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官人 作者:三戒大師 (已完成)

   
陸雲 2013-6-22 03:27:0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98 2796722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7-3-24 17:48
第一二一七章 又大捷

“什么?哎呦!”楊士奇大驚之下猛然起身,嘴巴也不由自主張得老大,卻忘了自己還是個傷號,猛扯之下劇痛不已,疼的他兩腿一軟,不由一屁股坐下,捂著腮幫子哎呦起來。

兵部侍郎連忙關切道:“首輔身系社稷,千萬要保重啊……”

楊士奇擺擺手,示意他不要廢話,好一會才緩過勁來,氣急敗壞的問道:“塔布河是什么鬼地方?王賢不是在大王城嗎?怎么又跑到那里去了?”

“回首輔,塔布河是大王城北二百里的一條大河,是韃靼人撤兵的必經之路。”兵部侍郎趕忙回答道,一副很專業的樣子,但其實,他也是臨來前剛做的功課,不然鬼才知道那是條什么河!

楊士奇接過侍從奉上的冰袋,敷在自己飽受摧殘的老臉上,示意兵部侍郎說下去。

兵部侍郎詳細的講述了了解到的經過,末了忍不住嘆氣道:“沒想到會是這樣,竟讓我等昨日白忙活了一場。”

聽到王賢以微不足道的損傷,干掉了半數韃靼精銳,楊士奇表情精彩至極,只覺內里一陣陣火燒火燎,半邊牙齦又疼又麻,竟是一眨眼上火了。

顧不得嘴巴的疼痛,楊士奇扶著桌沿起身,顫歪歪道:“快快備轎,老夫要進宮面圣!”

一剎那,眾人恍惚感覺首輔大人一下老了十歲……

楊士奇的轎子上了街,大街上依然鑼鼓喧天、爆竹連綿,老百姓自發的歡慶愈加如火如荼,甚至連獅子鑼鼓、高蹺旱船都搬了出來,在大街上歡天喜地的游行慶祝。這份熱鬧勁兒,不僅遠超昨日,甚至比元宵狂歡時也不遑多讓。

楊士奇坐在轎子里,一張臉黑的賽過鍋底,他知道這里頭有自己很大的功勞。如果沒有昨日對王賢功勞的抹殺,老百姓就不會有那份英雄崩塌、希望落空的失落,那么在得知今日大捷的消息后,只會以為理所當然,而不會像現在這樣,全都被失而復得的喜悅沖昏了頭腦,必須要好好發泄一下昨日的失落和心塞。

同樣,王賢的形象也在這番先抑后揚之下,愈加高大偉岸起來!

全城百姓昨日的失落和心塞,這下好像全都轉移到首輔大人心中。對于自己苦心算計一番,誰料卻成全了王賢更高的美名,堅忍不拔如楊士奇者,也忍不住暗暗哀嘆,‘莫非那王賢真有神助,他在京里我斗不過他也就罷了,怎么不在京里,老夫還是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坐在寬敞通透的轎子里,楊士奇卻感覺喘氣都有些困難,他知道,這不只是因為身體的傷痛,更是來自鎮國公那無邊無際的壓力。

‘必須要下定決心了。’楊士奇雙拳緊攥,指甲深深嵌入掌中,那張鼻青臉腫的老臉顯得分外猙獰,‘為國除此大患,老夫何惜此身?!’。

朱高熾到這會,還不知道他的軍隊又贏了一場。

話說昨日,皇帝陛下人逢喜事精神爽,便想做些愛做的事慶祝一番。洪熙皇帝勤政愛民、簡樸節約,乃是一代仁君,但也有寡人之疾,不然他十幾二十個閨女兒子是怎么生出來的。只是他近年來龍體欠安、又胖又虛,加上太醫又在旁邊喋喋不休,皇帝陛下已是三月不知肉味了。

昨晚趁著高興,皇上終于破了戒,為了過癮,還服用了紅丸,酣暢淋漓的胡天胡地了一番,下半夜頓覺身子有些不爽利,腦門子一陣接一陣盜汗,卻又不愿讓太醫來看,結果一直捱到天亮才昏昏沉沉睡去。

當值的大學士楊溥,滿臉焦急的站在乾清宮寢殿外,他已經拿著軍報等了足足一個時辰。好容易看到老太監張誠從殿中躡手躡腳出來,他趕忙迎上去,對張誠一拱手,小聲問道:“皇上仍未起身嗎?”。

張誠趕忙向大學士還禮,壓低嗓子道:“楊師傅還是請回吧,皇上為國操勞,好不容易睡個痛快覺,有什么緊要的事,等皇上起來再說還不成?”

楊溥豈是那么好糊弄,聞言眉頭一皺道:“張公公,莫非皇上龍體微恙?”

“哪有哪有!”張誠連連擺手,要是讓這些大學士知道,皇上昨天晚上破了戒,還吃了藥,玩了個大的……皇上最多被說兩句,板子還是要落在他們這些奴才身上。“皇上好的很,就是缺覺了,得補覺。”

楊溥已經什么都明白了,但他不像楊士奇那樣強勢,語重心長道:“張公公,你是皇上身邊的老人了,要勸皇上保重龍體啊。”張誠忙喏喏應下,楊溥嘆了口氣,將那份軍報送到張誠手里道:“這是兵部的捷報,還請公公盡快轉呈皇上過目才是。”因為是捷報,倒也沒必要非得把皇上鬧起來。

“楊師傅放心,皇上一起來,老奴就趕緊稟明。”張誠雙手接過軍報,目送楊溥離去。

楊溥出去時,正碰見楊士奇進來,看到他那張像開了染坊一樣的腫臉,楊溥心里忍不住暗笑,面上還要客客氣氣道:“首輔大人不在家里養傷,還要堅持為國操勞,實在是可歌可泣。”

內閣四位大學士,楊榮楊士奇是反王的,楊溥是親王的,還有個小透明黃淮算是中立。平日里二楊聯起手來,把一楊壓得抬不起頭,雙方自然早就勢同水火,只是大家都是大人物,表面的客氣還是能保持的。

不過楊士奇從昨天起就倒了血霉,滿肚子都是邪火,聽到楊溥這暗含諷刺的問候,登時壓不住火,冷笑道:“弘濟老弟倒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只是當心不要樂極生悲。”

楊溥愣了一下,察覺出這廝今日狀況不對,便不跟他斗嘴道:“皇上仍未起床,首輔怕是白跑一趟,還是回家安心養病吧。”

“皇上不見你不代表不見老夫。”楊士奇哼一聲,今日嘴疼,不宜久戰,便不再理會楊溥,拂袖而去……

楊士奇火燒火燎進了寢殿,張誠連忙迎上來,躬身問安道:“首輔……”

話沒說完,就被楊士奇粗暴的抬斷:“老夫有急事面奏,公公快請通稟一聲!”

“皇上還未起身……”張誠又想把敷衍楊溥的那一套講給楊士奇。

楊士奇哪吃他這套,再次打斷張誠,高聲道:“那就快把皇上叫起來!”

寢殿內,朱高熾睡得本來就淺,聽到外頭的嚷嚷聲,便一下醒了過來,艱難的翻了下身。

一名太監聽到龍床上有動靜,便趕忙過來,躬身問道:“皇上可是要起身?”

“哎……”只聽得洪熙皇帝一聲長嘆。

太監被嚇了一跳,還以為皇上出了什么事,連忙問道:“皇上是不是覺得身子還不爽利,要不召太醫來看一看啊?”

朱高熾只是覺得頭暈腦脹、四肢乏力,聽說要去喚太醫來,整個人便馬上清醒過來。心道,要是讓那些家伙知道了昨晚自己的所作所為,一定又會規勸不止,真讓人頭疼不已,還是少見為妙。只見他擺擺手道:“朕無事,外頭怎么了?”

太監趕忙出去查看,轉眼來報:“啟稟皇上,楊首輔求見。”

‘老首輔莫不是聽到了什么風聲,也要來規勸我不成?’朱高熾登時一愣,心說朕以后行那事要更加小心一點了。對于楊士奇的求見,朱高熾的內心是有些拒絕的,不過還是不敢不見……洪熙皇帝畢竟不是昏君,轉念就知道老首輔此刻前來求見,必有要事。

楊士奇一進來,看到皇帝眼圈發黑,面白無色,便知道昨夜他干了什么,不由嘆氣道:“皇上,要有度啊……”

“呵呵……”洪熙皇帝不好意思的笑笑,見楊士奇并無深究之意,不由松了口氣,轉個話題道:“首輔前來不只是為了規勸寡人的吧?”

“是。”楊士奇便將從張誠手中拿到的軍報,雙手呈給皇帝道:“今日又接到了前線的捷報,王賢率軍在塔布河大捷,殲滅兩萬韃靼騎兵,俘虜阿魯臺長子失涅干!”

“哦?”朱高熾先是一喜,旋即一驚,也不接那軍報,只定定看著楊士奇問道:“我軍損失如何?”

“微乎其微。”楊士奇嘆氣道:“此役,鎮國公以牙還牙,同樣用半渡擊之的方法,報了當年特魯河的一箭之仇,武功直追先帝,聲威已是震天!”

朱高熾的神情愈發緊張起來,已是半點喜色都看不到了。他也顧不上裝模作樣,連忙問道:“這份軍報,可否如法炮制?”

楊士奇搖搖頭,嘆氣道:“同樣的事情不能做第二次,不然弄巧成拙,朝廷會失了民心的。”

“啊……”朱高熾驚得半晌無語,方求助的看著楊士奇,顫聲問道:“徒之奈何?”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7-3-24 17:50
第一二一八章 父子重逢

寢宮中,楊士奇面色冷峻的回稟道:“當務之急,是必須令王賢班師回朝!”

“班師回朝!”朱高熾登時眼前一亮,忍不住拊掌道:“好主意!”既然擔心王賢戰功太盛,再勝下去會聲威蓋天,那就趕緊把他召回來得了。但轉念一想,皇帝又發愁道:“這樣合適嗎?”

“十分合適。”楊士奇早就想好了來龍去脈,沉聲回稟道:“韃靼人遭此重挫,幾年之內都不會南下。此次出征的任務已經圓滿完成,此時不回,更待何時?”

“讓朕怎么跟王賢開這個口?”皇帝卻發起愁道。出征之前,雙方便達成默契,王賢不在京城搞風搞雨,皇帝和大學士也不得干預他領兵打仗。現在卻貿然要他班師回朝,皇帝真怕惱了王賢。

“皇上,那阿魯臺作亂草原幾十年,也是梟雄一世,當年先帝數次北伐,都沒抓住他。”楊士奇卻斷然道:“若是真讓王賢把他抓住,豈不是要把先帝比下去?”

“那絕對不行!”朱高熾一聽,滿頭大汗,登時把和王賢的約定拋到九霄云外。雖然他一直打著紅旗反紅旗,但畢竟還得靠朱棣這面大旗,來維持自己統治的合法性,是絕對不能讓人在武功上超過先帝的。

“所以,請皇上立即明發急詔,命王賢大軍立即班師回朝,論功受賞!”楊士奇立即沉聲道:“詔書上只要寫明,‘兵法云窮寇勿追,孤軍深入草原,實乃兵家大忌,元帥切不可貪功冒進。’便足以讓所有人閉上嘴了!”頓一頓道:“就算王賢,他也說不出半個不字!”

