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大仙河 作者:貪杯戀色好殺人 (連載中)

cx_2131 2013-7-26 20:42:22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8 11764
cx_2131 發表於 2013-7-26 21:05
20 老鬼吞赤龍

        河洛城氣候素來無常,此時風雪愈加凶暴,片片大如席的雪片未落地已結成冰,嗦嗦嗦地碎裂,發出令人牙酸的怪響。

  許九殺人即走,迅速去追殺最後那名幹瘦修士。他一步跨出丈許,叉開右手,五指箕張,指尖如刀鋒般切割空氣,咻咻連響,剛被黃銅八卦盤抵擋住逆飛回的飛劍被他雙指一拿,捏在指間,繼而劈手又是一劍,劈殺出去。

  蘊含憤怒的出手,往往更為暴烈。飛劍的鋒芒撕割氣流,在虛空中拉出一道肉眼可見的氣浪,毋須任何奇詭的變招,唯有一股悍猛的殺氣,一往無前,由上至下筆直劈殺。

  嗆啷清澈的鳴嘯中,飛劍再度劈在黃銅八卦盤上,幹瘦修士全身顫栗,齜牙咧嘴:“道友,黑白會與閣下往日無冤近日無仇,此間事情不過誤會一場,即便是物生門要在此建立丹藥店鋪,我們黑白會亦可從中說合,不若此事到此為止,貧道可親自出資,替道友你重修屋舍,不知可否?”

  黃銅八卦盤尚存的五門卦位水火噴湧,石粉亂射,團團裹成一團,將幹瘦修士全身罩定,許九將劍氣劈出,劈斬於其上,卻無法攻破,傷不得其中幹瘦修士分毫。

  於是許九知道,那黃銅八卦盤才是關鍵。他此前卻沒有與攝氣境三層修士正麵交鋒的經驗,若是遭遇這等修為的修士搶怪,多半便是忍氣吞聲,或是幹脆逃走。

  許九依舊不言,隻是沉默著嗓子,冷漠著麵孔,於雪沫紛揚中依舊一劍一劍,冰冷而凶狠地斬殺,將滿心滿肺的憤怒都宣泄在劍中。黃銅八卦盤上留下一道道可怕的斬痕,這件本質是靈器的法寶竟抗衡不住許九這口劣等法器飛劍不惜一切的劈斬。

  飛劍在顫栗,發出嗚咽哀鳴。許九仿佛沒有察覺,依舊在劈斬,直至全身顫抖,雙目赤紅,氣息急促到極點時,取一把白元丹塞入口中,繼續沉默劈斬,仿佛不是有感覺的人,隻是一具機械劈殺的人偶。

  直至一個輕微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許九你這蠢材,這廝的破法寶八門卦位少了三卦,其餘五門大空,處處皆是破綻!坎水、離火、巽風、艮山、兌澤五門,其二為水,碾壓火勢,無天地鎮壓,無雷霆化生,你何不凝其水為冰,這廝周身護罩即刻就破!”

  許九雖然此前修為低弱,但幾許常識卻是有的,登時一點即通。事實上,這幹瘦修士的法寶,欺負一下攝氣境三層以下的修士尚可,若是修為更甚,超過攝氣境三層,便是已然開始修持諸般法術,通曉五行生克,陰陽變化,這種缺失極重的法寶,彈指間便能破除。

  許九當即劍勢一轉,不再劈斬那黃銅八卦盤。黃銅八卦盤化出滾滾石粉,水火氣流,結成護罩護定了幹瘦修士,此刻許九忽地運手虛攝,劍氣之中猛地顯現出一股凜冽寒意。這股寒氣,異常凶猛。

  不久之前,他可是運用冰原巨獅的心頭精血祭煉過飛劍,飛劍之中自有一股冰寒之力,此前許九一直未曾催動。此時,他陡然發動,劍鋒之上氣息如潮,滾滾而出,其中滲出絲絲白霜寒氣,猛地精準劈入黃銅八卦盤下那護罩之中。

  那護罩內有一股粗大水流,水龍一般纏繞,此刻猛地被許九劍勢刺入,寒氣陡至,霎那間隻聽喀喇喇一聲脆響,水流當即結成寒冰!

  須知這黃銅八卦盤中坎水卦位存儲之水,已為修士所祭煉,即便祭出之後,外間氣候冰寒,也不會凝結。但許九以祭煉過冰原巨獅心頭精血的飛劍,催發這種相當於攝氣境五層修士的精怪的本命冰寒精華,自可將之凝固。

  登時之間,八卦盤下的護罩混亂一片,水結成冰,火焰崩炸,嘩啦啦呼息之間炸成一片亂流。內中幹瘦修士驀發一聲淒慘嚎叫:“啊——”卻是未等許九再次出劍,刺殺及身,他自家已被炸開的護罩所傷。

  隻見他頭頂上八卦盤當即亂顫不止,搖搖欲墜。許九豈會放過此等良機,牙關頓時咬緊,揮手將藏於袖間的燃氣丹徑直塞進口中,嚼碎入腹。頓時他直覺渾身氣機大盛,五內熱流滾滾,脈絡擴張,真氣磅礴,狀若洪流一般洶湧而出。

  一劍殺出!

  他不惜服用燃氣丹,便是擔心一時難以殺死對方,若是等到黑白會來人,便要麻煩了。

  務求速殺!

  幹瘦修士淒厲慘叫:“該死!你這小孽畜,貧道勢必取你性命!殺!”崩散的亂流瘋狂四射,顯現出幹瘦修士的身影,隻見他全身道袍破敗,陰鷙幹削的臉膛上亦有數道血痕,忽伸手至腰間,從一隻黑色皮囊中抓出一隻雞子大小漆黑圓球,眼中厲芒閃爍,下定極大決心,抖手甩了出去。

  許九眼中驚色掠過,駭絕道:“汙血珠?”

  他這一驚非同小可,須知這汙血珠不是一般法寶,雖然是法器一流的貨色,但卻極其凶惡,乃是取數種有毒精怪的毒血,幾味毒性藥材,融合一種烏砂,尤其重要的是還須得一種最為重要的材質,乃是未經人事的少女初次天葵之血,合為一處,煉製成這汙血珠。

  此物一旦祭出,殺傷力有限,然則最為強橫之處卻是在於最能汙穢一切靈器以下的飛劍法寶符籙等,就算是打入一些低級法陣中,亦能即刻將之汙穢破壞。

  端地是一件凶物!

  許九大驚失色,此物他隻是聽聞過,倒是不曾見過,但此物一出,那股濃烈刺鼻惡臭,如硫磺,如腐肉,更有血腥,中人欲嘔,卻是叫他即刻認出。但凡是煉製此物的修士,幾乎可以確定,無一是什麼好鳥,盡皆是壞修士,殺之也無妨。

  許九雖然此時殺心極重,但一來唯恐汙穢了自家飛劍,二來又恐被這惡心的東西沾染上,頓時不由收劍,連忙退避。

  “哇!好東西!好東西!赤龍!是赤龍!快放道爺出來吃了它……”許九未料到,此刻竟突聞老鬼聲音又在耳畔響起。

  他愕然不已,未及反應,老鬼已繼續怪叫道:“此中有少女初潮之血,一般人謂其汙穢不堪,實則乃女**胎之中最後一縷先天殘餘,謂之‘赤龍’,實是妙品無雙,乃是煉製許多丹藥的上乘藥材,不知有多少險惡修士專門抓了少女豢養,專等這天葵初潮來臨!快,快叫道爺吞了,大有裨益啊!”

  許九心尖兒亂顫,直覺自家風雪之中淩亂不能自已:“這,這他娘的也可以?”但情勢容不得他多想,他目光左右一瞥,發覺因為此間廝殺,左近裏許之內皆無人敢接近,他便不再猶豫,手一拍腰間,便有一團青光揮出。

  老鬼也知自己不能隨意現世,若是落入其他厲害修士眼中,許九倒不一定有礙,反而他危險莫大,不小心便叫人煉製成一爐丹藥了。故而此番忍耐不住“赤龍”之誘惑,卻也未曾幻化出麵孔模樣,隻一團青光飛出,叫遠處修士看了,隻覺是一件厲害法寶罷了。

  老鬼狂撲過去,青光裂開,有如一張大口,一口吞去,那汙血珠尚未及炸開,便叫老鬼一口吞了!

  幹瘦修士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駭然不已,直驚得張口結舌,半晌說不出話來,而許九與老鬼配合極是默契,早在老鬼撲將出去時,已凶暴撲出,一劍封喉!

  殺!

  “嗬嗬嗬嗬……”一連串殘破的呼嘯從幹瘦修士被隔斷的喉管中噴出,但僅隻如此,卻是難以立刻殺死一名攝氣境三層的修士的。隻見老鬼吞了汙血珠後,橫空猛撲,又是一口,便將幹瘦修士腦袋啃了大半……

  太惡心了!

  許九連忙收起飛劍,腳步飛快在場中飛掠,三兩下將被他殺死的六名修士的飛劍、銀叉,藏虛囊,還有那黃銅八卦盤,盡皆卷入自家藏虛囊內,而後低喝道:“老鬼,快走!此人已經發出信符,不消多久,黑白會大批修士將至,屆時你我想走也走不了了!”

  老鬼正對著幹瘦修士狂啃不已,其情形十分血腥凶惡,許九看得皺眉不已。所幸老鬼到底知道進退,很是爽了一把之後,搖搖晃晃飛起,渾身青光濃鬱許多,距離出手挽救許九損失了三分之一精氣之前也相差無幾。

  這廝晃蕩著飛起,許九慌忙抓著藏虛囊伸手迎接:“老鬼,你剛吃了那麼惡心的東西,切莫碰到我。”

  “呸!你這小子,豈能知道少女初潮的先天滋味?”老鬼毫不在意,洋洋自得,一頭紮進了藏虛囊。

  許九迅速收起,直覺自己渾身氣血旺盛,燃氣丹的效力還在。不過他也知道,燃氣丹有頗強的副作用,過了一個時限之後,反而會真氣枯萎,神念也萎頓下來,他扭頭看一眼那堆碎石頹垣,眼底瞬間迷惘,隨即隨著他用力搖頭,恢複清醒,也自不再猶疑,一扭頭向著巷道深處騰身一躍,一步便是數丈,飛馳而去。

  ……

  ……

  許九身影漸去,終於消失,巷道盡頭那些圍觀者也未立刻過來察看,直至片刻光景後,終於有一群修士,約莫十多人,俱皆是黑色道袍,白絛纏腰,飛速趕來。為首一名模樣頗為年輕的修士咬牙切齒,頓足怒喝。少時這群修士收斂了地上六具屍骸,其中一具隻剩小半,一群人方才離去。
cx_2131 發表於 2013-7-26 21:06
21 潛龍勿用

        河洛城方圓千裏,億萬人口,修士千萬。十人之中,一人踏上修行之路,成就修士,此比例雖小,但還是北地玄州氣候環境寒酷,人人向道的緣故。傳聞中遙遠南方諸州中,凡人更多,修士更似鳳毛麟角。

  若是分劃開來,河洛城約莫可分為三層。最外圍一層最廣,由城池邊緣向內三百裏,容河洛城人口八成以上,包括河洛城近乎全部的普通人,以及絕大部分低級修士,所謂低級修士,便是攝氣境三層及以下的修士;若是修為超過攝氣境三層,臻入四層、五層,乃至突破至道胎境,便足以再向內一步,進入河洛城第二層,中間區域,又三百裏;至於最中心區域三百裏範圍,地域最小,卻集中了河洛城真正巔峰的人物。

  修士的世界無分晝夜,大日西沉之後,最後一縷天光消散,河洛城處處便會升起許多鬥大明光,至千百丈高處,乃是一些修士煉製的夜明符,模擬天光。愈是向河洛城內而去,這種夜明符的密度越大,若是至河洛城中心區域,那些大勢力所踞之地,更是有小山一般大的夜明符高懸於萬丈高空,直照得恍若白晝。

  而從最外圍開始,越是向河洛城深處去,建築風格也漸趨變化,那種低矮陰壓的石屋漸少,以色澤多樣紋理細密的別種岩石切割而成的石磚砌成的樓閣漸多,偶爾還能見到一些木製建築。

  越是深入,木製建築的比例便會越高,若是進入多為河洛城中層修士所居的中間地域,木製建築比例將會近半,而若是在中心區域,那等大修士眾多,遍地皆是道胎境高手的地方,人人皆居於百丈香木樓台之中,才是此間修士一等一奢華舒適的格調。

  長街三十裏,斜切洛離江。河洛城兩麵依托兩條大江,還有一條大江穿城而過,喚作洛離江。此地處於三江交彙地域,廣袤萬裏,一馬平川,故而可以建立大城。洛離江穿過河洛城的水域,闊達百裏,所幸早已有具大手段的大修士出手施為,建起橫跨大江的橋梁十數座。能禦劍或是禦氣飛行的修士自是不必,這些橋梁是為攝氣三層以下,不能騰空飛掠的低級修士,以及普通人所建造。

  街寬百丈,夜下上懸夜明符,照耀得一片通明,長街上人流不絕,亦有不少修士飛空而過,時或引得普通人仰頭豔羨。人流之中,一個少年身影飛快穿梭,他忽而駐足,停在街旁一座六層赤木高樓前。

  這座高樓選用一種頗為珍稀的耐寒木料,赤芯木建造,顯然亦有高明修士鐫刻法陣,於這周圍大半磚石建築之中,顯得鶴立雞群,異常醒目。此樓正牌高懸匾額,上書三個奇古篆文,鎏金絢爛,華彩流彰——

  物生門!

