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官人 作者:三戒大師 (已完成)

   
陸雲 2013-6-22 03:27:0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98 2796738
陸雲 發表於 2013-8-19 00:02
第2卷 第一三零章 項莊舞劍


  。

  富陽碼頭上早已紮起了綵棚,清空閒雜人等,地上鋪好紅毯,一眾民壯穿著簇新的號服,手持紅纓長槍,昂首立在紅毯兩側。他們身後,是臨時拼湊起來的樂隊,身前則是富陽縣一眾官吏。

  「都記住自己該幹啥,千萬不可亂了章法!」事到臨頭了,蔣縣丞還不放心的叮囑一眾屬下。

  「明白了。」眾官吏哄然回答。

  官船一停穩,還沒開始下錨,蔣縣丞就趕緊率眾跪下。那廂間,王賢朝樂隊一揮手……這支由本縣各寺觀、青樓的樂人混編起來的鑼鼓班子,就一齊敲打吹彈起來。鑼鼓爆仗聲中.更有十八支大嗩吶嗚嗚丫丫奮力吹響,竟奏出了恭迎天使的《引鳳調》。

  這讓船上的欽差不禁淡淡笑起來:「想不到富陽縣的禮節還很周到。」

  「可惜走音了。」他身後一個英俊的青年道士卻眉頭輕蹙道。

  「要求不要太高。」欽差大人笑道:「我走過這麼多州縣,這已經是極好的了。」

  「胡大叔的要求可真不高。」青年邊上,是個俊俏到不像話的後生,聞言嬉笑道。

  「沒規矩!」卻引來青年的罵道。

  「無妨。」欽差大人笑道:「是我讓這麼叫的。」

  這讓那小後生開心極了,朝青年擠眉弄眼。

  「那也不能不分場合!」青年頗為尷尬道。

  「好了好了,你回頭再訓,我們要下船了。」欽差大人笑著踏上船板,青年趕忙住口跟下去。那小後生也繃住臉,尾隨青年下了船。

  「富陽縣丞蔣三理,恭迎欽差大人。」蔣縣丞率眾大禮參拜,恭迎欽差下船。

  那欽差緩緩踱步下船,雖然船板又窄又晃,但他如履平地,長長的袍袖一絲不動,穩穩走到碼頭上,見只有兩名穿官服的迎接,他淡淡道:「請起。」

  「謝欽差大人,」蔣縣丞爬起來,先為魏知縣解釋道:「適逢浙江饑荒,我家知縣大人被省裡委任為糧米委員,到湖廣籌糧去了,這段時間由下官署理縣務。」

  「嗯。」這位叫胡瀠的欽差大人,長得十分普通,屬於那種扔到人堆裡認不出來的,但身為天使,自有一股威嚴在。他點下頭道:「救災要緊,本官此來代皇上頒佈御製諸書,敕封各道觀寺廟,也是皇上為受災百姓祈福,縣裡一切從簡,切不可擾民。」

  「皇上慈悲,欽差大人仁厚,富陽父老必將感恩戴德!」蔣縣丞馬屁拍得山響,卻不敢把胡瀠的話當真,萬一人家只是客氣一下咋辦?

  不過胡欽差說得似乎是實話,他拒絕了蔣縣丞請到縣衙居住的安排,選擇與一眾從人在驛館下榻。

  侍奉著欽差大人並隨行屬官上了轎,蔣縣丞吩咐王賢招呼好其餘的吏員和侍衛,便也上了自己的轎子。

  「請諸位大人上車。」王賢陪著笑,請胡欽差的一眾隨員上馬車。他幾乎將富陽大戶所有的馬車都弄來,如今他說話分外好使,他說要追狗,大戶們絕不攆雞,他說要借車使使,大戶們一句廢話不多說,趕緊將家裡的馬車收拾乾淨了,送到官府來待用。

  那些胥吏差役之流的上了車,但一眾護衛並不領情,王賢再三邀請,卻熱臉貼了冷屁股。他們冷淡地說道,我們坐在車上,誰來護衛欽差大人?

  王賢只好也只好由著他們,目送一眾護衛拱衛著轎子緩緩而去,這時帥輝湊過來,小聲道:「大人,你看那個侍衛,是不是挺眼熟?」

  王賢忙著照看全局,哪有心思注意單個人,順著帥輝的目光,他看向走在左邊第三位的那個侍衛,因為只能看到背影,他也沒看出像誰來。

  「我怎麼覺著他像何常……」帥輝又道。

  「何員外?」王賢目光一凜,讓他這麼一說,這背影倒真是相仿,卻又覺著荒謬……姓何的去歲已經被秋決了,怎麼可能又冒出來。

  「也許是我看錯了。」帥輝小聲道:「但那兩隻牛眼實在太像了,而且他看向你的眼神,也惡狠狠的。」

  「哦?」王賢相信帥輝的話,這個昔日的夥伴雖然本事不濟,但眼尖心靈,是不會無地放矢的。

  「要不要試探他一下?」帥輝問道。

  「……」王賢想了下,搖頭道:「不,這幫侍衛很可能是錦衣衛,不到萬不得已,不能招惹他們。」頓一下又吩咐道:「讓小的們都擦亮招子,把他給我盯緊了。」

  「是。」帥輝點點頭,趕緊去佈置了。

  王賢目光微凜,在碼頭立了片刻,看到胡捕頭經過,他招呼一聲,示意對方上了自己的馬車,兩人輕聲嘀咕起來。

  。

  富陽縣的會江驛地處要津,屋舍眾多,要不還真容不下欽差一行人。

  饒是如此,富陽縣上下也是竭盡全力,才能保證欽差一行的食宿。待安頓下來,胡欽差便命蔣縣丞不必隨時伺候,切莫耽誤了公務。

  「欽差大人有命,下官唯有遵從。」蔣縣丞應一聲,將王賢推出來道:「這位是本縣戶房司吏,署理典史事務的王賢王仲德,欽差大人這段時間在富陽,便由他全程陪同。」

  王賢忙深深施禮道:「欽差大人有什麼事,只管吩咐小人。」

  胡欽差深深看了王賢一眼,點點頭道:「這段時間有勞了。」

  王賢心說這位欽差待人接物挺客氣,應該不算難伺候。

  蔣縣丞離去後,胡欽差便讓王賢,將本縣的僧會、道會請來。王賢趕忙命人去傳,盞茶功夫,青藤道長和閒溪和尚便來了。

  一僧一道見過欽差後,胡瀠客氣請兩人坐下,端詳一番,笑道:「二位氣度著實不凡,想不到這小小一縣,竟也藏有真人大德。」

  「阿彌陀佛,大人謬讚。」閒溪和尚合十道:「不知大人召我二人前來,有何吩咐?」

  青藤道長也緩緩點頭。

  見兩人一副公事公辦的表情,胡欽差並不意外,便對兩人講起了頒佈御製諸書,敕封各道觀寺廟之事,請他們將寺觀的僧道名錄呈上。

  兩人已然帶在身上,便由那青年道士轉交給胡欽差。

  胡瀠接過來翻看幾頁,微微皺眉道:「難道本縣只有一寺一觀,各二十僧道?」

  「洪武二十四年,太祖皇帝命各州縣只許保留大寺觀一所,僧道集中居住,限各縣僧道各二十人。」青藤子緩緩答道。

  「但據本官瞭解,」胡瀠眉頭緊鎖道:「各縣原有寺廟道觀並未廢棄,有大量沒有度牒的僧道存在。」

  「在山野寺觀中或許有之。」青藤子道:「至少縣城裡沒有。」

  「呵呵,青藤道長不必多心,本官不是來興師問罪的,」胡瀠笑笑道:「恰恰相反,當今聖上仁德廣厚,特命本官考察天下寺觀,只要沒有太大的問題,都會給予敕封的。」頓一下道:「至於其中的僧道,經本官當面考試合格,也會頒發度牒的。」

  「善哉善哉。」聽了胡欽差這話,兩人都有些動容。

  「所以請二位,給本官一份詳細的本縣寺觀清單,」胡瀠一字一頓道:「不要再敷衍我。」

  「是。」兩人面有慚色,告辭下去。

  胡瀠凝目望著他倆的背影,很久才收回目光,低聲問道:「你怎麼看?」

  「應該沒問題吧,」青年道士低聲道:「如果有問題,他們應該不敢來吧。」

  「那不見得,」胡瀠緩緩搖頭道:「要是本官一到,他們就望風而逃,豈不不打自招?」

  「他們哪裡不妥?」青年道士反問道。

  「這兩人太淡泊了,雖說出家人淡泊名利,但淡泊到他倆這樣,實在是少見。」胡瀠道:「這是多大的恩典啊,他倆卻只說了個善哉善哉,哪像是外縣那些僧會道會?」

  「也許真是高僧大德也說不定。」青年道士道。

  「呵呵……總之盯住他倆。」胡瀠笑笑,壓低聲音道:「但不要打草驚蛇,我敢斷定,那人絕對不會在富陽,這倆人就算是他的手下,也肯定是最外圍,動了他倆,就會把那人驚出浙江!」頓一下道:「到時候就難找了!」

  「大人為何斷定,那人就在浙江?」青年道士不解道。

  「明教的狗鼻子最靈,既然他們最近一直在這一片尋找,那人應該就在浙南。」胡瀠輕聲道:「我們反其道而行之,故意往西去,然後繞到江西,要讓那人以為,我們已經放過浙江,把重點放在江西福建,這樣他才不會繼續南逃……萬一把他逼到海上去,就太糟糕了!」

  「然後我們再暗中查訪,確定他的最終位置?」青年道士終於明白了。

  「不錯!」胡瀠點點頭,不無感慨道:「想在大明朝找那個人,看似不難,實在難比登天。有太多人不想讓我們找到他了……」

  青年黯然道:「是啊,他畢竟是……」話說了一半,便沒了下文。

  「所以得找一個,和過去沒有瓜葛,也不太講禮義廉恥的厲害角色,來替我們辦這件事。」胡瀠緩緩頷首道:「我這次來富陽,其實多半是為了他……」

  。
陸雲 發表於 2013-8-20 01:53
第2卷 第一三一章 地獄的來客

    欽差一行雖然從簡,也有四五百人,照顧這麼多人吃喝拉撒的眾人,遍全落在會江驛丞和驛史兩人身上。雖然他倆手下有縣裡派來的五十名民夫,依然從早到晚,忙的腳不沾地。直到下半夜,直到下半夜,明天的早飯,兩人才累的跟死狗一樣,各自回屋準備睡他倆時辰。

    李驛史進到自個房間,一邊錘著背,一邊摸出火摺子,吹出紅光來,點著了桌子上的蠟燭……

    燭光一起,屋裡登時明亮不少,李驛史看見一條黑衣漢子,紋絲不動立在窗前……

    李驛史下的掉落了火摺子,大張著嘴巴兩腿直篩糠,待看清那黑衣漢子的面容,他竟直接嚇暈過去了……

    本來算來個震撼出場的黑衣漢子,不由大為尷尬。只好將李驛史弄到床上,又掐人中又捏虎口,好半天終於聽到

    李驛史的呼嚕聲……驛史大人實在太累了。

    黑衣漢子徹底失去耐心,正反倆巴掌將李驛史扇醒,揪著衣領把他拎起來到:「看看我是誰?」

    鬼……李驛史驚駭欲絕。聲音微弱道。

    「不錯,我就是鬼!」黑衣漢子恨聲道:「來向仇人索命的惡鬼!」

    見李驛史又嚇暈過去,黑衣漢子只好說人話道:「別害怕,我是何常」

    「何……何員外?」李驛史眼睛瞪得比黑衣漢子還大,牙齒打顫聲到:「那還是鬼啊……」

    「鬼有影子麼?」黑衣漢子抬起手,燭光中找照出的影子,便籠罩了李驛史的臉。

    「你竟然沒死?」李驛史相信他是活人,依然難以置信道:「你是怎麼逃過秋決的?」

    「嘿嘿。」見他終於相信,黑衣漢子拉個杌子坐在床邊到:「早跟你說過,我是錦衣衛!」

    「那為啥不早亮明身份?」李驛史歷經磨難,變得敏感多疑道:「平白受這份折辱」

    「嘿,」黑衣漢子嘆口氣,說實話道:「其實我也沒想到,先父傳下來的身份,到現在還好使」說著便簡單講出前因後果:

