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大仙河 作者:貪杯戀色好殺人 (連載中)

cx_2131 2013-7-26 20:42:22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8 11762
cx_2131 發表於 2013-8-1 08:03
4 修的是地位

        許九麵上驟現愕然,實是未曾料到,世間無恥之尤甚多,但無恥到開門見山,渾然以為旁人連半點智商也無地步的,卻生平僅見此人。當初那朐山道人欲奪許九手中精怪,尚且願意拿幾枚元實丹來換,但此人卻全然一副空手套白狼的嘴臉,還要受害者對其感恩戴德,與之相比,朐山道人實在是良善之輩。

  這位丹道前輩黃夢筆高人言罷,便大剌剌坐到一張玉案之後,對那首領道:“明遠道友,且喚些女修來獻舞罷。”

  那首領似乎果真對此人十分信服,忙即應了一聲,也坐到一張玉案上,將玉案上鑲嵌一枚玉紐擰動,很快外間便複又進來二少女,替這暗坊首領明遠道人與黃夢筆道人奉上香茗。

  明遠道人倒還矜持,那黃夢筆道人則全無顧忌,竟比餘斯文更要急色,袖間摸出幾枚白元丹,塞入少女薄紗胸衣裏,便道:“留下服侍道爺罷。”

  那少女輕吟著答應了,便軟身偎於其身側,將玉盞捧起,服侍黃夢筆道爺用茶,且任由其探手入衣間,大逞淫.欲。

  明遠道人對為自己獻茶的少女道:“去吩咐小廝,喚此間最好的歌舞女修來,為我等獻舞。再將上等的美酒,各進一壺,每一客各上雲錦雀舌一盤,圓雪湖深鱈一尾,炙白靈犀一份,再珍果各一份。”

  許九縱如今身家不菲,也自聽得讚歎。雲錦雀雖不是妖獸,於精怪中也是一般品種,但數量並不多,一盤炒雲錦雀舌,須得此種飛禽精怪怕是要有上百隻。而那圓雪湖深鱘、白靈犀,俱皆是頗有名頭的妖獸,倒不是十分厲害,而是因其要麼少見,要麼難以捕獲,且烹製為菜肴口感上佳。

  少女應聲而去,明遠道人這才抬手道:“貧道李明遠,與幾位道友誌同道合,組一暗坊,專為如言午道友這等有所需求的道友服務,賺些白元丹尚在其次,廣結道友才是正經。如今能夠結識言午道友此等英才,實是幸甚。”

  這李明遠倒是個玲瓏七巧人物,極擅兜搭,果然是暗坊這一行當裏混出名頭的角色。伸手不打笑臉人,許九當即也道:“原來是李明遠道友,幸甚。”

  餘斯文亦從旁道:“首領,這位言午道友,非但是有煉製那洗脈丹的本領,更是英才熠熠,此番再見,不過旬月光景,我竟覺他比上一次見麵時,氣息又有變化,顯是大有進益啊。”

  李明遠便笑道:“餘斯文,你這等天賦一般的人,豈能與言午道友相提並論?言午道友天資既佳,更自家有煉丹之本領,隻需煉製一爐靈丹,便抵得過你苦修三年五載。”

  餘斯文忙即慚然應是。

  許九心下瞬間通明,此人是在試探自家是否還有其他靈丹丹方。

  正說話間,已有數名美麗少女,捧住食盤進來,至每人身前,將一壺美酒,一盤翠黃色澤,每一片皆是指尖大小,楔形滑嫩雲錦雀舌,一尾蒸熟的尺長白色鱘魚,一塊三寸見方,炙烤得油光金燦,內中乳白的白靈犀肉,還有一鼎各色珍果,送到四人身前玉案上。

  許九見那餘斯文已眼底放光,便知對方此番為了坑他,真個是出了血本。這天上人間一次酒宴,須得白元丹將要數以萬計。

  李明遠執壺斟酒,把盞道:“此是以諸多藥材、珍果所釀美酒,飲用之後好處不小,且先同飲一盞!”