  河洛城最強五大勢力之一,且是其中唯一以煉製丹藥為根基,霸占河洛城大半丹藥市場的巨無霸,豪富無比。

  這條處於河洛城最外圍一層區域中,算得上是最繁華緊要處之一的長街上,這種物生門的丹藥店鋪,便有不下十間,盡皆是赤芯木建的木樓,奢華霸氣,威風無比。與此相比,同樣在河洛城有舉足輕重地位,以煉製法寶出售為主的靈寶樓,這條街道上店鋪數量卻隻有其一般。

  不過,這也正常,畢竟修士對丹藥的需求量,會比飛劍法寶一類多上許多。但靈寶樓的店鋪,多是木石混雜建造,相形之下,便顯得比物生門寒酸許多。

  許九在這間物生門店鋪前略微踟躇片刻,看著那進出不止的人流,雙眼微眯。拆了他人生寄托的石屋的是黑白會,但黑白會受物生門籠罩,黑白會也是借著替物生門選擇開設丹藥店鋪的幌子行事。此事在許九心中,宛如一根利刺,無法化解。

  他牙關咬住,攏於灰布道衣袖口中的雙手攥成拳,心頭暗暗發誓:“黑白會必須要付出更大的代價!至於物生門……哪怕百年千年,總要在你身上割下一刀,我方能化解這一股怨氣!”

  他從來不覺得自己是豁達君子,更多是個少年匹夫。河洛城這種修士傾軋的世道裏,自底層滾爬而上的修士,往往俱皆如此。即便六雪與老鬼時常提點他,若想要有大成就,心誌務必開明,念頭必須通達。但人生而有性情,不得不宣泄。

  他決然轉身,快步離開。

  這條長街盡頭,便連接著斜斜切過穿河洛城而過的洛離江的一座大橋。他一直來到長街盡頭,看見那滔滔江水,恢宏長橋,心下微覺開朗些許。

  這裏是河洛城最外一層中最繁榮的地域,各色店鋪林立,譬如賣丹藥、法寶的,與人專門建設法陣的,開設酒樓提供各種美酒精怪甚至妖獸之肉製成的佳肴的,為人提供居住的客館,乃至於殺手暗莊,賣肉妓家,五花八門,三教九流,無一不全。

  此地雖然仍舊在河洛城東部,但距離他原本所居的地方,已有不下五百裏,基本算是安全穩妥,黑白會那樣的小勢力,還沒有把手伸得如此之遠的能耐。至於物生門,想必不一定會關注他這小角色。他現下唯一擔心的,唯有在煉妖樓的徐進。

  不過他也無可奈何,隻能先行壯大自己,再圖後計。他忽覺渾身氣息一動,有種要潰散的征兆,不由暗叫不妙。他這一路狂奔,穿街過巷五百裏,實際距離不下於上千裏,已經有三個多時辰,這還是他如今修為提升數倍的結果,那燃氣丹的效力,終於告罄,其副作用要到了。

  許九目光一動,便尋到正在長街盡頭與江岸轉角處,毗鄰洛離江,有一家客館,連綿一大片的樓舍,怕是有千百間,其中有石樓、磚石樓,還有木樓,想必是分了檔次。他當即過去,進了這樓牌上書“有道館”的客館,當堂已有小廝迎將上來。

  許九微微一怔,這有道館當真了得,連個當門迎接客人的小廝,竟亦是有攝氣境一層修為的修士。

  “客人可是要入住我們有道館?”那青年模樣的修士,畢竟看不出已是攝氣境三層修為的許九深淺,便越加恭敬幾分,俯身引許九入內道,“本客館有下房九百間,日需白元丹十枚,中房三百間,日需白元丹五十枚,上房一百間,日需白元丹兩百枚。本客館更提供有美酒珍饈、香浴等,隻需客人照價支付白元丹即可。若是客人入住中房,其中有聚元法陣,助客人您修煉,若是入住上房,非但有更好的聚元法陣,更有專門的侍女無時差為您服務,貼心到位。”

  許九卻從未來過這等地方,倒覺得新鮮。他尋到這裏,一來是為了穩妥安全,二來是燃氣丹效力已盡,副作用將至,他會萎頓許久,三來他要暫作綢繆,同時把手頭材料盡皆煉成洗脈丹,出售出去,換成白元丹,再作打算。

  他當即道:“那便入住七日的下房。”他如今身上白元丹不過百餘枚,也唯有如此了。

  那小廝聽聞許九如此說,倒也未見不虞,隻是神情態度自然淡漠了不少,當下領著許九至正堂台麵去,許九付了七十枚白元丹,自領取了一個編號“九五二七”的石製小牌子。那小廝也不引他去,隻道:“第九樓五層二十七號房,客人請自去吧。”

  許九本即性淡,如今修為眼界非比以往,自不必與他計較,當即自己穿過正堂,倒是花了一刻鍾的光景,才尋到自己的房間。雖然仍是一棟石樓裏的一間,但空間頗大,有一張石床,開一扇大窗,可以俯瞰不遠處的洛離江湯湯壯景。

  他迅速閉了門,在石床上坐下,直覺渾身酥酸了,氣力十不存二三,筋骨都麻痹了,稍微運神念內察,發覺真氣萎頓,脈絡中空空蕩蕩。他情知是服用燃氣丹的後遺症,當下立刻收斂心神,從藏虛囊中取出自家全部積蓄,僅餘白元丹不足五十枚了,但他還是一口氣吞吃了二十枚,這才凝神精氣,端坐修煉。

  這一次,足用了七八個時辰,他才感覺恢複過來,真氣充盈,但肉體損傷卻一時半會舒解不了,恢複得七七八八,還須得靜修一兩日。這時,他才從藏虛囊中喚出老鬼,老鬼在藏虛囊中,因知許九正在修煉,也不便透過藏虛囊用神念對許九說話,早被憋得煩悶,此刻一出來便嚎叫:“蠢材!快煉丹!快煉丹!煉了丹藥去賣,換了妖獸來道爺我打牙祭……”

  許九暫不理會他的呱噪,又取出了網屏,迅速嵌入一枚白元丹,進入元網。果然,網屏中立刻出現六雪傳來的消息:“九九,你當真成功了麼?太好了,這些日子你又沒有回音,我還以為你衝刺失敗了呢。我這便將《寒血刺脈法》後麵的部分發送給你。你要努力修煉,若有一日我們相見,你卻不如我,我可是要叫你知道我六雪的厲害的!”

  許九雙眼驟然明亮起來。

  “相見。”

  這是一個甘甜又苦澀的詞。

  他很快取出一枚空白玉簡,從元網中獲取六雪發送來的《寒血刺脈法》後麵部分,運用神念,鐫刻入玉簡之中。至此,他已有了全部的《寒血刺脈法》。

  他正要給六雪回複訊息,忽聽老鬼詫異道:“咦?這小女娃送你的法訣,十分不俗啊,前部分的刺脈秘術堪稱奇門,後半部分中更有進一步穩固脈絡,提升修為的法門,還有一門正經的劍訣和一種法術,雖則仍是下九流貨色,但與你如今修為倒是契合,可見這女娃很是為你考量,心思縝密得很。不錯,不錯,許九,你須得努力了,否則你這般廢柴,又其貌不揚,怕是危機重重了。”

  許九不及管老鬼偷窺玉簡中功法之事,心神一凝,便自玉簡中發現了一門劍訣和一種法術。

  首先是那劍訣,喚作《冰極刺》。
cx_2131 發表於 2013-7-26 21:07
22 暗坊

        似《寒血刺脈法》這樣的功法,極少有附帶劍訣法術一類。事實上,《寒血刺脈法》前半部分中,以寒血刺脈,拓展脈絡,便已然是極為厲害的法門,甚至於某種意義而言,堪稱能夠改變修士的天賦,近乎逆天。

  正因如此,六雪繼續贈給許九的後部分功法中,更附帶有一部劍訣《冰極刺》,以及一門法術《玄晶冰爪》,使得其價值更為驚人。許九保守估計,這部完整的功法若是流傳出去,少說也能價值數十萬枚白元丹,且功法這種東西多是不傳之秘,有價亦無市。

  一念及此,許九心下感慨不已,直覺自己生來雖不在權勢之家、豪門大宗,一路艱辛行來,但終歸氣運不錯。年幼時有人一路牽著他的手,成長時有徐進陪他奮鬥,而後於看不見的元網中,有六雪這樣的摯友紅顏……

  “為了相見。”

  許九神思一時飄渺開去,麵容上露出久違笑容,直至老鬼從旁提醒,他才醒悟過來。

  刹時清醒。

  ……

  無柄飛劍在虛空中來回穿梭,起先隻是直來直去,或是上下劈斬,或是左右削割,威猛強橫,如風勁猛,殺傷力頗為驚人。忽然端坐石床上的少年伸手虛抓,五指微微一扣,虛握成拳,隻餘下一根拇指陡然上翹!

  嘣!

  寒冷濕潤的空氣中,倏忽暴起一聲沉悶鳴響,那飛劍於空中陡然凝住,忽地劍鋒末端極大幅度上翹,如龍蛇起陸,潛龍出淵,劍體之中氣芒四射,所有勁氣刺入虛空中時,登時空中一團團白蒙蒙的水汽彙聚,為其所凝,結成一層冰芒,覆於劍體之上,一齊逆向上方疾速刺殺!

  空氣瞬間震爆,音障劇烈,空氣四麵爆炸,一團鬥大白光中寒冰濺碎,利劍暴刺而出。

  殺傷力比之以前以同樣劍勢刺殺,要強橫至少三倍!

  石床上少年目光熠熠生輝,口中連連讚歎,他身旁一團青光幻化出麵孔,連連怪叫:“不錯不錯,好劍訣!可惜許九你著實廢得很,若是道爺來施展,這一刺的威力,少則也要再強十倍八倍。”

  許九忽地目光促狹,彈指一點,右手四指猛收,惟餘一根中指,驟然彈得筆直,忽地揮手,向著空中那團青光直定定地指去。

  咻!

  飛劍猛烈戳擊,快似雷霆,拖出一條氣浪,白爛似雪,劍體周圍水汽疾速凝練,形成一層堅硬冰甲,瞬間刺殺到達那團青光之前。

  青光上老鬼的麵孔怪叫著,嘴巴張得老大,嗖的一聲,一道白色冰劍直插入口,若非老鬼不是有肉身的真人,怕是要直入深喉,一劍來個前後洞穿。隨著砰的一聲巨鳴,劍體上的冰甲爆碎,足有數百上千道冰刺,迅猛四濺,嗤嗤嗤從青光中四射而出。

  老鬼嗷嗷鬼叫:“混賬!混賬!道爺我何其命苦,你這小子真是無良,這是要坑殺道爺哇!”

  不過許九的飛劍倒是傷不得老鬼。這廝不是肉體真身,乃是一團元神精氣,挾裹真靈,尋常飛劍法寶一流,極難傷得他根本。雖則被許九以飛劍穿體而過,也無損他分毫。自然,這也是許九自家修為不足,沒有專門對付元神一類的手段。

  眼見老鬼青光一震,閃爍著飛騰開去,許九不慌不忙,忽地右手繼續一拿,又是一指戳殺,飛劍再度凝結寒冰,極致寒冷,追著老鬼刺殺過去。

  且他猶然不止,又左手猛地自道衣袖口中一抖探出,五指反扣,根根猙獰,似鷹隼利爪,翻空猛攝。登時他指尖真氣爆射,當空就凝成一尊鬥大冰爪,通體冰晶,玄墨一般色澤,指節恐怖,狠狠撕殺出去,裂暴空氣,速度迅猛至極,兜頭撲向空中飛騰的老鬼!

  老鬼一頭撞將上去,被許九這尊玄晶冰爪五指攝拿,當頭拿住。

  許九麵現古怪笑容,左手五指猛收,那玄晶冰爪也即刻猛烈收縮,五根玄晶爪指迅速凝結,仿佛結成了一道奇古印記,五根指尖凶狠一戳,玄光爆射。那老鬼青光被困在其中,怪叫著左衝右突:“嘖嘖,許九,道爺看你是長進了許多,竟想著要和道爺過幾手。道爺我好叫你知道道爺的手段!咦?道爺我有甚手段來著……”

  許九哈哈大笑,快活不已。他自然是知道,老鬼記憶錯亂,縱然他曾經無比厲害,但如今卻時常瘋瘋癲癲,即便這廝有無上玄功,通天神通,也施展不來半分,屁用沒有。然則,正當此時,忽然老鬼在玄晶冰爪中張開大口,直接一口咬將下來,吧嗒一聲,玄晶冰爪便被咬了個大窟窿……

  許九瞠目結舌,伸手指著老鬼,半晌說不出話來。

  “你,你你……你這是不講道理!”

