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官人 作者:三戒大師 (已完成)

   
陸雲 2013-6-22 03:27:0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98 2796743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3-9-13 02:11
第三卷 秋盡江南草未凋 第一七零章 追蹤

    雪一直下,周新的侍衛長帶著靈霄摸黑趕了十幾里路,終於在拂曉時分,和援軍匯合了。

    靈霄一眼就看到本該在縣城留守的王賢,竟也出現在隊伍中,本來還強忍著傷痛與疲憊,一下子就頂不住了,雙膝一軟,跪坐在雪地上,咧嘴哭起來。

    王賢忙上前,解下身上的棉大氅,將靈霄妹子緊緊裹住,低聲問道:“你哥呢?”

    “我哥,我哥,哇……”靈霄摟住王賢的脖子,放聲大哭起來,“死了”

    “啊……”王賢驚呆了,他在縣城心神不寧,總是擔心這兄妹倆,才改變了主意,跟著周新一道進山。沒想到還就真出事兒了……

    想到酷酷話不多,卻很熱心的閒雲公子,竟說沒就沒了,他輕拍著靈霄的後背,安慰傷心欲絶的女孩子,自己的眼圈卻也紅了……

    待靈霄的哭聲漸小,周新走過來,輕拍一下王賢的肩膀,低聲道:“不能讓犧牲白白浪費。”

    王賢點點頭,輕撫著靈霄亂蓬蓬的頭髮,對受傷小貓一樣蜷在懷裡的少女道:“你的小狗,我們都不會使喚……

    “嗯。”靈霄揪起王賢的衣襟,擤乾淨鼻涕,腫著眼站起身道:“交給我吧。”

    衛士便將一隻汪汪直叫的小獵犬牽過來,那小狗一見到靈霄,便使勁要掙脫繩索,靈霄點點頭,衛士便鬆開手,小獵犬一下躥到靈霄腳下,撒歡似的轉著圈子。

    “小不點,”靈霄從腰間的百寶囊中,拿一塊肉脯喂了小狗,對它低聲吩咐道:“快去吧。”

    小獵犬吃過肉,好像明白了自己的任務,便伸長鼻子一通亂嗅,可惜大雪使它的嗅覺沒那麼靈光,發現毫無所獲後,滿眼恐懼的望著自己的主人。要是平時這麼沒用,它早被一腳踢飛了,不過今天靈霄心情低落,只是說了聲:“這種天氣,得距離近了才能嗅得到。”便當先走起了回頭路。

    看著她可憐兮兮的身影,王賢暗暗一嘆,忙快步跟上去,從懷裡掏出個油紙包,打開獻寶道:“看看這是什麼,雞腿,還熱著呢”

    可惜靈霄沒食慾,搖搖頭,只喝了點熱水,便繼續帶路。

    她的身後,是一支兩百餘人的捕快隊伍,正是幫著王賢逮鄭檜的那幫人,他們是周新秘密訓練出來,緝拿建文君的人手,不乏武林高手、能人異士,雖然號稱捕快,戰力卻不遜於錦衣衛。

    中午時分,雪停了,一行人行到靈霄和閒雲分開的地方,卻遍尋不著閒雲的屍身。雖然很可能是對方將其掩藏了,但是無論如何又升起一線希望。靈霄的心情稍稍轉好,才發現肚子餓得咕咕叫,便從王賢懷裡掏出油紙包,轉眼把整隻燒雞吃下肚。舒服的拍拍小腹,她感到身上又充滿活力,指著前面的山峰道:“我們就是在一線天遇襲的,當時我和我哥折回來了,韋缺缺往前跑,也不知怎樣了。”

    “他肯定沒事兒。”王賢沉聲道。“不然就太滑稽了……”

    “是啊。”周新點點頭道:“這麼惡劣的天氣,韋無缺卻沒說一句〕返回,之類的話,已經毫不掩飾他別有目的了。”

    “臬台大人說的是,”王賢吸一口冷冽的空氣道:“韋無缺甘心為我們作餌,必然有信心不受傷害,而且有信心見到那人。我們的計劃說白了,就是建立在對他的信心上的……”

    “要是他莫名其妙死了,”靈霄聞言大怒道:“我哥豈不白犧牲了”

    “他不會死的。”王賢搖搖頭,他相信自己的判斷。

    “哼……”靈霄悶哼一聲,繼續低頭趕路,不再理會王賢。她雖然武功很高,但仍是少女心性,理解不了男人們所謂要的犧牲,。

    到了一線天時,他們發現通道已經被堵死了,不得不攀爬上陡若峭壁的山崖。好在周新有備而來,繩索鐵釺等攀爬工具一應俱全,用了半個多時辰,終於翻過了這座山。雖然有點生王賢的氣,但靈霄更擔心他笨手笨腳會摔落下去,整個攀爬過程中,都跟在他後面,隨時準備撈人。

    不過王賢雖然沒什麼武功,但好歹天天鍛鍊,身手敏捷,攀一段岩壁還不在話下。

    在山頂上,他們發現了一系列機關,僅需要兩人操作,這一線天便可變成名副其實的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看到如此險要的關口被放棄,王賢臉上非但沒有喜色,反而露出失望的神情。顯然,對方已經離開了,不然一定會在這裡阻攔他們的。

    周新自然也明白這道理,但他是頭領人物,自然不能流露出失望的情緒,默不作聲的下了峭壁,卻見那一直一臉惴惴的小獵犬,突然兩眼放光,撅起鼻子使勁嗅啊嗅,然後狂叫起來。

    “終於聞到味了”眾人失望的心情重又一振,靈霄更是被小獵犬帶著飛奔起來。

    “跟上跟上”周新大聲下令。一眾手下便撒丫子跟著奔跑起來。王賢也撒腿飛奔,竟還能跟得上。

    隊伍跟著靈霄翻山越嶺,進了一片茂密的山林,小狗越叫越猛,周新卻叫靈霄止步,命手下先行上前。茂密的山林裡殺機暗藏,已經折了孫真人的孫子,不能連他孫女也賠上。

    果然,看似平靜的叢林中,佈滿了陷阱機關,加上有雪覆蓋,更加難以尋找。饒是有明察秋毫的周臬台坐鎮,還是用了一個時辰,賠上了好幾條性命,才進入到密林深處……忽聽溪水淙淙,便見一片茂密的竹林。小狗發狂似的朝林中吠叫,周新便命幾名手下順著林間小道,先行進去打探。

    手下小心翼翼的消失在竹林中,不一會兒便發出約定的呼哨聲。

    “進去。”周新放下心來,率眾進入竹林,順著通幽的曲徑行了數丈,眼前豁然開朗,出現一大片空地。空地上扎著籬笆牆,牆內數座茅屋,還有座小小的涼亭。房前屋後種花養草,雖然是冬日,卻仍有臘梅傲雪,松柏長青,倒真是一處幽雅隱逸之地。

    但如狼如虎的闖入者,沒有心情欣賞這份雅意,他們搜遍了所有的房間,只找到一個半死人……

    當看到閒雲躺在屋裡的床上,有進氣沒出氣時,靈霄猛撲上去,趴在床頭大哭起來。王賢冷靜的拉開她,讓隨行的劉大夫給閒雲檢查。劉大夫是上過戰場的軍醫,看到閒雲腹部的傷口,不禁倒吸口冷氣,心說這還能治麼?但在靈霄殺人一般的目光下,他哪敢廢話,趕緊小心翼翼的給他處理起傷口來。

    王賢看了一會兒,覺著實在恐怖,便出去院中,見周新站在當中一間屋裡。

    他走進去,周新沒有回頭,淡淡問道:“你能看出什麼?”

    王賢看看屋裡四壁光光,僅有一床一幾一蒲團,地上放著只白瓷晚,除此之外,任何家什器用全無,更別說擺設文玩了。

    “看起來他們經常搬家,”王賢輕聲答道:“所以才能絲毫不亂,湯水不漏。”

    “還有呢?”周新又問道。

    王賢搖搖頭。周新便輕聲道:“這間屋子的主人,在離去前曾經在此會客,這蒲團不是主人坐的,而是給客人坐的。”

    王賢點點頭,確實,那長幾擺在床前,而不是蒲團前,顯然主人日常是坐在床上的。

    周新還有半截話沒說,就是這床的擺設位置,正好坐玄武朝朱雀,是天子之位

    他又指一下那碗水道:“別的房間的物件家什幾乎沒動,只有這間屋裡被搬得乾乾淨淨。如果這個碗是主人的,他們沒道理不收起來。所以這碗茶水是倒給客人的。碗裡水面上落塵很少,應該才端來不超過半天。茶葉是貢品大紅袍,這種茶連本官都很難弄到……”

    王賢聽得目瞪口呆,盛名之下無虛士,冷麵鐵寒公果然是明察秋毫啊

    “你說,這個訪客會是誰?”周新又問道。

    “韋無缺。”王賢輕聲答道。

    “證據呢?”

    “在那裡。”王賢一指門口,便見小獵犬在朝蒲團狂叫。“為了追蹤到韋無缺的行跡,臨出發前,給他吃的粥是加了料的,身上會散發出一種人嗅不到狗能嗅到的氣味。這小狗從小便被訓練,對這種氣味異常敏感。它順著香味一路找到這兒,顯然韋無缺在此逗留許久,留下的氣味要比別處濃重多了。”

    “原來如此,”周新淡淡道:“看來韋無缺非但沒死,還成了他們的座上賓。”

    “應該是這樣。”王賢點點頭。“他們應該還沒走遠。”

    “追”周新沉聲迸出一個字,轉身出了房間。

    誰知卻出狀況了。靈霄不想再追下去了,她要留在這兒守候兄長。王賢好說歹說,周新又留下劉大夫和兩個人照料閒雲,才讓小姑娘不甘不願的繼續上路。

    之後一路上,小狗沒有失去目標,一直堅定的前行,待出去密林後,便看到了足跡,眾人不禁歡欣鼓舞起來。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3-9-13 02:12
第三卷 秋盡江南草未凋 第一七一章 失蹤

    隊伍順著時有時無的足跡追蹤下去,然而直到天黑,仍沒看見一個人影。

    “大人,我們已經離開浦江了吧。”在一處山坳停下來歇腳吃飯時,王賢約莫著路程道。

    “嗯。”周新點點頭道:“我們一直在往東,現在肯定進入諸暨縣了。”頓一下道:“再往前就要碰上唐伯爺的大軍了。”

    這種關乎國運的大事件,皇帝當然不會忘了他最信任的鐵桿將領。這世上誰都可能心向舊主,唯獨唐雲這些靖難將領不會,他們是跟著朱棣造反的,絶對不會放過建文君

    是以當初唐雲才會派軍艦護送胡瀠,這次接到密旨,又以防備明教的名義,親率大軍包圍了浦江縣。毫無疑問,這次浙江軍隊傾巢出動的目的有三,一者防止建文君漏網,二者消滅鄭家、三者剿滅彙集浦江的明教徒

    雖然不能說唐伯爺的包圍圈是銅牆鐵壁,但建文君想要逃離浦江,確實是很困難了……

    隊伍已經連續趕路一天半,必須要休息了,周新下令原地宿營。捕快們便尋處避風的地方,擠成一團,裹著毯子,不一會兒便鼾聲四起。

    王賢的棉大氅早就給了靈霄,自個僅剩身上的棉袍。江南冬日溫暖,穿多了會熱,棉袍都是薄薄的,陡然遇到這種雪後露營,根本不頂事兒。凍得他蜷成一團,牙齒打顫。

    一邊仍和他鬧彆扭的靈霄妹子,聽到聲音,把裹在身上的棉大氅扔給他,嘟囔一聲:“瞎逞能”說完不禁打個寒噤,凍得哆嗦起來。

    王賢呵呵一笑,把棉大氅掀開一角,靈霄就倏地鑽到他懷裡,緊緊貼著他身子,哆嗦道:“怎麼這麼冷啊?”

