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官人 作者:三戒大師 (已完成)

   
陸雲 2013-6-22 03:27:0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98 2796726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7-3-24 18:08
第一二二七章 滅此朝食

避風塘,韃靼老太師阿魯臺正在與一幫韃靼貴族們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此時外面的沙暴越來越大,阿魯臺享受著一眾韃靼貴族的奉承,此時覺得這酒肉分外的美味,不由的多喝了幾碗。無彈窗老太師畢竟上了年紀,喝到半夜覺得頭暈體沉,便讓人扶著自己回去睡覺。

眾韃靼貴族趕忙將老太師送到帳門口,阿魯臺對眾人醉態可掬的擺手道:“你們繼續,老夫先回去睡一覺,然后咱接著再戰!”

“老太師只管休息,我們等著您!”眾韃靼貴族目送著阿魯臺離去,便迫不及待回去繼續濫飲起來。

“這一路上提心吊膽,睡覺都得睜著一只眼,終于可以痛快睡一覺了吧!”這是阿魯臺腦海中閃過的唯一念頭。

狂歡還在進行,老太師不在,那些韃靼貴族們就更加放的開了。尤其是阿布只安,怕自己放縱的模樣被老太師瞥見,影響到得來不易的繼承人地位,剛才喝酒吃肉的時候,可是有些放不開呢。現在好了,老太師一走,他那酒肉之徒的本性便露出來,不管不顧的狂喝猛灌起來。他不光自個喝,還拉著一眾韃靼貴族一起,猜拳罰酒,樂不可支。

有了阿布只安帶頭,那些韃靼貴族們便有樣學樣,一時間帳內觥籌交錯,歡聲笑語遍布,好生快活。下頭的韃靼士卒也不甘示弱,不少人已經醉了一回,跑到帳外吐干凈了,回來繼續狂喝一氣。避風塘中那叫一個酒氣沖天,能熏死一頭活牛!。

明軍大營,所有的士卒都已經被喚醒,此時飯菜已好,全軍便開始用餐。

從昨日起,士卒們的供給減半,自然都饑腸轆轆。此刻見了滿鍋的米飯,大塊的烤肉,那比見了親人還親!這會兒誰也顧不上想三想四,全都在那狂吞猛咽,唯恐吃的慢了,讓別人把自己那份也搶了去。

軍中吃飯是有技巧的,一人一碗都分不到的時候倒也罷了,像這樣一人一碗里還有的剩的情況下,頭一碗一定不能盛太多。不然你一碗沒吃完,人家碗里盛的少的,已經去盛第二碗了。

所以,正確的法子是,先盛一小碗,趕緊吃完再去盛第二碗,這樣一定比盛一大碗,吃完撈不著盛第二碗要吃得多。

當那些經驗豐富的老兵,盛上第二碗之后,吃飯的速度一下子就降了下來。他們端著飯碗,三五成群擠在一起,暗暗的議論開來:“三更半夜的喊我們起來吃飯,還吃的這么飽,看來是要打仗了。”

“打就打唄!只要有元帥在,任他什么狗屁韃子都討不到好來。”自然有很多士卒對王賢充滿了自信。

但也有人憂心忡忡道:“要真是有人斷了咱們糧道,這仗還真不好打……”

“咸吃蘿卜淡操心,要是真斷了糧道,還能讓咱們放開了吃?”一填飽肚子,大部分士卒恢復了樂觀,再不復昨夜饑腸轆轆時那副萎靡樣子:“有的吃你們就狠狠的吃吧!至于打不打仗,自有元帥安排。”

“是啊!是啊!”眾士卒紛紛點頭道:“咱們跑到這大草原上,不就是來打仗的嗎?廢什么話,還是先填飽肚子吧!”

等到全營將士都用過了飯,便在軍官的指揮下,來到營中空地列隊集合。

待全體將士集合完畢,營中空地上一片鴉雀無聲,只有呼嘯的風聲在眾人頭頂掠過。

營地中央的高臺上,堆著數個木柴堆成的火堆,大風吹得火苗舞動不已,一串串火星子被卷到天上。

所有的將領全副武裝,在高臺上下肅然而立,士卒們看到上官的樣子,全都大氣不敢喘,營地的氣氛無比沉肅。

“元帥到!”一聲高喝,打破了營中的肅靜,官兵們齊刷刷轉過頭去,定定看著在柳升、莫問、許懷慶等眾將簇擁下,出現在高臺上的王賢,對他行以注目禮。

王賢肩上披著玄色的披風,腰間懸著金燦燦鯊皮吞口、嵌以明珠的天子劍,神沉靜、目光堅定。

“臭小子們,”照例,柳升先向將士們開腔道:“都吃飽了吧?”

“嘿嘿,吃飽了……”官兵們不好意思的七嘴八舌道。

“我看是沒吃飽。”柳升卻把笑容一斂。

“侯爺,”官兵們一愣,“咱真吃飽了……”

“吃飽了就他娘的大點聲!”便聽柳升扯著嗓子吼道。

“吃飽了!”所有人此時,都用盡力氣的喊了起來,聲音直沖霄漢。

“這還差不多。”柳升說完,一側身道:“請公爺訓話。”

眾將士昂首挺胸,目視著他們的統帥。

王賢的目光掃過眾將士,微微一笑道:“都吃飽了就好。”頓一頓,他沉聲說道:“這大概是咱們最后一頓飽飯了……”

“什么?什么?”轟的一聲,原本一片肅穆的士卒們,聞聲不由自主的慌亂起來,他們有人交頭接耳起來:“你看你看,我說什么來著,咱們的糧道果然被斷了!”

更多的神情緊張的看著王賢,希望元帥這是在和他們開玩笑。

軍官們也沉浸在震驚中不可自拔,竟忘了呵斥士兵、維持秩序。

至于那些知道具體情況的高級將領們,更是大驚失色,不知道王賢為何要實話實說?讓士兵知道了真實情況,還有什么軍心士氣可言?這下不用什么韃靼人,更不用朵顏三衛來進攻,軍隊自己就得垮了啊!

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盯著王賢,那目光里有強烈的震驚、有強烈的不解、有強烈的質疑、有強烈的恐慌……換做普通人被這些目光盯在身上,恐怕直接就得崩潰,然而王賢卻仿佛毫無所覺,依然面不改色的自顧自道:“昨日得知,我們的糧道在數日前就被最少三四萬朵顏人給截斷了,所以諸位剛才吃的,就是咱們最后的軍糧了!”

眾將士紛紛倒吸冷氣,若非平日里王賢愛兵如子、指揮若定,還算威望頗高,這會將士們破口大罵都是輕的,直接生撕了這廝都有可能。

明知道快沒糧了你不省著點?難道不知道沒有吃下的飯?吃多了都變成屎嗎?!

“所以,本帥在這里宣布,我們已經斷糧了。”王賢卻像沒事人一樣,自顧自的說道:“我們現在有兩個選擇,一個是往西撤,但朵顏人肯定會追在咱們后頭,阿魯臺那老混蛋估計也不會放過這個撿便宜的機會,咱們沒有糧食,如何能堅持下去,逃遁千里,回到大王城?”

將士們個個面面相覷,無言以對,他們萬萬想不到,形勢急轉直下,變化如此之快,原先連戰連勝,窮追猛打的英雄之師,轉眼就要逃命去了。

比轉眼逃命更悲慘的,是根本逃不回去……正如元帥所說,軍中無糧、后有追兵,西撤的方案看來是完全行不通。

很多士卒恍然大悟,怪不得元帥要我們吃頓飽飯呢,橫豎三天的糧草每個屁用,還不如做個飽死鬼!

“那就南下,和他們拼了!”知道無路可撤后,將士們扯著脖子嚷嚷起來:“宰了那些騷韃子,吃他們的肉也能回去!”

這就是明初時的驕兵悍將,一掃自宋朝以降,漢人的卑微怯懦,以一種傲視天地的態度,屹立在這古老的東方大地之上!直追漢唐雄風!

這就是王賢無論如何也要保護的華夏武魂,他絕對不能讓漢人這種昂揚的斗志,這種睥睨天下的驕傲斷絕在自己手中!。

明軍營地中火把照天,風聲越來越大,卷起的砂礫石子打得將士們滿臉生疼。但沒有人在意這個,他們只等破釜沉舟的主帥一聲令下,便南下和那些韃虜拼個你死我活!

然而王賢卻給他們潑了一盆冷水道:“南下也不妥,朵顏人狡猾如狐,肯定會避而不戰,只要拖上咱們幾日,咱們就餓的開不了弓,揮不出刀,到時候他們再撲上來,殺豬宰羊一般,不費吹灰之力……”

“啊……”聽王賢這一說,將士們也知道南下同樣是死路一條了。登時傻愣在那里,不能往西不能往南,難道要集體自殺不成?

“元帥,那該怎么辦?!”將士們焦灼的望向他們的主心骨,這時候只能看統帥的了。

王賢看著眾將士的神情,知道火候差不多了,這才高聲說道:“好在天無絕人之路,我們的斥候發現了阿魯臺的藏身之處!”

“啊!”將士們驚呼聲中,王賢中氣十足的聲音,響徹大營上空道:“此入大漠一百里有一處綠洲,名喚避風塘!乃是阿魯臺準備的藏身之處,他在其中儲存了大量的糧草物資……”

將士們一開始聽說阿魯臺被發現,反應還沒有多強烈,待聽到王賢說,綠洲中儲存大量的糧草物資,這下嗡的一聲,全都按耐不住了!一個個摩拳擦掌,恨不得插翅飛過去,紛紛嚷嚷著,向王賢請戰道:“元帥!請下令吧,我等愿直搗敵巢、滅此朝食!”

“是啊元帥,請下令吧!我們已經饑渴難耐了!”將士們激動的都胡言亂語開了。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7-3-24 18:09
第一二二八章 望梅止渴

原本低落的士氣,散亂的軍心,讓王賢的消息一下子就扭轉過來!

將士們血脈賁張、捶胸頓足,嗷嗷叫著,恨不得立即出發,趕去那勞什子避風塘,干掉阿魯臺一伙人,省得他們浪費屬于自己的糧食。

明軍上下,已經把阿魯臺的糧食視為己有了。

可見,比起建功立業、升官發財的來,生存的壓力才是第一驅動力!

王賢和柳升、莫問相視一笑,又嘆氣道:“可是,沙塵暴就要來了,這種時候進大漠,恐怕是九死一生啊!”

“那又如何,總比留在這里十死無生強!”將士們卻毫不在意,大聲嚷嚷道:“不就是一百里路嗎!就算是刀山火海,咱們也能闖過去!”

“要是在沙塵暴里迷了路,不能按時找到阿魯臺,咱們可全都要餓死在沙漠里……”王賢又微笑說道。

“那又如何!與其被千里追殺,窩窩囊囊而死,還不如死他個轟轟烈烈,搏那一線生機呢!”將士們熱血上頭,哪還管得了那么多?!

“說得好!”王賢擊節叫好道:“這才是我大明的鐵血男兒!”說著他臉上的笑意一掃而去,取而代之的是滿臉的肅穆。“本帥便帶你們殺入大漠,全殲阿魯臺,拼一條生路下來!”王賢的聲音越來越高昂,每個字都帶著無窮的決心,從他的口中噴薄而出,直入沒個將士的心頭!

“就算是死,我們也要死在殺敵的路上,決不能死在逃亡路上!”

“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誓不還!”滿營將士齊聲咆哮的應和。

“出發!”王賢拔劍指向北方,那黃沙漫卷的無際沙漠!

將士們轟然應命,在軍官的率領下,紛紛上馬,從營門魚貫而出。

王賢等人也翻身上馬,與將士們同出大營。不知是誰先起的頭,將士們一同唱起了那首明朝初年的軍歌:

“風從,云從虎,功名利祿塵與土。

望神州,百姓苦,千里沃土皆荒蕪。

看天下,盡胡虜,天道殘缺匹夫補。

好男兒,別父母,只為蒼生不為主。

手持鋼刀九十九,殺盡胡兒才罷手。

我本堂堂男子漢,何為韃虜作馬牛。

壯士飲盡碗中酒,千里征途不回頭。

金鼓齊鳴萬眾吼,不破黃龍誓不休!”