“唔……”朱高熾見楊士奇考慮的如此周到,不禁緩緩點頭。

草原上,阿魯臺在塔布河漂流了一天一夜,才靠岸登陸。此刻,這位領軍十萬、扈從如云的韃靼太師,竟淪落到這般田地,如喪家之犬、孤身一人、饑腸轆轆、疲累欲死……換了一般人,早就受不了打擊,抹脖子自盡了。

然而這韃靼太師阿魯臺看來,卻不算什么大不了的難關,比這更凄慘的狀況,他也遇到過,那是當年……算了,別回憶里,還是趕緊想辦法填飽肚子再說。

只見老太師稍稍辨明方向,便找到一個河畔的水泡子。提著刀站在水泡旁,死死盯著水面,突然一刀刺入水中,收刀時,刀尖上便插著一尾肥魚……

老太師也不生火,直接用刀將魚肉剔下,三兩下就把一條魚吃成了魚刺。

稍稍補充下體力,老太師便離開了水泡,開始四下尋覓起四條腿的動物來,草原人的胃,還是更習慣吃肉,腥乎乎的魚只是補充一下能量而已……

到了夜里,阿魯臺在河邊一處避風處,升起了篝火,烤起了下午打到的野兔。看到兔肉金黃,開始泛油,這老貨在腰間摸了摸,摸出個巴掌大小的皮囊來。打開之后,里頭竟然有精鹽,居然還有孜然……

阿魯臺嫻熟的炮制起野兔來,登時香氣四溢,惹得他食指大動,也不顧燙,撕下一條兔腿,便狼吞虎咽起來。接連吃了兩條兔腿,阿魯臺才心滿意足的打了個嗝,得意的笑道:“老夫這手藝,就算當不成太師,還可以去漢地開個烤肉鋪子。”

正得意間,阿魯臺突然感到地面微顫,不禁神情一凜,趕忙抄起一旁盛水的羊皮囊,潑在篝火上,然后半蹲在草叢中,警惕探頭看著遠方。全套動作一氣呵成,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過了一會兒,果然聽到有大隊的馬蹄聲由遠而近,借著微弱的月光,阿魯臺看清那些騎兵的裝束不是明軍,而是他的韃靼軍隊。阿魯臺不禁大喜,但謹慎到家的老太師,還是不敢立即聲張,敗軍之際,什么情況都有可能發生,萬一要是遇到心懷叵測的家伙,說不定就會趁亂對自己下手。

阿魯臺耐心等著隊伍過半,便見一些騎兵,扈從著一個牛高馬大的身影出現在眼前。他一眼就認出那是阿布只安,剛要出聲召喚,卻聽阿布只安大聲道:“停!”

阿魯臺心下奇怪,便沒有出聲,只見阿布只安騎馬在附近轉了一圈,然后便直奔自己而來,口中還大聲道:“爹!是您老人家嗎?”

阿魯臺心下大驚,不知這夯貨怎么突然開竅,竟能發現自己的行蹤。等阿布只安到了近前,才想起應聲道:“是我。”

“哈哈,我說就是嘛!”阿布只安興奮無比的下馬跑了過來,阿魯臺心下感動,暗道:‘傻兒子有傻兒子的好處,至少真把我當老子……’便也起身,準備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誰知阿布只安卻如風一般,掠過他的身邊,直奔他身后已經撲滅的火堆,一把抓起架子上的烤兔,大撕大嚼起來,一邊吃,一邊含糊的得意道:“聞著這味兒我就知道,一定是爹在這兒烤肉!”

阿魯臺這才知道,自己是如何被發現的,原來吃貨是如此可怕,看來以后再有這種情況,只能吃生肉了……阿魯臺滿臉黑線,看著只顧吃不顧老子的阿布只安,恨不得一腳把他踢到河里。不過這時候,也顧不得跟他計較,趕忙收攏部隊,恢復他韃靼太師應有的地位。

阿布只安吃完烤兔,意猶未盡的吮著手指,感嘆道:“能吃到這樣的美味,多敗幾次又何妨?”

已經騎在馬上的阿魯臺,險些從馬背上掉下來,忍不住破口大罵道:“你就知道吃,也不問問你老子是怎么逃出來的!”

“這有什么好問的,掄起逃命來,爹可是天下第一。”阿布只安這才看看左右,小聲問道:“失涅干呢?”

“哎,他為了掩護為父,已經喪身亂軍之中了。”阿魯臺嘆一聲氣,掉幾滴淚道:“以后只能我父子相依為命了。”

“那太好了……”阿布只安下意識拍手稱快,但說完也感覺不妥,趕忙改口道:“俺是說,以后俺來保護老爹。”

“行了,不會說話就閉嘴吧。”這時,剩余的韃靼貴族,聞訊都趕了過來,阿魯臺沒好氣瞪一眼阿布只安,便恢復了太師氣度,對趕來的眾人笑道:“老夫就說吧,天無絕人之路,咱們終究是逃出來了!”

“是是,太師吉人自有天相,必定否極泰來……”眾韃靼貴族習慣性馬屁奉上,但想到十萬大軍乘勝而來,如今卻只有兩萬殘兵落荒而逃,所有人都提不起精神來。有人忍不住哭泣道:“太師,咱們是逃出來了,可族人都死的七七八八了……”

“放心,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咱們回去漠北收拾局面,幾年后就能恢復元氣。”阿魯臺卻信心滿滿道:“到時候,咱們再重新來過!”

“有太師在,咱們一定能東山再起!”無論如何,見到阿魯臺,韃靼貴族便感覺有了主心骨,紛紛詢問道:“太師,咱們下一步該如何是好?”

阿魯臺奇怪的看著那些韃靼貴族,心說這有什么好問的?當然是跑路了,難不成還想讓老夫帶你們殺了回馬槍不成?

“太師,我們實在跑不動了……”見阿魯臺眼神堅毅起來,眾貴族知道他又要跑路,趕忙哀求起來:“就算人能堅持,馬兒也不行了。”

“嗯……”阿魯臺一盤算,明軍大勝之后,很可能會乘勝追擊,但本方軍隊確實已是疲累至極,再不休息,用不著明軍來攻,自己就徹底崩潰了。權衡之下,阿魯臺命斥候加強戒備,大軍原地休息到天亮,然后再繼續出發。

韃靼上下如蒙大赦,立即下馬,倒地就睡。轉眼便鼾聲如雷,聲傳數里之外。阿魯臺本來為防萬一、還不想合眼,但鼾聲能傳染人,他強撐了半個時辰,便眼皮打架,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睡夢中,阿魯臺突然感到地面震動,一下子就清醒過來,稍微一聽動靜,便馬上咆哮起來道:“明軍到了,快跑!”話音未落,老太師便翻身上馬,沿著昨晚就規劃好的路線,疾馳而去!

阿布只安等人畢竟都是驚弓之鳥,聽到喊聲就都醒過來,趕緊紛紛上馬,追著老太師而去。

片刻之后,韃靼人已經逃得一干二凈……

而這時,明軍的前鋒果然出現了。

“稟報將軍!”斥候迅速的探查一圈,回稟前鋒將軍許懷慶道:“韃靼人已經逃走!”

許懷慶黑著臉翻身下馬,在韃靼人的營地里尋索起來,只見滿地都是新鮮的馬糞,顯然片刻之前,韃靼人還在此宿營。

“我曰他大爺的,怎么跑的比兔子還快?”斥候隊長這個郁悶,他的部下全是錦衣衛的高手,完美的狙擊了韃靼人的斥候,可以確定沒有任何韃靼斥候能逃回去報信。本以為可以來一場漂亮的突襲,誰知還是讓韃靼人跑掉了……

“追!”許懷慶狠狠啐一口,翻身上馬,帶著部下朝韃靼人逃走的方向追了上去。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7-3-24 17:52
第一二一九章 金牌

追擊戰沒有多少花頭,就是緊追不舍,要么追上對方,要么把對方逼到崩潰。所以王賢下定決心之后,便命許懷慶率一萬輕騎,渡過塔布河,追擊阿布只安的軍隊。

他則率領中軍緊隨其后,差不多天亮時分,也出現在昨夜韃靼軍宿營的地方。

這時,許懷慶已經派人向他稟報了一個時辰前的情形,王賢和柳升騎在馬上,看著一片狼藉的營地,感到有些不可思議。柳升嘖嘖稱奇道:“都說那阿布只安是個莽夫,想不到望風而逃的本事也很是了得。”

被捆在馬背上隨軍而行的失涅干卻嗤之以鼻道:“單憑那蠢貨,也想逃過王師的追擊?肯定是和老狐貍匯合了!”

“哦?”柳升微微吃驚,雖然失涅干這話無憑無據,但他卻直覺應該就是真相。“這樣的話,還真有些棘手。”有阿魯臺帶的逃兵,和沒有阿魯臺帶的逃兵,絕對是兩個概念。

“不管怎樣,追下去就是了。”王賢談不上有多沮喪,他早做好了艱苦追擊的準備。韃靼人狡猾如狐,塔布河那樣的大勝,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狐貍再狡猾,也逃不過好獵手,堅持追下去,一定能抓住他們!”。

接下來數日,韃靼人狂奔不止,明軍窮追不舍,但就是抓不住韃靼人的主力。

阿魯臺逃跑的花樣實在太多,他能掩藏起大軍的蹤跡,用誘餌部隊制造假象,誘使明軍誤入歧途。他還能利用路線的變化,帶著明軍兜圈子,把他們引進沼澤密布的草原深處,然后突然甩掉明軍,逃之夭夭。

但王賢和莫問也不是吃素的,被阿魯臺耍了幾次,就漸漸摸出了門道,他們命許懷慶不惜馬力,全力與韃靼人糾纏……這種漫長的逃跑和追擊過程中,分配人馬的體力是一門大學問。無論哪一方,都要合理安排每日行軍和休息的時間,以保證來日可以繼續高強度行軍。誰敢不惜體力,圖一時痛快,保準受到十倍的懲罰。

王賢卻反其道而行之,讓許懷慶的前鋒軍不顧一切追擊,一下子就逼得韃靼人不得不疲于奔命,累的險些吐血。阿魯臺不得不再次制造假象,想要引誘明軍跑偏,許懷慶果然中計,前鋒軍被上千韃靼人牽著鼻子越走越遠。

阿魯臺見明軍上當,終于可以讓疲憊的軍隊停下來松口氣,誰知半夜里,一直老老實實跟在前軍之后的明軍主力,卻突然殺到阿魯臺面前!阿魯臺這才猛然醒悟,王賢是故意讓自己和他的前鋒軍疲于糾纏,滿腦子都是如何甩掉許懷慶這跗骨之蛆,自然就會忽視真正致命的明軍主力。

盡管阿魯臺再次憑借他超人的洞察力,帶走了大半軍隊,還是有四五千韃靼人被明軍永遠的留了下來……

這一仗雖然沒有取得多輝煌的戰果啊,但卻打破了阿魯臺‘不可追上’的神話,讓十幾天來一直滿腹憋火的明軍將士,痛痛快快出了一口氣。對是否能追上阿魯臺,也終于有了信心。

就在王賢準備命將士繼續追擊之時,一個不速之客追了上來。

“元帥,朝廷由天使前來傳旨。”一名斥候軍官飛奔而來。

王賢和柳升對視一眼,均感十分意外。一來,大軍如今深入草原,與內地幾乎斷絕聯系,朝廷的欽差卻能找到他們。二來,就算要聯系,只需要有信使遞送旨意便可,根本沒必要出動欽差。

“來者不善啊。”柳升咧嘴一笑,總讓人感覺有些幸災樂禍。

“確實,善者不來。”王賢罕見的沒有反駁柳升,揮手讓人將那欽差帶過來。

不一會,一名風塵仆仆的太監,被人扶著來到王賢面前。這廝一路上顯然吃盡了苦頭,那一身代表高級宦官的大紅蟒衣,已經變成了黃綠色,一張臉上更是風霜滿面,看不清本來的模樣。更慘的是他那兩條腿,因為連日騎馬,內側皮肉磨破,又得不到休養,已經化膿流黃水了……

“咱家內官監副總管周安,拜見公爺侯爺。”那太監忍著痛,向王賢和柳升行禮。

聽對方自報門戶,王賢和柳升才知道對方是宮中排名前三的大太監周安,柳升嘿嘿笑道:“我說老周,你怎么弄成這副鬼樣子。”

王賢卻淡淡道:“免了吧。公公一路辛苦,不知皇上有何旨意?”

周安吃力的從背后取下一個竹筒,扯開封口的火漆,倒出一卷黃綾把在手上,對王賢等人道:“請公爺領旨!”

