢軍隊的射程了!這時候,官軍一方出招了!

  只見幾名千戶縱馬上前,高高舉起了一面面白色的旗幟……

  「白旗?!」城頭的守軍和進攻的一方全都呆住了。

  只見獨石城的軍隊打起了白旗,懷來城的軍隊打起了白旗,永寧城的軍隊打起了白旗……一二三四五六七,七面白旗相繼舉起!

  伴著飄揚的白旗,還有嘶啞地喊叫聲:「不要進攻,我們投降啊!」

  王賢軍隊的將士面面相覷,紛紛望向帶領他們衝鋒的先鋒官,先鋒官抬起手來,將士們勒住馬韁。經過短暫的請示後,大軍停住了進攻的步伐。

  城頭上,看到下面的軍隊是真的要投降,朱勇氣的直跳腳,破口大罵道:「懦夫!這些懦夫!」

  城下的軍隊聞聲,千百個聲音一起反罵道:「你這個孬種,還好意思說我們?!」

  「朝廷瞎了眼,用你這種白癡當主帥,焉有不敗之理?!」

  「你大爺的,有種下來,老子捏出你的卵蛋來!」

  士卒們忙著和朱勇對罵,將領們則惴惴不安地來到王賢軍前。

  這時候,柳升也到了陣前,騎在馬上睥睨著那些步行而來的官軍將領,「怎麼著,不打了?」

  「自己人不打自己人!」那些官軍將領早就想好了說辭,趕忙紛紛義憤填膺道:「就是,都是一家兄弟、軍中同袍,我們不能自相殘殺!」

  「是啊是啊,公爺和侯爺橫掃草原,為我華夏永除禍患,你們是我大明的英雄!」官軍將領們又滿臉欽佩地表態道:「我們不能對自己的英雄動手!」

  柳升等人聽得目瞪口呆,好一會兒,安遠侯爺才爆發出一陣哈哈大笑:「說得好,說得好啊!自己人不打自己人!」

  官軍眾將領不由暗暗鬆了口氣,他們真擔心這幫閻王殺紅了眼,不分青紅皂白,也把他們給宰嘍。

  「但是!」卻聽柳升話鋒一轉道:「朝中有奸臣當道,蠱惑君上,居然勾結韃子,斷我糧道,屠殺我上萬軍民,險些讓公爺的大軍全軍覆沒!這筆賬,不能不算!」

  「對!不能不算!」官軍眾將領那叫一個感同身受,氣得嗷嗷直叫。

  「大軍命懸一線之際,朝中的奸臣便迫不及待對我家公爺動手,大肆抓捕忠良,將我等無辜的家人下獄折磨,不知多少人慘遭橫死!多少女眷受盡侮辱!」雖然這話說了好多遍,柳升一提起來,還是恨得咬牙切齒。

  王賢軍眾將士也是目眥欲裂,不討回這個公道,不報仇雪恨,他們這口氣是永遠也出不來!

  官軍眾將領一下子就被那滔天殺意,壓得喘不過氣來,哪裡還敢有一絲僥倖,趕忙紛紛捶胸頓足,跪在柳升面前道:「我等感同身受,願誓死追隨公爺和侯爺,清君側誅奸臣,還大明一個朗朗乾坤!」

  「是追隨公爺。」柳升卻呵斥道:「本侯不過是公爺帳下一卒!」

  「是,我等誓死追隨公爺!」官軍眾將領見馬屁拍到了蹄子上,趕忙改口不迭。

  城頭上的朱勇等人,目瞪口呆看著這極具戲劇性的一幕,他們萬萬也想不到,整整四萬大軍,就這樣毫不抵抗,兒戲般地便投降了王賢。

  好吧,這裡頭有朱勇太操蛋的原因,可怎麼說,他們也應該拿出點軍人的樣子來,和敵人拼上一場再說吧?!

  但其實,這正是這場內戰的微妙之處,雙方軍隊都是一國同胞。而且因為軍戶制度,雙方將士大面積的沾親帶故,兒子在王賢軍、老子在官軍,哥哥跟著王賢,弟弟跟著朱勇的情況比比皆是。所以,不到真逼急了眼的時候,雙方很難拚個你死我活,互相投降起來也毫無心理障礙。

  這也是王賢兵不血刃便拿下大王城那五萬軍隊的原因,王賢軍強大得讓官軍膽寒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官軍對他們提不起戰鬥意志來。順風順水時還能頂一頂,一旦被王賢軍佔據了上風,他們便十分乖覺地繳械投降了。

  當然,畢竟朝廷那邊有大義有正統,洪熙皇帝也是難得的仁君,雖然對王賢的處置上失分不少,但畢竟沒有失去人心,而且實力遠遠強於王賢一方。迫於形勢叛變過來的軍隊,隨時都可能再次迫於形勢叛變回去。

  這就全看王賢和朝廷各自的表現了,如果王賢能凱歌高奏,摧枯拉朽,把朝廷打得媽媽都不認識,自然會有越來越多的軍隊投降過來,跟他一起揍朝廷。可要是戰事稍有不利,或者拖延日久,讓人看到王賢哪怕有一絲失敗的可能,那些投降過來的軍隊,馬上就會倒戈易幟,甚至偷襲王賢來換取重歸朝廷的投名狀。

  所以,一切都非常的清楚了,王賢必須要保持百戰百勝的勢頭,盡快取得對朝廷的優勢,否則只要他腳步稍一遲緩,局面就會急劇惡化。惡化的局面會讓他愈加舉步維艱,又會再次惡化他的處境。用不了這樣惡性循環幾次,王賢就只有敗亡一途了!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7-3-24 21:04
第1262章 你太絕情

  京城的百姓依然沉浸在王賢大軍反敗為勝、橫掃草原的喜悅中。一個月來,他們舉行了各種的慶祝活動,但仍然無法徹底平復激動的心情,許多耋老士紳紛紛上書,希望朝廷同意為王賢立生祠,並將他的家鄉富陽,改名為『賢陽』。甚至還有人提出,應該打破舊制,封王賢為郡王,以表彰他立下的不世之功。

  但這些提議報上去,便如泥牛入海,朝廷沒有任何表態。甚至連正常的表彰和封賞都沒有……

  除了最初的捷報,每日的邸報公文裡,對王賢這次大捷幾乎隻字不提,很有些諱莫如深的意思。只有異常頻繁的文武官員調動情況,幾乎佔據了所有的版面。這讓嗅覺敏感的士紳階層很快意識到,朝廷對王賢的凱旋並不歡迎,甚至感到措手不及,乃至緊張萬分……

