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官人 作者:三戒大師 (已完成)

   
陸雲 2013-6-22 03:27:0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98 2796721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7-3-24 20:06
第一二四七章 檄文

大風起兮云飛揚,王賢的長發在風中獵獵飄蕩。

將士們萬眾矚目之下,他對著那天子劍,滿臉悲憤的喝道:“臣王賢,為主上披荊斬棘、甘為忠犬!十余年來、九死一生!遇有國難、舍生取義!韃虜肆虐、親率將士、轉戰千里、殲敵十萬!唏乎,我軍將士、忠誠神勇、戰功赫赫、直追徐、常!”

將士們仰望著王賢,聽他那振聾發聵的檄文,一個個血脈賁張、呼吸粗重!

“然主上不念我將士微功,任其,勾結外敵、斷我糧道、絕我后路!一萬軍民、慘遭屠戮!數萬大軍,身臨絕境,幸得蒼天庇佑、天理難滅,我大軍方得絕處逢生,反敗為勝,誅滅韃、朵!方得班師,驚聞國內,噩耗傳來、我等將士、已成罪人、戰功抹殺、英名無存!親朋故舊、鋃鐺下獄!慘遭凌虐、十死無生!”

王賢吼出的每個字,都帶著無比的悲憤,都在向京城的昏君奸臣,發出最強烈的質問!

將士們聽的淚流滿面,恨不得立即拔劍而起,殺回北京城,向朝廷討還一個公道!

“我等將士,何罪之有?鳥盡弓藏,急不可耐!我等家人,何罪之有?慘遭株連,何其無辜!近萬軍民,何罪之有?慘遭出賣,千古冤之!”王賢對著那寶劍咆哮道:“我等將士,不討還公道,何以紓平心中郁氣?!我等兒郎,不為家人報此仇,何以報答父母之恩?!我等男兒,不報此仇,有何面目再見泉下袍澤?!”

王賢著,高高舉起那寶劍,雙目圓睜,怒視著將士們,一字一頓的咆哮道:“我王賢在此起誓,不討公道、不報此仇、便有如此劍!”

完,他用盡全身力氣,猛地將那天子劍砍在營門口的拴馬石樁上!

登時火星四濺,一聲脆響,天子寶劍斷成了兩截!

王賢剛剛愈合的傷口,也被這一下重新震開,鮮血順著劍柄,流淌到僅剩的半截劍身上,又無聲滴落在地。

將士們忘了呼吸,瞪大眼睛看著他們的主帥,片刻之后,發出了山呼海嘯的咆哮聲:

“報仇雪恨!討還公道!”

“報仇雪恨!討還公道!”

“報仇雪恨!討還公道!”

那咆哮聲聲震云霄,仿佛一直能傳到千里之外的北京城。

北京城,自從王賢戰敗、太子監國、東廠大肆逮捕王黨份子以來,老百姓感覺,又回到了幾年前的永樂末年,東廠在京城中橫行肆虐,隨意抓人的日子。

老百姓的感覺一都沒錯,因為東廠還是那個東廠,番子還是那些番子,只是廠督從趙贏換成了胡灐而已。雖然兩只老虎一個姓趙一個姓胡,但都是一樣要吃人的!

那些東廠番子,在這失業的四年里,日子過得十分凄慘。這群習慣了作威作福、吃香喝辣的蛀蟲,哪還肯下力氣掙吃掙喝?何況就算他們想下力氣,老百姓恨透了東廠,知道他們的身份也不會用他們。

結果,一個個游手好閑,坐吃山空之后,就開始坑蒙拐騙,不知挨了多少打,挨了多少餓,受盡白眼,吃盡苦頭。還有那原先的仇家,趁機找他們報復,弄死弄殘了不知多少……

現在,胡灐為了盡快重建東廠,站穩腳跟,盡數啟用了這些人。這些滿腹怨毒的家伙,重新當上番子之后,自然要變本加厲的報復回來,對京城百姓的凌虐,也就可想而知!

那些之前給過他們白眼兒、不雇傭他們、得罪過他們的人家,統統被扣上王黨的帽子,抓到詔獄之中,虐待毆打、百般,家破人亡,不計其數。這還算輕的,那些曾經打過他們,報復過他們的人,則全家被抓進詔獄,受盡百般折磨,全都被活活虐待致死。

還有那些跟他們從無交集,更跟王賢沒有絲毫瓜葛的富商財主,只因為家里有錢,就也一樣逃不了‘王黨份子’的大帽子。不被敲詐的傾家蕩產是甭想出來了。

這種情況下,京城老百姓怎會不人人自危、噤若寒蟬?誰也不知道,明天又有哪個認識的人,會被當做王黨抓起來。誰也不知道,同樣悲慘的遭遇,會不會落到自己頭上?

不少富戶想要逃離京城,暫避風頭,但東廠番子豈能讓這些肥羊離開?他們派人守在城外的要道上,那些富戶一出京城,便以‘畏罪逃亡’的罪名,將他們抓回來,投入詔獄,敲詐勒索。

番子們之所以不在城門守著,不是怕影響不好,而是怕那些富戶一看到他們就調頭回去,豈不沒機會敲詐這些肥羊?

東廠搞得太不像話,一個月的時間就把洪熙皇帝,好容易才治理的井井有條的北京城,搞得烏煙瘴氣,民不聊生。這下連臥病中的皇帝,也被驚動了,把朱瞻基叫到乾清宮問話。

太子監國一個月來,這還是洪熙皇帝第一次召見,之前朱高熾一直安心養病,朱瞻基就是把天捅破了,他都不聞不問。

“兒臣恭請父皇圣安,父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朱瞻基就在宮內,很快便趕到乾清宮面圣。

“免了吧,給太子看座。”朱高熾歪在床頭,經過一個月的調養,氣色看上去好了不少。當然,這是朱瞻基不愿意看到的。

“父皇氣色看上去好了不少,看來龍體痊愈指日可待,”張誠搬來錦墩,朱瞻基謝過之后,便端坐下來,神情恭謹道:“這樣實在太好了,兒臣監國這副擔子,實在是挑的太吃力了。”

“怎么,你想撂挑子了?”朱高熾微微皺眉,似有不滿。但其實父子二人誰都沒放在心上,因為從朱瞻基進來的那一刻,主君和儲君的交鋒便已經開始了。

朱高熾很清楚,朱瞻基上來這么,無非是以退為進,堵住自己的嘴,不讓自己對他太過三道四。

誰都知道,這種時候,皇帝的病是不可能痊愈的。因為,還不是時候……

“兒臣豈敢撂挑子?”朱瞻基一臉惶恐道:“只是兒臣還太年輕,很多事情的處理都有欠火候,如今的局面又是如此復雜,真叫一個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兒臣唯恐行差踏錯、造成不可收拾的局面!”

朱瞻基這一手,效果還是很不錯的,洪熙皇帝找他來,本來是為了東廠的事,結果卻只能先放在一邊,安撫起他的情緒來。朱高熾微閉著雙眼,緩緩道:“這話還有些像樣。你不要有太多顧慮,放手去做就是,不是還有朕嗎?”

雖然知道只是一句嘴炮,朱瞻基還是感到舒坦了一些,誰知皇帝話鋒一轉,又悠悠道:“不過你也不算年輕了,永樂年間就長期跟在先帝身邊學習理政,朕相信你是可以把局面收拾好的。”

“父皇教訓的是,兒臣一定盡力而為。”朱瞻基面上誠惶誠恐,心中卻破口大罵:‘老東西,鐵了心把所有黑鍋都給老子背!等老子把局面收拾好了,你再出來裝好人!弄不好還要把板子打到老子屁股上!’

確實如皇帝所言,朱瞻基雖然不到三十歲,但經歷的已經太多太多,他有什么是他看不明白的?當初,皇帝一下旨宣他進宮,朱瞻基就知道老東西想讓自己干臟活了。

中國人都講究個死者為大,何況不管怎么,王賢都是為國捐軀,他一死,朝廷卻要刨墳清算,趕盡殺絕,總有些讓人不齒。更何況,老百姓不知道王賢和皇帝已經同床異夢,還以為他們是相親相愛、情若父子的一家人呢,朱高熾要是在王賢為他戰死之后,對王賢反攻倒算,把他的家人故舊全都抓起來。皇帝辛辛苦苦營造幾十年的仁慈形象,肯定會轟然倒塌……

這是哪個皇帝都不愿看到的,何況是朱高熾這種愛惜羽毛的皇帝,所以他病倒了,把接下來的事情都交給朱瞻基。朱瞻基心知肚明,別看這活會臭了名聲,可自己要是不干,還有朱瞻圻那幫兄弟在等著干呢。

但朱瞻基也不會那么痛快答應,因為他很清楚,等到自己把王黨都干掉,基本消除了王賢對大明的影響,他的父皇便會痊愈了。到時候,需要給那些被誤傷的官員一個交代,需要平息民間的憤怒,還需要證明,他這個皇帝依然是這個國家的老大,做父親的一定會對自己的兒子下手。

當然,宰了他倒不至于,但宣布朱瞻基幾條過失,命他回去再度閉門反省,卻是怎么也逃不了了。

朱瞻基知道自己免不了夜壺的命運,但他就算當夜壺,也要當一個純金的夜壺。所以,直到皇帝封他為太子,才肯去見皇帝。

至此,交易達成,朱高熾給朱瞻基一個確定的未來,朱瞻基為朱高熾擔下罵名。父子倆各取所需,童叟無欺。這也算這對父子在長期的冷戰之后,終于頭一次站在了同一條戰線上。

但現在,見朱高熾既要讓自己背黑鍋,還要對自己背黑鍋的姿勢指手畫腳,朱瞻基自然十分不爽。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7-3-24 20:09
第一二四八章 王道不要臉

乾清宮,寢殿中氣氛漸漸不太融洽。

天家父子云山霧罩的打了一針機鋒,便有些話不投機了。

朱高熾終于不再拐彎抹角,看著朱瞻基道:“朕聽聞,京里最近很不太平,跟東廠胡作非為有關系。朕不是說你不該重建東廠,但要多加約束,不要讓他們干擾到百姓的正常生活。”

“父皇教訓的是,”朱瞻基點點頭,下一句卻成了:“只是治重病要用猛藥,現在不是約束東廠的時候,老百姓難免苦一陣子,等到大局已定再說吧。”

“什么時候會大局已定?”被不軟不硬的頂了一下,朱高熾皺眉問道。

“快了。”朱瞻基答道:“東廠已經搜集到王賢上千條罪狀,從中整理出了十二條不赦大罪,兒臣讓他們把罪名夯實,務必做到鐵證如山、無可置辯。”頓一頓,他笑道:“然后便可以公布天下,蓋棺定論了!”

“哎,何至于此”朱高熾神情一黯,嘆息道:“難道就沒有緩和一點的法子了嗎?”

朱瞻基最膩味他的就是這個,當了還想立牌坊!壓下心頭的不快,太子沉聲說道:“父皇,事關社稷存亡,來不得半點心慈手軟!”

“朕還是覺得,你做的急了點,”朱高熾眉頭緊鎖,緩緩說道:“萬一,朕說是萬一,王賢要是回來了,恐怕不會善罷甘休。”

“父皇!兒臣已經撤掉了大都督府,將王賢在山東之外的親故全都抓捕入獄,同時派人去河套,接管他余下的部隊,此事已經沒有半分緩轉的余地!”朱瞻基厲聲說道:“只能以雷霆手段一辦到底,盡早定下大局為上!”

“哎”朱高熾也知道,既然讓朱瞻基去做,就只能接受他的風格,說什么也都白費了。

父子二人正準備結束這場沒有意義的談話,張誠進來稟報,說楊士奇有急事求見。

朱高熾和朱瞻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詫,因為皇帝如今不理事,軍國大事都是向太子稟報。太子這才到乾清宮一會兒功夫,楊士奇都等不了,顯然是出了不得了的大事!