    王賢給她掖好大氅,確定不透風後,才摟住小妹子的肩膀道:“這是山裡,又剛下過雪,當然冷了。”在他眼裡,靈霄就像銀鈴一樣,都是小孩子,並無一絲雜念。

    靈霄也是一樣,在他懷裡使勁拱啊拱,找到個舒服的姿勢,用大氅把自個全都包住,只露出鼻孔喘氣道:“睡覺睡覺,昨天一宿沒闔眼……”

    “嗯,睡吧。”王賢的身子終於暖和過來,把頭往樹幹上一倚,便閉上了眼。剛要迷迷糊糊睡著,卻聽懷裡有抽泣聲,王賢打著哈欠,揉著靈霄的小腦袋道:“怎麼了?”

    “小賢子,你說我哥會不會死……”靈霄帶著哭腔道:“我一閉上眼,就是我哥滿身是血的樣子,都要嚇死我了

    “放心他死不了,你哥陽壽還長著呢,閻王爺不收的。”王賢柔聲安慰道。“不信等咱們回去,他就會轉醒過來,到時候你問他,是不是閻王爺不收他。”

    “淨瞎說。”靈霄自然是不信的,但仍能感到絲絲安慰,小聲道:“白天我一直在想,要是我哥有個三長兩短,要不要跟你算賬呢”

    “呃……”王賢不知該怎麼回答,他想說這筆賬不能算到我頭上,但這種話哪能說出口,只好不吭聲。卻聽靈霄接著道:“想來想去還是算了吧,我不能一下沒了兩個哥哥……”

    王賢初聞這話不禁感動,人心換人心啊,靈霄果然把我當哥哥了……但轉念一想,又一腦門子冷汗,難道這丫頭本打算讓我給閒雲償命?靠,小娘皮還真是兇殘啊

    “小賢子你說咱們這是幹什麼?”很多話,靈霄並不需要他回答,只是想向他一吐塊壘罷了:“原先在富陽時多好啊,大家盡情的玩,開心地笑。怎麼非得到這深山老林裡拚命呢?那個人真那麼重要麼?”

    “對大明對皇上,都很重要。”王賢點點頭道:“但跟你我沒有一毛錢關係……”

    “那為什麼要讓咱們拚命?”靈霄又想哭,對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來說,這兩天發生的事情,的確過於殘酷了

    “可惜我們這種小人物,都是棋盤上的棋子,怎麼走都是別人決定的。”王賢輕嘆一聲道:“在大人物們看來,為了換來他們希望的結果,我們的犧牲是可以接受,甚至是必須的。”

    “真可惡”靈霄恨恨道:“非得聽他們的麼?”

    “不然怎麼辦?”王賢嘆氣道:“人生在世,多半時候,是要聽別人的吩咐。”

    “不聽就是了。”靈霄不忿道:“他們還能拿刀逼著我們不成?”

    “他們雖然不會拿刀逼著我們,但很多時候,殺人是不用刀的。”王賢又輕嘆一聲道:“我就不用說了,無品無級的芝麻官,人家要捏死我,像捏死螞蟻一樣簡單。就算你爺爺那樣天下敬仰的真人,也不敢對聖旨有絲毫違抗。何況皇上發動三十萬民夫大修武當山,要讓武當山取代龍虎山,成為道家第一山。就為這個,你爺爺孫真人能不肝腦塗地?你哥哥能不竭誠報效?”

    “可討厭他們在武當山上大興土木了丨”靈霄鬱悶道:“到處都是民夫,到處都亂糟糟的,小鹿啊,小熊啊什麼的都跑不見了,我就是受不了才跑下山,找我哥哥來了。”頓一下道:“沒想到山下一點都不好玩,要是在山上,我哥哥就不會受傷了。”

    “這次過後,我們一定要離開這鬼地方。”王賢輕聲堅決道:“寧肯辭官我也要回杭州過安生日子去。”

    “嗯。”靈霄重重點頭道:“我支持你”

    王賢不禁失笑,你支持有個啥用?

    “我還沒見過林姐姐呢,”靈霄的思維是跳躍性的,說好聽叫天馬行空,說實在的,就是脫線少女:“她一定很溫柔、很漂亮、很讓你中意吧。”

    “你怎麼知道?”王賢奇怪道。

    “你一提起她,嘴角就會咧起來。”靈霄笑道:“要是不滿意,嘴角應該垂下去才對。”

    “鬼精靈。”王賢呵呵一笑道:“說起漂亮來,林姐姐不如你……穿女裝,扮淑女的時候。但是她對我來說,已經是癩蛤蟆吃天鵝肉了。能得她垂青,我這輩子都知足了。”其實林姐姐對他真不錯,早就想來浦江和他一道了。但王賢現在這種處境,尚且需要別人保護,再來個林姐姐,不是添亂麼?所以他堅決不許,讓她繼續在蘇州待著

    “唉,小賢子你話說太早了,”靈霄卻像小大人似的嘆口氣道:“我娘說,男人靠得住,老母豬都上樹。能喜新不厭舊,女人就要燒高香了……”

    “去去去”王賢羞惱的拍她腦瓜一下,罵道:“多大點娃娃,腦子裡淨是些什麼亂七八糟?”

    “不信走著瞧。”靈霄卻自通道:“我哥說,你見到小寡婦就走不動道,還是很好色的。”

    “閉嘴閉嘴閉嘴”王賢惱羞成怒,喜歡人妻御姐熟婦是我的錯麼?那是上輩子看多了一本道,養成的不良癖好

    “還有你可不是癩蛤蟆,我看你比韋缺缺順眼多了……”說了這麼多話,靈霄睏意漸濃,小聲嘟囔道:“那傢伙對人的關心都太假了,你的才是真的……”

    王賢不禁小吃一驚,怪不得靈霄那麼不喜歡韋無缺,女人的直覺實在太可怕了。不過話說回來,其實自己之所以真心關愛靈霄,不過是將銀鈴投射到她身上,不自覺把她當成妹妹罷了。不過相處日久,感情漸深,也就無所謂什麼投射不投射了……

    胡思亂想一陣子,他也沉沉睡去,兩人依偎在一起,都感到很是溫暖。

    可惜剛睡了沒多久,才四更天,周新便將他們都叫起來,吃了點乾糧就繼續追蹤。

    走了好長一會兒,天光才亮,小獵犬朝著遠處的山頂狂吠不已。靈霄趕忙牽著狗尋路上山,曲曲折折爬了好一陣子,才終於來到山頂,便見一棵歪脖樹上,倒掛著個人形物體。

    待走近了一看,發現果然是個人……

    “韋缺缺”靈霄驚呼一聲道:“都快凍成冰棍了的韋缺缺”

    只見韋無缺被倒吊在樹上,雙目緊閉,從頭到腳,渾身上下,都罩了一層白霜。

    一名捕快探一探韋無缺的鼻息道:“還活著。”

    “放下來”周新眉頭緊皺,難道之前的猜測全是錯的?這韋無缺根本就是個二百五?還是說,這是他的脫身之計?

    捕快將韋無缺從樹上放下來,然後三下五除二,扒光了他的上身用雪搓。這才發現他身上傷痕纍纍,竟無一塊好皮。不過,這些都是舊傷,並非新近造成的。

    得經歷怎樣的殘酷環境,才會留下這麼多傷疤啊?

    好半天,韋無缺終於幽幽轉醒,但是對這兩日的遭遇一問三不知,他告訴周新,自己在一線天便被打昏了。等醒過來,發現被扛著在雪地裡趕路,後來那幫人可能是覺著自己太沉,就把自己掛在樹上。

    明明是不靠譜的答覆,周新卻說不出什麼來,畢竟這兩日發生的事情太離奇,已經不能用常理推測了。沉默片刻方問道:“那些人討到哪兒去了。”

    “把我捆上就往東去了……”韋無缺不太確定道:“應該是往東吧,倒吊著暈乎乎的,看的不太清楚。”  
陸雲 發表於 2013-9-13 22:55
第3卷 第一七二章 男兒到死心如鐵


  毫無疑問,王賢的計劃失敗了,氣氛十分沉重……
  
  眼看就要追上對方,卻被引入歧途,失去目標,讓誰都會感覺惱火。
  
  周新緊擰著眉頭,立在山頭沉思良久,方低聲問身後的王賢道:「你看這是怎麼回事?」
  
  「顯然,他們知道我們在緊追不捨,便拿韋無缺當餌,把我們引上歧途。」王賢應道:「他們應該往另一個方向撤離了。」
  
  「他們怎麼知道,韋無缺可以作餌?」周新沉聲問道。
  
  王賢搖搖頭,他也想不通這點,因為一切都是瞞著韋無缺的,而且武當山的『千里追魂』也是最隱秘的機密,外人根本聽都沒聽過。為何對方卻能知曉?
  
  「莫非是閒云重傷中,吐露了真相?所以他們才饒他一命?」周新想到一種可能。
  
  「卑職不知。」王賢搖搖頭,他不想妄加揣測。「此事可待日後再查,當務之急是趕緊亡羊補牢。」
  
  「已經補了。」周新淡淡道:「我已經傳話給唐伯爺,命大軍開始搜山!」說著嘆口氣道:「老天爺不在咱們這邊啊,要是沒下這場雪,我還有一招殺手鐧,可惜現在沒法用了。」
  
  「是。」王賢點點頭,他猜得到周新的殺手鐧是什麼放火燒山!
  
  「搜山這法子太笨。」周新再嘆一聲道:「對方在暗處,對地形熟悉,人數又少,很可能一無所獲。」頓一下,他直言不諱道:「其實如此大張聲勢的目的,不過是想把他們嚇回去,不讓他們進入更廣闊的山林而已。」又問道:「你說,他們會不會被嚇回來?」
  
  「有可能。」王賢想一想道:「記得臬台大人說過,人在極度恐慌中,會去向自認為最安全的地方。」
  
  「不錯,殺人兇手往往會躲到自己的親戚家,全然不想官差很快會找上門。」周新緩緩點頭道:「必須讓唐伯爺日夜搜索,全力施壓,把他們逼回浦江去!」
  
  「我們呢?」王賢問道。
  
  「仔細搜索,我們一定漏過什麼了!」周新沉聲道。
  
  於是一眾精於追蹤的高手,開始在山頭逐寸逐寸的搜尋。果然片刻之後,有捕快驚喜道:「他們往這兒走了!」
  
  周新和王賢趕緊過去,乍一看,雪地上沒有什麼痕跡,但仔細觀察,就會發現有用皮毛掃雪的痕跡,雖然很輕很淡,但畢竟不可能復原如初。周新俯下身子,用帶著鹿皮手套右手,輕輕拂去雪層,露出雪下的草叢,便見被踩倒的野草,勾勒出一隻清晰的腳印!
  
  捕快們歡呼起來,周新卻冷靜道:「很可能這也不是正主。」
  
  「不錯,既然是疑兵,正主沒必要跟來。」王賢點頭道
  
  「分兵。」周新道:「你帶一半人,沿著這個痕跡追捕,我帶其餘人折回,看看沿途有沒有漏掉什麼。」
  
  「是。」王賢應一聲。
  
  兵分兩路,話分兩頭,王賢帶著一隊捕快,循著地上淺淺的痕跡追尋下去,行出二里地遠,便復又見到清晰的腳印
  
  捕快們歡呼一聲,循著足印追出十餘裡地,天快黑時,突然聽到前面有兵荒馬亂之聲,還有人喊道:「哪裡跑!」捕快們聞之精神一振。苦尋數日後終有所獲的激動,竟讓他們聞戰則喜,紛紛丟掉身上的累贅,抽出兵刃迎了上去。
  
  王賢也挺激動的,但想了想還是別去添亂了,便和靈霄爬上一旁的山樑,將廝殺場盡收眼底……只見百餘名身穿玄色戰襖的官兵,在追趕數名勁裝漢子。那些漢子不慌不忙,距離卻越拉越遠,待會接著夜色的掩護,逃跑是沒問題的。卻不料一隊捕快憑空殺出,而且各個身手了得,死死攔住他們的去路。
  
  官兵本以為追不上了,見有援兵相助,登時士氣大振。勁裝漢子們心情一沉,卻對官兵『投降不殺』的喊聲充耳不聞,挺起長槍迎敵而上,意圖殺出重圍。但官軍好容易才逮到他們,豈能讓他們跑了?毫無緩衝,雙方便激烈的廝殺起來!
  
