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官人 作者:三戒大師 (已完成)

   
陸雲 2013-6-22 03:27:0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98 2796748
陸雲 發表於 2013-9-7 11:44
第3卷 第一六零章 流民

  送走了到杭州的糧船,浦江縣今年的公務,便到了尾聲。官吏們都覺著可以歇歇,安安穩穩的過冬了。連王賢也不好意思整天點卯了,改成三天一次,其餘時間大夥兒有事兒就來,沒事兒便回家歇著……他自己也樂得多些時間背書。
  
  這充分證明了,人往往以為自己能改變環境,其實到最後,大都被環境同化……
  
  但王賢已經被那些之乎者也弄得頭昏腦脹,哪有工夫思考這種哲理性的問題?
  
  可惜世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懶散的光陰如白駒過隙,轉眼就被湧入本縣的流民,沖得一乾二淨……
  
  從十月份起,從杭州府逃難過來的災民,終於進入了浦江縣境內。這讓全縣上下都有些措手不及……因為根據消息說,流民是南下往台州的,天知道怎麼會突然轉向金華!
  
  知府大人大為緊張,因為今年以來,杭州紹興等地,由於救災不力,災民和本地百姓衝突,繼而引發騷亂等暴力事件,半數縣官被免職,還有被下獄的。現在這幫被從杭紹一帶驅趕過來的災民,滿是怨氣戾氣,而且人數奇多。一個處置不好,金華就要重蹈杭紹的覆轍!
  
  知府蘇大人緊急召各知縣到府城議事,王賢因為出自救災明星富陽縣,而被要求與米知縣同行,好向各縣傳授救災經驗。
  
  米知縣雖然怠於政務,但遇到這種事兒也不敢懈怠,和王賢騎了馬,急急忙忙往府城趕去。
  
  一到了府城,便有差役知會米知縣,說府尊大人要提前見他和王賢。兩人趕緊來到府衙,投了拜帖。
  
  金華府蘇知府四十多歲,面白英俊、三縷長鬚,是那種典型的仕途得意的正途官。只是這種大人和魏知縣類似,說就天下無敵,做就無能為力……得知流民入境,蘇知府急得團團亂轉,也拿不出什麼章程。是以一聽說米知縣來了,他像抓著救命稻草似的,叫道:「快快有請!」
  
  在簽押房裡,蘇知府接見了兩人,稍事寒暄後,便迫不及待的問王賢道:「在富陽縣時,你們是怎麼救災的,快快講來!」
  
  「是。」王賢從袖中掏出一本條陳,雙手奉給蘇知府道:「這是下官整理的《富陽縣救災錄》,還請府尊過目。」
  
  「王典史是個有心人,怪不得鄭方伯也對你讚不絕口。」蘇知府惠而不費的誇他幾句,便接過來當場翻看,一邊看一邊道:「講一講當時你們縣的救災思路。」
  
  「是。」王賢應一聲道:「以當時魏知縣的說法是,救災的重點在五防。」
  
  「哪五防?」蘇知府饒有興趣的問道。
  
  「一是防止災民衣食不周,主要靠官民賑災。二是防止災民群聚無定所,主要靠分散安置、妥善安置。三是防止災民遊惰成性,主要靠以工代賑,而不是直接救濟。四是防止主客百姓的矛盾,主要靠減免賦稅、增加收入等辦法,來減輕本地百姓的牴觸心理。五是防盜賊瘟疫、這個沒得說,靠官民攜手用重典,好在現在入冬,倒是不用擔心瘟疫。」王賢條理清晰的答道。
  
  「說得好,果然有經驗!」蘇知府笑道:「麻煩二位秉承這個思路,擬個救災方略出來,今晚之前務必給我。」頓一下道:「二位也不用回驛館了,本官讓人收拾兩個房間出來,你們在這兒住下,專心籌劃。」
  
  「是。」兩人只好應下,跟著知府長隨,去往後衙客房下榻。
  
  一安頓下,王賢便著手草擬救災方略,不知不覺半個時辰過去,他聽到拖沓的腳步聲,不用抬頭也知道誰來了。
  
  見頂著酒糟鼻子的米知縣進來,王賢作勢起身,老米擺擺手,示意他不要起來:「酒蟲勾心,在屋裡實在呆不住,過來你這兒看看。」說著笑問道:「擬得怎麼樣了?」
  
  「基本寫完了,請大人審閱。」王賢雙手奉上。
  
  「好好。」米知縣接過來,仔細翻開起來。話說王賢還是頭一次,見這位老知縣如此之用心呢。
  
  時間一點點流逝,米知縣終於看完了,抬起臉便見王賢望著自己。米知縣笑笑道:「非常好,仲德有方面之才啊。
  
  「大人過獎。」王賢忙謙遜道:「下官不過是依葫蘆畫瓢,有不妥之處,還請大人斧正。」
  
  「呵呵……」王賢沒想到,他這句自謙的廢話,卻被老米抓住了:「基本無可指摘,只是……這個分散安置災民的萬案,尤其是令百姓騰出房屋租賃給災民,似乎不妥……」
  
  「大人請講。」王賢點點頭,聽老米的下文道:「我知道,這個辦法在富陽縣推行,有不錯的效果,但是也發生過百姓將災民攆出家門的風波,是吧?」
  
  「是。」王賢不禁驚訝,這米知縣整天泡在酒缸裡,連自己縣裡的事情都不清楚,卻知道富陽縣救災的細節。
  
  「老夫覺著,這種大雜居的方法,對當地百姓的生活,太過打擾。而且一家發生矛盾,很容易激起本地人和災民之間的對立,這在治安上壓力太大。」米知縣緩緩道:「三者,現在的災民,也不是當初的狀態了。一年前他們剛成為災民,官府怎麼安頓都行,一開始把規矩立起來,怎麼都好說。現在這些災民已成流民,遊惰暴戾、惹事生非,還是集中起來看管的好,不要散到民間,干擾百姓生活,傳染不好的風氣,乃至釀成事端……」
  
  「……」聽話聽音,老米長篇大論,反對分散安置,在王賢聽來卻怪怪的。因為他瞭解米知縣說法的方式,向來含含糊糊、前言不搭後語。這次卻條理清楚,鞭辟入裡,顯然對這件事極為重視,甚至就是沖這個『分散安置』的方案來的。
  
  「老夫說得有道理麼?」見他不吭聲,米知縣便逼問道
  
  「太有道理了。」王賢回過神道:「還是大人考慮周到,那就改成集中安置。」頓一下道:「不過浦江縣城狹小,無法容納太多災民,只能在城外安置。」
  
  「這是我們自己的事情,回頭再行商量。」米知縣斷然道,說完也察覺自己語氣有異,忙補救道:「城外安置也沒什麼,浦江冬天也很暖和,只要我們把窩棚搭建的密實一點,再籌集足夠的棉衣棉被,凍不死人的。」
  
  「是。」就這麼錯過給鐵板一塊的浦江縣,摻沙子的好機會,王賢覺著很可惜。但上司都這樣說了,王賢自然得依從,因為這份方略最終署名的,是米知縣,而不是他王典史
  
  於是立即修改方略,然後米知縣拿回去潤色一遍,趕在天黑前交給了知府大人。
  
  蘇知府溫言誇獎一番,讓米知縣早點歇息,他自己卻要連夜審閱,以備明日之用。
  
  酉末時分,蘇知府的長隨來到王賢房外,敲門問道:「王大人睡下了嗎?」
  
  王賢正在背書,「未曾。」
  
  「府尊大人有請。」
  
  「稍候,我這就來。」王賢忙換了官服,開門出來。
  
  對面的門也開了,米知縣也換好了官服,對王賢道:「我和你一起去。」
  
  「這,」長隨卻為難道:「府尊只叫王大人,沒請米知縣過去。」
  
  「……」米知縣咳嗽兩聲道:「一人計短、兩人計長,兩人都去不是更好。」
  
  「小人不敢擅作主張。」宰相門前七品官,府尊門下至少是不怕知縣的,那長隨恭聲道:「米知縣請稍候,小人還是先和王大人過去,以免府尊等急了。然後小人再請示一下,過來請米知縣。」
  
  「好吧。」米知縣只好答應,深深看一眼王賢道:「府尊有所垂詢,你要三思再答,不可輕率言之。』
  
  「是。」王賢應一聲,跟著長隨去了簽押房。
  
  米知縣又等了好久,那長隨才去而復返,對他道:「府尊大人說,只是需要王典史解釋一些細則,不用再勞煩米知縣。大人請歇息吧……」說完便躬身退了出去。
  
  「唉。」見房門緩緩掩上,米知縣把頭上烏紗一摘,隨手丟在桌上,從懷裡摸出一個精緻的錫酒壺,自嘲的笑笑道:「古來聖賢皆寂寞,唯有飲者留其名……」便歪在床上,借酒澆愁開了。
  
  話分兩頭,王賢在外簽押房見到蘇知府,恭聲施禮道:「府尊喚卑職前來有何吩咐?」
  
  「呵呵……」蘇知府用探尋的目光打量著王賢,說出的話來,讓他驚詫不已:「不是我找你,本府只是個傳話的而已。」
  
  「啊……」王賢吃驚道:「那是?」
  
  「進去便知。」蘇知府用下巴指一下一牆之隔的內簽押房,便低頭繼續審閱方略開了。
  
  看這架勢,蘇知府竟然是在外面把門的。王賢不禁暗暗驚訝,裡面到底是何方神聖?
  
  深吸口氣,定定心神,王賢便掀開簾子,走進了內簽押房。只見一個面容冷肅,高大清瘦的中年人,負手立在房中,正靜靜觀賞牆上的字畫。聽到腳步聲,那人轉過頭來,淡淡笑道:「小友,別來無恙?」 本帖最後由 陸雲 於 2013-9-7 15:17 編輯

陸雲 發表於 2013-9-7 11:45
第3卷 第一六一章 黑鍋


  王賢萬沒想到,自己竟會在金華知府衙門的內簽押房,見到浙江按察使,冷面鐵寒公周新!
  
  「卑職拜見大人!」王賢趕緊下拜。
  
  「不必拘禮。」周新淡淡道:「坐下說話。」
  
  「是。」儘管周新穿一身青布道袍,作尋常教書先生打扮,但給人的壓迫感絲毫不減。王賢知道他不喜歡廢話,便乖乖坐下。
  
  「見到本官很意外麼?」周新沒有坐正位,而是在他左邊坐下。
  
  「是。」王賢點頭道:「不過也不算太意外,畢竟臬台大人向來神龍見首不見尾……」
  
  「呵呵……」周新似笑非笑道:「那我為何要單獨見你?」
  
  「卑職猜不著。」王賢苦笑道。
  
  「你不是猜不著,你是不敢說。」周新冷冷道:「心裡有什麼疑問,只管說出來,本官就是來為你答疑解惑的。」
  
  「卑職不敢說,也不敢問。」王賢等於是默認了。
  
  「確實……」周新那八風不動的臉上,竟也現出感同身受之色,滿嘴苦澀道:「但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只能把個人的榮辱拋在一旁……」
  
  王賢沒有看他,低頭接道:「臬台大人有話請說。」
  
  「呵呵,你倒真謹慎。」周新似笑非笑道:「胡潔庵去富陽之前,先到的杭州,和本官有過一番密談。」潔庵是胡瀠的號,王賢聞言抬起頭來,目光幽怨的望著周臬台,周新不禁又笑了:「不是本官坑的你,你不要亂怪好人。」
  
  「是。」王賢點點頭,便聽他接著道:「不過胡瀠確實問過我對你的評價。本官照實回答了……」
  
  「……」王賢心說,果然還是坑了。
  
  「後來他對我說,會到富陽見見你,如果合適的話,會派你到浦江縣當典史。」周新向王賢道出隱情道:「你一定很納悶,為什麼要讓你一個小小的小吏,來肩負如此天大的重任?」
  
  「是。」王賢點頭道:「卑職百思不得其解,實在想不通。」
  
  「這就對了。」周新笑道:「胡潔庵要的就是這效果。
  
  「原來如此……」王賢恍然大悟,原來胡瀠是故意,讓自己這個江南第一吏,來浦江當典史!還勞動了吏部尚書,其實是在故佈疑陣、吸引那幫人的注意力!頓一下,他低聲問道:「那實兵在哪……」話沒說完,王賢就閉嘴了,因為這問題太蠢了……
  
  「不錯,實兵就是我。」周新苦笑道:「前年冬天,我原本已授江南按察使,結果還未成行,就被改成浙江廉訪了。原來是胡潔庵向皇上匯報時,說了那人應該在浙江,皇上就給我臨時改了差事。陛辭時,聖上親自交代給我這個找人的任務……」
  
  王賢望著冷面寒公,心中湧起同病相憐之感……誰讓你丫平時太拉風,被人吹成是當代包公,這時候不找你找誰?所以人啊,高調會早死,如果這次死不了,日後一定要低調再低調!
  