柳升一個勁用眼神示意王賢,就差直接喊出來‘站著接旨’了。王賢卻不理睬他,規規矩矩跪地接旨道:“臣王賢接旨,恭請圣安。”

“圣躬安。”周安替皇帝應一聲,然后便拖長聲調念起來:“上諭,覽卿奏,欣聞王師于塔布河畔大破韃虜,卿欲乘時破滅渠魁。備見忠義之氣,通于神明,卻敵興邦,唯卿是賴。然則虜酋阿魯臺奸謀詭計尚有包藏、部眾鐵騎尤有數萬。兵法云,窮寇莫追。孤軍深入草原,實乃兵家大忌,望卿切不可貪功冒進,宜早日班師,封功受賞,以解官民相望之苦,朕當為愛卿親解戰袍,共享太平盛世。遣此親札,想宜體悉。望于見詔之日,即起兵還朝,切記,切記,欽此。”

周安的聲音,在太監里算是抑揚頓挫的了,他不慢不緊的念著詔書上的內容,竟也煞是好聽。然則柳升等人卻一個個七情上面、火冒三丈,看上去隨時都可能忍不住,把那圣旨和周安一同撕個粉碎……

王賢的面色漸漸的沉了下來,胸中同樣怒火升騰,他實在沒想到,京城方面居然忌憚自己道這種程度,居然寧肯放棄這個消滅阿魯臺,還北方幾十年安寧的天賜良機,也要召自己班師還朝!

難道之前自己的妥協退讓,全都退到狗身上了?!難道皇帝不干涉作戰的承諾,也全都讓狗吃了不成?!他真想剖開那幫人的胸腔看看,他們的心眼到底是怎么長的?!

不知不覺詔書念完,王賢還沉浸在憤怒中不可自拔,根本不按套路接旨。

這下周安就尷尬了……環視著周圍柳升等人一個個要吃人的樣子,尤其是王賢那鐵青的臉色,他嚇得兩股戰戰、一腦門子冷汗,哪里還有一點傳旨欽差的威儀?他被人扶著站在那里,猶豫了好一會,只好硬著頭皮,怯生生道:“公爺請接旨吧。”

誰料王賢眉頭緊鎖,置若罔聞,依然不肯接旨。

周安心中暗暗叫苦,他是被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把旨意送到王賢手里。見王賢不肯接旨,他只好支撐著上前,將旨意遞到王賢面前。你不肯接,我遞給你總成了吧……

就在雙方相持不下之時,柳升怒氣沖沖上前來,一把奪過周安手中的圣旨,廢紙一般攥在手里,雙目圓瞪著周安,憤憤的質問道:“這到底是誰的主意,我軍全勝在即,此時班師豈不是前功盡棄。若讓阿魯臺這個老狐貍逃了回去,大明北境豈得安寧?!”

周安冷不防被奪去圣旨,登時愈加手足無措,但他該說的話還是得說,只能迎著安遠侯要吃人的目光,帶著哭腔道:“老奴只是個帶話的。既然侯爺已經替公爺接旨,還請公爺和侯爺準備準備,與咱家一起班師回朝吧!”

“呸!我接個屁旨!”柳升卻把那黃綾丟到地上,使勁踩了幾腳,然后拔出寶劍,就要宰了周安!“老子殺了你這個閹奴再說,看看你還怎么跟老子班師回朝!”

周安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尖叫起來道:“殺欽差,殺欽差可是造反啊侯爺,你想要被誅九族嗎?!”這廝縱然嚇得魂不附體,依然忘不了自己的身份。可見,朱高熾和楊士奇派此人前來,卻也有幾分識人之明。

“老子就殺了!”柳升獰笑一聲,一劍劈向周安的腦袋。

“住手!”王賢終于出聲了,他一開口,護衛在一旁的心嚴和尚便禪杖一挑,磕飛了柳升已經砍到周安脖子的寶劍。

“哼!”柳升惱火的別過頭去。這廝總想著想辦法讓王賢下定決心,已經快要走火入魔。

周安爛泥似的癱在地上,眾人突然問到一陣騷味,原來這廝嚇尿了褲子。

王賢撐著雙腿,緩緩站起身來,拍了拍膝蓋上的草葉和泥土,看也不看那周安道:“周總管遠道而來,一路上吃盡了苦頭,還請下去休息。至于軍事自有我等安排,無需總管費心。”

王賢說完,馬上便有侍衛架起周安出去,至于周安帶來的那些隨從護衛,早就嚇的篩糠一般縮成一團,哪個還敢解救自家公公。

就這樣了,周安還想回頭再說點什么,卻看到周圍的將士各個怒目圓睜的瞪著自己,一個個緊攥著劍柄,恨不得要把自己剁碎的樣子,這位一條筋的周公公,終究將快到嘴邊的話,深深的咽了回去。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7-3-24 17:55
第一二二零章 綠洲

等到周安的背影消失不見,柳升彎腰撿起已經黑乎乎的黃綾,走到王賢面前晃一晃道:“這恐怕是那楊士奇的主意吧,我看這周安不僅是個帶話的,還想給咱們當監軍呢!”

此時王賢才伸手拿過那圣旨,攤開后掃了一眼,負手站在那里,若有所思。

“怎么公爺要遂了他們的意不成?”柳升咆哮起來道:“俺雖然早就勸公爺回師,但絕對不能就這么回去!”

“是啊元帥,正所謂,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戰場上的情況瞬息萬變,豈容遠在數千里之外的那些人指手畫腳!”周遭眾將也義憤填膺的嚷嚷起來。

王賢抬起頭來看著柳升,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對柳升反問道:“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恐怕下一次來的會是金牌呢”

“管它是什么!”柳升自然知道王賢所指為何,憤憤道:“這里是草原深處,公爺又不是岳武穆。來多少道金牌也休想遂了他們的愿!”

王賢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下令道:“讓人寫一篇陳情表,請周公公帶回京城去。”

眾將聞言一陣歡呼,主帥顯然是要抗命了!

柳升也咧著大嘴笑起來,還沒合攏嘴,就聽王賢嚴厲道:“不準動他!”

“嘿嘿”柳升知道王賢又在敲打自己,可敲打的力度越來越弱,讓柳升十分得意,笑道:“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就當世上沒有這個人”

“要是姓周的不管什么原因死了,你就給他抵命吧!”王賢突然把臉一沉,冷聲警告道。

“遵命”柳升嚇出一身冷汗,心說這家伙還真是喜怒無常。

數日之后,快馬回報京城,王賢所率明軍并未班師,而是追著阿魯臺的蹤跡而去。

跟著消息一起回來的還有一封王賢命人捉刀的陳情表,上書不能班師的數個理由,朱高熾看后咳嗽連連,病情似是加重了許多,又急召楊士奇入宮。

“自尋死路,自尋死路!”楊士奇在進宮的路上就已知曉王賢并未班師,他喜憂參半,心中卻暗道:這下神仙也救不得他了!也不知老首輔又有什么謀劃。

“沒想到鎮國公竟不愿退兵,還給朕上了一道陳情表,把朕反駁了一通。”朱高熾氣的夠嗆,命人將陳情表遞到楊士奇面前:“更可氣的是,他竟然托詞軍務繁忙,讓手下的文人捉刀代筆,難道他不會寫字嗎?”

這世上的上位者總是這樣,挖坑害別人的時候絲毫不覺,別人一旦不按照他的意思往坑里跳,登時就火冒三丈,認為對方不忠不孝!是挨千刀萬剮的亂臣賊子!似乎只有君讓臣死,臣不得不死,而且不得有怨言,才是值得表彰的好臣子。

楊士奇雙手接過陳情表,并未打開來看,而是沉聲道:“這陳情表不看也罷,不過是些虛詞妄言,皇上不必當真。”

“當不當真,朕和他意見相左之事,也已大白天下。”朱高熾嘆息一聲,咳嗽連連道:“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要是料到這樣的后果,洪熙皇帝一定不會給王賢下這道旨意,就算是要下,也絕不會用明旨。

臣子公然抗命,如果皇帝無可奈何,那對皇權的威信將造成致命的損害。可洪熙皇帝拿什么懲罰王賢?怎么敢懲罰王賢?

皇帝不由神情郁郁的瞥了楊士奇一眼,感覺似乎自己被這廝算計了。

楊士奇卻渾不在意,依然自顧自的憤慨道:“王賢竟敢抗旨,欺君罔上、目無朝廷,這分明是擁兵自重、意圖不軌,還請皇上繼續下嚴旨、發金牌,命他立即回京!”

“還有什么用?”朱高熾提不起精神。“他既然決定不回來,給他一百塊金牌也沒用。”

“是召不回他。但絕不是沒有用處!”楊士奇卻冷笑道:“這樣會讓世人早日看清他的嘴臉,鎮國公不是岳飛,皇上自然也不是高宗!”

朱高熾本來頭腦昏昏沉沉,聽了楊士奇后半段話,一下子清醒過來,死死盯著楊士奇道:“首輔到底是什么意思?!”

“皇上當早下決斷才是!”楊士奇迎著皇帝的目光,一字一頓道。

聽到早下決斷四個字,朱高熾竟打了個激靈,半晌說不出話來。

“皇上,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啊”見皇帝猶豫不決的樣子,楊士奇上前一步,厲聲喝道:“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不能有婦人之人啊!”

“朕覺得這樣還是不妥”朱高熾卻依然滿臉憂慮道:“首輔的計策若是被人知道,你我君臣還有何面目見天下人?”

“皇上只管放心,此事謀劃周全,斷不會泄露半分!”楊士奇沉聲道:“若是將來真有什么風聲,老臣一力承擔,皇上皆不知情!”

“哎,這話說得,朕怎會讓首輔一人承擔?”朱高熾話雖如此,神情卻放松下來,不過還是疑慮重重道:“只是此事成了便罷,若是不成豈不是圖窮匕見,再也沒有緩和的余地了?”

“此事天衣無縫,豈會不成!”楊士奇卻信心滿滿道:“王賢孤軍深入草原,失此良機,恐怕再難有如此好機會了。”

朱高熾眉頭微皺,心里天人交戰,沉吟良久,終于還是下定了決心道:“那便依首輔之計行事吧!”

楊士奇聞言大喜,一邊朝著朱高熾跪下,一邊激動道:“皇上英明,大明江山經此一役,必將繁榮昌盛,千年永固!”

“若真是如此,首輔將是我朱家永遠的功臣”朱高熾對楊士奇如是說道,他突然想起若干年前,自己也對王賢說過類似的話。當時萬萬想不到,幾年之后自己居然要對當年的社稷功臣下手了。

想到這,皇帝便感覺一切都那樣的骯臟可恥,可自己似乎根本沒有別的選擇朱高熾的神情越來越暗淡,咳嗽聲卻越來越劇烈

原本王賢軍中,許多人還對艱苦卓絕的追頗有微詞,但看到主帥寧肯抗旨也要把阿魯臺消滅的堅定決心,所有人都被感染了。他們拋掉了一切雜念,心中只剩一個念頭,就是無論如何都要追上阿魯臺,消滅韃靼人!

上下一心、眾志成城,明軍的戰斗力再次大幅提升,把個阿魯臺攆的狼奔豕突,花招用盡都無法甩掉明軍,反而又折損了兩三千人。此時雙方已經距離河套千里之遙,到了草原與大漠的邊緣,滿目的翠綠景象,漸漸被黃沙漫天所取代。

眼看著就要被明軍追上,阿魯臺一咬牙,竟帶著剩下的一萬兩千多人,進入了瀚海戈壁!

此時的韃靼部眾雖然嘴上沒說什么,心里都在暗自揣測,暗道老太師不是逃跑專家嗎?怎么把我們帶進大漠里了。雖說這瀚海戈壁是生命禁區,明軍不敢妄追,但是己方部眾也陷在沙漠中,朝不保夕,豈不是等死嗎?

看到眾韃靼貴族疑惑不止的樣子,阿魯臺放聲大笑道:“漢人有古語道狡兔三窟,今天老夫就讓你們見識見識,這窟從何來!”說話間,阿魯臺便命大軍轉向,趨北方而去。

眾韃靼貴族,不明就里,但看著老太師一副信心滿滿的樣子,只能硬著頭皮跟在老太師的身后。一路上艱苦跋涉,嘴里吃了不知多少黃沙,誰知到天黑時斥候來報,前方發現一處綠洲!