  王賢和靈霄站在高處俯瞰,見勁裝漢子們陷入重圍,根本不可能逃脫了。但他們結成陣勢、臨敵不懼,雖然面對二十倍之敵,卻依然不落下風。尤其是幾個使長槍的,槍法威猛絕倫又迅若靈蛇,每一槍都會刺中一名官軍,然後飛快的收槍,再刺!給官軍造成了極大的傷害,鮮血飛濺、慘叫聲不絕於耳。
  
  「那個人,就是在一線天偷襲我們的!」靈霄死死盯著其中一名長槍手,突然叫起來。但她沒有衝動的下去報仇,一來,她得保護王賢,二來這些以寡敵眾的武士,其實早知道逃不掉了,卻充滿了視死如歸的慷慨,哪怕是敵人都不禁對他們肅然起敬。
  
  廝殺到天色漸黑,外圍的官軍點起火把,將戰圈照得亮如白地,圈中的八名勁裝漢子,體力已近枯竭,各個身上掛綵,已經使不出那樣勢若奔雷的長槍了!而官軍的長矛兵卻趕上來了,無數長矛從四面八方向他們刺來,勁裝漢子們被死死圍住,無處騰挪,雖然盡力格擋,卻每次都有人被刺傷
  
  然而他們一聲都不吭,堅持著不肯倒下……終於,有人同時被三支長槍刺中了腹部,接著被凌空挑了起來,然後重重甩出戰圈。官軍訓練有素,未等其落地便用長槍抵住,接著捆了個結實。
  
  陣中少了一支長槍,登時空門大開,剩下七人還沒來得及補上,又被刺中一個,挑起來,甩出去,綁起來,如法炮製。
  
  餘下六人相視慘笑,不約而同道:「兄長,咱們黃泉路上見!」說完便散陣,各自挺起兵器,朝官軍撲上去,如一頭頭瘋虎入狼群,官軍登時大亂,廝殺陡然慘烈起來。
  
  刀槍劍影、鮮血橫飛中,有悲壯的歌聲在迴蕩:
  
  「事無兩樣人心別。問渠儂:神州畢竟,幾番離合?」
  
  一個勁裝漢子,被長矛刺了對穿,又被長刀削掉半邊頭顱。
  
  「汗血鹽車無人顧,千里空收駿骨,正目斷關河路絕!
  
  兩個勁裝漢子被十幾支長矛刺中,猶自高歌不已:「我最憐君中宵舞。道『男兒到死心如鐵』,看試手、補天裂!
  
  又有兩人被砍倒在地……只剩最後一人,無數長槍從四面八方插入他的身體,將他高高舉起,他用最後的力氣嘶吼道:「看試手,補天裂!」
  
  聲入雲霄,久久不絕,身為勝利者的官軍,無法感到喜悅,反而全都默然不語。
  
  王賢和靈霄早就不忍心看了,聽到那悲壯的歌聲,竟忍不住流下淚來……
  
  良久,捕快頭目才上來山樑,小聲稟報導:「一共八個人,六個被當場格殺,其餘兩個……也咬舌自盡了。」
  
  王賢已經猜到會是這個結果,他根本沒指望,從這些人嘴裡問出什麼來。
  
  「屍體怎麼處理?」王賢心裡迸出『義士』兩個字,他有十分強烈的意願,想要『青山埋忠骨,托體同山阿』,安葬這八位義士。他自己都奇怪,為何會有這種想法。
  
  「臬台有令,不論死活,都要帶回去。」捕頭小聲答道
  
  「唉……」王賢知道自己是奢望了,嘆口氣,低聲道:「善待遺體。」
  
  「當然。」捕頭點頭道:「這都是些真漢子。」
  
  「嗯。」王賢聽了,第一次仔細端詳起那捕頭,低聲問道:「兄弟貴姓?」
  
  「小人周勇。」捕頭忙答道。
  
  「周兄弟,你說的沒錯。」王賢點點頭,輕聲道:「大家各為其主,生死有命。但這樣的漢子,值得我們敬重。」
  
  「小人也是這麼想的。」周捕頭大有知音之感,重重點頭道。「大人,這些官軍是都司衙門的,領隊的是個百戶,等著大人下去和他說話呢。」
  
  「嗯。」王賢點點頭,便隨他下了山樑,來到一名武將跟前,人家品級高,而且武將的地位也比文官高,何況王賢這種雜職官。所以一直等著王賢向他行禮,那百戶才淡淡道:「免了吧。屍首我們要帶回去,這是戰場上的規矩。」
  
  王賢看周勇一眼,心說怪不得你叫我下來,原來是擺不平了。周勇歉意的縮縮脖子。
  
  「這位大人借一步說話。」王賢回過頭來,對那百戶道
  
  「噦嗦。」百戶嘟囔一句,還是依言而行。
  
  兩人來到人少處嘀咕一陣子,不一會兒那百戶便朝王賢拱拱手道:「謝兄弟提醒,我這就回去請示,勞煩在這兒等會兒。」說完,那百戶吩咐幾句,便帶著幾名手下急匆匆去了,剩下的人手就地休息。
  
  「大人請便。」王賢微笑道,也命捕快們原地休息。
  
  「抱歉大人。」周勇湊上來,小聲道歉道:「是臬台說,有困難就找大人的。」
  
  「呵呵,無妨。」王賢搖頭笑笑。
  
  「大人,你跟他說的什麼?」周勇想和他套套近乎,又問道:「怎麼幾句話就把他說跑了。」
  
  「沒什麼,只是告訴他,這些屍首是些大麻煩,還是問明白了再決定的好。」王賢淡淡道:「唐伯爺又不傻,絕不會要這些麻煩的。」 本帖最後由 陸雲 於 2013-9-13 22:58 編輯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3-9-14 21:43
第三卷 秋盡江南草未凋  第一七三章 好人壞人

     這一役,官軍損失慘重,二十餘人死亡,五十餘人重傷……在這年代重傷和死亡基本可以劃等號。

    軍卒們清理戰場,收殮死者,救治傷員。空氣中濃重的血腥味,讓王賢一陣陣作嘔,但他卻堅持給受傷的捕快清洗傷口、止血包紮,這是他必須做的,因為隨隊的軍醫被他留在竹林茅屋中照顧閒雲了……靈霄起先還不理解,但王賢一說明白,她不僅馬上打起了下手,還把武當山的療傷聖藥全獻出來。

    不過王賢上輩子當義工時學的那點急救知識,實在是上不得檯面,把傷口縫得亂七八糟,痛得人哇哇大叫……卻已經被周勇他們驚為天人了。

    “傷口也能用縫得麼?”周勇瞪大眼道。

    “為什麼不可以?”王賢發現自己可以把皮肉當成衣裳瘋了,不禁微微自得道。“這樣可以幫助傷口癒合。”

    “原來如此,那能縫整齊點不?”周勇嚥口吐沫道,王賢縫得那個,實在慘不忍睹。

    “整齊了才難看呢,”王賢老臉不紅道:“跟只蜈蚣似的……”

    “那倒是……”周勇恍然大悟:“大人高明”眾傷號聽到了,紛紛表示有道理,方才已經縫好的,還請求拆開重新縫得再亂一點。

    “一邊玩去,別添亂”王賢自然不答應。

    捕快這邊武功高一些,傷號少一點,只有死了兩個,傷了八個。饒是如此,等王賢給傷號們縫好、包紮起來,也已經是四更天了,累得他癱在地上,呼呼大睡。

    周勇趕緊將陣亡兄弟的被縟,給他鋪蓋上……

    天亮後,官軍那邊來信了,唐伯爺果然不要屍首,讓王賢他們帶去給周臬台處置。

    王賢也從官軍那裡,套來了所需的消息,原來他們是唐伯爺的先頭部隊,準備為大軍勘察地形的,卻迎頭撞上那八名勁裝漢子……一開始就是這八個人,並沒有什麼和尚、道士、文人之類的。

    “這些人的目的是引開我們,只是沒想到,官軍會來得這麼急。”早餐吃的是雪水煮於糧,加了點鹽巴,王賢竟也能捧著碗,吃得津津有味道:“看這架勢,最初的判斷沒錯,他們沒有往東,而是返回浦江縣了。”

    “我們該怎麼做?”周勇等人終於對王賢信服有加了。

    “返回。”王賢沉吟良久,方緩緩道:“咱們已經足以跟臬台大人交代了。”

    “也是。”見他提出的建議如此沒有建設性,周勇幾個都有些失望,但他們同樣沒啥好主意,只好附議。

    吃過飯,捕快們製作了擔架,抬著十具屍首和八個受傷的同伴,踏上了返程。

    王賢和靈霄走在最前面,一路上兩人都不怎麼說話,直到靈霄終於憋不住了,小聲問道:“小賢子,我怎麼覺著,咱們在做壞事呢?”

    “何出此言?”王賢拄著一根木棍,倒不是傷了腳,而是周勇怕他跌跤,給他準備的。

    “那些人,不像是壞人。”靈霄鬱鬱道:“壞人唱不出那種歌來。”

    “我最憐君中宵舞、男兒到死心如鐵、看試手,補天裂……”王賢輕吟著,鼻子又不爭氣的酸了。多久沒有這樣的感動?或者從來就有過這樣的震撼吧……他那顆看似溫暖實則冷漠的心,被那八位壯士的視死如歸、慷慨就義,狠狠擊中了

    “他們當然不是壞人……”王賢聲音低沉的回答著小妹道:“他們忠貞不二,比這世上所有的達官貴人都高貴。

    “那我們為什麼要殺他們。”靈霄更加難以接受道:“難道我們是壞人麼?”

    “我們……也不是壞人。”王賢搖搖頭,望著遠處的蒼茫天地,喟嘆道:“這世上的事,不是非好即壞的。而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我們既然捲進來了,就只能對我們自己負責,對我們的家人負責,對我們的職責負責。其餘的……管不了那麼多了。”

    “哦。”靈霄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小聲問道:“他們效忠的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不知道。”王賢搖頭道:“我也不想知道,希望這次之後,他能永遠從我的世界裡消失。”

    “聽你意思……”靈霄心若水晶,很多事情都不懂,卻能直透人心:“似乎希望那人能逃出去呢。”

    “瞎說”王賢瞪她一眼道:“你想要我老命啊”卻沒有否認……他也搞不懂這是種什麼心情,明明在很努力想要找到那個人,卻又不想真找到他。也許是那八位義士,給他造成的震撼太大了吧。

    天黑時分,隊伍折回到閒雲所處的竹林茅屋,閒雲仍然昏迷不醒,但留守的人告訴王賢,周臬台已經發現了新的線索……在竹林往北的方向,他發現了被清理過的腳印,一如在山上發現的那些一樣,撥開雪層就會發現,腳踩在草地上留下的痕跡。

    留守的人告訴王賢,周臬台已經帶人去追蹤了,王賢他們當晚便住在竹林裡,準備翌日啟程去找周臬台。

    晚飯前,王賢又一次來到了中央的屋子,里奇外外仔細檢查一遍,他又有了一點新發現……

    翌日一早,隊伍再次出發,順著周臬台留下的標記行進,速度自然很快,終於在隔一日的上午,追上了周新。向周臬台彙報了別後的情形,周新緩緩點頭道:“正主就是在這一路。”

    “臬台大人有何收穫?”王賢問道。

    “這幾天來,他們用了很多辦法,想要甩開我。”周新冷冷道:“但都被我識破了,我們一直緊追不捨,跟著他們在山林裡兜圈子。”頓一下道:“現在我們要加快追擊的速度,逼他們跳出山林”

    周新一聲令下,捕快們丟掉了負累,僅帶著隨身的武器,輕裝上路。王賢不禁暗暗捏一把汗,這要是晚上睡覺可怎麼辦?