  ……

  ……

  許九迫不及待,修習了六雪所贈《寒血刺脈法》中附帶的劍訣“冰極刺”,以及一門極為厲害的發書,玄晶冰爪。

  施展那冰極刺時,灌注於劍體中的真氣寒意凜然,能迅速彙聚飛劍周圍空氣中的水汽,結成寒冰,覆於劍體表麵,且這門劍訣中附有一套共計七式催動飛劍以“刺”之劍勢攻擊的禦劍法訣,遠非許九原本自家摸索出來的粗淺法門可比。如此一來,許九再禦劍攻擊時,速度更快,準度更精,更有寒冰加持,威能更大。

  且這些俱皆不是這門劍訣最厲害處,最為厲害者,是這門劍訣一旦施展得手,劍體裹著寒冰刺入人體,立刻劍體疾震,震碎所有融入冰寒真氣的劍柄,成為千百道冰刺,在人體之中到處穿殺!

  而那玄晶冰爪,雖不及冰極刺殺傷力強大,但其厲害處卻在於這一門法術,簡直是全能手段,攻守皆可,更能擒拿製敵,端地是威猛。

  雖則,這兩樣手段看來對老鬼並無用處,但許九卻是知道,有這兩門手段,他的戰力怕是少說也拔升了三五倍。若是在此前他便有這樣手段,擊殺那黑白會六名修士,簡直不費吹灰之力。

  許九強壓下心頭激動,緩緩恢複了情緒,這才取出了煉丹爐並身上所餘下的藥材。

  這一次,他已臻入攝氣境三層,真氣、神念皆有長足提升,達到此前三至五倍,甚至更強,已經足以自己一力運用老鬼所授的取巧法門,格物之法,煉製出中品靈丹洗脈丹。故而,老鬼再要十八枚白元丹布置“九陰九陽元火合氣大陣”時,許九幹脆拒絕,叫老鬼很是傷心。

  此番煉丹,果然比此前順手許多,所謂一回生二回熟,此法雖然繁雜,但細分至每一步驟,確實比當下修士煉丹的法門要容易得多。許九有了此前經驗,修為又增長許多,越加得心應手,連失手也隻有一次,更是省了一小半的時間,便煉製出第二爐洗脈丹。

  仍舊是四枚。

  且這一次這四枚洗脈丹,許九聞著其清爽香氣,直覺藥效必是要比此前那一爐好上半分。須知,對於丹藥而言,即便是好上半分,也是不簡單的事情,有許多精通丹道的修士,想要將煉製出的某種丹藥藥效提升半分,須得精研許久,損耗巨大,還不一定能成功。

  待得許九將最後的藥材齊備,煉製第三爐洗脈丹時,更為順利,並且這一次居然直接一爐出丹五枚,達到了以這一副丹方煉製洗脈丹的極限。

  如此一來,許九手中共計有十二枚中品靈丹洗脈丹!

  許九這才緩緩收手,目光掠過窗外,隻見天光明亮,不是夜明符模擬所得的光亮,而是真正的白日。他心頭微微一算計,便驚覺這一番修煉恢複燃氣丹的副作用,又初步修習了《冰極刺》與《玄晶冰爪》,再煉製兩爐洗脈丹,竟已過去了六日有餘。

  如此一來,他所租住的客館房間,今日便要到期。

  他當即招呼老鬼一聲,無視他的不滿,將其收進藏虛囊中,收好了丹藥飛劍,徑直出了石屋。很快,他便來到“有道館”正堂,當日引他入住那青年修士小廝一眼見到他,立刻冷言道:“這位客人,你的房間今日便要到期,唔,還有不足四個時辰的時間,不知客人是否還要續住?”

  許九道:“自然要的。”

  青年修士道:“那便請客人再續繳白元丹吧。”

  “好說,待我暫且離開片刻,少時回來自然繳納白元丹。 ”許九淡淡說道。

  那青年修士小廝終於忍不住撇嘴道:“好叫客人你知曉,若是過了這最後不足四個時辰客人你還未回來,本客館便要自行終止你的租住了。”

  許九也不搭話,徑直離開了有道館,那修士小廝禁不住鄙夷道:“往常便是租住下房的客人,住上十天半日,也要予我少則一二枚,多則三五枚白元丹作為小費,此人當真是小氣至極,殊為可鄙!”

  許九自是聽不到他背後輕鄙,此時他已是快步進入人流眾多的街道。他也不尋任一間店鋪,隻是一口氣來到一件物生門售賣丹藥的店鋪前,卻並不進去,而是駐足下來,目光四處逡巡,隻片刻功夫,便在這處物生門店鋪前的人群中,發現了幾名特別的修士。

  這幾名特別的修士,多有如許特征,一是衣著寒酸,隻穿普通布質道衣,可以說是比許九還要窮酸,二是多半神情有些畏縮,卻麵部笑容不止,即便路過身前的人根本不認識,也要麵帶笑容,更見那麵容和藹的,往往上前搭話幾句。

  許九心思一定,便尋了其中一名身材有些癡肥,滿麵笑容,一如傳聞中隻在極遠極遠的西方才有的佛道修士所信奉的佛陀一般,走上前去,平靜道:“道友有禮了,可是某路暗坊?”

  暗坊。

  一些見不得光,隻在陰暗處進行交易的小集市,其中各種勾當皆有,譬如殺人越貨奪取了賊贓要出手,也多半要尋這種暗坊。
cx_2131 發表於 2013-7-26 21:09
23 富豪心態真奇怪

        這種暗坊十分常見。

  即便是許九原本所居之地,在河洛城最外圍,聚集著河洛城最底層的人,攝氣境一層修為的最低級修士便可以組成黑白會那等黑惡勢力,耀武揚威,為非作歹,那裏的煉妖樓那種隻處理低等精怪、下等藥材的店鋪門前,也會常有行此勾當的人值守。

  每有人前來店鋪交易,無論出售還是購買,這些人便會尋那看起來可以一試的,上前搭話,詢問對方是要出售某物還是購買某物,蓋因這些人或是三五一夥,甚或如黑白會那等組成一個勢力,專幹這種中間介紹的路數。

  有一些難以買到的物事,他們能弄到,比如“汙血珠”那等一般修士不會煉製的陰邪法器。

  有一些不便公然出手的物事,他們願意接受,比如打家劫舍殺人越貨所得。

  許九見慣了這種事情,故而此刻有這等需求,可謂輕車熟路,立刻尋到物生門店鋪前,因為這裏是暗坊們最適合的經營場所。果然,他立刻便發現了不少此類人,他急於將洗脈丹出手換取白元丹,便尋了一個看起來或許有一成靠譜可能的暗坊,主動去兜搭。因為這些幹暗坊勾當的,多半也不是甚好鳥,看起來有一成靠譜可能性的,已然算是不錯了。

  但他深知自家修為有限,不過攝氣境三層而已,若是隨意出手十多枚中品靈丹,價值數萬白元丹,賣給物生門那是自取死路。不消個把時辰,物生門這等龐然大物,便會將他的底細摸查清楚,隨意玩捏不在話下。

  這些暗坊雖然交易起來更是危險,卻事後更為安全,隻要自己走得遠遠的,自然無妨。

  那笑眯眯的癡肥修士一見有主顧主動上前,頓即喜悅起來,臉上肥肉笑得亂顫,欣然道:“這位道友有禮了!貧道餘斯文,道友可喚貧道斯文道人,未知道友尊號為何,有何需求?貧道在此間多有門路,出貨入貨皆無不可,安全穩妥,必無紕漏。”

  許九怔了怔,這廝雖不至於令人心生惡感,但距離“斯文”二字卻頗有距離,當下強忍道:“原來是斯文道兄,貧道言午,卻是有幾枚靈丹出手……”他自然不會泄漏真名,便將自家姓氏拆了來用。

  “靈丹?”

  斯文道人眼前一亮,肥臉擠得眼睛越加得細微,連忙壓低聲音說道:“下品?中品?莫非竟是上品不成?”

  許九道:“中品靈丹。”

  斯文道人緩了一口氣息。他們這些幹暗坊勾當的,也少有接到大生意的,若是許九要出手上品靈丹,他怕是還不敢輕易承接,若是中品靈丹,倒是可以做這一票生意,當即問道:“是哪一種中品靈丹?”

  “洗脈丹!”

  許九亦低聲說道。

  這次輪到斯文道人怔住:“這是甚麼靈丹?貧道怎地不曾聽說過?”

  許九登時詫然,忽聞耳旁老鬼輕聲嗤笑:“嘖嘖,道爺的丹,這些廢物豈是能夠知道的?”許九這才醒悟過來,鬼才知道老鬼被人幹掉肉身,元神沉寂失落是什麼時候,或許幾十年前,抑或幾百年前,皆有可能。

  元神境的修士能活多久許九不知道,但他聽說過,比元神境差了一個層次的歸一境大修士,活個上千年乃是尋常事。老鬼至少也是元神境的大人物,興許更加厲害,沒準這廝是千年萬年的老不死也未可知呢。

  而修士這門行當日新月異得厲害,譬如丹道一流,修士們的創新精神自不必說,總會不時有一些新丹方被人研究出來,直至流傳於世,或是被某大勢力、某高手獨家占據。而同樣的,萬物生滅必循天地之道,有生便有滅,時光荏苒之中,亦不知有多少種劍訣、法術、陣法、丹方、法寶消失在了時間長河之中。

  老鬼這中品靈丹洗脈丹,是他混亂不堪的記憶中偶然蹦出來的星星之火,許九此前也聞所未聞,便不排除別人也不知道的可能。就算是這世間也無人知曉此丹,亦有可能。

  許九登時感到棘手,竟將這一茬忘了。他本以為有了老鬼傍身,這廝非但是個關鍵時刻能吃人的殺器,更是能時常給自己來些驚喜的送寶使者,自家從此以後飛黃騰達揚名立萬指日可待,卻不想大道運轉,一飲一啄,自有定數,許你多少好處,便會有多少難處。這方是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的道理。

  他正猶疑之間,隻聽耳邊老鬼聲音又起:“真是蠢啊蠢,道爺我怎地有個你這樣的隊友?他不知道洗脈丹,他更不知道別人也不一定知道洗脈丹!你盡管告訴他此丹效用,大不了先予他一枚,試出了效用便可,至多不過是耗費些時間罷了。”

  許九也覺老鬼雖則時常不靠譜,但偶爾乍現智慧光火,令他驚奇。他當即便收斂神色,一臉冷容說道:“閣下未聽說過,不代表我的丹藥不是中品靈丹!此丹效用神奇,有攝氣境三層修為的修士服之,便可洗滌脈絡,達到近乎重塑一次的效果,不但提升修為,更能一定程度提升修士的天賦。”

  “什麼?”餘斯文登時愕然,旋即麵露喜色道,“若有如此功效,便是堪稱中品靈丹中的極品,比之一些上品靈丹也不遜色。隻是,貧道著實未曾……”

  許九故作無所謂道:“我因故難以久怠,故而才尋你,不妨先給你一枚丹藥,你自尋人試出了效用,再決定交易也無礙。”

  “好!”

  餘斯文一口答應。對於他們這等人而言,三教九流勾搭無數,便是通丹道的也有結識,試一試一枚丹藥的效力,自是容易。他看向許九的目光,便顯得笑意更多,一副“貧道懂的”模樣。顯然他是當作許九是殺人越貨掠奪了丹藥,故而才如此出手。

  許九也不辯解,隻取了一枚洗脈丹,幹脆地給了對方。餘斯文當即道:“言午道兄可在此稍候,至多四個時辰,貧道即回。”

  “好。”許九當即答允。

  他倒是不怕對方拿了丹藥不回頭。因為洗脈丹效力自然沒有問題,對方驗證之後,必然不會放過這樁生意。

  他當即在物生門店鋪前,尋了一個轉角人流少處立住,靜靜等候。對於修士而言,幾個時辰不過是閉目凝神,滋養神念的片刻功夫罷了。

  果然,距離四個時辰還差兩刻鍾,便見那餘斯文飛奔而至。這廝也是有攝氣境二層修為的修士,竟奔得滿頭大汗,至許九麵前時,一臉喜悅之色,壓低聲音激動道:“言午道兄,此丹效用果然如你所言!並且,即便是貧道尋得那位丹道高手,也未曾見過此種丹藥,價值頗為不錯。一口價,一枚三千五百枚白元丹。”

  許九眉頭微皺。

  中品靈丹價值在三千至五千枚白元丹之間,這洗脈丹如今並無,至少肯定是罕見之丹,效用特殊,故而值得四千五百枚白元丹,當不是問題。但他知道,暗坊收購的價格一向便低,對方出三千五百枚白元丹,已經基本達到他心理預期,但他還是不虞道:“四千枚!”

  “言午道兄……”

  餘斯文待要再言,許九已複打斷道:“我還可持續出售此丹,一枚洗脈丹四千枚白元丹,你我可長期交易。”

  “此丹不是道兄你……”餘斯文驚詫不已。許九若能持續出售洗脈丹,那無論是他自己煉製,還是其他來路,至少肯定不是殺人越貨所得。

  許九仍不解釋,隻是目光炯炯看著對方。

  片刻之後,餘斯文終於咬牙道:“成交!”