  「所以本官到任後,不斷的微服私訪。」周新道:「都以為我是暗查吏治、探訪冤獄,其實那不過是掩人耳目。這一年來我走遍浙江,真正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找人。」
  
  聽了周新的話,王賢茅塞頓開,問道:「人口失蹤案,是臬台注意到的吧?」
  
  「不錯。」周新頷首道:「是我發現的。但在此之前,我已經懷疑到浦江縣,因為這裡實在太適合那人藏身了。」
  
  「胡潔庵之前找了幾年,都把浙江忽略了。因為所有人都以為,那人會躲的遠遠的,誰知他偏躲在浙江,這確實出人意料。」周新接著道:「但其實人在恐懼中,往往會逃往他們認為最安全的地方。一旦將目光集中在浙江,很快就會發現,天下沒有比浦江更好的藏身之處了。」
  
  「是。」王賢點點頭,確實。那人在位時,取消了浙江的重稅,並大力提拔讀書人,這都讓浙省對那人充滿了好感。而浦江更是有太祖皇帝親封的忠孝之家,有他在危急時可以信賴的臣子,有易於藏匿轉移的地形,距離京城也不遠……至少從心理上,會讓他感到安全,且不會被失敗感徹底淹沒。」
  
  「既然如此,為何遲遲不肯動手,還要假我之手?」王賢不顧身份的問道。
  
  「原因很複雜。」周新緩緩道:「首先,那人如驚弓之鳥,隨時都為出逃做好準備,所以不能打草驚蛇。派你一個小小的典史過去,他們雖然會起疑心,但其實心下仍是安定的,因為鄭家在浦江太強,在浙江太強,是不會將你放在眼裡的。而且他們注意力都放在你身上,才會忽略真正的危險……這段時間,趁著鄭家的注意力,都在你身上,本官已經完成了佈置,封死了那人出逃的幾條通道。」
  
  「二者,鄭家勢力之強大,可以給那人提供最好的保護。不出動大軍,我們是不可能抓住那人的。但是大軍師出無名,因為朝廷早就宣稱那人已不在人世,哪怕胡潔庵找他,也得假尋找張邋遢之名。所以沒有理由,朝廷無法調集軍隊,包圍浦江。』
  
  雖然周臬台說得慢條斯理,王賢卻聽得汗透衣背,原來最終,還是要調動軍隊啊!
  
  「三者,這次流民入境,其實並不簡單。杭州府已經做到最好了,按說不該有這麼多流民。」周臬台恢復了他慣常的嚴肅道:「而這次流民的人數達到十萬,背後一定有什麼力量在搗鬼。」
  
  「明教。」王賢輕吐二字道。
  
  「不錯。」周臬台重重點頭道:「明教行事一向低調詭秘,這次卻大舉出動,目地不言而喻。這也是我們希望看到的,待他們在浦江和鄭家開戰後,朝廷就有了出兵的理由,到時候連明教帶鄭家,一鍋端了就是!」
  
  王賢不禁倒抽冷氣,他終於切身體會到了,什麼叫大人物的殺伐決斷,這可是成千上萬上的性命啊……
  
  「我明白了。」到了這一步,王賢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原來胡欽差讓自己當這個浦江典史,根本不是要自己找人的,而是要他盡好一個典史的本分——發現明教,及時報告!
  
  「當然,這是最壞的打算。」周新輕嘆一聲道:「如果你能在這之前,把那人找出來,這場殺戮或可不會發生。」
  
  「臬台大人和欽差大人似乎,對此並未報什麼希望。」王賢冷聲道。
  
  「事關社稷安穩,不可能把希望,寄託在哪個人身上。」周新淡淡道。「就算殺光一縣之人,能讓其餘一千四百個縣的百姓免於刀兵,也是值得的。」頓一下道:「如果你想救這一縣百姓,就想方設法把那人找出來吧。」
  
  「其實是大人……想救浦江百姓吧?」王賢輕聲道:「這才是大人要見我的原因吧!」
  
  「……」周新一直掛在臉上的自嘲,在那一刻斂去了,他深深望向王賢道:「能少死點兒人,自然是好的。其實胡潔庵也是這樣想的,他讓你這個總能創造奇蹟的小子過去,不就是為了求個安慰?」他深深喟嘆一聲,不掩飾自己的糾結道:「本官出仕二十載,從沒像今天這般心亂……」
  
  周臬台說完,臉色重又變得冷硬起來道:「你也不要太當回事兒,畢竟誰也沒指望你能找到他,時候一到,還是會按計劃行事的……」
  
  王賢卻已經從震驚中恢復,冷靜問道:「我還是不明白,胡大人為什麼要把我加進來,沒有我,似乎並不影響大局…」
  
  「因為前朝過來的大臣,都不想背負弒君之名。」周新為人磊落,並不隱瞞道:「但你是新人,十年前還穿開襠褲呢,這個名聲對你來說,不算惡名,反而會讓你青雲直上!」
  
  王賢心裡不禁破口大罵,原來自己是他們預備著背黑鍋的!
  
  他早就反覆稱量過各種結果,知道要是把這樁功勞,記在自己頭上,永樂皇帝肯定要大大酬謝自己,將自個連升十級都不為過。但那些心懷舊主的文官,不敢找皇帝算賬,卻一定會把賬記到自己頭上,早晚會找機會整死自己的。
  
  估計到時候永樂皇帝,也很願意拿自己這個無足輕重的傢伙,來平息文官們的怨氣吧……
  
  所以胡瀠這個奸詐的老王八偷了人家老婆,卻讓自己來當姦夫,實在是王八蛋!
  
  見王賢面色不豫,周新道:「看來你也不想背這個污名」
  
  「是。」王賢點點頭,懇切的望著他道:「臬台之所以對我說,肯定是有辦法,救我於水火。」
  
  「辦法就是我來背這個黑鍋,本官能還挺得住。」周新緩緩道:「但前提是你能提前找到那人,避免這場屠殺。」
  
  「……」王賢知道大局如此,留給個人的選擇,實在太少太少,只能低聲應下。
  
  內簽押房裡寂靜無聲,好長一段時間,王賢才又低聲道:「其實找人的話,還是錦衣衛更在行,卑職只是有點小聰明的二把刀。」
  
  「這正是我要跟你說的最後一件事。」周新沉聲道:「千萬記住,不要讓錦衣衛提前找到那個人。」頓一下道:「就算放那人逃出生天,也不能讓錦衣衛得手,切記切記。」
  
  「為何?」 本帖最後由 陸雲 於 2013-9-7 15:24 編輯

陸雲 發表於 2013-9-7 11:45
第3卷 第一六二章 正戲開鑼


「為何?」王賢沉聲問道。

「……」周新沉默半晌,才緩緩道:「雖說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但是朝廷裡幾座宮殿幾座衙門,飯還是分鍋吃的。」又低聲囑咐道:「那人跑了,日後可以再抓。但那人要是落到錦衣衛手裡,國本就要動搖了。」

王賢有些明白了,聽說朝廷裡太子雖然在東宮多年,但永樂皇帝還是想把皇位傳給漢王,而錦衣衛指揮使紀綱,據說和漢王是換帖子的把兄弟……對於上層的勾心鬥角,王賢如霧裡看花,不甚明了。周新也不願多講,只是讓他記住,萬萬不能讓那人落到錦衣衛手裡。但王賢又有些糊塗,這個功勞真的那麼重要麼?怎麼可能動搖國本?還是說那人手裡,有太子一幫人的把柄?似乎這個解釋更靠譜吧。

但是這些問題離他太遠,就算想明白了也沒用,王賢收起紛雜的念頭,見周臬台已經端起茶盞,便起身行禮退下了。

第二天辰時,金華府衙二堂上,蘇知府並一眾屬官,以及各縣知縣齊聚一堂,商討如何賑濟災民。王賢也得以列席,府衙差役在米知縣的椅子後,給他加了個杌子……

「在先前的救災中,杭州府富陽縣的表現尤為突出,他們提出的淆安置、以工代賑,的方略,省裡早就通告各府了。自本官以下,諸位都曾拜讀過,確實令人好生佩服。」蘇知府目光掃過眾知縣,見米知縣臉色微變,便繼續沉聲道:「是以這次金華賑災,要學習這個方略。本府特意諮詢了原先富陽縣的戶房司吏、現在咱們金華府浦江縣的王典史,又和府裡眾位大人反覆討論,總算趕在今晨,拿出了一套方案。諸位看看,沒有異議的話,我們這就按方案執行。」說著點點頭,書吏便將抄本分發給諸位知縣。

幾位知縣之外,王賢也得到一份,都趕緊認真翻看起來,蘇知府則凝神正坐,二堂上只有接連不斷的翻頁聲。

米知縣瞪著一雙昏花的老眼,看得特別仔細,當他看到安置辦法一條時,臉色變得十分難看,回頭怒視王賢。卻見他也一臉錯愕,指著那一條給自己看,似乎也不知情。

兩人這一對視,將蘇知府的目光引了過來,他深深望向老米道:「米知縣,沒有異議吧?」

「有丨」米知縣聲音不大,卻使得大堂上所有的人都是一怔,不知這渾渾噩噩的老米,今天吃錯了什麼藥……不,應該說喝錯了什麼酒。

米知縣卻換了個人似的,幾乎是一字一頓道:「這個安置方略,和原先擬定的不符不符丨」

「哪兒不符o丨」蘇知府雖然壓著聲調,但語氣已顯出了嚴厲。

米知縣卻絲毫不受影響道:「原先的方略裡,是沒有分散安置這條的,而是集中安置。」便不看蘇知府的臉色,大聲將昨天對王賢的那番論調搬出來,說得眾同僚紛紛點頭。

「……因此,屬下愚見,還請府尊並眾位大人,再行斟定丨」一番長篇大論後,米知縣坐回位子上。

大堂裡一片沉寂,眾官員都對這老東西刮目相看,蘇知府的臉色卻極為難看。平心而論,他也覺著米知縣說得很有道理,但這個分散安置的方略,是周臬台親自定下的。之所以沒有再跟米知縣通氣,是因為他向來瞧不起這稀里糊塗的老酒鬼,卻沒料到,老酒鬼也有清醒的時候,而且就跟他槓上了

雖然沒有料到,但現在既出了這個局面,蘇知府必須得扛住,他沉聲道:「米知縣過慮了。你這是先入為主,將災民視為洪水猛獸」頓一下道:「都是我浙江的純良百姓,完全可以和本地人和睦相處,何必要多此一舉,憑空基本製造對立呢?而且隆冬將至,怎麼能忍心讓災民住在透風漏雨的窩棚裡?」

「回府台,賑災,本就該作最壞的打算。」米知縣卻不為所動道:「縣裡把窩棚搭得好一點,棉衣棉被發到位,是不會凍死人的。能平穩過去這關最重要,沒必要奢求和睦相處。」

蘇知府被他頂住了。這下在座的人都明白了,老米是鐵了心要扭過這件事。但蘇知府哪肯被個下級,就這樣把早謀劃好的事情攪了,黑著臉道:「不爭了,爭到災民餓死了,也爭不出個輸贏。」不待米知縣回話,他便接著道:「就按照我說的辦,出了事本官拿這頂烏紗頂罪」