此時,眾韃靼貴族才恍然大悟,原來老太師不是無的放矢,而是早就留了一手,不是太師套路深,而是自己見識薄啊!這個時候,眾人看向騎在馬上的阿魯臺,只覺得背影無限高大偉岸。

“呵呵,老夫縱橫草原幾十年,豈是浪得虛名。你們這些小子,要學的還有很多呢!”阿魯臺看著前方的綠洲,哈哈大笑道:“前方的綠洲,老夫命名為避風塘,是十幾年前和朱棣作戰時,老夫無意間發現的。當時老夫就躲在里頭,朱棣的幾十萬大軍不敢入大漠一步,這才有了我韃靼后來的風光無限!”

阿布只安等人聞言恍然大悟,原來是太師當年被朱棣追的慌不擇路逃入大漠,瞎貓碰見了死耗子啊!

無論如何,在大漠的百里深處,能有這樣一處綠洲,確實是任何人都想不到的!要知道,沙漠戈壁里頭可是找不到水的,若是沒有這樣一處綠洲,任何軍隊都在沙漠中無法堅持七天。而且黃沙漫漫,一陣狂風就可以把大軍的痕跡掩蓋無蹤,誰敢說幾天之就能追上敵軍?所以當年那朱棣帶著幾十萬大軍,尚且不敢踏足大漠一步,王賢只有幾萬人馬,自然也只能望沙興嘆!

所以只要躲入那綠洲之中,他們就絕對安全了!

似乎尤嫌眾人的反應不夠熱烈,阿魯臺又高聲宣布道:“而且,這次出征,為防萬一,老夫曾命人在避風塘中備了不少糧草!”

“太師萬歲!”這下所有人都激動壞了,不管是貴族頭領,還是普通部卒,全都忘情的歡呼起來!要知道他們早就斷糧不知多久,一路上靠吃野菜、殺戰馬,甚至吃死去同胞的肉,才支撐到現在的。

此刻,巨大的幸福感充盈所有人全身,他們頓時覺得之前所有的磨難都是值得的。

也不用阿魯臺吩咐,全軍加速,朝著綠洲飛奔而去

大漠邊緣起著不大不小的沙暴,等到明軍追到大漠邊緣,哪里還有韃靼人留下的痕跡

王賢的大軍雖然眾志成城,但看著無邊無際的大漠,還是感到望而卻步。勇敢歸勇敢,貿然送死的事情,是沒有人愿意去做的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7-3-24 17:57
第一二二一章 連鄰村老干都知道了

對于要不要追進瀚海戈壁,明軍眾將也是意見不一。

多數人認為,雖然逃了阿魯臺,但算下來整個戰役斬殺殲滅八萬五千余眾,已經是貨真價實的大獲全勝了,就算是比之先帝也不遑多讓。此時見好就收,任誰都無話可說了。但也有不少人認為,既然都追到了這里,怎么也要生擒阿魯臺,才算徹底勝利。

面對這樣的情形,連王賢也難以下定決心。他可以無視皇帝連番的嚴旨,卻不能無視天地之威。況且就算有心再追,軍隊的糧草也接近耗光。他只能命大軍駐扎休整,一邊派斥候深入大漠,打探消息,一面命人催促糧草,加緊發運。

正和柳升愁眉不展之際,王賢突然想起一直被他忽略的韃靼大臺吉失涅干,便讓柳升去審一審他,看看有沒有收獲。

失涅干一直在明軍陣中,為求活命倒也算乖巧,一路上獻計獻策。明軍能咬著阿魯臺緊緊不放,倒也有他幾分功勞。

只是功勞歸功勞,明軍對失涅干的看管從未松懈,自打他被俘那天起就一直捆著他的手腳,無論是行軍還是宿營,都有四名軍士形影不離的看管。

失涅干有心想和他們套套近乎,改善一下自己的處境,誰知明軍根本不搭理他。廢話多了,還會招致他們的拳打腳踢。堂堂韃靼大臺吉,居然淪落到這般田地,真不知什么時候是個頭!

“侯爺,您老人家怎么來了!”失涅干正自憐自傷,忽聽那幾個明軍的問安聲響起,抬頭一看,是明軍副帥安遠侯柳升來了。

“這小子老不老實?”柳升看著像狗一樣被拴著的失涅干,笑問道。

幾個明軍笑道:“還成,就算不老實,收拾一頓也老實了。”

柳升朝著幾名侍衛點點頭,盯著失涅干道:“你們到一旁候著,我有話要問他。”

被俘的時候失涅干不知道挨了柳升多少拳腳,自然知道這位爺難伺候的。看到柳升正兇神惡煞般的盯著自己,心里不禁發毛。

“侯爺有話便說,小人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失涅干的臉上擠出一絲笑容道:“只要侯爺不動手,萬事好商量。”

柳升看到失涅干如此模樣,知道這位韃靼人的大臺吉這陣子是真被折磨怕了。他心思一轉板起臉來,瞪著失涅干道:“你這狗殺材倒也挺懂事,現在知道我大明天軍的厲害了吧?”

失涅干雖然心里不服氣,但現在我為魚肉人為刀俎,哪里還敢出言不遜,連忙配合般得露出一臉羞愧道:“小人那父親是被豬油蒙了心,才敢于王師作對,小人也是被蒙蔽了。自從見了元帥和侯爺,小人就痛下決心,一定重新做人!”

見失涅干態度尚可,柳升便點了點頭,往前走了數步,來到他的身前。

失涅干對柳升懼怕萬分,見柳升朝自己走來,下意識的就要往后退,卻忘了自己現在正跪著,身子不穩,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哈哈哈”柳升見到對方是真的怕了自己,知道那事便好辦了許多。他站在失涅干的身旁,沉聲說道:“現在就是你表現的時候了,你那滑不溜手的老子躲進了大漠中,只要你幫著我們將他找到,便是大功一件。”

此時明軍已到大漠邊緣,忽然停下,必是失去了阿魯臺的行蹤。柳升此來,倒也在失涅干的意料之中。

在這一路中,失涅干早已想清楚,就算他現在活著回到阿魯臺的身邊,阿魯臺為了避免丑事曝光,怕是也要殺自己滅口的。再說,他現在恨阿魯臺甚于明軍,只要自己能夠得到足夠的好處,還有什么事不能做。

想通了這一點,失涅干反而硬氣起來,雖然他十分懼怕柳升,但是事關重大,有些事他可以去做,但是在做之前,他得先得到足夠的承諾。

“此事不難,但是小人希望可以見元帥一面,把話說清楚,小人自然愿意帶路。”失涅干這話有兩層意思。第一層,說他確實知道阿魯臺的具體行蹤,第二層,他雖然身為俘虜,但依舊希望和王賢做一筆交易。

“哼!你這狗殺材倒跟老子講起價錢來!”柳升怒目圓睜,抬腿便要踢向失涅干。

失涅干雖然貪生怕死,被柳升也打怕了。但是這一刻他竟沒躲,他知道想要和王賢談條件,這些拳腳是逃不掉的。見到柳升的大腳踢來,失涅干竟反常的挺直了腰桿。

“咦?你這殺材竟然不躲?”柳升踹了幾腳,見失涅干木頭一樣硬捱著,自然也感到無趣,哼一聲道:“元帥是什么身份,豈是你這種豬狗不如的東西能見的?”

“事關我韃靼部的將來,不是小人信不過侯爺,”失涅干索性是豁出去了,硬著頭皮又道:“只要元帥能當面給我一個承諾,小人定當萬死不辭。”

事已至此,柳升倒也不好再下黑手了。他召回附近的侍衛,瞪了失涅干一眼,便往大營去了。

“這么說,阿魯臺有在大漠中落腳的地方?”聽了柳升的稟報,王賢立即驗證了心中的猜測!一見阿魯臺躲入沙漠,他就猜測這老狐貍可能會藏入某處綠洲。王賢當年可是率眾橫穿過瀚海戈壁的,知道在草原和戈壁的過渡地帶,出現綠洲的可能性不小。但要是不知道綠洲的方位,還是如大海撈針一般,休想把阿魯臺找出來。

“這家伙倒也知道奇貨可居,竟裝起了硬骨頭,也不怕我教訓他了。”柳升沒好氣道:“公爺要是不想見他,我便再去一趟,用些手段讓他招了便是。”

王賢卻擺了擺手道:“既然他要見我,就把他給我帶來吧。”

過了片刻,便有侍衛押著失涅干來到王賢面前。離王賢還有七八步,失涅干便噗通跪倒在地,一邊膝行往前,一邊擠出了幾滴眼淚帶著哭腔道:“真是長生天開了眼,想不到小人此生還能再見元帥一面,此刻便是讓小人去死,此生也是無憾了!”

眾人聞言一陣惡寒,心說你不是前些天剛見了元帥嗎?還真是虎父無犬子,失涅干無恥起來的樣子,倒頗有他老子阿魯臺七八分的功力了。

柳升剛才還在王賢面前說失涅干變成了硬骨頭,沒想到轉眼間這家伙就毫無節操,這般沒羞沒躁的拍馬屁,哪里還有面對自己時的那番硬氣啊。心道這毫無節操的本領,難道也是家傳的不成。

王賢似笑非笑的看著失涅干,道:“你要見我,難道就是要說這些話嗎?”

聽到王賢語氣中的不耐,失涅干知道自己不能再這樣表演下去了,他抬起頭掃了一眼眾人,欲言又止道:“小人有要事與元帥相商,這里人多眼雜”

王賢便揮一揮手對著左右的侍衛道:“你們先下去吧。”

等到左右侍衛走遠,失涅干正要說話,看到一旁的柳升正瞪著自己,便又說道:“事關重大,還請元帥屏退左右。”

柳升一愣,此時主公身邊只有自己一人,這話分明是在說自己啊。他心頭一怒,便要上來踢那失涅干,卻只見失涅干就地一滾,閃了開去。

“本公與安遠侯休戚與共,有什么話你說便好了。”王賢揮了揮手,不容商量道。

見王賢不耐煩,失涅干哪里還敢再拿喬,趕忙道:“元帥要小人帶路去捉那老不死,小人不敢抗命,不過小人還有一個條件,如果元帥不答應,便是將小人五馬分尸,小人也恕難從命。”

“哼!你這狗殺材好大狗膽,還敢跟公爺談條件,我看你是活膩了!”柳升刷的一聲抽出腰間長刀,抬手便向失涅干砍去。

失涅干倒也硬氣,居然挺著脖子閉上了眼。他在賭柳升是嚇唬自己。

“慢著,”果然,刀鋒快到脖子,王賢出聲喝止了柳升,他盯著失涅干道:“你有什么條件,說來聽聽。”

失涅干知道自己這一把算是賭對了,按住狂跳的心臟,他顫聲道:“小人只有一個要求,幫王師抓住阿魯臺那老不死的之后,請元帥封我為王,讓我統領韃靼部!”

“什么?”柳升想不到失涅干竟有如此野心,著實被嚇了一跳。“你這狗殺材,在做什么白日夢!”

失涅干并未將柳升的話放在心里,此刻他雖然低著頭,但卻用眼睛的余光撇著王賢,他知道只有王賢才能決定自己的生死。

王賢卻搖搖頭道:“這條件我怕是不能答應,封你為王之事,需上報朝廷,怕是要皇上點頭才行。我便是答應你了,到時也無法兌現。”

“小人只要元帥的承諾,”失涅干卻十分執著道:“只要元帥答應此事,小人立馬帶領王師,去追阿魯臺那老不死的!”

“哦?”王賢眉頭一挑,對于失涅干的這份執著,他覺著實在有些不可思議,便沉聲問道:“你就不怕到時無法兌現?”

“元帥只要答應了小人,雖然不能馬上兌現,但也要不了多久了。”失涅干膽子漸漸大了,知道想要賭贏這一把,不說些真話,是不行的了。他強忍著心頭的恐懼道:“小人雖然是化外野人,但也素來只聞有元帥不知有皇帝,此番元帥抓住了阿魯臺,便算是平定了我韃靼部,武功之盛,天下無人能敵,自然要把那皇帝老兒趕下臺去”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7-3-24 17:59
第一二二二章 遇襲

素來八風不動的王賢王仲德,居然被這失涅干一番話說得大驚失色,粗暴的打斷了他,“住口!”