  許九當即和餘斯文退至物生門店鋪旁一處拐角,左近人士一看便知此二人有交易,深知修士間的交易若輕易窺探,是極其犯忌諱的事情,便自都避讓開。許九從藏虛囊中取出盛放十一枚洗脈丹的玉函,餘斯文神念一動,便監察妥當,當即駐足不語,卻是遁神念入自己藏虛囊中準備數目正好的白元丹,很快也從自己藏虛囊中取出一口大瓷缸,許九神念遁入,迅速察看點數,恰是四萬四千枚白元丹。

  許九深吸了一口氣。

  兩人一手交錢,一手交貨。財貨兩訖。

  當下,餘斯文又給了許九一枚玉質信符,隻要在一定範圍內,便可傳訊於他。這是預備下次許九有丹藥出手,可以先行叫他準備。

  許九感覺自己腳步有些飄忽,勉強與餘斯文告辭,繼而舉步離開。

  他離去之後,背後那餘斯文細眼又緊眯了幾分,臉上笑容更甚,少時也自轉身,飛快消失。

  許九直至回到了“有道館”,仍覺神思有些飄忽,有種難以置信的感覺。

  四萬四千枚白元丹。

  他此生經手的所有白元丹加起來,也不足這筆數額的十分之一。

  他直覺自己一瞬間成了巨富,心態都有所變化,說不清道不明的變化。

  他走進有道館,抬頭又見了那青年修士小廝,未及開口,對方已是一臉冷笑:“閣下終於回來了,不過可惜的是,已經超過了四個時辰,你的那間屋子已然過期了。”

  許九一怔,隨即道:“那我便再續租。”

  青年修士小廝道:“那間屋子已被其他客人住了。”

  “那換一間吧。”

  “下房已滿。”

  許九終於皺眉,從陡然巨富的心態失衡中暫時恢複。他此時才發現,這名小廝對自己似乎頗有惡感,這是在惡意刁難麼?

  他略微思忖,便又說道:“那我改住中房。”

  小廝眼中頓現愕然,未料到許九會提出改住中房,他詫異道:“中房每日須得五十枚白元丹,你……”

  許九此時再不知道對方是在瞧不起自家,以為自家是窮鬼一枚,那就真是遲鈍了。他雖是性格恬然,不甚在意,但也沒道理叫一個小廝如此欺辱。

        他當即冷厲道:“我付得起。”

  小廝又是一愣,旋即一咬牙,恨聲道:“中房也滿了,唯有上房尚有空閑。上房每日須兩百枚白元丹!”愈是這種身處微末的小人物,往往愈是容易心態扭曲,以前的許九,也不見得比此人好到哪裏去。

  許九終於真的不爽了,寒聲道:“那便上房一間,暫住十日!你,親自帶我去!”

  “什麼?”青年修士小廝徹底震懾,直覺自家腦子發懵,半晌不能作出反應,直至許九冷冷鄙夷道:“怎麼?有道館偌大家業,租住上房的貴客要一個小廝引路,也不可以麼?”

  許九不再多言,自行來到有道館正堂台麵,直接取出兩千枚白元丹,赤裸裸,毫不掩飾,就像是一個刻意炫耀自家是個富豪的俗人一般,直接堆在台麵上,登時引得正堂中許多小廝、客人的目光停駐。

  這一刻,許九忽覺心頭一鬆。

  “原來,我真不是個什麼格調高的人物,終究是個小人物,非要如此,心態才能平衡。”

  耳畔響起老鬼的怪笑:“小子,爽否?”

  他的身後,那青年修士小廝渾身顫栗,直盯盯地瞪著兩千枚白元丹,顫巍巍喃喃自語:“原來竟是個富豪!可是他此前為何要住下房?還一枚白元丹的小費也不舍得?這,這這些富豪的心態,真真是奇怪得難以度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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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網購

        許九緩步於有道館最高檔次的獨棟木製樓閣間的小徑上,前麵的青年修士小廝給他帶路,小廝的身軀似乎麻木了,僵直地行走著。許九眼底有輕微的笑意掠過,很快便消去。他心中暗忖,若是以前的自己,甫然見到兩千枚白元丹堆在眼前,大約會更加不爭氣吧?

  這小廝在有道館做事,也不是未曾見過世麵,隻不過是原本在他看來窮鬼一枚的許九突然變成了富豪,此間落差巨大,叫他難以承受。

  隱約之間,許九自家心態漸漸變化,終於有一種感悟到自己今非昔比的念頭。如今的自己,已不是那個居於一隅,終日為搶殺一頭低等精怪而苦悶的小修士,而是攝氣境三層修為的“高手”,低級修士中有些能耐的人物,他更有一門致富的手段,白元丹可以大把大把得賺取……

  而正當他思忖之際,前麵那修士小廝忽地放慢了腳步,側身至道旁,恭敬地俯身,伸手為他引路,道:“貴客您請這邊走。”

  許九微微怔然。

  原來,心態會調整變化的,不止是他一人。他目光停留在這小廝身上一瞬,暗忖此人倒還有幾分心智,日後或許能有一番成就也未可知。他頷首些微露出笑容,小廝便低著頭,眉眼間笑意闌珊,極為謙恭,殊無半點怨尤之色。

  很快,許九在此人帶領之下,來到有道館最為高檔的上房區域的一處。這裏全部都是一棟一棟獨立的木製樓閣,臨著洛離江畔而建,每一棟皆有兩層,高達十丈,雖然用材不是赤芯木那等珍貴木料,隻是一些尋常耐寒木材,但卻也都有高明修士在樓中鐫刻了法陣,禦寒防護,十分妥當。

  小廝將許九引至編號為“二零四六”,亦即是此間一百棟上房劃分為兩大區域,第二區域的四十六棟木樓。木樓兩層,岩石為基,木質構建,雖無雕梁畫棟,卻也飛簷玲瓏,頗有幾分雅致,頗為宜居。

  “貴客您入住此樓,樓中有召喚玉符,您有任何需求,隻需催動玉符即可。本客館為入住上房的貴客提供最佳的服務,樓中有上好的聚元法陣,助客人您修煉所用,一層有專門的侍女,隨時侍奉您的起居飲食。自然,若是客人您有額外的需求,譬如飲食、丹藥等,本客館亦可提供,您隻需支付白元丹即可。”

  此時,從這棟木樓一層正門中已然走出來一對看起來不過十三四歲,分別穿著粉紅、鵝黃兩色裘衣,雖則有些臃腫,但卻仍舊難掩其玲瓏身子及嬌嫩清美麵容,侍女模樣的少女,極為乖巧地便跪在許九麵前,雙手按地叩首,額頭觸及手背,俏生生道:“恭迎貴客。”

  這兩名少女,都隻是普通人,至多是淬煉過一番肉體,距離修士的境界甚遠。當然,她們在有道館為奴,此生怕是沒有成為修士的機緣了。

  那小廝到底是攝氣境一層修士,在許九麵前很快能夠轉變心態,馴服恭敬,但於這兩名小侍女麵前,卻全然不是那般姿態,當即輕喝道:“這位貴客即將入住此樓,你們要悉心服侍,可知否?”

  “是。”

  兩名少女聲音輕顫,連忙應道。

  許九微微皺眉,擺手道:“你去吧。”

  小廝仿若未見許九的不虞神情,立刻又作恭順狀,躬身道:“是,貴客自請入住!我名喚作木秋,貴客但有需求,盡管吩咐我即可。”

  許九不再理會他,徑直走進了這棟木樓。他的身後,那小廝木秋依舊笑著,直至許九身影消失在樓中,才複又對那一雙小侍女提點幾句,這才轉身離去。

  而許九已是進入樓中,一層中不過是一個正廳,有木榻蒲團等,正中一尊大銅爐,內中燃著一種香料,倒頗為清鬱,有定神之效,但也隻是一般貨色。待許九經過階梯上了二層,隻見二層是三麵閉合,一麵麵向洛離江,開著軒窗斜欄的開闊空間。

  二層的地麵是某種木板,但卻在正中處按九宮格位,鑲嵌著許多玉璧,當中一隻錦絲蒲團。許九腳步一頓,身軀化一道虛影,已是踏足其中,徑直落座於蒲團之上。

  他頓覺周遭虛空之中絲絲縷縷的氣息湧動而至,彌漫周身,當即欣喜不已:“對了,這大約就是傳聞中的聚元法陣,有彙聚周圍廣大範圍內天地元氣,凝於一處,使得元氣濃度提升,促進修士修煉的作用。”

  許九神念徐徐遁出,一番探索,便發覺到這聚元法陣中的元氣濃度,要比法陣之外濃鬱三倍左右,效果已經算是頗為不俗。

  他隨即又從藏虛囊中將老鬼召出,老鬼一出,立刻怪聲道:“什麼狗屁法陣,粗劣不堪,效用極低!道爺我的九陰九陽元火合氣大陣,非但亦有聚合元氣,提升濃度的效用,更能萃取精華,滋養神念。許九,你看不如……”

  許九冷聲道:“想都不要想!我現在不必一邊滋養神念,才能一邊煉製丹藥。而我若是要修煉,直接服用白元丹即可,不比自外界汲取天地元氣來得便易?”

  “呃——”老鬼登時噎住,但他隨後便立刻又歡喜起來,嚷道:“許九,許九,吾輩修士,言出法隨,語出成憲,斷然沒有許諾不應的道理,你說是不是?”

  許九疑惑道:“老鬼,你待怎樣?”

  老鬼甚為不滿,麵孔扭曲:“你這小子,真真氣煞道爺!說好賺取了白元丹後,為道爺買兩頭妖獸來解饞,你如今白元丹也到手了,功法也有了,更是住進了這等得意的上房,再不兌現給道爺的許諾,你莫非要食言而肥?”

  許九心情卻也舒解許多,便輕聲笑道:“老鬼,我豈會忘了這一茬?不過,妖獸價值甚貴,一頭最低級的妖獸,若是死的,或許還便宜些,一兩萬枚白元丹興許能夠買到,但若是要活的妖獸……”

  老鬼情知許九是閑來戲弄他,惱火道:“道爺我又不要豢養來看著取樂,要活得作甚?能吃便好!”

  許九目光轉動,說道:“好!正好我還須得再煉製些洗脈丹,賺取更多白元丹要緊,便暫時在這有道館住下,這便多購買些煉製洗脈丹的藥材,還有你需要的妖獸,唔,還有為手炮多購置一些火雷子以備不時之需……各種可用的丹藥,還有法寶飛劍,若是能購得護身法衣……”

  他如此一想,心頭越加意動。但情知自己所想的這些,已不是手頭四萬多枚白元丹所足夠的。須知飛劍法寶一類,往往比丹藥價值更貴。一口下品靈器飛劍,便是一百枚下品靈丹也不見得能換到,也就是說,一口下品靈器飛劍,少說也要價值十萬枚白元丹以上……

  此時,許九已從藏虛囊中取出網屏。老鬼在旁嘟嚷道:“如今住處已定,要購置藥材、妖獸,還不快走?”

  許九心中暗笑,故意鄙夷道:“隻有窮鬼蠢貨,才親自去店鋪購買。我有網屏在手,何必出門?”

  “什麼意思?”老鬼飛落在他肩頭,訝然問道。

  許九也不搭話,迅速嵌入白元丹,進入河洛城的元網。他神念集中,遁入網屏之中,登時那網屏晶玉璧上,一片片光影閃爍,符文流轉,忽地一下定格,上麵出現了一道指長飛劍圖紋,絢爛多彩,光澤耀目,斜斜地掠過網屏晶玉璧,仿佛要破空而出,是真正的一口飛劍一般。

  這飛劍圖紋下,顯現著三個篆文——靈寶樓。

  隻聽許九說道:“這手段喚作網購,便是在元網上購買所需物品。因為河洛城元網乃是五大最強勢力一同牽頭,構建了許多核心大陣,組建而成,各大勢力旗下的商鋪,可以在其中構建自家的法陣烙印,其中留下自家所有的各式物品。

  修士進入元網,隻需檢索到其法陣烙印,便可察看其中種種可購商品的名目價格,自由選取,選定之後,報出自家所在位置,隻要是在河洛城範圍之內,那商家便會由專人送來。

  當然,也唯有如靈寶樓,物生門這等龐大勢力,店鋪遍布河洛城,方才有資格如此運作。否則,若是煉妖樓那等小商鋪,有人在河洛城最西部網購他家的物品,卻要從最東部送過去,殊為不值。

  而且,無論是選購的物品,還是上門送貨的費用,俱皆是要貨到付款的。”

  老鬼目瞪口呆,如果他麵孔上奇醜的變化可以如此形容的話,半晌愕然道:“他娘的!這元網,居然還有如此妙用?道爺還以為,此物的作用,不過就是用來勾搭勾搭女娃呢。”

  許九眉心登時現出兩道黑線,很想一掌拍飛這廝,惡狠狠道:“你若不要,那便不買妖獸了!”

  老鬼慌忙道:“要!道爺我當然要!”