  聯想到近日來,比戰爭時期還要頻繁的快馬飛馳往來,還要森嚴的軍隊巡邏,街邊酒館裡,一名身穿暗花直裰的員外搖頭歎氣道:「歷朝歷代,哪有這樣迎接凱旋將士的?」

  「哎,我兄弟的商隊,前日準備去張家口互市。」酒桌旁,一名商人打扮的中年人,壓低聲音道:「結果,剛到了居庸關,就被軍隊攆了回來,說是戒嚴期間,不許任何人通行。」

  「可不是嘛。」旁邊的幾人也紛紛點頭道:「聽說從京裡調了好些軍隊去居庸關呢,加上原來的軍隊,那邊兒還不得十萬兵馬了?」

  「嚇!」眾人讓自己嚇了一跳:「十萬大軍雲集居庸關,這是要防備誰啊?!」

  「還能有誰?!」起先說話的員外憤憤道:「鎮國公唄!」

  「哎,真不知朝廷是怎麼想的,非要把事兒做得那麼急,那麼絕。」那商人也歎氣道:「就算要欺負小寡婦,你也得等她男人徹底嚥了氣啊!」說著他忍不住冷笑連連道:「這下好了吧,不知道該咋收場了吧?」

  「我就不明白了,朝廷怎麼就容不下個鎮國公呢?!」一個紅臉漢子咬牙切齒道:「鎮國公赤膽忠心、功高蓋世,乃是我大明的守護神,那些人卻非要把他往絕路上逼反了公爺,就有他們好日子過了?!」

  「小聲點……」有膽小的客人趕忙緊張地勸那紅臉漢子道:「當心東廠的探子聽到了!」

  「是啊,最近東廠可瘋了,到處抓人……」旁人也一臉畏懼道。

  「怕啥!還不讓人說話了嗎?!」讓他們這麼一說,紅臉漢子卻愈加激動起來,大聲嚷嚷道:「老子還偏要說了,就是太子、楊士奇、楊榮、胡瀅這幫人,在把咱們大明朝往火坑裡推!」

  「哎……」旁邊眾人雖然沒他這麼大膽,卻也一個個點頭歎氣。

  「哼!」突然,鄰桌響起一個陰惻惻的聲音道:「咱家不知道誰把大明往火坑裡推,卻知道你在把你的夥計們往火坑裡推……」說著,那個聲音的主人將手中的茶碗往地上一擲,厲聲道:「拿人!」

  紅臉漢子等人驚恐的目光中,便見鄰桌七八條大漢紛紛亮出兵刃鎖鏈,朝他們撲了過來。

  「東廠辦事,閒雜人等迴避!」

  酒館裡登時亂成一團,方才發表議論的一桌客人,全都被東廠的人用鎖鏈銬了起來。

  「檔頭,一個沒跑。」一名番子向那沒鬍子的中年人恭聲道。

  「晦氣,出來吃個飯都不安生。」那中年人原本是趙贏身邊的太監,在東廠也能排的上號。後來東廠關閉,他們這幫太監也被攆出宮去,受盡嘲笑欺凌,混的最是淒慘。所以,胡瀅把這些閹人召回東廠之後,這些傢伙最是賣命,也最是殘忍狠毒。

  看一眼瑟瑟發抖的店老闆,那閹人冷聲道:「把他也帶走,這家店也封了吧。」

  「大人饒命,大人高抬貴手啊!」店老闆撲通跪下,涕淚橫流地哀求:「這幫酒客頭一回來我家店裡啊!」

  「咱家要是不恰好在店裡,你肯定不會稟報吧?」那閹人走過去,抬起腳來,嵌著鐵釘的皮靴踩在店老闆的頭上,「不用撒謊,你肯定不會稟報的,這就是知情不報,不抓你抓誰?」

  「好勒!」手下番子便將那癱軟在地的店老闆也拷了起來。

  當那閹人帶著手下,押送倒霉的店老闆和一干酒客,走出店門時,大街上突然有數匹快馬疾馳而過,險些撞到那閹人身上!

  東廠的人在京裡橫行慣了,登時破口大罵道:「甚麼人敢衝撞我家檔頭,說你呢,趕緊停下!」正吆喝著,看清了那些馬上騎士背插紅旗,這幫傢伙一下子沒了氣焰,怏怏道:「算了,走吧……」

  那是八百里加急的快馬,擋路者以謀反論處,就是東廠廠督胡瀅在此,也不敢攔他們的去路。

  「哎,又怎麼了……」街上的百姓剛想議論,卻看見東廠的人在那裡虎視眈眈,趕緊全都閉上嘴,憂心忡忡地目視那數匹快馬,消失在通往皇宮的道路上。

  乾清宮,朱高熾正與太子、兩位大學士並六部尚書商議如今朝中的頭等大事——如何對付鎮國公!

  「楊師傅應該已經向鎮國公宣旨了吧?」這陣子,皇帝憂心忡忡,龍體十分虛弱,卻只能強撐著病體主持大局:「不知他會不會聽話留在大王城。」

  「父皇放心,他不留也得留!」朱瞻基信心十足道:「大王城有鄭亨和錢桉的五萬大軍,王賢就是想抗旨,也得問問他們同不同意!」

  「是啊,皇上!錢桉手中有密旨,應該會不惜一切代價,把王賢留在大王城的。」楊士奇也蒼聲說道,這一個月裡,首輔大人明顯老了十歲不止,後背佝僂、神情灰暗,哪裡還有從前顧盼自雄、傲視天下的半分風采?

  「他們可千萬別亂來……」朱高熾卻仍舊神情凝重道:「這時候,還是盡量不要激怒他的好。」

  朱瞻基和楊士奇對視一眼,只有兩人知道,給錢桉的那份聖旨是加了料的。雖然大體的意思沒變,卻多了幾分讓他們見機行事的暗示。以錢桉對楊士奇無條件服從的性格,恐怕肯定會搞出點事情來。

  「就算亂來也不怕!」朱瞻基像是在反駁皇帝,但更是在自我安慰道:「張家口防線已經建立,宣府固若金湯,居庸關萬夫莫開,王賢能有甚麼辦法?他還能插上翅膀飛過來不成?哈哈……」

  說完,朱瞻基笑起來,楊士奇等人也只好陪著乾笑幾聲,就連朱高熾的神情也緩和了一些,心說也是,這一道一道的防線、二十多萬大軍戒備,王賢確實只能望而卻步。

  笑聲未止,當值的兵部左侍郎,不待通稟便從殿外匆匆進來。

  君臣眾人見他滿臉的驚慌失措,以及那雙顫抖的手中,捧著的薄薄的軍報,笑聲便戛然而止,熟悉的不祥之感湧上每個人的心頭……

  「皇上,不好了!王賢的軍隊攻破了張家口。」那兵部侍郎如喪考妣地跪在皇帝面前,失聲大叫道:「已經瀕臨居庸關下了!」

  「你放屁!」朱瞻基有種日了狗的感覺,堅決不信道:「鄭亨和錢桉的五萬大軍呢?朱勇的十萬大軍呢?他們就眼睜睜看著王賢殺到居庸關!」

  「殿下,這是真的……」兵部侍郎雙手高舉起那份軍報,顫聲道:「此乃居庸關總兵、成山侯王通親筆手書的軍報,他說王賢十幾萬大軍,已經就在關外了!」

  「果然胡說八道,王賢統共多少兵馬,哪有十幾萬大軍?」朱瞻基這時候已經沒有理智可言了,抓狂道:「莫非他會撒豆成兵不成!」

  「軍報上寫得清清楚楚,殿下一看便知……」兵部侍郎無奈道。

  「我不看!」朱瞻基斷然說道。

  那侍郎只好轉向首輔大人,楊士奇沉著臉,竟然也不接。

  見首輔大人也沒有勇氣去看那軍報,楊榮只好歎了口氣,示意那侍郎把軍報給自己。

  楊榮瀏覽軍報時,大殿裡針落可聞,從洪熙皇帝以降,所有人都神情震驚至極、驚恐至極、沮喪至極!