  餘斯文立刻舉盞,那黃夢筆道人也放開身旁少女,許九也舉起白玉酒盞,四人一齊飲罷。許九果覺此酒入口,頓有一股溫流,直入體內,融入肢體髒器,頗有滋養穩固之效。

  此時,外麵忽一股香風湧入,卻是夾著某種花粉香氣,又有女子身體自有的體香,極是宜人。隨即,木屏推開,便有四名生得俱皆頗為好看,環肥燕瘦,各有風姿,且一看便知不是運用修為變化,而是天生具備的美貌的女子,各著赤、白、粉、黃四色紗衣,肌膚勝雪,笑顏如玉,款款而入。

  許九頓時便知,此四女子皆不是普通人,而是真正的修士!

  雖則皆隻是攝氣境一層而已。

  天上人間,果是不凡!

  四名女子之中,白衣女子手捧玉磬,粉衣女子持著一雙銅鈴,二人款款蹲身施禮,繼而在中間空處席地跪坐,不知是否無意,那一蹲一跪之際,竟將身上薄紗弄得皺起,將將欲自肩頭滑落,露出兩抹香肩,兩處雪恨。

  隨即,二女子便各自擊罄搖鈴,隻是兩樣常見樂器,竟叫二人奏出婉轉悠揚樂聲,甚為動聽。而那赤衣黃衣二女子,則忽地自腰間抽出腰帶,登時闊大紗衣散開,顯得越加迷人魅惑,二女子將之作飄帶絲絛,便於其間折下腰肢,且歌且舞。

  歌曰:

  人間幾許情愁,未了斯夜月如鉤。

  勾魂兒去,為叫郎君解憂。

  輕衣把酒……

  ……

  那女修士唱得幾句,確是婉轉如鶯,甚是好聽,不過唱詞爛俗,倒和那些專為普通人開設的妓寨裏的姐兒無甚區別。許九聽了幾句,忽心頭失笑,所謂私欲,生靈偕同,凡人好此道,若有修士偏愛於此,也不過是如此罷了。修士若要歡好、生育,豈不是一樣要同凡人一般,作那勾當?

  黃衣女修士且歌舞著,待到“美酒須與香同飲”一句,忽薄衣舞動,翩若彩蝶,旋至那黃夢筆道人身前,足下微微一頓,輕身便跌坐他懷中。黃夢筆道人麵現喜悅之色,將自己酒盞斟了,那美貌女修士便一口含了,作一皮杯兒,湊去柔唇,雀舌渡津,將那廝很是快活了一把……

  許九看得直蹙眉頭,忽見那歌舞的赤衣女修士,竟徑直向自己翩翩舞來,他駭了一跳,連忙自舉杯飲酒,那女修士見狀,心思剔透,頓知許九對自家並無興致,便幽怨一瞥,向李明遠舞去。此人卻來者不拒,一攬入懷……

  刻許之後,一輪歌舞樂曲結束,李明遠一揮手,便將四名女修士分開,那搖鈴的粉衣女修士坐到許九身旁,柔情款款替他斟酒夾菜,很是貼心。須知這是真正的美貌女修士,得此服侍,修士心中自然刺激興奮,非比一般。

  即便許九意不在此,也不免有些快慰。

  此時,諸人放下玉箸,那黃夢筆道人終於再度開口說道:“好了,言午小道友,明遠道友這一東道做的,你可還滿意?”

  許九笑道:“很是滿意。”

  李明遠不禁微笑,黃夢筆道人也露出滿意之色,忽一掌拍在大腿上,正色道:“既然如此,我們該談一談正事了。”

  許九佯作感激受教模樣:“黃前輩要傳授我丹道經驗了麼?真個是感激不已啊。”

  黃夢筆道人作滿不在乎狀,實則眼底喜色掠過,以為許九果然隻是個攝氣境的小角色,不知是交了什麼運氣,得了什麼前人的丹方。如今自家親自出馬,將他丹方弄入手中,還不是手到擒來?

  他氣勢十足,大馬金刀一般坐定,享受身旁女子素手輕柔揉捏,說道:“要貧道傳授你些許經驗,也並非難事,就算收你做個弟子,又算得了什麼?不過,貧道方才已是說了,須得見了那丹方,再與你煉製出的丹藥比照,才能知道你所欠缺的是什麼。經驗、技巧,於丹道而言,皆是十分要緊的。”

  許九一愣道:“丹方?什麼丹方?”