雖然這首軍歌誕生于元朝末年,蒙古人奴役漢人的歷史早已一去不復返,但依然激勵著漢家男兒舍生忘死,用鮮血和生命續譜前輩英雄的篇章,決不能讓胡虜再度亂我華夏!。

數萬明軍將士北上十余里,便進入了大漠,進入大漠不久,鋪天蓋地的沙塵暴便肆虐而來,盡管人馬都用布罩蒙住口鼻,還是被打得渾身生疼、頭暈目眩,甚至沒法睜眼視物。

不過其實,睜不睜眼都無所謂,因為天地間都被黃沙遮蓋,就算瞪大了眼,也最多不過能看清一兩丈遠而已,再往遠處,則天地茫茫、盡是黃色了……

明軍將士基本上是在閉著眼行軍。進入大漠前,他們每人分到一段堅固的麻繩,按照命令將繩子穿過前一匹馬的馬鞍,拴在后一匹馬的韁繩上,這樣戰馬串葫蘆一樣首尾相連,后面的人馬只需跟著前面的人馬亦步亦趨,無需擔心會因為看不清周圍而掉隊。

這樣一來,在最前頭帶路的人馬,責任就無比重大了。要是不小心帶錯了路,全軍都會跟著走錯路。而在這沙漠之中,一支沒有糧食的軍隊,走錯路就意味著全軍覆沒……

相信在全軍覆沒之前,將士們一定會把在前頭帶路的向導先宰了出氣……

所以身為向導的心慈心嚴等人,那叫一個壓力山大……

盡管有精于圖上作業的錦衣衛從旁輔助,盡管早已確定了方向,兩人還是滿心忐忑,死死盯著各自手中的指北針唯恐稍微走偏一度。

原本,沙漠上雖然沒有固定的景物作參照,但好歹有日月星辰,以明朝高超的航海技術,借助天體確定方位自然不在話下。可是現在偏偏是沙暴天,天日無光、星月潛形,根本沒有任何可以參照的玩意兒啊!

能依靠的只有手中的指北針了,按照上頭所指的方向,朝東北偏北十五刻走,如果不走偏的話,早晚會走到那該死的避風塘。

“可要是走偏了呢……”心慈惴惴的問一聲心嚴。

“當心你的烏鴉嘴!”心嚴狠狠瞪一眼心慈,晃一晃手里的指北針道:“我們不是有這玩意兒嗎?”

“話說這玩意兒靠得住嗎?”心慈吃力的瞇著眼,看著手里的指北針,那是一個圓形的銅盒,上面覆以透明的水晶,里面是一根纖細的磁鐵,顫巍巍的指向一個方向,據說那就是正北方,然后根據上頭的刻度和磁鐵的夾角,就能確定此時前進的方位了。

“當然……”心嚴看一眼不斷顫抖的磁鐵,也覺著不靠譜了,聲音不禁變小道:“靠得住了……”

“就算是靠得住,走個幾十里不跑偏就不容易了,這可是二百里啊!”心慈苦著臉道:“這鬼天氣,咱們留下的標記全都白費了……”為了便于尋找,他們返回時,在路上插了許多小旗作為標記,可這沙暴肆虐,上哪里找去?估計早就被吹得沒影了!

“嗯……”心嚴被心慈說的越來越擔心,無可奈何之下,竟開始念念有詞,仔細一聽,原來是在乞求佛祖保佑。

心慈卻還在喋喋不休道:“明明是二百里,你說師弟為什么給打了個五折。”

心嚴被煩的沒辦法了,嘆了口氣道:“你沒聽過望梅止渴的典故嗎?”

“望梅止渴和他打折有什么關系?”心慈不解問道。

心嚴白了心慈一眼:“別跟人說你是師傅的徒弟。”便再也不搭理他……

王賢和莫問跟在心

心嚴身后不遠處,兩人頂著狂風,艱難的交談著。

“大人,這次可有夠冒險。”莫問雖然是深入大漠的首倡者,但對王賢敢在這樣的沙暴天依然一意孤行,他還是持保留意見的。

“本來就是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嘛。”王賢卻滿不在乎道。做出了決定,他便感到一身輕松,雖然置身于風沙漫天的之中,卻仿佛回到了在江南水鄉,做一名無憂無慮的小吏時的光景。

那時的他,就是一個不管不顧的潑皮無賴。

世易時移,十余年光景彈指而過,他已是大明國公,軍隊領袖,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所有人都認為他變了,只有王賢自己清楚,自己根本沒有變,只是會偽裝了而已。

在那層莊嚴肅穆、閃耀著金光的外衣包裹下,其實依然還是那個不管不顧的潑皮無賴……

王賢的邏輯很簡單,既然橫豎都是死,當然要死的光棍點兒,這跟有沒有沙塵暴沒有任何關系。

“你看這樣行軍,一天能走多遠?”王賢大聲問道。

“這得看風向,要是刮西風,咱們順著風全速行軍,兩百里一天就能到。”莫問皺眉道:“可要是風向改成西北風,一天拼了命,連七八十里都走不到!”說著嘆口氣道:“這風向一會兒西風一會兒西北風,末將可說不準。”

“那就取個平均數,”王賢卻很看得開道:“最多一天半就能到。”

“沒有這么算的……”莫問無奈道:“馬匹在這樣的天氣,體力損耗極大,能不能走到還是問題?”

“一定可以走到!”王賢沉聲說道:“就是把馬累死也顧不得那么多了!”

“沒了馬匹怎么作戰?”莫問皺眉道。

“這樣的天氣,我們只要到了綠洲就是勝利!”王賢篤定道。

見王賢已經把前因后果都考慮清楚,莫問便沒有再反問,顯然是認同了他的說法。這樣的鬼天氣,任誰也想不到敵軍會找上門來,恐怕就是自己都會疏于防范,讓將士們到帳中躲避風沙。

如果這時候,敵軍殺上門來,勝負毫無懸念……。

大軍在沙塵暴中蹣跚的前行,戰馬一會兒被風推著不得不撒蹄奔跑,一會兒又被風擋住,怎么催動也沒法兒往前,幸虧許多馬連在一起,一齊向前的力量或多或少疊加起來,可以抵御這天地之威,使隊伍始終保持前進。

將士們不得不佩服,王賢搞出來的這個連環馬,要是沒把馬都拴在一起,隊伍早就被吹散了不知多少回,更別說不斷前行了。

就這樣,過了不知多少光景,天色漸漸暗下來,將士們這才恍然察覺,他們已經走了接近一天!精神的力量實在是太可怕了,誰也沒想到自己會在這場大沙暴中,一直堅持行軍這么久!

不過精神的力量也不是萬能的,一旦意識到自己走了這么久,他們那被風暴摧殘到麻木的身體,也終于開始感覺到積蓄多時的疲憊勞苦了……

沙暴大時,所有人連喘氣都困難,自然顧不上說話叫苦。這時候,沙暴間歇性的小了一些,便有將士開始叫苦了:“大人,實在走不動了!”

“是啊,百戶,又累又餓,全身都動不了了……”

情緒是會傳染的,更多的將士開始叫苦,想要停下歇歇再說。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7-3-24 18:11
第一二二九章 驚聞

“不能停!”軍官們也是又餓又乏,但還得忠于職守,恐嚇部下道:“一旦停下來,就再也走不動了!”

“就算我們能撐,可是戰馬也撐不住了,再走下去非得活活累死。”將士們又說道,這倒并不全是找理由,對騎兵來說,戰馬就是他們最好的兄弟,看著自己的馬兒嘴泛白沫,不停打著響鼻,將士們確實心疼壞了。

“那就都給老子下馬!”軍官們揮起鞭子,抽打著那些騎在馬上的士兵:“知道馬累了還不讓它歇歇!”

在軍官們的驅趕之下,士卒們全都下了馬,牽著韁繩步行。

這時候,軍需官也抓緊時間,開始沿著隊伍發放糧食,每名士兵都分到了一個小袋子,袋子里是黃豆和麥子。

“不是說斷糧了嗎?”士兵們又驚又喜。

“人確實斷糧了,但不能餓著馬。”軍需官面色一板,拿著一袋黃豆和麥子就近喂起了一匹馬。那馬兒確實是又累又餓,打著響鼻大口咀嚼起來。“這真是最后的糧食了,你們非要自己吃,我也沒辦法。”

其實不用軍需官廢話,那些士卒也會把這最后一點糧食。雖然他們也十分饑餓,但是所有人都很清楚,在這沙暴肆虐的大漠中行軍,靠他們的兩條腿是不成的。所以,最后一口糧食一定是留給馬吃,而不是人吃。

士兵們紛紛將袋子打開,早就饑腸轆轆的戰馬便迫不及待湊上來,用紅色的舌頭卷起袋中的豆麥,吃的十分香甜。看著馬兒享受的用餐,將士們欣慰之余,肚子卻打鼓似的,感到更加饑餓了。

這時,不知誰喊了聲:“元帥來了。”

士卒們轉頭望去,果然見王賢在一眾將領的簇擁下,漸漸由遠而近。說他來了,其實是不對的,因為王賢和將領們是站在道邊,面對著緩緩前進的隊伍,挨個和他們說話打氣。

“元帥!元帥!”士卒們到了王賢身邊,紛紛停下手中的事情,向統帥致以敬意。

“不用多禮,當心撒了糧食。”王賢笑著不斷點頭,對士卒們大聲道:“還有二十里路,大家再堅持一下!我聽說韃靼人正在綠洲中大張筵席,咱們趕得上的話,還能蹭他們點酒喝!”

王賢身后的柳升等人不禁暗嘆:‘公爺真是睜著眼說瞎話,明明還有五十里開外,而且是沒有走錯路的情況下……’

將士們卻很受激勵,一者是只剩下二十里路,不算太長,再咬咬牙就能到了。二者,聽說阿魯臺在開宴會,將士們不由自動腦補出烤全羊、烤牛肉、還有成壇成壇的陳年佳釀……一個個不由眼冒綠光,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到那該死的避風塘去!

韃靼人簡直要委屈死了,我們的伙食哪有這么好啊?

“兄弟們加把勁啊!別讓韃子把咱們的酒肉都吃光了!”軍官們趁機大聲鼓舞士氣。

“嗷!”將士們爆發出一陣熱烈的呼應聲,果然這世上唯有愛與吃貨不可戰勝。

在肆虐的沙暴中,明軍繼續趕路,一隊隊人馬跟隨著前面的向導,鉆進漫天黃沙形成的巨幕中,漸漸地他們的身影被巨幕遮住,消失在大漠深處。。

大漠綠洲避風塘內,狂歡還在進行中,阿魯臺和一眾韃靼貴族也徹底放開了,他們睡醒了喝,喝醉了睡,反復數次,哪里還分得清白天黑夜,東西南北。

避風塘外圍原本還有警戒的韃靼斥候,可是隨著狂歡進行,這些斥候們也喝的七暈八素,加上外面刮著沙暴,能見度只有百步,這些韃靼斥候,一來念著美酒,二來不堪沙暴之苦,三來麻痹大意輕慢明軍,四來失去了老太師和一眾韃靼貴族的約束。哪里還記得自己的使命?就算有人為了應付上官,出來值守,也只是在綠洲的邊緣站站,根本不愿深入沙暴中,更不要談什么警戒了。

阿魯臺醉醺醺的算著日子,以他多年的經驗判斷,明軍已經斷糧,只待這沙暴停止,他便率領全部韃靼人殺出去。看到上上下下全都爛醉如泥的樣子,老太師決定結束狂歡,所有人都不許再喝酒。

其實不用阿魯臺下令,韃靼上下也不會再喝酒了,因為這群酒囊飯袋連喝三天,已經把所有的酒都喝光了……

狂歡終于落下了帷幕,避風塘中鼾聲四起,那打雷一樣的呼嚕聲,甚至蓋過了呼嘯的風沙聲。

看著帳中橫七豎八,倒頭酣睡的一群醉鬼,也有滴酒不沾,至今還保持清醒的韃靼貴族,憂心忡忡對阿魯臺道:“太師,這幫家伙醉成這樣,恐怕到了明后天,戰力也不能回復啊!”