  楊榮看完了,緩慢至極地抬起頭來,語氣沉重至極道:「成山侯能證實的,是成國公麾下四萬軍隊投降了王賢。而且成山侯還懷疑,大王城的五萬軍隊也投降了王賢,但沒有任何報告傳來,他也不能確定。」

  「怎麼會這樣?!」所有人倒吸著冷氣,洪熙皇帝更是眼前一黑,直接暈厥了過去。

  「皇上!皇上!」眾公卿趕忙上前扶住皇帝,趕忙傳太醫來搶救。

  看著昏厥過去的皇帝,亂作一團的眾公卿,楊榮感覺手腳一陣陣冰涼,莫非我等這次真的做錯了?只是不知要付出甚麼樣的代價才能挽回?

  會不會,不管付出甚麼樣的代價,都無法挽回?

  太醫就在殿外待命,立即衝進來,好一番針灸,洪熙皇帝才醒了過來。醒來第一句話就是:「仲德,你怎能如此絕情?!」說著,皇帝雙目淚珠滾滾,似乎傷心至極。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7-3-24 21:05
第1263章 何至於此?

  「仲德,你怎能如此絕情?!」朱高熾醒來,淚珠滾滾地說道。

  「皇上!王賢此人狼子野心,反跡早現。」群臣義憤填膺道:「犯不著因他傷心!」

  「哎……」朱高熾慘痛地歎息一聲,他實在是太意外了,是真沒想到王賢會如此決絕,按照皇帝對王賢的瞭解,應該不至於此啊……

  所謂『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這就是當權者的混賬邏輯,他們可以肆意地猜忌、踐踏、凌虐臣下,臣下必須毫無怨言地接受。似乎這才是他們心中的君臣之道。倘若稍有怨言,就是有不臣之心,若敢奮起反抗,那便是亂臣賊子、大逆不道了!

  皆因為,皇權的威嚴,就是建立在下位者無條件地服從上,一旦下位者不服了、反抗了,皇權也就成了狗屁,皇帝也就成了狗屎!

  最讓人感到可笑的是,偏偏有那麼多同樣被皇權壓迫的下位者,非但不會為反抗者叫好,反而會迫不及待挑出來,替上位者辱罵、打擊、棒殺反抗者!好以此來證明他們是忠心耿耿的家犬,好以此換取幾根美味的骨頭!

  這就是這個混賬世界的混賬邏輯……

  大臣們爭先恐後地詛咒詈罵王賢和他的同黨,然而並沒有甚麼卵用,張家口已經被攻破,宣府防線也已經形同虛設,王賢的大軍兵臨居庸關下,距離大明的京師只有不到百里了!

  見朱高熾一副深受打擊的樣子,朱瞻基不得不站出來,喝止住唾沫橫飛的大臣,沉聲對皇帝道:「父皇,現在說甚麼都白費了,唯有傾全國之力,與王賢決一死戰了!」

  「是啊,皇上!」楊士奇也好像活過來了,似乎這軍報是他的救命仙丹一般。首輔大人的小心思不足為外人道哉,之前,皇帝決意對王賢綏靖,楊士奇十分擔心,自己會被拋出去做犧牲品。現在王賢公然扯旗造反,雙方再沒有緩和的餘地,皇帝還得仰仗他出謀劃策、主持曹局,他這個首輔大人自然轉危為安,不用再擔心哪天會被送給王賢了……

  「王賢雖然看似氣焰熏天,實際上沒有絲毫勝算!」楊士奇振聾發聵道:「勝利一定是屬於皇上,屬於朝廷的!」

  「哦,是嗎……」朱高熾懨懨地看一眼楊士奇,眾人也望著首輔大人,等待他的強心針!

  「首先,太祖驅逐韃虜,恢復中華,定國已有一個甲子!皇上上承祖蔭、仁德無雙,天下人心盡在朝廷!王賢深受皇恩,卻膽敢反叛,喪心病狂、天人共憤!人心向背、勝負昭然!」

  「其二,王賢大軍雖然號稱十幾萬,但除了他的鐵桿之外,不可能鐵心反抗朝廷。那些宣府或者大王城的軍隊更是迫於他的淫威,不得不暫時屈服而已。」楊士奇神情激動道:「所以,說他的軍隊是一群烏合之眾也不足為過!只要稍受挫折,眾叛親離就在朝夕!」

  「再者,居庸關固若金湯,十萬大軍足以讓王賢碰個頭破血流!」見眾人漸漸被鼓起精神,楊士奇愈加振奮道:「而且據成山侯所報,宣府並沒有失守,朱勇還有三四萬大軍在手!王賢卻敢繞過宣府,直抵居庸關,犯了輕敵冒進的兵家大忌!只要大同的軍隊趕到,匯合朱勇截斷王賢軍的後路,他們就是個腹背受敵、進退不得的絕境,就是困也能把他們困死!」

  朱瞻基和眾公卿不由紛紛點頭,心說雖然此次大亂皆因此楊士奇而起,但這老東西確實有兩把刷子!

  楊士奇說得沒錯,居庸關可不是張家口,那是北京城的最後一道屏障。從洪武年間起,朝廷就在居庸關構築起了防禦工事。永樂年間更是耗費巨資,重修了長城,完善了防禦體系,現在由成山侯王通率領十萬大軍駐紮,沒有任何漏洞可鑽。王賢就是神兵天將,也必須拼勁全力硬攻,還不一定能攻得下。

  而且王賢沒有攻下宣府,只要大同的軍隊一到,馬上就可以把王賢困在居庸關下,到時候糧草斷絕、進退無路,楊士奇所說的眾叛親離,差不多就要出現了……

  朱瞻基也從沮喪震驚的情緒中擺脫出來,振奮精神道:「兒臣請父皇立即下旨,宣佈王賢叛國作亂,全國搜捕王黨份子!要把跟隨王賢作亂的官兵家眷全部抓起來,以亂敵心!同時,京城進入戒嚴,關閉城門,調集軍隊,以備不測!」頓一頓道:「另外,命全國軍隊進入戰備,隨時準備進京勤王!」