“快宣!”朱高熾和朱瞻基異口同聲道。

張誠便趕緊出去,不一會兒,領著失魂落魄的楊士奇進來。

朱高熾和朱瞻基看著平素里,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輔大人,此刻卻臉色蠟黃,嘴唇顫抖,腳步踉踉蹌蹌,官袍下襟的膝蓋位置,還有兩個土印子,似乎是來的路上被絆的。

楊士奇噗通跪在二位主上面前,嘴巴張了幾次,竟都說不出話來。

“生什么事了,竟讓輔慌成這樣?”朱瞻基想顯示一下自己的鎮定自若,開起了玩笑道:“莫非天塌下來了不成?”

“是,是天塌下來了!”楊士奇如喪考妣道:“陛下,殿下,你們要有個心理準備啊”

朱瞻基看看朱高熾,心說我爹還沒死啊?朱高熾則心說,我爹早就死了啊!

“說!到底是什么事?!”朱瞻基怒喝一聲道:“這天下還有什么事,是我父子頂不住的?!”

“王賢,王賢他還沒死”楊士奇慘聲說道。

“啊!”朱高熾腦袋嗡的一聲,驚得一下子從床上坐起來,朱瞻基驚得一下子從錦墩上站起來!

“他果然沒死”朱高熾無力地哀鳴道:“朕就說吧,你們操之過急了”

“他回來又怎樣?”朱瞻基目露兇光、咬牙切齒道:“我們又不是沒料到,已經有了萬全的準備,還怕他孤家寡人不成?!”

“他不是一個人,還有六萬軍隊呢”楊士奇顫聲道。

“啊!”朱高熾聞言眼前一黑,險些暈厥過去,一下子又摔倒在床上。

朱瞻基也一屁股癱坐在錦墩上,再沒了方才的氣焰,使勁搖著頭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

“老臣也認為不可能,可是前方八百里加急,說王賢消滅了韃靼殘部,俘虜阿魯臺父子,又全殲了朵顏三衛,陣斬格爾瑪,俘虜查可韓和達爾罕,已經率領三萬多騎兵,和他的兩萬多步兵匯合,即日便到大王城”楊士奇像白日見鬼一樣,恍恍惚惚道:“也許是他們逗老臣玩呢,這怎么可能是真的呢,王賢會妖法不成?呵呵,肯定不可能”

要說最恐懼王賢全師而回的,還不是朱高熾父子,而是他這位內閣輔

朱高熾和朱瞻基父子卻很清楚,消息一定不會有誤,王賢真的創造了神跡,帶著他的大軍橫掃了草原,殺氣騰騰回來興師問罪了!

皇帝父子倆,這才猛然想起,王賢一直是個能夠創造奇跡的男人,只是這些年他不顯山不露水,似乎已經讓人忘記了,他過往的那些輝煌戰績。

只是這次,跟以前都不一樣啊!以前那是耍陰謀玩詭計,只要他夠高招,自然會有機會翻盤。可這回是戰場上,十幾萬大軍真刀真槍的對壘啊!他怎么能在糧草斷絕,腹背受敵的情況下,反過來把兩倍于他的敵人吃掉呢?

要不是韃靼人和朵顏人都被全殲,阿魯臺、格爾瑪等人不是被俘就是被殺,沒有一個逃的掉,皇帝父子肯定以為,這是他們串通起來,聯手演的一場拙劣的大戲!

可,這不是戲劇,而是血淋淋的現實。

君臣三人用了足足一個時辰,才接受了王賢大獲全勝、王者歸來的事實,至于需要多久才能消化因此帶來的沖擊,估計要很久很久,甚至一輩子都消化不了。

但當務之急,是要將一切恐懼和震驚都拋到腦后,集中精力想清楚,如何應付接下來的局面。

洪熙皇帝頭暈腦脹、咳嗽連連,這次真的不是裝出來的,他感覺自己隨時都會昏迷過去,卻兀自強撐著,看著朱瞻基和楊士奇道:“怎么辦,二位可有章程?”

“父皇也不必太過驚慌,”朱瞻基強作鎮定道:“我們之前已經做了充足的準備,在大王城、宣大、居庸關設下三道防線,共有十幾萬軍隊,足以抵擋王賢的進犯!”

“韃靼人和朵顏人,同樣是十幾萬軍隊,還不一樣被吃的干干凈凈。”朱高熾可不是那么容易糊弄,眉頭緊鎖道:“何況他們還都是騎兵,你那十幾萬軍隊,恐怕十有是步兵吧,怎么擋住王賢大軍?”

“至少有長城。”朱瞻基硬著頭皮道。他也清楚大王城也好,宣大也好,都是一些城池而已,如果軍隊不敢出城迎敵,只能目送敵軍過境。何況大王城會落在誰的手里還不一定。

“也只有長城了”朱高熾嘆息一聲,幽幽道:“如果被叩開了居庸關,輕騎一天就可以兵臨北京城下,我們要考慮,是堅守北京,還是”朱高熾看看二人,低聲說道:“還都南京。”

“皇上!父皇!”朱瞻基和楊士奇都大吃一驚,想不到皇帝心中竟蹦出遷都的念頭。楊士奇自知犯錯,之前一直不敢吭聲,這會兒也按耐不住,出聲說道:“皇上!那王賢孤軍在外,沒有地盤沒有后援,可謂無本之木,對我們構不成致命的威脅!況且,那些將士也未必愿意跟他對抗朝廷,只要我們措施得當,必可分化他的部隊,大大削弱他的力量。”

“輔說的有理!”朱瞻基馬上附和道:“現在討論遷都還為時尚早,平白讓天下人小瞧了咱們,以為皇上怕王賢到了要望風而逃的程度!”

他情急之下,話說的難聽了點兒,氣的朱高熾咳嗽連連,指著兩人道:“要不是你們把事情做得這么絕,朕又何須如此?!”

“皇上息怒,太子殿下的話是有些欠妥,但道理沒錯!”這會兒,楊士奇終于鎮定下來道:“現在王賢的軍隊還沒回來,我們不能先自亂陣腳!應該著眼于,看看能不能把他擋在口外,如果不能,臣愿意自縛出居庸關,將所有罪責攬下,給他出口惡氣!”

“哎,你現在說這些還有什么用?”朱高熾搖搖頭,苦澀道:“朕早就說過,此事一旦大白天下,朕是脫不了干系的。”說著咳嗽兩聲,定定神道:“事到如今,說什么都沒用了,精誠團結,一起面對吧!”

“是!”萬鈞重壓之下,太子也終于不再和父皇別苗頭,同仇敵愾起來。

“你們辦三件事,”朱高熾緩緩道:“先,宣布大捷的消息。然后,釋放詔獄里的犯人,第三,恢復王賢等人的一切名譽、官職。”

“父皇!”朱瞻基登時急了,面紅耳赤道:“我們從前的努力全都白費不說,王賢他們也不會領情的!”

“蠢材,”朱高熾微微搖頭,低聲道:“朕沒指望他們領情,朕要爭的是民心、占得是道理”

“民心?道理?”朱瞻基愣了一下。

“皇上圣明!”楊士奇卻恍然大悟,滿臉欽佩的說道:“這是不可戰勝的王道!”

“什么王道?”朱高熾卻面現濃濃的自嘲之色,緩緩搖頭道:“朕哪還有臉稱王道?只不過是不要臉的手段罷了”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7-3-24 20:11
第一二四九章 神壇

乾清宮,朱高熾對太子和楊士奇,下達了三條緊急旨意,立即公布大捷的消息,釋放詔獄里的犯人,恢復王賢等人的一切名譽、官職。

雖然楊士奇對此贊不絕口,朱瞻基卻大不以為然道:“做都做了,現在才想起賠不是,是不是太遲了。”

“朕是在給你擦屁股!”朱高熾見太子依然固執己見,登時氣不打一處來。

“呵呵”朱瞻基聞言唯有冷笑,自己這個父皇,臉皮是越來越厚。不過眼下不是抬杠的時候,他強忍著怒氣道:“就怕人家不吃這一套!怎么也得雙管齊下!”

“你怎么搞,朕不管”朱高熾疲憊的閉上眼睛:“別把祖宗的江山搞丟了就成。”

朱瞻基心中冷笑,都到這時候了,還是要讓我來做惡人!。

從乾清宮出來,楊士奇嘆了口氣,對面色鐵青的朱瞻基道:“殿下,皇上說的是,這時候,咱們要各司其職,一切以江山社稷為重!”

“我知道,我知道”朱瞻基使勁按著眉心,對楊士奇苦笑道:“皇上放我出來,不就是當惡人的嗎?”說著一咬牙道:“這個黑鍋我背了!”

“殿下能識大體,實乃社稷之福”楊士奇輕聲說一句,心中卻嘆道:恐怕最大的黑鍋,還得我來背

兩人各懷心思走出一段,又齊齊嘆了一聲,便分道揚鑣而去。

半天時間,鎮國公大捷,連滅韃靼、朵顏二部的消息,已經傳遍了京城。這里就看出了洪熙皇帝的老道,就算朝廷藏著掖著,也依然不可能把捷報隱瞞下去,王賢的人肯定會到處散布消息,到時候只會讓朝廷更加被動。

乍聞捷報,老百姓第一反應是不相信,王賢的大軍不是已經陷入重圍,而且還斷糧,不得不退入大漠了嗎?怎么可能又把韃靼和朵顏滅掉呢?莫非有天兵天將相助不成?

“是真的!朝廷已經貼出捷楸來了!”有人大聲道:“快去看啊!”

頃刻間,京城的百姓齊刷刷放下手頭的活計,茶也不喝了、飯也不吃了、店也不管了、擔子也不要了,一窩蜂朝最近的告示跑去!就像告訴絕癥患者,你根本沒得病,是誤診了一樣。他們完全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非得親眼求證了才行!

每一處告示前,都是人山人海,后來的老百姓根本就擠不到前頭去,根本看不見告示,急的在后頭直跳腳,大聲問道:“上頭寫的啥?真的是大捷嗎?!”

前頭看了告示的百姓,卻一個個泥塑般站在那里,后頭人好一個搖晃,才淚流滿面的緩緩轉過頭來。

“嚇!咋都哭了?”后頭的百姓嚇了一跳,緊緊抓著前頭的人,顫聲問道:“難不成不是捷報”

“是捷報,鎮國公把韃子一掃而光,已經率軍凱旋了”前頭的人說著,便已是泣不成聲。

后頭的人心頭一塊大石才落了地,繼而涌上心頭的,卻不是狂喜,而是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也如前面的人一般泣不成聲

一道道告示前,到處是抱頭痛哭的京城百姓,那是喜極而泣,那是對王賢大軍的心疼,那是噩夢終醒后的一陣陣后怕

百姓哭了整整半個時辰,這才漸漸平復了心情,也終于走出連日的陰霾,笑容重新出現在每個人的臉上。

“大明萬歲!王師萬歲!”歡呼聲終于姍姍而來,點燃了全城百姓壓抑已久的激情,所有人忘情歡慶起來,之前一個月的氣氛有多壓抑,如今的狂歡就有多瘋癲!京城百姓不分男女老幼,全都走上街頭,他們蹦著跳著,大聲吆喝著穿街過巷,迫不及待將這一史詩般的大捷,傳遍京城每一個角落。

許多得意忘形的百姓,甚至喊出了:鎮國公萬歲!這樣大逆不道的口號,但誰能跟已經陷入狂歡的百姓計較這個?只能任由他們撒歡了。

狂歡一直持續到深夜,百姓的致卻更加濃郁。漫天多彩的煙花,噼里啪啦的爆竹從入夜就沒有停歇,他們打著火把、提著燈籠,捧著酒壇、拿著鮮花,在京城的大街小巷夜游慶祝,文人騷客不知寫下多少詩篇,來紀念這次不可思議的大捷,青樓歌妓不知唱了多少曲兒,來歌頌鎮國公和他的大軍!

在這個夜晚,在百姓心中,王賢的武功一舉超過了徐達、常遇春、藍玉這樣的傳奇名將,甚至超過了永樂皇帝,只有古時的衛青霍去病才能與他比擬了。

實事求是的說,這種比較很不公平。至少徐達、常遇春無論從戰功還是軍事才華上,都要超過王賢不少,但就像藍玉捕魚兒海一戰,就可以與徐達、常遇春齊名一樣,老百姓對那些已經是歷史的人和事,總是缺少足夠的認識,卻對眼下剛剛發生的事情,會感到無比的震撼,繼而把這個時代的英雄,看的很高很高。

而且老百姓也不是全無道理,至少永樂皇帝數次北伐,每次都是幾十萬大軍出征,勞民傷財卻從未一戰而定。而王賢,僅率八萬軍隊,出征數月,便橫掃草原,將不可一世的韃靼人和朵顏人斬盡殺絕,這份戰功非但于本朝赫赫無二,就是放眼歷朝歷代,也足以獨領風騷了!