    「我家三代糧長,我爹我爺爺都是洪武朝的糧長。太祖皇帝時,糧長比現在受重視多了,我爺爺我爹每年都會進京面聖,太祖爺除了問些收威風物的問題之外,也會問他們當地史治民情之類。為了拉攏他們,太祖皇帝將天下所有糧長都編為錦衣衛,命其暗中監視地方官員」

    「可惜太祖晚年,誤信文官讒言,處死了錦衣衛的指揮使,解散了鎮撫司,我父親這些錦衣衛的密探,一下子失去了組織。他老人家臨終前才告訴我真相,對我說,如今皇上重建錦衣衛,我們這些密探說不定早晚有回覆身份的一天。我起先並不在意,日子過得不錯,誰還想當探子?」黑衣漢子何嘗恨恨道:「直到那姓王的小賊,害得我家破身亡,自己也要被處斬時,我才想起自己的身份,可惜說出來也沒人相信!」

    「那後來是怎麼回事兒?」李驛史小心的問道。

    「其實還有有人聽到心裡去的,那位參與會審的錦衣衛千戶,親自查明了我的身份,認定我確實是錦衣衛百戶後,便把我提到了京城的詔獄,然後給我改名換姓,把我放出來!」如此隱秘之事,何常卻毫不掩飾的說出來,並不怕惹出麻煩錦衣衛的身份,讓他的膽子十分肥壯。

    「那現在員外是?」李驛史驚嘆道。

    「現在沒有什麼何員外了。」何常板著面孔、一字一頓道:「我姓常,錦衣衛鎮撫司小旗常在是也!」

    「不是百戶麼」李驛史小聲道。

    「嘿」何常,現在叫常在,常小旗尷尬的瞪他一眼道:「這是活命的代價,用三級官階換來的!」說著又強調道:「鎮撫司的小旗,地方致府也得尊著恭著!」

    「那倒是。」李驛史滿是羨慕的讚道:「誰敢惹錦衣衛啊。」

    「當然。」常在志得滿意的哼一聲道:「這次兄弟自告奮勇,跟我們千戶大人,護送欽差一行,想不到這麼快就回富陽了。」

    「可是富陽已經面目全非了。」李驛史嘆一聲,頗有殘花敗柳之意。

    「對了,你們怎麼淪落到驛史的份兒上了?」常在大量著起碼老了十歲的李驛史道:「早先看見你老成這個樣子,我都不敢認了。」

    「唉」李驛史自然是李晟,只見他未曾開口淚先流,黯然神傷道:「姓王的爺倆,知道當初是我給你支得招」

    自然不會饒過我,姓魏的又嫌我不和他一心,也樂於幫著他爺倆整治我」說到傷心處,李驛史哭得涕淚橫流道:「縣裡那幫王八蛋,也是群落井下石的畜生,輪番我的秋風,到後來,連接上的流氓混混,都感到我家裡敲詐,那王賢父子官兒越做越大,就越多人通過踩我來討好他們,如今我家裡值錢的東西,早被洗劫一空,你嫂子都不敢上街,一上街準被人佔便宜,嗚嗚,我早就不想活了我

    唉,咱真是難兄難弟啊,常小旗也被勾起傷心事,一把鼻涕一把淚道:「我出事兒之後,家裡值錢的東西,都被胡不留那幫畜生搬走了,幾房妻妾也紛紛改嫁,我找到我兒的時候,他正在跟著叫花子要飯,嗚嗚,不報此仇,我誓不為人,嗚嗚

    兩人抱頭痛哭了好一陣,常小旗才抹掉淚道。好在蒼天有眼,非但叫兄弟我活下來了,還讓我成了錦衣衛,說著重重一拍沿道,這次我回來,就是找姓魏的,姓王的,姓胡的報仇的

    天可憐見啊!李驛丞史出望外道,兄弟你打算怎麼辦,我全力配合

    這不找你合計麼,常小旗道,你看看有什麼好辦法,能至他們於死地我也沒辦法,李驛史撓頭道,這幫人最近凶得很,把衙門裡經營的鐵板一塊,把縣裡大戶收拾的服服帖帖,老百姓更是感恩戴德難道他們就無懈可擊?常小旗瞪起牛眼道當然不是,大戶都恨死他們了,只是攝於他們的淫威,不敢亂來罷了,李晟恨聲道,只要能抓住要害,不愁搞不死他們你這話我怎麼聽不明白,常小旗一頭霧水道,一會兒說沒辦法,一會兒又說不愁。

    現在我是沒辦法,但只要能拿到富陽縣戶房的賬目,我就有辦法了,李晟冷聲道,縣裡從今春開始,又是憑民房,又是開梯田,又是買糧食,又是收生絲,各項開支浩繁,兄弟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什麼?隔行如隔山,常小旗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這意味著有大把撈錢的機會,李晟羨慕嫉妒恨道,不如憑民房,按慣例,經辦的差異要抽半成,戶房要抽半成,還有一成由知縣掌握,頓一下道,就算他們下手乾淨,不再從中剋扣,這也是兩成的款子去向不明,至於開梯田,買糧食,收生絲,裡面的花頭只多不少,這些錢說起來叫陋規常例,按照(大明律),卻是貪污無疑,

    貪污,常小旗道,這些年,沒聽說過哪個官員,因為貪污被抓起來

    "那是沒鬧大,」李晟幽幽道:「」如果大戶們聯名向欽差舉報,富陽縣官吏沉瀣一氣、貪贓枉法,你說欽差達人會怎麼辦?」

    「呃……八成會交給知府衙門吧。」常小旗小聲道。

    「怎麼,不會交給錦衣衛查麼?」李驛史吃驚道。

    「文官對我們錦衣衛,向來十分戒備,」常小旗嘆口氣道:「不看我們和胡瀠是一路的,但他跟防賤一樣防著咱們……」頓一下道:「不過咱們也不鳥他們!」想到那天千戶大人,一腳踹飛了說錯話的總旗大人,他便心中大定道:「我們千戶說了,必要時可以甩開姓胡的單幹!」

    「那就讓他們告倒錦衣衛那裡。」李驛吏道:「但是我們千戶達人,憑什麼幫你們?」

    「瓶兄弟你啊……」李驛吏畢竟是做慣這種營生的,說著便醒悟道:「要多少錢?」

    「一萬兩銀子。」常小旗豎起一根手指道:「兄弟我現在沒錢了,只能你出,」

    「我也沒那麼多錢了……」李驛吏看何常的面色有異,只好咬牙道:「我砸鍋賣鐵,也給你湊起來!」

    「你可以讓那些大戶們也出點麼。」何常給他支招道:「扳倒姓魏的個姓王的,也是他們的心願,必須也得出血!」

    「好,不過最好你也露面,這樣他們才容易相信。」李驛吏睡意全無,兩眼放光道:「這樣吧,明天我去找刁主薄,讓他安排一下,咱們大家見個面,」

    「也好。」何常道:「一定要抓緊,我們在富陽呆不了幾天的……」

    「那好,我這就去找刁主薄!」李驛吏道:「他也是苦閒至極,肯定很積極!」

    「嗯。」何常低下頭。
陸雲 發表於 2013-8-21 00:32
第2卷 第一三二章 先發者制人


    。

    時間緊迫,兩人決定立即去找刁主簿合計。儘管驛館內外設有層層警衛,但李晟是驛館二把手,何常是錦衣衛,這二人組想要離開驛館還是沒問題的。

    走在富陽縣黑黢黢的大街上,何常不勝感慨,原先以為縣城很大很繁華,但到外面見了世面,才知道這富陽縣很小很小……這次報了仇、血了恨,今生便不再回來!何常暗暗下定決心。

    一邊的李晟卻不如方才那麼有信心,也許黑暗會讓人怯懦,他看到夜空幾顆孤星,就想起王賢那兩隻閃著瘆人寒光的眼睛……他很清楚,如果這次不能把那小子除掉,自己的死期也就到了。想到這,李晟不禁打個寒噤,回頭看看巷尾,黑洞洞空一人……

    待兩人進去刁家好一會兒,巷尾的陰影處,竟浮現出兩條人影來。兩條人影低聲商量兩句,其中一個繼續盯梢,另一個則順著牆根離去。

    不一會兒,他出現在了臨街一戶門外,敲開門,竟現出胡不留那張警惕的面孔。

    胡捕頭望瞭望他身後,確定沒人盯梢,才將其放進屋裡。

    胡捕頭家堂屋裡,擺設十分奢華,桌上點著一對紅燭,桌邊坐著個面沉似水的年輕人。

    聽了那眼線的稟報,胡不留對年輕人道:「二郎,這三個人湊一起,用腳趾頭都能想出來,肯定是要對咱們不利。」在富陽縣,有什麼風吹草動,是瞞不過這二位的。

    一確定真是何常回來了,而且成了錦衣衛。王典史便知道自己面臨的危險前所未見,之前的對手只是要他倒霉,最多要他身敗名裂,但這次何常肯定是要自己命的!

    雖然對手是錦衣衛,但總不能洗淨了脖子,等著人家宰自己吧?王賢骨子裡有股子狠勁兒,哪怕是皇帝老兒要殺他,他也不會坐以待斃的!

    雖然你何常搖身一變,成了錦衣衛,但我王賢也不再是昔日那個賴少年,我如今是富陽縣典史,雖然只是署理的,但手下精英薈萃,富陽縣的黑白兩道,從三班官差,到車船店腳牙,全都聽他號令!

    有道是強龍不壓地頭蛇,何常算不算強龍兩說,王賢卻是如假包換的地頭蛇,誰勝誰負,還要試過才知道!

    於是王賢命胡捕頭,出動本縣最厲害的兩名飛賊,鼓上蚤和草上飛,一個監視何常,一個監視李晟。他估計這兩個老相好,一定會勾搭到一塊兒。果不其然……

    王賢摸著手邊紫檀木的八仙桌,挪揄胡不留道:「當初搬人家桌子時,沒想到他竟然是錦衣衛吧。」

    「唉,別提了。」胡不留鬱悶道:「誰能想到呢?」

    「是啊,確實麻煩。」王賢緩緩點頭,表情也有些苦惱道:「要不,你把家具給人家搬回去吧。」

    「有用麼?」胡不留大翻白眼道:「要是有用,我把吃下去的全吐出來!」

    「好像沒啥用,人家要的是你的命。」王賢笑道:「你死了,還不全是人家的了。」

    「還有心情說風涼話,」胡不留鬱悶的直抓頭道:「你知道他們要怎麼對付你?」

    「這不重要。」王賢淡淡道:「欲加之罪何患辭?他們想整治我,總會有辦法的。」

    「那怎麼辦?」胡不留打量著王賢道:「你可不像那種任人宰割之輩啊?」

    「呵呵,謬讚了。」王賢欣慰的笑了,他一直以來,都在打造一個強悍的形象。因為他已經知道,在這個法制不健全的時代,只有讓睚眥必報的形象深入人心,才能打消敵人傷害自己和家人的念頭。

    「不如咱們……」見王賢也沒好主意,胡不留目露凶光,比劃個切菜的手勢道:「管保乾淨利落不留把柄!」

    本是一臉嚴肅的王賢被逗樂了,「胡大叔好膽氣,敢滅錦衣衛的口!」

    「在縣裡我還是有幾分把握的。」胡不留訕訕道:「以前和你爹沒少往富春江裡下餛飩。」

    「人家錦衣衛少了人,肯定要大肆尋找的。」王賢問道:「他們知道何常與我的宿怨,肯定要拿我是問的。」

    「到時候,二郎千萬別把你胡大叔供出來……」

    「沒問題。」王賢笑著點點頭。

    「……」片刻冷場後,胡不留摸著腦殼訕笑道:「我這真是個餿主意。」

    「一點不餿。」卻聽王賢冷森森道:「你這辦法很好,只要我能設法自保……」

    「那些錦衣衛可不講理。」胡不留憂心道:「他們只要懷疑到你,就可以把你抓走,咱們雖然人多,卻也不敢和錦衣衛對著干。」

    「大叔有這句話,說明良心還沒全黑。」王賢笑道。「雖然你是擔心我吃不住刑,把你也供出來。」

    「嘿嘿……」胡不留訕訕笑道:「主要是關心你。」

    「多謝關心。」王賢緩緩起身道:「給我間安靜的屋子,我要仔細想想該怎麼幹。」

    「好。」胡不留現在唯一的指望,就是這個總是可以不可思議取勝的王賢了。

    他便將王賢請進自己的書房……有錢人可以不讀書,但一定有書房。

    書房裡,王賢凝神靜氣,開始細細推敲起來。這是他在智取何員外,巧斗李司戶、壓服抗稅的大戶、誘惑糧商為富陽運米、乃至今年的賑災大計,整治屯糧的員外們之前,都會認真重複的舉動。

    每次行動前,他都要把可能出現的問題想過幾遍。包括解決問題的的方法、步驟、允許的最長時間,在過程中可能發生的意外,怎樣處理等等……想好一個環節,就把它定下來,全部想好之後,覺得有把握了,才會行動。否則他是不會動手的。

    所以在那些看似冒險的行動中,王賢總能舉重若輕、置身危險之外。

    但這次非比以往,這次是你死我活,而且對方有超級恐怖的靠山。他不允許自己有一丁點疏漏,因此一個小錯,就可能斷送掉他的性命!