  黃夢筆道人,李明遠與餘斯文皆是怔然:“洗脈丹的丹方啊!”

  許九愕然說道:“三位為何認為我有那洗脈丹的丹方?”

  李明遠頓覺一絲不妙:“若無丹方,且是前人的古法丹方,你如何能夠以攝氣境三層修為,便煉製出靈丹?”

  許九作出恍然大悟狀:“原來如此!我卻從來不曾說過,這些丹藥是我自己煉製的。”

  那黃夢筆道人當即雷霆大怒,刹時作色立起,喝道:“小兒!你糊弄你家夢筆道爺麼?!”

  許九登時滿麵惶急之色:“黃前輩何出此言?”

  黃夢筆道人勃然道:“你家夢筆道爺何等地位的人物,若無丹方,哪裏有功夫與你浪費?少說廢話,將丹方拿來,否則,你當你家夢筆道爺的飛劍,是拿來說笑的麼?”此人指尖一彈,便自腰間掠出一道劍光,化一口白芒飛劍,倒也寒芒凜然,浮在他手邊,卻無劍柄,隻是法器,卻是出乎許九意料。

  李明遠與餘斯文也皆陡然立起,神色猙獰憤怒,逼視許九。那天上人間的女修士,初時震驚於這四位原本甚是友好的修士,怎麼忽然間劍拔弩張起來,但她們於此間過活,自是見慣了此等事情,很快明白,便魚貫而退。終歸是不管此四人打生打死,自有天上人間料理,該當她們的酬勞,些許也少不得。

  那粉衣女修士臨去時還回望許九一眼,暗道隻是可惜了這俊俏少年修士了。

  許九也自起身,悠然道:“我無丹方,三位準備如何?”

  餘斯文冷厲道:“言午道友,你還想逞強麼?若無古法丹方,你豈能連番出手中品靈丹?”

  許九道:“洗脈丹我是得自他人之手。”

  黃夢筆道人冷笑道:“旁人煉製了中品靈丹,叫你代為出手?真真是笑話!罷了,你自家不願拿出,貧道隻好自取了!”

  “不錯!我李明遠做的東道,道友不付出些代價,怎麼合適?”

  許九未料到這三人如此凶悍,竟在這天上人間便公然動手,念頭未及多動,黃夢筆道人已虛手一攝,手邊飛劍騰地飛起,驀然爆出條條劍光,絞成一團,好似網兜,攝想許九。竟是要生擒他,確實防止丹方不在許九身上,要拿住他逼迫口述或是交代藏匿於何處。

  他正待動作,忽地此間與外麵隔開的木屏猛地傾塌,一條白影閃爍而入,卻是個修士,劈手一抓,竟生生用肉掌五指勾攝,攝住了黃夢筆道人的飛劍,而後反手便是一掌!

  啪啪啪!

  連抽三人!

  將那三人全部抽翻在地,臉頰暴腫。

  此人自是花二郎。

  這廝此刻極其囂狂,立於當場,指間捏住了黃夢筆道人的飛劍,抬足便一腳踩在其臉上,對方卻連掙紮也不能夠。

  花二郎微笑問道:“你家二郎爺爺委托朋友出售些許丹藥,就能讓你生出此等心思?修士修士,修的是地位,你問你二郎爺爺這朋友自己是何等地位人物,那你且告知你二郎爺爺,你修到了什麼地位,敢踩在靈寶樓的頭上搶掠?”

  許九心頭驀然一怔。

  花二郎是在踩旁人,但言辭之間,分明是在提醒他許九。

  修士修行,修的是什麼?

  丹藥財富?

  法力神通?

  長生不老?

  成仙證道?

  皆然,也皆不然。

  修士修行,修的是地位。

  因為凡此種種,皆是地位。

  上位者威嚴披靡,可叫那女修士獻身,可氣勢十足強橫索要,不給便搶,也可以如花二郎這般,想踩你,便踩你!