在這一刻,王賢和他的大軍,被百姓們推上了神壇。而那,原本是只屬于一個人的地方。

直到狂歡次日,老百姓才從滿心的狂喜中漸漸清醒過來,不少人開始意識到,雖然外敵已除,但大明的麻煩卻才剛剛開始

酒樓中,一群士紳原本是聚在一起慶祝大捷,喝著喝著,卻不知誰先嘆了口氣道:“哎,這下朝廷可有大麻煩了”

“是啊”眾士紳聞言深以為然,他們既有些幸災樂禍,又很是擔憂道:“就算要讓人承擔戰敗的責任,為什么不能等到消息確切無誤再說。”

“這下好了,撤的撤、抓的抓,正主卻凱旋而歸了,朝廷那些人怎么跟鎮國公交代?”

“不是朝廷已經放人,還給公爺官復原職了嗎?”也有頭腦簡單的,不以為意道:“當時誰都以為他們死定了,朝廷的反應雖然有些過激,鎮國公還能揪著不放不成?”

“哼!別說鎮國公,就是我也咽不下這口氣!”有人聞言激憤道:“哦,我帶著軍隊在草原上出生入死,剛有點不好的消息傳來,你在后頭就把我家里人全都抓了,弄到詔獄里嚴刑拷打,換了誰也忍不了!”

“是,這事兒不可能這么算完”為首的老者滿面憂色道:“人雖然放出來了,可死了多少,殘了多少,鎮國公和他的部下,不可能不討回這個公道?!”

“那”眾人也神色緊張道:“會如何收場?”

“誰知道呢。”老者搖頭嘆氣道:“但愿雙方都能以大局為重,不要鬧到不可開交的地步”

“應該不會吧,只要朝廷不再亂來,鎮國公還能造反不成?”有人脫口而出道。

聽聞造反二字,酒桌上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他們一想到永樂末年,鎮國公掀起的軒然大波,就一陣陣心驚膽寒,那可是個有仇必報,天王老子都敢殺的閻王爺啊!

對局勢的擔憂,漸漸的取代了歡慶的氣氛,老百姓都開始擔心起,那位鎮國公,會做出什么樣的舉動來?

但與前幾年一面倒討伐王賢的局面大不相同的是,這次京城百姓的態度卻十分含糊,雖然很多人認為無論如何,王賢都不能跟朝廷叫板,但同時也有很多人在為王賢叫屈,認為朝廷如此對待功臣,實在讓人心寒,王賢就算是叫板,也在情理之中。

不知不覺中,人心已經不再只屬于朱家了不過無論如何,沒有人希望看到朝廷陷入內亂、王賢和皇帝刀兵相見。畢竟神仙打架,遭殃的永遠是百姓。

遠在千里之外的大王城,同樣憂心忡忡的還有朝廷派到河套的兩位欽差。

兩位欽差一個是武安侯鄭亨,一個是兵部右侍郎錢桉,他們一個月前奉旨率領五萬大軍到河套增援大王城當時,所有人都認為王賢全軍覆沒,韃靼人必定攜手朵顏人卷土重來,朝廷派出援軍乃是十分必要的。

但這二位出發之前,便得到太子殿下和首輔大人面授機宜,知道他們此行根本就是掛羊頭賣狗肉,目的不是防御韃虜,而是對付王賢留在大王城的軍隊,同時監視和順長公主寶音,以免她和王賢殘部勾結一氣,做出什么不利大明的舉動來。

兩位欽差出發時,便已預料到,此行任務十分艱巨,但沒想到實際情況會比預料的還要糟糕,他們第一時間便解除了吳為等王賢死黨的職務,待派人去接管他們的軍隊時,卻遇到激烈的抵抗。

按照兩人的本意,就是硬來,也要把城中那一萬騎兵給拿下!然而寶音卻出面了,不許他們在大王城開戰,兩位欽差見城中守軍對寶音奉若神明,為了避免難以預料的后果,只能暫時撤出了城中。

誰知當夜,吳為等人便帶著那一萬騎兵從北門悄悄出城,消失在茫茫草原之中。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7-3-24 20:13
第一二五零章 二位欽差

雖然寶音矢口否認,但兩位欽差還是很清楚,一定是她放走了吳為等人。只是知道又怎樣,這大王城乃是寶音的天下,他們還能咬她不成?

不過打那之后,寶音也再沒有什么出格的舉動,反而時常派人送酒送肉、犒賞大軍,讓兩位欽差心里舒服了不少,暗道:看來她也知道胳膊拗不過大腿,不敢跟朝廷真的鬧翻。

在兩位欽差看來,寶音放走吳為的舉動,也就成了一時沖動之舉畢竟,王賢被罷官論罪、親友故舊下獄,發生了這么多事情,也沒見寶音有什么過激的反應。顯然這位蒙古公主,是很能認得清形勢的,知道感情用事沒有任何好處,保住自己的地盤和族人才是最重要的。

他們便打消了有所行動的念頭,安心在大王城駐扎起來,等待朝廷進一步指示。至于吳為帶走的那一萬人馬,隨他去就是了,既無糧草又無援軍,根本不需要朝廷討伐,自己就會崩潰的。

誰知先于朝廷旨意到達的,卻是王賢大軍凱旋的消息,兩位欽差登時嚇掉了魂兒。

“胡說八道的吧!”武安侯像被蟄到了屁股一樣,一蹦三尺高道:“這都能讓他反敗為勝,還有沒有天理了?!”他們這些勛貴,都是被王賢收拾慘了的,但凡那貨還有一絲東山再起的可能,他也決計不敢當這個出頭鳥!

是太子殿下和首輔大人拍著胸脯,反復保證這次王賢肯定完蛋,又對他許以公爵之位,這位老侯爺才又冒出頭來,給朝廷當這個馬前卒的。現在一聽說王賢凱旋而歸,老侯爺抹脖子上吊的心都有了。

“哎,這真是上天降下來禍亂大明的妖孽!”錢桉也是萬分不可思議,但他是文官,圣人教誨在心,且并未切身領教過王賢的手段,所以比武安侯這位久經沙場的老將,反而更加沉著。“咱們這回,看來真要拼上一身豁,也得把姓王的給拖住了!”

“咱就是給千刀萬剮了,也不可能是他對手!”武安侯鄭亨搖頭連連,從聽到這一噩耗的那刻起,他就只有一個心思,那就是趕緊有多遠跑多遠。“咱們趕緊撤吧!退回宣大去再說!”

“撤不了了,”錢桉乃是楊士奇的學生,聯絡朵顏部之事就是經他之手,對局勢自然看的比武安侯清楚。真讓王賢回到京城,就是他老師楊士奇的死期,他這個脅從也絕對跑不了。“侯爺,朝廷有嚴旨,咱們必須要硬抗王賢。”

“那就趁旨意還沒到,趕緊閃人啊!”鄭亨滿臉驚慌道:“晚一步咱們就成了填坑的了!”

“晚了,旨意早就在了。”錢桉苦笑著搖頭。

“怎么可能,咱們都才剛知道消息,傳到京里最快也得兩天,再回來,又是兩三天,足夠咱們趕回口內了。”鄭亨說做就做,起身便要出去吩咐,緊急拔營。

“侯爺,你請留步。”錢桉卻擋住鄭亨的去路,緩緩從懷中掏出一卷黃綾,正色道:“請接旨吧。”

“什么?!”鄭亨傻眼了,目瞪口呆的看著錢桉道:“什么時候來的旨意?我怎么不知道!”

“是出京之前,太子殿下密授下官的。”錢桉神情古怪、五味雜陳道:“說如果王賢真的率軍回來,便宣讀這條旨意,否則,就不用拿出來。”

“你就當沒這回事兒吧!”鄭亨急眼了,想要推開錢桉,奪路而出。

那邊錢桉已經高聲宣讀起來:“著武安侯鄭亨、兵部右侍郎錢桉,倘若王某率軍回師,務必不擇手段將其阻攔,倘若致其過大王城內犯,爾等以戰敗論處。倘若爾等臨敵退卻,則以臨陣脫逃論處。”

武安侯登時僵在那里,原來打自己離京那天,逃生之路就已經被封死了

“侯爺,咱們現在退是死,不戰也是死,只能豁出去,搏一條生路了。”錢桉嘆了口氣,將旨意送到鄭亨手中。

鄭亨卻畏如蛇蝎,猛地一縮手,任由那黃綾掉到地上,驚慌失措的搖頭連連:“那時殿下只當王賢率殘兵敗將而回,萬萬不會想到,他帶著幾萬大軍、挾大勝之威而歸,并不是要我們以卵擊石的!”

“侯爺覺著,這道理能在殿下那里說的通嗎?”錢桉苦笑道。

鄭亨登時頹然,情緒稍稍平復下來,他便明白了,不按照殿下的吩咐去做,全家老少都得跟自己遭殃。

沉默了好一會兒,武安侯緩緩的彎腰,撿起地上的黃綾。那輕飄飄的一尺黃布,武安侯拿在手中卻感覺重如泰山。他佝僂著背轉回身來,腳踩棉花一樣走回帳中,一屁股坐下來。

見他已經認命,錢桉心下稍安,沉聲為武安侯打氣,更為自己壯膽道:“其實情況沒那么糟,王賢的軍隊連番惡戰、損失慘重,已是強弩之末,不能穿魯縞。我們手中五萬大軍以逸待勞,勝算肯定還是在我們這邊的!”

“放屁”鄭亨卻沒心情聽錢桉在這里紙上談兵,冷笑道:“王賢的大軍接連消滅韃靼和朵顏,兵鋒之盛,天下無人可擋!就憑咱們手中這些酒囊飯袋,一個回合就會被殺的屁滾尿流!”

鄭亨畢竟是排名前列的靖難功臣,雖然江湖越老膽子越小,但眼光和見識擺在那里,焉能不知自己的軍隊根本不會王賢的對手?

話說回來,他要是但凡有一點自信,也不至于嚇得想拔腿就跑

“哦,”錢桉雖然是兵部侍郎,但卻是個一天都沒上過戰場的書生,聽武安侯這樣一說,登時也傻了眼:“難不成,天下就沒有能擋住王賢的人了?”

“就算有,也絕對不是你我。”鄭亨哼一聲道:“把遠在交趾的英國公召回來,嗯,還有黔國公也得一起,兩人聯手說不定還有點希望”

“遠水解不了近渴啊!”錢桉無奈道:“二位公爺一個遠在安南,一個遠在云南,等把他們調回來,黃花菜都涼了!”

“誰說不是?”鄭亨苦著臉道:“罷了罷了,死就死吧,別連累了家小就成。”

“侯爺,咱們不能正面交鋒,還可以想想別的辦法嘛。”錢桉眉頭一皺,計上心來道:“王賢的軍隊再厲害,要是沒了他這個領頭的,一樣不攻自破!”

“你什么意思?”鄭亨不解的看著錢桉道。

“至少到現在,大家還都是一伙兒的,看看能不能利用他沒防備,一舉把這個大禍害拿下!”錢桉沉聲說道:“這樣咱們可就立大功了!”

“怎么可能,都到這地步了,姓王的能不防備咱們?”鄭亨像看白癡一樣瞧著錢桉,頭都懶得搖道:“你這是什么狗屁主意。”

“王賢固然會防備咱們,”錢桉卻不以為意的笑道:“但有個人他不會防備。”

“你是說”鄭亨愣了一下。

“不錯!他絕對不會防備和順長公主!”錢桉點頭道:“只要我們能說動她幫忙,拿下王賢易如反掌!”

“怎么可能,”錢桉想了一下,大搖其頭道:“那蒙古娘們兒和王賢什么關系,你能不知道?她不幫著姓王的收拾咱們,咱們都要燒高香了。你還指望她幫著咱們,這不是白日做夢嗎?”