  朱高熾勉強打起精神,緩緩說道:「朕說過,這些事就由首輔和太子勞神了……」

  「是。」朱瞻基和楊士奇躬身領命,便要退出去趕緊操持,卻聽皇帝又輕聲說道:「還有一件事,朕要知會諸位愛卿。」

  「臣等恭聽聖訓。」朱瞻基趕忙和眾公卿做出洗耳恭聽之狀。

  皇帝看著眾人,沉默了許久,方緩緩說道:「朕意已決,準備還都南京。」頓一頓,皇帝接著道:「數日前,朕已派大學士黃淮率眾先行南下,到南京作還都的準備了。」

  雖然太子等人早就知道皇帝有還都之意,但朱高熾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提出來,還是引起了一片嘩然。

  「父皇!遷都不是兒戲,這時候更是會動搖社稷啊!」朱瞻基急忙大聲道。

  「是還都,不是遷都。」朱高熾皺眉道:「事實已經證明,先帝遷都北京是有欠考慮的,朕歸還故都,乃是深思熟慮之舉,毋庸置疑!」

  「皇上,老臣向來是支持遷都的。」儘管皇帝說得十分堅決,楊士奇還是硬著頭皮道:「但是,太子殿下說得不錯,此時遷都會讓天下人以為皇上是怕了王賢的!」

  楊士奇不提這茬還好,一提,朱高熾滿面陰雲道:「朕就是聽了你……們的話,才會有此禍,你們還敢在這裡妄言?!」

  「臣有罪……」楊士奇和朱瞻基等人趕忙跪地請罪。

  「哎。」他們就是有罪,朱高熾也不能現在發落,只好幽幽歎口氣道:「朕早說過,王賢此人只能綏靖,不能硬來,現在搞成這樣,朕也有一定責任。」頓一頓,皇帝懨懨道:「算了,不說這些了。北京太靠近邊陲了,稍有風吹草動,便京師不安,朕早就有還都之意……現在這個時候提出來,固然有些閒言碎語,但阻力也小很多……」

  「……」群臣不說話了,總不能戳穿皇帝,說『你丫就是害怕了!』

  見皇帝心意已決,朱瞻基昂然道:「請父皇恩準兒臣留在北京,與那賊子決一死戰!」

  「可以,朕遷都之後,太子鎮守北京。」朱高熾一口就答應道:「首輔也留下來輔佐你……」

  「臣遵旨。」楊士奇當然知道,誰都可以走,自己這個罪魁禍首也得留在京城。

  雖然朝廷盡力保密,不想引起老百姓的驚慌,但消息還是不脛而走。當天下午,王賢以『誅奸臣、清君側』為名,率大軍攻破張家口,兵臨居庸關的消息,還是傳遍了京城!

  北京城登時炸開了鍋,有人為王賢叫好,說朝廷活該,但更多的百姓卻陷入了恐慌。這時候,根本顧不上討論誰是誰非了,逃命才是最要緊的!

  居庸關可就在不到京城百里以外,老百姓才不管甚麼十萬雄兵、固若金湯,他們只知道王賢戰無不勝,神擋殺神,戰火隨時都可能燒到北京城下!

  彷彿尤嫌局面不夠亂套,又一個重磅消息爆開了——百姓居然聽說,皇帝已經下旨還都南京了!起先,老百姓還不信,但消息越傳越真,有人說,已經看到老多太監在往宮裡調集車馬了;有人說,宮裡娘娘稍出話來給自己娘家,讓他們趕緊去南京;有人說,積水潭已經被羽林衛戒嚴了,所有的船隻全都充作官用……

  消息傳得有鼻子有眼,由不得老百姓不信。何況,這本就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事。人們開始成群結隊地逃離京城,宣武門、正陽門、崇文門……所有的城門都塞滿了離城的馬車轎子,城外各條官道上扶老攜幼的逃難隊伍,都足足延綿出十幾里遠……

  連皇帝都要逃了,誰還敢在京城待著?!

  一開始,朱瞻基並不打算阻攔百姓離城,一座百萬人的城池,每日消耗的糧食乃是天文數字,少一些人在城裡可以給朝廷少一些負擔。可幾個時辰後,他不得不趕緊下令,關閉京城九門,不允許任何人離城了!

  因為他悚然發現,要是再不阻攔,北京城就要變成一座空城了!恐慌是會傳染的,全城的百姓都在往外湧,連很多官兵都脫下軍裝,混在老百姓的隊伍裡逃跑,到時候恐怕連守城的人都找不到了……

  禁軍官兵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老百姓驅趕回去,關閉京城九門。那些被攔在京城裡的百姓哇哇大哭,破口大罵:「皇帝都要跑了,還攔著我們幹什麼?!」

  城頭上的朱瞻基看了,一陣陣頭暈目眩,這都甚麼和甚麼啊?怎麼跟到了要亡國的地步一樣……

  何至於此?何至於此!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7-3-24 21:05
第1264章 貴族

  居庸關號稱天下第一雄關,位於陡峭的連綿群山之間,東連盧龍、碣石,西屬太行山、常山,地勢極為險要,距離北京不到百里,乃京城的西北大門。

  自明初,徐達在此築城防備蒙元反撲開始,幾十年間朝廷不斷調集人力物力,修建完善,把居庸關打造成一座橫跨兩山,週一十三里,高四丈二尺的宏偉雄城,主城之外,又設有南、北翁城,敵樓、鋪房、烽隧、角樓、炮台一應俱全,形成一個上中下三層的立體防禦工事,可以容納萬餘官兵同時對城下敵兵展開進攻,防禦威力何至數倍於尋常城樓。

  而且,堅不可摧的居庸關城,只是自南而北五道防禦體系中的其中一環而已,另有岔道城、居庸外鎮、上關城、南口五處防禦堡壘,堡壘間以騎山而建、高達數丈的長城相連,長城上敵樓、烽燧、鋪房俱全,駐紮足夠的士兵後,敵軍毫無空隙可鑽。而且,各城的官兵可以通過長城隨意調動,隨時可以支援戰事吃緊的地方。

  至少在這個年代,可以毫不客氣地說,十萬大軍駐守的居庸關,就是一道永不陷落的防線!

  但居庸關總兵、成山侯王通並沒有因此而有絲毫鬆懈,這位久經沙場的老將,深深忌憚於王賢無敵的威名,吃住都在關城之上,日夜巡邏於長城之間,嚴厲督促麾下將士全神戒備,決不能給關下的王賢軍任何可乘之機。

  「侯爺,敵軍這幾天一直沒有動靜,您還是歇歇吧,讓我們巡邏就是。」左右眾將看到老侯爺眼圈發黑、滿臉疲憊的樣子,紛紛勸他休息。

  「不歇了,根本睡不著。」山風猛烈,寒冷刺骨,吹得城頭旌旗獵獵作響,也吹得老侯爺的鬍鬚凌亂飛舞。「他們越是不動,老夫就越是揪心啊。」

  「哎,也不知道那王賢葫蘆裡賣的甚麼藥!」眾將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三日前,王賢的十幾萬大軍,便抵達了居庸關下,當時看著那漫山遍野的軍隊,守軍將士確實嚇出一身冷汗。不少人甚至當了逃兵……