  大道在天,其高無盡,修士逆天,搏殺的便是地位!
cx_2131 發表於 2013-8-2 23:15
5 大道於天上,修行在人間

        天上人間。

  花二郎叉開雙腿,坐於玉案後,拂袖一掃,案上美酒佳肴化作粉塵飄飛,案前地上顫巍巍跪著三人,立時被灑了一頭一臉,十分狼狽。餘斯文與李明遠,以及那黃夢筆道人亦是一樣,俱都頭顱深垂,麵無人色,極是慘淡。黃夢筆道人頰上尚有花二郎踩出的傷痕,花二郎出腳甚為狠厲,三兩下便將此人臉頰碾得血肉模糊,但他此時卻猶然不敢運修為抹除傷痕,實是心中驚駭至極,肝兒也顫了。

  眼前這位竟是靈寶樓的大人物,他們三人欲圖謀許九的丹方,卻未料踢中這塊鐵板,真真可謂是不知死活,作死則死了。

  尤其是餘斯文,可謂是有眼無珠,選錯了坑人對象,此番縱然花二郎與許九饒他三人性命,那李明遠和黃夢筆因他攛掇而踢中這塊鐵板,下場堪憂,又豈能饒得了他?

  許九坐於一旁,心下暗歎,花二郎這廝怕是又有把戲要玩。果然就聽花二郎忽地拍案道:“你們三個,莫非是豬腦子麼?”

  黃夢筆道人三人駭得渾身顫抖,小心抬頭看他,到底是李明遠乃是暗坊首領,人事兜搭最是順手,腦子一轉便明悟過來,忙即恭恭敬敬就跪著抬手狠抽了自己一個嘴巴,甚為真切說道:“前輩在上,是我等豬腦子,蒙了心智,竟敢打您的丹藥主意!為表我等無比愧疚之心,真誠改過之意,願就在這天上人間請前輩最高規格的受享!”

  花二郎冷謔道:“這等地方,於河洛城隻能算得了三流,便想將你家二郎爺爺打發了?”

  李明遠連忙又狠抽了自己一掌,劈手又將餘斯文抽翻在地,黃夢筆道人他卻是不敢,隻手指倒在地上的餘斯文,一時竟淚流滿麵哭道:“前輩明鑒,我與夢筆道兄實是受了這蠢貨的蒙蔽,否則就算借了神仙的膽子,也斷然不敢於靈寶樓口中奪食啊!小道願將這蠢貨交與二位前輩,任憑處置!”

  許九看得眉宇擰皺,這貨當真是不要麵皮到了極點,無恥程度毫不遜於那黃夢筆道人。臨危之際,隻將同伴賣出頂罪,更是絲毫沒有半點修士氣節,跪地痛哭,自抽求饒,竟和那凡人中的潑皮混混別無二致,實是叫人無語。

  然而花二郎卻對此很是感興趣。許九料他大約是身居高位,雖則可見廣遠,但到底是少見李明遠這等九流貨色,故而覺得新奇。此正如當日他與許九初見時,易容變貌,考校許九一番,其後許九一向對他很是沒有恭敬,他倒覺很是有趣一般道理。

  花二郎嗤笑一聲,對此不甚了了。餘斯文這樣小角色,他連處置的興致也無,隻道:“喚小廝來,將此間最好的酒菜,全數給你家二郎爺爺,哦,還有你家這位言午爺爺取來,再喚十個八個最好看的女修士來獻舞。”

  李明遠與黃夢筆皆是全身一震,不驚反喜,花二郎說出此話,便意味著有了轉機,將這位靈寶樓的大爺伺候滿意了,或許還有活路。

  隻要活著,比什麼都強,哪怕散盡資財。

  黃夢筆道人竟比李明遠更要積極,就跪著衝外間叫道:“小廝何在?”

  很快便有天上人間酒樓小廝進來,黃夢筆道人正待說話,卻被李明遠搶了先:“將此間最好的酒,最好的妖獸菜肴,盡數上來,全部兩份!”

  小廝一聽,頓時喜色不已,連忙答應,至於為何這兩位修士竟然跪著,便不在意了,又聽黃夢筆道人不甘落後喝道:“將這裏生得最是好看的歌舞女修士全部喚來,貧道出大把的白元丹,盡皆包了!”