“哎,漢人有句古話,磨刀不誤砍柴工啊!”阿魯臺雖然也好杯中之物,但他從來都保持三分清醒,聞言呵呵一笑,伸手摸了摸下巴,感覺到胡須又長了數寸,沒有那么戳手了,不禁面色一喜道:“咱們又不著急,等上一兩天又何妨?那時候兀良哈和明軍殺個兩敗俱傷,這幫家伙酒也醒了。到時候正好殺出去,看看有沒有便宜可撿……”

那韃靼貴族心說:‘果然是酒后吐真言啊!太師居然把心里話都說出來了……’面上還要一臉受教的恭維道:“果然一切盡在太師掌握之中!”

“那是自然!”阿魯臺被拍的是十分舒坦,哈哈大笑道:“老夫可是長生天看好的人物啊!”。

京城,自從王賢率軍追擊阿魯臺,朝野上下的心便一直揪著。

朝臣們,尤其是那些文官,紛紛批評王賢僥幸大勝便得意忘形,違抗圣旨孤軍深入,是要把大軍帶向死路!那些言官們更是不斷上述彈劾,要求皇帝治王賢抗旨不遵之罪!通政司每天收到的彈章都有十幾份,且無一例外,被明發在朝廷的邸報之天下官員共賞之。

很顯然,這是某位大人物的授意……

至于京城的老百姓,情緒就要復雜多了,有不少人受到朝廷的輿論引導,開始大罵王賢狂悖不臣,注定成為大明的罪人!也有很多人覺得,哪有勞師遠征草原,打了一仗就閃人的道理?鎮國公看到全殲韃靼人、永定草原的機會,能頂住皇帝和朝廷的壓力,舍棄個人榮辱,率將士們千里追擊,是大英雄、大豪杰!

還有那陰謀論的愛好者,散布說是朝中有些人,看不得王賢立下大功,所以才連發金牌急召他回京。這樣的說法居然也很有市場,許多老百姓公然大罵朝中奸黨當道、陷害忠良。甚至有人直接把大帽子扣在了楊士奇頭上,明言他就是奸黨的首領!

對此,首輔大人很是神傷,雖然對付王賢確實是他的主意,可那都是為了大明,為了皇上,也為了天下百姓啊!并沒有絲毫是為自己打算。看著自己被老百姓‘誤解’,楊士奇只能不斷哀嘆,這真是‘我欲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做一個忠臣難,做一個清醒的忠臣更難,做一個肩負社稷的清醒的忠臣更是難上加難!

不過今日一道八百里加急的軍報,讓首輔大人一掃陰霾,居然情不自禁的放聲大笑起來。“這真是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幾位大學士不知首輔大人看到什么好消息,居然樂成這樣,紛紛湊過來一看究竟。只見軍報上言簡意賅的寫著:‘十萬火急!大軍糧道為朵顏人所斷,王師糧草斷絕,鎮國公執意北上,以率軍深入大漠,不知所蹤!’

楊溥和黃淮看后,皆是面如土色,前者更是憤憤道:“大軍兇多吉少,首輔大人因何大笑?”

楊士奇也意識到自己失態,咳嗽一聲,掩飾道:“老夫是怒極而笑!對,怒極而笑……”說著他把臉一沉道:“老夫苦口婆心勸他不要輕敵冒進,皇上更是連發金牌召他回師,這廝卻一意孤行,抗旨不遵!這下可好,他自己折騰死沒關系,還賠進去我大明四萬精銳之師!”

楊士奇說著說著,已經完全調整過來,滿臉義憤填膺,氣得渾身哆嗦道:“可笑!可悲!可恨!”說著拿起軍報便往外走:“老夫這就去面見皇上,就算他死了,也不能這么跟他算了!”

楊榮連忙跟上,楊溥和黃淮對視一眼,也趕緊跟了上去。出了這樣的大事,他們也顧不上什么成見,得趕緊想辦法過去這一關才行!。

乾清宮中,朱高熾這幾日本就纏綿病榻,已經好幾天沒有視事了。聽說有緊急軍情,這才支撐著更衣起身,宣見幾位大學士。

“諸位愛卿,有何事稟報?”皇帝虛弱問道。

“皇上可要有心理準備,”楊士奇深吸口氣道:“王賢出事了!”

“啊?!”朱高熾驚得一下坐起來,一張胖臉如白紙一般,嘴唇哆哆嗦嗦道:“他,他能出什么事?”

“前方八百里加急來報,大軍糧道為朵顏人所斷,王師糧草斷絕,鎮國公執意北上,以率軍深入大漠,不知所蹤!”楊士奇沉聲回稟道。

楊士奇的每一個字,都像打在皇帝心口的重錘,等他說到最后一個‘蹤’字,皇帝終于忍不住,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7-3-24 18:13
第一二三零章 監國

“皇上!皇上!”看著軟軟歪倒的皇帝,大學士和內侍們登時亂成一團,有人趕忙上前攙扶,有人跺腳大叫:“太醫!快傳太醫!”

眾人七手八腳,吃力的把皇帝扶上龍床,太醫也火速趕到,把閑雜人等都攆出去,開始手忙腳亂搶救皇帝。

楊士奇等人被攆出寢殿,在外頭焦急的等待。四位大學士中,雖然楊士奇權力最大,最為皇帝倚重,但對皇帝感情最深的卻是楊溥。他忍不住埋怨楊士奇道:“皇上的病你最清楚,就不能緩一緩再告訴皇上?”

“此等大事,你有膽量隱瞞,老夫可沒那個膽子……”楊士奇兩手一攤,冷哼道:“再說你也怪錯人了吧,把皇上害成這樣的不是老夫,而是你一直偏袒的王賢!”

楊溥的戰斗力連楊士奇的一半都沒有,登時被噎的啞口無言,只能憤憤的跺著腳,氣的哆嗦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私底下干得那些破事兒!”

楊溥此言,在黃淮聽來,似乎只是不疼不癢的一句廢話。楊榮楊士奇卻齊齊眼角一跳,后者眼中更是殺機迸現。楊榮微微搖頭,示意楊士奇稍安勿躁,首輔大人才穩下慌亂的心神,細細盤算起來,感覺楊溥應該無從知曉自己的謀劃,可能只是自己太過敏感了……

見楊士奇不吭聲了,楊溥哼一聲,也不再乘勝追擊,四位大學士心懷各異,在乾清宮外一直等到天黑,緊閉的殿門才重新打開,太醫院周院判從里頭出來。

“周院判,皇上龍體如何?”楊士奇劈頭就問。

看到楊士奇,那周院判便忍不住兩股戰戰,額頭冷汗津津,顫聲道:“回,首輔……皇上醒了,但病情……還得再觀察幾天……”

這周院判原是太醫院的二把手,四年前,金院判毒死了王貴妃,畏罪自殺,他才坐上太醫院的頭把交椅。

當日楊士奇進太醫院,到金院判房中與他密談時,周院判可瞧了個正著!而且因為就在隔壁,隱隱聽到了一些不該聽的東西。結果沒過幾天,素來謹小慎微的金院判,就魔怔了一樣,給王貴妃下了毒……

所以,周院判很清楚,金院判之所以會走上絕路,就算不是楊士奇逼迫,他也絕對脫不開干系!

現在,又到了皇帝病重,怪事叢生的關口,周院判是真怕楊士奇再找上自己,重演金院判那一幕……

楊士奇哪還顧得上理會周院判的小心思,自顧自追問道:“你給個準話,皇上的病到底怎樣?”

“這,小人真的說不準啊……”周院判都快哭了。

幸好,張誠從里面出來,給周院判解了圍。他看看幾位大學士輕聲道:“皇上請大學士入內。”

楊士奇這才放過周院判,對楊榮三人下令道:“你們等在這,老夫進去面圣。”楊榮自然沒有異議,楊溥和黃淮卻滿面憤然。但這種時候,也不好跟楊士奇在金殿前叫板,只能任由楊士奇獨斷專行。

“皇上的意思是,請幾位大學士一起進去。”張誠卻幽幽說道。

楊士奇嘴角抽動一下,只好悶聲道:“那就一起進去吧。”。

寢殿內,洪熙皇帝躺在龍床上,面色蒼白、氣息微弱,額頭擱著條白巾,看上去情況十分不妙。

幾位大學士一見皇帝這副離死不遠的樣子,全都驚的手腳冰涼,就連楊士奇也不禁悲從中來,噗通跪在龍床前,老淚直流道:“皇上啊,都是老臣的錯……”

楊榮三人也跪在楊士奇身后,眼圈通紅,悲從中來。

朱高熾微微搖頭,聲音如游絲一般,艱難道:“不關首輔的事,是朕的身子不成了……”

聽皇帝這樣一說,楊士奇等人更是痛不欲生,楊溥老淚縱橫道:“皇上千萬不要這么說,您只是偶染微恙,皇上青春正盛,很快就會龍體無恙的!”

楊士奇等人重重點頭:“皇上千萬不要胡思亂想啊……”

朱高熾卻依舊搖頭,滿臉心灰道:“朕的身子,朕自己清楚,祖宗交到我肩上的這份擔子,朕是挑不動了……”

“皇上!”幾位大學士哭成了淚人,洪熙皇帝眼角也淌下淚來。張誠從旁一邊抹淚,一邊勸道:“皇上,諸位閣老,別哭了,還是趕緊說正事吧,說完了好休息……”

“是啊,說正事吧……”朱高熾閉上眼睛,調整了一會兒情緒,睜開眼對楊士奇等人道:“朕不濟事,可國政一天都不能耽誤,眼下當務之急,是如何應對我軍慘敗的局面……”

“皇上放心,臣等已有定計,”楊士奇帶著淚,沉聲答道:“首先,追究王賢戰敗的罪責!其次,嚴旨斥責朵顏三衛的舉動,命他們交出兇手,立即退兵,否則大明必將關閉互市,派天兵討伐!同時,從玉門關到居庸關一線,立即進入戰時狀態,震懾宵小、以防萬一!”

黃淮楊溥聞言心中大怒,你什么時候跟我們商量過?這就‘臣等已有定計’了?況且這定計怎么聽著如此荒謬?合著只要朵顏人隨便找幾個兇手交出來,然后退兵回去,朝廷就可以當什么都沒發生?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但皇帝已經病成這樣了,他們怎能咆哮君前,只好把話都吞到肚子里,任由楊士奇在那里胡說八道!

“……”聽了楊士奇的話,洪熙皇帝閉目喘息了一陣,方無奈的睜開眼道:“朕腦袋昏昏沉沉,已經無力思考這些國事了……”

“皇上!”楊士奇以為朱高熾要和稀泥,急忙高聲道:“國家危難之時,天下萬民都等著您拿主意呢!”

“朕有心無力了……”朱高熾無力的搖搖頭,聲音微弱道:“還是換一個人給你們拿主意吧……”

“皇上!”楊士奇、楊榮、楊溥、黃淮,全都被皇帝這一句話,驚的全身汗毛直豎,大張著嘴巴看著半死不活的洪熙皇帝,猜測著他這話到底什么意思。

好在朱高熾并沒有賣關子的心情,他微微閉上眼睛,口中聲音虛弱,卻字字如驚雷道:“朕已經傳旨,命朱瞻基進宮見駕了……”

“……”楊士奇等人目瞪口呆,他們萬萬想不到,皇帝居然是這個意思!

說完該說的話,朱高熾也好像耗光了全身的力量,閉目躺在龍床上,昏昏沉沉、不發一言。

大學士們跪在龍床前,楊榮偷偷瞥一眼楊士奇,黃淮偷偷瞥一眼楊溥,但眼神里的意蘊卻截然相反。楊榮那一眼,帶著絲絲的驚喜和果然如此的篤定。黃淮那一眼,卻只有驚恐和落寞……

君臣幾人就這樣各懷心思靜靜等在大殿中,只有殿角的更漏發出微弱的滴答聲。。

太孫府依然大門緊閉,綠蔭森森、月照荷塘,仿佛外界的紛紛擾擾,都傳不到這片封閉幽靜的方寸天地一般。

朱瞻基端坐在書案前,提筆在紙上揮毫潑墨,在畫一幅猛虎下山圖。紙上的猛虎吊睛白額,張牙舞爪,銅鈴般的虎目中,怒氣有如實質,仿佛真要從畫紙上撲下來,擇人而噬一般!