“不試試怎么知道,”錢桉卻沉聲道:“形勢所迫之下,父子尚且會反目,何況他們也不是正經夫妻。既無媒妁之言,亦無耳鬢廝磨,能有多少感情怕不好說”

“倒也有幾分道理”鄭亨攏著胡須,瞇眼琢磨道。在他的印象中,王賢應該統共沒和寶音見過幾次面,兩人的孽緣更像是被各方各面強擰在一起,確實不像是有多少感情的樣子

商議已定,二位欽差便到了長公主府,去拜見寶音。

距離那場驚心動魄的大戰已經過去兩個多月,大王城基本恢復了原貌,然而長公主府還是當初遭兵災的樣子,殘垣斷壁、瓦礫未掃,連被砸壞的門窗都沒修復,也不知這位蒙古公主到底是在想什么。

寶音就是在破破爛爛的正堂中,接見的二位欽差,一身的雍容華貴,與周遭的環境格格不入。

上茶之后,寶音柔聲問道:“不知二位上差今次所為何來?”

盡管從骨子里鄙視蒙古人,但兩位欽差還是不由自主折服于寶音的氣度風采之下。言語間不敢有絲毫怠慢,錢桉趕忙道明來意道:“接到前方軍報,鎮國公率領大軍班師,不日即到大王城。”

“哦,你們不是說他死了嗎?”寶音吃了一驚,拉下臉道:“朝廷還有沒有點正事兒!”

“殿下息怒,按說鎮國公這回是十死無生,可是誰能想到,居然又讓他翻了盤?”錢桉苦著臉道:“事已至此,說什么也沒用了,咱們還是合計合計,怎么應對吧?”

“這有什么好商量的,一應禮儀大人肯定比我懂,你們看著安排就是。”寶音聞言不動聲色,誰也看不出她在想什么,“需要什么盡管知會,我大王城自會一力滿足。”

“呵呵,殿下可能誤會了。”錢桉和鄭亨對視一眼,聽著寶音話里話外,似乎真對王賢沒多大感情,前者便一咬牙,試探道:“朝廷并不希望看到鎮國公重返京城,不知長公主殿下能否理解朝廷的苦衷,以大局為重呢?”

“哦”寶音眉頭輕跳,驚訝之色一閃即逝,又恢復那副古井不波的模樣道:“這倒也不稀奇”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7-3-24 20:16
第一二五一章 重逢

“哦?”錢桉和鄭亨驚奇的看著寶音,沒想到她會是這個態度。

“怎么……”寶音面現淡淡的譏諷道:“朝廷不是已經對他動手了嗎,莫非你們以為我會蠢到,連這都看不明白?”

“不會不會,殿下誤會了。”錢桉連忙擺手道:“我們不是吃驚,殿下知道朝廷對王賢的態度,而是……”頓一頓,他賠笑道:“我們是沒想到,殿下會如此深明大義。”

“深明大義……”寶音臉上的譏諷意味更濃道:“莫非我還有的選不成?”

“殿下哪里話……”錢桉和鄭亨訕訕笑起來,心下卻是大定。不錯,只要寶音不昏頭,就知道和王賢劃清界限,是她保住地盤和族人的唯一出路。

“要干什么你們就直說吧,”寶音有些煩躁的一擺手,不耐道:“我沒工夫陪你們拐彎抹角。”

“成,那我們就直說了。”錢桉看看鄭亨,后者便悶聲說道:“朝廷有旨,命我們不擇手段也要阻止王賢犯邊,然而他兵鋒正盛,正面交鋒恐怕討不到便宜。”

“還有些自知之明……”寶音冷笑一聲,刺的兩人渾身難受。

“所以我們想,能不能請殿下相助,在接風酒宴上埋下伏兵,將他和他的黨羽打盡!”鄭亨咬牙說完,便死死盯著寶音。

“所謂擒賊先擒王,只要擒下王賢和他的黨羽,他的軍隊就不足為慮了。”錢桉沉聲補充道,說完,也死死盯著寶音。

“你們想讓我來動手?!”寶音像聽到天大的笑話一樣,嗤笑一聲道:“怎么說,他也是我名義上的男人,讓我兩不相幫也就罷了,你們竟還想讓我親自動手?!”

“殿下,那王賢肯定對我們十分戒備,只有您動手,他才會毫無防備啊!”錢桉勸說道。

“是啊殿下,要是讓他離開大王城,咱們都得吃不了兜著走!”鄭亨唱起了紅臉道:“您和姓王的牽扯太深,只有親手把他拿下,才能徹底和他劃清界限,保住您的族人生活的這片土地!”

“合著說,我要是不答應,你們就要把我們博爾濟吉特部攆出河套?”寶音把臉一冷道。

“我們當然也不想了,”錢桉漸漸掌握了上風,笑容侵犯性十足道:“可是等到朝廷平定了亂局,自然要秋后算賬,到時候咱們就是想替殿下說話,都沒有理由啊。”

“這么說,我還得謝謝你們了?”寶音哂笑一聲道。

“殿下客氣了,咱們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啊。”鄭亨也咧嘴笑起來,話里話外居然開始占寶音便宜了。

這也難怪,面對這位風華絕代的蒙古公主,沒有幾個男人不會想入非非,只不過絕大多數人都沒有狗膽,敢流露出來罷了。

鄭亨顯然是自覺吃定了寶音。

寶音仿佛不以為意,還是那副云淡風輕的模樣,略一沉吟便淡淡道:“我最多幫你們把兵藏起來,你們還是得親自動手。”

“這……”鄭亨和錢桉對視一眼,寶音能答應到這種程度,已經超乎他們想象了。而且寶音不愿意親自動手,正合他們的心意,要是用她的人埋伏在酒席上,兩位欽差反而會擔心,到時候會出什么變故。

這也算兩人給寶音設下的一個小陷阱,要是她一口答應下來,兩人肯定會警覺起來。

二位欽差又故作姿態和寶音扯皮一番,在徹底激怒她之前,終于同意由寶音來提供場地和條件,然后他們親自動手。

許是感覺太過順利,臨了時,錢桉不放心的又問一句:“殿下,您可想清楚了,這事定了就不能反悔了。”

“你們要是擔心,就自己動手好了。”寶音冷淡道:“我等著看看,皇上能不能把我的族人攆出河套。”

“殿下別多心,我們半點不懷疑殿下。”錢桉和鄭亨忙道:“其實誰都知道,天子已經容不下王賢了,殿下怎么可能讓族人給他陪葬呢。”

“就是,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何況你們還不是夫妻。”鄭亨則繼續口花花道:“不過殿下放心,將來還有老夫呢……”

“咳咳……”錢桉都聽不下去了,趕忙干咳兩聲,打斷了鄭亨的胡言亂語,拉著他告辭出去。

“你干嘛?”出去后,鄭亨甩開錢桉的胳膊,不爽道:“拉著老夫干什么?”

“侯爺,慎言啊。咱們還指望她呢!”錢桉無可奈何的看著鄭亨,心說:‘你的年紀都夠給人當爺爺了,怎么就不知道害臊呢?’

“怕啥啊,她還能咋滴不成?”鄭亨滿不在乎的哼哼一聲,便上馬揚長而去。

錢桉皺眉看著鄭亨的背影,搖頭嘆氣好一會兒,才上了轎子離去……

七天后,斥候來報,王賢的大軍已經到了距離大王城一百里處。

錢桉和鄭亨再次找到寶音,和她敲定行動的細節。在確定了人員如何埋伏、到時如何動手之后,便到了最后一個問題,拿下王賢之后該怎么辦?

錢桉的意思是,將王賢解送進京,鄭亨卻擔心會生變故,兩人正商議著,便聽寶音冷冷說道:“抓都抓了,還留著干什么?自然是殺了利索……”

聽了寶音這話,兩位欽差竟齊齊打了個寒噤,心說這女人狠起來,真是比蛇蝎還毒……

最終,還是采取了寶音的意見,拿人之后,直接殺掉,以絕后患!

“沒別的事,我就去迎他了。”寶音起身送客,準備出城迎接王賢。

“殿下留步,還有一事,”錢桉卻冷不丁說道:“聽聞您有一愛女,出城期間就由下官來照料吧。”這才是他的殺手锏,有寶音的獨生女兒作人質,不怕她會出幺蛾子。

“就不勞上差費心了,”寶音卻淡淡一笑道:“因為擔心城中會出亂子,前日我便把小女送去公主城了。”公主城距離大王城一百余里,就是快馬去接,也來不及了。

“這!”錢桉和鄭亨愣了一下,沒想到寶音居然還留這一手。前者脫口而出道:“那你就別去了。”

“我不去壓著他的火,你不怕他二話不說就把你們砍了?”寶音輕蔑一笑道。

“我們又沒得罪他,他砍我們干嘛?”鄭亨和錢桉聞言一哆嗦,強笑道。

“沒別的事,我便先出發了。”寶音便再不看兩人一眼,徑直出門,上馬揚長而去。

“叫你不早說!”寶音一走,鄭亨便氣的直罵錢桉道:“這下好了吧,上哪去找人質去?”

“我怎么知道她會把女兒送走!”錢桉無奈道:“算了吧,今夜侯爺獨自赴宴,我在軍中留守,以備不測。”既然已經箭在弦上,自然不能因為一個小插曲就這么算了。

“也只能這樣了。”錢桉點點頭,悶聲道:“不過咱倆換換,你去赴宴,老夫在營中留守。”

“您是上官,又是侯爵,于情于理都該您來出面。”錢桉一點都不想去冒這個險。

“就說老夫今日鬧肚子,你替我出席就成了。”鄭亨拿出那股子勛貴的橫勁兒,不容商量的揮手道:“成了,別磨嘰了,就這么定了!”

錢桉只好無奈的同意……

半日之后,寶音的隊伍迎上了王賢的前軍。

看著那名英姿颯爽的蒙古公主,在若干女兵的簇擁下疾馳軍前,一路上一直沉悶壓抑的隊伍,終于有了些活躍的氣息。

將士們自動讓開一條去路,興奮的在路旁瞧著這位大名鼎鼎的草原明珠,紛紛向她恭敬的行禮致敬。寶音也十分和氣的向他們致意,在斥候的引導下,向王賢的中軍一路行去。

待寶音行遠了,將士們便議論紛紛起來。

“寶音夫人可真漂亮啊,只有咱們元帥才能配得上!”

“是啊,元帥真是好福氣……”

“聽說元帥和寶音夫人是不打不相識,也不知當時是誰贏了誰?”

“誰贏誰輸有關系嗎?”

將士們嘻嘻哈哈笑成一團,倒把那份肅殺的氣氛沖淡了不少。

寶音騎在馬上,又行出數里,便見王賢一身戎裝,騎在一匹通體雪白的駿馬上,正朝自己疾馳而來。

看到這一幕,淚水登時模糊了這位堅強勇敢的蒙古公主的雙眼。視線迷蒙間,便見王賢疾馳到她的身前,伸出手臂便把她從馬背上打橫抱了過來。

寶音驚呼一聲,已經落進了王賢堅實的臂彎中,然后被他緊緊的摟在了懷里。寶音的嬌軀變得柔軟無比,她緊緊靠在王賢懷里,聽著王賢有力的心跳,使勁閉上了眼睛,淚水卻如斷了線的珠子一般,噼里啪啦落了下來。

看到這一幕,漫山遍野的將士們登時起哄開了,不知誰挑的頭,成千上萬人一起大喊道:“親一個,親一個!”

王賢癡癡的盯著懷里的佳人,看她淚如雨下的樣子,一顆心早就柔軟無比,伸手為寶音摘掉淚水,呵斥他的部下道:“瞎起哄!”

卻換來將士們更大的起哄聲,‘親一個,親一個!’的喊聲愈發整齊高亢。

“親就親!”王賢尚在遲疑,寶音卻仰起了頭,只見她朱顏如雪,一雙勾魂攝魄的大眼睛,滿滿都是化不開的情誼。

王賢這還有什么好猶豫的?低下頭,重重的吻在了寶音滾燙的朱唇上。

寶音熱烈的回應著,像是要把數月來的思念和擔憂,還有那不足為外人道哉的閨怨,全都化入這一吻中。

將士們瞪大了眼睛,下一刻,歡呼聲直沖云霄。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7-3-24 20:19
第一二五二章 弄不弄?