  許九此刻神念已在元網中檢索,很快便在靈寶樓於元網中的法陣烙印裏,尋找到了自己所需之物。

  “火雷子,下等火雷子,每一粒三枚白元丹;中等火雷子,每一粒六枚白元丹;上等火雷子,每一粒十枚白元丹。”

  許九略微思忖,網屏上便出現了“下等火雷子一千粒,有道館編號‘二零四六’上房”等文字。

  他的手炮,隻是普通貨色,中等和上等的火雷子威力更大,他如今也不是買不起,但若是購買了,恐怕與他的手炮不契合。他目前也並無換購更好的手炮的想法,故而,便選擇下等火雷子一千粒,須得三千枚白元丹,足夠他使用許久。

  接下來,網屏上文字不斷閃爍,終於再次變化:“下品網屏,可文字錄入接收,進入部分河洛城元網中在網法陣烙印,五十枚白元丹;中品網屏,可文字錄入接收,圖形錄入接收,進入大部分河洛城元網中在網法陣烙印,五千枚白元丹;上品網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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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送貨上門

      “……上品網屏,可文字錄入接收,圖形錄入接收,影音錄入接收,可進入非私人所有、未設禁之全部河洛城元網中在網法陣烙印,五十萬枚白元丹。”

  許九牙關涼氣倒吸,他當初購入手中這塊下品網屏時候,便是辛苦積攢了許久,頗為肉痛。須知那時他要攢下來五十枚白元丹,沒有一兩個月是不可能的,在與用來服用修煉之間來回徘徊數日,他才下定決心。

  不過,購入網屏可以進入元網,於他而言,卻是大有裨益。

  河洛城的元網之中,有不少五大勢力和其他一些底蘊不菲的勢力,構建的法陣烙印在其中,架設在元網之內,其中雖然不會有什麼神功秘笈,但卻也有一些許九這種最底層人士難以了解的訊息。

  譬如河洛城的勢力劃分,河洛城周遭精怪妖獸分布地域信息等,也常有一些河洛城重大事件,比如今日物生門推出一種新靈丹,昨日靈寶樓的某間店鋪有人上門鬧事,被靈寶樓派高手擒下,活生生煉殺成渣……被置於元網中,供人鹹與共知。

  亦有一些閑極無聊的修士,將些許粗略修煉心得鐫成印記,置於元網中,供其他修士閱覽。

  尤其是五大勢力,為河洛城之主宰,他們雖則高高在上,但河洛城之外還有其他城池,或是統禦諸多城池的真正道統門派,河洛城的安危係於能否生生不息產生修士,於他們而言,自是息息相關,故而往往會放出一些有助普通人衝擊攝氣境,或是低級修士進階提升的修煉精要,置於元網中。

  這些於許九這等低級修士大有作用的東西,多半都在由五大勢力聯手構建的元網法陣“河洛藏”之中。

  “河洛藏”有如一個大書庫,其中各式陳雜,一些修煉入門的講解,某些修士的心得體會,乃至於是禦使飛劍、法寶,鐫刻陣法、丹道製器,畫符施法等的一些簡述、入門秘訣,其中也有。每日都會有大量修士進入元網,神念進入“河洛藏”中探尋,若是氣運來了,一不小心便能淘到寶。

  許九煉製洗脈丹之前,須得了解一些丹道常識,便是進入元網,在河洛藏中搜尋了一些丹道常識理論。

  當然,元網此物已然代代發展了不知多久,可謂包羅萬象,種類繁多,諸般妙用不一而足,許九自家也不可能盡數知道。

  當下,他一邊在元網中搜尋,一邊與老鬼簡略講解,直聽得老鬼興奮不已,暗讚如今的修士世道,簡直是日新月異,變化得匪夷所思,即便是他也感到驚奇,不得不讚歎。

  一人一鬼一番計議,老鬼說道:“許九,你既然暫且沒有膽子與那六雪小姑娘直麵相對,卻要那中品網屏作甚?上品的網屏更是買不起。既然如此,你還是省些白元丹,多多購置煉製洗脈丹所需的藥材,還有,多給道爺我買兩頭妖獸來吃是正經。”

  許九略微思忖,也誠然是這個道理。他當即頷首道:“老鬼你說得很是。”說話間,他神念轉動,網屏上符文閃爍,忽地閃爍出又一道符文,三個篆文大字——千象閣。

  千象閣也是河洛城一大勢力,雖然不在最強五大勢力之中,但在五大勢力之後,大約便要數到這千象閣。千象閣專營諸般雜貿,收售各種藥材、精怪妖獸、礦藏精金,甚至代買代賣,定期舉行競賣等,可謂包羅萬象,但卻不敢有那般大的底氣,故名作“千象閣”。

  據聞這千象閣與河洛城兩大商貿巨頭勢力,專售飛劍法寶的靈寶樓及專售丹藥的物生門,俱皆有不錯的關係,為兩大勢力收購各種材料,代為出售物品等。許九要給老鬼買妖獸,還有給自己買煉製洗脈丹所需的藥材,這千象閣也在河洛城大街小巷多有店鋪,此間亦有,自然是最合適的。

  許九神念直接切入千象閣在元網中構建的法陣烙印,頓時一排排密密麻麻的文字顯現在網屏上。

  “藍翅無尾雪虎妖獸,死,一萬三千枚白元丹,活,五萬五千枚白元丹;穿冰甲妖獸,死,一萬六千枚白元丹,活,六萬枚白元丹……”

  許九連連咂舌。

  一頭妖獸,已死的和存活的,價值差距極大。這是因為,死的妖獸的作用隻有一個,便是肢解了,取用各種材料,再將價值相對最小的妖獸之肉賣給那些酒樓做成妖獸佳肴售賣。

  而活著的妖獸則不一樣,因為妖獸本身精魄尚在,就如活人有神念真靈一般,若是落在高明修士手中,不但妖獸肉身作用巨大,將其精魄攝拿出來,更是煉製丹藥、祭煉法寶的不二寶物。

  況且,有一些特殊的妖獸,可以馴化,作為修士的坐騎、寵獸,更是價值巨大。還有一些觀賞性頗強的妖獸,也倍受一些女性修士青睞,也價值不菲。當然,這些的前提是妖獸是活著的。

  當然,不僅僅是妖獸,對於低等的精怪而言,死的和活的也一樣價值差距很大。

  許九賺取了四萬四千枚白元丹,頓覺自家成了豪富,但此刻才知道,那麼一點小財根本不足一提,連一頭最低等的活妖獸也買不起。

  老鬼卻早已激動不已,若是可以做到,這廝怕是口水都要下來了,連連催促許九。許九一番計議,便替老鬼選了兩頭最便宜的死妖獸,藍翅無尾雪虎和穿冰甲,共計兩萬九千枚白元丹。

  許九本有四萬四千枚白元丹,支付兩千枚白元丹給有道館,此前訂購一千枚下等火雷子價值三千枚白元丹,如此一來,他還有一萬枚白元丹可用。當然,這些在元網中購入的東西,店鋪派專人送貨上門,須得支付運費,也是一筆。

  許九複又和已然開心不已的老鬼商議。煉製洗脈丹的藥材,都不是什麼緊要之物,價值不大,此前在煉妖樓從徐進手中得到的,可煉製三爐洗脈丹的藥材共價值八百枚左右。從千象閣購買,大約要貴一些,每三爐所需藥材大約要一千枚白元丹。

  一番計議,許九終於在千象閣的元網法陣烙印中,按洗脈丹的丹方,選定了可以煉製二十爐洗脈丹的藥材,統計價格將近七千枚白元丹。

  如此,他惟餘三千枚白元丹,大約要支付運費兩千枚,正好還有一千枚可供他在煉製洗脈丹時備用。

  許九心頭微算,二十爐洗脈丹的藥材,預計可能失手十分之一,便能得到十八爐洗脈丹,平均每一爐出丹四枚,便是七十二枚洗脈丹。每一枚洗脈丹賣給那暗坊餘斯文,是四千枚白元丹,如此算來,這一番煉製完畢便可得洗脈丹二十八萬八千枚……

  劃算,太劃算了!

  若是長此以往,循環往複,他不需要多久,便能成為真正的“富豪”!

  許九正神思遐想之際,忽然耳邊一聲暴喝:“豬!你這豬腦子!你難道想一直靠這門手段賺白元丹度日?給你千百億萬的白元丹,又有屁用?待你身家富足,還是須得出去與人爭鬥、廝殺,殺妖獸,尋求更強的功法,才是吾輩修士逆天而行的正道!”

  許九頓時直覺一陣暮鼓晨鍾在耳旁轟鳴,刹時腦海裏一陣晃蕩,冥冥忽忽中看到一點光明。他心靈一激,神情很快肅然,喟然道:“老鬼,你說得對。多謝你關鍵時刻給我驚醒。”

  老鬼又洋洋自得起來,怪笑不止。

  一人一鬼正商議間,忽然一旁不遠處懸在樓台上的一隻玉符玲玲作響,隨即便響起一名樓下侍女的聲音:“貴客,有靈寶樓的人前來送交您購買的貨物。”

  許九心思一動,暗讚速度真正是快。他隨即起身,收老鬼入藏虛囊,下到一層,兩名侍女立刻跪迎,已經有一名身穿白色道袍,中年模樣的修士在等候。

  許九暗暗吃驚,靈寶樓果然非同凡響,隻是一個給購物者送貨的修士,也有攝氣境三層修為,底蘊深厚,氣息綿長,隻怕僅論修為的話,還在自己之上。他卻不知,那中年修士也在暗暗觀察他,能入住有道館上房,一口氣購買三千枚白元丹的火雷子,又如此年輕,已有攝氣境三層修為的修士,可是不多見。

  當下雙方作道揖見禮,中年修士道:“貨物共值三千枚白元丹,運費一百枚白元丹,請道友支付。”

  三十分之一的運費,不算十分離譜。隨即,兩人便錢貨兩訖。待許九神念進入中年修士遞過來的一隻大黑木匣子,點數完畢,一千枚下等火雷子,便支付了三千一百枚白元丹。

  中年修士微笑著告辭離去。

  許九回到二層,又放出老鬼,讚歎道:“這便是有元網的好處,也是有大把白元丹的好處。”

  老鬼也連連稱是,但顯然很是焦急,隻差抓耳撓腮了。所幸的是,又過去不到兩刻鍾,一層的侍女再次通過玉符傳音,又有千象閣的人來送貨。

  老鬼飛快進入藏虛囊,叫許九下樓去取貨。許九當即怡然下去,便見一名年輕修士,恭敬等候著,一見了他,立刻十分謙遜說道:“貴客訂購之物,已經全部在此,共計三萬五千五百枚白元丹,因為貴客購物較多,我們千象閣向來秉承為客人著想的理念,故此隻收取貴客您運費一千枚白元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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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回去

       年輕修士取出一隻比之許九的光澤更為沉凝,其上密布紋絡,顯是品質更佳的藏虛囊,往下一倒,一大堆物事出現在一層大廳中。

  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一頭長達一丈多,匍匐在地,毫無氣息,顯然已經死去的妖獸。此妖獸渾身雪白,狀若猛虎,沒有尾巴,但卻背生一雙奇長冰藍色骨翅。

  這是藍翅無尾雪虎,一種不算強橫的妖獸,但卻身有骨翅,能進行一定距離的滑翔,故而較為難以捕捉,多半都是被手段厲害的修士運飛劍法寶直接在空中擊殺。

  而另一頭妖獸,渾身近乎透明,水晶一般,三尺來長,狀如蜥蜴,遍體是完全覆蓋無色冰甲,爪趾猙獰強硬。這是穿冰甲妖獸,最是擅長穿透冰層,連千百丈高的冰山也能洞穿穴居,比之許九曾經擊殺過的霜甲地龍猶要厲害。因為穿冰甲是妖獸,而霜甲地龍不過是精怪而已。

  除此之外,年輕修士又取將出來一堆玉匣木函,讓許九一一查點,正是他所購的各種藥材。

  許九清點清楚之後,這才交割給對方足足三萬六千五百枚白元丹。許九心下著實有些肉疼,但卻不形於色,麵上鎮定,一副雲淡風輕模樣,仿佛區區幾萬枚白元丹根本不足一提。

  於是那青年修士對他的態度越發恭敬,而有道館的兩名小侍女看著這位神秘年輕豪富修士的目光也越加熾烈。

  年輕修士告辭離去之後,許九即刻將所有皆收入自己藏虛囊中,正待轉身去二層,忽聞兩名小侍女又是跪了下來,俏生生道:“奴素櫻、輕裳願服侍貴客。”

  許九微怔,但他到底是在河洛城底層摸爬滾打多年,見地也自不少,略略一想,便隱約猜到一些。他心下不由喟然,看著跪伏在麵前,微仰著的兩張清秀小臉,平靜說道:“不必。”

  兩名小侍女頓即目露失望之色,但卻不敢在貴客麵前顯露,忙又收斂住,垂下頭來,就地上匍行至一旁,給許九讓開道路。

  “拿去吧,看你們的機緣了。”

  許九抖手拋下一隻瓷瓶,其中有二十枚白元丹,可供這兩名小侍女每人十枚。因為許九看出此兩女皆淬煉過肉身,但距離真正成為修士的攝氣境,尚有不遠的距離,而若她們有資質,這便可能是她們的機緣。

  非是他當真善心大發,隻不過是恍惚之際,忽地憶起許久以前,河洛城最外圍的陰暗巷道中,他結識了年長自己一些的徐進,兩個少年用盡一切辦法獲得元實丹果腹,勤苦錘煉肉身……

  “我如今有劍訣、法術,足夠多的火雷子,也不必再懼區區黑白會。此番再煉出丹藥,出手之後,正好去將小進哥尋到。屆時有充裕的白元丹,我就不信,我用填鴨子的蠢笨辦法,還不能叫他也踏入修行之路麼?”