  沒辦法啊,人的名樹的影,王賢軍的將士們往那一站,就能把對手嚇尿褲子。這還得虧倚仗著居庸關天險,又有成山侯坐鎮,守軍才勉強穩住陣腳,戰戰兢兢準備抵擋進攻。

  誰知王賢軍卻根本不急著進攻,而是在關外開闊處,紮下十餘里的連營,然後派人到處砍樹,在營中熱火朝天的施工開了。

  起先,王通等人覺得也很正常,看樣子,敵軍是在打造攻城器械。心說看來王賢就是再自大,也知道居庸關的厲害,不做好充分準備也不敢輕易攻城。

  但是,接連三天過去了,王賢軍依舊沒有攻城,甚至連攻城器械也沒打造出來……居庸關居高臨下,對王賢的軍營一覽無餘,裡頭的狀況看得清清楚楚。

  那王賢大興土木幹嘛了呢?居然是全都用在加固營壘上,只見他的軍營中,箭塔越來越密,營牆越來越高、越來越厚,甚至還修建了女牆。營外更是挖了深不見底的壕溝,遍佈鹿砦、拒馬,竟是一副要常駐於此的架勢。

  也不知王賢軍將士作何感想,總之,居庸關上的王通等人,是怎麼琢磨也不明白,都快憋出抑鬱症來了……

  「他們傻了嗎?光修營寨有甚麼用?為甚麼不進攻啊?!」王通的部下,現在真恨不得,敵軍趕緊進攻,就算打個血流成河,也比這樣把人活活憋死強。

  「是啊,難道他們不知道,大同的官兵馬上就趕到了嗎?」一名參將使勁捶著腦袋道:「到時候匯合成國公的軍隊,十多萬兵馬擋在他們身後,困也把他們困死了!」

  「他們到底打得甚麼主意?」守軍將領都要抓狂了。

  按說,敵軍出這種昏招兒,又不來進攻,守軍將領應該高興還來不及,可他們偏偏一副提心吊膽、快要被折磨成神經病的樣子。

  只因為,他們的對手是王賢。時至今日,誰也不敢認為王賢會出昏招兒了,哪怕他真的出了昏招兒,也會被對手認為是他高深莫測的計謀,絞盡腦汁也要猜透他隱藏在背後的真實目的……

  但是直到兩天後,大同的援軍在定國公徐景昌的帶領下趕到宣府,匯合成國公的軍隊,將他們的退路死死擋住,十幾萬王賢軍依然毫無動靜。

  這下就連成國公和定國公也全都懵了,姓王的到底要搞甚麼名堂啊?!他不知道,這場戰爭他拖不起?拖得越久,他就離失敗越近嗎?幹嘛不進攻呢?難道準備常住八達嶺?

  三位統帥全都陷入了迷惑,王通設法派人繞過王賢軍營,給兩位公爺送信,讓他們試探著攻擊一下敵軍,看看對手到底打得甚麼算盤。

  徐景昌和朱勇也正有此意,尤其是後者,以一種極其丟人的方式,被王賢幹掉了大半軍隊,如入無人之境,若不將功贖罪,戰後一定會吃不了兜著走的。

  於是,朱勇親自率領兩萬軍隊,對王賢的軍隊展開了進攻,之所以只帶這麼點人馬,實乃居庸關一帶山勢險峻、通道狹窄,帶多了兵也沒用。

  等到了王賢軍營外一看,朱勇就後悔來這一趟了,只見那軍營佔據地利、居高臨下,壕溝深邃、壁壘森嚴,根本就是個啃不動的鐵刺蝟。

  不過來都來了,也不能再次半途而廢,反正也不用他親自上陣,朱勇便下達了進攻的命令,萬餘將士硬著頭皮爬上山坡,開始攻擊王賢軍的營壘……還沒摸到壕溝的邊兒,就被營牆上猛烈的矢石劈頭蓋臉射了個落花流水。

  王賢的軍營同樣設立了立體防禦體系,營牆、女牆、箭樓上都可以站人,視野都很良好,攻擊時互不影響,三層射手同時開槍射箭,無比密集的彈雨弓箭殺傷無比驚人,一次齊射就把兩三千官軍射倒在地。

  官軍哪見過這麼恐怖的陣勢,一下子就嚇破了膽,馬上回頭就跑,眨眼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王賢的將士哈哈大笑,不少人慾求不滿地嚷嚷道:「太快了!還沒感覺呢!老子才只射了一下!」

  「別跑啊,玩玩兒吧!我保證不往你臉上射!」

  遠處山上的成國公,看到自己的部下如此不濟事,聽到山風送來的聲音,氣得鼻子都歪了,破口大罵道:「怎麼弄來弄去,成了老子攻城了?!」朱勇很清楚,自己就是把兩萬人馬都搭上,也別想動王賢的軍營分毫,那也沒必要在寒風中干杵著了,便氣哼哼地率軍回了大營。

  宣大聯軍軍營,在重重營帳拱衛之下,最大最華麗的那個,便是定國公徐景昌的帥帳。

  話說四年前,徐景昌因為逼宮事件,被褫奪了爵位,發往交趾效力。但只在交趾待了幾個月,就被洪熙皇帝恩准回京養病了……雖然他罪責極大,但抵不過出身高貴,爺爺是皇帝的外公,為大明打下半壁江山的中山王徐達!老子是皇帝的舅舅,為朱棣靖難連命都丟了的徐增壽。

  自從徐景昌被發配之後,他老娘和他媳婦便整日到宮裡哭鬧,要讓朱高熾把她們倆也發配到交趾去。朱高熾被煩得沒辦法,又不能對看著他長大的舅母發火,只能以徐景昌水土不服、病重不起為由,恩准他回京養病。

  徐景昌在京裡過了幾年富貴閒人的逍遙日子,等到了朱瞻基出山,被立為太子,總攬朝政。作為當初替朱瞻基衝鋒陷陣的馬前卒,他自然也在第一時間恢復了爵位,還被派來大同擔任總兵官。

  所謂三代出一個貴族,定國公徐景昌乃是中山王徐達之孫,正好是出貴族的第三代,這位公爺衣食住行都講究至極,就算外頭穿著甲冑,裡頭的衣服也必用龍涎香熏過,全身暗香縈繞,將士們聞著味兒就知道,他們的公爺來了。

  不過這種天兒,徐公爺自然不會在外頭挨冷遭罪。其實,按說今天他該跟朱勇一同去八達嶺督戰,但徐公爺卻以不便干涉成國公為由,留在營中坐鎮。

  說得冠冕堂皇,其實就是他娘的怕冷怕累……

  裝飾堂皇的大帳中,四角擺著四具精美的暖籠,裡面燒著無煙的銀絲貢炭,熱氣便充滿大帳每一個角落。

  徐景昌一身輕裘,坐在舒適無比的西洋皮面軟榻上,一手拿著本《黃庭》津津有味的看著,一手不時從銀製的托盤中,捻一粒紫亮色的西域葡萄,津津有味地品嚐著。

  榻前矮几上,還點著香,旁邊坐著一名俏麗的江南歌妓,正輕攏琵琶,淺吟低唱,為徐公爺助興。

  徐公爺正悠然自得地享受著,帳門突然被掀開,有人帶著渾身的寒風走進來。

  徐景昌登時眉頭緊皺,裹了裹身上的皮裘,剛要發作,見是朱勇才歎了口氣道:「老弟,先去了甲冑換身衣裳再過來也不遲。」

  「嘿嘿,我那邊可沒你這麼舒服。」朱勇把頭盔一扔,舉起雙手,徐景昌的侍女便上前,為他解下披風、卸下盔甲,脫掉戰靴,換上暖鞋。去了全身的負累,朱勇湊到暖籠旁,一邊烤火取暖,一邊羨慕道:「別看都是公爵,老哥可比我會享受多了。」