柳升本來是怒氣沖沖的瞪著失涅干,尋思這家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來,要是再胡說八道,少不了當場給他一些苦頭吃了。可是讓柳升想不到的是,失涅干竟口吐如此大逆不道之詞,登時覺著這家伙可愛多了

直到他看到王賢喝住了失涅干,怒氣沖沖的看向自己,瞬時一個激靈,連忙擺手道:“這不關我的事”

王賢聽到失涅干的這番話,下意識的以為這是柳升教他說的,可是他轉念一想,柳升雖然看起來是個粗狂,但是粗中有細,此等大事又怎可能假一個外族人之口來勸自己。

看到柳升的那副模樣,王賢斷定失涅干的那番話,確實與柳升無關。王賢依然郁悶的想要吐血,就連一個草原韃子都認為自己會當皇帝,難道自己在別人的心中,真的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嗎?

柳升揮揮手,讓人先把失涅干帶下去,待左右無人,才壓低嗓門對王賢道:“公爺眾望所歸,就連這遠在大漠的韃靼人,也只知有公爺而不知有朝廷”說著他死死盯著王賢道:“現在不是公爺想不想的問題,而是不得不如此,不如此則必死無疑!”

“”王賢竟有些理屈詞窮之感,只能又嘆口氣道:“拿下阿魯臺再談何去何從吧”

柳升已經能感受到王賢心里的動搖,知道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便不再糾纏此事,轉而嘿嘿一笑道:“那好,這失涅干的條件,公爺是答應還是不答應呢?”

“冢中枯骨爾,答不答應有什么區別。”王賢神情默然的看著遠處黃沙漫漫的沙漠,語氣冷得瘆人。

“成,那就先答應他。”柳升懂了,揮手命人將失涅干帶過來,對他粗聲道:“你的要求,公爺答應了,趕緊有屁快放吧!”

“多謝公爺!多謝侯爺!”失涅干聞言大喜過望,磕頭如搗蒜道:“小人將來一定帶著族人歸順大明,不,歸順公爺”

“不要說這些屁話,你的條件公爺也答應了。”柳升甕聲甕氣道:“快說,你那屬泥鰍的老子到底躲在哪里?”

“此處深入大漠百里,有一處綠洲名喚避風塘,老東西肯定是躲到那里去了。小人這就帶領大軍直搗黃龍,生擒那老東西獻給公爺!”失涅干心愿以償,自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柳升聞言眼前一亮,饒有興趣道:“很好,你這就繪出地圖,等抓到了阿魯臺,你便是新的韃靼王!”

“小人只認識路,可不會畫地圖”失涅干聞言登時苦著臉道。

“讓你畫你就畫,哪來那么多廢話!”柳升白眼一翻,冷笑一聲。就算相信失涅干說的是真的,他們也不會草率到不加驗證,就帶著大軍跟他一頭扎進沙漠里,萬一失涅干化身草原英雄王二小怎么辦?

很快,侍衛拿來一張粗略的草原地圖,這是錦衣衛的斥候勘察繪制的。失涅干在那地圖上比劃了良久,最終圈出一大片區域道:“應該在這個位置。”

柳升一看,登時大怒,一巴掌拍在失涅干的后腦勺上,破口大罵道:“你怎么不把整個沙漠都圈起來!這么大一塊地方怎么找?!”失涅干所繪的那片區域,在地圖上有雞蛋大小,放到實際地形上,起碼方圓二百里!

失涅干抱著腦袋,一臉委屈道:“小人十幾年前,曾隨那老東西去過一次而已,只記得大體方位”

“什么?!”柳升登時火冒三丈,拔腳就踹道:“剛才你可不是這么說的!”

失涅干抱頭哀嚎道:“小人說的是有些夸張,不過侯爺放心,小人到了就能找到,一定能找到”

柳升又揍了失涅干一頓,讓他把地圖繪制的更精確一點,這才讓人把再次成為豬頭的失涅干拖了下去。

柳升呈上失涅干所繪地圖,王賢掃了一眼,便遞給了站在一旁的莫問。

莫問接過地圖,端詳了一陣,這才抬頭道:“公爺,從失涅干所繪之圖來看,地圖上并無綠洲的確切位置,只有一個大概的范圍。”他眉頭微皺接著道:“我軍必須深入大漠至少超過百里,不派人查實的話,恐怕不能貿然出兵。”

“就怕會打草驚蛇!”柳升甕聲甕氣道:“萬一要是驚動了那老狐貍,再想逮到他就難了。”

“這倒不必擔心,”王賢微微搖頭道:“我請幾位師兄出馬,他們武藝高強、更擅長隱匿身形,由他們深入大漠一探,必不會驚動失涅干。”

“那太好了!”柳升聞言大喜,他可知道那些個總跟王賢寸步不離的和尚,都是無比厲害的角色。當年靖難之役,他們便無數次深入敵境,為燕王刺探軍情,從無失手。“讓幾位大師前去,必可鎖定避風塘的準確位置,一擊即中!”

莫問也點頭同意。

既然有了定計。王賢便沉聲對身旁的心慈心嚴道:“勞煩幾位師兄,帶著地圖深入大漠,力求盡快鎖定那綠洲的位置”

心慈心嚴欣然領命,整天跟著王賢寸步不離,他們也憋的難受。前者笑嘻嘻道:“師弟,方便把那失涅干也給我們嗎?我怕他把地圖畫錯了,到時候問都沒個人問。”

“只要師兄不覺得拖累,當然沒問題。”王賢微笑點頭。

“沒事,拖累不著。”心慈傲然道。

眾人不禁肅然起敬,心說高手就是高手,帶著個人在大漠里都不嫌累贅

誰知卻聽一旁的心嚴幽幽道:“真要是逃命的時候,肯定先把他宰了。”

眾人登時無語,怎么會忘了,這群和尚的師傅叫姚廣孝。

王賢派出心嚴等人,帶著失涅干深入沙漠探查,大軍則在草原邊緣安營休整。連續一個月高強度的不斷征伐下來,無論是人是馬都已疲勞不堪,必須要好生休息調整一番了。更要緊的是,大軍糧草不濟,急需補充。必須停下來等待輜重部隊,將軍糧運上來。

自洪武年間,明軍便不斷征伐草原,漫長的補給線是大軍出征的頭號噩夢。為了解決糧草供應,洪武皇帝在草原上建立了一系列堡壘,平時作為軍隊巡邏的落腳點,戰時則用來儲存糧草。

經過永樂皇帝的完善,大明在東起山海關西至玉門關,南起長城北至大漠邊緣,方圓近萬里的廣袤區域,建立起近百個星羅棋布的糧城兵站。每次北伐之前,朝廷便會根據預計的行軍路線,將糧草運送至距離最近的若干個糧城兵站,戰時,也會依據行軍的變化,臨時調整糧草儲存的位置。

這樣做的好處顯而易見,大軍行動時無需帶著全部的民夫和輜重,只要帶夠十天半個月的糧草,等到消耗的差不多,再從臨近的糧城調運即可。可以大大減輕后勤的負擔,同時大大增加軍隊的機動力。

王賢此次出征,自然照方抓藥,提前命輜重部隊將糧草運到若干個糧城中,然后按需調運。他那三萬步卒,就是用來護衛糧城調運軍糧的。

此時,距離王賢大營最近的一個兵站叫固寧城,與王賢大軍相距僅百余里,若是天氣晴好,轉運糧食到王賢大營,僅需要三天。

固寧城雖然號稱為城,但不過是個小小的堡壘而已,眼下堡內有五千兵卒,數千民夫,還有騾馬車輛無數,自然顯得擁擠不堪。

不過好在這樣的日子馬上就要告一段落,這一日守將正焦急的督促著手下們,將糧草搬運到馬車上。前一收到王賢催糧的軍令,知道大軍糧草告急不敢怠慢,準備今天就押送糧草北上供給大軍。

直到日上三竿,所有糧草準備妥當,守將這才率領四千兵卒押運著一千車糧草出發,余下一千人由副將帶領留守固寧城。

四千人馬雖然不多,但根據前方的消息,韃靼人已經被消滅的七七八八,殘部也躲入大漠。至于那些零零散散的小部落,明軍不去惹他們就不錯了,哪里還敢來自尋死路。

雖然草原上已經沒了危險,但押運糧草的官兵還是十分謹慎的檢查車馬兵器,大軍全勝在即,誰也不希望這時候出亂子。出城前,領隊的指揮使吩咐部下嚴格按照規定,斥候先行,大軍在后,日行五十里,天黑之前便停止前進,把糧車圍成車陣,軍隊輪班值夜。

這樣兩天時間就能抵達大營交差,完成此戰最后一次糧草押運。

清晨,朝陽初升,固寧城大門敞開,押運的隊伍緩緩駛出城門。

忙忙碌碌一早晨的固寧城,總算停歇下來,城頭上的守兵目送著押送糧草的隊伍,消失在北方的地平線上,所有人終于松了口氣,除了值守的將士,其余人準備回去睡個回籠覺。

誰知突然有人驚呼一聲,指著大軍消失的方向尖叫道:“快看!有情況!”

城頭眾人紛紛抬起頭來,順著那人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見此時東北方的地平線上出現了黑壓壓一條長線,煙塵滾滾間,竟是一大隊蒙古騎兵朝著固寧城疾馳而來

急促警鐘聲在固寧城頭響起!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7-3-24 18:00
第一二二三章 維谷

兩日后。

按約定,今天是糧草供給到達明軍大營的日子。可是在營前準備接應的軍需官,左等右等卻始終不見輜重兵的身影。為防不測,正準備請示,是不是可以從大營中派一隊騎兵南下去接應。

卻聽望樓上響起了警鐘聲,哨兵高聲大叫道:“有百余騎從南面而來!”

值守的軍官趕緊登上望樓,用錦衣衛六處特制的千里鏡定睛一望,先是松了口氣道:“我們的斥候引路,應該是自己人。”旋即卻想到什么似的,神情驚恐起來。

這時,不用千里鏡也能看到,明軍數名斥候,引著近百殘兵疾馳而來……

等到了營門近前,軍需官認出來,那些分明是負責押運糧草的軍隊啊!

守軍士卒顯然也認出了這些人,登時神情緊張的議論紛紛。這時,為首的一名輜重軍官,翻身下馬,踉踉蹌蹌喊著:“我有緊急軍情,要稟報公爺!”

中軍。

主帥帳內,王賢和柳升等人一臉冷意,聽那名輜重軍官哭訴:

“兩天前,我們剛剛押著糧草北上,才出城十里,便遭到了數萬韃子騎兵的包圍!他們二話不說,便開始攻擊車隊,小的們雖奮死力戰,奈何敵軍勢大,苦戰不能,非但糧草為韃子所奪,絕大多數的兄弟們都戰死當場了……”說到這,那名軍官再也忍不住,肝腸寸斷的放聲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抽泣道:“最后指揮使大人拼命掩護我等突圍,命我們速來向公爺報信……嗚嗚,公爺要為小的們報仇啊!”

那名軍官的哭聲中,大帳里的氣氛凝滯到了極點,所有人都神情悲憤到了極點,他們出征以來,損傷的將士都不如這一場死去的人數多!

“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動我們的人馬?!”有脾氣暴躁的將領,已經捶胸頓足,準備拔劍出去殺人了。

“你可否看清,有多少蒙古人,是哪個部族?”莫問雖然眼里滿是怒火,神情卻愈發冷靜,沉聲詢問那軍官道:“還有,固寧城的情況又如何?”

“攻擊糧隊的蒙古騎兵最少三萬人,沒有任何旗號,也看不出是什么來路。”那名軍官止住淚水,頓了一下又道:“我們突圍之后,他們并未追擊,而是直撲固寧城,城中只有一千守卒,此刻怕也落到蒙古人的手上了……”

莫問又詢問了一些細節,待那軍官把所有知道的都說完,便讓人帶他下去休息。

軍士上前,扶起那傷痕累累的軍官,他卻突然掙扎起來,朝王賢重重磕頭,一下子額頭就磕出了血,慘聲叫道:“公爺,你要為兄弟們報仇啊!”