  小廝更是歡喜,連忙躬身退了出去。

  不消片刻光景,首先便有七八個身披薄紗,容貌或是秀美,或是端莊,或是嬌俏,或是嫵媚的女子,皆是有攝氣境一二層的修為,鶯鶯燕燕而至。若論質量,比先前那四名女修士更要勝出不少。

  黃夢筆三人連忙讓開,李明遠吩咐道:“將這二位道爺服侍得快活滿意了,重重有賞!”

  黃夢筆道人也趕緊道:“道爺……貧道賞得更重!”唯有餘斯文十分可憐,既無地位,亦無白元丹,隻能跪在一覺,憂心忡忡,麵如土色。

  聽得這二人說話,頓時這群美貌女修士便俱嬌呼一聲,徑直往花二郎與許九身邊湧來。許九駭了一跳,連忙便要拒絕,但一看八名女修士,竟有六個撲向花二郎,餘下二人是反應得慢,實是擠不進去,方才向自家身旁而來,他頓時犯了意氣,便有些不爽快,怒道:“李明遠,黃夢筆,就這幾個,如何能夠?”

  他說完便心生悔意,但如何來得及,李明遠連忙搶在黃夢筆前頭,衝外間喚道:“再來些歌舞女修!”

  花二郎扭頭看向許九,神情古怪,但須臾後便猜到了大概,他哈哈一笑,揮手將圍著他的女修士盡皆推開,笑道:“快些歌舞。”

  許九鬆了一口氣,連忙將自家身邊的女修士也趕走。這些女修士很是幽怨地看了二人一眼,便擺開架勢,鼓瑟吹簫,翩翩起舞,片刻後又有數名女修士進來,加入其中,一時竟將六七丈見方的天字間占得滿了。

  很快又有一群凡人少女捧著玉盤木匣進來,將一樣樣精致菜肴,皆是以各種妖獸、精怪身上的血肉等物製成,二人麵前玉案上擺置得滿滿當當,足有十七八道,氤氳氣息彌漫開來,香氣宜人,又有比方才更為醇鬱美酒獻上。

  花二郎這才滿意,持玉箸胡亂吃了幾口,便皺眉道:“食材尚可,技藝太差。來來來,言午,喝酒。”

  他順勢也稱呼許九的化名,斟酒向許九舉盞,許九隻好應著他,舉盞對飲。

  他正不知花二郎這廝到底要作何打算時,隻聽這廝樂嗬嗬道:“唯有女子起舞,有何可賞?須知孤陰不生,孤陽不長嘛,你們三個,快些進去,一起共舞,二郎爺爺看得快活了,你們便可以滾了!”

  噗哧!許九剛入口的一口酒水便噴了出去,將屁顛兒湊到身前,欲替他斟酒的李明遠噴了一臉。李明遠果然臉色登時驚愕,再看黃夢筆道人與餘斯文,也一般無二。

  太屈辱了!

  花二郎這廝,真真是凶殘得緊,這比踩著黃夢筆道人的臉,狠狠鄙夷還要凶殘。

  許九不及反應,花二郎已冷笑道:“怎麼,你三人何等地位,二郎爺爺竟不配看你們起舞麼?”

  許九隻見李明遠抹一把麵上酒水,眼底厲色一閃而過,鄭重起身。許九隻當此人必是忍受不得此等屈辱,當下將奮起反擊,或是搏命逃走,或是血濺五步,他連忙渾身繃緊,手扣腰間,已是準備動手廝殺一場,索性有花二郎在,也並無懼意。

  然則,他接著便見李明遠起身之後,對著花二郎與自家長施一禮:“前輩有命,豈敢不遵?”

  他一步跨出,便進入那翩翩起舞的一眾女修士中,他修為遠在這些女修士之上,雖不通歌舞,但身體精強,六識靈敏,很快便融入其中。

  有此人牽頭,那餘斯文飛快爬將起來,也跟著進去,隨著樂聲歌聲起舞。

  許九看得瞠目結舌,隻見黃夢筆道人兀自不動,魁梧身軀連連震顫,雙手指節抖蕩,顯是心底極盡掙紮。他以為這黃夢筆道人修為更在李明遠之上,豈能也無半點修士氣節?