一旁伺候的陳蕪,忍不住擊節叫好道:“殿下的丹青直追國手!昨兒個畫的仙鶴,就想要飛上天一樣。今兒這老虎就像要從紙上撲出來一般!”

朱瞻基提著筆,一邊端詳著圖上的猛虎,一邊搖頭道:“可終究,它們是沖不出這畫紙的。”說著嘆了口氣道:“以后不畫這些活物了,畫出來,就把它們關進牢里,永遠也放不出去……”

“殿下又在自傷了,”陳蕪連忙勸慰道:“聽說皇上的病越來越厲害,殿下沖出樊籠,已是指日可待。”

朱瞻基搖搖頭,剛要說話,便見個小太監一陣風沖了進來,滿臉狂喜的大叫道:“殿下!大喜啊!”

讓小太監這一咋呼,朱瞻基手冷不防一抖,一滴墨滴在了畫紙上,不禁微微皺眉。陳蕪登時黑下臉,呵斥起來道:“小畜生還有沒有點規矩,看咱家不扒了你的皮!”他是真氣啊,倒不是氣小太監打擾了殿下作畫,而是氣小畜生居然敢越過自己,直接來找殿下稟報,想上位想瘋了嗎?

朱瞻基皺眉看著畫上的墨點,緩緩問道:“這府上能有什么喜事?大黃狗又下崽兒了?”

那小太監見闖了禍,又被陳蕪一瞪,早就嚇的魂不附體,哆哆嗦嗦回稟道:“宮里來人,請殿下速速進宮見駕……”

“什么?!”陳蕪一聽,登時被驚喜沖昏了頭腦,瞪大了眼睛尖叫起來:“你不是胡說吧?!”

“奴婢哪有那個膽,宮里的劉公公已經進了府,馬上就到了。”小太監趕忙答道。

陳蕪趕忙對面無表情的朱瞻基一個勁作揖道:“這真是盼什么來什么,恭喜殿下,賀喜殿下啊!”他整個人都要歡喜爆了,苦熬三年,終于到頭了!

朱瞻基卻不為所動,毅然不丁不八的站在桌前,保持著提筆的姿勢。微微沉吟片刻,他看向陳蕪道:“攔住劉公公,不要讓他進來!”

“為何?”陳蕪愣在那里。

“哪有那么多為什么,”朱瞻基修身養性幾年,性子確實沉穩了許多。他微微皺眉道:“就說孤病了,起不來床,讓他回去吧。”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7-3-24 18:15
第一二三一章 猛虎出閘

“就說孤病了,起不來床,讓他回去吧。”朱瞻基冷冷吩咐道。

“啊?”陳蕪不知設想過多少次,當殿下終于熬出頭時,會是個什么表情。可他萬萬沒想到,居然是沒有表情……

“還要孤再說第二遍嗎?”朱瞻基冷哼一聲,陳蕪一個激靈,趕忙應聲出去,攔下那已經到門口的劉公公。

“什么?殿下病了?起不來床?”劉公公哪里肯信?朱瞻基要真是病了,之前的太監哪會歡天喜地、屁股竄煙兒跑進去報信?

陳蕪也知道這話沒人信,只能硬攔住劉公公道:“您還是請回吧,我們殿下真是病了……”

“陳公公,告訴殿下,現在可不是置氣的時候!”所謂春江水暖鴨先知,劉太監是乾清宮的管事牌子,豈能不知朱瞻基這就熬出頭了?是以他也不擺欽差的架子,一臉為殿下著想道:“讓我和殿下見一面,咱家有天大的事情要稟報!”

“有事兒您跟小的說,殿下確實不方便見外人。”陳蕪剛被小太監坑了一把,豈能再讓這個大太監越過自己跟殿下聯系?

“皇上有旨,咱家必須要當面陳奏!”干了一輩子太監工作,誰不知道誰那點小九九?

“殿下真不方便啊……”陳蕪是拿著雞毛當令箭的性格,別說此刻手中真握著令箭了。“公公有什么事,還是跟小的說吧,咱家轉告殿下也一樣。”

兩人在門口頂了半天牛,終究還是客場作戰的劉公公退了一步,低頭嘆氣道:“好吧,皇上病重,宣殿下進宮……這下可以讓咱家進去了吧……”說著,他抬起頭卻不見了陳蕪的身影。

劉公公這個錯愕,仿佛看到未來太監界最耀眼的明星,正在冉冉升起。

陳蕪一溜煙跑回去,把了解到的情況稟明太孫,誰知朱瞻基依然不為所動:“孤已經病了,哪能說好就好?”說完,太孫殿下便不再理會陳蕪,把注意力全都集中在畫上,想看看有沒有辦法補救那個墨點。

陳蕪討了個沒趣,只好再折回去,告訴劉太監,殿下依然不肯見他……劉太監這下無可奈何,只能轉回宮中復命。

皇宮,皇帝和大學士都沉默不語,寢殿中鴉雀無聲,只有更漏滴滴答答。

不知過了多久,有輕微的腳步聲在大殿響起,皇帝這才緩緩睜開眼道:“他來了嗎?”

“回稟皇上,”那名被派去召見朱瞻基的太監,忙小聲回稟道:“太孫殿下病的厲害,爬不起來。”

楊士奇等人聞言瞳孔一縮,朱高熾的臉上更是怒氣隱現,哼一聲道:“朕生的好兒子,老子快死了,他都不肯來見一面……”

“皇上息怒!”楊榮趕忙替朱瞻基補救道:“太孫殿下確實是病的很重,這幾日講學都不得不停了下來。”他真擔心皇帝會問,朱瞻基得的是什么病?這又沒對口供,讓他上哪兒答去?

好在皇帝根本沒有再問的意思。只見朱高熾臉色一陣青白,喘息越來越急促,語氣中帶著絲絲惱火道:“他這病,朕知道該怎么藥到病除。擬旨吧……”

“是!”大學士們都在場,寢宮中紙筆都是常備的。轉眼之間,太監們便操持好一切,楊榮俯身案前,提筆等候皇帝開口。

“封朱瞻基為太子,朕病重期間監理國事。”朱高熾的聲音斷斷續續,說的十分艱難,也不知是因為身上的病,還是心里的病?

這時候,所有大學士都已有心理準備,反而全都神情鎮定,無人大驚小怪。

只見楊榮提筆如飛,轉眼就把皇帝干巴巴的一句話,潤色成一片文采飛揚的詔書。

然后張誠馬上替皇帝用了印,劉太監準備再去傳旨,就聽皇帝有氣無力的說道:“告訴他,要是他的病還不好,朕就讓他弟弟代勞了。”

太孫府中,聽到陳蕪轉述劉太監傳的話,朱瞻基神情一陣猙獰,劈手將好容易補救回來的畫卷,一把撕成了兩半!

“殿下!”陳蕪都好幾年沒見殿下發這么大火了,嚇得趕緊跪在地上。“息怒啊……”

“看來孤的修行還是不到家……”朱瞻基看著桌上撕成兩半的畫卷,露出一絲獰笑道:“都到這時候了,老不死還拿朱瞻埈威脅我!”說著把手上的畫筆一丟,冷聲道:“讓他進來吧!”

“遵命!”陳蕪如蒙大赦,趕忙一溜煙竄了出去,不一會兒,便帶著前來宣旨的劉太監進來。

一進畫室,劉太監只見三年未曾謀面的太孫殿下,含笑負手立在堂前,氣色好的驚人,只是還是那么黑。哪有半分病的起不來床的樣子?

‘怎么都懶得圓謊了……’劉太監暗暗腹誹一句,但這時候,他巴結還來不及,萬萬不會觸怒朱瞻基的。趕忙當做什么都沒發生,向朱瞻基宣旨。

朱瞻基扶著陳蕪的胳膊,慢慢跪在地上,面帶微笑道:“兒臣朱瞻基恭請父皇圣安。”

劉太監替皇帝道了安,便將封朱瞻基為太子、命其監國的旨意宣讀出來。

朱瞻基一直俯身在地,等劉太監念完旨意,他才直起身來。劉太監等人赫然發現,太孫殿下……哦不,現在終于是太子殿下了!臉上居然掛著兩行清淚!

“殿下不要只顧著難過,快隨老奴入宮吧,皇上都等急了……”劉太監連忙勸道。

陳蕪卻知道,朱瞻基的眼淚根本不是為了皇帝而流,而是為了自己而流。他哭的是明明應該順理成章的事情,卻被足足拖了四年!

四年啊,人生有幾個四年!

當朱瞻基出現在寢殿時,已經是下半夜了。聽到太監的通稟,大學士們紛紛毫不避諱的望向久違了的大明儲君!

只見太子殿下頭戴翼善冠,身穿蟠龍赤金袍,于大殿正門緩緩步入,仿佛不是來見病重的父親,而是在巡查自己的領地一般。

這時候,卻無人敢指責朱瞻基的失儀,只能任由他做作。朱瞻基做作夠了,才走到皇帝龍床前跪下。他臉上的神情十分古怪,似乎是悲傷,卻又像是嘲諷。口中緩緩說道:“三年不見,父皇居然病成這樣,兒臣未能在床前盡孝,實在是罪該萬死!”

朱瞻基雖然是跪在床前,卻依然可以居高臨下俯瞰皇帝,這讓病重的洪熙皇帝感到分外難受。更不要說朱瞻基的那副做派,和他這不咸不淡的語氣了。

本來,朱高熾想說兩句什么,緩和一下父子的關系,但一下子什么心情都沒了,懨懨的說一句:“朕一時死不了,你有的是時間盡孝。”說完便轉向幾位大學士道:“太子以后就托付你們了,大事小情,爾等君臣商量著辦,無需再來跟朕稟報。”

“臣等遵旨!”幾位大學士齊聲應下,他們等了半宿,就等著這句話。

“下去吧……”朱高熾像是用完了最后的力氣,閉上眼昏昏沉沉睡去。

“皇上好生歇息,臣等告退!”朱瞻基和楊士奇等人便告退出了大殿。

此時,殿外斗轉星移,已是東方微白。楊士奇熬了一宿,卻精神抖擻道:“殿下若是撐得住,我們便去內閣辦差吧!”朱瞻基要監國,按規矩會在皇宮中找一偏殿辦公,但一時肯定來不及準備。

“孤年輕力壯,哪會撐不住?”朱瞻基微笑著撐了撐雙臂,看向楊士奇道:“倒是首輔和各位閣老,要不要先補個覺?”

“國事要緊,我等還吃得消。”楊士奇也微笑看著朱瞻基,那份得意之情,就在君臣的言語中流淌。

到了內閣院中,楊士奇將朱瞻基單獨請進首輔值房,關上門,便大禮參拜道:“恭喜殿下賀喜殿下,終于苦盡甘來!”

“什么苦盡甘來,不過是父皇需要有人干臟活罷了。”朱瞻基冷笑一聲,話雖如此,他還是雙手扶起了楊士奇,動情道:“若非首輔這些年不離不棄、苦心謀劃,孤焉能有今天?來日必與汝共富貴!”

“殿下此言差矣,老臣為殿下,非為一己之私,而是為祖宗社稷,為天下蒼生!”楊士奇卻正色道:“只要殿下將來能勤政愛民、修文偃武,為臣就心滿意足了!”

朱瞻基雖然到現在都不相信,世上真有這樣純粹的人、高尚的人、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但演戲誰不會?他感動的熱淚盈眶,和楊老頭好一個膩歪,要不是性別相同,年齡相差太大,估計都能親到一起。

“殿下,”交流完了感情,楊士奇便直入正題道:“眼下最重要的是,要把這場大敗造成的惡果消除掉,讓天下人從此只知有儲君,不只有王賢。”

朱瞻基點點頭,對楊士奇道:“首輔一定早有成策,都依你便是。”

“多謝殿下信任,但陟罰臧否,不宜下移。”楊士奇卻一本正經,將自己的對策一條條告訴朱瞻基。

朱瞻基和楊士奇密謀良久,有些事都心知肚明,所以對楊士奇只呵斥朵顏人,幾乎不做任何懲罰,并沒有什么異議。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7-3-24 18:20
第一二三二章 赴宴

但對嚴懲王賢之事,太子殿下尚存幾分疑慮道:“如今大軍如何,王賢是生是死尚未可知,這就對他動手,是不是有些操之過急?”