返程路上,寶音便大大方方與王賢同乘一騎,靠坐在他寬闊的懷中,幸福的瞇著眼睛,與他說著只有兩人能聽到的悄悄話。只是可憐了那匹白馬……

將士們都知趣的遠遠躲開,唯恐打擾到主帥夫婦甜蜜的二人世界。自然,大伙兒的羨慕之情也是如黃河泛濫一般,一發不可收拾。

殊不知,他們的主帥此刻正滿身冷汗,小心翼翼的應對著……

“說說吧,我們娘倆在你心里是不是,一點分量都沒有。”寶音的聲音不大,但足以讓王賢聽的清清楚楚。

“怎么會呢。”王賢趕忙信誓旦旦道:“在我心里,你們都比我的命還重要!”

“不見得吧……”寶音甜甜的笑著,說出的話來卻字字誅心:“哪怕又一點分量,公爺你怎么會見死不救?”

“我哪是見死不救,我那是對夫人有信心,”王賢陪著笑道:“區區阿魯臺,跳梁小丑而已,怎么會是夫人的對手?”

“哼,人家一個弱女子,怎么敵得過那些虎狼強盜,”寶音識大體、顧大局,但不代表她沒有小性子。沒人察覺之下,她伸手捏住王賢腋下,揪住他的嫩肉,擰了一把道:“差一點你就見不著我們娘倆了,知道嗎?”

“嘶嘶,是我的錯……”王賢倒抽著冷氣,知道現在不是講道理的時候,而是要讓她盡情發泄,趕緊把氣消了才是正辦。“沒能及時解圍,我真是愧為人夫!”

“哼,更可恨的是,解圍之后,你竟然不露一面,讓我們娘倆空等一場,”寶音擰的更重了,氣哼哼道:“蘅兒多傷心,你知道嗎?她直問我,是不是爹爹不要我們了……”

“是是,我愧為人父。”王賢嘆了口氣,愧疚道:“太對不起女兒了。”

“你知道我怎么回答她的嗎?”寶音道。

“怎么說的?”

“我說,對,男人沒一個好東西,咱們就當他死了吧。”寶音幽幽道。

“真的假的?”王賢登時難過的眼淚都要下來了,苦著臉道:“你怎么能跟孩子這么說呢。”

“當然是假的!”把他作弄夠了,寶音這才撲哧一笑,雪霽天晴道:“我敢那么說大老爺,你不把我嘴給撕了?放心吧,我跟她說,你去抓壞人,給咱們娘倆報仇去了。”

“可嚇死我了……”王賢一臉苦笑道。

“下次再敢這樣,我就那么說。”寶音終于松開擰著王賢的手,為他整了整衣甲。

王賢暗暗松了口氣,知道警報解除了。趕忙保證道:“絕對沒有下次了,我不會讓你們娘倆,再陷入危險中了。”

“這還差不多。”寶音愜意的靠在王賢懷里,讓他把左邊肩膀稍微抬一點,好讓自己更舒服一些。“不過我看,難。”

“怎么,不相信我?”王賢豪氣頓發道。

“想要你命的人實在太多了。遠的不說,大王城就有兩個蠢貨,正等著要你命呢。”寶音瞇著眼,像是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道:“他們跟我商量著,要在接風宴上先把你灌醉,然后摔杯為號,伏兵四起,把你給抓起來!”

“然后嘞?”王賢聽的啼笑皆非,看來那些家伙,確實是想要自己的命,已經快想瘋了,居然找到自己的老婆當同伙了。

“然后,他們說,要把你解送京城,又擔心路上有意外,還是我提議,直接把你砍了得了,省得夜長夢多。”寶音慵懶的直想打盹。這么長時間以來,她一直肩負著太多太多的東西,神經始終處于緊繃狀態,如今終于可以松弛下來了。

“嘿,你夠狠,謀殺親夫啊……”王賢哭笑不得道。

“殺了就殺了,反正有你沒你一個樣……”寶音柔聲說道。

王賢聽的直撓頭,看來這幾年下來,寶音積攢的怨氣,足以再建一座大王城了。自己居然以為她幾句話就能消了氣,實在是太天真了。

“講真,你打算怎么辦?”寶音迷迷糊糊問道:“要是嫌麻煩,就直接剁了他們,要是想玩一玩兒,就陪他們過過家家。”寶音和兩位欽差虛與委蛇,當然不是為了謀殺親夫,而是給王賢制造起事的借口,增加道義上的籌碼。

“我想想啊。”王賢眉頭微蹙起來。

“你慢慢想……”寶音說完最后一句,便沉沉進入了夢鄉。

王賢小心的攬著寶音,讓她可以舒服的安睡,一顆心卻沉了下去。現在的情況已經很清楚了,根本不是他要不要跟朝廷決裂的問題,而是朝廷已經下定決心,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將他除掉的問題了!

這一點,在草原上時,王賢還心存幻想。可笑的認為可能都是楊士奇和朱瞻基在搗鬼,洪熙皇帝應該還不至于如此決絕。但當自己帶著大軍凱旋而歸,北京方面卻依然沒有絲毫動搖,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將自己除掉,這顯然不是楊士奇和朱瞻基能夠做的了主的了!

沒有皇帝的拍板,誰也不敢做這種可能會動搖社稷、導致局面不可收拾的決定!

‘原來一直是我一廂情愿,人家根本沒有和我共存的打算……’王賢嘆了口氣,看著遠處已經微微泛黃的草原。出征時,還是五月碧連天,如今卻已過中秋,北方早來的寒霜,染黃了那碧綠的草原,也徹底寒了將軍的心……

一路上王賢都不言不語,只小心的抱著寶音,聽著她勻稱的呼吸聲,那顆充盈著憤懣和怒火的心,才勉強沒有爆炸。

黃昏時分,大王城殘破的城垣出現在遠征將士的視線中,西沉的太陽重重壓在城樓之上,殘陽如血,染紅了天地萬物。

城門前,旌旗飄揚、刀槍如林,五萬朝廷大軍整齊列陣。鄭亨和錢桉二人,居然把所有的軍隊都拉出來了。名為以最高的禮節迎接鎮國公凱旋,實則是在向他示威,更是在為自己壯膽。

眼見著王賢的大軍,從遠處徐徐而來,兩位欽差臉色都很難看。真不知祖上造了什么孽,居然讓他們來迎接那閻王爺的滔天怒火。

“侯爺,你們相熟,待會兒人來了,以你為主,我在邊上配合著。”錢桉看看鄭亨,小聲說道。

“熟個屁……”鄭亨再不復之前飛揚跋扈的老粗模樣,一張臉像吃了苦膽一樣,悶聲道:“他知道我是誰……”雖然貴為侯爺,但侯爺和侯爺的分量又大不相同,鄭亨這種侯爺,比不了當年的陽武侯,更比不了柳升、王通、張輗這些侯爺,在王賢面前哪有他說話的地方。

“你不是說當初他如何如何怕你,你如何如何教訓過他嗎?”錢桉一聽傻了眼。

“我那是吹牛……”鄭亨苦笑道:“英國公、成國公、定國公,在他面前都跟孫子似的,我敢教訓他?還想不想混了……”

“好嘛……”錢桉鄙視的看一眼鄭亨,知道這些勛貴都被王賢嚇破膽了,沒見面時還能吹兩句牛逼,這真要照面了就拉了稀。雖然他也嚇得直打擺子,但一想到圣人教誨、恩師囑托、社稷安危,錢侍郎心說,我都把生死置之度外了,絕對不能在王賢面前把臉面再丟了。

兩位欽差忐忑的目光中,王賢的大軍越來越近,寶音也從睡夢中醒來,慵懶的舉起手臂伸個懶腰,睜眼看到前方的大王城頭。她忙理了理略顯凌亂的鬢發,撐著王賢的手臂想要離開。

王賢卻箍著她纖細有力的腰肢,沒有放她下馬的意思。

“好了,別鬧。”寶音雙目迷蒙的拍了拍王賢的手臂,白嫩的面頰上,還殘存著他甲衣的印跡。“他們要是看到咱倆共乘一騎,后邊的戲就不好演了。”

“別動,就這樣去見他們。”王賢面含微笑,手上卻摟的她更緊了,道:“聽說很多人都對你垂涎三尺,我得宣示一下所有權。”

“狗嘴吐不出象牙,什么垂涎三尺,我是肉包子啊?”寶音回頭白一眼王賢,嘴角卻掛起一抹甜甜的笑道:“誰是你的私有財產?”

“你就是。”王賢哈哈一笑,抬手指著大王城下翹首以待的兩位欽差道:“不過是插標賣首之輩,沒必要和他們費什么心思!”說完雙腿一夾馬腹,戰馬便馱著二人到了大王城前。

寶音見他堅持,也不再掙扎了,便神情坦然的與王賢共乘一騎,出現在自己的族人和二位欽差面前。

大王城的居民全都看傻了眼,他們心中凜然不可侵犯的草原女神,此刻卻小鳥依人般依偎在那胡子拉碴的漢人的懷里。好多人使勁擰著自個大腿,想看看是不是出現幻覺,可惜事實就是事實,不相信也沒用……

那一刻,仿佛能聽到無數心碎的聲音……

大王城的居民只是心碎,二位欽差卻已是魂不附體。看到和順長公主竟然在大庭廣眾之下,依偎在王賢懷中,鬼才相信他們兩人只是名義上的夫妻呢……想到自己居然昏了頭,敢找寶音合計著謀害王賢,兩人想死的心都有了,恨不得立即拔腿就跑。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7-3-24 20:22
第一二五三章 逼我動手

“完完了……”鄭亨汗如漿下,兩股戰戰道:“這下肯定完了,姓王的非把咱們剁碎了喂狗不成……”

“鎮,鎮定……”錢桉顫聲道:“大不了計劃取消就是,咱們有五萬大軍,他能奈若何?”

“五萬大軍,土雞瓦狗爾……”鄭亨卻呻吟道。

無論如何老侯爺的眼光是不錯的,雖然他的軍隊衣著光鮮、完好無損。而王賢的軍隊經過數月的行軍苦戰,早就一個個蓬頭垢面、破衣爛衫,就像一支叫花子大軍一樣。而且軍中還有許多傷號病號,看上去十分凄慘。

但那是一支從血火地獄中爬出來的軍隊啊!起先,鄭亨軍中的將士,看到遠征軍破破爛爛的樣子,心里頭還有幾分輕視,可當那支大軍走近了,他們卻一下子就被壓得透不過氣來!

那是經過無數殺戮的淬煉、無數勝利的洗禮,戰勝了千難萬險,才生出的睥睨天下的豪氣!王賢軍中的將士,一個個固然衣衫襤褸、身材瘦削,可那殘忍的眼神,冷漠的神情,還有渾身上下掩藏不住的騰騰殺氣,都足以讓這些未經戰陣的菜鳥,嚇得魂不附體……

對上這樣一支軍隊,哪怕人數占上風,哪怕以逸待勞,也是毫無勝算的。他們就是一群可以撕碎一切的餓狼,而鄭亨的軍隊,不過是鮮美可口的羊群而已……

何況,王賢的兵力還遠遠多于他們……

就在二位欽差和他們的軍隊徹底沒了章法之時,狼群的頭狼出現在錢桉和鄭亨面前。

鄭亨的五萬大軍根本沒有任何作用,眼睜睜看著王賢的手下將兩人包圍。

王賢騎在高頭大馬上,手摟著寶音,睥睨著二人,并不開口。

此刻,所有人都明白了,他才是大王城的主人,河套是他的地盤!

可笑,錢桉和鄭亨居然還想在他的地盤上,想要算計他這個主人……兩人求助的看向身后的官兵,誰知那些官兵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樣。兩人也不想想他們都嚇成這樣了,手下的官兵們哪里還敢亂動。

在王賢冰冷的注視下,兩人終于承受不住壓力,噗通跪了下來,鄭亨直接磕頭如搗蒜,錢桉還好些,只是俯身在地,等候王賢的發落。

“二位大人太客氣了,”王賢卻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樣,微微笑道:“迎接本公無需行此大禮。”

鄭亨和錢桉愣了一下,心說王賢這是什么意思,莫非他還什么都不知情?兩人慌忙偷眼去瞧馬背上的寶音。只見她似笑非笑的望著自己,微微搖了搖頭。

‘啊!’兩人心中一下透亮,看來這娘們兒沒有出賣我們!想想也是,對寶音來說,兩邊下注才是最明智的。

鄭亨二人心下稍定,這才抬起頭來,滿臉賠笑道:“我二人是太激動了,公爺能凱旋而歸,實在是讓人萬分驚喜!”