    但輕裝上路的效果還是很明顯的,隊伍的行軍速度快了一倍,周臬台還不滿足,不時催促加快速度,甚至還下令夜行軍。更讓人不可思議的是,周新竟好像能黑夜視物一樣,在前面從容的帶路,也不怕把隊伍引入歧途。

    王賢雖然驚訝,但相信周臬台必有高招,便壓下疑問,跟著隊伍悶頭趕路。五更時分,周新終於下令停止前進,但只給他們吃點於糧的時間,而且命令熄滅火把。

    連日奔波下來,靈霄饒是體力驚人,也有些累了,她吃不下於糧,一邊揉著酸脹的雙腿,一邊緊緊盯著前方的山峰,有些訝異道:“好熟悉的山啊。”

    “這是仙雲峰,你來過麼?”周臬台的自信,來自於他對地形的熟悉。以他持重的性格,自然不會將所有希望,都寄託在幾個毛頭小子身上。同時他自己也暗中勘察過這裡的一山一溝,所以才能連夜準確抵達此處。

    “原來是這裡”靈霄吃驚道:“我和大哥,還有韋缺缺上去過,還在上面的仙雲觀吃過飯呢”

    “他們被我們攆得連續幾日風餐露宿,那位貴人肯定吃不消,今晚八成會住在這裡。”周新淡淡道。“他們沒料到我們會連夜急行軍,不過這會兒,應該已經知道了。”

    “所以我們在這兒?”

    “等他們下山。”周新眯眼看著仙雲峰上,突然低聲道:“來了”

    王賢和靈霄順著他的目光望去,果然見有火把點點,從山上緩緩而下。

    “埋伏”周新低聲下令,捕快們馬上丟下於糧,俯身於山道兩旁。

    在山區就是這樣,往往看似很近,實則卻是很遠,過了頓飯功夫,那些人才走進了埋伏圈。

    “不許動”捕快們從道兩旁暴起,將其團團圍住,天光微亮,王賢已經可以看清楚,是一群大小牛鼻子……

    道士們被嚇了一大跳,有人一屁股坐在地上,有人渾身打哆嗦,一個老道士顫聲道:“大,大王,我們是窮出家人,沒有錢……”

    “你才是土匪呢我們是浙江臬司衙門的捕快”周勇喝道:“別廢話,全都趴在地上,誰動就宰了誰”一句話透了老底,這傢伙八成就是土匪出身。

    道士們倒是聽話,全都乖乖趴在地上,被捕快們綁了個結實。

    但他們身後隔了一里的地方,突然傳來清脆的樹枝折斷聲,在靜謐的夜空裡分外清楚。

    “壞了,後面還有人”周勇他們不是沒想到這點,但一來限於人手,二來沒想到他們前後間隔會這麼遠。

    “追”周新大聲下令,周勇忙帶人循聲追了過去。

    “大人,八成又讓他們跑了”王賢讓靈霄仔細看了那群道士,發現都是那日在白雲觀見過的,並沒有要找的那位。

    “正常。”周新卻不以為意道:“他們又來了一次金蟬脫殼,我們人數太少,沒法把整座山都封鎖起來。”

    “要是唐伯爺的軍隊趕來就好了。”王賢小聲道。

    “大軍前來的話,不可能摸到山下人家才發現。”周新搖搖頭道:“何況我也沒指望這次能捉到他,我們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把他攆出山林”
陸雲 發表於 2013-9-15 00:36
第3卷 第一七四章 陷落


天漸漸亮了,捕快們已經能看清對方的身影,不由精神大振,穿山過林、緊追不捨。

對方二十幾人中,不是清一色的高手,其中夾著好幾個累贅,需要人連拉帶拽,甚至背著逃命,這對他們的速度影響很大。

眼見著雙方越來越近,令人無比震驚的一幕發生了,那幾個踉踉蹌蹌的『累贅,,竟掙脫同伴的手,揮舞著片刀朝捕快們衝來,口中高聲道:「主人,臣來世再盡忠」

這幾個毫無武功之人,手持利刃,擋在如狼似虎的捕快面前,卻夷然不懼,滿臉慷慨

這注定是螳臂當車,只一轉眼,幾人便被捕快們打倒在地,卻仍狀若瘋虎,完全不顧自己的死活。他們抱著捕快的腿,連撕帶咬,也要阻止對方哪怕一剎,為主人贏得一點時間。

捕快們的小腿被生生咬下肉來,痛得哇哇大叫起來。無奈之下,只好改變捉活口的想法,將這些『瘋子,悉數砍殺……但那些毫無武功之人,卻不知哪來的力量,雙臂死死抱著捕快們的腿,掰都掰不開,最後只能將其手臂生生砍下……

靈霄已經不能看這一幕了,她緊緊蜷在王賢懷裡,只要再看一眼,必然心神崩潰……

王賢也閉上眼睛,這些者,給他帶來的震撼,比昨日那八位壯士還要強烈,他的內心已經強烈的動搖起來…

周新面似寒冰的看著這一幕,似乎心如止水,籠在袖中的兩手卻緊攥成拳,指甲嵌入肉中,血滲入甲縫……

那廂間,追殺仍在繼續。

捕快們在解決了擋車的螳臂後,再次追了上去,但這次對方只背著一人,速度快了很多,以至於雙方遲遲不能縮近距離,你追我趕越行越遠,翻過一座山樑,一條滔滔大江便橫在他們面前。

周新帶著王賢登上山頂,眺望著江面,看到有數艘快船駛近,面現複雜的表情道:「看來,他們逃不過江了。」原來他早已安排了伏兵,從水路包抄對方。

話音未落,他目光突然一凝,只見河邊蘆葦蕩中,又劃出數艘快船,竟搶先朝江邊駛來。

看到第二支船隊出現,本已絕望的逃亡者大喜,八名勁裝漢子齊齊朝被背著的那人跪下磕頭,慷慨激昂道:「也是臣效死的時候了」又對背人的那個紫臉漢子,並另外幾人抱拳道:「你們保護主人快走,我等來掩護」

那主人長發散亂,看不清面容,但淚水早就濕透了紫臉大汗的後背。

但那紫臉大漢卻對八人笑道:「生當盡忠,不死何益?兄弟放心,主人還有我們呢」

八人也大笑起來,「還是大哥最解我等心意」

「那麼兄弟們,永別或者稍後見。」紫臉大漢點點頭,便背著主人,大步朝河邊蘆葦蕩跑去。另外幾人朝八人點點頭,沉聲道:「泉下再見」便趕緊跟上紫臉大漢,護著主人而去。

八人起身,在荒野中擺開陣勢,截住追擊的捕快。他們可不是前面那幾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他們個個都是太祖皇帝千挑萬選,命人教以絕頂武功,結陣配合三十年的大內高手

昨日那八人與他們一樣,但昨日的情形又與今日不同。昨日八位義士身陷重圍,慮不得脫,雖然不肯就擒,卻沒有殺人的慾望……因為他們在深山隱居、聽的是山寺晨鐘、看的是高山流水、耳濡目染,修身養性,性情中早無十年前的怨恨和殺性。既然和那些大明兒郎無冤無仇,殺之無益,又何必造孽呢?戰場上沒了殺意,武功再高也要打折扣

但這次不同,他們為了讓主人脫險,必須要殺人,是以看似相同的陣勢,卻發揮出十倍的威力他們以寡敵眾卻如虎入狼群,殺得捕快們敗退連連,損失慘重。然而捕快們還是仗著人數優勢,分兵繞側翼繼續追趕

這一招命中八位高手的弱點,他們只好放棄結陣,分頭截殺起官兵來,這下全陷入以一敵眾的危險境地,但將捕快們死死攔在江邊。震懾於他們的神威,官軍就算有繞過去的,也不敢繼續追下去,他們都可看見了,對方還有好幾個護衛呢,哪敢過去找死……

江面上,兩方快船竟也發生了激烈的纏鬥,船上的水手武士互相射箭、投擲長矛,但誰也奈何不了誰,不時有死傷者落水,江面上便汩汩出現一團血紅……

這時候,蘆葦蕩中竟又劃出一艘小船,趁著雙方都顧不上它,悄無聲息向岸邊靠攏過來。

那背著主人的紫面漢子,藏在蘆葦蕩中,已經涉水齊腰深,看到船上的艄翁,大叫道:「快過來」

艄翁聽到這一聲,趕忙把船劃過來,將船槳遞向那漢子道:「快帶主人上船。」

紫面大漢的武功極高,在背著個人的情況下,稍稍借力便攀上船去,其餘幾人警惕的注視著四周,見沒人逼近,才接連跳上船……

「快去救他們」那主人終於出聲了,指著江邊陷入重圍、瘋狂廝殺的手下道。

「不行主人顧不得他們了船一靠岸就走不了啦」紫面大漢勸一聲,吩咐道:「老鄭快開船」

「嗯。」那艄公竟然是縣裡的鄭教諭,他奮力撐篙,滿載的小船便順流而下。

江面上,官軍自然看到了這一幕,然而截擊他們的武裝分子悍不畏死,雙方正在進行血腥無比的接舷白刃戰,竟分不出一艘船來追擊,只能眼看著小船越行越遠……

同樣眼睜睜看著目標溜走的,還有王賢和周新,周臬台神態如常,對於異變他雖然意外,卻並非無法接受。因為浦江縣並非只有朝廷的人馬,還有鄭家、有明教,都有力量來攪局

周新甚至有些奇怪,為何對方來得如此之遲?

「他們溜走了。」王賢嘴上說著,心裡竟有說不出的解脫,他竟祈禱這船就此駛入茫茫大海,再也不要回來。

「遛不走。」周新淡淡道:「為了萬無一失,唐伯爺出動了浙江水師,誰也休想從水路離開浦江。」

「大人英明……」王賢的稱讚有些違心。

「一點也不英名。」周新嘆口氣道:「麻煩在後頭呢……」

江面上,兩支船隊失去了廝殺的意義,終於分開了。那來路不明的船隊順流而下,官軍的船則向岸邊駛來。官軍不僅沒有完成任務,還莫名其妙死了好些人,憋了滿腔怒火,自然要找人發洩。

他們的目標是重又聚在一起的那八位高手。見主人成功脫險,八位高手很是高興,儘管他們已經被捕快團團圍住,沒有逃脫的可能……而且船上的官軍手持強弓,正是高手的噩夢。

「撤」周勇對手下下令,捕快們便倒步後撤,將包圍圈拉大,以免被弓箭誤傷

「放箭」船上的軍官暴喝一聲,便有十幾箭同時射向一人。那高手疲憊已極,又無盾牌甲冑,雖然盡力格擋,還是被一箭射中大腿,悶哼一聲,立而不倒

第二波弓箭又射出來,捕快們也配合著扔出短矛、朴刀等兵刃,那人徹底無法格擋,身中數箭、怒目圓睜而亡…

王賢不忍心看接下來的殺戮,先一步帶著靈霄下了山,耳邊似乎又響起那首『男兒到死心如鐵,……但當他定定神,那顆男兒心卻猛地一顫,因為他看到縣城方向,竟然濃煙四起

不一會兒,周新也下來了,面色鐵青道:「縣城出事了」

王賢重重點頭,澀聲道:「下官失職了……」

「這裡是鄭家的天下,到處都是明教的賊人,真要出事,你個外來的典史有什麼用?」周新卻搖頭道:「你應該慶幸自己不在城裡。」

王賢卻苦澀道:「我的兄弟還在城裡……」吳為、帥輝和二黑都在縣裡幫他維持局面……

「生死有命,不要做小兒態。」周新沉聲道:「這種時候一定要鎮靜。」說著對身後的侍衛長道:「立即傳信給唐伯爺,停止搜山,立即派兵進入浦江」

「是。」那侍衛長叫周泰,趕緊寫好信,放出信鴿。

那廂間,戰鬥結束,八人全被射死,官軍這邊也損失慘重,來支援的五艘船,上面一共二百軍士,折了一半。二百捕快也死了十幾個,傷了幾十個……這還是對方以阻攔為主,並沒有以殺傷為要。