「到時候真釀成民亂,」米知縣也急了,竟大聲道:「大人這頂烏紗可頂不住」

「放肆丨」蘇知府被頂得火冒三丈,一掌拍在案上,站起來道:「烏紗頂不住,還有這顆人頭,不勞米知縣操心

「……」都把知府大人逼得,用項上人頭擔保了。米知縣要是再說什麼,目無上憲,攪亂綱常的罪名是逃不掉的。見沒有人肯幫忙,他只好鬱悶的住了口。

「你要是不想執行,現在就明說,我奏請朝廷換個新知縣」蘇知府終於扭轉了被動,見米知縣不吭聲,冷聲一聲道:「要是還想當這個知縣,就給我不折不扣的執行,本府會盯緊你的」

「是」米知縣還不想被摘了烏紗帽,只好鬱鬱的應一聲,坐在位子上不再吭聲。

「還有沒有意見?」蘇知府調整下呼吸,問道。

眾縣官見府台大人如此敝帚自珍,哪還敢再觸霉頭?便紛紛搖頭。

「那就散了吧丨」將方略大致講明,蘇知府心情早已灰惡得不行,說完便第一個退堂了。

「恭送府尊」官員們齊聲躬身道。

災情緊急,必須趕時間回去準備,散了會,知縣們便各奔東西。王賢也和老米騎馬返回浦江。

路上,米知縣一直悶不做聲,顯然鬱悶極了。王賢自然不去觸霉頭,也一聲不吭的想自己的心事……話說騎馬真是痛苦啊,大腿磨得火辣辣的痛啊當然這不是重點。

此次府城之行,給王賢帶來的震動實在太大了。他才真正體會到閒云棋子之說的確切,周新、胡瀠,或者說當今皇帝,在下一盤很大的棋,而且到了準備擒殺對方大龍的階段,自己只是眾多棋子中的一枚,雖然看起來位置很重要,但其實仍是一枚普通的棋子,乃至棄子……

說真的,他現在已經不奢求什麼回報了,只求這盤棋下到最後,自己仍留在棋盤上。能安穩活下去,就是最大的勝利了可這真的很難……因為接下來的浦江縣,將是鄭家、明教、朝廷、乃至錦衣衛,多方勢力混成一團的混亂局面。所有人為了活下去,或者他們的目的,都會毫不猶豫用盡手段,當然也包括殺人……自己這個小小的典史,正處在風口浪尖,只要一不小心,就會被人做掉。

『靠、靠、靠,想到即將面對的危險局面,王賢不禁暗罵三聲,待轉向閒云和靈霄時,卻已是滿臉堆笑:「閒云少爺,從今晚起雞腿歸你。靈霄妹子,你想去哪家吃霸王餐,哥哥帶人給你撐場子去。」

弄得閒云目瞪口呆,不知這小子哪根筋搭錯了,靈霄卻很興奮道:「好啊好啊我要去杏花樓」

「沒問題。」王賢謙卑笑道:「只要你值夜時別老打盹,怎麼都行。」

「哎呀,人家不習慣熬夜麼。」被說到糗事,靈霄不好意思的捂著臉道:「好啦好啦,最多我白天好好睡覺,這樣晚上就不會困了。」

一行人回浦江的路上,已經看到到處是三三兩兩逃荒的災民。米知縣強打精神,與災民攀談,卻發現他們的目的地,十有八九是浦江。原因很簡單,被太祖皇帝稱為典範的江南第一家在那裡,賑災肯定要比別處得力。聽了這話,米知縣都不知該哭還是笑了。

日暮時分,到了縣城跟前,只見城門前已經建起一座龐大的粥廠。四周用蘆席圍著,木柵門前還有幾個官差守衛。柵門上掛著塊大木牌,上寫『浦江縣賑災粥場,八個大字。

此時正是放粥的時間,最先到達浦江的上千名災民扶老攜幼,手裡捧著碗,從四面八方擁來,魚貫進入粥場。

有戶房鄭司吏正在密切關注頭一次放粥的情形,見知縣大人返回,趕忙上前請安道:「啟稟大老爺,沒想到災民來的這麼快,好在鄭家出人出糧,幫縣裡建起這個粥場,才接了燃眉之急。」只是他說起這話,總有些自賣自誇的意

一看到這粥廠的構造,米知縣便知道鄭家人和自己想到一塊兒去了,那就是集中安置。想到這,米知縣大為煩躁,悶聲道:「把圍牆拆了」

「大老爺,還是明天吧。」王賢輕聲道:「今天災民們好歹還有個棲身之處。」

「不行,不能打折扣」米知縣鬱悶的發火道:「本縣如今嚴格執行上頭的規矩,禁止災民聚居」

眾差役不禁驚呆了,這還是啥都不管的米酒鬼麼? 本帖最後由 陸雲 於 2013-9-7 15:27 編輯

陸雲 發表於 2013-9-9 03:33
第3卷 第一六三章 他鄉遇故知

  
  老米沒再搭理王賢,氣呼呼的回到縣衙,讓人把鄭教諭叫來,告訴他府裡的賑交安排。
  
  鄭教諭聞言一陣頭皮發麻道:「你怎麼能答應這種事呢? 」
  
  「我已經拼了命的抵制。」米知縣那張老臉上,寫滿了痛苦道:「但是官大一級壓死人,我要是再堅持下去,姓蘇的非得停我職 ,再讓別人署理浦江,不更麻煩? 」
  
  「蘇知府為何要這樣做?」鄭教諭皺眉道:「不像他平日的行事啊。」
  
  「還沒看出來麼……」米知縣閉上眼,喉頭一抖一抖的艱難道:「朝廷想借這次機會,要沖一沖浦江縣這塊鐵板! 」
  
  「這麼說……」鄭教諭面色大變道:「朝廷果然對浦江產生了懷疑? 」
  
  「定然如此……」米知縣的眼圈紅了,身子不自禁的微微顫動,他忙掏出酒壺灌兩口,穩定下情緒道:「我們上當了,以為朝廷派王賢來找人,孰料他只是個幌子!趁看我們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人家早就布下了天羅地網! 」
  
  鄭教諭聞言暗悔不已,當初因為摸不清王賢的底細,小心過度的那老爺子下令家裡人偃旗息鼓,暫時不要活動,才給了朝廷可乘 之機……
  
  「不行,趕緊通知大師轉移! 」鄭教諭倉惶起身道。
  
  「不要在慌亂中下決定。」米知縣搖搖頭,恢復冷靜道:「現在朝廷最多只是懷疑,不然來的就不會是流民,而是軍隊了,而朝廷的目的,八成是打草驚蛇,讓我們倉皇間送大師轉移,好撞入他們的天羅地網中! 」
「這……」鄭教諭想想也是,站住腳道:「你的意思是? 」
  
  「你告訴老爺子,千萬鎮定。」米知縣沉聲道:「鄭家:是太祖欽封的「江南第一家」,天下孝悌的楷模。燕賊既然處處以太祖遺命為訓,那麼就箅確定大師藏在鄭家,也必須要隱蔽行事,不然軎愔洩露,他根本沒法面對天下人。」頓一下道:「所以朝廷雖然有千軍萬馬,但不會踏足浦江這一畝三分地,只會派錦衣衛這樣的釐犬,暗中勘察而已。」
  
  「嗯。」鄭教諭聞言心下稍定道:「說的也對,若只是暗鬥,咱們是不怕的。」
  
  「嗯。」米知縣點點頭道:「大師只要不動,誰也找不到他。而朝廷沒有把握,是不會輕舉妄動的。這時候千萬不能亂,亂了就 要出大事! 」說看面色變得鄭重道:「孔曰成仁、孟曰取義,為了皇上你我死都不怕,還有什麼好怕的? 」
  
  「嗯。」鄭教諭重重點頭,離開縣衙,急匆匆趕回鄭宅鎮,與老爺子商議對策去了。
  
  那廂間,王賢也簡單安置好災民,返回西衙稍歇。
  
  馬車上,閒云眉頭緊鎖道:「怎麼會鬧成這樣?現在鄭家:肯定什麼都知道了。」
  
  「是啊,」王賢嘆口氣道:「人心之莫測,可見一斑。」那蘇知府明明是周臬台信得過的角色,孰料卻對老米那般造作,恐怕是暗懷示警之心。
  
  「如果真是蘇知府有心示警……」閒云不寒而慄道:「那就太可怕了。」
  
  「是啊。」王賢點點頭,一府知府竟然早就對那人的下落知情,而且冒著滿門抄斬的風險知情不報,卻完全得不到任何好處…… 人心之向背,這才是最可怕的!
  
  望著明顯亂了套的大街上,老百姓開始排隊買米,甚至發生了哄搶,閒云低聲問道:「萬一那人聞風出逃怎麼辦? 」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王賢卻面色沉靜道:「我們這種小角色,盡力而為就好,何必強求結果? 」說看掛起一絲苦笑道:「何況也強求不來的……」
  
  「……」閒云不瞭解王賢的想法,他相對要單純許多,只知道既然接了任務,便只許成功不許失敗。「不到最後一刻,還是不能輕言放棄! 」
  
  「嗯。」王賢點點頭,算是回應。
  
  回到西衙,差役稟報說,二老爺家鄉來人了。
  
  王賢來到客廳,便見是個風塵僕僕的小胖子,不禁大喜過望:「小胖,什麼風把你吹來了! 」
  
  「慚愧……」那小胖子正是吳為,他起身向王賢行禮,汗顏道:「在富陽砸了飯碗,一氣之下跑來投奔大人! 」
  
  「到底怎麼回事兒? ! 」王賢這段時間哪有工夫關心富陽?聞言愕然道:「誰砸了你的飯碗? 」
  
  「還能有誰? 」吳為看看閒云,聽王賢道,「但講無妨」,這才悶聲道:「蔣縣丞……蔣知縣唄。大老爺和大人離開富陽後,那幫子鄉紳看到機會,攛掇姓蔣的,將大老爺和大人的新政全都推翻了,災民們新開出的五千畝梯田,也被他賤賣給了大戶,我不忍看到大老爺和大人的心血,就這樣付諸東流。與他據理力爭,卻被他打了板子,還敝了我的戶房司吏! 」說看他晈牙切齒道:「我氣不過 ,就跑來找大人告狀,大人一定要阻止他的倒行逆施啊! 」
  
  「混賬! 」王賢聞言火冒三丈道:「在縣裡時,沒看出姓蔣的這麼陰險啊! 」
  
  「狐狸尾巴藏得好。」吳為恨聲道:「其實他和刁主簿是一丘之貉,那些貪贓枉法的事情,沒有他點頭,刁主簿也幹不了。原先大老爺在時,別看他唯命是從,心裡早恨透了大老爺,現在輪到他當家,自然要全都推翻了! 」
  
  「王八蛋!老子要把他剁了喂狗!」想到自己費盡心血打造的富陽新政,竟轉眼就被消滅,王賢目眥欲裂,恨不得這就提刀殺回富陽去。
  
  可惜只能說說而已,且不說現在是什麼時候,怎可能節外生枝。單說姓蔣的現在是一縣正印,自己不過一個外縣典史,哪是說滅就能滅了他的?
  