“驚是一定,喜就不好說了。”王賢笑著點點頭,道:“不知二位大人,是驚還是喜?”

“當然是驚,哦不,是喜!”鄭亨說禿嚕嘴,趕忙給自己一個重重的耳光:“瞧我這嘴,一高興就胡說八道開了。”

“公爺一路勞頓,還請速速入城,長公主府中已備好酒席,我等借花獻佛,給公爺洗塵。”錢桉說著,又瞥了一眼寶音。顯然,剛才寶音的反應,又給了他希望。

寶音微微點頭,錢桉和鄭亨不由大喜,想不到她居然還站在自己這邊。

“好的。”王賢點點頭,對鄭亨道:“侯爺,我手下兄弟幾個月沒吃一頓飽飯了,還得好好款待啊。”

“當然當然,燉羊肉、烙大餅,管飽管夠!”鄭亨從地上爬起來,就要溜號道:“老朽這就去囑咐一下,以免準備不周,慢待了凱旋而歸的將士們。”

“哎,這點瑣事還需要勞煩侯爺?”王賢卻搖頭笑道:“你我許久未見,還是隨我一同赴宴,咱們一定得喝個痛快!”

“那是那是,公爺請先行一步,老朽隨后就來。”鄭亨賠笑道。

“不行,你當我說話是放屁呢?”王賢卻翻臉像翻書一樣,鄭亨嚇得一個機靈,只好乖乖站在那里……

眾將領便簇擁著王賢入城,大王城的百姓全都涌到街頭,歡迎他們的額駙凱旋而歸。他們已經知道,王賢掃平了朵顏和韃靼,從此草原上再沒有能威脅到他們的部落存在了,和平安寧的日子又重新降臨了。

王賢一手摟著寶音,一手揮舞著向百姓致意,神氣十足的到了長公主府門口,看到破破爛爛的大門,他不禁奇怪道:“這都兩個月了,怎么還不修復?”

“等自己男人回來修呢。”寶音白了他一眼道:“不然你怎么知道,我們娘倆兒被欺負成什么樣?”

“呵呵……”王賢尷尬的咳嗽一聲,四下張望問道:“蘅兒呢?”

“才想起閨女來?有你這樣當爹的嗎?”寶音哼一聲道。

“嘿嘿,我一直想著閨女,可得先把大的哄好。”王賢賠笑道:“不然,某人又要說我,光想著閨女去了,有我這樣當丈夫的嗎?”

“撲哧……”寶音終于忍不住笑了,瞥他一眼道:“活該,誰讓你對我們娘倆不管不問的……”

“是是,”王賢逆來順受道:“都是我的不是。”

“當然是你的不是。”寶音心情好極了,咯咯笑道:“不然還成了我們娘倆兒的不是?”

不遠處,看到兩人公然打情罵俏,鄭亨和錢桉面面相覷,前者小聲道:“我看咱們這事兒懸,還是算了吧。”

“可那娘們兒一個勁兒打眼色,不像是要算完的樣子。”錢桉擰著眉頭道:“誰知道她是真情還是假意,走一步看一步吧。”兩人已經把軍隊埋伏進府中,想撤出來也來不及了。再說從一見面,兩人就被王賢盯的死死的,哪有機會去跟埋伏在地道中的軍隊通氣?

心懷忐忑的二位欽差,硬著頭皮跟著王賢二人進了府中,只見正堂中張燈結彩,酒席已經設好,只等賓主落座了。

“來來,不要客氣,”王賢已經下馬,卻依然拉著寶音的手,招呼二位欽差道:“隨便坐,就當自己家一樣。”

兩位欽差謝過王賢,等他兩人在主位上坐定,這才在也緊挨在一起坐下。王賢手下眾將,和二人的屬官也紛紛落座,寶音笑著拍了拍手,便有悅耳的絲竹聲響起,侍女上前為眾人斟酒。又有舞女魚貫而出,在堂上翩翩起舞。

王賢興致極高,頻頻舉杯與眾人共飲,兩位欽差卻食不甘味,如坐針氈,十分煎熬。

不知不覺便酒過三巡。趁著王賢和眾將領對飲的功夫,錢桉小聲對鄭亨道:“我尋思來尋思去,還是算了吧……”

“我也正有此意。”鄭亨忙點頭不迭道:“局面太詭異了,恐怕咱們會吃不了兜著走。”

“是。回頭再想辦法吧。”

“嗯,回頭再想辦法。”鄭亨大松了口氣,要不是錢桉非要堅持,他早就跑的沒影兒了,哪會在這里提心吊膽、生不如死。

兩人決定放棄,可惜還有一個人不同意。寶音向他們投來催促的目光,見兩人一起堅決的搖頭,她滿眼都是鄙夷,探出手來緩緩拎起一個酒壇子。

鄭亨和錢桉的心,登時提到了嗓子眼兒,看到寶音高高舉起那酒壇,兩人嚇得再也忍不住,跳起來就要阻攔。但已經晚了,寶音面帶輕蔑的微笑,重重將那酒壇砸到地上!

‘喀嚓’一聲巨響,嚇了眾將一跳,鄭亨和錢桉更是魂兒都嚇飛了。

寶音卻像沒事兒人一樣,依偎在王賢身旁,笑吟吟的看二人如何收場。

“什么情況?”王賢像是喝高了,看著地上的碎酒壇奇怪道。

“失了個壇子。”寶音沒事兒人一樣說道。

‘你那是打嗎?你那是摔!’鄭亨二人心中狂叫。

王賢和眾將卻信了,便不再理會這點屁事兒,繼續喝他們的酒。

這時候,鄭亨二人已經能聽到,密道門緩緩敞開的聲音,間不容發之際,兩人快速對視一眼。

“怎么辦?”鄭亨顫聲問道。

“還能怎么辦?干吧!”錢桉顫聲答道。

說時遲那時快,他們埋伏在密道中的軍隊,已經蜂擁而出,高舉著兵刃朝著王賢和眾將殺了過來。

眾將還懵在那里,貼身護衛他們的高手卻第一時間拔出兵刃,迎上那些突然殺出的敵兵。

堂中登時亂成一團,侍女歌女尖叫著四下逃竄,護衛們和敵兵戰成一團。那些將領也回過神來,登時怒不可遏,紛紛拔刀揮劍,加入了戰團。

“你們要干什么?!”王賢醉醺醺的劍指兩位欽差,他自然遭到最了猛烈的攻擊,不過身邊有閑云等人護衛,倒也不用擔心什么。

鄭亨和錢桉已經被手下保護起來,又聽到屋外也響起了喊殺聲,兩人心下大定。到了魚死網破的關頭,錢桉反倒鎮定下來,對著王賢冷笑道:“禍國巨盜,人人得而誅之!”

王賢氣的滿臉通紅,吳為大聲喝道:“我家公爺有丹書鐵券,你們敢行刺等同造反!”

“哼哼,皇上早已下密旨,褫奪了他的鐵券!”錢桉冷笑連連,大喝一聲道:“皇上有旨,殺王賢者可封侯!拿下他!”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7-3-24 20:26
第一二五四章 木成舟

“皇上有旨,殺王賢者可封侯!拿下他!”錢桉高喝一聲,一眾官兵聽聞士氣大增,朝著王賢猛攻起來。

“玩兒夠了吧?”王賢不理會朝自己撲來的眾官兵,卻無奈的看一眼寶音。

“嚇唬嚇唬你。”寶音朝王賢拋個媚眼,這才笑嘻嘻的拍了拍手。

登時,屋頂落下無數張大網,把那些官兵和護衛,還有錢桉二人以及他們的屬官,統統罩在了網中。

轉眼之間,除了王賢和寶音所在的位置,堂中幾乎所有人都被網了個結實,眾人趕忙想舉起兵刃,破網掙脫。誰知被網的結結實實,根本抬不起手腳,越是掙扎,就越是動彈不得。

這時,幾十根繩索從屋梁上垂下,幾十名身穿黑衣的高手,順著繩索躍下,拔出背后的利劍,隔著漁網朝里頭捅去。

但凡錢桉二人的手下,統統吃了一劍,這些黑衣高手的劍法極其高明,幾乎劍劍奪命,錢桉二人的手下轉眼間便被殺戮殆盡。

可嚇壞了被罩在網中的眾將領,還有他們的護衛。這幫家伙大呼小叫道:“留點神,當心別誤傷!”“你大爺,差點刺著我命根子!”

這時候,王賢的衛隊從屋外涌進來,協助那些黑衣高手一起,把漁網撤去,救出狼狽萬狀的眾將領和他們的護衛。

這些家伙一出來,就要和那些黑衣高手拼命:“他奶奶的,老子跟你們拼了!”

“可有誤傷?”為首的一名黑衣人冷冷問道。

“這個……”眾人互相看看,似乎除了狼狽一點,并沒有人受傷,一時間倒也不好再折騰,那樣顯得太不局氣。只好站住腳,口中罵罵咧咧道:“他奶奶的,嚇死老子了……”。

一陣折騰之后,錢桉和鄭亨被押到王賢面前。那些黑衣高手顯然得了吩咐,留下了二人的性命。

“嘿!孫子!”眾將恨不得撕了這倆玩意兒,紛紛破口大罵道:“居然敢學人家玩行刺,看爺爺不把你倆活剮嘍!”

“哼!”情知不能幸免,錢桉也就無所畏懼了,侍郎大人昂然道:“不要高興太早,我們的軍隊已經包圍了這里,大不了咱們同歸于盡!”

“哈哈哈!”話音未落,便聽一陣粗豪的大笑聲,柳升邁著大步進來。王賢進城后,他負責安頓軍隊,是以之前并未赴宴。聽到鄭亨的話,柳升大笑道:“別在這丟人了,你那是些什么玩意兒?老子還沒發力,就全都跪地投降了!”

“什么?”錢桉一愣,便見柳升大步走到王賢面前,抱拳高聲道:“啟稟公爺,五萬人馬已經全部繳械,幾乎未遇抵抗!”

錢桉如遭雷擊,怎么可能一頓飯的功夫,就把自己的軍隊拿下了呢!那可是五萬人馬啊!就是五萬頭豬,他也抓不完啊!

“哦?”王賢饒有興趣的看一眼錢桉,問道:“怎么說也有五萬多人,難道都乖乖投降了不成?”

“嘿嘿,屬下有些夸張了,不過確實不費吹灰之力。”柳升不好意思的笑道:“那些想要包圍長公主府的軍隊,被咱們的騎兵一沖,就散的沒影沒蹤了。”頓一頓道:“至于其余的軍隊,咱們的大軍一圍,然后下了個最后通牒,本以為怎么也得打上一場,他們才能乖乖投降,誰知那幫慫貨,竟然直接就給跪了……”

說完,柳升還氣哼哼道:“真是一代不如一代,指望這幫慫貨保家衛國,這大明離亡國也不遠了!”

聽的兩邊人都目瞪口呆,心說您老到底站哪邊兒啊?

王賢卻知道,這根本不是那五萬明軍的真實水平,而是他們根本沒有戰意。這是理所當然的,要知道他們面對的不是外敵,而是剛剛建下奇功、凱旋而歸的大明軍隊!在朝廷仍然沒有明確將王賢定為敵人之前,他們怎么可能對自己民族的英雄們揮刀?

聽說五萬大軍全部繳械,鄭亨和錢桉徹底沒了指望,前者一下子癱軟在地,后者

面色灰敗,身體忍不住顫抖。

“二位,你們剛才說,奉圣旨刺殺本公。”王賢慢悠悠道:“是真是假?”