王賢重重點頭,上前親手扶起那軍官,伸手為他擦一下臉上的淚,目光決然的看著他,沉聲應道:“不管是誰,我都會讓他十倍奉還!”

那軍官點頭,眼淚再次奔涌而出。

待那軍官被扶出去,中軍帳中便炸了鍋,將領們火冒三丈,紛紛向王賢請戰,要率部下南下,為死難的將士報仇雪恨!

王賢微微皺眉,一旁的柳升沒好氣的呵斥眾將道:“都嚇嚷嚷個屁!你們知道有多少敵軍,什么來頭,就要帶著軍隊去報仇?到底是報仇,還是送死?!”

平日里,柳升就是專門唱黑臉的,讓他這一呵斥,將領們全都乖乖閉嘴,漸漸冷靜下來。這一冷靜不要緊,簡直是細思極恐……

大軍糧道被斷,營中糧草只能支撐三日不到,三萬有可能更多的韃子騎兵就在南面百里之外,北面百里之外,還藏著阿魯臺和他的一萬多兵馬……

原本,大軍已是勝券在握,只是在糾結要不要徹底消滅敵兵的問題,轉眼間卻情勢急轉直下,已是危如累卵,不用阿魯臺和那支來路不明的蒙古大軍夾擊,只消耗上幾天,大軍就會因為斷糧,徹底陷入崩潰……

緊張擔憂的情緒涌上眾將的心頭,他們紛紛望向王賢,不知主帥會如何決斷。

王賢神態如常,背著手在帳中踱了幾步,看向莫問道:“是朵顏三衛。”

“除了他們沒有別人。”莫問點點頭道:“瓦剌人元氣未復,兵力不滿萬人,且遠在陜西以北,不可能越過河套,縱跨千里而來。至于韃靼人,除了阿魯臺手中的殘兵,倒還能湊起兩三萬人馬,但遠在漠北,而且需要保護步卒,不可能傾巢出動,南下襲擊我們。”

頓一頓,莫問接著道:“至于其他的部落,加起來都沒有三萬人馬,算來算去,能派出三萬騎兵斷我后路的蒙古部族,也只有在遼東的朵顏三衛了。”

聽到這個論斷,眾將紛紛倒吸冷氣。要真是這樣,麻煩可就真大了。所謂朵顏三衛,指的是生活在遼東的蒙古部落,洪武年間,北元滅亡,這些部落便歸順了明廷,太祖皇帝便在這一地區設置了朵顏、泰寧和福余三衛。同時,明廷授封三衛首領以各級官職,進行籠絡和羈縻。這便是朵顏三衛的來歷。

真正讓朵顏三衛名揚天下的,乃是建文年間的靖難之役,朱棣能以一府之地奪取天下,朵顏三衛是起了大作用的。當時朱棣面對李景隆的六十萬大軍,親赴遼東,從寧王手中強借來朵顏三衛的精銳騎兵,回師擊敗了李景隆。在之后的靖難之役中,朵顏三衛的騎兵,一直是燕王軍的骨干所在,為朱棣靖難成功立下了赫赫戰功。

朱棣登基為帝后,為了酬謝‘從戰有功’的朵顏三衛,決定將遼東之地封賞給他們,并決定在開原、廣寧兩地開設互市,供朵顏三衛蒙古人和明朝進行交易活動。但后來,朱棣感覺這樣對北京威脅太大,便違背承諾,不允許他們南遷到靠近山海關的大寧地區駐牧。

朵顏衛自然十分不滿,為了獲得大寧地區的駐牧權,曾在永樂年間,聯合了阿魯臺的韃靼部,一起騷擾明朝,自然遭到朱棣一通胖揍。朵顏衛這才認清形勢,明白朱棣已經不是當初必須仰仗他們的那個燕王,而是擁兵百萬,隨時可以干的他們生活不能自理的大明皇帝。之后便老老實實待在遼東,對大明稱臣納貢。

表面上朵顏衛不敢再越雷池半步,但他們從未真心實意臣服過。四年前,漢王作亂,曾經以重金向他們借兵,朵顏衛竟然敢真的派出五千騎兵,乘坐漢王的兵船渡海登陸山東,參與到叛亂當中,妄圖想重演靖難之役的一幕。

雖然后來沒有成功,但明朝也沒有真正的懲罰他們,因為朵顏衛部眾幾十萬,控弦近十萬,乃是和韃靼瓦剌齊名的強大勢力。如今,隨著瓦剌衰落,韃靼損失慘重,他們已經成為最強大的蒙古部落了!

中軍帳中,雖然已經認定了敵人一定是朵顏衛,但眾將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朵顏三衛和韃靼人雖有盟約,但那已經是老黃歷了,這些年隨著阿魯臺不斷做大,雙方摩擦不小,已是勢成水火。”有將領奇怪問道:“他們怎么會冒著被大明征討的風險,派大軍來幫助阿魯臺呢?”

與常識不同,蒙古各部之間雖然屬于同族,但彼此的仇恨遠甚于和漢人之間。這也不難理解,漢人攻打他們,打完了也就撤走了,并不會吞并他們的地盤和族人。但蒙古各部之間的戰爭可是以吞并對方的地盤和族人為目標,自然不死不休。

“確實不可思議,”柳升捻著胡須,也是滿臉不解道:“朵顏衛什么時候這么大膽了?大明只要斷了和他們通邊互市,他們的日子就過不下去,那些朵顏貴族腦袋被馬糞糊住了不成?”

“不管可不可能,他們都已經出現在那里。”莫問沉聲道:“我們必須立即決定如何應對,一刻都不能耽擱了!”

眾將紛紛點頭,大軍只剩三天軍糧,確實一刻都不能耽擱了,便有人提議道:“我們應該立即向西撤兵,向南的話,有可能會遭到阿魯臺和朵顏衛的夾攻。”

此言一出,眾將深以為然,似乎也只有向西返回河套一條路可走了。

“胡說八道!”柳升卻吹胡子瞪眼道:“西邊的幾個兵站里,一粒糧草都沒有了,咱們這一千多里路吃風喝尿啊?”

“可是侯爺,咱們往別處沒路啊!”往常里,被柳升訓斥之后,基本上就沒人敢再多言了。這會兒那名將領卻硬著頭皮道:“人家朵顏衛兵力比咱們之多不少,甚至不用正面交鋒,只要把咱們纏住幾天,咱們就得餓的連兵器都拿不動了!到時候,只能任他們屠殺……”

“瞧你那慫樣!”柳升一口濃痰吐到那將領身上,罵道:“剛才還嚷嚷著要報仇,怎么一聽是朵顏衛就慫了?!”說著嚴厲的目光掃過眾將,高喝道:“往西才是死路一條!”

“侯爺所言極是。”莫問點頭附和道:“我大軍后退的話,韃靼人和朵顏衛肯定會銜尾而至,我軍糧草斷絕、軍心潰散,千里敗逃,最后有幾人能逃回河套?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7-3-24 18:04
第一二二四章 狂歡

“那……”眾將已然明白不能往西,頗為艱難的問道:“咱們迎上去,和朵顏衛拼個你死我活?”

“這才對嘛!”柳升兩眼一瞪粗聲道:“人死弔朝天!朵顏衛也沒什么好怕的,把他們干死了,阿魯臺那龜孫子敢露頭才怪?!”

“對!娘的!人死弔朝天!”眾將領的血性,在片刻的迷失之后,被柳升重新炸了出來。他們可是取得連串大捷,千里追擊阿魯臺的鐵血雄師,怎么能未戰先怯呢?就算要死,也不能在潰敗中窩囊的死去!

“元帥!下令吧!咱們和他們拼了!”眾將齊刷刷望向王賢,紛紛請戰道。

王賢卻緊抿著嘴,始終不肯開口。莫問想要說什么,也被他用眼神阻止,只好憋了回去。

見主帥舉棋不定,眾將只好先行告退,等待王賢下定決心。臨出門前,柳升沉聲道:“糧道被斷之事,諸位切莫泄露。”

“那是自然。”眾將紛紛點頭,眼下最重要的便是封鎖消息,不讓部下知道他們糧草已毀、后路已斷,以免軍心動搖。

待眾將退去,莫問和柳升留了下來,前者對王賢道:“公爺是否有不同選擇。”

王賢點了點頭,看看莫問道:“你呢?”

“若是末將做主,很可能既不會西去,也不會南下。”莫問緩緩道:“我會選擇北上。”

“北上?”柳升瞪大兩眼,死死盯著莫問道:“都什么時候了,你還念念不忘阿魯臺?”

“先讓他把話說完嘛……”王賢打斷柳升的話。

“那你說。”柳升只好閉嘴。

“阿魯臺的大軍同樣已經斷糧,他敢躲在綠洲里不出來,顯然早就在那里存有糧草。”莫問不緊不慢的說道。

“這倒有可能,依那老狐貍的性格,什么事都干得出來。”柳升也不是死抬杠,有道理的話他還是聽得進去的。

“就算沒有糧草,只要能全殲阿魯臺的軍隊,那一萬多匹戰馬,也能解了我們的燃眉之急。”莫問淡淡道:“而且干掉殘余的韃靼軍,我軍就可以避免腹背受敵的險境,到時跟朵顏衛周旋起來,也會更從容一些。”頓一頓,他輕聲道:“甚至有機會全殲朵顏衛。”

“那你咋不早說?”柳升當時光顧著鼓動將士,沒看到王賢和莫問的目光交流。

“公爺不許我說。”莫問苦笑道。

柳升吃驚的看向王賢,王賢點了點頭,沉聲道:“不錯,因為我也想北上。但師兄他們至今未歸,說之無益。”頓一頓,王賢又神情凝重道:“而且,一旦決定北上就是孤注一擲,若出了什么差池,就是個全軍覆沒……”

王賢的語氣越說越沉重,任誰都能聽得出,他此刻的舉步維艱。

“公爺所言極是,換做末將來決定,很可能也不敢冒這個險……”莫問體諒的輕聲說道。

“哎!”柳升也被沉重的氣氛壓得透不過氣,氣急敗壞的捶一下大腿道:“要是讓老子知道是誰搗的鬼,非把他祖墳都刨了不成!”

“讓我再仔細想想,”王賢背著手,又繼續踱步開了。“看看今晚,會不會有好消息傳來……”

“是。”柳升和莫問躬身告退。

瀚海戈壁深處,狂風卷起陣陣狂沙,形成了鋪天蓋地的黃幕。幕布之后竟有一處蔥蔥郁郁、泉水汪汪的綠洲,隱藏在這茫茫沙漠之內,這便是失涅干口中的避風塘了。

前幾日,阿魯臺率領殘部終于抵達這里,絕處逢生。一眾韃靼貴族沒有想到老太師竟還留著這一手。此時不論是上層貴族還是普通部眾,全都對韃靼太師阿魯臺佩服到了五體投地的地步。

經過兩日休整之后,疲憊不堪如喪家之犬般的韃靼人馬終于緩過勁來。但是當一眾韃靼貴族得知王賢大軍已經追到大漠邊緣之時,這群驚弓之鳥再度惶惶不可終日起來。

這些人一路倉皇而來,早就失去了對抗王賢的勇氣,覺得王賢還是要追進來的可能,連忙去尋那韃靼部眾的擎天柱——老太師阿魯臺。這種情況之下,也只有老太師有應對之策。

看到一眾韃靼貴族臉上的焦急之色,阿魯臺輕蔑一笑道:“你們還真是嚇破了膽,竟以為王賢還敢追來。”他掃一掃眾人,鎮定自若道:“且不說這兩百里的不毛之地,他王賢豈能飛渡。再說這避風塘的位置極為隱秘,連你們都要老夫帶路,那王賢怎能知道此處……”

聽了老太師的一番話,眾韃靼貴族此時才覺得心定不少,不過躲在這里總不是事。便有人恭敬的向阿魯臺問道:“我們能逃出生天,全賴老太師之功。可是這綠洲雖好,但畢竟狹小。雖然老太師神機妙算,提前備了軍糧,但始終架不過咱們一萬多部眾的人吃馬嚼。想來老太師必有后手,不如告訴咱們,也好讓咱們安心不是。”

“呵呵,”這一頓馬屁拍的阿魯臺的身子一輕,感覺時候也差不多,便放出一個驚天大炮仗道:“咱們當然不用在這里躲很久,王賢很快就要完蛋了!”