    王賢冥思苦想,先往最壞處想,做好應付最危險局面的準備,待將這些事情想清楚。才去思考下手——主動出擊是一定的,絕不能被動應付。因為只有趁對方沒有準備,以有心算心,才能先發制人,才能在對方反應過來之前,把所有的麻煩都處理完畢,這樣才不怕對方調查……

    但這次最大的麻煩,在於對方是蠻不講理的錦衣衛,他們不需要證據,就可以把自己抓走,然後各種大刑伺候……以他對自己的瞭解,肯定會熬不住刑,竹筒倒豆子的……

    正如胡不留所言,要想在富陽縣,讓幾個人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一點也不難。難的是怎麼讓錦衣衛懷疑不到自己頭上。但何常出事兒,哪怕是失蹤,自己這個仇家都是第一嫌疑人……真是苦殺個人啊!

    『除非讓錦衣衛親手殺了他,才不會懷疑到我頭上……』王賢奈的苦笑道,可錦衣衛緣故,怎麼會殺自己人?

    『等等……』自嘲過後,王賢突然愣住了,彷彿一道閃電劃過,一個大膽的計劃浮出腦海……

    天光漸亮,富陽縣重變得熱鬧起來。

    一宿沒睡的李驛吏,頂住通紅的雙眼,在廚房督促伙伕做早飯。做完早飯,又帶人一個院子一個院子的送飯。

    跟隨欽差而來的官吏差役,大都剛剛還沒起床,但那些侍衛卻早起來練功,這會兒正打得熱火朝天。

    這些穿著普通侍衛服色的錦衣衛,各個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軍中好手。當年皇上重建錦衣衛,親自定下三條選人的規矩,一是體力要好,要求步行每天能走一百六十里以上。二是輕功要好,兩丈高的牆,躍起來雙手一攀,翻身便能過去。三是功夫要好,除了拳腳兵器功夫嫻熟,要狠勁。因為廝殺不是比武,誰不把自己的命當回事兒,才能要了對方的命。

    是以這些錦衣衛早晨操練,也跟生死相搏似的,不時有人被打飛出去,滿臉是血,但只要還能站起來,隨手一抹血,便紅著雙眼再次撲過去。

    那日那名被叫做九爺的中年人,此刻負手走在場中,監視著兒郎們比鬥,不時也指點兩下。看得出來,他還是很滿意的。

    不知不覺走到場邊,一名總旗恭聲道:「九爺,可以開飯了。」

    「老規矩,」九爺朝場中大聲道:「打倒對手才有飯吃!」

    兒郎們聞聲,下手加兇狠起來,場上的殺氣一下濃重了許多。

    「要對得起錦衣衛三個字。」九爺滿意的笑道。「要把那些二世祖,給我們丟的臉,加倍掙回來!」

    總旗聞言奈苦笑,九爺是燕王府親兵出身,對錦衣衛這支皇帝親軍,有極強的自豪感,從選人到煉人,不精益求精。但不是每個人都像他這樣想,尤其是那些頂替父親加入錦衣衛的,只喜歡錦衣衛的威風八面,卻從沒想過維護錦衣衛的形象。比如那個常在……昨天晚上出去一宿,今早回來倒頭就睡,連早操都沒出。
陸雲 發表於 2013-8-21 22:50
第2卷 第一三三章 後發者制於人


  。

  「九爺,今晚還去抓魚麼?」總旗笑問道。

  「去。」九爺頷首道:「閒著也是閒著,全當給孩兒們練練手了。」

  「好嘞。」總旗應聲道:「回頭我安排一下。」

  「嗯。」九爺頷首道:「今天胡大人開始拜寺了,讓孩兒們擦亮招子,別漏過可疑之人!」

  「是。」總旗再應一聲。

  驛館那廂間,胡瀠正在和青年慢條斯理的用早飯,吃到一半,那個俊俏後生才出來,兩眼笑成彎月道:「胡大叔早。」

  「快坐下吃飯吧」胡瀠笑著點點頭。青年瞪那後生一眼:「又睡懶覺!」

  「就晚了一小會兒麼。」後生扮個鬼臉道:「哥,我要吃雞筍粥。」

  這讓剛剛進來的王賢倒吸口冷氣,他都沒聽說過,什麼是『雞筍粥』。

  「沒有。」青年搖頭道。

  「有酥蜜粥也行啊。」後生降低要求道。

  王賢這個鬱悶,還是沒聽過……

  「有二米粥吃就不錯了!」青年訓斥道:「什麼雞筍粥、酥蜜粥,在這小縣城裡,怕是聽都沒聽過。」

  「……」王賢本以為這青年還不錯,原來也是個含著金湯匙長大,從不去考慮別人感受的貴公子。

  「你來了。」胡瀠打量著王賢,心裡不禁打鼓,這小子實在是太年輕了,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要說特別,就是那雙眼賊亮賊亮的……這種嘴上沒毛的傢伙,真能擔當大任麼?胡欽差深表懷疑。不過觀其將接待工作安排的井井有條,至少也是個人才吧……

  回過神來,見王賢在那裡垂手聽訓,胡瀠問道:「王大人,貴縣有寺廟幾何,道觀若干?」

  「這個,小人不信佛道,向來不關注這個。」王賢恭聲道:「不過縣城裡有座永安寺、還有座水月觀,小人是知道的。至於鄉下,聽說也有些民間設立的野寺之類……」雖然他知道本縣還有九座廟,五座道觀,但他絕對不能承認。因為按皇明祖訓,一個縣裡只能有一寺一觀。就算大家都知道不是這樣的,但捅破這層窗戶紙的人,絕對不能是自己。

  「滑頭!」胡瀠板起臉來訓道:「你既然是典史,有幾座廟幾座觀,應當一清二楚才是。」

  「小人這個典史,剛署理不到一個月。」王賢苦著臉道:「而且光管縣裡,還沒顧上外面。」頓一下道:「要不我叫禮房的人來問問?」

  「不必了。」胡瀠心中暗笑,這小子還真是湯水不漏,渾不像是個雛兒,好奇問道:「你在衙門裡幾年了?」

  「回大人,兩年了。」王賢心說,確實是兩年……去年和今年。

  「不凡啊。」胡瀠驚訝道:「兩年從書辦做到典史,你是怎麼做到的?」要是知道王賢其實進衙門還不到一年,不知胡欽差會驚訝成啥樣。

  「主要是大老爺賞罰分明。」王賢心說你要招女婿麼,問這麼細。「恰逢多事之秋,小人立了幾個功勞,大老爺才力排眾議,讓我當上了司戶。」頓一下道:「小人這典史……」

  「是署理的。」那俊俏的不像話的小後生笑嘻嘻道:「你這小子真有意思,人家都唯恐說自己官小被看輕了,你卻唯恐人家以為你官大。」

  「明明沒有的事兒,」王賢淡淡道:「我不能欺騙欽差大人。」

  「呵呵好。」胡瀠笑道:「今天我去水月觀和永樂寺,同時你讓禮房的人,先把本縣有多少寺廟道觀查清楚,我也會派人去查,還有多少僧尼,全都給我弄明白,不許含糊,聽明白了麼?」

  「是。」王賢輕聲應道。

  。

  與此同時,刁主簿也要出門去了。自從被魏知縣強制休養後,他便羞於見人,一直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成了本縣頭號宅男,直到昨晚李晟和何常聯袂而至……

  從短暫的驚嚇中回過神來,刁主簿聽兩人端出復仇大計,不禁怦然心動。畢竟對方是錦衣衛,想要干掉個典史,還不跟捏死個螞蟻一樣?

  所以他毫不猶豫的答應,幫他們聯絡幾個大戶,來參與復仇大計。但兩人離開後,刁主簿卻夜不能寐,只要閉上眼,他就想起那個陰險狡詐的王賢,是那樣的讓人恐懼……

  從王賢進衙門第一天,刁主簿就領教過他的陰險,之後他被砍去左膀右臂、被架空、被妖魔化,直到被趕出衙門……背後都有王賢的影子,偏生他還抓不住任何證據。

  說實在的,刁主簿已經被王賢嚇破膽了,回首過往的一幕幕,還不是每次他覺著有必勝的把握,卻每次都輸得一塌糊塗……難道這次能例外?

  一夜輾轉難眠,捱到天亮時,刁主簿的信心已經嚴重不足。但他還是打算出門,男人麼,有時候就要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不然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草草吃了早飯,他便讓人備車,準備先去李員外的別業。

  誰知剛登車坐定,座位下竟鑽出個人來,刁主簿剛要驚叫,被那人一把摀住嘴,同時一柄匕首抵住喉嚨,那人低聲威脅他道:「不想死就閉嘴!」

  刁主簿如篩糠一般,點頭連連。

  外面家丁聽裡面有動靜,問道:「老爺,怎麼了?」

  「沒事兒……」刁主簿顫聲道:「出發吧。」在匕首的威逼下,他乖乖聽話,讓說啥說啥……

  只是刁主簿想不通,吳為小胖子,怎麼會有這麼好的身手?