留下十幾名官兵一條船打掃戰場,周新便帶著其餘人四條船駛往縣城去了。一路上見許多民船駛離縣城,船上人大包小包、攜家帶口,十足的逃難架勢。

周新讓人攔住一艘民船,詢問發生了何事。那船上人惶然道:「災民突然變臉,打著明教的旗號,把縣城給佔瞭然後開倉放糧,還洗劫有錢人家」

「縣老爺呢?」王賢沉聲問道,按說災民都不住在縣城,只要及時關閉城門,仗著城裡的民眾和數百名鄉勇,縣城應該不會這麼快陷落的……

「喝醉了唄,還能怎樣。」對方苦笑道:「事發時,他正在鄭教諭家醉得不省人事呢……」
陸雲 發表於 2013-9-15 21:14
第3卷 第一七五章 建文君


小舟拐入蘆葦叢生的河道,那高高的蘆葦蕩,就是最好的掩護。
小船上,已經換成紫面大漢撐船,首尾各有人警戒,鄭教諭在艙裡與主人說話。
那主人穿一身葛布道袍,已經摘掉了頭上的假髮,露出一個鋥亮的光頭,光頭下是一張清瘦俊秀的面龐,一雙憂鬱如秋潭的眼睛,令人心碎的不忍直視。
「陛下受驚了。微臣是浦江縣教諭鄭河,受米知縣委託在此接駕。」鄭教諭俯身磕頭道:「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鄭教諭快快請起,我已經不再是什麼陛下,你叫我一聲和尚就行了。」那被稱作陛下的年輕人,面現歉疚道:「為了我一個人,讓你們這麼多人以身犯險,我真是不忍。」
「陛下哪裡的話,為臣者當盡忠,早將生死置之度外。」鄭教諭道:「何況陛下吉人自有天相,冥冥之中有神靈保護,是不會有事的。」突然聽到僧人肚子咕嚕一聲,鄭教諭估計他奔波許久肯定是餓了。船上準備了點心,忙獻出來道:「陛下,先吃點東西吧。」
「我吃不下。」年輕人搖搖頭,憂鬱的目光中滿是傷悲道:「安易他們自幼便在我身邊,又跟我亡命十年,名為主僕,實為兄弟。」說著面頰劃過兩行淚珠道:「今日卻一下子去了十三個,之前引開對方的那八個,怕也是凶多吉少……」
「陛下不必悲傷,為主盡忠,求仁得仁,是臣等的光榮。」鄭教諭輕聲道。「這樣我們到泉下見到太祖皇帝,也可以心安理得的說一聲,臣是忠臣了」
「光榮,悲哀而已;忠臣,孤臣罷了……」年輕僧人聽了眼圈微紅,伸出白皙細長的手指擦拭去淚珠。憂傷的搖搖頭,並不認同道:「我寧願你們都不光榮的活著,不當這個忠臣。」
「主人,現在不是說這些話的時候。」鄭教諭不能讓年輕人一味消極下去,便將話題轉回眼前道:「這江面上隨時都會有官兵過來,我們還是趕緊尋一安全處落腳。」
「看這架勢,」年輕僧人仍然搖頭道:「朝廷大軍應該已經包圍了浦江,我不能去給你們招禍。」頓一下道:「我還是趕緊離開這裡吧……」
「一時走不了了。據我們所知,唐云帶著浙江大軍,已經將本縣的水陸通道統統封死,陛下這時候轉移,無異於自投羅網。」
「看來我的逃亡之路,要在浦江結束了,」僧人黯然道。「也罷,江湖夜雨十年燈,是到了了結的時候。」
「陛下切不可悲觀。」鄭教諭忙勸道:「我們也不會束手就擒的,方才您看到的濃煙,就是米知縣製造混亂,讓明教徒趁機佔領了縣城」
「荒唐」年輕僧人眉頭一皺,眼前浮現出一副到燒殺搶掠的場面,憂鬱的眼中滿是氣憤道:「黎民何辜?竟要被殃及池魚?」
「陛下有所不知,」鄭教諭苦笑道:「這浦江縣十來萬人,一萬多姓鄭的,其餘的也大都跟鄭家沾親帶故,朝廷大軍一到,全都沒有好結果,還不如索性反了,迎陛下入城呢」
「這都是寡人害的……」僧人聞言心痛道。「我早該離開浦江。」
「我鄭家是太祖欽封的孝悌家,陛下不來浦江去哪裡?臣等為陛下盡忠,無上榮光」鄭教諭說著話鋒一轉:「是那燕賊太狠毒,為了斬草除根、動輒株連」他恨聲道:「十年來他倒行逆施、窮兵黷武,天下早就民怨沸騰了,只要陛下登高一呼,舉起王旗,天有無數人響應。陛下便可與燕賊再戰天下了」
這話讓一旁一直不做聲的幾人激動起來,紛紛附和道:「陛下,咱們已經被逼上懸崖了,沒什麼好猶豫的了,下決心吧」
「是啊,陛下,我們也不是臨時起意這些年為了恢復江山,鄭大人在福建、程大人在江西、劉大人在嶺南、王公公在云南,都已經營日久,陛下的幾位皇叔也答應,到時會舉兵響應。只要陛下王旗一舉,我們便可復有半壁江山燕賊篡逆得位,倒行逆施,天下人早就恨透了他,這一次光復之戰,我們贏定了」
「你們,是早商量好的吧」青年僧人恍然道。「怪不得這次反應如此遲鈍……」
青年僧人正是朱棣苦尋不著的建文帝當年南京城破,朱棣沒有馬上攻城,而是命大軍退出城外。倒不是突然發了善心,而是因為勝券在握後,朱棣希望能有個完美的結局……因為他打的是『奉天靖難清君側,的旗號,而不是扯旗造反,要是直接衝進皇宮把建文帝咔嚓了,這個謊就不好扯了。所以他希望建文帝能識趣點,主動投降,配合他把這齣戲圓上。
孰料一直文文弱弱的建文君,卻狠狠擺了朱棣一道,他放火燒了皇宮,帶著太子從太祖皇帝留下的密道中,直接離開了京城,留給朱棣一片廢墟和一塊難解的心病
原本按照計劃,離開京城後,建文將往南方與在那裡募兵的齊泰、黃子澄等人匯合,孰料書生無用,兵沒募到多少,反被人捉拿獻給朱棣。無奈之下建文君只好先隱藏下來,等待機會、相時而動。
誰知等來等去,等到的卻是忠臣紛紛被屠戮的噩耗。方孝孺拒絕為朱棣起草登極詔書,朱棣強逼,方孝孺便寫下『燕賊篡位,四字,朱棣憤怒的喪失了理智,咆哮道:「你不寫,不怕我滅你九族嗎?」
「誅我十族又如何」方孝孺只是話趕話的一句,朱棣卻真將其凌遲處死,誅滅十族人從來只有九族,朱棣為了湊上十族,又將方孝孺的朋友和學生拉出來湊數……
方孝孺的慘劇只是血腥的屠殺的開始。那位曾在濟南險些要了朱棣命的鐵鉉,被他割耳鼻後煮熟,塞入其口中。朱棣問鐵鉉:「甘否?」鐵鉉答道:「忠臣孝子之肉,有何不甘」最後被凌遲,殺其子……
還有黃子澄,凌遲,滅三族齊秦,凌遲,滅三族練子寧,凌遲,滅族卓敬,凌遲,滅族陳迪,凌遲,殺其子此外,鐵鉉妻、女,方孝孺女,齊泰妻,黃子澄妹悉數沒入教坊司為妓女……
這種慘無人道的株連和殺戮,並不是一時的,而是貫穿朱棣登極的前期,朝野上下,但凡與建文帝有聯繫的,都慘遭鷹犬搆陷殺害……毫無疑問,這種腥風血雨的瘋狂殺戮起到了震懾作用,讓天下人噤若寒蟬,再沒有敢指責朱棣篡位的了……
建文君也被嚇住了,他原本還揣著東山再起的願望,但看到自己給忠臣帶來的巨大災難,他的鬥志冰消云散,只想從此隱姓埋名,了卻殘生,不要再給臣子百姓帶來災難了。
然而那些跟他出亡的大臣,卻都滿懷著國仇家恨,發誓要將燕賊碎屍萬段,讓他重回大寶。他們根本不聽建文的勸阻,便分赴各省秘密聯絡,十年裡一直在為起義做著準備……
建文君雖然有種被綁架的感覺,卻知道這是他們活下去的動力所在,不是誰都願意跟自己一樣隱居,對那些性烈如火的大臣來說,了卻殘生還不如死了利索,所以他一直消極的聽之任之……
小舟上。
聽了建文的問話,幾個臣子面有愧色道:「臣等不敢欺君,我們確實已經謀劃許久了。鄭大人和明教的人結盟,約定共舉大業。這次明教精銳盡出,加上鄭家的力量,守住浦江沒問題。可是因為鄭家老爺子堅決反對起事,這是我們之前沒想到的……所以一直拖到今天,才不得不發……」
「……」建文帝的臉色很不好看,但他的語氣仍然很溫柔道:「你們想讓我作甚?」
「請陛下去說服我家老爺子。」鄭教諭苦笑道:「我鄭家的子弟兵只聽他的,他只聽陛下的話。」
「他為什麼不肯答應?」建文淡淡問道。
「人老了,就不願冒險了。」鄭教諭苦笑道。
「你們現在已經把該於的都於了,」建文語帶諷刺道:「他還能不答應?」
「老爺子就犟在這裡,」鄭教諭小聲道:「他堅持不肯與明教合作,我們才拖到現在,不得不倉促起事……」頓一下道:「但就算明教已經佔領了浦江縣,沒有陛下的首肯,老爺子也不會與他們配合的。」
「還是老人家懂我的心意……」建文幽幽一嘆道。
「陛下切莫猶豫」見他仍是如此消極,眾人忙勸道:「現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這一箭射出去,要死多少人?」建文嘆氣道。
「我們已經死了那麼多忠臣。」臣子們哭泣道:「不能讓他們的血白流啊陛下」
「可是,我不想繼續流血了……」建文說著,見臣子們悲痛欲絕,嘆息一聲道:「放心,我會去見老爺子了。」
臣子們以為皇帝終於回心轉意,登時興奮起來
陸雲 發表於 2013-9-16 20:29
第3卷 第一七六章 無能


浦江縣城上空懸起了明教的火紅大旗,城頭上站滿了頭裹紅巾、手持刀槍的明教徒,每個人臉上都寫滿了亢奮與慾求不滿……

城頭上,立著數名掛著大紅披風的明教頭目,為首一個身材異常魁梧,五十多歲,目似銅鈴、鬚髮虯結,就像只兇殘的猛虎。他正是明教四大護法之一的虎王秦中元,此刻傲立城頭,指點江山,端的是顧盼自雄。

站在他身邊的,竟然是米知縣,老米仍穿著朝廷的七品官服,卻也被人圍上了片紅披風,顯得不倫不類。此刻他正在生氣,那顆酒糟鼻子漲得通紅,一張老臉繃得連皺紋都快消失了。

「還生氣呢老米,」見他這樣,秦中元聲如洪鐘的笑道:「老夫不是已經約束孩兒們了?」

「晚了。」米知縣頓足道:「入城前我們是怎麼約法三章的,你們是一條也沒做到」

「米大人,你過了吧。」秦中元還沒說話,他的手下先不樂意了:「兒郎們憋了這麼久,一時管不住傷幾個人,玩幾個女人、搶點東西,算得了什麼?」頓一下道:「現在不都已經不搶了麼,於嘛非抓著不放……」

「說得輕巧,一把火把縣城燒了一半你讓老百姓怎麼看你們」米知縣怒道:「虎王是當過紅巾軍的,應該知道他們是怎麼興起,又怎麼完蛋的」

「姓米的,我們護法給你面子,別給臉不要臉」有人怒道:「有種別指望我們紅巾軍啊,哪有端起碗來吃飯,放下筷子罵娘的道理」

「住口」虎王突然暴喝一聲:「怎麼跟米先生說話呢」說著哼一聲道:「米先生這才是做大事的樣子,我們是紅巾軍,不是土匪」

聽虎王這樣說,米知縣面色稍緩道:「亡羊補牢、為時不晚……」

「怎麼補?」虎王問道。

「強姦、殺人者死,傷人及盜抵罪。」米知縣沉聲道。

「太過分了吧」虎王的手下憤怒的聒噪起來。

「……」虎王的臉色也陰沉下來,大道理他也懂,但他是出了名的護犢子。再說才下一城,大家都正在興頭上,要是非但沒好處,還得掉腦袋,讓他這個老大還怎麼當?