  但他接下來不知是失望,抑或是慨歎,那黃夢筆道人亦未能承受得住花二郎冷厲的目光,一步進入舞群之中,跟著扭動身軀。此人魁梧驚人的體魄,兼之凶悍可怖的麵容須發,在此情此景下,顯得很是滑稽,但此刻更多的卻是叫許九忽地渾身一陣冷顫。

  他情不自禁扭頭望向花二郎,花二郎也正目光向他,眼底一抹異色閃過。許九此刻,忽地生出一股古怪念頭。

  這便是修士麼?

  與人間芸芸眾生何異?

  而花二郎眼中含義,他刹時也明悟得清清楚楚。

  於是他垂首,默然用菜飲酒,一言不發。刻許之後,樂聲漸止,舞姿停住。

  黃夢筆三人恭敬立著,聽候花二郎吩咐。花二郎微笑起身,說道:“舞得甚好,便罷了吧。”

  三人頓時神色微微一弛,李明遠麵露腆顏道:“未知前輩還有何需求?”

  花二郎道:“且將帳會了吧。”

  “是,是。”李明遠連忙答應,卻不料黃夢筆道人出手更快,已飛快自腰間藏虛囊內,摸出一隻鬥大皮囊,對一名歌舞女修士道:“此是十萬枚白元丹,足夠會帳,且拿去,若有剩餘,皆是貧道給你們的獎賞。”

  花二郎恍若未見,淡淡道:“言午道友,走吧。”

  許九微有恍惚,起身跟著花二郎出去。二人走出本被花二郎現身之時踹翻,繼而被天上人間飛快修好的天字間木屏,便見外麵恭敬肅立一名黑衣修士,麵色枯漠,沒有半點表情。

  花二郎衝此人輕輕頷首,亦是麵無表情,那人便閃身之際,於許九眼中失卻蹤跡。

  他怔然之際,不過呼息之間,便忽聽天字間裏嗖嗖嗖三聲銳嘯,繼而便是那些女修士驚惶疾呼,而後衝破木屏,蜂擁奔出……

  許九隻扭頭見了天地間內地上三具眉心紅白齊噴的屍體,直覺腦海中驟然一懵,不及多想,已被花二郎拉著手臂,飛快離開了天上人間酒樓。
cx_2131 發表於 2013-8-3 21:33
6 人生所求唯初見

       有道館。

  許九默然靜坐。

  自當日回來,他又續繳了一月額度的白元丹後,至此已在房中靜坐了二十一日。

  期間老鬼亦未打擾他。

  老鬼這等人物,最是清楚不過,許九已至他修行以來,最為緊要的一個關頭。神念之為物,精神、心念,發於心靈,沉於靈魂,與真靈魂魄為一體,最是關鍵。修士若遭遇心靈重大衝擊,是險境也是機緣,若渡得過,往往自身念頭一舉通達,大舉精進,神念也隨之壯大,而若是渡不過,曆來也不乏有因此走火岔氣,又謂之為“入魔”的,就是自身念頭潰亂,失卻堅定道心,神念因之而萎頓,輕則受傷有損修為,重則斷絕道路,再無晉升之機。

  所幸許九此次遭遇,並非是對心靈神念衝擊極大,有違自身信念之事,不會有“入魔”之虞。

  這是一次領悟。

  此前,他自河洛城最底層摸爬滾打,一路行來,固然知道這世道凶險,尤其是修士的世道,更是艱辛可怖,荊棘密布,危險重重,但這一遭,他卻頓悟了更深刻的道理。

  修士修行。

  修的是什麼?

  是地位。

  是性命!