  。

  李晟一天,都像陀螺似的轉個不停,只覺著分外難熬。他不知看了多少次天色,才終於捱到擦黑,便丟下手頭一攤雜務,換上身鼠灰色的衫子,在頭上扣頂大帽,從後門離開驛館。

  何常早等在巷尾,見到他便不耐煩道:「怎麼這麼磨蹭?」

  「當牛做馬不自由。」李晟苦笑道:「我這還是提前走了呢。」

  「嘿嘿。」何常轉怒為笑道:「趕明兒咱們把姓魏的、姓王的、姓胡的一鍋燴了,你翻身還不是易如反掌?」

  「呵呵,但願如此吧。」李晟勉強扯出一絲笑道:「走吧,去榆錢巷。」

  「不去榆錢巷,改地兒了。」何常道:「剛才姓刁的派家人來告知,說今晚不在家裡聚了。」

  「那去哪?」李晟皺眉道。

  「西橋碼頭,有他家的遊船,姓刁的已經先行一步,在船上備好酒菜,恭候貴客光臨。」何常撇撇嘴道:「膽小鬼,生怕在家裡讓人發現了……」

  「還是謹慎點好。」李晟道:「咱們趕緊過去吧,西橋碼頭可夠遠的。」

  兩人便加快腳步,遠離了住戶密集的街巷,到了永豐倉附近的西橋碼頭……這碼頭主要是用來運糧的,平時沒有任何船隻停泊,自然也沒有人活動,尤其是晚上。

  看四周黑燈瞎火,還不時有夜梟鬼叫,兩個大老爺們嚇得腿肚子轉筋,何常惡狠狠道:「姓刁的真混賬,待會兒摑他兩掌方能解恨。」

  「這裡也好,沒人察覺。」李晟卻覺著,越是隱蔽越好,他實在讓王賢嚇破了膽。見碼頭邊泊著一艘高篷遊船,船頭船尾各挑一盞燈籠,上寫個黑色的刁字,不由興奮道:「看,那不亮著燈籠麼,快過去……」

  黑夜裡看到明燈,猶如見到希望一般,兩人加快腳步過去,便見個家丁在船頭招呼道:「二位老爺當心腳下。」

  兩人不疑有他,大步踏上遊船,何常搶先一步,掀簾進了船艙,破口大罵道:「姓刁的,你個囊球……」

  話沒說完,他就愣了,只見刁主簿被牢牢捆在椅子上,嘴巴還塞著破布頭。

  何員外暗叫不好,便要退出船艙,卻只聽一陣破風聲,後腦便遭到沉重一擊,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為了對付這個高手,胡不留親自出手……果然寶刀不老,悶棍敲得又穩又准又狠。

  至於何常身後的李晟,手無縛雞之力,被那個喬裝夥計的手下,一掌砍在脖頸,軟軟癱倒在地。

  「麻利點,還有客人呢。」胡不留將鐵棍放在門邊,對兩個手下下令。

  兩人趕緊先將何常綁了,如刁主簿一般,捆在椅子上,再將李晟也如法炮製,剛忙活完,碼頭又有人來了……

  「壞了,這個帶了家丁。」一個手下小聲道。

  胡不留眯眼一看,果然見兩個漢子護衛著一頂小轎由遠而近。加上轎伕這就是四個人……

  胡不留暗道好險,幸虧王四爺算無遺策,不然這下非露餡不可。

  小聲囑咐手下,按最終方案行事,他重新提起了鐵釺。

  來的是楊員外,他最近擔驚受怕,時常想起王賢那個手勢,雖然不明就裡,但他能看懂那陰冷的眼神,那是要自己的命!

  所以他出門都帶著保鏢的。

  在隨從攙扶下下了轎子,便見個刁家家丁在船頭招呼道:「這位老爺當心腳下。」

  楊員外不疑有他,吩咐其餘三人在碼頭等自己回來,他則在一名重金雇來的拳師陪伴下,踏上了船板。

  剛走到船板中央,便聽喀嚓一聲,那船板竟斷成兩截,楊員外噗通跌落水中,連那高手也猝不及防,一起落水……

  。
陸雲 發表於 2013-8-23 21:28
第2卷 第一三四章 昨日重現


  「不好了,員外落水了,快救人……」船上人見狀高叫道。
  
  岸上楊員外的兩個家丁,趕緊跳下去救人,剩下一個站在岸邊卻不肯下,便聽有人在身後問:「你咋不下去?」
  
  「我,我怕水……」家丁羞愧道。
  
  「不要怕,我幫你……」那人話音未落,便聽破空聲響起,家丁的腦後便吃了重重一擊,脆生生跌落水中。
  
  「收網!」胡不留收起鐵釺,低喝一聲。
  
  兩個手下便合力搖動轆轤,將一張早就設在水中的漁網,一點點提了起來。
  
  漁網中,五個人手腳糾纏在一起,全都一動不動,灌水過多,暈過去了。
  
  胡不留的手下先將楊員外綁進艙內,又將四個家丁綁好,扔到另一艘船上。
  
  「開船!」胡不留沉聲下令。
  
  遊船緩緩駛出碼頭,駛入富春江,逆流行駛了數里,便在河岔口附近的蘆葦蕩邊下了錨。
  
  「潑醒他們!」船上,胡不留看著四把椅子上的四個人,下令道。
  
  手下便賞了四人一人一桶冰涼的江水,最鬱悶的就數刁主簿,他本來就醒著,也沒少了那桶水。
  
  除了被鐵釺擊昏的何常外,李晟和楊員外都幽幽醒轉過來。待他們神智漸漸恢復,便看見胡不留那張陰冷的面孔。
  
  兩人不禁齊齊打了個寒噤,也不知是冷,還是怕。
  
  「你們今天來幹什麼,老子很清楚。」胡不留冷冷掃過他們,一把揪起何常的腦袋:「因力這個死人又活了,還成了錦衣衛,你們又看到對付我們的希望了!」
  
  三人都要怕死了,但也感覺到,這不是要他們命的節奏,否則姓胡的何必跟他們廢話?
  
  「所以不要怪我心狠手黑,這都是你們應得的!但畢竟是多年的鄉親,老子也不想趕盡殺絕,現在你們有兩個選擇,一個是所有人都送命,一個是只死一人。」胡不留心說,王賢還是太心慈手軟了,統統全殺掉多省心,幹嘛要多費周章?「選擇前者的就搖搖頭,選擇後者的就點點頭。」
  
  除了暈菜的何常之外,其餘三人都使勁點頭。
  
  「你們想讓誰死?」胡不留又問道。
  
  三人毫不猶豫的看向暈厥中的那個……
  
  「可以。」胡不留陰聲道:「但你們如何保證,不會回頭就反咬一口呢?」
  
  三人這個無奈啊,你給我們堵著嘴,讓我們如何回答這麼複雜的問題?
  
  但胡不留只是隨便一問,根本不用他們思考,便接著道:「我有幾句話,你們寫一下,肯照著寫的,就不用死。不肯照著寫,就跟姓何的黃泉路上做個伴吧!」
  
  三人心說寫啥東西這麼管用?難道是咒符?管他是什麼了,先活命要緊,便點頭不迭。
  
  胡不留便先將楊員外的手放開,塞支筆在他手裡,又給他用鎮紙壓好紙,低聲道:「建文正統、民心所向……」
  
  楊員外驚得冇握筆不住,跌落地上,姓胡的真是瘋了,竟然口出大逆不道乏言,自己要是寫了,那可是要抄九族的!
  
  「這只是個防備而已,你不把老子往死路上逼,老子自然不會拿出來。何況也不硬逼你寫,殺一個和殺一雙,對我來說,沒有任何區別。」胡不留冷冷道:「寫不寫?!」
  
  三人沒咒念,只好依言寫下『……逆賊朱棣,篡位竊國,殘暴不仁,趕盡殺絕!下民易虐,上天難欺,不是不報,時候未到!時候一到,燕賊必死!」然後落款簽押。
  
  將幾張要人命的紙吹乾墨、收入懷中,胡言兌拉下臉道:「我放過你們,但老天爺放不放還未可知,生死有命,諸位求佛祖保佑吧……」
  
  是夜,月黑風高,正是殺人放火的好時候。
  
  富陽縣臨近臨安縣的青草塢一帶。
  
  幾名身穿布衣,頭戴氈帽、背著褡褳、提著哨棒的男子,正快步走在離開富陽的小道上。
  
  進到一處低矮的山溝中,走在前頭的人突然被絆倒,後面的慌張去扶,一張大網從天而降,將他們罩在其下。
  
  十幾名黑衣人現出身形,見網裡人胡亂掙扎,好幾個的帽子脫落,露出錚亮的光頭。
  
  黑衣人大喜,正要細細盤問,突然聽放風的低聲示警,三長兩短的鳥叫,意思是有大批官差接近。
  
  儘管黑衣人不怕官差,但讓欽差知道他們私自行動,還是會給千戶大人惹麻煩的。於是扛起幾個和尚撤往河邊……
  
  於是黑衣人在前面快跑,官差在後面猛追,雙方一迓跑心裡一邊嘀咕,這一幕好熟悉啊。
  
  就這樣一個逃一個追到了河邊,黑衣人將幾個和尚,像丟麻袋一樣,往河裡扔去,緊接著也跳上船……還是前日那艘無篷船!
  
  一切如前日重現,無篷船沒駛出多遠,蘆葦蕩中便沖數艘快船,朝無篷船包抄過來。
  
  無篷船上,黑衣人首領暗暗搖頭,真不知該說富陽官府是執著,還是愚蠢了,上次鎩羽而歸,這次竟不長記性,捲土重來。
  
  黑衣人首領便從懷中,摸出一枚皇宮巧匠特製的煙花點燃……
  
  絢爛的紅色焰火再次炸開在夜空,這次官差學聰明了,馬上悉數趴在甲板上。
  
  果然,一枚砲彈如期而至,砸起丈許高的水柱,將一艘快船上的兵丁,澆成了落湯雞。
  
  黑衣人的無篷船則趁機向那艘水師戰艦駛去。
  
  而富陽縣的快船,在王典史的督促下,再次鼓起勇氣,朝水師戰艦衝去。
  
  戰艦最上層,十幾名黑衣人拱衛著那位面孔焦黑,目光陰冷的九爺,每個人的臉上都滿是怒氣,富陽官差一而再的不知死活,也太不把他們放在眼裡了!
  
  「九爺!開炮吧!」那名總旗怒道:「不給這些地頭蛇點顏色看,他們就不知道,不是猛龍不過江!」
  
  「嗯。」九爺點點頭,冷漠道:「開炮。」錦衣衛的尊嚴不可褻瀆,挑釁者必須付出代價。
  
  大砲轟鳴,砲彈呼嘯落在一艘快船邊上,險些將其掀翻
  
  快船上的官差嚇破了膽.紛紛掉轉船頭,順流逃跑。
  
  錦衣衛長刀出鞘,必要飲血而歸,戰艦全力開動,一邊追擊一邊放炮。
  
  戰艦船頭安設的兩門洪武大砲輪番開火,激起朵朵水柱衝天,快船單薄細小,速度又快,雖然不易直接命中,卻被浪頭掀得團團打轉,船上的弓手全都趴在艙底,驚駭欲絕。看得戰艦上的錦衣衛狂笑不止。
  
  雙方一追一逃,速度極快,轉眼便駛到入富春江的河岔口,此處河面僅寬數丈,水流湍急,還有一艘遊船好死不死迎面駛來……
  
  眼看雙方要迎面撞上,官府的快船終究輕便易操,如游魚般有驚無險的繞過遊船。
  
  但那艘錦衣衛的戰艦過於笨重,本身就操縱不便,又進入狹窄湍急的河道,更是難以騰挪,只能被急流裹挾著,眼睜睜看自己,朝那遊船直挺挺的撞去!
  
  眼看碰撞無可避免,戰艦上的錦衣衛都驚呆了,趕緊各自抱住欄杆,只覺腳下猛地一震,同時砰地一聲,就像被人重重推了一把,險些抱不住欄杆。
  
  那戰艦和遊船,毫無懸念的碰撞在一起。儘管明朝戰船是方頭的,而且也沒裝撞角,但以大明高超的軍工造船技術,打造出的海戰戰艦,結實程度是民間遊船望塵莫及的。何況戰艦的重量是游冇船的十倍….
  
  碰撞的結果也毫無懸念,戰艦隻是受了點皮外傷,那遊船卻破損嚴重,快速進水,眼看著往河底沉下去…..
  
  遊船上傳未呼救聲,戰艦上的錦衣衛卻無動於衷,繼續順流而下,這群冷血動物,從不知救人為何物,何況對方還讓他們如此狼狽……
  
  但富陽縣的快船不一樣了,他們早見那遊船上掛著刁字燈籠,本縣姓刁的只有一家,別無分號,那就是本縣三老爺刁主簿!
  