“呵呵,怎么可能。”朱瞻基和楊士奇相視一笑,兩人都很清楚,大軍斷糧,前有狼后有虎,王賢是不可能有任何機會的。

“那就是了!”楊士奇笑道:“他抗旨不遵,輕敵冒進,致使全軍覆沒,韃虜做大,對大明造成的危害不可估計!就是抄他九族也理所應當!”

“這樣,會不會非議太大……”朱瞻基皺眉道:“他畢竟是為國捐軀……”

“難道當年淇國公不是為國捐軀?”楊士奇淡淡道:“有先帝成例在前,任誰也說不得什么。”

聽楊士奇說到淇國公,朱瞻基的眉頭舒展開來。永樂七年,淇國公丘福率十萬大軍北伐,結果輕敵冒進,全軍覆沒,自己也死于亂軍之中。先帝聞訊震怒,決定御駕親征,并剝奪丘福的世襲爵位,將其全家流放海南。

“王賢的處置,便比照淇國公吧……”朱瞻基看看屋頂,仰頭唏噓道:“無論如何,我倆總算交情一場,孤不忍心多加責罰……”

楊士奇暗暗腹誹一句,‘這還叫不忍心?’面上卻畢恭畢敬道:“殿下仁慈!”頓一頓,卻又輕聲道:“只是王賢的家人如今都在山東,處置起來還是有些棘手。”

“呃?”朱瞻基聞言一愣,他畢竟被關得久了,對外頭的事情也只是知其大略,許多情況都不了解。“都在山東?他只身在京城做官?”

不過就算如此,朱瞻基也知道山東如今乃是王賢的王國,無論是官員還是軍隊,都只知有王賢,不知有朝廷。誰敢去山東去抓王賢的妻兒老小,無異于老壽星吃砒霜嫌命長了!

“是。可見此獠早就心懷叵測,如果不是天理昭昭報應不爽,早晚必成禍患!”楊士奇殺機畢現道:“山東的事情可以先擱一邊,先對他不在山東的下屬、故舊、同黨下手!”頓一頓,楊士奇沉聲說道:“先剪除他在朝中的力量,山東方面則孤掌難鳴,朝廷自可徐徐圖之!”

“首輔妙計,可安天下……”朱瞻基頷首說道。。

就在朱瞻基和楊士奇商議著,如何對付王黨之時,王黨的魁首人物王賢,率領著他的騎兵部隊,正艱難的跋涉在風暴肆虐的大沙漠上。

沙暴在昨日天黑時,風力小了一段時間,但王賢等人沒有高興多久,便又重新肆虐起來。到了下半夜,更是狂風呼嘯、飛沙走石,天地之威狂暴到了極點。

明軍將士感覺完全要支撐不住了,若非天黑時聽王賢說,距那綠洲只有二十里,大伙總懷著‘隨時會到’的念頭,早就不管不顧的往地上一躺,愛咋咋地了!

“咬咬牙,馬上就到了!”軍官們聲嘶力竭的鼓舞著士氣。

“曰你娘!你都馬上了幾十遍了!”將士們如今脾氣暴躁,哪里還理會什么上下尊卑,紛紛大罵道:“怎么還沒上了你娘的馬?!”

“就是,這二十里也忒長了!”將士們終于爆發出強烈的懷疑道:“咋走到死都不到呢?!”

“風大!風大!”軍官們其實也納悶兒,雖說這狂風沙暴之下,所有人都喪失了判斷能力,但走了一夜也到不了,實在說不過去!但他們不能有絲毫動搖,不然搖搖欲墜的軍隊,下一刻就會徹底崩潰。

軍官們只能昧著良心,大叫道:“前面就是!”

“曰你娘,不馬上了,改前面了!”將士們罵罵咧咧道:“鬼才信你的鬼話!”

“那你們就別走了!”軍官們也來了火氣,罵道:“呆在這等死吧!”

這才是真正激勵將士們不斷向前的真理深入大漠之后,回頭是死,不動也是死,只有向前才可能贏得一線生機,你說他們還有別的選擇嗎?

“媽勒個逼的!不會是帶錯路了吧!”將士們又把怒火轉移到在前頭帶路的幾個禿驢身上。

心慈心嚴噴嚏連連,知道要是帶錯了路,肯定會被這幫憤怒的士卒生吞活剝了。兩人看看手中的指北針,又徒勞的看看地圖,心慈湊在心嚴耳邊道:“師兄,我怎么感覺咱們走了不止二百里?”

“我感覺也是。”心嚴點點頭,聲音沮喪道:“怎么還沒找到?咱們是不是走錯路了……”

“要不,咱們溜吧……”心慈節操缺缺的提議道。

“混蛋!你這個混賬!”自然遭到了大師兄義正言辭的斥責,心慈正為自己不道德的想法暗暗羞愧,卻聽心嚴幽幽道:“為什么不早說……”

“現在說也不遲吧……”心慈正準備說干就干,趁著風沙阻擋視線,偷偷開溜。突然腳下踩到個東西,只聽喀嚓一聲,把個做賊心虛的禿驢嚇了一大跳道:“什么玩意兒?”

心嚴也聽到了那一聲,皺眉道:“好像是什么陶器!”

“是誰亂扔東西,砸到小朋友怎么辦?”心慈罵了一句,突然愣住了。他緩緩轉身和心嚴對視一眼,兩人便猛然蹲下身來,在地上四下摸索起來,不一會便一人撿起一邊破碎的陶器,緩緩對在一起,便組成了一個酒壇形狀!

兩人激動的心臟都快跳出來了,心慈發了瘋似的蹦起來,想要對身后的大軍大喊大叫,卻被心嚴一把捂住嘴,低聲罵道:“住口!蠢貨!驚了敵怎么辦?!”。

避風塘,雖然狂歡已經結束,但韃靼人上下仍然宿醉未醒,營帳中鼾聲如雷、連綿不絕。那位不喝酒的韃靼貴族薩汗古,被吵得整夜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好容易捱到天蒙蒙亮,他便爬起來穿戴整齊,走出了自己的營帳。

綠洲中營帳連綿,每個帳篷里都無一例外鼾聲一片,幾乎看不到一個人影,只有成片的戰馬在咴咴叫著呼喚主人。薩汗古見狀不禁搖頭,這幾天,這群家伙只顧著爛醉如泥,居然連馬都不喂了!

薩汗古在營中走了一陣,不知怎的,感到一陣陣后背發涼,似乎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但他左思右想也想不出個所以然,只感到膀胱一陣陣發緊。

得,先撒尿吧。薩汗古便頂著風沙,走到綠洲一角,解開褲帶痛痛快快放起水來。誰知尿到一半時,竟看到遠處黃沙漫天中,出現了重重黑影!

薩汗古登時毛骨悚然,牙齒格格打顫,剩下的尿全都憋了回去,心中狂叫道:‘莫非是傳說中的幽靈軍團……’

在草原上,流傳著這樣那樣的傳說,其中就有在沙塵暴中出現的幽靈軍團的傳說……在這種時候,這種地方,能出現在自己面前的,薩汗古唯一能想到就是幽靈軍團了!

直到雙方距離不過一丈,嚇得尿不出來的薩汗古才看清,那些全身上下灰頭土臉,看不清面容的家伙,根本不是什么幽靈軍團,而是活生生的人!

薩汗古卻反而更加惶恐,因為他已經看清,那些朝自己圍攏上來的人影,頭戴水磨鎖子護頂頭盔、身穿魚鱗齊腰甲,分明就是明軍的裝束!

“明,明軍……”薩汗古顫抖著牙齒打顫,一屁股便坐在了地上,驚聲尖叫起來:“你們是明軍!”

“恭喜你答對了!”來的正是千辛萬苦穿越沙暴,終于抵達綠洲的大明官軍!

這些明軍士兵用色狼般的眼神死死盯著薩汗古,滿臉狂喜一擁而上,便把薩汗古按倒在地!

下一刻,無數的明軍騎兵呼嘯著從狂風和飛沙中沖出,以鋪天蓋地之勢殺入了韃靼人的營地!登時驚得韃靼人的戰馬嘶鳴不已,咴咴叫著想要喚醒他們的主人!

可是他們的主人仍然在酣睡之中,明軍已經沖入營中,仍然無法把他們驚醒!

明軍將士在馬上揮刀劈開營帳,然后毫不留情對橫七豎八、鼾聲如雷的韃靼人砍殺起來!登時鮮血四濺,染紅了破碎的帳篷!不知多少韃靼人直接被殺死在睡夢中,這才有人猛然驚醒,看到明軍的馬刀朝自己砍來,他們的第一反應居然是,自己是在做夢!

明軍可不管他們做不做夢,揮刀砍下他們的頭顱,讓他們繼續安睡、永遠長眠!

這是一場比塔布河還純粹的屠殺,至少那一次,韃靼人手里還有武器,胯下還有戰馬,神智還是清醒的。這一次,他們卻空著兩手、迷迷糊糊、躺在地上讓明軍屠殺……那些騎術高超的蒙族明軍甚至懶得彎腰揮刀,只用戰馬的鐵蹄踐踏下去,每一下都能踏的一名韃靼人腸穿肚爛、腦漿迸流,殺戮的速度反而比用兵刃來得快……

韃靼人至死也想不明白,明軍怎么能在大沙暴中穿越茫茫大漠,出現在他們的面前。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7-3-24 18:35
第一二三三章 全殲

最先被明軍攻擊的營帳,幾乎沒有任何韃靼人能逃出帳門,便被全殲在帳中。靠里面的韃靼人狀況要好些,不少人赤著腳,提著刀跑了出來,然而并沒有什么卵用……韃靼人雖然站在那里,手持兵刃,一個個卻感覺頭重腳輕,舉步為艱,看什么東西都是重影的,這是宿醉帶來的惡果!

在全副武裝、殺氣沖天的明軍鐵騎面前,他們沒有任何抵抗之力,他們便被斬于馬下!

轉眼之間,韃靼人的營地已經被明軍席卷過半。喊殺聲、慘叫聲完全蓋過了漫天的風沙聲!

暫時還沒有被明軍光顧到的營地中,韃靼人終于有時間騎上他們的戰馬,拼命地……四下逃竄!

在神兵天降的明軍面前,韃靼人徹底失去勇氣,只想著趕緊逃跑,但明軍哪給他們機會?早就把個避風塘圍得水泄不通,韃靼人逃到哪里都會被明軍攔住,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只能紛紛下馬跪地投降。

可明軍苦苦追了他們一路,又千辛萬苦、九死一生而來,還帶著為陣亡的萬余運糧軍民報仇的怒火,哪里肯接受他們的投降,依然無情的揮動著馬刀,把那些跪在地上的韃靼人砍殺殆盡!

殺戮持續了半個時辰,營地中的韃靼人死傷殆盡,喊殺聲終于平息下來……

而這時,肆虐了整整兩天的沙暴,也漸漸平息下來,天空重新露出湛藍,黃沙塵埃落定。

對于戰斗的經過,王賢根本沒有關注,因為只要他的軍隊能出現在這里,就必定大獲全勝!

他眼下只關心一件事,那就是不能再讓阿魯臺逃走了!

然而怕什么來什么,戰局稍定,柳升便親自帶著人馬四處搜尋阿魯臺,但找遍了營地,也不見韃靼太師的蹤影……

“奶奶的,莫非又讓那老小子溜了?”柳升滿臉不可思議的回稟王賢道:“找了個遍也沒找到個人影!”

“不能夠吧?”王賢眉頭緊鎖,他動用了近三萬兵馬包圍這小小的綠洲,只用了不到八千人進攻,就是為了阻止阿魯臺逃竄。要是這樣還能讓阿魯臺逃走,那也是沒誰了……

“按說不能夠,咱們動手的時候,沙暴就已經見小,到后來更是直接停了,孩兒們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外頭還有一層巡邏,按說就是條狗也竄不出去。”柳升連連搖頭道:“是不是他穿上普通士兵的衣服,混在死人堆里了?”