  他思索著上了樓,根本未聽到身後兩名小侍女喜極而泣的道謝。

  二層之上,許九將兩頭妖獸屍身複又取出,老鬼也喚將出來。老鬼這廝一雙眼窩中幽光閃爍,早已經忍耐不住,嚎叫一聲,便撲上去,在那藍翅無尾雪虎的身上猛啃一大口,連連怪叫:“好滋味!好滋味!妖獸就是不一樣,遠非那些精怪可比啊。”

  許九暗暗失笑,也不理會他,自顧取出白元丹,一口氣服用了三十枚,端坐在聚元法陣之中,凝神修煉。

  一個時辰後,他才收功,重新睜開雙眼,眼底精芒飆射,直覺自家體內氣息強猛,極為凝實,達至最佳狀態。而他再看向一旁,那兩頭妖獸屍身早沒了蹤跡,地麵上連一滴血跡也無,不得不說老鬼這廝很是節儉,絕不浪費半滴口糧。

  而他再去看老鬼,頓覺這廝也有今非昔比之狀,正浮在一旁,圓滾滾的一團青光上青輝滾滾,汨汨轉動,不但已恢複到原來的尺寸,更是光華濃鬱不少,明顯大補一番,有了進益。

  這皆是兩頭妖獸的功勞。哦,還有那陰邪法器“汙血珠”中“赤龍”的效用。

  許九一念及此,直覺一陣不自在,便出聲喚道:“老鬼,你這一頓吃得可爽快了?”而出奇的是他竟半晌未得到老鬼的回答,又叫了兩聲,還是沒有回應。許九略微思索,猜到老鬼大約也是需要修煉的,不,應當說是吃飽了之後須得一番消化。

  他搖頭輕笑,也不再等他,自顧取出丹爐藥材,準備開始煉製洗脈丹。這裏是有道館的上房,每一棟木樓皆是獨立的,若無租住者本人許可,任何人皆不能進來,須得稟告之後,由有道館的人通過傳音玉符傳達了訊息,被許可後才能入內。

  如今不必老鬼從旁指點,許九自家獨立煉製洗脈丹,也沒有什麼難度,不過是更小心一些罷了。

  今日開爐煉丹,許九心態與此前又不一樣。如今他心態更穩,因為一陣施為下來,更加得心應手,第一爐洗脈丹煉製成功時候,竟然比以往更快許多,隻用了半日光景,這可是比此前快了將近三分之一。

  但他也知道,煉丹畢竟是一步一步循序漸進的事情,速度到達這等程度之後,便難以再加快了。

  第一爐洗脈丹,仍是出丹四枚。

  許九鬆了一口氣,見老鬼仍是浮在一旁“消化”,喚他也不應答,便自行服用白元丹,恢複氣息之後,繼續開爐,再度煉丹。

  修士的世界無分晝夜,不必睡眠,神念真氣枯竭時修煉恢複即可。許九如此這般,日夜不休,一口氣煉丹十四爐,俱皆功成,其中卻是有四爐出丹五枚,另外十爐都是出丹四枚。因此,他此時已經共煉製出洗脈丹六十枚。

  正因如此,他心下十分欣悅。老鬼這格物分化的法門,用來煉丹雖然步驟繁瑣了一些,但作用卻很明顯,那便是使得他這等修為的低級修士也能煉丹,且成功率極高。須知即便是那些深通丹道的修士,煉丹時也不可能盡數成功,往往三五爐便失手一次的比比皆是。

  許九可以想象,這一門“格物之法”若是流傳出去,將會引起何等滔天駭浪。

  他修整之後,又著手第十五爐洗脈丹的煉製,仍舊順利非常,直至最後一步,將諸多藥液合而為丹,眼見便要成功時,耳畔忽聞一聲高叫:“賊鳥天!道爺我成功了!道爺我成功啦!”

  許九正全神貫注,神念集中準備出丹,被這一嚇,登時火候失控,神念消退,那丹爐中即將成丹的藥液呼啦一聲爆開,被陡然強猛數倍的元氣之火直接燒灼成了飛灰……

  許九欲哭無淚,氣惱無比,猛地跳起來,瞪向老鬼,隻見這廝漫空亂飛,發出怪笑不止,狀極得意。見許九起身,他飛過來到許九麵前,若是他有真實身軀,怕是要給許九來一個熱情的擁抱,隻聽他歡欣叫道:“許九許九,道爺我成功啦!道爺我不惜耗用元神精氣,大補本命真靈,終於摸索到門徑,雖則艱難,但道爺我重新來過,再度崛起指日可待……”

  許九倒不是很懂他說的是什麼道理,但心知這廝必然遭逢了重大轉折,才會如此興奮,一腔惱火也隻得壓下,惆悵道:“可惜你毀了我一爐丹。”

  老鬼傲氣道:“一爐丹藥算個鳥?待道爺我重整威風,你想要什麼丹,道爺給你搶來!你想殺誰,道爺我活吃了他!你想要誰家的小姑娘,道爺我給你剝光了擄來……”

  許九眉心黑線又起……

  接下來,許九不管老鬼興奮,繼續煉丹。這一次,最後的五爐洗脈丹,依舊全部功成,更是又有兩爐出丹五枚。

  故此,許九用盡了價值六千五百枚白元丹的二十份藥材,共計煉得洗脈丹八十二枚,比他原本預估得更多,出售給暗坊餘斯文,可得白元丹三十二萬八千枚……

  饒是許九心態已經轉變許多,漸趨適應,也不禁感到一陣血脈鼓脹,難以自持。他連忙一算,已是過去了快要八日,他隨即又服用白元丹調息一陣,才取出那餘斯文的傳信玉符,催動真氣引動。

  那信符很快一陣顫動,內中傳來餘斯文的聲音:“言午道兄?可是又有那洗脈丹出手?”

  許九執符強作淡定平靜說道:“正是,此次有八十二枚洗脈丹。”

  信符足足沉寂了片刻,才複傳來餘斯文震驚之聲:“八十二枚洗脈丹!言午道兄你在何處,我這便去尋你……”

  許九如何肯讓他知曉自家落腳何在,立刻道:“還在原處交易吧。”

  “好!”

  雙方立刻中止了信符傳音。這種信符傳音,比僅隻用信符傳達一些文字,要麻煩得多,非但傳音信符本身即價值不菲,運用起來也頗為耗用神念與真氣。

  許九收拾完畢,將八十二枚洗脈丹置於一隻大玉瓶中,迅速離開有道館,又來到那日的物生門店鋪前,果然發現餘斯文已在等他,神態頗顯焦急。

  方一照麵,餘斯文即麵帶滿滿笑容,將許九引至一旁無人拐角。兩人已不是初次交易,是以此次數額雖大,卻也便易得很。很快雙方查點洗脈丹與白元丹完畢,錢貨兩訖。

  許九藏虛囊中又多出了一口更大的瓷缸,滿滿的白元丹,共計三十二萬八千枚!

  他深吸一口氣,便要約定下次再交易,然後告辭離去,卻聽那餘斯文道:“言午道兄且慢,實不相瞞,此洗脈丹效用甚佳,一經推出,當即受到許多主顧歡迎。我所在的暗訪中一位首領,對言午道兄你十分敬仰,故而有意請言午道兄你一敘,不知……”

  許九本能得升起警惕,當即後退一步,凝眉道:“斯文道友,我看這卻不必了吧?我還有要務,這便告辭。日後再有交易,我自當尋你。”

  他說完,便匆匆離去。那餘斯文臉色一變,最終還是滿麵微笑地目送許九離開。

  而許九離開之後,卻並未立刻回有道館,而是直趨長街反向。

  他要回去。

  此時,他有充足底氣,去應對那黑白會,將徐進接出來。

  即便傳聞中,黑白會有上百成員,其領袖更是一名攝氣境五層的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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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卷起千堆血

       夾於冰冷岩石間的巷道依舊狹窄陰沉,壓迫的厚雪沉重積蓋著一切,皚皚中反射出天上日頭的冷光。少年故地重遊,神情鬱鬱裏藏著一絲興奮。當日他走得幹脆利落,因為他深知在修士的世界進退意味著性命,今日他再度回來因為總有心結需斬斷。

  煉妖樓的門庭依舊熱鬧,低級修士進出頻繁。許九懷揣期待走進煉妖樓,這裏他曾來過許多次,他的目光徑直落向煉妖樓櫃麵拐角最邊緣的那個位置。往常在他進門之後,那個位置的一個小夥計便會立刻歡快地招呼他。

  但今日沒有。

  因為此刻那裏站著的已然不是他相熟多年的小夥伴。

  少年的心驟然沉降,他眼中厲色無法掩飾。他最憂心的事情終於發生,本以為自己的事情不會牽扯到徐進,結果終究不如他所想,他低估了黑白會這種蛆蟲一樣附著在河洛城最底層的東西陰狠無賴的手段。他忽然有股悔意。

  許九與這裏很熟悉,識得他的小夥計不止徐進一人。當他走進煉妖樓,片刻間便被人認出。一名正在處理客人所售精怪的夥計一眼看到他,頓時目露驚色,訝然道:“許九,你竟還活著?”

  許九微怔,想起這名小夥計的名字:“小楊哥,你為什麼這麼說?我小進哥呢?是不是……”

  小夥計赧然道:“許九,你如今已是正經的修士了,可不要這般叫我。”他眼神有些畏畏縮縮,許九即刻明白,他們相熟多年,以前他成為修士後,喚對方“小楊哥”,對方卻並無這樣姿態,反而覺得有一名真正修士與自己有些交情倍感榮耀,如今看來,必是他忌憚自己招惹了黑白會。

  甚至在對方以為,自己應該已是一具屍體才對。

  但許九並不會有太多怨念,隻是依舊問道:“我問你,我小進哥何在?莫非那黑白會擄走了他?”這是他最為憂慮的事情。徐進不是修士,隻是淬煉過肉體,強健一些的普通人,若是落在黑白會手中後果可想而知。

  當日他連殺黑白會成員,不得不遠遁以圖後計。他本以為,徐進這樣一個普通人小夥計,與黑白會的瓜葛無足輕重,想必不會有太大的危險。黑白會被自己連殺六人,這是生死大仇,黑白會的力量,應當盡皆用在索拿擒殺自己這件事上,但如今看來,顯然並不如他所料。

  那夥計忙道:“不是,不是。徐進是自己辭去了樓中的事情,然後離去了。”

  許九眉宇更擰,厲色道:“當真如此?”

  他一向與煉妖樓的小夥計們關係不錯,但這改變不了他是修士而他們不是的事實。一名真正的修士動怒,這些小夥計豈能不忌憚?那小夥計臉色倏忽蒼白,顫聲道:“是的,確實是真的。當日你替徐進打了黑白會的人離去後不久,樓主回來過問了事情,徐進便辭去了。至於而後,聽聞你殺了黑白會的人,大家皆以為你和徐進俱皆遭了黑白會的……”

  許九更是怔然,未想到原來自己當日在煉妖樓出手退走黑白會鄭則屈二人,然後自己離開後,徐進便從煉妖樓辭退。他隻是略微一想,便隱約明白,煉妖樓必定是不願意與黑白會交惡,那樓主故而辭退了徐進。

  隻是,其後自家在地下密室中煉丹,徐進去了何處?