但是他想守住浦江城,離不開米知縣和鄭家的幫助,這叫他好生為難。

「不是我跟你們過不去。」米知縣嘆口氣道:「浦江的民望就是鄭家,鄭家就是浦江,要是不嚴懲兇徒,怎麼讓鄭家加入進來?」

「鄭老頭答不答應還兩說呢。」虎王的手下冷聲道:「我們家青虎八成就是鄭家殺的……」

提到枉死的徒弟,虎王愈發堅定自己的想法了:「有道是一個巴掌拍不響。嚴肅軍紀之前,得先讓我看看建文帝吧」頓一下道:「他要是來不了,兄弟們豈不要被坑死?」

「陛下已經去鄭宅鎮了,親自說服鄭老爺子去了。」米知縣淡淡道:「不久就會有好消息。」

「是麼?」虎王不禁一喜,旋即又不悅道:「你這老米,忒不老實,讓我的兒郎去送死,自己卻派人偷著摘桃子

原來那支突然殺出,與官軍纏鬥在一起的船隊,是明教應米知縣之請派出的,那幫人剛剛鎩羽而歸……一番苦鬥、死傷過半,卻被人搶走了建文。虎王還在猜,是哪路神仙如此能掐會算,原來是米知縣又派了自己人跟在後面……

「虎王何出此言?」米知縣卻淡淡道:「你我現在同殿為臣,自然要通力合作了。我的人救走了陛下,總比落在官軍手裡強吧?」

「別岔話題,我的意思是,你為何不早打招呼?」虎王怒道。

「戰場上瞬息萬變,誰能預料到會是那種局面?」米知縣道:「我只是派人跟去看看而已……」

「哼」虎王哼一聲,他是不屑於跟書生鬥嘴的,因為他根本鬥不過……

米知縣沒猜錯,建文君已經由地下密道抵達了鄭宅鎮。但在沒有做出決定之前,他是不會公開露面的。鄭家方面,更是將他的到來,視為壓到一切的頭等大事……當然所宣稱的原因不是前皇帝駕到,而是說明教造反、縣城淪陷,這樣鎮上就有充足的理由戒嚴了。

鄭老爺子滿面愁容,來到祠堂後院的藏書樓中。鄭家這樣的書香門第,自然是設有這種玩意兒的,而且規矩極多,防火防盜防蟲防鼠自不消說,沒有族長的鑰匙,誰也不能開門……

打開藏書樓的大門,鄭老爺子獨自一人進去,轉身便將大門上了鎖,然後才顫巍巍的一級一級上樓。

上到二樓,鄭老爺子來到一個書櫃前,費勁的辨認良久,方將角落的一本書抽出來,把手使勁伸進,掏摸了半天,突然聽到『咯楞楞,的動靜響起,靠牆的一個大書架竟緩緩滑出了一尺,露出個黑黢黢的小門,颼颼透著陰風。

從戰亂年代過來的大家族,都喜歡挖逃生密道,鄭家隨時都能遭到滅頂之災,自然更是不遺餘力。鄭老爺子跨了進去,將一個門環樣的東西扭了一圈,那大書架便已軋軋地滑回原處……

變戲法似的,鄭老爺子手裡多了盞氣死風燈,他藉著燈光慢慢前行,只見裡邊道路更是繁複,七拐八彎,到處是路。這叫八卦**陣,除一條可走通外,其餘的條條不通,可見花了多少心思。

也不知走了多久,老爺子看到前面有亮光搧動,便學了幾聲蛐蛐叫,那邊也回了幾聲。不一會兒,便見一人匆匆過來迎接,竟然是鄭教諭。

「大伯來的這麼快。」鄭教諭去攙扶鄭老爺子,鄭棠卻甩開他的手,不讓他碰自己,冷笑道:「你們學曹操挾天子令諸侯,我不得乖乖過來?」

「大伯若是生氣,回頭家法伺候就是……」鄭教諭厚顏道:「不過現在,還是別讓陛下久等了……」

「哼……」鄭老爺子怒哼一聲道:「千古罪人」他沒有說主語,也不知道具體所指……

嘴上這樣說,但鄭老爺子是不肯虧了君臣之禮的,趕緊整整衣冠上前,來到紫面大漢把守的一間密室內。

紫面大漢側身讓鄭棠進去,卻把鄭教諭擋在外面道:「主人要單獨和老爺子談談。」

「唉。」鄭教諭只好在外面候著。

雖然是地下密室,但很是寬敞,建文打坐在個蒲團上,面前一盞油燈,橘色的燈光如豆;一爐檀香,奶色的香煙裊裊……

建文在閉目唸經,鄭老爺子跪聽了一會兒,發現是往生咒……

「南無阿彌多婆夜、哆他伽多夜…阿彌利哆、悉耽婆毗;阿彌哆、毗迦蘭帝枳多迦利、娑婆訶……」

聽著建文唸經,鄭老爺子不禁有些出神,裊裊白煙中,他回想起自己親身經歷過的建文年間……

建文帝名叫朱允炕,是太祖皇帝之孫。為了維護嫡長繼承製,杜絕將來在皇位繼承問題上的紛爭,在太子朱標早亡後,太祖按照繼承原則,立允炕為皇太孫。之後太祖召集天下名儒,悉心教導允炕,希望他能成為一位合格的守成之君。

太祖皇帝英明神武,不類凡人,但一生也是犯錯不斷,尤其是在對讀書人的認識上,始終是稀里糊塗。他切身體會過儒生治國的無能,因此才會停科舉達十年之久,卻仍難免仰視讀書人,將白紙一樣的繼承人交給一幫儒生教導。

太孫的老師齊泰、黃子澄、方孝孺等人,人品學識都是非凡的,但這些滿腹經綸的學究,大都沒有行政經驗,更不要說鬥爭經驗了。他們的所思所想無不符合聖人之言,也充滿了一廂情願……百無一用是書生,這些人就是處理日常問題都勉為其難,更別說複雜險惡的國政大計了。

而且……好人從來不會是好皇上,這是反覆驗證了千年的真理。而允炕偏偏繼承了他父親溫良的品性,完全不類太祖皇帝。於是溫順性格和儒家教育共同作用下,年輕的太孫書生氣十足而又溫文爾雅,他從心底就不認同祖父那些殘酷的政策,他衷心嚮往的是實行聖人所說的『仁政,。

洪武三十一年,太祖駕崩,同年允炕登極,次年改元建文,號為建文皇帝,時年二十一歲。而彼時,他的眾多叔叔大都年富力強,手握大軍於四方,對這個文弱的侄子虎視眈眈……從當太孫起,建文帝就莫大的危機感,他十分害怕叔叔們傷害自己,如今終於當上皇帝,他迫不及待的要改變這種局面,便將黃子澄、齊泰、方孝孺等人,都提拔為翰林學士,共參國政……從此,國策的制定和執行,便盡由這三人掌控,他們成了實際上的相國。之所以沒有相國之名,不過是因為太祖將『不許立宰相,的命令,寫進了祖訓丨裡……

於是,一個毫無經驗、充滿了理想色彩,卻又極度缺乏安全感的年輕皇帝,和幾個道德高尚的書呆子,開始了一場令人瞠目結舌的低能表演……打個很恰當的比喻,就好比後世玩斗地主,地主手裡抓著兩個炸彈帶大小王,卻硬生生把自己玩死,絕非常人之所能。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3-9-17 02:26
第三卷 秋盡江南草未凋 第一七七章 儒生誤國

    有道是得民心者的天下?其實此話是書生之言,不足為訓不信你細數上下兩千年,看看有多少不得民心卻得天下的帝國……強秦、北魏、北齊、遼金、蒙元、滿清……幾乎有一半的朝代不得民心得天下,所以儒生之言聽不得,不然非給坑死不可,譬如黃子澄之於建文君。

    建文帝在位的短短幾年時間,取消了太祖那些殘酷的刑罰、大力減免天下田租,而且還裁軍、縮減開支,以減輕百姓負擔。其中最著名的一項,就是均江浙田賦。江浙重稅向來是天下數倍,建文帝認為不公,悉予減免。這樣的皇帝自然會得到臣民的真心擁戴和喜愛,尤其是在經過太祖朝的嚴刑峻法後,文官和百姓都稱他是難得一見的仁君,甚至將之與宋仁宗相比……

    但是幾家歡喜幾家愁,他卻得罪了勛貴和藩王,而這兩者,掌握著大明朝的軍事力量……

    勛貴武將恨他一味的偏向文官,偏聽儒生們的建議,拚命提高文官集團的地位,卻裁軍、壓制武人,使開國勛貴子孫們的地位驟降。這主要是方孝孺對朝廷機構的改制帶來的。首先,他將六部尚書從二品提到了一品,又在尚書和侍郎之間,加了個侍中之職,這使得六部尚書的地位大大提高。接著又大大提高國子監、翰林院和詹事府的編製和地位。這樣做的目地分別是,加強對預備官員的儒家教育,提高翰林學士……也就是他們本身,在朝廷決策中的地位,以及加強對帝國繼承人的教育和訓練,使得以後的帝王更加聽從文官的話。

    還有各種對朝廷機構的改革,說白了就一句話,加強文官之治,以削弱將軍們和藩王們的權勢。這讓武將們怨聲載道,為未來與燕王的交鋒中,朝廷軍隊出工不出力,埋下了嚴重的隱患。

    當然,單獨惹到武將也沒什麼,畢竟大明朝桀驁不馴的悍武將,都被朱元璋殺光了,剩下的耿炳文、宋忠之流,都是些敢怒不敢言的窩囊廢,更不敢造他這個皇帝的反。

    但同時,年輕的皇帝和他的書呆子師傅們,又把藩王得罪狠了……

    太祖皇帝是雄主,卻也是父親,兒子們手心手背都是肉,自然想讓每一個兒子都過得好,他將九個皇子封在邊境,命其練兵備邊,又將十幾個兒子封在全國各地,他生前對允炕說:“我把御外侮的責任交給諸王,邊塵不動,讓你做太平天子。”

    允炕心中卻別有滋味,接話道:“敵國入侵,由諸王對付;諸王有異心,由誰來對付?”

    太祖默然良久才問了句:“你怎麼看?”

    “以德爭取其心,以禮約制其行。如果無效,削他的屬地;再無效,改封到別處。這樣再不知改悔,就只好舉兵討伐了。”允炕的答案顯然是早就想好的,更顯然的是,在他當儲君時,就已經對那些強悍不遜的叔叔們充滿了戒心,而有了長盤的打算。

    可惜,說得頭頭是道,付之實行卻操切魯莽,錯上加錯,生生將大好河山拱手送人……

    齊泰黃子澄乃一等一的忠臣,卻缺乏韜略更無計謀,根本無法擔當攸關國本的削藩重任,尤其是黃子澄,絶對是朱棣的天字一號大功臣,若非他盡忠而死,絶對是朱棣的金牌臥底……洪武三十一年,太祖皇帝駕崩,齊、黃二人草擬遺詔命令諸王,不必至京師奔喪,王國所設的官吏,聽朝廷節制

    命令前一部分還好說,諸王桀驁不馴丨又都是長輩,不服幼主,萬一有人覬覦大位,起而謀逆,很是危險。但要節制王國的官吏,則顯然是防範諸王,當然會招致極大的反感和警惕,告訴他們我要對付你們了還沒動手,先搞得怨聲載道,建文一上來就出了昏招……

    對付諸王之心既已昭然,建文帝坐穩皇位,便命齊泰黃子澄密議削藩的步驟。在當時,握有兵權的鎮邊九王之中,燕王朱棣相貌奇偉、智勇有大略,在與蒙古的殘酷戰鬥中,成長為大明最強的武將,他麾下兵精將廣、謀士如雲,其志向深不可測,與太祖皇帝別無二致年輕皇帝心中的恐懼,大半要來自此人。

    齊泰認為如果除掉燕王,則群龍無首,不足為懼,主張先拿燕王來開刀,黃子澄卻不以為然,他說燕王太強,必須精心佈置,萬無一失再出手。而周、齊、湘、代、岷諸王,在太祖時就有不法的行為,削之有名。現在應該先問罪燕王的一母同胞周王,剪除燕王的手足……