“什么?”一眾韃靼貴族目瞪口呆,要不是老太師一臉的云淡風輕,他們還以為老太師是得了失心瘋呢。紛紛議論起來:“王賢追了我們數千里,大軍幾乎沒有損失,怎么會說完就完,這怎么可能?”

眾人的表情盡在阿魯臺的意料之中,他平靜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道:“現在不是王賢要不要追進來的問題,而是我們要不要殺出去的問題!”

聽到阿魯臺說要反攻出去,眾韃靼貴族俱是心中一寒,王賢不來打便是謝天謝地了,現在殺出去豈不是送死嗎?

阿魯臺的一番話讓眾人不明所以,還是那名韃靼貴族試探的問道:“看老太師的意思,我軍反攻還有勝算不成?”

“哈哈哈……”阿魯臺下意識的就要去撫那下巴處的胡須,卻忘了那一叢花白胡須已在前幾日被自己失手拔光。他摸著下巴上新發的胡渣子,感覺有些扎手,頗不適應道:“你們不知道,在我們進入大漠前的那晚,老夫得到兀良哈人的消息,他們已派出大軍去襲擊那明軍的糧道,要斷了明軍的后路。想來我們到達避風塘的時候,他們已然得手。現在外頭的明軍大概快要斷糧了,他們前無出路,后有追兵。這個時候,還要深入瀚海戈壁來追我們,豈不是送死?”

朵顏三衛是明朝人的稱呼,在蒙古人這邊,則稱作兀良哈。朵顏三衛和兀良哈是一個玩意,兩個稱呼。

“啊!竟有此事,老太師瞞的我們好苦啊!”一眾韃靼貴族難以置信的看著阿魯臺,雖然嘴上在叫苦,可是一個個滿臉狂喜。若真是如老太師說的這樣,那可真是長生天開了眼!明軍必敗無疑啊!若是趁著明軍迎戰兀良哈人,無暇后顧的時候殺出去,說不定還真能撿個大便宜呢。

“可是那兀良哈人向來與我們不合,怎么這次發了善心,要來幫咱們,怕不是另有所圖吧!”有頭腦靈光的韃靼貴族此時回過神來,還是感覺難以置信。

“哼!這些元奸當然不會發善心,”阿魯臺以己度人,滿臉不爽道:“肯定是看著瓦剌人不行了,咱們韃靼人也遭此重創,開始做起一統蒙古的美夢來。”

“啊!那咱們還跟他們攪和什么,讓他們狗咬狗去唄!”韃靼貴族佩服的看著尊敬的太師,眼里直冒小星星。

“哎,老夫要以彼之道還施彼身。”阿魯臺卻信心滿滿,搖頭晃腦,再給他把羽扇,就能演諸葛亮了。“兀良哈那群元奸,不是想要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嗎?老夫也照方抓藥,咱們等他們和明軍戰個兩敗俱傷之時,突然殺出來,必然可以坐收漁翁之利!”

阿魯臺這樣的買賣做了不是一回兩回,當年他被瓦剌的馬哈木打得屁滾尿流,結果趁著朱棣在忽蘭乎失溫,把瓦剌打成了碎瓦,明朝的大軍一退,這廝就趕緊殺到,干掉了老仇人馬哈木,奠定了之后十年韃靼人一家獨大的局面。

占便宜是會上癮的,逃跑是阿魯臺的技能,占便宜是阿魯臺的本能……眼看著有大便宜可占,這頭草原上的老禿鷲,豈能舍得在這節骨眼上溜走?

畢竟,在一連串大敗后,阿魯臺太需要一場大勝來止住頹勢,維持對蒙古的統治了。當然,能趁機大撈一票,自然更好不過。

聽了老太師的分析,一眾韃靼貴族目眩神迷,雖然還是不太明白,但都知道這下是不用再擔心明軍追上來了,而且還有機會反咬一口,報仇雪恨!韃靼貴族們的興奮之情,簡直要穿透云霄了!

長生天知道,這一多月來他們過得是什么鬼日子,每日里被明軍追得屁滾尿流,夜里睡覺只敢閉一只眼睛,唯恐睡得太沉,會跟不上老太師逃跑的腳步,成了明軍的獵物。緊張、擔憂、恐懼、疲憊……數不清的負面情緒日復一日的積郁下來,許多韃靼貴族已經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如果用后世醫學來給他們診斷,很多人已經患上了抑郁癥……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7-3-24 18:06
第一二二五章 軍心動搖

韃靼人太需要這樣的消息來釋放壓力了。看到全軍上下有人抱頭痛哭、有人手舞足蹈、有人滿地打滾的樣子,阿魯臺也明白了,不讓他們好好發泄一番,這幫家伙恐怕是沒法恢復正常了,更別說帶著他們去打仗了。

于是,韃靼太師乘興宣布,全體韃靼人狂歡三天三夜,然后殺出大漠去!

“嗷!嗷!”所有的韃靼人高興地嚎叫起來,有韃靼貴族不知足道:“可惜沒有酒,狂歡總是少了點味道。”

這區區小事,又怎能難住偉大的韃靼太師。阿魯臺笑著對眾韃靼貴族道:“誰說沒有酒?”說著他雙手擊掌,便有數百韃靼軍士抬出百余壇美酒來。

眾韃靼貴族的眼珠子都快瞪下來了,紛紛失聲叫道:“太師莫非會變戲法不成?”

那阿魯臺得意極了,哈哈大笑道:“這是老夫出征前在此藏下的美酒,本是……”阿魯臺本想說,本是用來做‘慶功酒’的,但此情此景怎么開不了這個口,只能嘿然一笑道:“算了,不提也罷。”

“爹啊,不是俺說你,藏了這好東西,咋不早拿出來?”阿布只安還埋怨開了。

“你懂個屁!”阿魯臺罵道:“頭兩天一個個虛的站都站不住,老夫把酒拿出來還不全都喝死!”說到這,阿魯臺自己都佩服自己,怎么知識這么淵博?可惜阿布只安埋怨完了,就一溜煙兒跑去搶酒喝了。

正準備炫耀一下養生知識,結果沒了聽眾,讓老太師感到很是不爽。

眾韃靼貴族哪里還顧得上聽老太師吹牛,一個個撲到酒壇邊,拍碎了泥封,對著壇口猛灌起來。對這幫酒鬼來說,一個多月滴酒未沾,簡直比殺了他們都難受。

大狂歡這就開始了,韃靼人的狂笑大叫傳遍了綠洲,傳到了大漠之上,一直傳出十幾里。就連那些在外警戒的斥候,也被這聲音吸引了。

“后面這是怎么了?”眾斥候問向剛剛從綠洲出來換班的同族。

“兀良哈人抄了明軍的后路,咱們就要反敗為勝了,太師命令狂歡三日,還拿出了珍藏的美酒!”

“酒?”那些斥候登時眼冒綠光,肚子里的酒蟲攪得抓心撓肺,哪里還有心思在外警戒?恨不得這就趕回去痛飲美酒。

正好可以回去休息的斥候,在眾同僚羨慕的目光下絕塵而去,還不忘哈哈大笑道:“放心,放心,給你們剩不下美酒,還剩不下酒壇子嗎?”

此言引得眾斥候憂心忡忡,紛紛急道:“萬一等咱們回去,沒了酒怎么辦?”

“咳,反正明軍也不可能到大漠里找死,咱們在這里傻轉悠吃沙干啥?還不如回去喝酒來的痛快!”有大膽的提議道。

“有道理,這些天連個人毛都沒看到。”眾人眼前一亮,紛紛附和道:“趕緊回去喝酒才是正理!”

“那誰來警戒?”也有責任心尚未被酒癮干掉的。

“咱們先回去取了酒,再回來就是,莫非這會兒功夫明軍就殺過來了?”眾斥候已是酒蟲上腦,自我開脫道。至于回去后還會不會再回來,那就只有長生天才知道了。

找到了自我安慰的借口,所有斥候一同開溜……這幫家伙光顧著趕回去喝酒了,誰也沒注意到。遠處,幾個土黃色的身影尾隨在他們身后……

那幾個身影沒有騎馬,僅憑著兩條腿,竟能跟上騎兵的速度。吊在韃靼斥候身后行出十幾里,那幾個全身土黃衣裳,帶著土黃色面罩的男子,明顯感覺周遭的空氣濕潤起來,往前打眼一看,一片蔥綠便映入眼簾。

在漫漫黃沙中,那片綠色是那樣的奪目耀眼,一下就讓那幾個男子轉不開眼去,他們小心翼翼摸到綠洲邊緣,才發現自己根本不用這么小心,因為韃子眼里只有酒,哪還顧得上什么身外之事?

幾名男子伏在黃沙之中,仔細觀察了綠洲一番,又在地圖上做了標記,再仔細傾聽一陣綠洲上傳來的只言片語,待確定聽不到什么新鮮玩意,便又躡手躡腳退了出來。

退到韃靼人視線之外,幾人便撒足狂奔起來,一直跑出十幾里,來到一個沙窩子。

沙窩子里,還有幾個同樣裝束的男子在焦急的等待,看到幾人返回,為首的一個忙扯掉面巾問道:“怎么樣,找到了嗎?”原來是心嚴師兄。

“嗯,可算找到了,在東北十四里外。”那幾人也扯掉面巾,為首的原來是心慈,他將地圖丟到心嚴懷里,走過去,一把扯住在沙窩子里等待的一個蒙面人,正手反手就是幾個大嘴巴。

那蒙面人被抽得叫一個慘,蒙面的面巾都被扇了下來,原來是韃靼的大臺吉失涅干,他捂著腫的老高的腮幫子,滿臉委屈道:“怎么找到了還要抽我?”

“抽得就是你!你看看你標了個什么玩意兒?”心慈罵罵咧咧指著心嚴手中的地圖。

心嚴看看那地圖上最終確定的位置,已經超出了失涅干圈出的范圍十幾里,不由點頭道:“確實該打。”

要知道,失涅干畫的那個大圈,本來就方圓二百里,這幾日,心慈心嚴他們在沙漠里不知兜了多少圈子,吃了多少沙子,把失涅干標出的范圍都找遍了,就是找不到他所說的那個綠洲!

為這事兒,和尚們不知抽了失涅干多少耳光,但找不到就是找不到,殺了他也沒用。眼看著水和糧食都快耗光,心慈心嚴不甘心就這樣無功而返,還想再擴大范圍探探,失涅干卻信誓旦旦的說,擴大范圍肯定也找不著,那綠洲就在自己圈出的范圍,可能是被風沙湮滅了……

心慈心嚴心說也有可能,這大漠之中,綠洲本來就十分脆弱,或者一場沙暴、或者泉水一斷,幾年時間,綠洲就會消失的無影無蹤。正準備無奈的回去復命,一名和尚卻發現了一塊綠色的馬糞!

這發現讓心慈心嚴欣喜若狂,他們的馬匹吃的都是豆餅和干草,屙出的糞便都是黃色。綠色的糞便肯定來自韃靼人,而且說明綠洲就在附近!

心嚴趕忙命心慈帶人,沿著馬糞的方向搜尋,雖然沙漠上的蹤跡很快便會湮滅,但這種剛剛留下的痕跡,還是可以追蹤的!