“……”錢桉默然不語,鄭亨卻一下抬起頭來,高聲對王賢道:“公爺,是真的。本來老朽打死也不敢對公爺不利的,可是姓錢的拿出圣旨,說要是不干,就以臨陣脫逃論處!小老兒也是被逼無奈,公爺饒命啊……”

“哦,圣旨在哪里?”王賢雙眉一擰,臉上哪還有半分醉意,冷冷盯著二人,沉聲道:“交出來,本公可以考慮饒你們不死!”

“錢大人,圣旨呢,快拿出來啊!”鄭亨聞言大喜,見錢桉依然一動不動,老侯爺一下就急了,連忙催促道:“這都什么時候了,你不要命了!”

一道道吃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錢桉身上,錢桉身體顫抖的更厲害了,豆大的汗珠噼里啪啦落下,良久才哆嗦著嘴唇開口道:“沒有圣旨……”

“你說什么?!”鄭亨一下蹦起來,揪住錢桉的領子,咆哮道:“那你給我看的是什么?!”

“是我偽造的,騙你這個大老粗。”錢桉慘然一笑。

“你放屁!老子怎么說也是個侯爺,圣旨真假還分得出來!”鄭亨說完徑直去搜錢桉的身,王賢的人也不攔他。錢桉任由他把自己的官服拽開,官靴也脫下來,可哪里能找到什么黃綾?!

“圣旨呢?就算是假的,去哪了?!”鄭亨一無所獲,氣急敗壞的卡著錢桉的脖子,殺了他的心都有了。

“用完了自然是毀掉了。”錢桉被鄭亨掐的喘不上氣來,反倒鎮定下來。

“行了。”就在錢桉快要窒息的時候,王賢出了一聲,左右才把鄭亨拉開。王賢冷眼看著跪在地上大口喘氣的錢桉,淡淡道:“你是在撒謊。”

“呵呵,看來公爺很希望我倆是奉旨行事啊,只是不知公爺居心若何?”鄭亨冷冷笑著,下一刻,他突然提高聲調道:“但是要讓公爺失望了,哪里需要什么旨意,,人人得而誅之?!”說著哈哈大笑起來。

“你……”王賢被氣得面色鐵青。

“住口!”柳升上前揚起手臂,就是一個大嘴巴,抽得錢桉后槽牙都飛出來了。“我家公爺一心為國,出生入死,有何罪可言?讓你們扣上的大帽子!”

“哼……”錢桉吐出一口血沫,冷笑道:“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何須贅言?”

“老子讓你說!”柳升反手又是一個大嘴巴,抽掉了錢桉另一邊的后槽牙,直接把這文弱書生伐木似的擊倒在地。

“殺害皇室、致死先帝、結黨擁兵、謀逆不臣……”錢桉趴在地上,吃力的昂起頭,雙眼已經腫的睜不開,瞇成一條線死死盯著王賢。

“永樂朝的事,朝廷早有定論,皇上已經下旨澄清,并不許朝野再發議論,你又把這些陳詞濫調拿出來,這才是抗旨不臣!”柳升冷哼一聲道:“至于結黨擁兵、謀逆不臣,這與秦檜害死岳武穆的‘莫須有’,有何不同?!”

“呵呵……”錢桉卻輕蔑的一笑,似乎不屑和柳升爭辯。

氣的柳升一腳踩在他的腦袋上,把錢桉高昂的頭顱踏了下去……

正堂中的氣氛,變得十分壓抑。

吳為請示道:“大人,這兩人該如何處置?”

“留之不得!”柳升咬牙切齒道:“不然日后還不知多少人,敢效仿他們!”

王賢點了點頭,吳為便揮手示意左右,將二人拖出。

錢桉破口大罵王賢不得好死,鄭亨則涕淚橫流,大聲哀求饒自己一命。

柳升聽的煩了,瞪著牛眼道:“先把姓錢的舌頭割下來!”

侍衛見王賢沒有反對,便上前捏開錢桉的腮,一把揪出他的舌頭,然后抽出匕首,一刀割了下來!

錢桉滿嘴鮮血,嗚嗚的慘叫著,再也發不出別的聲音。

左右剛要再兩人拉下,卻聽一直置身事外的寶音幽幽道:“還有姓鄭的老兒,他的舌頭也割下來。”

鄭亨正在哭爹喊娘的求饒,聞言竟愣住了,一時間沒想明白,為什么自己的舌頭也要割。待他回過神來,意識到是因為自己曾對寶音口花花時,腮幫子已經被侍衛捏開,如法炮制,將他的舌頭割了下來!

侍衛這才將沒了舌頭的二人推出去斬首了事。

正堂中,一直沉默看著這一切的眾將,突然爆發開了,許懷慶等人紛紛上前,向王賢請命道:“公爺!朝廷已經下定決心要干死我們,咱們索性反了吧?何苦還要去討什么公道?!”

“是啊公爺,要是朝廷怕了,真給咱們一個公道,我們還能半途而廢了不成?!”柳升甕聲甕氣道:“要是咱們這回妥協了,將來一定會被秋后算賬的!到時候一個也跑不了!”

王賢沉默的聽眾將發泄完,好一會兒才緩緩開口道:“你們想過自己的家眷親朋怎么辦嗎?”

“……”眾將一下子啞口無言,他們的家眷可沒多少在山東,更不要說親朋了,要是貿然扯旗造反,朝廷第一時間就會逮捕這些人。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7-3-24 20:29
第一二五五章 恩斷

“我們遠遠還未做好準備,甚至該走到哪一步,最終該去向哪,都沒有想清楚。”王賢頭一次向他的將領們袒露心扉道:“只有一件事我很清楚,就是眼下不能輕易失去道義,沒有道義就沒有人心,也就離覆滅不遠了。”

“我們聽公爺的……”眾將低頭嘆氣。

“諸位既然把身家性命交到我手上,”王賢看著垂頭喪氣的眾將,沉聲道:“本公就一定會為所有人負責到底,為所有人找一條最合適的出路!”

聽了王賢的話,眾將神情一振,這才紛紛單膝跪下,齊聲道:“我等誓死追隨大人,粉身碎骨在所不辭!”

“我與諸位同生共死、福禍與共。”王賢點點頭,沉聲說道。

眾將離開長公主府時,一個個神情都很凝重,正如王賢所說,想要造反容易,找根旗桿兒掛塊布就可以了。可是想要有個好的結局,卻是千難萬難,絕對不是他們這些丘八能想明白的。

索性什么都不想了,跟著公爺走到黑就是……這是幾乎所有將領此刻的想法。除了柳升和吳為兩個。

“小吳,”柳升拉住了吳為,眉頭緊鎖道:“我怎么聽著公爺的意思,討還公道之后,不一定要造反呢?”

“公爺現在,應該也沒拿定主意。”吳為嘆了口氣道:“我們確實還沒有做好準備,目前成功的希望還是小了點……”

“造反這種事兒,別人還能等你準備充分了?”柳升卻大不以為然道:“當年先帝靖難,起兵時手里只有幾千兵馬,地盤也不過是北平一府之地,對上朝廷兩百萬大軍,你說是他當時的希望大,還是咱們現在的希望大?”

“你不能總拿靖難說事兒。”吳為苦笑道:“這幾年,我們把靖難之役研究了無數遍,最終的結論你別生氣……”

“你說,我不生氣。”柳升悶聲道。

“我們認為,是建文帝和他的大臣太過愚蠢,才會輸掉必勝之局,先帝本身的因素反而不太重要。”吳為字斟句酌道:“所以靖難成功的經驗,可能沒有多少可以參考的價值。”

柳升一聽就不樂意了,吹胡子瞪眼道:“你瞎說什么?合著當初的江山,不是俺們一刀一槍拼出來的,而是朱允炆拱手送的不成?”

“也不能這么說……”吳為心說可不就這么回事兒嗎,嘴上還得安撫他道:“只是當時先帝的氣運太盛,成功有許多不可復制的偶然因素,不能因為先帝成功了,就認為公爺也一定能成功。”

“哎……”柳升激動之余,也不得不承認吳為說的有道理。先帝當年是怎么撐下靖難之役來的,他最清楚不過。那幾年里真是如履薄冰、命懸一線,任何一場戰役失利,都會導致全軍覆沒、徹底完蛋的結果。

就算是柳升也不得不承認,要不是李景隆那個蠢貨做南軍的統帥,要是朱允炆那個蠢貨,不下旨讓自己的軍隊‘勿傷皇叔’,要是在白溝河沒有那場突然而至的狂風……先帝確實沒法笑到最后。

但縱使承認靖難之役確實有很多很多的運氣成分,柳升也沒有絲毫動搖道:“當年先帝倘若不是痛下決心、矢志不移,江山也不會自動飛到他頭上來!”

“是……”吳為點點頭,回頭看一眼夜色中的長公主府,嘆了口氣道:“這是先帝不同于主公的地方。”

“也不能這么說……”柳升郁悶道:“其實先帝一直到靖難成功,也從來沒有透露過他的真實想法。”說著苦笑起來道:“其實都是一個樣……”

深夜里,王賢久久難寐。寶音半夜醒來,見他依然睜著眼睛看著帳頂,痛惜的將他的頭摟在懷里,輕輕為他按揉著太陽穴。

王賢的身體這才松弛下來,良久長長的嘆息一聲。

寶音感到靠著王賢面頰的手臂有些冰涼,低頭一看,見他竟然流下兩行淚來。那淚光在黑夜里分外刺眼,讓寶音心痛無比。

“我想起一些往事,”王賢有些歉意的擦掉淚,解釋道:“不知不覺就掉淚了。”

寶音知道王賢和朱高熾情若父子,到了今天這一步,肯定痛苦至極。她柔聲道:“怪我嗎?”

王賢微微搖頭,輕聲道:“我知道你是為了讓我徹底打消幻想……”

“那你現在呢?”寶音輕聲問道。

“沒有幻想了……”王賢澀聲道:“我知道自己一直在逃避,逃避這一天的到來。就算今天你不來這一手,我早晚也會醒過來的。但到那時,可能要付出慘重的代價了……”

“你不嫌我夫人干政就好。”寶音這才放下心來,輕笑道:“不許覺得我心思狠毒。”

“你比我成熟。”王賢搖搖頭,感受著寶音綢緞般光滑的肌膚,自嘲的笑道:“其實,我本質上,還是十幾年前那個富陽街頭的小混混,滿腦子都是江湖義氣、恩怨分明,有匹夫之勇,而無廟堂之謀。”

打開了話匣子,他便自顧自的說起來:“從來沒有人像他那樣毫無保留的信任過我,也從來沒有人像他那樣不顧一切的保護過我。是的,我爹也沒有做到過……”

寶音靜靜的聽王賢傾訴,她依稀知道王賢少年時,父親鋃鐺入獄,他是在白眼和嘲諷中長大的,沒有人把他當回事兒,甚至連他自己也不把自己當回事兒。

“所以,我就覺著,自己應該拼上一切去報答他,為他上刀山下火海,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王賢眼前浮現出,自己曾經那些蠢到家的舉動,喃喃說道:“我也是這么做的,為了他我和如日中天的漢王,還有權勢滔天的紀綱拼上命,最后干掉了紀綱,徹底得罪了漢王,也成了永樂皇帝的眼中釘肉中刺。”

寶音輕輕點頭,王賢說的一點都沒錯,當時還是太子的朱高熾風雨飄搖,眼看就要被漢王和紀綱聯手做掉,換做別人,肯定有多遠躲多遠,王賢卻義無反顧的站在朱高熾身邊,為他遮風擋雨,以卵擊石。以王賢的聰明,怎么會不知道,最終自己一定會落到死無葬身之地的困境中?

但他卻從來沒有退縮過,更沒有為自己想過退路,確實有夠傻的。

“這才有了山東的那一場,葫蘆谷之敗,我全軍覆沒,一眾兄弟為了救我,死無葬身之地。”王賢的眼中再次涌現出淚光來道:“當我從地獄中爬出來,向朱高煦和皇帝展開復仇時,所有人都以為我已經醒悟過來,我自己也是這樣以為,但其實根本沒有!”

“我只把矛頭對準了朱棣和朱高煦,卻從沒想過是他害我和一班兄弟,到了那般田地的。”王賢雙拳緊緊攥起,牙齒咬得咯咯作響道:“我竟然還愚蠢的想著,一定要把他送上皇位!我的良師益友以死相諫,都沒有讓我改變主意!”