  「大人息怒。」倒是吳為,一吐心中塊壘後,便恢復了慣常的冷靜,勸解道:「此事還需從長計議……」
  
  「新政等不起! 」王賢痛心疾首道。
  
  「當務之急,是大人趕緊寫信給大老爺,大老爺現在雖然是詞臣,但在京裡總能想辦法,給縣裡施壓的。」吳為道:「還有大人 的父親,請他老人家在杭州府也想想辦法,都比大人衝動強。」
  
  「唉……」好說歹說,終於把王賢勸下,待寫了信給魏源和王興業,天已經黒了。王賢命人設宴為吳為接風,卻被他勸住道:「 小人來的路上,見無數災民湧入浦江,想必大人已經領到賑災的命令了吧,這時候宴飲的話,難免招惹物議.」
  
  「還是你考慮的周全。」王賢聞言大感欣慰道:「這段時間你不在身邊,我真不習慣啊。」頓一下,指著帥輝兩個道:「他們倆 忠心可靠,可惜早年不務正業,連字都不識,遇到事兒是干著急幫不上忙! 」
  
  「大人過獎了。」吳為見火候差不多,便對王賢道:「其實屬下這次來告狀之外,也有投奔之意,大人要是不收留,屬下就走投無路了。」
  
  「太好了。」帥輝聞言大喜道:「小胖哥來了,我們再也不用挨罵了。」
  
  「罵你還不是為讓你長進? 」王賢瞪他一眼道:「不知好歹的東西! 」卻對吳為的請求不置可否。「先吃飯,吃完再說! 」
  
  晚飯是簡單的四菜一湯,沒有喝酒。王賢親自為吳為安排了房間,囑咐他早點休息。剛要離開,卻被吳為叫住道:「大人能給個 明確的答覆麼,到底收不收留屬下? 」
  
  「這個……」王賢苦笑道:「我本想考慮一晚上,再答覆你的。」
  
  「這又何必呢? 」吳為的幾根傲骨又癢了,淡淡道:「若是不方便的話,我是不會讓大人為難的。」
  
  「不是不方便。」王賢一陣糾結,長嘆口氣道:「唉,從私心講,我當然想讓你留下來幫我,可是……我不能害了你! 」
  
  「怎麼會害了我呢? 」吳為不解道。
  
  「浦江這邊的情況,可以說是萬分凶險,」王賢無奈道:「我已是釜底游魚,無可奈何,但不能讓自己兄弟也陷進來。」
  
  「發生了什麼事,會這般凶險? 」吳為奇怪道:「浦江不是出了名的政務清簡麼?就箅有災民湧入,也不會比當初富陽更麻煩吧
  
  「呵呵,有那麼簡單就好了……」王賢不再往下說道:「總之你沒必要摻和,也就沒必要知道。在我這住兩天,歇過來就回去吧 。」說完拍拍他的肩膀,竟眼角泛淚道:「我還想讓你把帥輝和二黒帶回去,萬一有個三長兩短,我沒法跟他們家:裡交代。」
  
  「真至於此麼?大人! 」吳為瞪大眼道:「真有性命之憂? 」
  
  「是。」王賢點點頭,轉過身去,走到門口才低聲道:「我爹媽心大,我倒不太擔心。唯獨林姐姐,接連兩次婚事不成,我怕她受不了,你轉告我娘,千萬做主給她另找戶好人家……」說完便黯然出去,背影是那樣的淒涼。
  
  看著他離去的方向,吳為呆立了良久,半晌才緩緩低下頭,雙手使勁揉搓著頭髮,好像那不是他的腦袋,而是一團亂麻似的. 本帖最後由 陸雲 於 2013-9-9 03:42 編輯

陸雲 發表於 2013-9-10 11:26
第3卷 第一六四章 突破口


第二天早晨,王賢洗漱過後,讓人請吳為一起過來吃早飯。

不一會兒吳為來了,只見他滿眼血絲,神情憔悴,似乎是一宿沒睡。

「怎麼,睡不著?」王賢招呼他坐下,親自為他盛一碗粥道。「吃點飯回去再補個覺吧。」

「不用了,」吳為低著頭道:「我頂得住……」說著抬起頭來,使勁搓搓臉道:「大人不是說過麼,救災如救火,請分配任務吧」

「呃……」王賢先一愣,旋即感動的看著吳為道:「小胖,你瘋了麼?」

「我沒瘋。」吳為低聲道:「不只是大人才有兄弟之情,我也有。」頓一下道:「大人既然有危險,就是趕我也不走。」

「何必呢……」王賢低聲道。「浦江縣有江南第一家,沒有你我也照樣轉。」

「至少我留下,能保護大人的性命。」吳為淡淡道。「大人是知道的,我拿定主意,便會不再動搖。」

「小胖。」王賢感動的有些哽咽,攥著他胖乎乎卻極有力的手道:「我王賢必不負你」

「大人,你太偏心眼了,我們也沒說要走啊。」帥輝不滿的抗議道:「人家不是說了麼,一世人兩兄弟,就要生同一個衾,死同一個槨」

「變態……」二黑嘟囔道:「打死我也不跟你一個被窩。」

「喂,有什麼不對麼?」帥輝怒道。

「哈哈,當然不對了」王賢心中的陰霾為之一掃,放聲大笑道:「這是形容兩口子的」

「原來如此」帥輝怒道:「鄭流那王八蛋,竟敢戲弄於我」

「也許他真對你有意思咧。」二黑咧嘴道。

「好了,說正經的。」王賢正sè道:「小胖,在富陽時,你就是負責救災,現在繼續肩負起這差事來吧。」頓一下道:「我也不給你在衙門裡找差事了,就算給你個戶房司吏,也一樣壓不住浦江的地頭蛇,還不如以我的代言人身份出現。」

「是。」吳為點頭應下。

王賢還算是知人善用,富陽縣救災除了一開頭,是王賢親自盯著之外,後面大半年時間,都是吳為在負責。故而他的到來,可大大為王賢分擔繁冗的事務,讓他能將精力集中在重要的地方。

比如勸靈霄妹子,答應無缺公子的約會邀請……

話說從在衙門對門住下後,那位無缺公子韋無缺便風雨無阻的每天上門,不是給靈霄送花,就是獻詩給她聽,雖然每每被揍得鼻青臉腫,但無缺公子從不氣餒,擦乾鼻血,第二天又會準時出現。

連王賢都被他鍥而不捨的精神感動壞了,替他遊說靈霄道:「和他出去轉轉吧,寒郊漫步實在是江南冬日的恩賜……看在我難得說出這麼有詩意的話的面子上,你就答應吧。」

靈霄像一隻憤怒的小鳥,使勁搖頭道:「再逼我,我就揍你」

「妹子,你還是去吧。」連最疼愛妹妹的閒云少爺,竟也勸說道:「放心,我會陪你一起去的。」

「你們……」靈霄這下反而不生氣了,奇怪的望著兩人道:「葫蘆裡買的什麼藥?」

「解藥。」閒云少爺淡淡道。

靈霄白他一眼,看向王賢,她知道小賢子肯定會給個滿意的答案。「其實我們是在釣魚,」王賢果然不負期望,頓一下道:「綜合歷年失蹤者的情況,不難推測出,可能是這些人無意中發現了那人存在的秘密,或者只是撞見過那人一次,便被那人的護衛滅口了。」

「好狠毒啊。」靈霄的大腦結構果然異於常人,關注的地方都和別人不一樣。

「這是沒辦法的。」閒云淡淡道:「若非如此,那人也不能在浦江藏了多年,還沒有任何消息。」是的,到目前為止,不論是朝廷還是明教,乃至王賢,對那人在浦江的一切都是猜測,他們甚至不敢保證,這人一定是在浦江。

「現在,那些流民被分散安置在本縣各鄉,包括鄭宅鎮在內,都有成千上萬的災民存在。」王賢接著道:「而且家家都得騰出房子安置災民,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他們要罵死你了。」靈霄眨著一雙又黑又亮的大眼睛道。

「呵呵,這不是重點……」王賢苦笑一聲道:「重點是人煙稠密的地方,已經沒了那人的藏身之處。」名聲是一把雙刃劍,有時候為盛名所累,你不得不被人牽著鼻子走……比如鄭家,帶著孝悌無雙名頭的江南第一家,雖然心裡一萬個不願意看到災民入境,卻還要第一時間開設粥廠賑災,而且施的粥厚得可以豎起筷子。

但這也不是重點,因為如果施粥能解決問題,就是直接上乾飯,鄭家都一萬個樂意。重點是要了老命的淆安置,,儘管鄭老爺子老謀深算,官府一聲令下,也只能命每家每戶乖乖騰出房間,自家更是以身作則,將前三進全都騰出來供災民居住,而且不要租金鄭家是江南第一家啊,怎麼好意思不騰房子呢,怎麼好意思跟災民要錢呢?最終鄭宅鎮安置的災民,是其他鎮的兩倍還要多……

整個鄭宅鎮,乃至所有的縣城、鄉鎮,都已經對流民不設防了,哪還有那人的藏身之處

如果沒有離開浦江縣,那人只能藏身於鄉野山間。浦江的茫茫大山,是他最後的屏身之處,而從鄭檜那裡得到的消息,讓王賢確定那人沒有離開。是的,鄭檜已經被王賢秘密逮捕,這還要歸功於那位被王賢蠱惑的鄭伍氏……這閨名繡兒的小娘子,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爺爺和祖父,擔著什麼樣的天大干系。鄭家根深蒂固的重男輕女思想,將她徹底摒在核心機密之外,是以她的一顆芳心裡,只有查明真相四個字。

鄭繡兒當然也有顧慮,那就是如果將鄭檜交出去,可能會影響到鄭家的聲譽。但是她被王賢的三寸不爛之舌騙到了,相信官府不會再追究此事,王典史只是想查明真相,解開她丈夫之死的謎團,僅此而已。於是她將鄭檜的行蹤,著貼身丫鬟暗中稟報了王賢。

儘管鄭檜深居簡出,官府根本找不到,但在同住一家的親人眼裡,他的行蹤是沒有秘密的。鄭繡兒發現,這廝雖然被勒令禁足,但其實並不安分,每隔上七天都會趁黑天偷溜出去,天快亮才會回來。

有了這條線索,閒云這個膽大藝高人,在鄭檜又該溜出家門的日子,隻身夜探鄭宅鎮。三更時分,果然見一條黑影竄出鄭家,輕車熟路的繞過巡夜,出了鎮子,上了條等在鎮口小溪邊的小船。

閒云大喜,待那黑影上船,船兒緩緩駛離岸邊,他悄無聲息的下水,如游魚般潛至船底,將一塊麵糰似的東西,粘在船舷的吃水線以上,又悄無聲息的潛回。上岸後,閒云腳不沾地,疾馳到數里之外……在那裡,王賢以抓販私鹽為名,當夜臨時集結起一百餘弓手,分乘五艘快船,前往接應閒云。兩人約定,一旦遇到危險,閒云便會釋放煙花,王賢則帶手下前往營救。此時已是四更天,卻一點動靜都沒有,這讓王賢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突然,靈霄低聲道:「我哥回來了。」

王賢順著她指的方向,卻黑咕隆咚啥也沒看到,但過不一會兒,滿身大汗的閒云,就從黑暗中走出來,呼吸依然平穩的告訴他經過。王賢大喜,命手下開船,順流而下,直奔那艘小舟的方向而去。只是江面寬闊,水網縱橫、蘆葦成片,要想在茫茫黑夜中找到一葉扁舟,真不比大海撈針輕鬆。

但武當山下來兄妹倆,卻能牢牢鎖定那艘小舟的方位,他倆帶著快船穿過幾條河道,很快便找到了藏身蘆葦叢中的那艘小船。這是武當派的不傳之秘——千里追魂。閒云粘在船上的『麵糰,裡,加了一種特質的香料,人聞不到味道,卻可以被獵犬在很遠的距離準確的找到。因為對狗狗來說,這種氣味簡直太強烈了,甚至連水氣都掩蓋不了。

決定要這樣幹後,靈霄不知從哪弄來一隻經驗豐富的小獵犬,今夜果然立下奇功,帶著他們準確找到了那葉小舟。鄭檜和船上人正談得入巷,聽到有動靜才發現有船駛來。船藏在蘆葦蕩裡,根本來不及駛出來。兩人當機立斷,趕緊出艙跳水,想要借蘆葦蕩的掩護逃走。但一直不顯山、不露水的閒云、靈霄兄妹,竟真是高手中的高手,兄妹倆從懷中各摸出一個彈弓,幾乎沒有瞄準便同時發射。