“找吧,”王賢沉聲道:“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挖出來!”雖然全殲了韃靼軍,可如果不能找到阿魯臺,這場勝利也會大打折扣。只要讓這種百年不遇的老妖怪再回到漠北,韃靼人就還會興風作浪。

“是!”柳升也知道問題的嚴重性,帶著手下開始二度搜尋。

得知阿魯臺沒找到,失涅干湊過來,向王賢主動請纓,表示自己熟悉老狐貍的伎倆,愿意一同尋找。

自從找到了綠洲,失涅干便恢復了自由,這會兒看到大明全殲了韃靼軍殘部,更是渾身的骨頭都輕了三兩,哪里有一點悲傷之意。

王賢對這個出賣同族的蒙奸沒有半點好感,但在這家伙還有利用價值的時候,他依然能保持和顏悅色道:“這么說,大臺吉也認為,阿魯臺沒有逃出避風塘?”

“沒有,阿魯臺那老不死,最是膽小如鼠,從來一點險都不肯冒!”果然知父莫若子,失涅干篤定道:“王師已經把這避風塘團團圍住,他萬萬不敢冒險突圍,一定會選擇找個老鼠洞藏起來,等到王師離開再出來!”

“你是說,阿魯臺在此有藏身之處?”王賢饒有興趣道。

“肯定有!”失涅干滿臉嘲諷道:“老東西是屬老鼠的,不打洞他渾身難受。”

“那就有勞大臺吉了。”王賢對失涅干的耐性耗盡,擺了擺手,示意他該干嘛干嘛去。

“公爺您瞧好吧!”失涅干點頭哈腰退下,也開始四處搜尋起來。

“大人,”待失涅干走遠了,戴華坐在王賢耳邊小聲道:“據俘虜交代,這廝對寶音夫人心懷不軌,說攻破大王城,別的什么都不要……”

戴華后頭的話沒敢說,但王賢已經聽的明明白白,眼里的殺意一閃而逝,只淡淡對戴華道:“日后再說吧。”

“是。”戴華應一聲,不再言語。

沙暴過去,微風搖曳著樹枝,抖落葉片上的沙塵,這片美麗綠洲又露出了它的本來面貌,胡楊樹葉沙沙作響,怪柳垂在灌木圍繞的碧波之上,竟然有小鳥也顯出了身影,站在一條蘆葦支上歡快的啾啾鳴叫。

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讓將士們的疲勞不翼而飛,這群之前還累的要死要活得家伙,此刻卻精神奕奕在韃靼的營地上打掃著戰場。所有經過王賢身邊的將士,望向他的目光都是一樣的熾烈而敬畏!

經過這場化不可能為可能的轉敗為勝,軍中對王賢的崇拜又達到了新的高度。在將士們看來,自家元帥和古代那些所謂軍神比起來,也毫不遜色了!

在帶領著他們走出了絕境,取得又一次輝煌的勝利后,在這些明軍將士心中,王賢就是他們的軍神了!

他們愿意跟隨王賢赴湯蹈火,只要他令旗一揮,就算是閻羅殿,這些將士們也敢闖一闖!

王賢坐在水邊的石頭上,享受著寶貴的清新空氣,一邊用部下巧手制作的魚竿釣魚,一邊聽莫問向他匯報戰果。

“此戰,共殲敵一萬兩千人,我軍陣亡九十人,傷二百人,其中重傷八十人。”

王賢并沒有追究為什么只有殲敵數,而沒有俘虜人數。孤軍在外,糧草斷絕,哪有養俘虜的本錢?所謂一將功成萬骨枯,不想犧牲自己將士的生命,就只能用敵軍的人命來代替。

“另外,共繳獲軍糧七千石,馬一萬余匹!”縱使以莫問穩如磐石的性情,此刻也忍不住喜上眉梢道:“公爺,您這一把是賭對了,贏家通吃!咱們不用發愁軍糧了!”七千石糧食雖然不多,但還有一萬匹馬呢,雖然馬肉難吃,那也畢竟是肉啊……

“呵呵……”王賢也忍不住笑了,瞇著眼睛深吸了一口醉人的空氣,突然想到什么,睜開眼道:“酒呢?繳獲了多少酒?”他還記得對士兵們打的嘴炮兒,雖然眼下也無關緊要,但還是希望能把這事兒圓滿過去。

“這個……”莫問不禁苦笑道:“都讓韃靼人喝光了,這幫孫子真能喝,滿營都是酒壇子。小的們挨個翻了個遍,全都空空如也。”

“哎……”王賢嘆了口氣,旋即又笑道:“他們要不這么喝,咱們也不能贏得這么輕松。”

“也是。”莫問點點頭,難得的開起了玩笑道:“大人這個說法,應該可以取得將士們的諒解。”

“不諒解也沒辦法嘍。”王賢苦笑著伸展了下雙臂,愜意的哼一聲道:“只能先欠著,回去再請他們就是。”

“比起喝酒來,將士們更想知道另外一個問題。”莫問微笑道:“就是他們到底一共走了多少里路?”

“哦,這個嘛,哈哈!”王賢有些尷尬的撓頭笑起來,莫問也跟著笑起來,兩人越笑越厲害,到后來直接捧腹大笑!

是該好好大笑一場了!

王賢和莫問正笑著,柳升走過來,笑問道:“說什么呢,笑的這么開心?”

“我在猶豫,是不是該告訴將士們,他們創造了行軍史上的奇跡,”王賢笑的抹淚道:“可又怕他們打我……”

“喔,哈哈,誰敢打你啊?”柳升也大笑起來道:“最多背后罵你幾句,以后你再說話,人家得先掂量掂量,該擠出多少水分才能信。”

三人又是一陣大笑,王賢才正色問柳升道:“怎么樣?”

“也不算全無收獲,”柳升嘿然道:“俘虜了阿魯臺的次子阿布只安。這小子看著五大三粗,也知道混在死人堆里裝死。哪知孩兒們打掃戰場時,管你死的活的,統統都會補一刀,結果嚇得他一下蹦起來,大叫道:‘我是阿魯臺的兒子,你們不要殺我!’”說著笑道:“他這一聲還真及時,不然下一刻就該他身首分家了。”

“果然是虎父無犬子,阿魯臺的兒子個個都是好樣的。”莫問贊嘆道。

王賢卻大為不爽,連見一見阿布只安的心情都沒有,悶聲道:“這么說,還是沒有找到阿魯臺?”

柳升搖了搖頭,嘆氣道:“繼續找就是了……”

話音未落,三人就聽這片水泡子對面,失涅干那激動的尖叫聲:“找到老東西了,老東西在那!”

眾人尋聲望去,就見失涅干在水泡子邊上,跳腳指揮著一群將士,將一片水邊灌木包圍起來,繼而甕中捉鱉一樣慢慢縮小了包圍圈!然后,只見失涅干喝止了明軍士兵的動作,親自跳入灌木叢中,將一個水淋淋的白胡子老頭拎了出來!

“哈哈,老不死,當初你把我踢下水,沒想到我會親手把你從水里老出來吧!”綠洲上空,回響著失涅干那瘋狂的大笑聲。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7-3-24 18:38
第一二三四章 太師你好

所謂金風未動蟬先覺,睡覺都睜著一只眼的阿魯臺,其實在薩汗古大叫一聲時,便猛然驚醒過來,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逃跑的裝備穿戴整齊,然后沖出營帳一看,果然見遠處影影綽綽!

阿魯臺不會像薩汗古一樣天真,管他是不是幽靈軍團,趕緊閃人再說!他第一時間騎上馬,飛快的往營外竄去。

可沖到綠洲邊緣,阿魯臺便發現,明軍已經擋在了前方。他變換了幾次方位,都沒有找到開溜的口子,便知道已經被徹底包圍了。正如失涅干所言,阿魯臺不敢冒險突圍,便折回了綠洲。

失涅干猜的沒錯,阿魯臺在綠洲隱蔽處,早就挖好了地窖,還儲存了水和糧食,足夠他隱藏到明軍撤退。而密道的入口,正是他被發現的這片水邊灌木。說來也是長生天作弄,阿魯臺的好運突然消失了,當他鉆入灌木,想要進入密道時,卻悚然發現,昨夜的狂風居然把密道口的擋板給吹飛了,大水灌滿了密道,已經不能進人。

阿魯臺真是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眼看著明軍的身影在附近晃悠,只能躲藏在水中,借助灌木隱蔽起來。而且生存技能豐富的韃靼太師,還折了一段蘆葦桿兒,一旦有人靠近,便整個人沉入水中,只留一段蘆桿兒在水面上呼吸。

正常來講,這樣也能躲過搜索了,哪知王賢下了狠心,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來。而且還有他的好兒子失涅干,盡心竭力的帶人尋找。找遍了營地依然不罷休,又跑到泡子邊來搜索。

就算這樣,也沒人能想到,神通廣大的韃靼太師,居然可以在水下生存。可惜人倒起霉來,喝涼水他都塞牙,居然有士卒在灌木叢邊,撿到了一個巴掌大小的皮囊,打開一看,里頭分成兩格,一邊是精鹽,一邊是孜然……

士卒們不當回事,失涅干見了卻如獲至寶啊,當即斷定,阿魯臺就在附近!這才出現了之前他跳腳尖叫的一幕。

士卒們按照失涅干的吩咐,一寸一寸的搜索起附近水域來,阿魯臺這么大個人,哪還能躲得過去?不一會兒,就有士卒看到渾濁的水下,模模糊糊有個人影蹲在那里。

明軍將士不由大奇,這阿魯臺難道是蛤蟆精轉世,怎么能把腦袋整個沉在水下,莫非淹死了不成?

仔細一看,才瞧出了端倪,原來有一根中空的蘆葦桿兒,悄然探在水面之上。

失涅干喝住了要把阿魯臺揪出來的明軍士卒,獰笑著走到一旁,伸出一根手指頭,按住了蘆葦桿兒一端。

明軍哄笑聲中,水下的阿魯臺終于堅持不住,撲騰著掙扎起來,失涅干這才一把將自己老爹撈了出來,得意忘形的大笑道:“老不死,沒想到會有今天吧!”

失涅干得意洋洋的壓著水淋淋的阿魯臺,繞過水泡子去向王賢邀功。

灌了一肚子水的阿魯臺,這才看清是誰把自己揪出來的,先是一驚道:“你沒死?”

“怎么,你很想讓我死嗎?”失涅干怨毒的看著阿魯臺,獰笑道:“當然了,我要是死了,你干的丑事,就永遠沒人知道了!”

“孽畜!”阿魯臺登時明白過來,明軍能找到避風塘,能找到自己,絕對跟失涅干脫不了干系,他猛地撲上去,一把揪住失涅干的領口大罵道:“所以你就當了叛徒,帶著明軍把族人一鍋端,還把你親爹逮去邀功?!”

明軍將士聞言紛紛側目,他們還以為失涅干是親朝廷的蒙古貴族,沒想到居然是這么塊料。

失涅干壓根不理會那些刺目的眼神兒,也是,他連族人都能賣光,一點臉面又算得了什么?

“老東西,是你先不把我當兒子的!”失涅干一根根掰開阿魯臺的手指,冷聲道:“至于那些族人,你一有危險就丟下他們自己逃跑,拿他們當擋箭牌從不手軟,何時把他們當過人?”說著高聲尖叫道:“我都是跟你學的!”

阿魯臺居然被駁得啞口無言,哆嗦著嘴唇好一會兒,才吐出一句道:“明軍給了你什么好處?”

“干掉你我就是韃靼人的王,漠北的族人,還有你那些小妾,全都是我的了!”失涅干想都沒想,便得意洋洋道。

“好,果然是我的好兒子……”阿魯臺定定看著失涅干,緩緩點頭道。

泡子旁,王賢的魚線終于緊繃起來劇烈抖動,一旁的柳升等人趕忙提醒:“公爺,快收桿!”