  若不能明白個中關鍵,那即便你修為再進許多,成了道胎境的高手,乃至於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修士,卻又能如何?總有危難在前,時刻不慎,便有可能丟了區區性命。

  世道蒼茫,修士如潮。

  你不殺人,人便殺你。

  人若害你,唯有殺人。

  他此時可以想見,若當日花二郎不狠下辣手,命人取了那三人性命,此後那三人總有機會,為他和花二郎製造凶險。這倒不是因為花二郎如斯羞辱那三人,花二郎命三人起舞,雖是羞辱,實則是驗證,若那三人尚有氣節,決然不從,倒還不甚危險,然而那三人卻掙紮之後,從命而為,花二郎與許九便知,此三人此刻隱忍,必是為他日伺機報複。而且所報複的,不是花二郎命其起舞的羞辱,而是當日一切種種,俱皆是仇恨。

  有仇恨,便要有報複。一飲一啄,輪轉不爽。

  須知修士逆天而行,大道掌握一切,一切種種,皆有勾連,此種因,彼得果,若要無果,唯有斬因。

  二十二日。

  許九終於動了。

  他坐於蒲團之上,依舊靜默,但漸漸麵上微露笑容,少年清俊麵容徐徐展開,好似連日之後,一種成長的意境在身,嘴角微翹,似是一種了悟,有一股得到了心中道理的味道。

  老鬼一直浮在他身前三尺外,自家修煉,此刻發覺許九異狀,不由歡快道:“不錯不錯,大有領悟。”

  許九也笑道:“確實大有領悟。”

  老鬼忽又慨然歎道:“修士的神念提升,等同真靈魂魄自冥冥天地之間,得到無形意誌,淬煉變化,每一遭提升,都是一次劫難。你如今這一遭,可謂是大有收獲,以道爺觀之,若非是你天賦實在廢柴,此次至少也能神念提升數倍,精進少說一個層次,接著便大肆服用丹藥,壯大真氣,淬煉肉身,繼而出去尋凶猛精怪妖獸狠殺幾場,便能再進一步,臻入攝氣境第四層。可惜,你天賦著實差了不少,尚需努力啊……”

  許九氣得咬牙,生冷說道:“我自家再清楚不過,距離攝氣境四層已不需多久。尋常修士,從攝氣境三層臻入四層,少則也要三五年,多則十年八載,甚至更多。”

  他一麵說著,一麵取出中品網屏,快速嵌入白元丹進入元網。剛剛進入元網,網屏中便有雪片般訊息傳來,他一眼看到幾乎全部皆是六雪發來,隻有一條竟是來自花二郎。

  “許九,我知你必要閉關修行一場,你妥當之後,再告知我派人將應當分潤的洗脈丹利潤送給你。”

  許九心頭不由一喜,但也隻是簡略回複:“可以了。”而後他便飛快切入六雪發來的多條訊息。

  從時間過去最久的開始看起:“九九,你在不在網?”

  “九九,你可還需要其他的功法?”

  “九九,我又隨爹爹出城了,一連三日,深入上萬裏……”

  “九九,我聽說,河洛城中出現了一種極厲害的靈丹,能夠洗滌修士脈絡,可謂是改變天賦。我聽爹爹說,打聽得了那煉製靈丹的修士,可惜已經為人捷足先登,不能吸納進入自家了。不過,我倒是想去弄一枚來給你,你要不要?”

  “九九,你若是要的話,且告訴我你身在何處,我命人送給你啊。唔,一枚靈丹要不少白元丹呢,你以後須得還我才好哦。”

  “你怎麼又連續失蹤……再不出來,我當真要找人全城索拿你啦!”

  “臭九九,你不會又出城去殺精怪,真的把自己性命送了吧……”

  “九九,我可隻有你這一個朋友呢。”

  “九九!九九!九九!”

  “……”

  ……

  許九初時看得心驚肉跳,若是他所料未錯,六雪所說的靈丹,必然就是洗脈丹,而那煉製此靈丹的修士,自然就是他許九了!

  “老天!六雪究竟是什麼來路?他爹爹是個什麼門的大人物,竟要將煉製出洗脈丹的修士,也就是我吸納進去?”

  不過,他隨即心頭忽地又是一暖。

  自徐進失蹤之後,他的朋友,也隻有六雪一人。

  除此之外漫說花二郎兄妹,即便是老鬼於他而言,若論到“朋友”二字,也遠不能與六雪相提並論。這是多年以來,少年人心中無法抹去的一抹烙印。

  “六雪,六雪竟也隻有我這麼一個朋友麼?”