滿天的星光下,兩聲悶哼傳來,緊接著又是兩聲巨大的噗通聲,兩人竟還來不及入水,便在半空中中彈

快船衝刺過去,將兩個被擊暈的傢伙打撈上來,只見他們雖然口鼻冒水,但肚皮一股一股,還都是活著的……

「撤」擔心生變,王賢一聲號令,五艘快船便飛快駛離了事發地點,卻沒有返回縣城,而是繼續順流而下,離開了縣境,進入諸暨縣的地界。

王賢根本不信任縣裡的所有人,他要在這諸暨縣的河面上,連夜突審兩名珍貴的俘虜. 本帖最後由 陸雲 於 2013-9-10 11:32 編輯

陸雲 發表於 2013-9-10 11:27
第3卷 第一六五章 逼供


冬夜風涼,寒星點點。漆黑的浦陽江上,不時發出沉悶的灌水聲,還有又粗又急的喘息聲、撕心裂肺的慘叫聲。那是王賢的手下在給兩個俘虜用刑。

王賢於行刑是很有天分的,尤其擅長無創詢問,但他今天不想阻止手下,用最粗暴的方式折磨犯人,因為這段時間,他的心中孳生了太多的負面情緒,如果不及時宣洩出來,他真會瘋掉的。

獨立船頭,王賢望著黑黢黢的夜空,深深的嘆息一聲,直想就此遁去,離開浦江這個能把人逼瘋的活地獄

「大人,姓鄭的軟了。」帥輝走過來,悄聲稟報導。

王賢點點頭,又立了片刻,才轉身進去船艙,便見被綁成個粽子的鄭檜,肚子圓的像個球,口鼻中沾滿了涕淚和污水,在那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

王賢輕聲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鄭松。」那人低聲道。

「還想再喝點水麼?」王賢的聲音很溫柔,卻透著陰冷。

「……」那人想一想,改口道:「鄭檜。」

「這才對。」王賢讚許的點點頭,問道:「伍紹元是怎麼死的?」

聽到這名字,鄭檜面色一變,低聲道:「我不知道,當時我去福建做生意了。」

「這麼說,他確實是死了?」王賢冷冷問道。

「是……」鄭檜暗暗叫悔,原來人家是詐自己的。便緊緊閉上嘴。

「他為什麼會死?你最好別急著說實話。」王賢聲音低而陰森道:「我今天心情不好,希望你能讓我宣洩一下。」說著幽幽一嘆道:「你看你的肚子裡,現在灌滿了水,要是壓一下會怎樣?」話音未落,二黑便一腳踹在在鄭檜的肚皮上,他登時渾身如爆掉一般。反覆幾腳下去,鄭檜已是七孔流水,嘔吐痙攣……

「好了好了。」王賢叫住二黑,柔聲道:「我相信他會乖乖說的,對不對,子會?」

鄭檜聞言一愣,子會是他的字,顯然對方早就盯上自己了。但他已經顧不上驚訝,因為他實在熬不住酷刑。這夥人除了用水灌他,還用豬鬃猛扎他的子孫根,那真是曠古未見的酷刑啊,在那種慘絕人寰的痛苦下,什麼性命、什麼榮辱、什麼家族、什麼忠義,全都被統統擊碎,只剩下一個念頭,就是結束這種痛苦。他想過咬舌自盡,但不知是沒有力氣,還是沒有勇氣,實在無法一死了之,那就只有招供了……

「我說,我說……我和伍紹元、還有鄭邁的大兒子原先曾一起上學。伍紹元入贅後,我自然很高興,因為家裡規矩太嚴,人人都板著個面孔,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自從他來了,我倆便整日泡在一起,吃酒作樂,我把他當成最好的兄弟,誰知道他竟然是個衣冠禽獸……」鄭檜低聲道。「他竟然趁我酒醉,意圖強暴我的妻子,結果我聽到聲音,及時發現,一時衝動把他殺了。」

「編瞎話都不會」王賢粘上毛比猴兒都精,一針見血的拆穿道:「伍紹元連他自己的老婆都不碰,卻去動你老婆?他腦袋被門夾過?」

「大人,這畜生不說實話,看來還得繼續用刑」二黑悶聲道。

「……」鄭檜面色一陣糾結,終是哭泣道:「我不能說,你就是殺了也沒用。」

「我可以殺了你,但不是用刀,而是用豬鬃」帥輝陰森森的舉起那跟黑油油、硬挺挺、帶著血的豬鬃,嘿嘿問道:「不知你能撐幾百下?」

「不、不——你用刀」鄭檜竟嚇得失禁了,其實也不是失禁,因為他的下體完全失去感覺了。

「就用這個」帥輝便又捅了上去,鄭檜痛得大叫一聲,竟暈了過去。

王賢看得下身一緊,小弟弟縮成了一團,他不禁瞥一眼帥輝,心說這小子真有夠變態,竟能想出這種酷刑來。

帥輝尷尬的笑笑,把那根豬鬃丟到地上。

「那個怎麼樣了?」咳嗽一聲,王賢問道。

「那個像塊木頭,怎麼折騰他都不吭聲。」二黑嘆氣道:「怎麼會有這種人?」

「他是明教的死忠,用刑沒用的。」在富陽時,王賢審訊過這種狂熱的明教徒,那些人雖然不會念什麼『熊熊聖火、焚我殘軀,,但為了他們的信仰,竟完全視疼痛於無物,置生死於度外……

至於這鄭檜,雖然也是硬挺著不說,但不同於那種被洗腦的絕然。他的堅持其實是對後果的恐懼,這並非無懈可擊的——因為恐懼,就是最真實的答案了。

待到鄭檜再次醒來,看到了王賢那張清秀的臉,卻渾身毛骨悚然。

「該說的都說了,還有什麼好害怕的?」船艙裡沒有第三個人,王賢盤腿坐在鄭檜身邊,手裡拿著片潔白的手帕,為他擦去口鼻的污漬和血跡。看著鄭檜一臉驚愕,王賢微笑道:「不信的話,我重複一下你方才說的……你父親叫鄭洽,洪武年間進士,官至翰林待詔。建文四年,南京城破,官方的說法是,你父親當時在皇宮中喪身火海。但實際上,你父親沒有死,他和一干忠心的文武追隨建文君出奔,卻也不是一味逃亡。他們一直在積極籌備東山再起。其中你父親在福建經營,而出於安全考慮,建文君被留在了浦江,置於鄭家的保護下。」頓一下道:「對了你也不叫鄭檜,而是叫鄭樵,對吧?」

鄭檜又要暈過去了。天啊難道我在昏迷中,真得把什麼都說出來了?當初我為什麼不咬掉自己的舌頭呢?這真是滅頂之災啊,不止是他,還有鄭家,還有陛下難道一切都要結束了麼?萬般恐懼襲上心頭,把他的心防徹底壓崩潰了……

「你還告訴我,伍紹元他爹是錦衣衛,他總想著立個大功,讓朝廷恢復自己的身份,給自己加官進爵。他和鄭邁的大兒子,是生意上的夥伴,偶然一次機會,伍紹元從他那裡,聽到了鄭邁的臨終遺言。說什麼鄭家要遭滅頂之災,之類,便斷定鄭家藏著什麼要命的大秘密。但你家嚴防死守,只有核心的幾個人知道。他一個外人根本無從知曉,於是這小子橫下條心,入贅你鄭家。別人都以為他入贅是為了你妹妹,但事實上,他是為了你。你倆成了一家人,無話不談之後,藉著酒勁兒,他問你鄭邁是怎麼死的?你一時不慎,說漏了嘴。結果酒醒之後,後怕極了,趕緊告訴你家長輩,結果他們策劃了伍紹元失蹤,又安排你去福建找你父親,避避風頭。」

鄭檜木然的點頭,王賢的推斷雖不中亦不遠矣,就算有些偏差,他也只以為是自己沒說清楚,對方經過腦補而已

「結果在福建,你發現你父親和明教的人攪在一起,他們要聯合起事。」王賢接著道:「你這次回來,就是給你爺爺和叔伯們帶信的,可惜你爺爺不願意跟邪教攪在一起,因為那樣會玷污鄭家的名譽,更會讓建文君失去大義。但你叔伯中有人願意,他們受夠了擔驚受怕,他們不想坐等被朝廷發現的一天,他們要主動出擊,是死是活放手一搏

「……」如果不是手腳被縛,鄭檜真能把自己的舌頭揪掉,我嘴巴怎能這麼大呢?

「但明教的人沒有耐心等,因為他們知道,朝廷已經注意到浦江,便動員教眾,驅動了這次的流民入境。明教的人已經藉著流民的掩護,彙集到浦江縣,現在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王賢呷一口米酒,低聲道:「明教的人之所以連番約見你,就是在催你按照約定,讓建文君亮相浦江」

「……」鄭檜已經完全僵住了,但從他那驚駭的表情中,王賢已經得到了想要的一切。

「其實朝廷的舉動,是瞞不住你們的,因為有太多心懷舊主之臣,在為你們通風報信。建文君其實是有時間逃離的,為何形勢如此危急,仍沒有離開浦江?」王賢說著一字一頓:「就是因為你們這些,企圖和明教合作的人在作祟你們在阻撓他離開,營造危急形勢逼老爺子做決定實在不行,你們只能先軟禁老爺子,然後將建文君獻出來對不對」

「……」鄭檜早已經聽不進去,身子顫抖到痙攣,他已經被想像到的可怕場面嚇傻了。

「現在能不能救鄭家老小,能不能自救,就全看你的了。」王賢又如魔鬼般誘惑道。

當人體會了毀滅的恐怖,卻又得知有救命稻草時,他一定會不顧一切的奮力抓住。回過神來,鄭檜便瞪大眼道:「真有活路?」

「當然了,你也不是不知道,找到那人,對當今聖上意味著什麼。」王賢點點頭道:「他非但會赦免你,還會重重封賞於你,到時候,你求陛下用封賞,換你舉族老小的性命。你說,陛下能不答應呢?」

「能……」鄭檜的心,再一次恢復跳動,顫聲答道:「要我做什麼?」

「幫我找到那個人。」王賢的心也怦怦直跳。 本帖最後由 陸雲 於 2013-9-10 11:35 編輯

陸雲 發表於 2013-9-12 13:12
第3卷 第一六六章 釣魚



「不能。」鄭檜的回答卻很乾脆。

「嗯?」王賢有些生氣了,難道自己這麼多口舌白費了?

「我也想知道他在哪……」鄭檜嘴角扯出一絲苦笑道:「但他的下落,只有我七叔知道。」

「你打算用這個答案,換自己還有鄭家的命?」王賢眉頭緊鎖,語氣森森。

「我要是知道他在哪,也不用理會我爺爺和七叔他們了,早就告訴明教把他找出來了。」鄭檜低聲道:「不過我知道他是在山裡隱居。」

「山裡隱居?」王賢聽了心中一動,卻又眉頭一皺,金華和它相鄰的衢州,構成了金衢盆地,所謂盆地,自然是四周山脈環繞,所以這話等於沒說。「哪座山?」

「居無定所。」鄭檜道:「為了防止被人發現,他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搬一次家,但大抵都是在深山老林、人跡罕至之處。」為了能提供點有價值的情報,他搜腸刮肚道:「聽說為了避免招人注目,他身邊只有二十人左右,除了幾個伺候的宦官,再就是太祖皇帝從小訓練出來,保護他的十三太保。雖然人少,但這些人各個都是絕頂高手,他們利用地形,把守在建文君身邊,任何人試圖靠近,都會被他們發現。只要不是他們認識的,統統格殺勿論。譬如那幾個失蹤的樵夫、遊人之類,就是誤入禁地,結果被殺掉的。」

「你七叔會多久去一次?」王賢又問道。

「如今局勢緊張,我七叔是不會去見那人的,都是通過那人的手下聯繫,具體就不得而知了,這種事情,他對我這個侄子,都不肯洩露一絲的。」

「再想想,不拘是你七叔這邊,還有你父親,對你透露過什麼?」王賢又問道。

「我父親……」鄭檜想一想道:「我父親曾對我說過,陛下才華橫溢、高潔風雅,雖然蒙難亦保持著許多高雅的生活意趣。」

「什麼意趣?」

「陛下居必於茂林修竹之間,清泉碧溪之畔,沒有茂林修竹他是住不下的,沒有清泉碧溪的澄淨泉水,無法泡出上好的龍井,他會脾氣不好的。只有兩樣都滿足了,他才能住的安妥。平時他最愛的,就是於蒼松怪石之間當風振衣,風致飄逸地行走在幽靜的空山之中,身後的童子攜帶一張古琴,興之所至,便撫琴高歌,衣帶當風、憂思俱忘。」

「……」王賢心說,這樣的廢帝還找他作甚,讓他當他的山林隱逸不挺好麼?又逼問鄭檜道:「還有呢?」

「還有……」鄭檜使勁想想道:「哦,對了,我爹說,陛下身邊的很是痴信風水。凡所居之處,必然是風水上的生地,絕不會住在死地的。」

「嗯。」王賢心說,這倒是條有用的消息,又追問道:「你父親說沒說,如果建文君離開浦江,下一站會是哪裡

「福建。」鄭檜現在已經毫無節操了,只要能拿來當籌碼的,全都說出來了:「我父親他們,已經為陛下經營出一條通往福建的道路,到了福建,下一步就會出海了……」

「出海……」王賢突然湧起個念頭,其實當個華僑也是不錯的結局。

「是,福建那邊出海口很多,具體哪個我爹也沒說。」鄭檜道:「但總之是先到福建沒錯。」

「嗯。」王賢點點頭,又問道:「你七叔,是不是也有意與明教合作?」

「他挺心動的,不過族中的事情,是我爺爺做主,」鄭檜低聲道:「我爺爺想讓陛下趕緊離開浦江,但是我求我七叔先等等再說。」頓一下道:「我七叔也覺著如今是個大好機會,藉著明教的力量,陛下登高一呼,兩浙閩粵必然望風而降」

王賢卻不以為然,他覺著鄭老爺子是對的,人家大臣念舊,是因為儒家的忠義思想在起作用,但誰都很清楚,當年建文帝擁有天下時,尚且被朱棣一個藩王幹掉,如今人家朱棣是皇帝了,建文帝卻只剩下個大義的名頭,又怎麼可能是朱棣的對手?