    兩個人的意見一擺出來,可見齊泰還比黃子澄強些,至少還知道‘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當時是,建文帝為太祖皇帝所立嗣君,身居大寶、為國之正統,軍民百姓皆以其為主,文臣武將無人不從。如果一上來就將雷霆手段加之燕王,朱棣根本毫無還手之力,相反還是新君立威的大好機會。

    而黃子澄那一套說得好聽,其實就是先撿軟柿子,去試探一下燕王的反應。如果燕王是個弱者,自然會嚇得乖乖就範,但誰都知道朱棣是從茫茫大漠、屍山血海中走出來絶世強者,這種人會被嚇到?只有黃子澄這樣的二百五才會相信……

    可惜在齊泰黃子澄意見相左時,建文帝都會聽後者的,估計是智商接近共鳴更強吧。

    於是建文帝繼位還不滿月,便派人將五位皇王抓到京城來,全然不見對待臣民時的仁慈。但是那些莫須有的罪名不足以為藩王定罪,建文帝想把他這五位叔叔放掉,但在齊、黃力爭之下,最後還是將五王治罪。這時候悲劇發生了,湘王朱柏在審訊中無以自明,竟於憂憤之下闔宮焚死,天下震動也讓朱棣徹底下定決心,提前謀反

    之所以說是提前,是因為朱棣在和尚軍師道衍的慫恿下,早有謀反之心。招致奇才異能之士、暗中打造兵器、秘密操練兵士,但是之前朱棣一直沒有下定決心。一個是他身為親王,已經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如果謀反失敗,只有死路一條。這一條在目睹了兄弟們的下場後,變得不是問題,因為他很清楚下一個倒霉的就是自己。

    另一個顧慮是他的三個兒子還滯留京裡呢,一旦自己謀反,三子必然被誅。為此他上書稱病,請求遣還三子。這時齊、黃二人的意見又衝突了,齊泰主張將三子扣為人質,黃子澄則認為不如放還,打消燕王的疑慮,待朝廷佈置妥當,再派兵突襲、一舉成擒

    已經找不到比‘白痴,更合適的詞語來形容黃兄了。當是時,他老兄已經將燕王封地所在的北平布政使、都指揮使全都換了個遍。又以出兵山海關為由,調走了燕王的一半精兵,變相的收其兵權。在五個兄弟相繼被做掉的背景下,這些劍拔弩張的佈置,燕王就是用腳趾頭,也能想明白朝廷的用意?而黃子澄居然以為放還燕王之子,便可以瞞住燕王,簡直是掩耳盜鈴、愚不可及你已經把人家的兄弟都幹掉了,已經對人家監視居住了,還指望麻痹人家?如果他不是被朱棣收買的,那就是白痴一個。而歷史已經證明,黃子澄是忠臣,所以他是個純粹的白痴

    前面說過,遇到齊、黃意見相左時,建文帝總是聽後者的,於是放了自己的堂兄。但這種意見也能言聽計從,不得不說一句,果然還是白痴與白痴之間,有共同語言。

    等三位王子返回北平,燕王喜出望外,連呼‘天助我也,自此再無顧忌,開始緊鑼密鼓的謀反

    此時雙方實力對比之懸殊,如螞蟻之於大象。建文這邊是朝廷的數百萬大軍、全國各省的人力財力,而朱棣起兵時,只有嫡系的八百衛士,僅佔領北平一座城池,糧草、兵器、財政,全靠這座孤城支撐。這種情況下,建文都能輸掉江山,真要把太祖皇帝氣得從孝陵裡爬出來。

    毫不誇張的說,朱棣能以一城奪去天下,他本人的強悍並非主因,還是靠他的對手實在太愚蠢

    譬如朱棣準備造反前,便有北平的大臣向朝廷告密,於是建文決定向叔叔動手,當時北平有朝廷的重兵,將領也是忠心耿耿,朱棣只有王府裡的八百護衛。誰知一夜之間,結果北平卻被朱棣奪了……原因竟然是建文的密旨裡,沒提到捉拿朱棣,只說捉拿其下屬,搞得圍攻王府的將領不知所措,白白犧牲,軍隊全部投降了朱棣……

    再比如一開始平叛的耿炳文老成持重,看穿朱棣的弱點,準備將其耗死,結果黃子澄以為他作戰不利,老邁不中用,便讓建文換上年輕氣盛、說起兵法頭頭是道的李景隆……建文帝那麼大學問,肯定知道紙上談兵的典故,耿炳文是太祖皇帝留給他守江山的廉頗,而李景隆就是那個二世祖趙括,結果也和長平之戰一樣,五十萬官軍被三萬燕軍打得落花流水。
陸雲 發表於 2013-9-17 19:38
第3卷 第一七八章 決定


還是那句話,朱棣能戰勝建文、逆襲成功,自身努力還是次要因素,必須要對手蠢到逆天才行。比如李景隆,當他抵達前線時,發現大軍一鼓作氣,眼看著就要攻破北平了,這位二世祖不高興了,因為這時候拿下北平城不是他的功勞,那還得了誰敢跟本帥搶功?李大帥當即下令,誰攻的城,馬上給我退回來他爹一代軍神李文忠要是知道自己有這麼個兒子,非得和太祖皇帝一起氣活了不可。

攤上這麼個老大,幾十萬大軍倒了八輩子黴,結果全軍覆沒……

按說就是瞎子也該看出這貨比趙括還坑爹了吧?可是黃子澄這白痴,回頭竟然又建議派李景隆去領兵打北平,也不知姓李的給他塞了多少好處……而建文對黃子澄的信任,也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竟又答應了。

人說同樣的錯誤不能犯兩次,建文帝就偏偏不信邪,結果這次李景隆又刷新下限了。到了北平,他竟然被鄭和嚇得逃跑了,逃就逃吧,竟不跟部下說一聲,把六十萬大軍留在冰天雪地的北平外圍喝西北風……

就這樣一個敗掉百萬大軍的罪臣,換在哪個朝代,都夠死一百回了,可是在仁慈的建文這兒,他竟毫髮無傷。但是比起建文對朱棣的愛護來,這又算不得什麼了……從一開始兵圍燕王府,一直到靖難之役開打三年,建文帝反對囑咐他的將領,別讓我背負弒叔的罪名……

皇帝金口一開,朱棣自此成了刀槍不入之體,簡直就是開了掛,自從得知好侄兒的關愛後,朱棣自然要將這份『好意,用到極點。每戰必衝鋒在前,朝廷軍只能避其鋒芒,燕軍往往勢如破竹,戰局往往就此扭轉。

除了在戰場上耍賴,朱棣還用來打擊對手的士氣。一次大戰後,他竟只帶了十餘騎,在官軍大將盛庸營壘前,呼呼地大睡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盛庸的人馬躍躍欲試地圍定了燕王。燕王卻面不改色,朝著盛庸一陣胡吹海侃,然後從容地從鎧甲陣中穿過,揚長而去,盛庸不敢攔。

拜託,這樣還打個屁啊官軍士氣萎靡到了極點……

而朱棣的神話就此鑄成,之後哪怕遇到失敗和艱難的局面,他手下的將士都堅信,如天神下凡的燕王殿下,才是大明朝的真命天子,一定會帶給他們最終的勝利

而建文帝這個仁慈博學的年輕皇帝,從沒經歷過一天的戰場洗禮,在一幫二百五儒生的參謀下,他軍令零散、賞罰無度,政治上徬徨無措、朝三暮四。在兩軍交戰的最關鍵時分,建文帝竟傷情於宮嬪投繯自盡,不能自已,深居簡出,無心於朝政。朝廷上下離心離德,悲觀失望的情緒迅速瀰漫開來……

終於,建文四年,朱棣採納姚廣孝的建議,避開城市直搗京城。在建文帝格外恩典下得以活命的李景隆,毫不猶豫的背叛了皇帝,與谷王一道開城門迎燕軍進京,建文帝的所有儒雅仁和,太祖冀望於他的煦和文治都恍若一江流水向東流,奔流到海不復回……

鄭棠的思緒又深又長,十年來,他還沒這麼仔細的回顧過那段歷史,因為他怕被無邊的挫敗感壓垮,再也沒有勇氣支撐到建文帝重新振作的那天……

這時候,誦經聲停了,那位無能而仁慈的皇帝、憂鬱而悲憫的僧人,緩緩睜開了眼睛,對他柔聲道:「老爺子,給您添麻煩了。」

聽到這句話,鄭棠回過神來,縱使對建文君有再多的意見,每當看到這雙憂鬱如湖水的眼睛,也都煙消云散,他恭恭敬敬的叩首道:「老臣拜見皇上。」

「老爺子何必多禮,」建文君緩緩搖頭道:「落拓江湖不是君,快起來說話。」

「謝皇上。」鄭棠便坐在與他相對的蒲團上,視線微低,以別尊卑。

「對不起。」建文君望著鄭棠,歉然道:「不祥之人給鄭家、給浦江帶來大禍了。」

「怎麼能怨皇上?」鄭棠搖頭道:「世上本無禍,庸人自取之。若非孽子與明教勾結,朝廷又怎會盯上浦江,最終招致陛下暴露呢?」其實釀成危局的原因很複雜,但老爺子為了讓皇帝心裡好過,攬過了責任。

「令郎忠義無雙,當年陪我離開京師後,便一直四處奔走,苦求復國,豈能責難?」建文君道。

「皇上仁厚,如今朝廷大軍壓境,縣城已經被明教所佔,一場大戰一觸即發,浦江再無尺寸之地可稱安全。」鄭棠入正題道:「老臣請問皇上聖意如何?」

「這正是我來找你的原因。」建文面露困擾道:「我自己的想法,當然是不願再給百姓帶來痛苦,為此我寧肯向皇叔自首。因為寡人這些年靜修苦禪、反思過往,已經很清楚自己根本不是皇叔的對手,但是臣子們如今已經舉事,我如果臨陣脫逃,他們八成要遭朝廷毒手。就算朝廷網開一面,饒其性命,他們也生不如死,這對他們實在太不公平了」

「……」聽了皇帝的話,鄭棠輕嘆一聲:「陛下總是這樣替別人著想。」頓一下沉聲道:「如果陛下想去縣城與明教會合,老臣會立即敲響警鐘,集齤合兩千子弟兵,誓死追隨陛下」

「去了縣城又能怎樣?」建文目光中滿是迷茫道:「真如他們所說,半壁江山歸順,各省聯軍光復京城麼?」

「這個……」鄭棠低聲道:「不可能的。」

「嗯……」雖然早知道希望渺茫,但聽老爺子如此斬釘截鐵,建文君還是有些沮喪。

「陛下容稟,老臣以為原因有三。」鄭棠沉聲道:「一者,如果現在浙江的軍隊還在海上對付倭寇,我們起事還有可乘之機,但現在,唐云的軍隊已經包圍了浦江,我們一旦打起陛下的旗號,他一定不惜代價攻城,浦江縣城低矮狹小,易攻難守,只怕各省還來不及響應,我們就先城破人亡了。」

「二者,鄭洽他們在各省的活動,老臣還算清楚,知道和他們打交道的都是文官和藩王。但十年前的經驗告訴我們,打天下文官不頂事,還是得靠武將。偏偏朱棣在軍隊中的威信極高,各省軍官多是跟他造反起家的,非但不可能站在我們這邊,一旦起事,還會像唐云一樣不遺餘力的消滅我們。陛下想想,憑文官們拉起來的鄉勇義軍,能對付得了那些能征善戰的官軍?只怕各省起事之時,就是忠臣蒙難之日……」

「三者,如今的時機不對。如果前年起事,老臣還能看到些希望,當時朱棣北征,鄭和南下,張輔又在平交趾,大軍在萬里之外,國內空虛不設防,老百姓又被壓榨的苦不堪言。那時起事,難度要小,響應的人要多。但如今朱棣和鄭和的大軍早已回京,只有交趾有戰事,老百姓又能喘動氣了。我們此時起事,天時、地利、人和都不佔,困難倍增,希望渺茫……」