  見刁主簿的船被撞沉了,幾艘追擊中被落在後面的快船,待戰艦駛入富春江,再不會回來,趕緊上前搜救。
  
  快要淹死的刁主簿和楊員外被救了起來……李晟就沒有那樣好運了,他被救起來時,整個人七竅流水、已然沒氣。應該是在撞擊中暈過去,然後被淹死了。
  
  當機兵們將瑟瑟發抖的刁主簿等人送上岸,迎接他們的,是王賢冰冷如刀的目光,他親自將一床薄毯,披在刁主簿身上,緊緊一裹,用只有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道:「現在相信,我是善良的了吧?」
  
  「嗯。」刁主簿篩糠一般涕淚橫流道:「王兄弟是好人,可恨我還一直跟你作對,真是該死!」
  
  「呵呵……」王賢輕拍他冰冷的面頰,低聲笑道:「以後會怎麼辦?」
  
  「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和王兄弟一條心……」
  
  「好,我相信你,」王賢親自將他送上馬車,溫聲道:「明天早晨,還得三老爺給欽差大人報個喪。」
  
  「我……」刁主簿想想要面對錦衣衛,身上又冷了三分
  
  「你是朝廷命官麼,總要比他們安全些。」王賢淡淡道。「詼怎麼說,都知道了吧?」
  
  「是。」刁主簿硬著頭皮答應下來。
  
  王賢又看看楊員外,楊員外畏懼的縮了縮脖子。
  
  「你看著辦吧……」冷冷丟下一句,王賢上了自己的馬車。
陸雲 發表於 2013-8-23 21:55
第2卷 第一三五章 惡人先告狀


  馬車緩緩向縣城駛去,窗外夏蟲啾啾,稻花飄香,王賢享受的閉上了眼,低聲問道:「你覺著今晚怎樣?」
  
  對坐在車廂裡的吳為聞言,淡淡嘲諷道:「大人是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都想聽。」王賢懶洋洋的睜看眼道:「看來你不甚滿意。」
  
  「假話是,我對大人如此大膽瘋狂的計劃,佩服的五體投地,你真是天生的陰謀家。」吳為表情漸漸嚴肅道:「真話是你只要何常的命,卻放過另外三個,太婦人之仁了。這世上,只有死人最保險!」
  
  「李晟也死了……」王賢無法否認這點,他已經盡力讓自己心狠了,但還是無法做到,同時要一船人的命……
  
  「那不過是意外。」吳為沉聲道:「大人如何保證,他們不會向錦衣衛告密?」
  
  「不會的。」王賢讓三人寫那種東西的事情,只有他和胡不留知道,甚至連吳為都沒告訴……這種掉腦袋的事情,自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事實上,如果沒有這種損招撐著,他縱使心再軟,也只能將四人全都殺掉。
  
  當然在可以掌握他們的前提下,留下幾個活口,是非常有必要的。不然,這齣戲就顯得不那麼真了….
  
  吳為和王賢太熟了,見他說的肯定,便知道他定有後招,又見他不肯細說,便知道有些東西不便多言。遂不再多問,一路沉默的返回縣城……
  
  翌日清晨,富陽驛館。
  
  回來後只睡了一個時辰.九爺便按時起床,在院中打了一套游龍八卦掌,渾身汗津津的收功後,又感覺神完氣足了。
  
  接過總旗遞上來的毛巾,九爺想起昨晚的獵物,沉聲問道:「那幾個和尚……」
  
  「已經問明白了,是假和尚沒錯。」總旗鬱悶道:「但他們是土匪出身,聽說冷面鐵寒成了浙江按察使,嚇得藏到廟裡,打算躲上幾年。這次聽說欽差要考試佛法,擔心露了餡,才連夜逃走多,準備避避風頭……」
  
  「確定跟那人沒關係?」
  
  「是。」總旗點點頭道:「幾個草莽而已,不可能跟那人有關係的。」
  
  「他媽的。」九爺啐一口,一夜又白忙活了。
  
  「如何處置這些傢伙?」總旗問道。
  
  「宰了!」九爺眼都不眨一下,決定換個心情道:「叫孩兒們出操了!
  
  一聲尖銳的哨響,各房裡酣睡的錦衣衛,便條件反射的爬起來,麻利穿衣提鞋,連帶昨晚出夜班的,二十息內便在場中列隊完畢。
  
  總旗滿意的看著手下,但看完一圈,突然罵道:「姓常的呢?竟敢連著兩天不出操!」
  
  何常這個小旗是光桿,跟尋常錦衣衛一樣,住在大通鋪上,和他一個鋪的錦衣衛力士面面相覦,他們今早都沒見著常在的身影……普通大明士兵稱為士卒,但錦衣衛是皇帝親軍,按所屬,有『校尉』、『力士』、『大漢將軍』等不同稱號。
  
  冇聽了力士回報,總旗怒不可遏道:「太不像話了.竟敢夜不歸宿。給我去把他抓回來!」
  
  「是!」手下連忙應聲,卻不知到哪去抓….
  
  冷眼看著這一幕,九爺已經拿定主意,不能光想著不得罪老六了,得果斷出手,教訓這害群之馬一頓,然後送回京城去。
  
  一個小插曲後,錦衣衛熱火朝天操練開了。
  
  那廂間,胡欽差也起床了,與那道裝青年一邊用早餐,一邊商量再在富陽待幾天。
  
  「再待下去沒什麼意義,依小侄之見,明後兩天敷衍一下,三天後就啟程吧。」道裝青年劍眉星目,渾身洋溢著一種名門之後的氣度。
  
  「呵呵……」胡瀠吃一小口粥,雖然在笑,那張平淡無奇的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閒云忘了我們的真正目的?」
  
  「當然記得,」被叫做閒云的青年搖頭道:「但我觀那小子不過一小吏爾,不可能擔當重任吧。」
  
  「人不可貌相。」胡瀠眼中閃過一絲古怪的笑,「說不定今天,就能看到些不同尋常的東西……」
  
  「什麼?」
  
  「到時便知。」胡瀠淡淡道。說完,兩人便默默吃飯、不再做聲。
  
  正吃著,外面親隨進來稟報導:「富陽縣主簿求見。』
  
  「……」胡瀠將口中飯嚥下,拿起白巾擦淨嘴,方道:「什麼事?」
  
  「問他也不說,只說是一定要見到大人。」
  
  「那就見見吧。」胡瀠站起身,負手來到客堂。
  
  「下官拜見欽差大人。」刁主簿在客堂中坐臥不安,顯然驚魂未定。見胡瀠這麼快出來,他有些慌張的跪倒在地。
  
  「主簿大人平身,聽說你在養病,」胡瀠在正位坐下,緩緩道:「不知此番前來,有何貴幹?」
  
  「下官是來報案的。」刁主簿卻不起身。
  
  「報案?」胡瀠輕笑道:「那應該去縣衙,或者府衙,找我這個尋仙訪道之人作甚?」
  
  「因為涉及大人身邊侍衛。」刁主簿道:「下官不敢不面陳。』
  
  「哦,」胡瀠斂住本就極淡的笑容道:「什麼事?」
  
  「昨日夜裡,下官與本縣幾位士紳,與大人的一位侍衛在富春江上飲酒敘舊,」刁主簿說著淚眼滿眶道:「突然一條巨艦直衝過來,撞沉了我們的遊船,下官和那位士紳幸得本縣巡檢司船搭救,但……大人的那位侍衛,和本縣驛館的李驛吏,卻一死一失蹤!」刁主簿放聲大哭道:「請欽差大人做主啊!嗚嗚……」
  
  「你先別哭,跟本官說個明白。」胡漾皺眉道:「我那護衛叫什麼,為何與你等有舊?還有那巨艦是怎麼回事兒?」
  
  「大人的侍衛叫常在,但他原先叫何常,是本縣的一位糧長,因為犯了死罪,被押到杭州候斬……」刁主簿便將李晟的身份告知胡欽差:「前日夜裡,本縣驛卒李晟,攜一位故人造訪寒家。我一看竟是去年就該死的何常,他告訴我,自己已經是錦衣衛了,現在改名叫常在!」
  
  胡瀠聞言面色變了變,打斷他道:「你們為何會在遊船上敘舊?」
  
  「他現在是錦衣衛,說出的話,我們豈敢不從?」刁主簿道:「他要我找個穩妥的地方,說有要事相商。我想著縣裡全是熟人,看到他終歸不好,便讓他們到我家的遊船上相見。」
  
  「你說巨艦是什麼樣子的?」沉默片刻,胡瀠沉聲問道。
  
  「夜黑也沒看清,大概有三層兩丈高。」
  
  「你說巡檢司救了你們,」胡瀠皺眉道:「深更半夜,巡檢司怎麼會在那裡?」
  
  「據說巡檢司的船,正被那艘巨艦追逐……」刁主簿低聲道。
  
  胡瀠聞言長吁一聲道:「想不到昨晚這般熱鬧:」沉吟片刻,方下令道:「將朱千戶請來,再將本縣王典史和馬巡檢請來。」
  
  「是。」長隨應聲出去,不一會兒,三人便前後腳進來。
  
  「二位來的夠快。」胡瀠看看王賢和馬巡檢道:
  
  「啟稟欽差大人,」王賢唱個肥喏道:「我等前來有事稟報,在門口碰上了貴使。』
  
  「嗯。」胡瀠淡淡道:「你們所為何事?」
  
  「本縣巡檢司昨晚執行公務時,」王賢回稟道:「遭遇不明身份巨艦追擊,途中,巨艦撞毀民船一艘,然後消失無蹤。今晨,巡檢司在碼頭發現,大人船隊中的一艘,船頭有撞擊過的痕跡,傷處十分新鮮,應該就是冇昨晚……」
  
  「胡說。」那朱九爺進來後,便黑著張臉坐在左首邊,此刻斷然道:「昨晚五艘船都停在碼頭裡,沒有擅自行動的。」
  
  「那就奇怪了,昨天船頭還完好無損。」王賢淡淡道。
  
  「誰知道是怎麼回事兒,也許是跟前艘船尾碰的。」朱九爺睜著眼說瞎話道。
  
  「那就得報告唐伯爺了,有戰艦在內河行兇,可不是小事。」鬥嘴皮子,王賢從來沒輸過。
  
  朱九爺果然面色一滯,錦衣衛可沒有戰艦。這次的五艘船,都是浙江都司派給他們的,船上的水手自然都是唐云的手下,如果唐伯爺相詢,水軍們是不會隱瞞的。
  
  「好了,先別說這個。」胡瀠擺下手道:「千戶大人,昨晚沉船死者中,有一個叫常在的,據說是你的手下。」錦衣衛千戶是正五品武官,胡瀠是正六品文官,這年代還沒有重文輕武,相反是武貴文輕,故而胡瀠雖是欽差,仍以大人相稱。
  
  「哦?」朱九爺臉色更黑了:「本官麾下,確實有這麼一號人,怎麼會跑到富春江上去?」
  
  「你跟千戶大人講講。」胡瀠轉向刁主簿。
  
  「是。」刁主簿便將方才的話複述了一遍,連常在就是何常也沒落下。
  
  「……」聽了刁主簿的話,滿堂一片沉默。朱九爺更是滿臉黑線,這常在怎麼這麼倒霉?競讓自己人的戰艦撞死了?難道這就是該死之人逃不脫?
  
  好一會兒,胡瀠方悠悠道:「此案非同小可,而且看來不是一縣之力可以查明的,本官準備知會浙省,同時上奏朝廷,干戶大人以為如何?」
  
  「這個……」胡千戶面現難堪神情道:「不妥吧。」
陸雲 發表於 2013-8-25 00:50
第2卷 第一三六章 胡瀠


  「如何不妥?」胡瀠那張死板的臉上,看不出絲毫的情緒。
  
  「這……」朱九爺的臉,黑得不能再黑了,「請欽差大人屏退左右,本官有別情相商。」
  
  「可以。」胡瀠擺擺手,富陽縣一千人等便魚貫退出去。「什麼事?」
  
  「昨晚咱們的船確實出動了。」朱九爺難免尷尬道:「聽說有僧道逃離本縣,來不及通知大人,本官便自作主張,派船攔截了。…
  
  「那怎麼會跟富陽巡檢司攪合到一起了?」胡瀠皺眉道。
  
  「誤會,」朱九爺斷然道:「總之是一場誤會。」他總是背著胡瀠行動,目的無非是搶功,以造成是錦衣衛,而不是文官先找到那個人的事實。但如果弄巧成拙了,非但面子上不好看,指揮使大人那裡也沒法交差。
  
  「那個何常……還是常在的,是怎麼回事?」胡瀠雖是個六品官員,但有欽差金身加持,不怒自威。
  
  「這個,本官不知。」朱九爺一推二五六道:「他是臨出發前,才調到本官麾下的。我只知道他叫常在,是浙江人氏,其餘一概不知。」
  
  「干戶大人說得輕巧,但本官這欽差,雖然是尋仙訪道的,卻也有代天巡視之責,」胡瀠擺出欽差的架子道:「現在有人反映,本應被處決的死囚,競成了錦衣衛,本官不得不上稟朝廷。」
  
  朱九爺對何常的來歷,只是略有耳聞,但錦衣衛尤其鎮撫司裡魚龍混雜,什麼樣的人都有,也就習以為常了。至於胡瀠現在表態要深究,朱九爺是不信的,天下除了皇上,誰敢惹錦衣衛?姓胡的扯大旗作虎皮,竟要翻錦衣衛的爛賬,還真拿自己當盤菜了?還不夠指揮使大人塞牙縫的。
  
  但不信歸不信,他卻不能不服個軟。因為他明白,姓胡的一路上,吃了錦衣衛太多氣,所以才會借這件事兒壓他一下,要是自己一點面子也不給,姓胡的惱羞成怒,向皇上告一狀,自己和老六的麻煩可就大了。到時候連指揮使大人亦不安生….
  