而且你跟明教攪在一起,讓大臣跟一幫邪教徒同殿稱臣,他們怎麼可能答應?

把鄭檜肚裡的乾貨倒光後,王賢便放他回去了。

「你不怕他回去報信?」閒云望著鄭檜的小船,目露殺機道。

「不會的。」王賢搖搖頭道:「他已經嚇破膽了,要是走了那人,他拿什麼保命?」

「嗯。」閒云向來相信王賢的判斷,便跳過這個問題道:「問出什麼來沒有?」

「收穫還不錯。」王賢笑笑道:「第一,那人確實在浦江沒離開。第二,他雖在深山老林,但居處風景優美,有林有水,而且是風水上的生地。第三,鑑於目前的形勢,他應該隨時準備向福建轉移,所以大概在南邊一帶吧。」

「所以呢?」

「所以我們需要一本縣誌,一份地圖,再請個風水先生來。」王賢道。

「風水先生的話,倒不用請了。」閒云道:「我勉強可以勝任。」

「哈哈,倒忘了你是道士。」王賢笑道:「不過你手藝行麼o」

「手藝當然不錯,」閒云怒道:「這怎麼成了手藝,這叫道術」

「都差不多啦……」

回來後,兩人找來本縣所藏的山川地圖,對照縣誌所載,以風水學考量,在本縣南面和東南兩個方向,圈定出十九處大致符合要求的區域。

「能把範圍再縮小點麼?」王賢問道。

「必須要到實地去看過了。」閒云道:「地圖上無法表現具體的地貌,縣誌也語焉不詳,風水更不是簡單的方位問題,這都需要親眼所見才行。」

「那就去看看吧。」王賢把任務交代給他。

閒云領命而去,八天後蒙頭垢面、衣衫襤褸的回來了,在地圖上圈出四個方位,便倒頭大睡了一天一夜。

等他醒來,便知道無缺公子又邀請靈霄去遊山玩水,閒云皺眉道:「這個韋無缺太可惡了,浦江縣已經流民成災了,還有心情遊山玩水。」

「我早說過,他不是真書生,書生的膽子都小的很,一旦局面不安定,都會躲得遠遠的。他卻還有心情遊山玩水。」王賢笑容漸斂道:「我看他八成已經知道你前幾日的行蹤了。」

「有可能……」讓他這麼一說,閒云忽有所悟道:「出去的頭兩天,我感覺有人在背後窺探,便故意藏起來,想要看看是什麼人。結果等了半天,也沒看見人影,之後幾天,就沒有這種感覺了,我還以為是自己過度緊張呢。」

「韋無缺的武功很高麼?」王賢問道。

「看上去腳步虛浮,似乎跟你一樣。」閒云無意中打擊王賢一句道:「你不是猜他是明教的麼?也許他身邊有什麼高手吧。」

「嗯。」王賢點點頭道:「這傢伙自從在對面住下後,除了每天找靈霄報個到,其餘時間就窩在院子裡讀書,我都要懷疑自己的判斷了。」

「但這個節骨眼上遊山玩水,我看他八成有問題。」連閒云都意識到,無缺公子身上的巧合太多道:「一直以來,這傢伙就像在追著我們的足跡,我看他八成和我們懷著同樣的目地。」靈霄穿女裝雖然很漂亮,但才十三四歲,而且又是個女暴龍,他才不信無缺公子會痴迷成災呢。

「是。」王賢沉聲道:「他八成是想讓咱們,帶他去找建文君。」頓一下道:「不管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既然撞上來了,我們正好用他當餌」

「你是說?」

「對,釣魚」王賢點點頭,看向靈霄道:「明白了吧?」

「這樣啊。」靈霄的小臉一片鄭重道:「我去」

「放鬆點。」王賢微笑道:「不是讓你當餌,以你兄妹的功夫,發現危險馬上逃跑,應該沒問題吧。」

「逃跑有什麼用?」靈霄說完恍然道:「你讓我們把那個韋缺缺丟下?」

「嗯。」王賢點頭道:「正是此意。」

「人家只要不吃人肉,肯定把他一掌劈死。」靈霄畢竟少女心性,雖然很煩的那韋無缺,但人家畢竟整天噓寒問暖送禮物,任打任罵隨便踹,不太忍心看他送死。

「你放心他死不了。」王賢淡淡道:「沒有三兩三、不敢上梁山,他既然敢上梁山,就一定有自保之法。」

「也對。」靈霄覺著哥哥和王賢都這麼說,那一定不會有錯的。

「好。」見靈霄答應了,王賢細細思量一遍,見準備就緒,便起身道:「我這就稟報周臬台,請他來統籌大局

「嗯。」閒云道:「安全起見,還是我走這一遭吧。」

「不用。」王賢淡淡一笑道:「我讓帥輝去就行。」說著對外頭叫到道:「本大人心神不寧,去大街上請個算命先生來」

「是。」外間的帥輝應一聲,不多時便領著個頭帶道冠、身穿道袍,手持銅鈴的算命先生進來。

閒云一看嚇了一跳,這算命先生竟然是周臬台

他這才想起當初王賢去抓鄭檜,雖然當時召集起縣裡的弓手,但到了鄭宅鎮外埋伏時,已經全換成一些生面孔,想來便已經是周臬台的人手了
陸雲 發表於 2013-9-12 13:16
第3卷 第一六七章 入山


縣衙對面的客棧小院中。

「少主,四大護教來了三個,形勢已經不在我們控制了。」黃髮老者面露憂愁道:「顯然,有人不想讓少主立這個奇功。」

「我知道,不就是因為我太年輕,老東西們不服氣我接位麼?」韋無缺面無表情,目光森然道:「就算攔不住我接位,他們也想當太上護法,哪能給我立功的機會」

「唉,幾位護法真是……這麼多年苦熬過來,還沒到成事的時候,就先打起自己的小算盤了。」黃髮老者義憤填膺道:「真是讓人不齒」

「哼」韋無缺冷哼一聲,右手緊緊捏著椅子扶手,切齒道:「早晚全都把他們幹掉」

「少主以大局為重。」黃髮老者嘴上勸,心裡卻不禁得意,因為他就是第四位護法。按照教規,日後少主上位,四位護法則會成為輔佐少主的長老,趁機離間一下少主和另三位護法的關係,將來肯定好處大大的……當然是對他自身而言。

正如胡瀠不會將希望寄託在王賢身上,明教教主同樣不能讓初出茅廬的兒子,來領導這等關係氣運的大事當然親的畢竟是親的,人家讓兒子來浦江,跟胡瀠讓王賢來浦江,那完全是兩碼事。人家是為了培養接班人,到時候還會把最大的功勞給兒子。

但是韋無缺心高氣傲,不甘心當個坐享其成的二世祖,他要親自把建文君找出來,實實在在立個頭功

「言歸正傳。」壓下怒氣,韋無缺低聲問道:「他們和鄭家的談判怎樣了?」

「不樂觀。」黃髮老者回稟道:「幾位護法沒想到,事到臨頭鄭家竟反彈這麼大,都這時候了,仍不肯讓建文君露面。」

「哼,一群蠢貨」韋無缺冷哼一聲道:「還不明白人家是朱元璋欽封的江南第一家,哪肯跟咱們這些邪教妖人混在一起」頓一下道:「所以我從來不在他們身上浪費一點精力。只要越過他們找到建文,挾天子以令諸侯,還愁他們不乖乖聽話?」

「少主說的是。」黃髮老者點頭讚道:「那幫蠢貨還不知道,青虎是被王賢幹掉的,竟把這筆賬算在鄭家頭上,兩邊談成的希望越來越小,倒是開戰的可能越來越大。」

「怎麼?」韋無缺微微凝眉道。

「以虎王護短的脾氣,定要血洗鄭宅鎮,給得意弟子報仇的。」黃髮老者淡淡笑道:「何況這次教中興師動眾,勢在必得,談不成,只能硬逼他們交人了」

「一幫蠢貨……」邪教不愧是邪教,聽說要亂套,韋無缺非但不著急,反而十分快意道:「不理他們,我們還是專心盯著王賢吧,我有預感,他應該快找到他了。」

「嗯。」黃髮老者頷首笑道:「閒云小牛鼻子,在深山老林裡轉了幾天,顯然是在觀察地形,確定那人的方位。

「可惜這小子警覺了,後來沒敢再跟他。」韋無缺苦笑道:「這小子的功夫真不錯,要是他和王賢是一個人,我肯定要退避三舍了。」

「孫碧雲的孫子當然夠看。」黃髮老者嘆氣道:「不過老奴更忌憚的是那個王賢,那小子多智近妖,將來必會壞了咱們的大事。」

「不錯。」韋無缺深有同感道:「要不是這次要借用他的聰明,我早就將其除掉了。」

「呵呵……」黃髮老者笑道:「不會武功是他的命門,小牛鼻子不可能永遠跟著他,到時候不必少主動手,老奴便料理了他。」

「這是後話了。」韋無缺嘆口氣道:「現在我還是繼續去追求那小丫頭去。」說著換一身青色的長袍,頭勒嵌著碧玉的頭箍,出去了。

「少主受苦了。」看著少主的背影,黃髮老者暗暗替他祈禱起來。這哪是追求女孩子,分明去找揍的。

韋無缺上了街,便有數不清的大姑娘小媳婦偷偷瞄他,甚至有人火辣辣的盯著他,恨不得咬他一口。他在浦江縣住了倆月,已經成了全縣女性瘋狂愛慕的美男子,甚至連外縣的大家小姐,都慕名前來一睹那絕世的丰姿。至於前來說親的媒人,更是踏破客棧的門檻,可惜這位翩翩濁世佳公子早已心有所屬了。

縣裡的大姑娘小媳婦們知道,他每天都買一束鮮花、幾樣精美的小禮物,風雨無阻到縣衙裡,去追求住在西衙的那位小姑娘。說起那個小姑娘,全縣女性都恨得咬牙切齒,這個死丫頭暴殄天物,不懂珍惜無缺公子這花一樣的美男子,反而每每拳腳相向,打得他鼻青臉腫。

然而無缺公子無怨無悔、痴心不改,依舊風雨無阻。真是山無棱、地無角,才敢與君絕太感人了,不說了,眼淚嘩嘩的……

「無缺相公,別那麼傻了。」賣花的娘子一邊給他包好了鮮花,一邊擦淚道:「眼別光盯著一處,看看周圍,到處都是好姑娘,何苦要單戀一支花,而且還是帶刺兒的花骨朵呢?」

「呵呵……」韋無缺面露迷人的微笑道:「姊姊說的是,可小生就是這樣的矢志不渝。」

「相公。」賣花娘子淚眼婆娑的望著他,「你真是太傻了……」一旁圍觀的女子們也都暗暗抹淚,大有送情郎上戰場……哦不,上刑場之感。

「問世間情為何物,只教人生死相許。」韋無缺深情的吟一句,便在眾女子眼淚紛飛之中,轉身進了衙門。

因為早是熟客了,門子也沒攔他,韋無缺徑直來到西衙後院,便見那靈霄小姑娘,穿一身月白色的武士服,和穿黑衣的閒云公子拳腳紛飛。只見她身輕如燕,拳腳如電,一招一式像舞蹈一樣好看。

韋無缺看得賞心悅目,暗道,這小丫頭現在是情竇未開,過上一年半載長大懂事了,倒也是個良配。說完便想抽自己,韓無缺啊韓無缺你被虐上癮麼?還想挨一輩子揍怎麼著?