  「呵呵,老弟過獎了……」徐景昌聞言,心裡鄙視了一下朱勇,他其實是瞧不起這些靖難新貴的,哪怕到了朱勇這種第二代,依然俗氣未脫。不過貴族的傲慢向來只在心裡,表面上你是看不出來的。「只是你不願意講究,我是不願意將就罷了。」

  「講究,將就,嘿嘿,有意思……」朱勇暖和過身子走過來,那歌姬便起身告退。他也確實不講究,一屁股就坐在歌姬剛剛做過的凳子上。

  看的徐景昌微微皺眉:「還是給你換把椅子吧。」旁人坐過的椅子,他向來不坐,更何況是個低賤的歌姬坐過的。看到朱勇如此不講究,簡直讓徐公爺要抓狂了。

  「沒必要,還熱乎著呢,多舒服……」朱勇卻一臉享受地拒絕了。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7-3-25 16:11
第一二六五章 粉身碎骨渾不怕

雖然帳外已是天寒地凍、寒風肆虐,主帥大帳中卻溫暖如春。

“你也不問問仗打得怎么樣?”朱勇白一眼徐景昌。

徐景昌親手給朱勇斟一杯燙熱的女兒紅遞給他,笑道:“先暖暖身子再說。”

“嘿,你還真沉得住氣”朱勇接過酒杯,看一眼白瓷酒杯里頭,泛著琥珀光芒的美酒道:“再好的酒,我現在喝起來都是苦的。”

“這還用問嗎,要是戰事順利,你這會兒也不能回來。”徐公爺的言談舉止,透著骨子里的優雅。不緊不慢道:“不過不要緊,本來就是試探,人沒傷著就好。”

“嘿嘿,這試探代價可不小,將近三千士卒,連點浪花都沒激起來,就被人家給滅在營門外了”朱勇一臉肉疼道:“你說狗曰的王賢,不好好攻城,把勁兒全都用在修他的烏龜殼上,到底是幾個意思!”他是真心疼啊,堂堂宣府總兵,如今只剩三萬兵卒,一下又去了一成,再整下去非成光桿兒司令不可。

徐景昌就不一樣了,他帶來了九萬部隊,絲毫未損,自然可以云淡風輕道:“王賢愿意修,就讓他修去唄,咱們也不上他的當,就這么圍著八達嶺。這天一日冷過一日,倒看他能撐到什么時候。”

“哎,也只能如此了。”朱勇狠狠點頭,把被子里的美酒一飲而盡,郁悶無比道:“你說我平時,和他交情還算不錯,怎么就逮著我欺負開了呢?”說著朱勇重重擱下酒杯道:“跟我打的時候就神勇無敵,到了老王面前,一下子卻成了烏龜!合著打來打去,損兵折將的都是我!”

“哈哈哈”徐景昌拍著他的肩膀笑起來:“也不能這么說,鄭亨還掉了腦袋呢”

“那倒是。”朱勇聞言心情好了不少道:“那白癡腦袋里全是豆汁兒,居然去找王賢的婆娘合計,不是茅坑里打燈籠,找死嗎?!”

“不雅,不雅。”徐景昌無奈的搖搖慍,嘆了口氣道:“但愿早點結束這一切,趕緊離開這鬼地方吧,日子實在太難熬了”

“就你這還難熬?”朱勇笑罵道:“神仙般的日子好嗎?”

徐景昌搖頭笑而不語,在他眼里,就算大同城內的生活都是在受罪,只有回到京城,自己的安樂窩里,那才叫神仙般的日子

不過無論如何,兩人的心情都還算愉悅,事到如今,他們已經想象不出,王賢還能有什么辦法,從這天羅地網中逃出既然他想耗,那就陪他耗下去唄

當初,阿魯臺和查可韓等人,也是這么想的

北京城,距離王賢兵臨居庸關已經過去了七天。七天里,居庸關的每一點消息,都牽動著君臣百姓的心神。幸好,都是好消息

當知道,王賢的大軍止步于居庸關,連進攻的勇氣都沒有,結果被趕到的定國公,率領十余萬大軍堵在了八達嶺,北京城的君臣百姓才從極度恐懼中掙脫出來。看來,王賢再強,畢竟也不是神仙,在固若金湯的居庸關防線和二十余萬大軍重重包圍之下,他是不可能威脅到京城了

老百姓終于不再聚集到城門下,哭著喊著叫門出城了。皇帝和大臣緊繃的心弦也終于松弛下來,朱瞻基和楊士奇開始緊鑼密鼓的逮捕王賢一黨的全家老小。一開始,他們擔心萬一王賢再創造奇跡,突破了居庸關,兵鋒直抵北京城下,根本就沒敢抓人。

這會兒,看到王賢一時半會兒沒有突圍的希望了,這才趕緊讓東廠大肆抓人。一隊隊皮靴白帽的東廠番子,帶著全副武裝的兵丁,在京城的大街小巷里橫沖直撞,踹開一扇扇大門,將屋里的人不分男女老幼,全都用鎖鏈串起來,驅趕到屋外。和之前抓到的犯人串在一起,就像一條長長的蜈蚣,押著他們穿街過巷,極盡羞辱之能事。

作為王賢的妹妹妹婿,銀鈴和于謙自然是重點照顧的對象。其實,兩人剛被放出來的當夜,錦衣衛的人就曾設法想把兩人送出京城,去山東避難。然而,兩人被東廠的人嚴防死守,他們住的整條胡同都被徹底封鎖,錦衣衛本事再大,也沒法在這種情況下,把兩個大活人運出去。

王賢造反的消息傳來之后,于謙和銀鈴便知道,又要被東廠的人抓去了,二人不愿再受辱,便把家中柴房里的柴火,堆在堂屋之中,又在柴火上澆了菜油,只待東廠的人上門,就雙雙。

這天恰好是冬至,所謂冬至餃子夏至面,這天北方人都是吃餃子的。兩口子便用家里最后一點面搟了皮兒,又把最后一個胡蘿卜切成丁,合著雞蛋拌成餡兒,便坐在堂屋中,神態自若的包起餃子來。