  想來想去,朱九爺都感覺被動的很,他要真是個大老粗,也當不上錦衣衛干戶,至少趨利避害的本能還是有的。
  
  目光閃爍半晌,朱九爺啞著嗓子道:「此事本官自會稟報指揮使,不勞大人操心。…
  
  「要本官不說也可以,」胡瀠幽幽道:「只要九爺日後不再擅自行動,此行一切聽本官的。…
  
  「……」果然,朱九爺儘管心中憋悶,但終是緩緩點頭道:「成交。」
  
  「很好。九爺不愧是俊傑。」胡瀠似是讚譽似是挪揄道:「那麼這件事如何處理?」
  
  「當然是……」朱九爺剛要說出主張,方想起剛說過的承諾,只好硬生生剎住道:「依大人的了……」
  
  胡瀠似笑非笑的頷首道:「那好,依本官之見,應當設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大人高見。」朱九爺悶聲道:冇「只是不知怎麼個化法?」
  
  「第一,撞船一事,本官可以當成因執行皇差所致,但要和苦主達成和解。」胡瀠道:「第二,既然錦衣衛要內部處理,對外的話,那個何常……常在,就當不存在好了。第三,不管你們和富陽縣巡檢司有何過節,但本官當個和事老,不許你們再找富陽縣官府的麻煩:」頓一下道:「這三條有一條不答應,就沒法化小化了。…
  
  「可以……」朱九爺重重點頭道:「不過賠錢的話,讓富陽縣來賠,我們窮大兵,要錢沒有,要命一條!」說完感到一陣陣憋氣,便草草抱拳,起身離去了。
  
  待朱九爺離去,魏知縣又將富陽縣一干人等叫進來,好生安撫一番。欽差大人如此和預悅色,又為他們著想,富陽官吏除了感恩戴德,只有戴德感恩的份兒了。
  
  打發走了刁主簿和馬巡檢,欽差大人只留下王典史,看著這個貌似無害的青年,胡瀠竟感慨萬千,半晌方回過神道:「知道為何把你留下?」
  
  「應該是為了今日出行:」王賢恭聲道。
  
  「呵呵……」胡瀠那雙深潭似的眼睛,盯著王賢看了片刻,方淡淡一笑道:「今天去哪座寺廟?」
  
  「離縣城最近的,有白潭寺、乾元觀和龍門寺。」王賢道:「還請欽差大人選擇。」
  
  「那就龍門寺吧。」胡瀠給出答案,便起身進了內堂。
  
  「這不像大人的行事啊。」那叫閒云的青年迎上來,低聲道。「您可從不插手地方事務的。』
  
  「隨機應變而已。」胡瀠淡淡道:「不向那小子賣個好,怎麼和他開口說話。」胡欽差不會承認,也是在藉機敲打那幫臭屁哄哄的錦衣衛。
  
  「大人決定要用他了麼?」閒云瞪大眼道:「吃飯時還沒拿定主意呢,怎麼一轉眼……」
  
  「這一轉眼就足夠了。」胡瀠望著如白紙般的閒云貴公子,不禁暗嘆,你這心機,比那小子差了十萬八千里。
  
  一個時辰後,欽差抵達了位於陽平山石珠塢的龍門寺。這座古寺初創於三國東吳年間,距今一千一百多年。只見殿角飛簷掩映於幽林之間,古柏蒼翠、巨槐參天、好一派千年古剎的氣度。
  
  這樣歷經千年戰火不倒的古剎,卻因為朱元璋一道聖旨,成了不合法的黑戶,連帶著裡面的比丘也成了黑人。如今,他們終於等到了,朱元璋的兒子,派人前來恢復他們的身份!
  
  胡瀠給佛祖和菩薩上了香,又與老淚縱橫的方丈親切交談,中午的齋飯也是在寺裡用的。飯後,胡瀠漫步在古寺後山濃密的林蔭下,看著四圍鬱鬱蒼蒼的松樹,在陽光的襯照下,顯出養眼的翠色。
  
  濃蔭遮住了烈日,送來解暑的清風,胡欽差渾身暑熱盡消,不禁心曠神怡,一直走到山路盡頭一塊巨石上,俯瞰著富春江如畫的山水美景,胡瀠暗暗感嘆,怪不得那麼多古來名士,會選擇隱居富春,原來這真是一方人間仙境。
  
  這一刻.他心底也湧起強烈的辭官隱居此處,再不理會紅塵雜事的衝動,可惜只能是衝動……因為永樂皇帝,已經將他的一生,和那個任務綁在一起。完不成那個千古最難的任務,他是永遠得不到自由的……
  
  想到那該死的任務,胡瀠便生出濃重的厭倦。從永樂五年到現在,整整五年時間,自己遠離朝堂,不務正業,整日跋山涉水,拜訪古剎道觀。若是單純遊山玩水倒也不失一樁美事,可自己重任在肩,根本無心欣賞一路的美景。
  
  像這樣靜下心來,看看瑰麗的山河,對胡瀠來說,是極為罕見的。當意識到這點,他暗暗自問,難道發現那小子可以勝任,竟讓我如此安心?
  
  想到這,他回頭一看,見王賢和那道裝青年正立在身後不遠處。他便朝王賢招招手,後者只好走上前。
  
  胡瀠示意他與自己並肩而立,淡淡道:「你應該感謝本官。」
  
  「多謝大人。」並肩而立,王賢只好朝著山谷行禮道。
  
  「謝我什麼?」胡瀠掌控全局的能力超強。
  
  「謝大人解決了光頭們的身份問題。」王賢道:
  
  「這與你何干?」
  
  「謝大人鎮住了朱千戶,讓他不再找我們麻煩。」王賢只好道。
  
  「你怎麼知道,他不再找你們麻煩?」胡瀠有些吃驚道。
  
  「不然大人為何耍小冇人道謝?」王賢反問道。
  
  「哦?」胡瀠先是一愣,旋即難得的放聲大笑道:「不錯,是本官糊塗了。」笑完了,他卻冷不丁道:「但你還沒說到點上去。』
  
  「恕小人真不知道了。」
  
  「呵呵……」胡瀠淡淡道:「若不是本官壓住朱九,錦衣衛必要調查何常的死因,到時候,你覺著你那套蒙人的把戲,能瞞過錦衣衛麼?」
  
  「……」聽了這話,王賢如遭雷擊,愣在那裡半晌,方低聲道:「大人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只是告訴你,莫耍自以為別人都傻瓜。」胡瀠見自己一詐之下,這小子終於繃不住了,不禁笑道:「刁主簿說過,何常這次回來,是耍找你報仇的。他剛說出這話,還沒動手,怎麼這麼巧就被船撞死了呢?而且更巧的是,還是錦衣衛的船。」
  
  「大人也說了,是巧合。」王賢見他也只是推論,卻已經恢復鎮定道:「小人也是昨晚才聽說,何常那廝竟沒死的。」
  
  「我相信世上有巧合,也相信沒有最巧只有更巧。」胡瀠不理他,自顧自道:「但是我方才替你想過,如果何常活著,你根本沒有勝算,就算他死了,你也一樣要倒霉。只有一個辦法,能讓你化險為夷,就是讓他被錦衣衛殺死。這樣錦衣衛才會只想蓋住此事,不會鬧大。」
  
  王賢不禁暗暗吃驚,這胡大人好強的推理能力。雖然逆推要容易一些,但能從那麼多亂七八糟的信息中,找出關鍵的人和關係,繼而找到隱藏在幕後的自己,確實是強人。這種強,不是那黑個子那種,純粹以勢壓人。而是不用任何外力,只用縝密的思維,就讓你不得不服…… 本帖最後由 陸雲 於 2013-8-25 22:29 編輯

陸雲 發表於 2013-8-25 22:29
第2卷 第一三七章 保鏢


  「但最後的結果卻偏偏是……錦衣衛殺死了何常。」胡瀠好整以暇的看著王賢道:「我這一生,見過太多的云詭波譎,得出一個認知,那就是『事在人為』。』
  
  一陣涼風吹過巨石,王賢感覺後背發冷。這是他第一次被人看得透透的,在胡瀠面前,自己引以為傲的智慧,簡直成了可笑的小聰明。
  
  但事關生死,王賢是絕對不會承認的,他低頭笑笑道:「大人也說了,沒有最巧只有更巧,也許是小人命不該絕吧。」
  
  「哈哈哈……」胡瀠放聲大笑起來:「你不承認沒關係,本官依然會壓著朱九。」頓一下,他幸災樂禍的盯著王賢道:「但錦衣衛不只有個朱九,還有朱大、朱二、朱五、朱六……那可都是些厲害角色,只要知道何常來富陽的目地,就不難猜到真相。就算沒有證據,他們也一樣可以要你的命!」
  
  王賢無話可說,自己不過一個小小書吏,在強權面前實在弱小的可憐。哪怕一個錦衣衛小旗,都可以讓自己家破人亡,更別說上面人想捏死自己,根本不需要理由了。但他是何等玲瓏心竅?知道胡瀠這麼說,就是耍罩著自己,雖然不知對方的目的如何,但自己別無選擇……
  
  勾搭上欽差的機會可不多,要是不答應,就連欽差一起得罪了,到時候錦衣衛真回過味來,找自己算賬,那可就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了……
  
  想到這,王賢推金山、倒玉柱,拜倒在胡瀠面前,巴巴道:「大人救命……」
  
  「承認了?」胡瀠笑眯眯問道。
  
  「您說承不承認都一樣,也就無所謂承不承認。」王賢可憐兮兮道。
  
  「呵呵……」胡瀠無奈的笑笑,滑頭到了什麼時候也是滑頭。他收回目光,望著遠處的深林道:「起來吧。我胡瀠向來有始有終,既然幫了你,就不會半途而廢。」
  
  王賢趕緊千恩萬謝起身,低眉順目聽欽差大人訓話。
  
  「知道為什麼要幫你麼?」胡瀠看看基本被收拾服帖的王典史。
  
  王賢搖搖頭,不知道。
  
  「自然是有事要你做。」胡瀠沉聲道。
  
  「只要小人力所能及……」王賢馬上表態道:「什麼事?」
  
  「現在還不能告訴你。」胡瀠淡淡道:「時機合適時,你自然就知道了
  
  「那我現在……」王賢問道。
  
  「該幹啥幹啥。」胡瀠輕聲道:「本官明日便離開富陽了,你好自為之就是。」
  
  「是。」王賢心說最好永遠不要再找我。
  
  「回去吧。」胡瀠談性已盡,飄然轉身下了巨石道:「下午去哪?」
  
  「乾元觀。」
  
  「準備出發吧。』
  
  從乾元觀回到驛館,天已經擦黑了。
  
  吃過晚飯,那道裝青年便回屋搬運打坐。他從五歲起就堅持早晚打坐,沒有一日荒廢。
  
  搬運三十六週天后,青年緩緩收功,睜開雙眼,頓覺神清目明,感覺也敏冇銳了許多……雖然聽不到呼吸聲,但他就是感覺到,門外立著一人。
  
  「誰?」青年低喝一聲,手摸向身側的劍柄。
  
  「我。」門外果然有人。
  
  聽到這一聲,青年卻放鬆了警惕,起身開門道:「大人,您來了,」
  
  「閒云功力愈發精進了,」進來的是胡瀠,他穿一身襉衫,顯出中年儒士的本相。讚許道:「用不了兩年,就能超過本官了。」
  
  「大人也在精進。」青年的自謙都帶著與生俱來的驕傲:「侄兒恐怕做不到。」
  
  「人過四十,難以寸進。」胡瀠搖搖頭,在桌邊坐下道:「長江後浪推前浪,這是誰也無法抗拒的。」
  
  「大人……」青年感覺胡瀠並不是來閒聊的,而是要說些什麼,便沉默等他開口。
  
  「你到我身邊,快一年了吧。」胡瀠看看他道。
  
  「是,還差一個月就一年了。」青年輕聲道。
  
  「你為什麼來我這裡?」胡瀠明知故問道:
  