正在出神間,靈霄突然一腳踹過來,嚇得他一屁股坐在地上,連叫命,

看他這副矬樣,靈霄咯咯直笑道:「韋缺缺你又來找揍了。」

「今天小姐看起來心情不錯,為何還要揍我?」韋無缺撿起丟在地上的花,心疼的彈去灰塵,輕嘆道:「嬌花何辜?」

「假惺惺。」靈霄卻一針見血道:「真要是憐惜嬌花,就不要從枝上剪下來,」說著比劃個剪刀的手勢,嚇唬韋無缺道:「就像人一樣,被剪下來的那一刻,它就已經死了明白了麼?」

「小生受教了。」韋無缺聞言鄭重點頭道:「以後再也不買花了。」

「孺子可教。」靈霄笑嘻嘻道:「那回去反省反省吧。」

「時日尚早,不如讓小生陪小姐上街逛逛。」韋無缺道。

「才不去呢。」靈霄翻翻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撅嘴道:「一上街就有人瞪我,還在背後戳我脊樑骨,都不知怎麼得罪他們了。」

「愚夫愚婦罷了,小姐千萬不要介意。」韋無缺忙安慰道:「不如這樣吧,這兩日天晴無風,山色如墨,咱們出城走走去。」

「好啊好啊。」這提議正對胃口,靈霄大喜道:「天天悶在院子裡,可把我憋壞了,咱們這就出發吧」說著看看漠然立在一旁的閒云道:「哥,你也去吧。」

「嗯。」閒云點點頭。

韋無缺心中一動,笑道:「小生這就去備馬」

「快去快去」靈霄是個急性子,不出半個時辰,三人便各騎一匹高頭大馬……大明建國方四十年,民間養馬的風氣猶存,好馬還沒那麼稀缺。

出了縣城,三人縱馬疾馳不一會兒,便見不遠處青山連綿望不到邊,雖冬日卻依舊鬱鬱蒼蒼。他們都是久居山野之人,此時出得樊籠,自然心曠神怡,長嘯連連。

可惜不一會兒,道便越來越難走,原來是上了山路,再不能恣意馳騁。好在景色越來越美,冬日的陽光十分柔和,投射到松林間淡淡的云煙裡,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詩情畫意,讓三人都安靜下來,貪婪地看著四圍山色,一時都陶醉到忘了俗務。

不知不覺進山一個時辰,山道愈加陡峭,陽光也變得刺眼,閒云才想起此來的目的,看看遠處的山峰道:「聽說那裡有座仙云觀,我們不如前去拜謁一番。」

「討頓齋飯更重要。」靈霄說著瞪韋無缺一眼道:「不帶吃的喝得,就跑來遊山」

「這個……」韋無缺苦著臉道:「我以為只是出城轉轉,沒想到會走這麼遠。」

「好了好了。」閒云勸一句,讓靈霄別揍人。山間杳無人煙,三人便將馬匹系在山林裡,然後沿陡峭的山路爬了半天,日頭偏西才看到古樹叢中,露出一道低矮的圍牆,牆內有一道青色的飛簷,仙云觀終於到了。

靈霄歡呼一聲,小兔子似的奔入院中,閒云看一眼韋無缺,見他趴在青石上直喘粗氣。不過這小子竟能一直跟著爬上來,也算異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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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卷 第一六八章 仙云觀


在明朝那個時代,真正修行的出家人,廟宇道觀都是修建在人跡罕至之處的。因為只有遠離紅塵,才能真正的修行,而這樣的廟宇道觀,一磚一木都是僧道們不辭勞苦扛上山來,花費十幾二十年的時間修建而成的。其規模自然無法與那些建在城裡、金碧輝煌、氣勢恢宏的廟宇相比,但僧道的真誠淡泊,又是城裡的和尚道士遠遠無法比擬的,至少,不會變著法子讓你佈施,還會免費給你齋飯吃。

仙云觀便是這樣一座道觀,一道低矮的圍牆,一座簡陋的大殿,殿後是更簡陋的淨室,住著幾個穿著葛布道袍,頭戴道巾的清瘦道士。

三人在大殿拜了道祖,便有小道士請他們到後院吃齋飯。齋飯十分簡單,一人一碗醬湯、一碟鹹菜,一碗糙米飯。不過三人也確實是餓了,風捲殘云便將飯菜吃光了,老道士笑笑,又讓小道士再上一份,這下三人才吃飽了。

道家用膳時是不能說話的,甚至碗筷都不能發聲,是以直到小道士撤下碗筷,奉上香茗,三人才得以與老道士白雲子敘話。

白雲子是這家仙云觀的住持,許是很久沒有香客前來,他談性很濃,從南宋末年,八百信眾背石上山,修建這座位於仙云峰上的仙云觀講起,將這座道觀一百多年來的興衰一一道來。

只是幾人卻都心不在焉,他們來這裡不是為了聽人講古,而是找人的。耐著性子聽老道把話說完,閒云問道:「來上香的人多麼?」

「不多的,」白雲子搖搖頭道:「官府把縣城的道觀修的金碧輝煌,善男信女都圖方便,哪有肯走上一兩個時辰山路,來我們這小破觀上香的?」

「還有更遠的廟觀麼?」韋無缺問道。

「自然是有的。」白雲子笑道:「修行之人,看重的是洞天福地,並不以與村鎮的遠近為意。」

「你們之間會有來往麼?」靈霄好奇問道。

「呵呵,有的。」白雲老道撚鬚笑道:「靜極思動便會外出訪友,下棋論道,經月方還。」

「難道修行之人都要修廟建觀?」韋無缺問道。

「當然不需要,」白雲老道笑道:「沒有外人幫助,想在深山老林中修建一座道觀廟宇,非大宏願大機緣者不可。方才說過,我這仙云觀是因為當年祖師救治了鎮上的瘟疫,老百姓感恩之下,才為師祖修建了這座仙云觀。」頓一下道:「大多數人是沒有機緣的,也沒有那麼大毅力,做一件終生做不完的事兒,所以很多僧道只是搭個茅屋,或者住在山洞中修行,而且絕不在少數。」

老和尚口若懸河,扯起黃瓜根也動,閒云知道再讓他說下去,一個時辰也打不住,便趁著他喘氣的功夫,對韋無缺笑道:「咱們參觀一下這道觀,看看前人是多麼的不容易吧。」

「好。」韋無缺點點頭,老道士只好住了嘴,帶著他們前殿後院轉了一圈。靈霄眼尖看到殿後牆上,罩著一方碧紗籠,笑問道:「那是什麼?」

白雲子臉色一變,旋即鎮定道:「這是一位高僧的題詩,怕遭風雨侵蝕,故而將其罩起來。」

「不知我們有沒有福氣瞻仰?」韋無缺大感興趣道。

「有何不可。」白雲子淡淡道。緊盯著他的閒云不禁懷疑,方才看到老道那一剎的緊張,莫非是我眼花了?

靈霄便將碧紗籠掀開,便見牆上寫著一首詩曰:

「錫杖來游歲月深,山云水月傍閒吟。塵心消盡無些子,不受人間物色侵。

斷絕紅塵守法宗,清離不與世人同。牢鎖心猿歸定靜,莫教意馬任西東。」

是一首很有味道的禪詩,卻沒有落款,閒云反覆念看了幾遍,彷彿要將其印在心裡,才問道:「這詩怎麼沒有落款,好有氣魄的高僧,若能見上一面,此生便無憾了。」

「呵呵。」白雲子搖頭笑道:「一個瘋瘋癲癲的云水僧,題完了就走了,壓根沒有落款。只因貧道很喜歡這首詩,故而命人將其罩起來。」

「可惜,可惜……」閒云搖頭嘆道。

道觀極小,不過盞茶功夫,便遊覽完畢,三人給道祖添了香火錢,便與白雲老道依依惜別,下山尋到馬匹,趕著回城去了。

白雲子目送他們的身影消失在山下,一個中年道士湊過來小聲道:「師兄,這三人問東問西,怕是目的不純。」

「嗯,好在離開了。」白雲老道點點頭道:「你稟報大師一聲吧。」

「是。」中年道士便到觀中,樹起一根長長的旗杆,上面懸著黑色的旗幟。

三人緊趕慢趕,才趕在城門關閉前回到縣城。

「籲……」進了城,三人勒住馬,人馬都是氣喘吁吁,閒云和韋無缺相視笑起來,靈霄卻嘟著小嘴道:「太不過癮了,還沒玩開心,就得往回趕。」

「這個好辦。」韋無缺馬上扮起狗腿道:「趕明兒咱們帶好幹糧,再出去玩個夠就是了。」

「好主意,好主意」靈霄開心的拍手道:「就這麼定了,明早你就過來,咱們吃過早飯就出發。」

「這麼急?」韋無缺張大嘴。

「不去拉倒。」靈霄撇撇嘴。

「去去去」韋無缺忙激動道:「小生只是擔心小姐會累,既然小姐不累,小生自然赴湯蹈火相隨了」頓一下,賤兮兮的問道:「小姐的意思是,我明早可以到府上吃早飯?」

「廢話。」靈霄一夾馬腹,和閒云回去衙門裡。

韋無缺則立在旅店門口,良久良久。他竟然有想哭的感覺,這一級,升得太不容易了。轉念便想抽自己,真被虐成賤骨頭了

西衙裡,王賢剛和吳為商量完救災事宜,見兩人回來,笑道:「正好一起吃飯。」

「快點快點,餓死我了。」靈霄抱著肚子團團打轉道:「今天我得大吃一頓,後面好幾天,要吃不著東西了。」

「當然當然,」王賢笑道:「今天正好有紅燒羊肉吃」

「小賢子萬歲」靈霄一聽就口水直流,話說這段時間物資吃緊,衙門裡為免物議,飯菜也簡單了許多。靈霄雖然不說什麼,嘴巴卻早就淡出鳥了。

「怎麼會殺羊呢?」閒云奇怪道。

「呵呵,是這麼回事兒。」王賢苦笑道:「有災民偷了鄭家的幾頭羊,鄭家告到官府,我派人去抓,結果已經宰了,只好連人帶肉全弄回來了。」

「這肉不用退給鄭家麼?」閒云還是很純潔的。

「案子還沒問明白呢。」王賢笑道:「不能說這些肉到底是誰的。」

「那你就吃?」閒云無奈道。

「等到開堂就臭了,不吃浪費了。」王賢笑罵道:「給你倆改善生活呢,還真麼多廢話」

「唉。」閒云對王賢這套實用主義實在無語,不過話說回來,紅燒羊肉真好吃他一人就吃了三大碗,比靈霄還多吃了一碗,

「還以為罪惡感會影響食慾呢。」分到的肉本來就不多,王賢儘量讓兄妹倆吃個過癮,他和吳為只取些肉湯泡米飯吃。兄妹倆都是那種不知道照顧別人的,吃完了都沒發現,王賢和吳為幾乎沒動筷子……