果然,追蹤不遠,就看到了韃靼人的斥候……其實按照阿魯臺的吩咐,斥候要把馬糞收集起來,帶回綠洲,以免留下行蹤。平日里斥候們也都是這樣做的,但斥候們的心思都被美酒勾去,哪還顧得上這種瑣碎的工作,這才被明軍找了個正著。。

雖然是六月天,草原的夜晚卻十分寒冷,北邊天空黃云涌動,似乎一場沙暴在醞釀之中。

將領們外松內緊,雖然瞞著士卒們糧道被斷、后路已絕的消息,但已經加派了大量斥候向南巡邏,又以防備沙暴為名,命將士們枕戈待旦、嚴加戒備,軍營中氣氛緊張極了。

縱使出征前沒上過戰場,但經過這一個多月的苦戰之下,將士們早已迅速成長起來。通過長官一系列不同尋常的舉動,不少人已經察覺了什么。

營帳中,全副武裝躺在氈子上的明軍將士,小聲議論開了。

“今兒這事兒透著怪異啊,就算要防沙暴,讓咱們甲在身、弓上弦干啥?”

“說的是,而且派了大隊的斥候往南,就算派斥候,也該往北去,往南算怎么回事?”

“聽說白日里,有一百多人馬從南邊逃過來,而且各個帶傷,有人認出來,他們是押運輜重的部隊……”

此言一出,還昏昏欲睡的帳中眾人,全都驚坐起來。

“不能吧,我兄弟就在運糧隊里,他們足足四五千人馬,誰能動的了?”

“是啊,除非阿魯臺插上翅膀,繞過咱們越過咱們飛到南邊去,不然誰能動的了運糧隊?”

眾人的第一個反應是難以置信。但有人幽幽說道:“那按說今日糧草就該到大營了,怎么連個影兒都沒有?”

“說起來,今天中午開始,口糧就減半了,晚飯更是減到三成,莫非是糧草運不來了?”

“怪不得會讓咱們餓肚子呢……”眾士卒頭皮發麻,驚慌之色出現在越來越多的臉上。

“都閉嘴!”不知何時,一名巡營將領在幾名千戶的陪同下,面色鐵青的出現在帳門口。出聲呵斥的使這些士卒的直屬千戶。千戶大人怒氣沖沖道:“你們敢妄議軍情,莫非忘了軍法無情!”

眾士卒趕忙爬起來,噤聲不敢言語。

那名將領擺手示意千戶不要發作,對眾士卒沉聲道:“都把心放到肚子里,什么事都沒發生。”說完,便轉身離去,并沒有要懲罰士卒的意思。那名千戶大大松了口氣,狠狠瞪一眼眾士卒道:“還不趕緊躺下,誰再胡說八道,當心老子割了他的舌頭!”

眾士卒噤若寒蟬,趕忙老老實實躺下,待那千戶追著將領而去,卻又忍不住小聲議論起來……

這樣的場景不是個例,而是在營中到處上演,不安的氣氛籠罩在大營上空,恐怕等到天亮時分,流言便已經傳遍大營。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7-3-24 18:07
第一二二六章 孤注一擲

“哎,”聽了巡營眾將的匯報,柳升揪著胡子,滿面愁容道:“這樣下去,不用朵顏人來攻,咱們自己就得垮了!”他這種帶兵打仗一輩子的宿將,太清楚軍心士氣的微妙,說白了,所謂百戰百勝的鐵血雄師,全靠一口氣在。這口氣一泄,轉眼就是不攻自潰的一盤散沙……

“必須要早做決斷了……”眾將是以為然,全都看向智多星莫問。

莫問不由苦笑,兩手一攤道:“這得看元帥的決斷。”

“元帥還沒拿定主意嗎?”眾人紛紛望向不遠處的中軍帳,帳中燈火通明,一個來回踱步的剪影映在帳篷上……

莫問搖搖頭,輕嘆一聲道:“眼下咱們只能等待……”

“哎……”眾將提心吊膽,嘆氣連連。

中軍帳中王賢何嘗不知,局面已經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自己必須做出決斷了。按說也沒什么好猶豫的,大軍糧草已絕、后路被斷,朵顏人的大軍隨時可能會出現在面前。這種時候,似乎設法給予敵軍迎頭一擊,打通南下的去路,成了唯一的一條生路。

但這條路實在兇險萬分,朵顏人只要避而不戰,遠遠跟在后頭,就可以把明軍活活拖死。這正是草原狼在對付受傷的大型獵物時,慣用的伎倆。朵顏人狡猾奸詐,極有可能采取同樣的策略……所以這看似放手一搏,殺出的唯一一條生路,反而更像是他和他的將士們的不歸路……

但與眾將猜測的南轅北轍的是,王賢真的不是在猶豫,真正了解他的人都很清楚,他從來都是一個殺伐果斷之人。只是隨著日漸位高權重,每一個決斷都關系到千千萬萬人的生死,由不得他不慎重罷了。

葫蘆谷之敗后,王賢便刻骨銘心的意識到這一點,他雖然心中早有決斷,但必須要有足夠的把握支撐,才會向部下下達。

他已經做出決定,如果今夜心慈心嚴等人還沒有消息傳回來,明日一早,便只能率軍南下,與朵顏人一決雌雄了。

所以在帳中來回踱步的王賢根本不是猶豫,而是在等待,等待從大漠還來的消息……

放在帳中矮桌上的沙漏,在無聲無息的滴落著細膩的白沙。每一粒白沙的落下,都代表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戌時、亥時、子時……

王賢就這樣一直枯等到子夜,軍營中徹底沒了聲音,將士們帶著不安沉沉睡去,星河連塞絡,刁斗兼山靜……

王賢卻毫無睡意,死死的盯著墻上的大漠地圖,像是要把阿魯臺硬生生從中挖出來一般!

突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而近,王賢猛然回頭,便見侍衛掀開門簾,放進了兩個風塵仆仆的光頭。

一見是心慈心嚴,王賢的心明顯漏跳了一拍,三步并作兩步迎上去,嘶聲急迫道:“找到了嗎?!”

心慈心嚴也算是當世絕頂高手了,此刻卻滿臉疲憊、氣喘吁吁,前者吃力的擠出一絲笑,點點頭道:“幸不辱命。”

“太好了!”王賢竟一下蹦了起來,一把抱住心慈師兄,在他那張老臉上狠狠親了一口。

侍衛們驚得目瞪口呆,他們還從沒見過不動如山的鎮國公,如此失態的舉動呢!

“師弟,你先別高興太早,心慈向來報喜不報憂。”一旁的心嚴潑了盆冷水道:“那綠洲找是找到了,但距離卻是預想的一倍,要深入大漠二百里。”

“哦……”王賢的笑容果然凝滯了不少,若是料想的一百多里,一個急行軍就能殺到。兩百里的話,所耗的時間可遠遠不止翻倍那么簡單。

心嚴師兄似乎尤嫌不夠,頓一頓,又補充道:“而且回來路上,還看到西邊有巨大的沙暴形成,恐怕很快會席卷大漠。”

“嗯……”王賢點點頭,神情愈加凝重。對于沙塵暴的威力,他是領教過的。十幾天前,他和莫問費盡心機,設下陷阱,眼見就要把阿魯臺甕中捉鱉了,誰知突然起了沙暴,登時天昏地暗、飛沙走石,數丈之外便不能視物。結果硬生生讓阿魯臺率眾逃脫……

而且那還是在草原上,大漠里遍地黃沙,沙暴的威力何止增加一倍?這樣的天氣下進大漠,簡直就是找死。莫非這片天地真有長生天,在保佑著阿魯臺?

避風塘中,見韃靼人狂喝濫飲,癲狂的樣子遠超自己預料。阿魯臺本來還有些擔心,心說自己是不是有些孟浪了?在猶豫著要不要把狂歡縮減為一天,以免壞了大事……

但天黑之后,他聽到外頭有風聲響起,而且漸漸地風越來越大,還有砂石擊打帳篷的聲音,阿魯臺趕忙出去一看,不由大喜道:“長生天保佑,要來沙暴了!”

一旦來了沙暴,至少持續兩三天,兩三天里,他們是絕對安全的。阿魯臺不相信有人能穿越沙暴、殺入大漠,出現在自己面前。

韃靼太師便打消了縮短狂歡的念頭,轉身進了大帳,也放下心開懷暢飲起來。

“我說太師為何突然宣布狂歡三天,原來神機妙算,知道要刮沙塵暴啊!”醉醺醺的韃靼貴族,一面給阿魯臺敬酒,一面馬屁奉上道。

阿魯臺心說,我有那本事還好了嘞。但嘴上決計不會實話實說,喝下韃靼貴族所敬的美酒,阿魯臺一臉矜持道:“為將者,自然要識天文、懂地理,老夫也是預料到這場沙暴,心說橫豎無事,不如讓孩兒們樂呵樂呵!”

“太師真是神人啊!”韃靼貴族們聽了,佩服的五體投地,紛紛向阿魯臺跪拜道:“我蒙古復興,定在太師啊!”

阿魯臺笑的合不攏嘴,剛想把功勞全都攬下,轉念一想,話到嘴邊又改成了:“哎,老夫何德何能?都是長生天保佑!”

“嚇!還真是長生天保佑!”眾韃靼貴族聞言深以為然,紛紛興奮道:“半月前那次是這樣,這會兒又是這樣,看來天命果真在太師啊!”

“哈哈哈……”阿魯臺要的就是這個效果,端起酒碗向眾人提議道:“來,我們一起敬長生天,感謝老天保佑!將來若能大業得成,必不負長生天!”

“敬長生天!”韃靼貴族們其實已經喝的差不多了,這時候就是有人提議敬一條狗,他們也會欣然而從的。

敬完了長生天,阿魯臺又斟滿一碗,高高舉起道:“有長生天庇佑,最終的勝利一定是屬于我們的!諸位開懷痛飲,待風停之后,我們就殺出避風塘,去追那群喪家之犬!”

“嗷!”韃靼貴族們興奮的狂嚎起來,就像已經取得勝利一般。

不過,能讓謹慎無比的阿魯臺都如此樂觀,局面自然是無比的……樂觀了。就算朵顏人不想和明軍拼個你死我活,三天后,明軍也必然斷糧,到時候必定軍心潰散,不堪一擊。自然要沖出去殺他們個片甲不留,不能讓朵顏人白白摘了桃子。

韃靼上下從阿魯臺開始,都已經做起了勝利的美夢。這一刻,美酒特別香醇,馬頭琴特別悅耳,就連那風沙拍打帳篷的聲音,都像是在為他們狂歡伴奏一般……

這真是‘火樹銀花不夜天,弟兄姐妹舞翩躚,歌聲唱徹喜連綿。不是一人能領導,哪容韃靼共駢闐?良宵盛會喜空前!’

明軍大營,中軍帳。

王賢來回踱了幾步,既然該知道的都知道了,自然也沒什么好猶豫了,痛下決心便是!

他很快便站住腳步,沉聲吩咐左右道:“傳令下去,大軍三更造飯,四更出發!”

傳令官等了一宿,終于等到命令,神情一振,就要出去傳達。

又被王賢叫住道:“告訴軍糧官,讓將士們敞開了吃頓飽飯!”

“是!”傳令官應一聲,趕忙出去傳令。

隨著王賢一聲令下,軍營中熱鬧起來,火頭軍被軍官叫起來生火做飯,不到半個時辰,飯菜的香味便飄滿了整個營地。

“俺不是在做夢吧?咋這么香呢?”睡夢中的將士,無需軍官吹響起床的軍號,便被飯菜的香味勾了起來。

“有肉,一定有肉!”士卒們坐起身來,使勁抽著鼻子,口水淌了個稀里嘩啦,肚子里打雷似的響成一片。

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這些官兵從昨天中午起,就處在半饑半飽的狀態,到了半夜更是饑腸轆轆,要是繼續這樣下去,戰斗力很快便會大打折扣。

“都起來吧!”千戶百戶們本來還想讓將士們多睡一會兒,見狀便也不等了,沉聲吩咐道:“收拾好武器盔甲,吃完飯后,輕裝出發!”

將士們聞命吃了一驚,所謂輕裝出發,就是只攜帶武器盔甲,與作戰無關的被褥毯子、盆盆罐罐全都要丟下。通常這只出現在兩種情況,一是,要拼命追敵,二是,要拼命逃了,這兩種情況都是非常不同尋常的。

要知道,明軍千里追擊阿魯臺,也只是讓前鋒軍輕裝而行,從來沒有下過全軍輕裝的命令……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陸雲

LV:6 爵士

追蹤
  • 2

    主題

  • 755

    回文

  • 2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