「唉……」聽了鄭棠的話,建文心裡最後一絲僥倖,也徹底破滅,頓一下,他幽幽道:「可是縣城那邊已經起事了,還有各省怕是也有所行動了吧?」

「佔據縣城的是明教的人,」鄭棠森然道:「明教是太祖皇帝欽定的邪教,陛下若與其攪在一起,還有何正統大義可言?」頓一下道:「至於各省,陛下放心,文官最大的毛病就是瞻前顧後,極少一往無前的勇氣。不確定陛下真在浦江現身,他們是不會行動的。」

「嗯。」建文點點頭道:「鄭家怎麼辦,朝廷知道寡人藏在浦江,是不會放過鄭家的……」

「鄭家早將生死置之度外,陛下不必介懷。」鄭棠卻淡淡道:「何況我們是太祖皇帝親筆所題的『孝悌之家,,沒有真憑實據,朝廷也沒法動我們。」

朱元璋實在是厲害,寫了幾個字,就讓鄭家豁出身家性命來保護他的孫子。

「唉,你們被這幾個字害慘了……」建文幽幽一嘆道:「鄭家忠義無雙,我不能讓你們遭難。不如你們把我綁了獻出去,換條生路吧。」

鄭棠倏然望向建文,見他說這話是認真的,並不是開玩笑,不禁暗暗感動,這位雖然不是明主,但是仁君,也值得效忠一世了。便斷然搖頭道:「若於這種買主求活的事兒,我鄭家將為天下唾棄,遺臭萬年還不如一死以全名節呢」

「唉……」建文想想也是,對鄭家這樣的人家來說,名節高於一切,包括生死。「那老爺子有別的法子?」

「陛下無須多慮,此事交給老臣了。」鄭棠點點頭道:「只是陛下要現在這裡委屈幾日了,等時機成熟,自然會有辦法。」

「我在哪兒都能待,」建文帝握住鄭老爺子的手,真心實意道:「還要以鄭家子孫為計,因為我賠上全族」

「陛下放心……」鄭棠低聲道:「老夫的幾個孫子重孫,已經去了福建……」 本帖最後由 陸雲 於 2013-9-17 19:45 編輯

陸雲 發表於 2013-9-18 00:25
第3卷 第一七九章 心思


  白馬鎮是浦江縣的門戶之地,也是浦江巡檢司所在之處。如今已經變成一座兵城,浙江都司的兩萬中軍,將這座小鎮塞得滿滿噹噹,大街上到處是全副武裝的官兵、運送輜重的大車,還有拉車牲口的糞便味道……但總體來說軍紀還算尚好,畢竟浙江的軍隊常年與倭寇作戰,軍紀沒有鬆懈下來
  
  巡檢司衙門已變成了都司行轅,都司親衛新設了柵門,衣甲鮮明的衛士嚴加戒備,任何人不得衝撞行轅。
  
  進去行轅裡面,更是三步一崗、五步一哨,一路都是戒備森嚴,直到正堂前。
  
  正堂上懸掛著浦江縣及周圍的山川地形圖,還擺放著沙盤。原先的桌案已經撤去,換上了唐伯爺那張碩大無比的紫檀木帥案,擺放著文房四寶、筆架鎮紙、文書卷宗,還有黃綾包裹的大印!
  
  浙江都司、新昌伯唐云,穿一身威武的蟒袍,負手立在那由高手匠人精心製作的浦江縣地形沙盤前,目光緊緊盯著距離白馬鎮一步之遙的鄭宅鎮,眉頭緊緊鎖著。直到外面侍衛通報一聲:「大帥,周臬台來了。」
  
  「請。」唐云轉過身去,不一會兒,一身緋紅官袍的周新進來,面容冷峻如三冬寒鐵,朝唐云行禮道:「伯爺辛苦了。」
  
  「不辛苦,周老弟才辛苦。」唐云伸伸手,請他坐下,又有侍衛上茶。唐云自個也在正位上大刀金馬坐下道:「這些日子在山裡跑得,人都瘦了一圈。」頓一下,哈哈笑道:「收穫肯定不小吧?」
  
  「還好。」周新自然能聽出他是在挪揄自己,淡淡道:「捕殺叛賊二十一人,驗明正身後,其中三個閹人,基本可以判定,他們就是我們要找的人。」
  
  「那正主呢?」唐云摸著絡腮鬍子問道。
  
  「那人也已經被逼出山林,逃入市鎮了。」周新沉聲道:「相信有伯爺的銅牆鐵壁,他插翅難飛!」
  
  「當然……」唐云皮笑肉不笑道:「哥哥我的軍隊已經部署完畢,聽老弟的調遣。」
  
  「不敢。」周新知道,這是自己傳話給唐云,讓他速速率軍進入浦江的後遺症,只好解釋道:「下官豈敢凌駕伯爺之上,只是事出緊急、關係國本,若有非禮之處,還請伯爺海涵。」
  
  「你把我看成什麼人了?」唐云臉上的陰陽怪氣這才淡些,笑道:「再說是皇上說,讓我聽你的,你只管差遣就是,不必多心。」
  
  「不敢不敢。」周新道:「以伯爺之見,眼下該當如何?」
  
  「我說了,聽你的。」唐云看似粗豪,但是靖難走過來的功臣,又經過十年的權位浸淫,早就老奸巨猾了。他知道這次的事情,實乃天下第一大事,稍有差池,就可能面臨聖上的雷霆之怒。想到永樂帝那陰冷的眼神,豪氣干云的唐伯爺就忍不住打哆嗦,這是他能遵從旨意,聽一個文官命令的原因。
  
  「事發第一時間,就已經八百里加急奏報朝廷,但下了這場雪,最快也得三天後才有旨意。」周新緩緩道:「京城遠在千里之外,我們不能把責任都推給陛下,還是得自己來拿主意。」
  
  「嗯。」唐云頷首道:「胡瀠什麼時候到?」
  
  「他現在江西,差不多也得三天才能趕來。」周新道。
  
  「看來,只有老弟拿主意了。」唐云有些幸災樂禍道。
  
  「那下官就斗膽說說。」周新沉聲道:「雖然明教佔了縣城,看起來情況很危急,但是你我都清楚,比起我們真正的任務,這無足輕重。」
  
  唐云點點頭,聽他繼續道:「所以我們的目標只有一個,就是找到他。現在有兩種可能,一個是他在明教手裡,另一個是他在鄭家的保護下。前者的話,在出逃無望的情況下,他的目的地必然是縣城。後者的話,他應該躲在鄭宅鎮。
  
  「鄭家和明教沒穿一條褲子?」唐云沉聲問道。
  
  「目前看,還沒有合流的跡象。」周新道:「不然局面絕不是這樣子。」
  
  唐云想一想,點頭道:「不錯。」鄭家也好,明教也罷,想要單獨跟朝廷對抗,都是不可能的。他們唯一的辦法是合流,共守浦江城,才有可能堅持到援兵到來……姑且認為他們有援兵。「那還等什麼,立即包圍鄭宅鎮,先把鄭家滅了,防止他們合流!」
  
  「鄭家……」周新嘴角扯起一絲苦笑道:「是那麼好滅的麼?」
  
  「又有何難?」唐云冷笑道:「本帥此番精銳盡出,還怕他兩千鄉兵?」
  
  「伯爺誤會了。」周新搖搖頭道:「下官的意思是,鄭家乃太祖親封的江南第一家,天下孝悌的楷模,我們將其消滅,如何向天下人解釋?」
  
  「呃……」唐云想想也是,鄭家該死的理由自然充分膽敢窩藏廢帝,足夠滅他九族了!可是皇上早就宣佈建文已死,這條理由自然不能用了。「勾結明教,意圖謀反?」
  
  「那讓太祖的顏面何存?」周新搖頭道:「而且還有一點,太祖當年定《皇明祖訓>,就是以鄭家的家訓為藍本,這是天下皆知的……」言外之意,若鄭家意圖謀反,其家訓自然不足為訓,那置《皇明祖訓>於何地?
  
  這一點很要命,因為朱棣當年造反,打的就是建文聽從奸人妖言,亂改祖宗成法,故而要『奉天靖難清君側』的幌子。等他當上皇帝后,自然將建文帝的改革措施全都廢除,為了彰顯自己皇位的正當性,他更是處處標榜自己是太祖皇帝最忠實的繼承人,根本不可能去否定《皇明祖訓>。
  
  「這也不能,那也不能,你說該怎麼辦?」唐云沒想到,要對付鄭家還真是狗咬刺蝟——無處下嘴呢!
  
  周新就等他這句呢,聞言呷一口茶道:「真正的貢品龍井,伯爺待下官不薄啊。」
  
  「呵呵,知道就好。」唐云嘴角抽了抽,他想起對方乃一省廉訪,萬一參自己私用貢品,肯定要被皇上罵的,態度不禁愈發客氣了……
  
  「鄭家的命運,不是我們能決定的。」周新擱下茶盞道
  
  「是,應該由皇上決定。」唐云點點頭,又苦著臉道:「可做臣子的怎麼能把難題推給皇上呢?」能說出這句話來,就說明朱棣絕不是任人唯親。
  
  「伯爺說的對,」周新毫不意外,頷首道:「所以對鄭宅鎮,我們應該以保護之名圍而不攻,然後一面加緊光復縣城,一面逼鄭家交人。待攻下縣城,若確定那人不在明教手裡……」頓一下,他一字一句道:「說不得,把鄭宅鎮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挖出來!」
  
  「還是老弟想得周全。」唐云摸著鋼針似的鬍子道:「那成,咱們分兵兩路。我帶人去攻城,你帶人去包圍鄭宅鎮,如何?」
  
  「又要封鎖縣境,又要攻城,又要封鎖鄭宅鎮。」周新有些擔心道:「兵力會不會太過分散?」
  
  「哈哈,這個你就是外行了。」唐云得意笑道:「浦江區區彈丸之地,五萬大軍不是太少而是太多。要不是為了萬無一失,根本用不了這麼多人。」
  
  「軍事上的事我是外行,」周新身上難得沒有文官那種不懂裝懂,這也是唐云比較給他面子的原因:「就聽伯爺的
  
  「嗯。」唐云點點頭,站起身道:「胡瀠那廝之所以遲遲未到,我知道你們是怎麼想的……」見周新不動聲色,他自顧自道:「你們是想證明,為天子偵查緝捕,刑部按察司也能勝任,而且比錦衣衛做得更出色。」
  
  「真沒有爭風吃醋之心。」周新搖頭道。
  
  「那換個說法,想要皇上知道,錦衣衛是可以替代的……」唐云幽幽道:「還要否認麼?」
  
  周新默然,這位老兄面帶豬相,心中嘹喨,還真什麼都明白。
  
  「別緊張。」唐云笑笑道:「我要是不站在你這邊,早就通知錦衣衛了。」說著面現陰狠之色道:「老弟放心,哥哥我支持你們,早日把紀綱那王八蛋攆下來,好讓弟兄們把他剁碎了喂狗!」
  
  周新先是一愣,旋即明白過來,唐云恨紀綱,應該不是假裝的。雖然他們同屬靖難之臣,但紀綱是諸生出身,素來和武將們尿不到一壺,後來他成了錦衣衛指揮使,能夠以皇帝的名義,動輒緹騎四出、抓人殺人,不管文臣武將在他面前都噤若寒蟬,唯恐遭殃。
  
  紀綱飛揚跋扈,天底下皇帝第一他第二,哪怕比他官職大、地位高的,只要惹到了他,都會遭到他的殘酷報復……與紀綱平級的都指揮使啞失帖,由於在路上沒有給他讓道,被紀綱認為是故意不敬,記在心裡。後來紀綱競誣以冒賞的罪名,用大杖將啞失帖活活打死了。還有陽武侯薛祿,身為都督,無論官職地位,都比紀綱高,兩人為了個道姑爭風吃醋,一次在皇宮裡相遇,紀綱抓起衛士手裡的鐵瓜,照著他腦瓜就打,把薛侯爺的頭顱都打裂了,差一點死掉……
  
  而薛祿和啞失帖,都是唐云的老戰友、老兄弟。唐伯爺雖然不敢直接招惹那凶神,但若有人想挑戰紀綱的權位,他是很願意提供幫助的。 本帖最後由 陸雲 於 2013-9-18 00:28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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