  「協助官府尋找太師祖=』
  
  「呵呵,這只是個幌子,」胡瀠不以為意道:「其實包括你祖父,我們都知道,除非那位陸地神仙想見咱們,否則根本是找不到的。」
  
  「是,小侄知道,」青年低聲道:「我們的真實目的,其實是尋找那個人……」
  
  「嗯。」胡瀠頷首道:「除此之外,你祖父還有個目的,就是希望你能經歷些世事。很多東西是書本上學不到的,你得從身邊的人和事上自行體悟
  
  ''
  
  「跟著大人一路走來,小侄受益匪淺。」青年道。
  
  「你在我身邊看不到世情的=」胡瀠卻搖頭道:「我雖然只是個六品官,卻頂著欽差的頭銜,到哪裡人們都是畢恭畢敬,這跟你原先在武當山,有什麼區別呢?」
  
  「……」青年不得不承認,胡瀠說得很有道理,在武當山時,他身為掌教真人之孫,享受門徒、信眾的頂禮膜拜。下了山,跟著欽差大人,見到的人還是卑躬屈膝。讓他眼裡的眾生,一直如螻蟻一般,心境上自然難以突破
  
  「大人可是要趕我離開?」青年雖然單純,卻一點不傻,轉眼就明白了胡瀠的言外之意。
  
  「什麼話。如今正是用人之際,我豈會放過你這個大高手?」胡瀠正色道:「我是要給你個更重要的任務,你也能更好的體會世情,」
  
  聽胡瀠這麼一說,青年未免有些激動道:「真的?什麼任務?!」
  
  「我想請你給個人當保鏢。」胡瀠微笑道。
  
  「誰?」
  
  「王賢。」
  
  「……」青年眉頭緊鎖,半晌方悶聲道:「大人莫要戲耍小侄。」他心底湧起大大的不悅。他雖不才,也是張三丰的嫡系傳人,貴為武當山掌教虛玄子孫碧雲之孫,怎能給一個小吏當保鏢。
  
  「你先聽我說,」胡瀠早就知道這小子會不爽,不慌不忙的勸說道:「我仔細考慮過,為何五年來徒勞無功,皆因為太過招搖所致。每到一地之前,官府必然興師動眾,那人得到消息,可提前或走或藏,我們根本找不到。
  
  「嗯。」青年點點頭,確實是這個理:
  
  「所以這次我改變策略了,要來個『明修棧道、暗度陳倉』,」胡瀠沉聲道:「我這邊,依1日大張旗鼓的尋找,吸引他們的注意力。我將住浙西,然後去江西,讓他們以為我將一路南下,這樣才會放鬆警惕。與此同時,我會設法讓王賢去浙南當官,他是浙省的人,跟朝廷沒有絲毫瓜葛,又在這次救災中立下大功,由吏陞官理所應當,他去浦江當官,合情合理,不會引起任何人懷疑。」
  
  「哦……」聽了胡欽差的巧妙計劃,青年果然不那麼牴觸了。
  
  「到時候,他只耍不做得太出格,就不會引起那些人的恐慌,可為我從容查訪。」胡瀠沉聲道:「一旦確定那人的藏身之處,我會立即返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其一舉擒下!」
  
  「大人的計劃可謂巧妙。」青年讚一聲,只是尤不理解道:「那小子到底何德何能,競得大人如此看重?」
  
  「我用他有三個原因,」為了讓青年日後能配合,胡欽差耐心十足道:「第一,別人都不合適:第二,他合適:第三,這小子是鄭和鄭公公推薦給我的……」
  
  「鄭公公?」青年聞言色變道:「鄭公公怎麼會認識他?」
  
  「呵呵,」胡瀠有冇心給王賢增加點神秘感,淡淡道:「這我就不得而知了,但鄭公公對那小子很是稱讚,我自然要來看看。」說著讚賞道:「我仔細看丁這小子的過住,確實是個智多星,好像這世上沒什麼能難住他。我很期待他這次,能為我再創造一個奇蹟。』
  
  「……」青年終於無話可說了。
  
  「但是,這小子有個致命弱點,他不會武功。」胡瀠正色道:「浙南現在明教十分猖獗,那人的手下也都是高手,他此行實在凶險,沒個可靠的高手貼身保護,可以說一點勝算都沒有。」頓一下道:「何況,這小子到現在還懵懵懂懂,不知道自己要去幹啥,你得幫我對他耳提面命。」
  
  「好吧。」胡瀠費盡口舌,終於說動青年,願意接下這個差事。
  
  「就知道賢侄最識大體。」胡瀠大讚道:「若是此次成功,賢侄可謂居功至偉!」
  
  「豈能跟大人搶攻。」青年終於露出笑容道。
  
  胡瀠心說心思單純的孩子就是好糊弄,又道:「但為了保密起見,你不能透露自己的身份,對外,你只是一名普通的侍衛。」
  
  「那小子見過我和大人同桌吃飯了。」青年道。
  
  「這無所謂,王賢是有分寸的。」胡瀠笑道:「明天我將你介紹給他,保準他二話不說。」
  
  「那就好。」青年說著又有些撓頭道:「我妹妹怎麼辦。」
  
  「咳咳,送回武當山吧。」提起青年的妹子,胡瀠也是一臉苦笑。
  
  「可我跟她約定的三月之期還早,」青年有些頭大道:「要是她一氣之下又跑掉了,我沒法跟祖父交代。」
  
  「那就先帶在身邊吧,估計幾個月之內,是不會有情況的。」胡瀠道:「反正她的功夫也不比你差,先給你當個助手吧……」
  
  「也只能如此了。」青年撓頭道
陸雲 發表於 2013-8-25 22:31
第2卷 第一三八章 侍衛



  元代道教大興,全真教丘處機被成吉思汗封為國師,正一道掌教張正常則被封為天師,這一南一北兩大宗派統領天下道教。
  
  然而進入明朝,太祖皇帝對佛道採取抑制、約束政策,全真教群龍無首、頓然解體,失去了號令天下道門的影響力。而正一道方面,出了個傑出的掌教張正常,得到了太祖皇帝的青睞和信任,雖然朱元璋以『天至尊也,豈有師乎?』為藉口,剝奪了元朝授予他的天師頭銜,卻仍改授正一嗣教真人,賜銀印,秩視二品,統領天下道教。
  
  但是永樂篡位後,對當年尊奉建文帝的正一道頗為不喜。加之朱棣向來以真武大帝轉世自居,又對張三丰異常尊崇,於是開始在武當山大興土木,今年更是派軍民三十萬,仿照皇城的制式,在武當山修建道觀宮殿,供奉真武大帝!
  
  據說設計真武大帝的塑像時,朱棣對畫師給出的幾個樣子總是不滿意。後來還是黑衣宰相姚廣孝指點畫匠,以朱棣的畫像為藍本,塑造真武大帝的形象,終於使得龍顏大悅……顯然,朱棣這種自欺欺人的作法,是為了顯示自己是真武大帝在人間的化身,自己取得皇位是上承天意的,合法的。
  
  自然,武當道教也獲得了崇高的地位,迅速興盛起來,隱隱與正一道分庭抗禮。其掌教真人孫碧雲與正一道的嗣教真人張宇初,堪稱一時瑜亮。
  
  這青年閒云乃孫真人之嫡孫,可謂清貴之極,自幼更養成了唯我獨尊的性子,現在卻要給個小吏當侍衛,真真讓人捏把汗……
  
  第二天,送別了西去的欽差大人,蔣縣丞長吁口氣,這活實在不是人幹的。提心吊膽仍難免出錯,竟然發生了軍船撞民船的惡性事件。萬幸欽差大人慈悲,將此事壓下,不然自己真要吃不了兜著走。
  
  「今天放假,回家睡覺!」蔣縣丞一聲令下,自己先鑽進轎子裡,回衙歇息去了。
  
  那廂間,眾官吏也如蒙大赦,紛紛各回各家,各找各娘。只有王賢王四爺,無奈的看著胡欽差塞給自己的兩個侍衛,感覺頭有兩個大……
  
  公開的說法是,這兩名侍衛得了犬馬之疾、不能隨行,故而留在富陽縣王四爺家休養……
  
  但是二位能不能幫著胡大人圓圓謊,不要一個神完氣足,一個乾脆活蹦亂跳好不好?
  
  聽了王賢的話,兩人才佯咳嗽起來,要多假有多假。
  
  「上車。」王賢有氣無力的爬上車。
  
  坐進車廂裡,兩人還是咳。
  
  「這會兒不用裝了……」對這兩個弱智兒童,王賢都無語了,他深度懷疑胡欽差是不是,故意把包袱甩給他,自個好輕裝上陣了。
  
  「你們知道我叫王賢,還沒請教二位貴姓?」
  
  「我叫閒云。」青年道。
  
  「你叫野鶴嘍?」王賢望著俊得像兔爺的後生道。
  
  「你才冇叫野鶴呢。」後生忍不住撲哧笑道:「我叫靈霄。」
  
  「好名字」,王賢知道兩人都不是真名,也就敷衍一句,才道:「在下何德何能,競蒙胡大人垂憐,派二位高手保護我。當然,我會將二位奉為上賓,只是家中條件有限,請二位多多包涵。」他想到那勞什子『雞筍粥』、『酥蜜粥』,就覺著自己真是悲催,總是碰上讓人自慚的高帥富….
  
  「無妨。」這倆人倒好說話。
  
  只是到了王賢家裡,兩人就傻了眼,閒云道:「你這兒這麼小?」靈霄道:「這怎麼住得開?」
  
  「公子,這倆什麼人?」玉麝看著這倆人好看的像畫上走出來的,不禁膽怯問道。待聽說是王賢請的侍衛,她便板起小臉,呵斥道:「你們怎麼說話呢,公子又不少你們錢,你們還要住皇宮麼?」
  
  殊不知,人家住的武當山,富麗堂皇的程度跟皇宮也差不了太多。只是閒云公子競被個侍女呵斥了,不禁面皮發燙道:「我只是感嘆一下。」
  
  那靈霄卻反駁道:「我們又不拿他的錢,是他請我們來的。」
  
  「管吃管住不?」玉麝問道。
  
  「當然管。」靈霄道。
  
  「吃住不是錢啊?」玉麝翻白眼道。
  
  「你……」靈霄氣鼓鼓道:「王賢,你家的丫鬟太不像話了!要是在我家……」
  
  「好了好了。」王賢忙阻止二人吵下去道:「我這是吏舍,自然不大。好在房間勉強夠。」他這小院雖然三面有房,但東廂是伙房、正屋中間是客堂,因此能住的只有東西兩間正房和西廂房。「西廂房是客房,裡面家什俱全,今天天好玉麝曬曬被縟,晚上二位兄弟就歇在裡面吧。」
  
  「不行!」兩人一起反對道。
  
  「怎麼?」王賢問道。
  
  「我們……」閒云不知該怎麼說好,還是靈霄道:「我們向來睡單間的」
  
  「條件有限,將就將就吧。」王賢苦笑道:「說不定還能發展出一段超友誼的感情。」
  
  兩人不明白他的調侃,但堅決反對同居意圖十分強烈,王賢無奈道:「那就睡不開了……」
  
  「不是還有間正房麼?」閒云不禁老臉通紅,他已經想起,自己下山是為歷練的,要不是靈霄是他妹妹,他也就接受安排了。
  
  「想什麼呢,那是我家小姐的閨房!」玉麝捍衛著女主人的領地。
  
  「實在不行,我和你住一間吧……」閒云在心中嘗試幾種組合,感覺這是最靠譜的,便迫不及待對王賢道。
  
  換來的卻是王賢吃驚的目光,以及玉麝快要暈過去的表情。
  
  「咳咳……」閒云臉漲得通紅,對王賢道:「你過來一下。」說著便走進廂房裡。
  
  王賢跟了進去,「有何貴幹?」
  
  「這個……」閒云有些難以啟齒道:「其實靈霄是我妹子。」
  
  「那怎麼會有喉結?」王賢眼多毒啊,早覺著那俊後生不地道,但仔細端詳,發現他是有喉結的。也只能將其歸類於兔兒爺了….
  