“因為我還癡癡的幻想著,他是不一樣的,他是那個可以給天下人帶來安寧的仁君,也可以容得下我,和我這班兄弟。”王賢的眼淚順著面頰再次淌下,但這次的語氣已經變得無比冷冽:“但是我錯了,大錯特錯!其實他和他的父皇,根本沒有區別!只要威脅到他們皇位的人,就是他們必須要除去的敵人!”

“是的,翻遍漢家史書,歷朝歷代的皇帝都是這樣,從無例外……”寶音輕聲說道。

“我以為他能是個例外,但是我錯了,大錯特錯……”王賢痛苦的閉上眼睛,等他睜開時,那兩只眼睛里再沒有猶豫和迷茫,取而代之的是決絕和堅定。

“多少年來,我可能對不起天下所有人,但絕對沒有對不起他!”王賢冷聲說道:“既然,他要恩斷義絕,我也不會再跟他客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這一套在我這里是行不通的!”

寶音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緊緊將他摟在懷里。王賢那冰冷的目光透過帳頂,穿過殿頂,直透微明的晨曦……

第二天,幾乎徹夜失眠的將領們,驚喜的發現,他們熟悉的那位鎮國公又回來了!再不見前些日的迷茫痛苦,自信和堅定又重回他的臉上。

王賢一人的情緒,對將領們的影響是如此之大。下一刻,所有人全都振奮起來,去他娘的愁腸百結,去他娘的憂心忡忡,有公爺領著他們,什么樣的難關過不去,什么樣的敵人搞不定?!

“看來,男人不能沒有女人啊……”柳升老懷甚慰,攏著胡須哈哈大笑道:“寶音夫人居功甚偉!”

“你個為老不尊的東西!”王賢哭笑不得的罵柳升一句:“竟然敢調戲本帥!”說著作勢要讓人把柳升拉下去打軍棍,柳升裝模作樣的討饒,眾將哈哈大笑,久違的歡快氣氛終于重回軍中。

正笑著,外頭護衛來報,說朝廷有欽差前來宣旨。

“哦?”堂上笑聲戛然而止,王賢微微一皺眉,便朗聲說道:“有請!”

眾將便迅速分班列隊,睥睨著從外頭進來的使臣。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7-3-24 20:35
第一二五六章 義絕

欽差進來大堂,讓王賢有些吃驚的是,來的居然不是太監,而是大學士楊溥。

王賢和楊溥關系素來融洽,后者更是他在內閣的支持者,皇帝派此人前來,還確實讓王賢有些頭疼。

“楊師傅怎么來了?”王賢也不托大,走下帥位相迎。

“哎,公爺啊,我不來能行嗎?”楊溥本來滿心忐忑,看到王賢以禮相待,苦笑著還禮道:“我還是晚來了一步,有些混蛋已經自尋死路了。”

王賢將錢桉和鄭亨斬首之后,便將他們的首級懸于城門之上,楊溥入城時自然能看見。

“怎么說?”王賢笑容微微收斂,靜靜看著楊溥。眾將也緊緊盯著楊溥,大堂內剛剛有些緩和的氣氛,再度緊張起來。

“事情的經過,我已經大致了解了,”楊溥鎮定道:“那兩個殺材居然敢行刺公爺,實在該殺。”頓一頓,他嘆氣道:“只是公爺稍有些沖動了,把他們拿下就是,怎么說也是一個侯爵一個侍郎,天子劍斬不了四品以上啊”王賢這個大元帥,可以節制所有官員,但只有四品以下才能先斬后奏。

“殺了就殺了,”柳升哼一聲,打斷了楊溥道:“哪來那么多廢話。”

“哎,侯爺,下官也是為了公爺啊,本來這事兒,是公爺占著理,把人一殺,事情就不大好說清楚了。”楊溥苦笑道。

“朝廷什么時候跟咱們講過理?”柳升冷聲道:“老楊,咱們公爺不把你當外人,你也別來那套虛的!你說,朵顏三衛是怎么回事兒?!”

“這,下官真的不太清楚”楊溥心里叫苦,我怎么跟你來實在的?我就是被派來玩兒虛的的!“皇上已經責令嚴查,如果查出來有人里通外國、陷害大軍,不管是什么人,不管他的位份有多高,都定斬不饒!”

“不用查了。”柳升把手一揮道:“查可韓和達爾罕都被我們逮到了,他們已經招認了和楊士奇串通的經過!

“侯爺,不要聽信韃子的挑撥啊”楊溥硬著頭皮道。

“他們交出了內閣的廷寄!你也是大學士,是真是假,一看便知!”柳升怒哼道:“你要是再敢說一句違心話,就立刻滾出大王城去!”

眾將也是憤怒的瞪著楊溥。楊溥心里頭把楊士奇罵了個祖宗八代,你個王八蛋惹出天大的禍端,卻讓老夫來給你擦屁股!

楊溥只好求助似的看向王賢,王賢嘆了口氣道:“不要為難楊師傅了,他身為欽差,自有他的難處。”

“多謝公爺體諒”楊溥感激的深施一禮,也不能再跟王賢來虛的了,直起身苦笑道:“說正經的,皇上命我前來,務必勸公爺不要沖動,暫時留在大王城,朵顏衛的事情還有東廠抓捕公爺親朋舊友的事情以及錢桉、鄭亨行刺公爺的事情,皇上都會給公爺一個滿意的交代。”

“皇上已經恢復了公爺的名譽和一切官爵,釋放了被抓的所有人等。”楊溥見王賢沒說話,咬牙繼續道:“皇上讓我給公爺帶句話,他對朵顏三衛的事情完全不知情,得知大軍糧道被斷、公爺兇多吉少后,便病重不起,只能讓太子監國。萬萬沒想到,太子和楊士奇居然如此膽大包天。皇上察覺后,已經強撐著病體,重新視政,請公爺放心,皇上對公爺的感情從未改變,一定不會讓公爺受委屈的!”

楊溥一番話說下來,若是昨日的王賢,很可能還會有幾分相信。但經過昨夜之后,他已經徹底不再抱有任何幻想,待楊溥說完,王賢似笑非笑道:“這么說,一切都是太子和楊士奇搞的鬼?”

“朵顏三衛之事,皇上還未查實,如果公爺有確鑿證據,相信皇上是絕對不會留情的。”楊溥拍著胸脯保證道:“哪怕是太子和內閣首輔,只要參與這件事,絕對嚴懲不貸!”

“呵呵”王賢聞言笑起來,笑容有些瘆人。

柳升和吳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慶幸。皇帝果然對公爺了解到骨頭里了,如果楊溥早來一天,按住錢桉和鄭亨,不讓他們輕舉妄動,如果沒有寶音昨日宴席上那一出,公爺此刻恐怕真要被他的湯給拿住。

“有個好老婆實在太重要了。”柳升小聲嘟囔道。

楊溥沒聽清,愣愣看一眼柳升,王賢哭笑不得的瞪柳升一眼,轉而對楊溥微笑道:“本公自然是相信皇上的,只是將士們百戰余生,日夜思歸,何必要在這草原上盤桓,還是讓本公帶他們回京,讓他們和家人團聚,然后慢慢等候消息多好。”

大人果然回來了!吳為暗暗豎大拇指,這凌厲的嘴炮兒,實在太讓人想念了。

“這”楊溥登時語塞,他說一千道一萬,只有一個任務,就是不要讓王賢離開河套。再怎么說,河套在明朝君臣心中,并非王化之地,宣府和大同才是大明真正的國門,王賢只要不離開河套,就暫時不會威脅到國門的安危,朝中君臣才能有時間調集重兵,對王賢形成絕對的優勢。

河套畢竟剛剛開發沒幾年,一旦斷了和內地的貿易往來,自給自足都做不到,更別說供養王賢的幾萬大軍了。到時候朝廷重兵就位,只要把王賢擋在國門之外一個冬天,就能把他的大軍餓死餓垮

這便是北京君臣的如意算盤,拿準了王賢重感情的命門,成功的概率其實不小

面對王賢的詰問,楊溥啞口無言,好一會兒才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道:“皇上的旨意是讓公爺在大王城駐扎,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驚擾,公爺的想法,下官立即稟明皇上,看看皇上如何回復再說,如何?”

“如此甚好。”王賢笑著點點頭,似乎一下子釋然了,對左右道:“伺候楊師傅沐浴更衣,回頭本公設宴為楊師傅接風洗塵。”

見王賢終于松口,楊溥心下稍定,謝過王賢之后,便隨侍衛下去了。

楊溥一走,柳生便著急道:“公爺,他這是緩兵計,一來二去,最少十天半個月,局面可能就對我們大為不利了!”眾將也紛紛點頭,兵貴神速的道理誰都知道,尤其是他們只有這幾萬兵馬,一旦等朝廷大軍就位,局面就非常被動了。

“放心,我是敷衍他的。”王賢笑著擺擺手,神色一正,下令道:“眾將聽令,今夜二更吃飯,三更拔營東進!”

“得令!”眾將神情一振,轟然應命

中午,王賢在長公主府設宴款待了楊溥,席間兩人撇開朝廷的紛紛擾擾,只敘別后之情,一頓飯倒是吃的賓主盡歡。未時左右,戴華匆匆進來,在王賢耳邊說了幾句。王賢聞言難掩激動之情,立即起身告罪道:“抱歉了楊師傅,小女回來了,本公要去迎一迎!”

“應該的,公爺舔犢情深,老朽就不打擾了。”楊溥喝的醉醺醺,笑著起身道:“我先去補個覺,公爺請自便就是。”

“多謝多謝。”王賢說一句,便撇下楊溥,飛馬出了府邸,直奔城外而去。

出城不多時,便見一支人馬護送著幾名女子,從遠處飛奔而來。那為首的女子,乃是寶音的貼身侍女薩娜,薩娜馬上還坐這個滿頭小辮的小女孩,看著王賢眉眼都是笑意。

王賢跳下馬來,大步迎了上去,激動的大聲道:“蘅兒!”

“爹爹!”小女孩脆生生的叫一句,便縱身從馬上跳下來。

王賢趕忙上前一躍,雙手接住了女兒,緊緊抱在懷里,在她的臉上親了又親,惹的小女兒咯咯直笑。他此刻的心情簡直要飛到天上去了,本以為兩歲以后就沒有再見的阿蘅,會像她弟弟一樣把自己當成陌生人,沒想到這小丫頭,竟一點都不認生,親親熱熱的管自己叫爹爹。讓王賢那叫一個老懷甚慰,沒口子夸贊道:“果然閨女是爹爹的小棉襖!比臭小子強多了!”

上馬之后,他依然把阿蘅抱在懷里,要么高高舉起來,仔細端詳這個漂亮至極的小精靈,要么讓她騎在自己脖子上,給她開開心心的唱著歌,總之是親了又親,抱了又抱,愛不釋手的樣子,像是要把幾年不見的思念全都補回來一般。

父女倆親近了好一陣子,王賢這才忍不住問懷里的女兒道:“乖女兒,這么多年不見,你還記得爹爹的樣子?”

“記得呀,你是我爹啊!”阿蘅一臉理所當然道:“忘了誰也不會忘了你嘛。”

“哎,真是我的乖乖親閨女啊!”王賢激動的眼淚差點下來,自然又是親了又親。

“蘅兒,這么多年不見,怪爹爹嗎?”王賢又忍不住問道。

“有點了,”阿蘅小大人似的仰著頭,看著王賢道:“你要是再不來,我就真記不起你長什么樣了。”

王賢的淚點,到了前所未有的下限,讓女兒這一說,眼圈兒又紅了。

“好了好了,別哭別哭。”阿蘅伸出白嫩的小手,給王賢擦擦眼角道:“看到你我就不怪你了。”

“嗯”王賢緊緊抱著女兒,別過頭去,深吸了好幾口氣,才沒讓眼淚奪眶而出。

這才是真正需要他守護的人啊,讓那些虛情假意的偽君子見鬼去吧!為了自己懷里的小人兒,他愿意付出一切!

可要是這樣還不能換來小人兒未來的幸福和安全,那么就讓我與天下為敵吧!哪怕背上漫天的罵名,我也決不能讓家人受到絲毫的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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