王賢早就等著呢,哪用他們提醒,趕忙雙手一提,魚線筆直的被拽出水面,一條尺許長的大鯰魚便被歡蹦亂跳釣了上來。

“哈哈,好大一條魚!”眾人歡呼聲中,王賢大笑著將魚竿一甩,那條大鯰魚便落在草地上,一旁的侍衛趕忙手忙腳亂的捉起來。

這時,失涅干畢恭畢敬走過來,深深彎腰稟報道:“公爺,阿魯臺逮到了。”

“哈哈,終于逮到了,趕緊洗吧洗吧,下鍋燉嘍!”王賢興高采烈的吩咐一聲。

阿魯臺一聽,嚇得心中狂叫道:“見鬼了!這鎮國公怎么還吃人啊!”別看老太師年紀大,動作一點不比心思慢,噗通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道:“公爺饒命,公爺饒命,老夫年紀大了,肉容易塞牙……”

“哦?”王賢轉頭看著嚇得面如土色的蒙古太師,哈哈大笑道:“老太師誤會了,本公說的不是你,是剛釣上來的大鯰魚。”

“哈哈哈!”柳升等人捧腹大笑起來。

“那就好,那就好……”阿魯臺趕忙陪笑著擦汗,還沒來得及松口氣,卻又聽王賢說了一句,登時亡魂皆冒。

“你的肉,是用來喂狗的,用不著燉熟了。”只聽王賢幽幽說道。

“啊……”阿魯臺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惹得柳升等人又是一陣瘋狂大笑。

阿魯臺人老成精,哪聽不出王賢是在戲弄自己?他是在故意扮蠢,爭取讓自己的處境好過一些。只見他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哀求道:“饒命啊,元帥饒命啊……”

包括王賢在內,在場的明軍眾將都是第一次見到這位成名已久的韃靼太師,實在沒想到,他居然是這副活寶模樣。雖然王賢也知道,這八成是阿魯臺乞活的手段,但對勝利者來說,只不過是一場猴戲罷了……

調笑夠了,王賢笑容一斂,眾將馬上嚴肅起來,冷冷看著阿魯臺。阿魯臺登時滿頭冷汗,囁喏著不敢再開口。

“阿魯臺,你在特魯河畔,可想過饒了那些官軍的性命?在大王城,可想過饒了城中百姓的性命?”王賢這才冷冷質問道。

“我……”阿魯臺剛要開口狡辯,冷不丁一旁失涅干跳出來道:“我舉報,這老貨曾經下令,攻破大王城后,要屠城三日!”這家伙是真擔心,萬一阿魯臺過去這關,自己吃不了兜著走。所以,一定得把爹弄死。頓一頓,他又壯著膽子道:“而且這老不羞,還對尊貴的寶音夫人垂涎三尺……”

“什么?!”明軍將領一聽果然火冒三丈,王賢的臉也陰沉下來。柳升狠狠瞪一眼失涅干,罵道:“住嘴!你也不是好東西!”

失涅干這才縮縮脖子,不敢再廢話。

“你還有什么好說?!”王賢冷冷看著阿魯臺,似乎下一刻就要讓左右把他推出去砍了。

阿魯臺突然抬手,猛抽自己耳刮子開了,左一下右一下,打得十分用力,就像那不是自己的臉一樣。一邊打,他一邊涕淚橫流道:“都是小老兒吃了豬油蒙了心,居然敢不自量力冒犯元帥天威,元帥就是把我剁碎了喂狗,也是罪有應得。”

“那就滿足太師最后的愿望,改斬首為醢刑,剁碎了之后喂狗。”王賢淡淡說道。

“不要啊!”阿魯臺登時尖叫起來,想要上前抱住王賢的兩腿,卻被侍衛死死按住。只聽韃靼太師沒人聲兒的嚎叫道:“小老兒這次是徹底服了,再也不會背叛大明,我和我的族人,愿意永遠做公爺的奴仆!請公爺看在我還有點用處的份上,饒我一條狗命吧!”

“不能饒!”失涅干跳腳道。話沒說完就被柳升一腳踹倒在地,一口唾沫啐到他頭上道:“真是你爹的好兒子!”

苦苦哀求,王賢卻一直微微搖頭,阿魯臺以為王賢下定決心要殺自己,嚇得爛泥一樣癱在地上。單看他有多精通逃跑之道,就知道老太師有多愛惜自己的性命。

就在阿魯臺感覺天塌了,地陷了,剛下生的小羊仔兒沒了娘之時,卻聽王賢幽幽說道:“我要你做奴仆做什么,你只要聽我吩咐辦好一件事,本公便可饒你不死。”

失涅干感覺天塌了,地陷了,剛下生的小羊仔兒沒了娘……

阿魯臺卻登時活了過來,滿臉激動的看著王賢,恭順乖巧道:“公爺只管吩咐,小老兒上刀山下火海,一定辦到。”

“我讓你繼續跟我打……”王賢輕聲說道。

“啊?!”阿魯臺愣了一下,慌忙擺手道:“可不敢了!打死我也不干了!”

“不跟我打,那你就只有死了。”王賢淡淡道:“來人,放狗。”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7-3-24 18:41
第一二三五章 傲骨

京城,王賢兵敗的消息已經盡人皆知了……

老百姓全都像丟了魂兒一樣,他們萬萬想不到,明明大局已定的時候,形勢居然急轉之下,朝廷的大軍竟全軍覆沒了!

那位已然成了百姓心目中新的守護神的鎮國公,居然就這樣一敗涂地,把朝廷的大軍都賠了進去……

這一敗,對大明百姓的打擊實在太沉重。這不只是神祗的倒塌,更是信念的崩潰,從洪武年間開始重新建立,在永樂年間達到頂點的自豪自信,被這場大敗徹底粉碎了……老百姓再也不敢以大國驕民自居,對韃靼人的恐懼也到了前所未有的頂點。不少有錢人家,開始張羅著要搬離京城,準備到南方去躲避戰亂。

誰都明白,朝廷暫時無力對抗蒙古人了,韃虜將吞并河套,虎視中原!從此,宣大長城成了最前線,居庸關隨時可能會被蒙古鐵騎踏開,兵臨城下的日子,似乎就在眼前了!

面臨這樣危險的處境,老百姓對朝廷的不滿與日俱增。街頭巷尾,到處是大罵朝廷無用,一代不如一代的聲音。很快,在有些人的引導下,老百姓漸漸將矛頭集中到了生死未卜的鎮國公身上,認為若非他看至不遵,輕敵冒進,大明就不會遭到這種慘敗!

這真是人心似水,民動如煙,王賢從民族英雄跌落為國家罪人,只需要一場大敗而已……

在這種情緒的支配下,老百姓對朝廷廢除王賢的爵位,查辦王黨份子的舉動,幾乎沒有任何異議,甚至不乏拍手稱快的聲音。

為了查辦王黨份子,朱瞻基命令胡灐重建了東廠,任務只有一個,抓捕山東以外任何和王賢沾親帶故之人。數日之內,上萬人鋃鐺入獄,重新上崗的東廠番子,恨透了讓他們失業的王賢,自然要好好招待他的親黨。

東廠詔獄中,番子們日夜嚴刑拷打,逼問王賢欺君不法的供詞。酷刑之下,什么樣的口供問不出來?短短幾天,東廠整理出來的罪狀,便積攢到數尺高,林林總總的罪行,足有千條之多!

這一日,胡灐正在仔細篩查王賢的罪狀,想要從中搜出一些干犯天條的重罪,好呈給太子殿下交差。但讓他無比郁悶的是,一千條罪狀里,九百多條都是‘小時候偷鄰居褲衩’、‘十幾歲時調戲婦女’、‘二十幾歲時隨地吐痰’之類的,雞毛蒜皮都算不上的屁事。

剩下的幾十條里,倒是有些讓人神情一振的罪名,諸如謀反、受賄、殺人、結黨之類,可仔細一看,那些供詞本身就荒謬無邊,讓誰聽了都不會相信……比如說,一個曾經在王賢帳下當了幾年百戶的家伙,供認說,王賢曾找過自己,想要拉自己入伙,一起結黨造反。

以王賢貴極人臣的身份,就算拉人造反,也得起碼是二品以上,伯爵起跳,怎么可能找一個小小的百戶商量呢?

類似的紕漏比比皆是,可謂是滿紙荒唐言!

這倒不是說王賢真的無罪,恰恰相反,他做過的那些事情,足以把他的九族抄上一百遍了。可那些事,明里暗里全都牽連著今上,甚至還牽連著太子,就是那些犯人敢說,東廠番子也不敢記啊!

而這三年來,王賢行事謹慎、清廉如水,根本沒有任何把柄授人。這才造成了眼下的局面……

胡灐正在愁,忽聽手下檔頭稟報,說太子殿下駕到。

胡灐連忙放下手頭活計,想要出迎主上。卻見一身便衣的朱瞻基已經到了簽押房門口。

胡灐趕忙大禮參拜,恭請太子殿下入內。

“忙什么呢?”朱瞻基有些心不在焉,隨手拿起一份供狀,翻了起來。

“回殿下,下官在整理王賢的罪狀。”胡灐輕聲答道。

“哦,有什么進展?”朱瞻基這才來了興趣。

“尚無。”胡灐無奈的搖搖頭道:“供狀雖多,但大都言不符實,真正能站得住,拿得出的罪名寥寥無幾。”何止是寥寥無幾,簡直是一條沒有……

“嗯……”朱瞻基顯然對這種情況,早有預料,所以一點都不意外,只淡淡的吩咐道:“有抗旨不遵、輕敵冒進這一樁罪名坐實,就足以給他定罪了。你這邊湊合著再加上幾條,這樣到時候也好看些。”頓一頓道:“實在不行,你去刑部調一下當年藍玉案的卷宗,看看當時是怎么給藍玉定罪的,照抄幾條就是。”

“殿下英明,為臣茅塞頓開!”胡灐心道,‘你到是早說啊,省得我費這些勁了。’面上卻恭謹道:“殿下撥冗前來,似乎不只是為了指點為臣。”

“嗯。”朱瞻基神情飄忽,手指在桌面上輕輕磕動道:“把囚犯的名單拿給孤看一看。”

“是。”胡灐應一聲,他正在整理卷宗,囚犯名單正在手中,趕忙將一本厚厚的卷宗雙手奉給太子殿下。

朱瞻基接過來翻開,上頭全是王黨份子的名字,還有他們的官職、年庚和籍貫,分門別類,列的密密麻麻。

朱瞻基按照索引,很快找到了被捕的都察院官員名單,從中找到了右僉都御史于謙的名字。但朱瞻基的目光,并未在于謙的個人資料上停留,而是直接落在下面的家眷一欄。

朱瞻基的目光,在家眷欄上停留良久,似乎在追憶著什么,竟浮現出罕見的溫柔神情。但終究還是緩緩道:“把她帶來見孤。”

胡灐趕忙接過來一看,只見上頭赫然寫著于王氏,原鎮國公王賢之妹,年二十四……

太子殿下一聲令下,東廠的人趕忙從女牢之中,提出了那名女犯,將其帶到簽押房中。

那女犯自然便是銀鈴,王賢將父母妻兒哥嫂都安置在濟南,卻管不了已經出嫁的妹妹和妹夫。其實王賢也勸過于謙,留在京城可能會被自己牽連,還是去山東做官來的安全。

于謙卻堅決不聽,這位忠耿不二的道學先生,是不可能離開自己的君王的。于謙不走,銀鈴自然也留在了京城。結果,東廠抓人時第一個,就把這兩口子逮了起來。

胡灐情知太子殿下肯定不愿被人圍觀,便悄悄帶人退了出去,親自在門口守衛。

簽押房中只剩下這男女二人,朱瞻基緊緊盯著那布衣釵裙、鬢稍亂,卻不損容顏清麗、儀態淡雅的女子,一顆心竟不爭氣的狂跳起來。

“銀鈴……”朱瞻基忍不住嘶聲叫道,不由自主向前兩步。看著這曾讓他無比癡迷的女子,剎那間仿佛回到了那年少輕狂的時候。

銀鈴卻依然清冷如水、不波不動,只是淡然說道:“妾身已經嫁人,再稱呼我的閨名,有失殿下體統,還是稱呼我于王氏吧。”

朱瞻基當時便愣在那里,這才猛然醒悟,若干年過去了,他已經不再是那熱血純情的小太孫,她也不再是那單純潑辣的小銀鈴了。

聽到銀鈴的自稱,朱瞻基氣的火冒三丈,仰頭喘了半天粗氣,低下頭時卻又滿面笑容,定定看著銀鈴道:“你是故意氣我的對嗎?”不待銀鈴答話,他便激動的點頭道:“一定是這樣的。”

銀鈴看著無比陌生的朱瞻基,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

“你還在氣我當年,沒有頂住皇爺爺的壓力,娶了別人做太子妃對嗎?”朱瞻基卻越說越興奮,三步并作兩步沖上前去,緊緊攥住銀鈴的肩膀,激動道:“當時是我的錯,可我也是情非得已,沒有辦法啊!現在好了,再沒人能阻止我們在一起了!銀鈴,給我一次改正錯誤的機會吧!”