  他又是一番思忖,便猜測徐進想必並未落入黑白會手中。否則,當日黑白會拆了他的石屋,完全可以在圍住他時將徐進押出,令他投鼠忌器,否則也不至於一時失手,讓許九連殺六人,安然逃遁。

  但這畢竟隻是猜測。

  許九迅速離開煉妖樓,已是攝氣境三層修為他隻穿一件單薄道衣,便不必懼怕空氣中的酷寒,但此刻卻忽覺一陣顫栗。他飛快穿過條條巷道,河洛城最邊緣陰暗的角落足以將少年單薄的身影掩住,沒有人會注意一名匆匆而過的修士。

  路上的行人越來越少,地麵的積雪越加深厚。前方是這一片區域最開敞的巷道,但兩側卻居住者甚少,隻因為這條巷道的盡頭,便是黑白會的所在。

  這並非是秘密,許九很容易便能尋到。黑白會的根基處,是一片連接起來,足有上百所的石樓,雖則盡皆是岩石築城,卻也效仿那些河洛城奢華者所居的樓閣,建起了門樓飛簷,以往許九也曾遠遠的見識過,直覺十分氣派,如今看來在分外厭惡之餘更覺一股滑稽可笑。

  許九眼中露出狠色,輕聲說道:“老鬼,今日我們要殺人。”

  老鬼的聲音帶著歡欣:“道爺我最擅長的便是這等勾當。”

  許九輕輕彈指,藏虛囊中頓時飛出一抹雪光,正是他的飛劍,迅速一挑,冰芒綻放,向著三四丈高的黑白會門樓猛烈飛殺。飛劍輕而易舉斬破岩石,此時許九祭出飛劍刺殺的威力,比當初連冰原巨獅的尾巴都斬不斷時要強出不知多少倍。

  高大的門樓直接傾塌,發出轟隆巨響,將地麵積雪砸得飛濺。

  許九站在原處,慢慢等候了片刻,黑白會中竟無半個人影出來,這叫他十分驚愕,眉頭擰皺得越來越重。終於他按耐不住,踩著碎石向黑白會中走去。他全身精神繃緊,因為黑白會成員不少,不乏有攝氣境三層及以上的修士,黑白會的首領更是攝氣境五層的高手。

  許九從藏虛囊中取出了手炮持在手中,手炮裏塞滿了火雷子,足有二十枚,可以一次性轟出。這已經是他這杆手炮可以一次性激發火雷子數量的極限,一旦轟出,相當於二十口上好的法器飛劍一齊全力刺殺,若集中於一人,恐怕道胎境以下的修士盡皆要死。

  與老鬼一樣,這都是他的大殺器。

  他首先進入黑白會正樓,半掩著的石門被他飛劍洞穿擊塌,入目之中,是黑白會正樓大廳裏躺在地上的十多具屍體。這些人無一例外,全部都眉心處一點指頭大小的空洞,似乎被某種細圓的凶器一擊洞穿殺死。

  每一具屍體皆是倒臥在地,腦後一灘混雜之物塗流滿地,已經凝結成冰,呈現一種令人發怵的深褐色。屍體盡都僵硬,每一個死人的麵部都是僵硬的猙獰神情,大部分畢睜雙眼,死不瞑目,緊縮成為一點的瞳孔中似乎還有未曾散盡的驚恐的光。

  許九的神念緊張至極點,根本沒有料到進入黑白會後,麵對的居然是這樣的情形。即便他是修士,他殺過人,但此刻也有一種淡淡的驚悚感。他強製壓住心頭的驚愕,腳步飛快地穿過正廳的屍體,穿梭進黑白會其他的房屋。

  屍體!

  屍體!

  還是屍體!

  一具一具身穿黑色道袍,腰纏白絛的屍體,出現在許九的眼前。驚悚越來越強烈,而更多的,則是一種全力出手,一拳能夠擊爆岩石,結果去打在了棉絮上,毫無著力點的不自在。

  他本是來殺人的。

  結果卻無人可殺,因為人已經被別人殺光了。

  他走遍了黑白會所有的石樓,上百具屍體,沒有一個活人。

  “誰?是誰,居然能殺死黑白會這麼多人,整個黑白會,近乎已經覆滅了吧?”許九目露狐疑之色,“難道是小進哥?不,不可能,他隻是普通人,一名攝氣境一層的修士就能輕易殺死他一萬次,何況是整個黑白會的高手?”

  仔細檢查一遍,沒有一個活人,其中也沒有徐進的屍體,讓許九心下鬆弛少許。他從黑白會深處重新退出,準備離開黑白會。

  黑白會已然不複存在,報仇之事唯有不了了之,但他還需要找到徐進。他沒有理會耳旁老鬼想要出來美餐一頓的呱噪,吃人這種事情許九無法容忍老鬼做,更何況是更加惡心的吃死人。

  嘶!

  許九的神念一直處於高度集中狀態,是以當一縷雖然極淡,但是卻仍舊能夠被他捕捉到的氣流撕裂聲被他感知到時,他即刻作出反應,肉身劇烈啟動,迅猛退向一側,同時探手五指於虛空之中強猛一拉,五根手指狠狠戳殺!

  飛劍凝冰,極致刺殺!

  強烈的殺氣到達之後,許九的飛劍與襲殺來的凶器凶悍撞擊時,那襲殺他的凶器爆發的尖嘯才傳至耳中。

        這意味著,襲殺者的凶器速度已經超過了聲音,快至毫巔。若非許九臻入攝氣境三層,近來不斷煉丹,同時穩固修為,此刻早已被刺殺當場!

  “是你?!”

  許九陡聞一聲駭然厲喝,他根本不及看清來人,神念全部集中在刺殺而出的飛劍,同時劈手端起手炮,向著殺機來臨的方向,便是一統凶猛轟殺!

  嘣嘣嘣嘣....................

  連續二十枚火雷子凶暴轟出,許九直覺手中的手炮震得自己手臂發麻,強勁的力道以他的修為也幾乎無法承受。

  劇烈的煙硝裏傳來連續的爆鳴,火雷子的光火覆蓋了方圓數丈一片,這是因為手炮擊出火雷子,隻在十丈之內有效,卻精準度一般,二十枚火雷子也不可能完全集中於一點爆炸逞威。

  地麵狂震,一具具屍體被直接炸碎震爆,濃黑的血水飆起,塗流漫空。模糊之中,許九終於看清了來著的身影,共有三人,出手的是一名白袍年輕修士,此刻麵目被卷起的血汙擋住,看不真切。
cx_2131 發表於 2013-7-26 21:15
28 心有猛虎

       火雷子崩炸出的濃霧藍黃夾雜,有著刺鼻的硝味,那些微末的塵煙在寒酷空氣中很快凝結成為顆粒嗦嗦墜落,混雜在死屍被震碎的腥臭氣息裏令人作嘔。此間陰森淒厲,空氣中仿佛有不甘死亡的怨靈在嘶吼,一般的修士長時間身處其中,對於自身心靈及修為害處不小。

  許九冷靜而沉著,在出手後的第一時間迅速再度向側麵退走,飛快地召回自家飛劍,劍體上冰芒層疊,劍光穩健飛旋於周身護定,繼而迅速從藏虛囊中取出火雷子二十枚,再次填塞進手炮中。

  他的神念飛快轉動著,於方才短暫的交手中,他已然判斷出來,向他出手之人的修為必然在他之上。他不知道自己的飛劍是否受損,但那短瞬交擊時反饋於他神念的強烈震顫,讓他心靈為之顫栗。

  並且,他已然知道,對方認出了自己。

  “你即是那許九。”

  那白袍修士,漸漸在消散的煙氣中露出真容,是一名模樣顯得很是年輕的修士,五官周正,氣度儼然,不似險惡之輩,然而他下一句話便叫許九破滅了短暫的幻想:“貧道的黑白會多年基業,一朝盡毀。雖則並非是你所殺,但與你必定脫不了幹係!留下性命來吧!”

  黑白會首領。

  許九氣息驟然更緊半分,實是到了再也無法更繃緊的地步。眼前之人的身份,竟就是那黑白會傳聞中的首領,攝氣境五層高手。這卻叫許九甚為詫異,因為黑白會在此間逞威已有許多年月,而這位首領的“威名”他亦是耳聞多年。

  既然如此,那此人一眼認出自己,並且喚出自己姓名,便不算奇怪了。隻是許九反而訝然,黑白會成員幾乎全滅,為人所擊殺在此,為何這首領卻還活著,殺將回來,結果好巧不巧地撞上了自家?

  但他很快便是想到,攝氣境五層的修士,已是臻入真氣融入血液之後,以氣血改造髒器骨肉的層次,若是刻意為之,即便是花甲老者也能改作少年模樣,不是難事。隻不過,修行之路,在於向天求道,舍道之外,皆是浮雲,那些真正得道真、求道果的修士,往往並不在意皮肉表象,悟道多寡、飛劍利否才是正經。

  然情形已容不得許九多想,黑白會首領年輕的麵孔上布滿猙獰,忽地抖手一揚,他手中赫然是一柄黝黑長矛,在陰森的正廳中顯得異常森冷,矛鋒之上閃爍的幽芒令人膽寒。他身軀凶暴突起,驀然暴起一擊,長矛之鋒刺破空氣,爆出肉眼可見的氣流渦旋,刺向許九。

  許九沒有任何多餘的辦法,連後悔此次前來的機會也沒有。攝氣境五層修士的戰力,僅僅是兩次出手,他已經感到心驚,遠非他想象的那般簡單。

  幸而他早有準備,手在腰間一拍,便有一團黃光飛出,赫然是擊殺那黑白會幹瘦修士所得的黃銅八卦盤。

  當日他連殺黑白會六名成員,之後搜刮了他們所有的東西,除了一些白元丹被他留下,便隻有這隻黃銅八卦盤攻守皆可,乃是一件受損了的靈器,他也留了下來。其餘的一切東西,包括那幾口破飛劍,爛銀叉,各式陳雜物品,早已被他叫老鬼一氣吃了。

  這黃銅八卦盤許九得手之後,隻簡單祭煉了一番,他更沒有此件法寶專門的祭煉法訣及禦使法門,此刻祭出來之後,效用自然一般,連那幹瘦修士祭出時也不如。但縱然如此,這畢竟是受損的靈器,立刻滾滾轉動,五門卦位中水火翻騰,塵沙驟起,席卷一團,先將許九周身罩定,而後那八卦盤突地向前猛飛,間不容發之際擋住了黑白會首領的長矛戳殺。

  啷!

  許九直覺自家五內俱皆被震得顫抖,氣血一時翻滾,足下維係不足,登時退卻半步,而那黃銅八卦盤亦被震得飛掠回來,罩定周身的水火塵沙護罩也險些立刻崩殺。

  黑白會首領怒意更甚,喝道:“此是甘瞿兄弟的八卦盤!”

  許九自此方知那被他擊殺的幹瘦修士名姓,但這已無關緊要。黃銅八卦盤被一擊震退之時,許九也迅速後退,暗中神念催動飛劍隱伏,手炮在手,同時暗暗沉聲對藏虛囊中老鬼吩咐。

  今日他要殺人,本就要動用老鬼這殺器。本以為黑白會人盡皆死,卻未料還有黑白會首領未死,而那自出現後一直默然的兩名修士,許九心中一樣警惕,但無論如何,既然來了,縱然不是黑白會成員也必是有大關聯者,況且老鬼一出,必定不能留下活口!

  殺!

  盡皆要死!

  許九祭出八卦盤乃是算計妥當,果不其然,那黑白會首領一矛刺殺,未能得手,立刻進步向前,再度更為凶暴戳擊,長矛撩天,忽然不再刺殺,凶悍掄砸下來,直如一尊擎天桅杆傾倒,劈碎海濤,撕裂虛空,猛烈怒砸在黃銅八卦盤上。

  八卦盤轟隆巨震,此番未能再度硬撼,徑直砸落在地,那形成的護罩也嘩啦一聲崩塌。

  黑白會首領麵色猙獰,猛地向前,卻未用這杆明顯不是一般法器,甚至有可能是靈器級別的長矛直接刺殺許九,而是叉手怒抓,五指如鷹隼,搏擊九天,勾攝過去,一把抓入崩塌的護罩之中,竟是要將許九生擒活捉。

  “小兒,待貧道生擒了你,你立刻說出你那同伴徐進在何處,貧道還能叫你有個痛快死法!”黑白會首領厲吼不止。

  然而他旋即神色驟變,因是他這一抓,本以為十拿九穩,必能擎住這他早已大約堪破修為層次的少年修士,卻未料竟一擊撲空。他心頭陡升警惕,手爪猛地四麵暴抓,施展一式“搏殺四野”的殺招,將所有八卦盤崩塌的護罩塵霧盡皆震潰,目光畢集,神念也一同延伸探察過去,果是發覺崩塌的護罩中早沒了許九身影。

  他驚覺失算,立刻持動長矛憤怒撲殺,一擊橫掃千軍,蕩開身前五六丈方圓,攝氣境五層修士強猛的真氣掃蕩開來,非同凡響,立刻便將已先一步退至數丈之外的許九逼出了行藏。

  飛劍厲嘯著刺殺向黑白會首領。

  他身軀動也不動。

  退一步,或可避過這一擊,但艱難爭取到的機會轉瞬便將逝去。

  不動一步,或得手,或被這凶悍的長矛擊中,不死也傷。

  刹那之間,許九神念飛速轉動,判斷著此間情形。他迅速知道,自己沒有猶豫的餘地,因為他不戰也須戰,今日唯戰而已。他的心靈深處,仿佛有一頭猛虎,在發出咆哮,催促著他的心靈越加強硬生冷,無畏無懼。

  玄晶冰爪!

  許九驟然出擊,五指拿捏,好似雄鷹,又如獅虎,真氣暴湧而出,一股犀利烏漆真氣爆出,迅速凝成玄色冰晶,結成一支鬥大手爪,指節猙獰,往空猛擊,竟生生一把攝住了黑白會首領掃出的長矛。

  抓攝住,抵擋住。

  隨即玄晶冰爪開始迸裂,可以預見在呼息之間便將破滅。然而這短暫的呼息之間,已然足夠。許九猛地抖動另一隻手,早已裝載了二十枚火雷子的手炮凶悍發動,嘣嘣嘣嘣連嘯,爆射的火雷子全部轟殺向黑白會首領。

  黑白會首領神情疾速變化,目中顯露愕然,未料到許九出招環環相扣綿綿不休,異常凶險,竟生生跨越了比自己低至少一層修為的鴻溝,製造出了這樣一次殺機。

  然而他旋即麵露冷笑。許九方才已經運用手炮攻擊,未能得手,他豈能沒有提防?況且,許九的手炮與火雷子皆是最低等的,他已然知曉,並不懼怕,立刻身軀一震,登時他身上的白色道袍放射層層白輝,所有射來的火雷子便如擊在雲端,軟綿綿的失去力道,憑空爆炸開來。

  此人身上,竟然有一件護身法衣!