一旁的炭爐上燒著水,爐中炭火正旺,只消夾出一塊炭來,頃刻間就能把整個堂屋點燃起來。

但兩人的臉上,看不到絲毫的恐懼,他們認真的捏出一個又一個形狀漂亮的餃子,整整齊齊在案板上擺好。仔細看來,你會發現,那些水餃就像用尺子卡著擺放的一樣,無論縱列還是橫列,距離都分毫不差。于謙的一絲不茍,滲透到生活的方方面面,也只有銀鈴能受得了他

一張案板擺滿,銀鈴便掀開鍋蓋,往沸騰的水里下餃子,于謙靜靜坐在她的對面,一邊用白巾仔細擦拭著手指,一邊專注的看著妻子的面龐。爐光把銀鈴的臉映的紅彤彤的,這本是多么幸福的冬日畫面啊,如今卻要成為永別前的最后記憶了。

于謙仿佛回到十幾年前的那個燈火璀璨的上元節,自己初見她時的模樣,那時的銀鈴稚氣未脫,是那樣的嬌憨刁蠻,全身上下都洋溢著無憂無慮的青春氣息。

十幾年過去了,她已是自己成熟美麗的妻子了,然而自己卻不能帶給她幸福安全的生活,今夜她就要陪自己一起走上絕路了。想到這里,于謙便心如刀割,忍不住輕輕說了聲:“對不起。”

“怎么說這個?”銀鈴的視線從翻滾的餃子轉到丈夫的臉上。

“當初,我要是不那么犟,聽你二哥的安排去山東,也就不會有今天了。”于謙滿眼歉意道。

銀鈴輕輕搖頭。“該說對不起的是我,要不是我二哥的事情,相公還是朝廷命官,怎會有牢獄之災?”

“二哥他,也是被逼無奈而已。”于謙卻輕聲道:“算了,一家人也沒必要道歉來道歉去。”

“正是如此。”銀鈴笑了,頓一頓,她有些遲疑的問道:“有件事一直想問你。”

“娘子請講。”于謙微笑道。夫妻倆從來都是這樣相敬如賓,感情就在這樣平淡如水的相處中俞久彌深。

“相公,到底怎樣看我二哥?”銀鈴說完輕嘆了一聲,這是她的一個心結,自己最敬愛的二哥,如今成了大明的叛逆,她真怕丈夫會像傳統士大夫一樣看他。

“二哥”于謙停頓一下,目光堅定的回答道:“沒有錯。他從來都不想背叛朝廷,更沒有不臣之心。是那些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一步步把他逼到今天的。”說著,于謙雙眉一挑,語氣愈加堅決道:“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草芥,則臣視君如寇仇!君子的忠誠,是給天下和百姓的,不是給一家一姓。只要他對得起天下百姓,在我心里就還是君子、是忠臣!”

銀鈴聽了如釋重負的笑道:“二哥要是能聽到你這番話,肯定會很高興。”說著神情一黯道:“可惜我們再也見不著了。”

于謙伸手,拭去妻子眼角的淚珠,輕聲道:“餃子可以出鍋了。”

銀鈴點點頭,便拿起笊籬去盛餃子。這時,外頭響起猛烈的砸門聲,“開門開門!”

銀鈴心一沉,端著碗的手便抖了一下,于謙按住她的肩頭,穩穩接過碗來,“不理他們,我們吃幾個餃子再上路。”

兩碗餃子擺好,于謙將筷子送到妻子手中,便也拿起一雙筷子,夾一個餃子送到口中慢慢咀嚼起來。

在丈夫的感染下,銀鈴也跟著鎮定下來,拿起筷子,吃起了餃子。

這時,外頭的院門,被狠狠的踹開,東廠的番子提著鐵鏈兵刃蜂擁而入,便看到堂屋中,那夫妻倆坐在爐邊,從容不迫的吃著冬至的餃子。

番子們愣了一下,他們抓了這么多人,還從沒見過這樣心大的呢領頭的檔頭剛要吆喝一聲,讓人把他倆拿下,突然一下子愣住了。

原來他看到,堂屋里堆滿了柴火,柴火上的菜油還在滴滴答答,只要那通紅的爐火一翻倒,頃刻間,整間屋子就會被大火吞噬。

這時候就是傻子也能看出,這兩口子是要了!

檔頭趕忙抬手阻止手下貿然行動,黑著臉道:“趕緊讓順天府送兩具水龍來!”

手下也不傻,哪敢貿然引火燒身,趕緊跑出去調滅火的水龍過來。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7-3-25 16:15
第一二六六章 誰不吃頓餃子?

于謙家院中,那名檔頭焦躁的來回踱步,不時看著門口,大聲嚷嚷道:“怎么還沒來?!”

堂屋里的于謙夫婦,已經吃完了冬至飯,相視一笑,于謙道:“娘子不要怕,很快就沒感覺了。”

“跟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銀鈴笑著對于謙道:“相公,動手吧。”

于謙點點頭,伸手拿起火鉗子。

“水龍呢,怎么還沒到?!”見狀那名檔頭急的直跳腳,終于聽到門口一陣喧嘩,手下番子便激動的叫喚起來,“來了來了!”

于謙輕蔑的一笑就要,就要把熊熊燃燒的火爐推倒。這時,就見一名太監滿頭大汗沖進來,大聲喊叫道:“皇上有旨,所有人都撤出去!”

“什么?!”檔頭和眾番子愣在那里,于謙也停下了動作,靜觀其變。

“皇上有旨,所有人都撤出去!”那太監氣喘吁吁的指著那檔頭道:“還愣著干嘛,等著人家管飯啊?!”

“曹公公,這是為何?!”檔頭和那名太監相熟,知道他是皇帝身邊的近人,自然不疑有他,只是無法理解。

“哪有那么多為什么,”那名太監一聽,卻氣急敗壞起來:“讓你們走就趕緊走!”

檔頭無可奈何,只好把手一揮,垂頭喪氣帶著手下,退了出去。

那名太監看一眼于謙夫婦,竟然流露出些許畏懼之意,張了張嘴想說點什么,卻又開不了口,只好也跺腳離去。

“相公,這是為何?”見對方突然就打了退堂鼓,銀鈴奇怪的問道。

“應該是二哥那邊,有什么動作了。”于謙卻了然的笑道:“那些人又不敢動咱們了。”

“是嗎?!”銀鈴滿臉驚喜,卻又難以置信道:“不是說二哥被困在八達嶺,插翅難飛了嗎?”

“當初他們還說二哥深入大漠,死無葬身之地了呢。”于謙笑道:“想也想不明,算了,娘子,我還是再來盤餃子吧……”。

于謙所料不錯,乾清宮已經籠罩在刻骨的恐懼氣氛中。

皇帝也過冬至,所以今日的晚膳也是餃子,但朱高熾面前的一盤水餃一個未動,已經徹底涼透。

但怎么能及的上皇帝心中寒冷之萬一?