說著,他的呼吸不由自主的粗重起來,一把緊緊抱住了銀鈴!“只要你答應我,太子妃就是你的,未來的大明皇后也是你!”

“殿下請自重,民女已是有夫之婦!”銀鈴奮力掙扎,滿面怒氣道:“你這樣非禮于我,不怕史書上留下罵名嗎?!”

“什么罵名,你太天真了,史臣都是我皇家的狗,給他們個膽子,也不敢咬主人!”朱瞻基獸血上頭,不顧一切想要得到銀鈴。他看著那張朝思暮想的俏臉,就想狠狠親上去,卻突然愣住了。

只見鮮血順著銀鈴的嘴角淌下,她竟然要咬舌自盡!

銀鈴畢竟在朱瞻基心中是有地位的,看到鮮血,太子殿下像是被澆了一盆冷水,一下子全消,趕忙一把捏住她的下顎,防止她真把舌頭咬下來。

“都是那于謙干的好事,把你也帶成道學了!”愣神之后,朱瞻基變得滿面怒氣,咬牙切齒道:“孤要讓他把你還給我,不然孤把他千刀萬剮!”

銀鈴被捏住了下顎,鮮血順著她的嘴角不斷淌下,染紅了她白玉般的下巴,卻只淡然道:“我家夫君別的沒有,只有一副傲骨,恐怕殿下不能如愿。”

聽銀鈴稱贊于謙,朱瞻基愈加怒不可遏道:“骨頭再硬,也硬不過刑具!”

銀鈴卻十分篤定道:“你打得斷骨頭,打不斷人的骨氣。”

“啊!你要氣死我嗎?!”朱瞻基骨子里的暴虐被激出來,他死死盯著銀鈴,咬牙切齒道:“還有你的兄長,家人呢?他們也有傲骨嗎?!”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7-3-24 18:43
第一二三六章 東北一家親

京城,東廠廠督簽押房。胡灐豎耳聽著里頭的動靜,朱瞻基暴虐的吼聲一清二楚。

“你若不肯從我,”朱瞻基血紅著雙眼,向銀鈴咆哮道:“你的爹娘、兄長,所有的家人都會給你陪葬!”

“我哥不會放過你的!”銀鈴終于動了怒氣,不屈的瞪著朱瞻基。

“你是說王貴嗎?”朱瞻基像聽到天大的笑話,放聲大笑道:“就憑那條蟲子?”

“我說的是我二哥。”銀鈴冷冷道。

“王賢?!”朱瞻基笑的愈加張狂道:“你想讓一個死人替你報仇?做鬼也不放過我嗎?”

“我二哥一定還活著!”銀鈴目光恢復了平靜,臉上竟浮現出高貴的光芒道:“你想過他若回來,會是一個什么局面嗎?”

朱瞻基聞言,居然情不自禁的哆嗦了一下,旋即,羞惱于自己的怯懦,他愈加瘋狂道:“就算他還沒死,他的軍隊也已經完了!他就算回來又怎樣,孤一定親手斬下他的狗頭!”

“他一定會帶著大軍班師回朝的。”銀鈴卻篤定道:“不信咱們等著瞧。”

“好,孤就讓你等著,看看能不能等到那一天!”朱瞻基終于放開了銀鈴,一提到王賢他就心情灰惡,什么欲望都提不起來。

銀鈴被帶了下去,胡灐看著面色鐵青的太子殿下,輕聲安慰道:“殿下放心,王賢就是神仙,也過不去這一劫。”

朱瞻基冷冷的瞥一眼胡灐,卻也懶得追究對方偷聽的罪過,神情懨懨道:“孤已經完成了對大都督府的清洗,近日便會重開五府,讓那些勛貴頂起來。”

“殿下高招,這樣一來,王賢的兵權就徹底被分化掉,他就是回來,也掀不起波瀾了。”胡灐躬聲說道。

朱瞻基卻眉頭愈緊皺,神情冰冷道:“看來連你也相信王賢還活著……”

“如今大勢已定,他是生是死,又有什么區別呢?”胡灐見馬屁又拍到馬蹄子上,趕緊補救道。

“哼……”朱瞻基冷哼一聲,沒有再繼續擠兌胡灐。

離開東廠時,太子殿下抬頭看一眼西邊的天空,只見那里陰云密布,隱有風雷之聲。

‘黑云壓城城欲摧。’朱瞻基心頭兀然跳出這樣一句話來,繼而咬牙切齒道:“甲光向日金鱗開!”。

草原,近五萬蒙古騎兵滾滾而來,隊伍連綿數里之長。那馬上的蒙古騎兵腰挎彎刀、身背硬弓,一個個神情彪悍,望之便非善類。

這正是偷襲明軍運糧隊,攻占固寧城的那些蒙古人。這三衛分別是朵顏衛、泰寧衛和福余衛,因為其中最強大的是朵顏衛,故而朝廷稱之為朵顏三衛。

當然朵顏三衛是漢人對他們的稱呼,蒙古人則稱朵顏衛為兀良哈,泰寧衛為翁牛特,福余衛為烏齊葉特。這些部落的來歷,還要追溯到成吉思汗時代,都是鐵木真子侄的部眾。從元朝起,這三個部落便攻守相望,共同進退。元朝滅亡后,又一起投降明朝,就更加唇齒相依,難分彼此了。

此刻,三部領齊聚大軍中央,朵顏衛的領格爾瑪,是個身材雄壯的虬髯大漢,一雙虎目顧盼自雄,他也是三部共推的大頭領。

泰寧衛的領查可韓年齡最長,身材精瘦、兩眼半閉半合,看上去是個不起眼的小老頭,卻是三人中的智囊。

福余衛的領達爾罕,年紀最輕,武藝卻冠絕諸部,號稱三部第一勇士。

三人這次是傾巢出動,不費吹灰之力,全殲了官軍的運糧隊,又費了些力氣,攻占了固寧城,然后便頗有些提心吊膽的,等待著明軍的報復。他們還是十分忌憚把阿魯臺攆的滿草原亂跑的王賢,早就打定了主意,一旦明軍殺到,便立即按計劃后撤,拖到明軍斷糧力竭,再反撲回來。

為此,查可韓還制定了比較詳細的路線圖,準備帶著明軍在草原上兜圈子。

誰知等來等去,一直也沒見到半個人影,卻等來了一場鋪天蓋地的大沙暴。好容易把沙塵暴挨過去,吃了一肚子土的達爾罕終于按耐不住,提議北上尋找明軍決戰。

格爾瑪問查可韓該咋整,老頭兒說道:“如果消息無誤,明軍已經斷糧了,卻遲遲不見他們的蹤影,恐怕已經向西逃了。如果咱們再不北上,恐怕會被他們溜走!”

“那哪成呢!”達爾罕情緒激動的嚷嚷道:“可不能讓他們跑了!”

格爾瑪心說也是,不能放著軟柿子不捏,那還不讓人瞧扁了咱們?便同意道:“就這么整!削他們去!”

于是,三人率領部眾開始北上,雖說是興沖沖去捏軟柿子,但他們還是行動的極為小心,朵顏三衛能從成吉思汗時代,一直生存到現在,靠的就是這份小心。

結果等他們到了二百里外的明軍大營時,已經是四天之后了,只見營地中一片狼藉,輜重物資無數,連營帳都完整無損,卻已不見了明軍的蹤影……

“娘的,來晚一步!”達爾罕見狀,懊惱的直跺腳,埋怨起查可韓道:“要不是你老磨磨唧唧,咋滴能讓明軍跑了捏?”

“多大人了,咋還虎了吧唧的?”查可韓卻嗤笑一聲達爾罕,指著滿地的物資道:“咱打仗圖個啥玩意兒啊?就為削人痛快啊?還不就是為了這些玩意兒嗎?”說著開懷大笑道:“不用費那牛勁,就全是咱們的了!你還不痛快啥玩意兒啊?”

格爾瑪笑著點頭道:“長點心,達爾罕,學著點你叔哈。”

“俺就是覺著不痛快……”達爾罕撓著頭,嗡聲嗡氣道。

“那你帶人攆去吧,東西俺們兩家分了。”查可韓笑道。

“那可不成,你以為俺真虎啊?”達爾罕吹胡子瞪眼道。

格爾瑪和查可韓哈哈大笑。正在笑著,斥候來報,說現有一萬多軍隊出了大漠,正朝這邊緩緩接近!

“他娘的,敢埋伏老子!”達爾罕正囧呢,聞言一下子蹦起來,大叫道:“快把老子的馬整來!老子削他們去!”

“能不能穩當點兒啊,別成天犀利馬哈、毛愣三光的。”查可韓白了他一眼道:“一萬多銀夠整啥的,他們活膩歪了咋滴?”頓一頓道:“再說,是不是明軍還兩說呢。”

“唔,你老叔說的沒錯,穩著點,瞅瞅他們有啥門道再說。”格爾瑪拿定主意。

話說的場面,但朵顏三衛還是嚴陣以待,格爾瑪三人緊緊瞅著前方,等待斥候的回報……

頓飯功夫,斥候再次回稟:“來的不是明軍,是韃靼人……”

“又讓我說著了吧。”達爾罕摸著胡子,得意洋洋道:“阿魯臺應該就剩一萬多銀,看來都在這了。”

“這老癟三要整啥?”格爾瑪擰著眉頭,不得其解。

“管他整啥,叫過來問問不就得了?”達爾罕笑道。

“唔,是這個理兒。”格爾瑪點點頭,便吩咐斥候道:“去告訴阿魯臺,讓他把軍隊扎在十里之外,然后請他過來喝酒。”

雖然韃靼部和朵顏人說起來還處在聯盟狀態,但就像前面說的,別說聯盟了,就是領證結了婚,也消除不了彼此間的戒備和敵意。所以在沒搞清楚狀況之前,朵顏人根本不敢放松戒備,反而隱隱有所加強。

又過了好一會兒,斥候再次回來,說阿魯臺不同意來朵顏軍中相見,請格爾瑪三人到韃靼軍中喝酒。

“這孫子!都水襠尿褲了,還他娘不認慫。”格爾瑪罵一聲,自然也不肯同意到韃靼軍中見面。

雙方就這樣互不相讓,隔空傳話,只是苦了那來回傳話的斥候。最后才達成妥協,都不到對方營中,而是在兩軍陣前中點處碰頭,分別只能帶十名護衛。

一開始,朵顏人這邊還不同意,認為他們有三個人,應該帶三十名護衛。阿魯臺卻反駁說,老夫一個對你們三個,人數已經比你們少了,還整啥幺蛾子?眼看著再扯下去天就黑了,朵顏人這才不得不同意,只帶十名護衛。

夕陽下,格爾瑪三人在十名勇士的保護下,不緊不慢到了兩軍中間地帶,所有人神情都十分緊張,瞪大了眼睛四下張望,一看情況不好隨時準備開溜……

“來了!”只聽有人喊了一聲,便見一個花白胡子的老頭,在十來人的簇擁下,從對面遠遠飛馳而來。

“是那老狐貍!”查可韓一眼就認出阿魯臺,然后他就松了口氣,“這老狐貍最是怕死,斷不會冒險用自己做誘餌的。”

知道來的確實是正主,格爾瑪這才放下心來,便勒住馬韁,停在原地等待阿魯臺上前。這樣,就會形成自己的地位高于阿魯臺的感覺,這些部族間明爭暗斗的小心思,也是沒誰了。

阿魯臺一眼就看穿了朵顏人的小心思。

但他雖然連遭慘敗,格局卻還是比朵顏人大得多,壓根沒有和格爾瑪較勁的意思,一氣兒跑到他們面前,這才停下來,在馬背上抱拳大笑道:“多謝幾位前來仗義相助,我韃靼人感激不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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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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