  「那是粘上去的,比較高明的易容術而己。」閒云尷尬道。
  
  「怎麼會是個女的呢?」王賢苦笑道。
  
  「你不用擔心。」說出秘密,閒云又恢復了那副天高云淡的樣子:「她的功夫比我只高不低,不然胡大人也不會放心。…
  
  「你功夫很高麼?」王賢問道。
  
  回答他的,是閒云看似隨意的一推,王賢便站立不穩,倒退了好幾步,就要一屁股落在地上,卻被閒云輕輕一拉,便又重新站定。
  
  「這是太極?」王賢瞪大眼道。
  
  「不錯。」閒云也吃驚的打量著著王賢,想不到這門外漢還很識貨。這年代,張三丰創立的太極拳,還是武當道家的不傳之秘呢。
本帖最後由 陸雲 於 2013-8-25 22:38 編輯

陸雲 發表於 2013-8-25 22:31
第2卷 第一三九章 大老爺回來了


  王賢原先以為,田大叔就是武林高手,後來在蘇州城,見識到黑小子的侍衛,竟將田大叔玩弄於股掌,才知道莊稼把式之外,還有真正的武功存在
  
  現在見這閒云也來這麼一下子,他頓時又驚又喜道:「你會梯云縱麼?」
  
  閒云搖搖頭,聽都沒聽說過。
  
  「九陽神功呢?」
  
  閒云繼續搖頭,還是沒聽說過。
  
  「這麼說吧,」王賢只好問得簡單道:「你一個能打幾個?」
  
  「這要看對手強弱,手持何等兵器。」閒云想一想道:「不能一概而論的。」
  
  見這小子不肯直說,王賢頓覺無趣,只好日後見真章。其實到現在,他也不明白,胡欽差胡老大把這倆活寶塞給自己,到底是為了啥?難道真是好心的保護他?
  
  這兩尊不請自來的菩薩又送不走,好生供著就是……
  
  吃飯的時候,兩人眉頭緊皺,一副難以下嚥的樣子,讓在一旁伺候的玉麝深受打擊,小聲道:「兩個下人不光上桌,還挑肥揀瘦,公子不要規矩了……」
  
  閒云只當沒聽見的,心中卻暗喜道,這樣下去,用不了幾天,靈霄就該吵著要回去了…
  
  「我不是下人!」靈霄果然氣鼓鼓道:「我是客人!」說著把筷子往桌上一拍道:「不吃了!」
  
  見她轉身往外走,閒云問道:「你去哪?」
  
  「下館子去!」靈霄說著話,人已經出了大門。
  
  「靈霄自幼是驕縱了點。」見王賢張大嘴巴,閒云頗為尷尬道:「要不你換個廚子吧。」
  
  玉麝簡直要暈倒了,本以為這個玉面郎君還好點,誰知道開口就要把自己換掉。頓覺他比靈霄還可惡!
  
  王賢只好打個哈哈岔開話題道:「西廂房裡家什不少,你看看還缺什麼,回頭我讓人去買。話說你倆怎麼連個跟班都沒有?」
  
  「入世修行自然要親力親為,帶個隨從算怎麼回事兒?」閒云一臉『你白痴啊』的表情道:「上街幫我買點蘇合香來,我練功要用。」
  
  「……」王賢和玉麝徹底無語了,剛說要親力親為的……
  
  待閒云去西廂房打坐,玉麝小聲道:「公子,人家不帶下人,卻把你當下人使喚了……」
  
  「呵呵……」王賢唯有苦笑,碰上這麼傲嬌的兄妹倆,除了哄著供著能怎麼辦?人家要是一氣之下走了,如何跟胡老大交代?
  
  「他們要在咱家住多久?」雖是初見,玉麝卻已經盼著分別了。
  
  王賢想一想,搖頭道:「不知道……」
  
  玉麝頓時覺著人生暗無天日了。
  
  下午時,王賢正在午睡,玉麝在外間尤難消氣的剝松子,準備晚上做個拿手的松子粥,找回面子來。這時候,靈霄從外面回來了,手裡還提著個小食盒。
  
  聽到動靜,閒云從西廂房走出來,問道:「吃過了?」
  
  「吃過了。」靈霄點點頭。
  
  「怎麼樣?」
  
  「不怎麼樣冇。」靈霄瞥一眼玉麝道:「不過比她做得好多了。」
  
  玉麝七竅生煙,氣得將剝好的松子仨,一把塞到嘴裡,當零食吃了!
  
  見小勝一仗,靈霄得意的轉向閒云,將手裡的食盒遞給他,道:「大哥中午也沒吃飽吧,我給你買了點心。」
  
  「你哪來的錢?」閒云才想到這個問題,實在是有些為時過晚。
  
  「不花錢的。」靈霄欣喜道:「這裡的人好慷慨,吃完飯會賬,我說我沒錢,去找王賢要去。店家卻笑著說,什麼錢不錢的,公子下次賞光就好……」
  
  那廂間,玉麝氣憤道:「不許玷污我家公子的形象,我們吃飯是付錢的!」
  
  「那就是我人緣好嘍?」靈霄開心極了,「哥,晚上我帶你一起去吃。
  
  「算了……」閒云搖搖頭道:「我還是在家苦修吧。」
  
  後晌,王賢終於睡醒了,摸著肚皮道:「好餓。」便扯起嗓子喊道:「飯煮好了麼?」卻沒人應聲。
  
  王賢只好穿上鞋,出來見玉麝蹲在牆角生悶氣。
  
  「怎麼了,小茉莉,誰又惹你傷心了?」王賢蹲在一旁問道。
  
  「我煮飯就那麼難吃?」玉麝難過道:「人家竟當成修行來吃。」
  
  「呃,這還難吃?」王賢撓撓腮幫子道:「那林姐姐燒的飯成什麼了?」心說:『災難?好貼切……』
  
  「公子……」玉麝鬱悶道:「你怎麼這麼……」沒心沒肺。
  
  「好了好了,笑一笑。」王賢伸手刮了刮俏丫鬟的小鼻頭,笑道:「你把他倆當成小孩子看待,就可以像我一樣,保持心情舒暢了。」
  
  「哦。」玉麝點點頭,小丫頭最受不了自家公子的寵,被刮一下鼻頭,彷彿啟動了機括,從地上蹦起來道:「婢子這就去燒飯。」
  
  「算了,都啥時候了。」王賢搖頭笑道:「咱們也去下館子去。」
  
  「真的麼?」玉麝興奮的要暈過去了,公子竟帶自己去下館子。趕緊衝到裡間,用最快速度打扮一番,花枝招展的跟著王賢上街去了。
  
  西廂房裡,終於搬運完畢,收功下床的閒云公子,感到肚子有些餓了,卻一點吃的也找不到,只能餓到三人回來,誰知王賢以為靈霄會給他帶飯,靈霄以為他要吃修行飯,也沒給他帶……
  
  結果那一夜,閒云公子餓了肚子。不過公子心態好,覺著,餓,也是一種修行。
  
  兄妹倆就在富陽縣、王賢家,過起了沒心沒肺的快活日子。閒云還好些,大多數時候在家裡悶頭練功,靈霄卻徹底撒了歡,天天到處吃喝玩樂,買這買那,還都不給錢,要多開心有多開心…
  
  短暫休整之後,王賢繼續履行他分內分外的差事。如今富陽縣上下,對他五分尊敬五分畏懼,他的話比蔣縣丞好使太多。在王賢的指揮下,富陽縣很快完成了黃冊重訂工作,然後災民們繼續開墾梯田,富陽百姓則開始了繁忙的夏收。富陽縣上下一片安定忙碌,令前來視察的督糧道大人讚不絕口。
  
  當然也有不和諧的音符,六月份一個噩耗傳來,被調到省裡,專門參與對明教徒抓捕的馬典史,竟在一次對明教徒的抓捕中,壯烈犧牲了……
  
  消息傳來,人們不勝唏噓,本以為馬典史高昇在望,沒想到卻來了個客死異鄉。縣裡按慣例撫卹了馬典史家人,然後派人護送他的靈柩和家眷返鄉
  
  靈船離開富陽那天,縣衙裡的人都去碼頭送馬典史最後一程,望著他的靈船順流而下,消失在茫茫江面。人們除了感嘆福禍無常,還不免小聲議論,王四爺專克上司的魔咒,竟是如此強大,馬典史都不在富陽了,還免不了遭殃……
  
  王賢倒沒什麼,但蔣縣丞都要擔心死了,他琢磨著馬典史死了,刁主簿歇了,下一個倒霉的不就是自己?
  
  結果縣丞大人每日裡惶惶不可終日,沒幾天就病倒了……人們不禁再次感嘆魔咒之強大,王賢卻累成了狗。好在沒過幾天,去湖廣買糧的魏知縣終於回來了。和他一同返回的,還有久違了的司馬求。
  
  「仲德,這段時間辛苦你了。」一回到衙門,魏知縣就把王賢叫到簽押房,命人備了桌酒菜,邊吃邊說,司馬先生作陪。「來,為師敬你一杯!」
  
  「學生沒什麼,老師才真是辛苦。」王賢笑道:「學生敬老師!」
  
  「難道我就不辛苦?」待師徒倆客氣完了,司馬求笑罵道:「因為你小子一個主意,我來回奔波不說,還頭一回坐了牢。」
  
  「先生勞苦功高,敬你三杯。」王賢忙道。平時不覺著魏知縣和司馬求有多重要,兩人都不在富陽了,王賢才體會到,他倆是自己的靠山和後盾。有魏知縣坐鎮,自己心裡才踏實,不然總覺著慌。
  
  待他倆磨嘰完了,魏知縣給這半年的辛苦,重重下了定義道:「一切都是值得的。」便將在杭州時,從鄭方伯和周廉訪那裡聽到的好消息,告訴了王賢。
  
  「兩位大憲已經聯名,將我富陽縣官吏的事蹟上報朝廷,他們給我看了奏章的底稿,對我們極盡溢美之詞……」魏知縣酒不醉人人自醉道:「二位大憲的稱讚之詞,我不好複述,不然就是自誇了。」頓一下,他熱烈望著王賢道:「總之,這次我們是大大的出彩,青史留名不敢說,但天下皆聞是一定的。」
  
  「這麼說,老師要陞官了吧?」王賢笑道。
  
  「呵呵……」魏知縣克制住興奮的情緒道:「這些都是浮云,浮云而已。本官做事是為了國家百姓,又不是為了陞官發財……」
  
  魏知縣這股子酸勁兒,連司馬求都看不下去,笑道:「陛下御筆親批曰一一該員不負朕望,朕亦不虧他,著吏部特遷一等,國朝對功臣不吝恩賞!
  
  「皇上啊……」魏知縣兩眼泛出淚花,對著北面拱手道:「微臣何德何能,得皇上如此恩典!」
  
  王賢和司馬求對視一眼,誰說道學先生就淡泊沖虛?名利心一樣很重的
  
  魏知縣自知失態,掩飾的咳嗽兩聲道:「為師在謝恩奏章裡,著重強調了仲德的功勞,相信朝廷也不會虧待你的。」 本帖最後由 陸雲 於 2013-8-25 22:42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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