「呃……」飯後,待吳為離去,閒云打著飽嗝,稍嫌不雅的向王賢敘述今日的見聞,待講到那首詩時道:「那詩後面似乎還有兩段,但被鏟掉了。」

「光上半首,已經能看出問題了。」

「看出什麼?」閒云無奈問道,心說那首詩我都背過了,卻啥也沒看出來。

「斷絕紅塵守法宗,清離不與世人同。牢鎖心猿歸定靜,莫教意馬任西東。」王賢淡淡道:「這分明是初入禪門的僧人所作,算哪門子大師?仙云觀卻將他的詩珍而重之,只有兩個原因,一他是文豪,二他身份貴重。」

「但老道士說,不知道那僧人的身份。」閒云恍然道:「這不擺明了騙人麼?」

「不錯,這首詩不算出色,作者若是名人,老道士肯定會宣揚的了。」王賢道:「所以只剩一種解釋,就是他身份貴重,卻又不能明言。」

「你是說,這首詩可能是那人所作?」閒云吃驚道。

「大膽假設、小心求證嘛。」王賢不負責任的笑笑道:「不過估計老道士知道點什麼。」

「趕緊抓人?」閒云說完自己否定道:「不行,那樣會打草驚蛇的。」

「哈哈,不錯。」王賢對閒云的成長很是欣慰,笑道:「如果他真是建文的人,那咱們距離目標就很近了。」說著低聲吩咐幾句,閒云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第二天一早,韋無缺便背著包裹來西衙報導。

「你這一包什麼呀?」王賢好奇問道。

「肉脯、還有蜜餞,都是令妹愛吃的東西。」韋無缺道:「我準備了十天的量。」

「唉,」王賢聽了不禁暗嘆,要是有無缺公子這份心勁兒,什麼妞泡不到?當然,靈霄那種情竇未開的除外……

「快吃飯吧。」閒云招呼韋無缺,還給他舀了一碗香噴噴的米粥,把韋公子感動壞了。
陸雲 發表於 2013-9-12 13:17
第3卷 第一六九章 一線天


  用過早飯,三人便又出遊了。
  
  望著他們離去的身影,王賢暗暗一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自己的任務已經完成。接下來,別說包圍浦江縣,血洗鄭宅鎮之類的大活兒,就連捕捉建文君這樣的瓷器活兒,都不是他個小小的典史能插手的,何況他也不想插手。
  
  不過接下來的兩天,他還是不可避免的心神不寧,每聽到腳步聲都會心下一緊,擔心會有什麼噩耗傳來。更讓人揪心的是,陰沉沉的天上,云層越積越厚,竟有要起風下雪的架勢。
  
  「唉……」王賢不禁嘆息,莫非這件事惹得老天爺不高興了?
  
  「唉……」同樣的嘆息,發生在六十里外的深山裡。雖然直線距離不足百里,但是在茫茫大山中,不知要翻多少道嶺,爬多少山頭,才能深入這幾十里。
  
  閒云、靈霄和韋無缺三人,已經在山裡野營了一宿,今天繼續往深山老林處行去。腳下的路雖然艱難,但更令人擔心的是這鬼天氣,一旦颳風下雪,氣溫驟降,別說找人了,怎麼走出去都是問題。
  
  「哥,怎麼辦?」看著天越來越陰沉,靈霄有些怕了。
  
  「回去已經來不及了。」閒云沉聲道:「前面應該有個老佛廟,我們加加緊,到那裡投宿。」
  
  「好咧!」靈霄聞言大喜,登時恢復了活力。
  
  「離老佛廟還有多遠?」韋無缺沒有問閒云,為何會如此熟悉地形。
  
  「十來裡地吧。」閒云想一想遒:「翻過六座山,就可以看到了。」
  
  「那還不抓緊。」靈霄一聽,著急催促起來。
  
  三人便加快了腳步,沿著越來越陡峭的山路向上行去。山徑迂迴曲折,山勢愈發險峻雄奇。不知不覺進入一處峽谷,昂首望去,只見兩面險崖絕壁,斜插云空,如同天公利斧將大山逢中劈開。透過疏藤密蔓、枝梢葉尖,露出藍天一線,只容兩人側身而過。
  
  三人一面仰首欣賞這罕見的一線天,一面進入兩壁夾出的筆直小徑,正走到一半時,一陣罡風吹過,有碎石嘩啦落下,三人走慣山路,習以為常,忙貼著山壁躲避。
  
  落石聲尚未斷絕,異變突起,幾下令人頭皮發麻的弓弦聲起,竟有數十支黑色羽箭從天而下,箭勢如電,轉眼便射到三人頭上。三人似乎稀里糊塗便要蒙難!
  
  說時遲那時快,本來還倉促躲避的閒云突然暴喝一聲,從背簍中抽出一面盾牌,將靈霄護在身後,靈霄則不知從哪變出兩根紫金鏈,每根三尺三,舞動起來便如兩把大傘,水潑不進!
  
  兄妹倆配合默契,將七八支致命的長箭格擋下來,但在這種情況下,自保已經是極限了,根本無力顧及無缺公子…
  
  兩人用餘光一掃,卻見他竟奇蹟般的躲過了箭雨,正撒丫子往前跑。
  
  「退!」閒云卻下達了相反的命令,靈霄急聲道:「韋缺缺……」
  
  「他死不了!」閒云說一聲,便急速往入口處退去。
  
  靈霄遲疑一下,還是跺腳退了回去,兔起鶻落,已經跟上了兄長。
  
  頭頂上轟隆一聲,滾下一片西瓜大小的大石,但兩人在危急中,將全部潛能激發出來,如兩隻獵豹般竄到了谷口,身後石塊轟然落地,激起煙塵數丈。
  
  閒云還沒站穩身形,一柄長槍便如閃電般朝他刺來,身後的靈霄想也不想,右手紫金鎖鏈飛出,正中槍頭!
  
  但那長槍勢大力沉,竟只稍稍一偏,便刺向了閒云的肩頭。閒云猛然閃身,還是被槍頭劃中深深一道。
  
  誰知又一柄長槍從對面刺來,一樣的勢大力沉、一樣的無聲無息,閒云卻像是背後長眼,反手舉盾格擋。槍尖和盾牌重重相撞,火星四濺!閒云背後如遭錘擊,當場吐血!
  
  但藉著兄長的掩護,靈霄順利脫險,從閒云的肋下竄出一線天,眼前豁然開朗!
  
  只見兩個手持鐵槍的蒙面人,眼中滿是難以置信……他們之前從沒失手過,不相信有誰能從他們手中逃脫!
  
  但靈霄哪會體諒前輩的心情,她怒叱一聲,手中剩下的一根紫金鏈,便如靈蛇般直擊左側一人的天靈蓋。
  
  右側一人忙舉槍刺向靈霄後背,卻被一柄長劍格擋住,那是趁他們驚詫的功夫,重新調整好氣息的閒云。
  
  來不及驚詫這小子怎麼還有力氣再戰,黑衣人忙打起十二分精神,與閒云戰在一處。那邊他的同夥,卻被怒氣衝天的靈霄打得左支右絀,毫無還手之力。
  
  其實論起武功,黑衣人比靈霄要強,但他手中長槍需要施展空間,而這裡偏偏十分狹窄,根本施展不開。靈霄的紫金鏈卻長短皆宜,加上她靈動的身法,牢牢佔據了上風。
  
  一招不慎,黑衣人被鎖鏈抽中手指,痛得他鬆手撤槍,中門大開。另一人與他情同手足,趕忙挺槍來救。那邊閒云受傷之下,無心戀戰,叫一聲-快走!』便率先撤出戰團。
  
  靈霄虛晃一招,也緊緊跟著大哥,往來路疾奔出去。
  
  這時候,方才在山上發動機關的兩人也下來了,沒受傷的那個帶著他們緊緊追了上去。那個受傷的撕一段衣帶,將被抽裂的手指緊緊捆住,也跟了上去。
  
  武當的輕功天下一絕,靈霄和閒云全力施展開來,竟有縮地成寸的感覺,不一會兒便和追兵拉開了距離。靈霄心下剛要放鬆,卻聽身後一聲悶哼,回頭一看,便見大哥身體晃動,面如金紙,地上一灘血跡觸目驚心,肩頭更是暗紅一片
  
  靈霄轉身便要扶他,卻被閒云一把推開,低聲嘶吼道:「別管我,不然都跑不掉!」
  
  「我不會丟下大哥。」靈霄卻倔強道。「反正我們的使命已經完成了,要死一起死!」
  
  「放屁!你想讓爺爺沒了孫子又死孫女麼?!」閒云一翻手,長劍便架在自己脖子上,「你是逼我自戕麼!」說著怒吼一聲道:「快走!」手一動已經割破了脖頸,鮮血染紅了劍刃。
  
  「哥……」靈霄咬碎銀牙,一聲悲呼如杜鵑泣血的,深看一眼閒云,一路灑淚飛奔而去。
  
  閒云終於放下心來,長劍一轉,鋒刃直指迫近眼前的追兵,蒼聲一笑道:「王賢,你笑我沒殺過人!看我今日破戒!」
  
  雪花悠悠飄落在劍尖上,閒云低吼一聲,便挺劍迎上四名追兵。他雖然受傷,卻依然從容不迫,一招一式都有風雷之聲,正是武當山不傳之秘真武劍法!全力施展開來,四名大高手都無法近身!
  
  費了好大功夫,直到閒云內傷加劇、動作稍遲,一名黑衣人才趁機挑開他的長劍,另一名黑衣人趁機一槍刺入他的小腹……
  
  鮮血噴湧而出,閒云意識漸漸模糊,苦笑著搖搖頭,輕聲道:「還是沒破戒……」
  
  料理這小子花費時間太多,待黑衣人來到山頂時,只見漫天飛雪,惟余莽莽,哪裡還有那小姑娘的影子。
  
  「怎麼辦?」三人望向他們的兄長。
  
  兄長眉頭緊鎖,沒有說話。但大夥都明白他的意思……天色漸黑,風雪漸大,已經看不清山路,再追下去太危險了
  
  「我倆順著路追追看。」但是絕對不能放過這些圖謀不軌的闖入者,兩名黑衣人主動請纓:「三哥和十二弟先回去和六哥他們會合吧。」
  
  「嗯,多加小心。」三哥點點頭,便和傷了手的老十二轉回了,沒走幾步,便見躺在地上的閒云,身體已經被雪花覆蓋,唯有口鼻處沒有雪花。
  
  「沒死?」老十二一驚,便要一腳踢爆他的腦袋,卻被老三攔住道:「把這小子帶回會去,看看能問出點什麼。」
  
  「哦。」老十二倒是很順服,聞言便將閒云提起來,扛在肩上,跟著老三返回一線天去了。
  
  另兩個黑衣人則繼續追蹤。天黑了,又下著雪,輕功再好也白搭,還不如熟悉地形來的實在。兩人便仗著對山路熟悉快速前進,追過兩道山樑後,終於看到淺淺的腳印,尚未來得及被落雪掩蓋。
  
  這說明離目標越來越近了。兩人大喜,循著腳印加快了步伐,孰料走著走著,竟到了一處山崖邊。黑咕隆咚的,兩人險些摔下去,不禁面面相覷:「難道走錯路掉下去了?」
  
  正愣神間,其中一人只覺腳下一緊,便被一根鎖鏈纏住腳踝,猝不及防,被拽下山崖。另一人趕緊抓住他的手腕,緊緊拉住他。卻不防身後空門大開,被人背後偷襲,吃了重重一掌,震驚無比的與同伴一道墜落山崖。
  
  墜崖前,他回首望去,看見偷襲自己的是一個孔武有力的後生。
  
  待將兩人擊落山崖,那青年抓著紫金鏈將靈霄拉上來道:「臬台大人不放心你們,讓我跟在後面接應。」他正是周新的貼身保鏢。
  
  「你為什麼不早點來,我哥,嗚嗚,我哥……」靈霄卻已經哭成淚人,臉上手上滿是傷,她方才確實迷了路,失足墜落懸崖,好在反應迅速,抓住崖璧上的草木攀爬上來,結果那兩個黑衣人,也正好到了懸崖邊…… 本帖最後由 陸雲 於 2013-9-12 13:27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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