  許九眼底凶惡之色一閃而過,此刻他不是輕衣弱質的少年,他是凶惡撲殺的猛虎。他沒有半點猶豫,堅定地踏出了一步,劍訣捏住,右手食中二指拿住了充斥冰芒的飛劍,隨著身體用最快的速度向前猛衝,冰極刺的殺招徹底爆發。

  刺殺!

  心有猛虎,無懼無畏。

  與此同時,玄晶冰爪爆碎,長矛攔腰橫掃,雖則已被消去了大力,卻仍是力量驚人,凶狠掃擊在他的身體側麵。他的左臂猛烈抵擋,喀嚓一聲骨骼折斷,手炮脫手而出,少年的麵容上凶惡不改,毫無痛色,似乎手臂折斷的疼痛未能傳達至神念感知中。

  強勁的亂流衝入體內,他感到自己這一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創傷,雖不會就死,但亦非短時間內能夠複原。

  “老鬼,時機將至,準備出手吧。”許九暗暗道。

  “廢物!”

  冷厲的喝聲在這陰暗而殺機大作的大廳中響起,那兩名一直沉默,隨黑白會首領而來的修士中的一人冷冷喝道,動作快逾雷電地探手一抓,一股無形大力已然撲出,黑白會首領如被一尊無形大手虛攝,向後擒拿。

  但許九速度更快,因為他殺心更強。

  他勢必要得手的一擊絕不能夠落空,飛劍狠狠刺進黑白會首領的脖頸,隻有這裏才不受他身上護身法衣第一時間的保護。冰極刺的冰芒在飛劍刺入脖頸的瞬間,劇烈爆炸,千百道冰刺瘋狂濺射。

  黑白會首領瞳孔劇縮,神情凝滯。他無法相信,自己會就此死去。死在這個並未放在心上,此刻卻狀如猛虎般的少年手中。
cx_2131 發表於 2013-7-26 21:17
29 再見

       濃烈的熱血湧入無邊冰寒空氣中,滾騰的熱力迅速沉降,冰藍色的冰刺四濺溶於其中,刹時化成一股紫紅色的濃漿,被強勁的力量衝擊,如一朵綻開的花,盛大怒放,蓬的砸在黑白會首領的臉上,將他凝滯住的猙獰麵容遮住。

  撕破喉管不足以殺死一名攝氣境五層修士,暴濺的冰刺襲入體內衝碎五髒六腑也不至於造成即刻的死亡,即便是頭顱被斬下,神念也不會瞬間消亡,但當許九近身殺至,他的飛劍刺入對方的脖頸時,一股幽深的青光裹於劍芒之中,直衝對方腦海,那猶自妄圖掙紮反擊的眼神立刻消散,死得不能再死。

  不遠處另外兩名尚不知來曆的修士已然出手,許九心中的壓力大到無以複加。老鬼隨著他的出劍,瞬間出擊,協助他殺死黑白會首領,即刻又遁回藏虛囊中。

  那兩名修士若並無道胎境以上的修為,情急之下想必不會立刻發覺,是以許九才敢如此大膽,於危急之中當機立斷,心有猛虎,無懼出擊,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結果是他活著,修為強過他兩層的黑白會首領幾乎折斷了脖子,頭顱歪斜地掛在頸子上,死不瞑目地仰頭栽倒。

  幾乎在瞬息之間,許九直覺全身的氣息如同傾瀉殆盡了一般,方才連續的出手,他體內無論是真氣還是神念,都好似飛瀑直泄,直達盡頭。此刻敵人殺死,頓覺內中虛空,若非是他立刻咬牙挺住,周身無漏,怕是立刻便要內虛而外侵,氣機崩散,不必人動手,自家先自行廢去八成修為。

  他連忙疾速後退,同時將早已備用在袖中的一大把白元丹塞入口中。同時右手直接摁住肩頭,凶悍一拉到底,直至手腕,被黑白會首領長矛掃斷的臂膀中骨骼喀喇作響,頃刻間複位連接,雖則即便是修士要完全恢複也須得時日調養彌補,但至少此刻已大體複原。

  他額際冷汗涔涔,卻並非因為臂膀和內腑傷痛,而是感知得到此時的情勢於他極為不利,神念已然損耗不小,當下卻仍舊唯有竭力硬撐。

  他腳步側移,高度緊張,想要將脫手飛出的手炮取回。然而那兩名修士出手欲要救回黑白會首領,卻終究未能成功,被許九搶先一步擊殺了黑白會首領,此時已是盛怒,他們身上穿著的是淡青色的道衣,此刻紛紛鼓脹起來,忽地厲嘯一聲,其中一人便劈手抓來。

  一團骨朵朵的火焰,綻放著湛青色光輝,劇烈燃燒起來,從這名修士勾攝的五指之中抓出,手掌劈空抓攝,青火凝成一支手掌,足有鬥大,狂飆猛進,所過之處空氣被當即蒸幹,煙氣繚繞,直抓向許九。

  許九直覺得感到極度危險,幾乎沒有任何猶豫,也是劈手怒抓,玄晶冰爪撕空抓出,彈指間與那青色火焰手掌相撞。十根手指當空猛擊,霹靂爆炸,光火亂濺,很是絢爛好看,但許九卻知其中凶險,更是立刻明白自家遠非對方敵手,忙即無謂形象地屈身一翻,就地滾向一旁。

  果然那青火手掌端地是厲害,呼息之間便將玄晶冰爪抓得爆碎,冰屑紛飛,而其本身卻威勢未減些許,依舊洶湧劈抓,在許九剛剛滾開之後不足呼息的時間內,已是抓到他立身處。

  這一爪未能得手,卻抓在一根粗達尺許的灰晶岩石立柱上,登時這種連一般法器飛劍也不一定能夠斬斷的岩石,被青火手爪一擊抓得粉碎,好似沸水渥雪,輕而易舉地將之消融,傾塌下來。

  許九暗叫好險,沉默著從地上一躍爬起。他沒有選擇任何一個退走逃遁的方向,因為他自知無可逃遁,那便唯有迎難而上。他心中的猛虎越加凶悍,有種或許是他生來便有的野性已被激活。他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向前,向著有兩名未知實力的敵人所在的前方,撲殺了過去。

  又是一枚燃氣丹被他塞進口中,他的手已然按在腰間,老鬼隨時可以再度於最合適的時刻撲出,發動最凶殘的吞吃。他沒有別的手段,唯其如此。但他並不為今日前來黑白會而後悔,即便此時的情形與他所料相差巨大,而若是按他預先所想,此刻應該麵對的是黑白會數十上百名成員,極有可能更加凶險。

  因為修士修真求道的根本是煉性知我,非如此不能化解他心靈中的執念。他需要來,於是他便來了,懷揣著一頭無畏的猛虎。

  那已然出手的未知修士微覺錯愕,那張中年模樣的麵孔上旋即露出獰笑:“不知死活!”

  他也不祭出飛劍法寶,因為許九雖殺了黑白會首領,但在他眼中仍是不足一哂,隻是又伸手五指在虛空中一抓,即刻虛空中生出青色光火,忽地凝成一道玄奧繁複的印記,好似一枚印鑒以虛空為紙青火為墨印下的圖章,陡然撕開空氣,印殺向許九。

  許九驟然失色,心靈巨震。

  這是凝氣為真,遊走虛空,顯跡為印記的手段。據他有限的所知,攝氣境修士即便達到了攝氣境的最頂峰第五層,也並無這樣的手段。那麼此人的身份呼之欲出,那便是超越了攝氣境,臻入道胎境的人物。

  此等人物,已然算得上是高手,於偌大河洛城中也有所地位,在那五大勢力之中亦是中堅力量,至少也有資格居住在河洛城中間區域。

  即便有老鬼,許九也幾乎沒有戰勝的機會。

  燃氣丹被他咬碎,滾熱的氣流在體內衝射,氣血俱皆燃燒起來。飛劍的光芒瞬間刺眼了三倍以上,堅實的冰芒凝聚,繼而許九麵色發狠,咬牙伸出右手,五指忽地如同撥弄琴弦一般虛空彈動,根根有力,勁如崩山,最終驟然擰握成拳,惟餘一根拇指筆直刺天,狠狠戳殺!

  冰極刺這門劍訣共計七式,這是其中威力最強的一式。

  飛劍如靈蛇出動,陡然抬頭,劈空暴起穿殺而出,彈指間飛殺出去五六丈之遙,同時許九那高高抬起直刺天空的拇指終於突然下壓!這才是這一式劍訣的精要部分,而那飛劍也隨著他催動劍訣,忽地劍芒陡然沉降,高頻震蕩起來。

  劍體之上的冰甲紛紛爆碎,炸成一大團的濃霧,其中一道寒芒刺殺而出,破開重重迷障,直指那修士擊出的玄奧印記,當空立刻猛撞,光火燦爛,華彩映射虛空,極為絢麗。

  “走!”

  許九再沒有任何遲疑,虛手抓動,飛劍一擊之後即刻倒轉,他的腳步飛快退後,準備退入黑白會眾多的石樓之中,利於逃走。

  “嘖嘖,葉道兄,若是讓一個攝氣境的小輩從容逃走,我物生門的名頭豈非盡皆要被你失落了?可需貧道出手?”此時,那一直未有動作的另一名中年修士,突然嘶啞著聲音開口說話。

  而許九也方才知道,此二修士竟是物生門中人,頓令他更是驚顫忌憚。

  他心膽俱寒,終於產生了一絲懼意。

  物生門是河洛城的巨無霸,遠非他這種小散修可以得罪。

  而他正驚懼時,忽然憑空又是一道聲音響起,冷謔玩味:“物生門的名頭,全靠兩個道胎境的高手欺負一個攝氣境的散修得來?你家二郎爺爺今日終於算是見識到了。”

  嘩啦啦!

  黑白會正廳的石門猛烈崩塌,碎石迸濺,一條如龍鋒芒洞穿虛空刺殺進來,凶悍得無以複加,毫不客氣,忽地一分為二,竟如雙龍出淵般分別襲殺向那兩名物生門修士。

  許九自是驚得目瞪口呆,自知不敵之下,已然準備逃走,甚至做好了重傷的準備,卻未料忽然又有人殺將出來,且此人聲音他竟覺有幾分耳熟。

  許九忽有一種驚喜的預感。

  崩散的石樓正門煙塵被凶暴撕開,一道身軀野蠻強橫地撞破一切,卷起翻滾烈風,將正廳中的一切全部翻飛。而兩道鋒芒殺出之後,那兩名物生門修士駭然出手抵擋,卻也隻是堪堪擋住,有一人還立刻被震得倒退數步,顯然受了不小創傷。

  “花二郎!”

  許九終於確定,突然出現之人不是別人,果然是那在冰荒中見過一次的花二郎,靈寶樓某位大人物的兒子。

  花二郎的大步踏入,他一手牽著的正是少女朵朵。朵朵精致小臉上帶著濃濃的驚奇之色,大眼睛飛快轉動,迅速在昏暗中發現了許九,立刻掙脫哥哥的手,歡快地奔向許九:“許九許九,終於找到你了。朵朵找你找得好辛苦哦。”

  許九臉色頓變,這小姑娘找自家作甚?

  他雖則一向對自家賣相尚算滿意,但可不覺得自己形容俊俏到了能讓隻見過一次的十一二歲小姑娘日夜思念辛苦尋找。

  許九麵色艱難望向花二郎,期待對方給他答案。而朵朵已是歡快奔來,徑直抓住他的胳膊,便要向外拉去:“快去我家快去我家,向娘親證明那頭臭獅子確實是朵朵殺死的,這樣朵朵就能夠再出城啦。”

  許九本就受傷頗重,被朵朵拉住的左臂折斷後自己動手複位,此刻被她一扯,斷骨登時複又錯位,受創的內髒也一陣陣刺疼。而方才他能強硬撐住,此刻花二郎竟然出現,他頓時鬆弛許多,神念鬆懈,那痛楚便難以承受,一時齜牙咧嘴,淒慘不已,近乎要哭出來道:“你便是為了這個?”

  朵朵毫無給許九帶來了二次傷害的覺悟,認真點頭說道:“娘親不相信臭獅子是朵朵殺的,哥哥是壞蛋,不給朵朵證明,所以朵朵就要找你呀。”

  不遠處花二郎向許九挑眉一笑,十足的權貴子弟嘴臉,說道:“許九,我查到你殺了這個什麼黑白會的人,很有膽色嘛,不錯,不錯。”

  許九心下很是不爽快,雖然花二郎兄妹到來挽救他於危局,但他還是對朵朵悵然開口實則是指向花二郎:“朵朵,你不是說我是壞修士,不要與我再見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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