半個時辰前,熱騰騰的餃子端上來,皇帝剛要用膳,楊士奇便和朱瞻基匆匆前來求見。朱高熾已經被連番的壞消息嚇成了驚弓之鳥,想也不想便趕緊召見。

果然,兩人沒有讓皇帝失望,又帶來了讓他亡魂皆冒的噩耗。

“啟稟皇上,楊溥急報,南下的先頭部隊在山東受阻,運河水路被截斷!”楊士奇神情凝重的稟報道。

朱瞻基尤嫌不夠,又補充道:“另據東廠所報,山東的軍隊在德州集結,似乎是針對父皇的還都之舉!”

朱高熾當時就食不下咽了,重重擱下筷子,滿臉都是陰霾。

朱瞻基卻有些幸災樂禍,他是堅決反對還都的,現在見皇帝南遷之路受阻,太子殿下頗有些樂見其成的意思。便裝模作樣的安慰道父皇道:“父皇勿憂,咱們只是暫時不能還都而已,待兒臣消滅了居庸關的威脅,騰出手來第一件事,就是徹底平定山東,到時父皇再想還都,自然暢通無阻!”

“……”朱高熾那叫一個郁悶,心說到時候,能不能還都就不是我說了算了。不過現狀如此他也無可奈何,只好黑著臉道:“山東一共多少軍隊,會不會威脅京師?”

“滿打滿算,此刻德州的軍隊只有五六萬之數,而且訓練如何、裝備怎樣,全都未可知。”朱瞻基信心十足道:“但有一件事是確定無疑的,王賢出征草原,將他麾下的將領選調一空,如今在山東領銜的,乃是他那個不成器的把兄弟二黑,再就是原先白蓮教一干頭頭腦腦,這些人百無一用,再好的軍隊在他們手里也是白搭!”

“不要大!”既然不能跑路,朱高熾自然高度關注起北京的安全來。“德州距此不過四百里,絕對不能讓他們騷擾到京師!”

“皇上放心,京畿尚有二十萬大軍拱衛,勤王的軍隊也會陸續趕到,山東那點兵馬,威脅不到京師。”楊士奇也給皇帝吃定心丸道:“皇上,餃子涼了,還是先用膳吧……”

“哎,你們也留下來一起用膳吧。”朱高熾調整心情,只要王賢還被困在居庸關,一切都可以接受。

“多謝皇上。”兩人忙到現在還沒吃晚飯,也早就餓了,謝恩之后,便坐下來準備開動。

但這頓飯,注定是吃不成了,三人剛剛夾起餃子,還沒有往嘴里送,就見楊榮失魂落魄的竄進來,就像有鬼追在他身后一樣。

見到平素里泰山崩于前不變色的楊榮,驚慌失措成這樣,朱高熾和楊士奇直接停下了筷子,朱瞻基卻餓的實在受不了,把個餃子先塞到嘴里再說。

“皇上,大事不好!王賢率軍隊出現在涿州了!”顧不上行禮,楊榮失聲大叫道。

“什么?!”三人聞言如遭雷擊,朱高熾和楊士奇手里的筷子相繼落地,朱瞻基的筷子倒是沒落地,但是口里的水餃,卻吧唧一聲掉在了地上。

大殿中,只聽到君臣三人沉重的喘氣聲,朱高熾臉色登時煞白煞白,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死死盯著楊榮道:“王賢怎么會出現在涿州呢?!他不是被困在居庸關下了嗎?!”因為極度的恐懼,皇帝的聲音變得嘶啞尖銳,和伺候他的太監別無二致。

只要對地理稍有了解,就會明白皇帝為何如此恐懼。涿州在延綿的燕云山脈以東,距離京城不過百里,而且之間一馬平川,再無任何屏障可言!

“這……具體的情形還不清楚……”楊榮也是滿心的恐懼,怎么也無法平復,說話都帶著顫音兒了:“只能推測他是繞道紫荊關,突破了燕云防線,然后北上京師的……”

“他怎么能跑到紫荊關去呢?!”楊士奇驚怒交加,咆哮道:“大同的守軍是干什么吃的?!”

紫荊關也是燕云防線上的重要關隘,距離居庸關兩百余里,乃是大同鎮的防區。就像宣府鎮的主要任務,就是護衛身后的居庸關一樣,大同鎮的主要任務,也是護衛自己身后的紫荊關。

“大同的軍隊,不是被調去居庸關了嗎……”楊榮看一眼楊士奇,心說就是你丫下的命令啊!

“……”楊士奇登時啞口無言。此刻他怎能還不明白,王賢在居庸關是佯攻,抓住朝廷極度恐懼的心理,大軍只是做做樣子而已,就把大明在宣大的軍隊,一股腦都吸引過去。然后王賢趁機分兵,從兵力空虛的大同鎮穿過,直撲紫荊關而去!

紫荊關雖然與居庸關、倒馬關,并稱大明的內三關,皆屬內地鎖鑰之地。但畢竟距離京城還遠,在皇帝和大臣眼里,重要性遠遠不能與京師門戶紫荊關相提并論,雖然朝廷也接連下旨,命紫荊關加強守備,并增派了兵力,但無論是從關防,還是重視程度上,都遠遠比不了居庸關。

以王賢神鬼莫測的能耐,出其不意直搗關城,一舉突破紫荊關,倒也不是無法想象的……。

君臣用了好長時間,才消化了這一噩耗,楊士奇蒼白著臉色問道:“王賢有多少軍隊在身邊?”

朱瞻基父子一聽,馬上也支起耳朵來,要是八達嶺的大營是個空營,王賢帶著主力出現在涿州,那就萬事皆休了……

“最多不超過兩萬……”幸好,楊榮沒有給他們致命的打擊。“這也是情理之中的,軍隊太多,他根本沒法隱藏形跡,也就不可能突襲紫荊關了。”

“那還好……”楊士奇松了口氣,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王賢就是再牛逼,還能帶著區區兩萬軍隊,攻下北京城不成?

“他這是在冒險,兩萬軍隊就想興風作浪,實在太小看我們了!”朱瞻基也強作鎮定的給自己打氣道。

“他可不止兩萬軍隊……”一直默不作聲的洪熙皇帝,突然幽幽道:“你們忘了德州的軍隊了嗎?”

“呃……”楊士奇和朱瞻基像被掐住脖子的鵝,別說說話了,連喘氣都困難了。

現在就是傻子也能看出來,山東的軍隊集結德州,根本就是得了王賢的命令,準備與他匯合的!

原來王賢根本沒打算用關外的軍隊進攻京師,他留在山東的伏筆,才是他的殺手锏!

按說,這么簡單的道理,楊士奇和朱瞻基不可能還得等皇帝提醒,可他們已經被王賢接二連三的妙手,搞得暈頭轉向,已經不能正常思考了……

這下可真要出大事了,單單山東的軍隊掀不起大風浪,單單王賢沒有足夠的兵馬,也掀不起大風浪。可兩者合二為一,就能要了他們的血命!

“皇上,殿下,首輔!”見三人一個賽一個的呆若木雞,楊榮只好催促道:“當務之急,是趕緊拿出辦法來啊!”

“我能有什么辦法?!”

“孤能有什么辦法?!”

“朕能有什么辦法?!”

皇帝、太子和楊士奇,幾乎異口同聲的哀鳴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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