  他忽覺心口一陣急促跳動,難以把持。

  他手持網屏,微微合目,胸中有股靜好安然在流淌,直至聽得老鬼一聲嗤笑:“這小女娃到當真是對你頗為關切嘛,少年人,要抓緊啊。”

  許九瞿然色變,斥道:“老鬼,你這等老朽之鬼,懂得個屁!且一旁自在去。”

  老鬼怪叫道:“放屁!道爺我如何不懂了?吾輩修行,財侶法地四者,皆是關鍵,乃是地利與人和,待得天時機緣一到,自可見得大道真跡。你如今不缺財,有了資財之後,法、地二者,也自無不妥,獨有這‘侶’之一字,於你而言,甚為艱難。

  你以為道爺我不知道,你心中能論及‘道友’二字的,除了這六雪女娃,便隻有那失蹤了的小夥計,那個姓花的小子不行,連道爺也還差上些許。似你這等心性,不是一二日便能改變,逼仄狹隘,對你修行大為不利。”

  侶。

  就是道友,同道,修行路上的伴侶。

  並非一定是合籍雙.修的道侶。

  所謂誌同道合,真個有同道者,於修士而言,是大有好處的事情。正所謂“獨學而無友,則孤陋而寡聞”,對於修士而言,也十分要緊。

  許九心中怦然而動。

  他忽地一咬牙,驀地運神念,在網屏之中輸入一道訊息:“六雪,我可能見你一麵?”這一句話,他曾不知多少次輸入網屏,隻不過此前每一次都不曾真個發送出去。此時他胸中竟有一股熱烈氣血湧動,催促著他下定決心。他略微默然,忽地思忖,每一次輸入,複又抹去這一段字跡時,自家心中所念的是什麼?

  縱使相逢亦不識,未改初心如晴雪。

  過去不提相見。

  如今卻有了膽氣。

  是因為自家如今可謂“發達”了麼?

  他默然半晌,在老鬼兩團閃爍幽光眼窩注視下,靜靜抹去此行字跡,淡淡說道:“人常謂,人生若隻如初見,若初見不來,便永恒靜美。不見也罷,或許某一日我識得一個女子,她叫我心中甚覺溫暖,那她便是六雪;若我某一日真個見了六雪,卻並不喜歡不在元網中的六雪,那她便不是六雪。如此這般,亦未嚐不是一種美好。”

  老鬼嘖的一聲笑了出來,看著許九在網屏中輸入“六雪,我很好”寥寥數字,發將出去後便即陷入沉默,不複多言。

  片刻之後,忽地二層傳音玉符玲玲作響,隻聽得侍女輕裳聲音極是親切寧柔傳出:“貴客,有靈寶樓來客求見。”

  許九些微怔然,便大抵明白,當下收起網屏,老鬼也進入藏虛囊,他起身至一層,便見已有一名靈寶樓中年修士在等候。此修士見得他,便施禮道:“貧道靈寶樓蘇葙,見過許九道友。”

  許九看不出此人修為,便知此人修為至少不在自家之下,忙即施禮道:“貧道許九,亦見過蘇葙道友,可是花二郎讓你前來?”

  此人笑著取出一隻藏虛囊,說道:“此前二十日,靈寶樓共計售出洗脈丹兩千四百七十七枚,每一枚售價五千枚白元丹,除卻諸般成本,平均得利每枚將近四千枚白元丹,便取整作四千枚白元丹,按契約所定,二郎公子命貧道前來交割此前二十日該當分潤許九道友的利潤,共計一百九十八萬一千六百枚白元丹!”

  許九刹時有些恍惚,而素櫻、輕裳二侍女,也是全然愣住。

  近兩百萬枚白元丹!

  許九此前也不曾細算過,自家能賺多少白元丹,但直至此刻,方才明白一些。那靈寶樓蘇葙也很是古怪看著許九,便是此人出丹方,靈寶樓售賣,短短二十日,便賺取如許多的白元丹……

  這許九道人,看起來很是年輕,不過少年而已,修為甚至比自己還略遜一些!

  人比人,羞煞人。

  許九半晌才醒悟過來,接過對方雙手奉上的藏虛囊,神念遁入其中,便“見”得小山一般堆砌著的白元丹。他也懶得檢察,靈寶樓不至於於此事上玩弄伎倆,直至蘇葙道人提出告辭,他方才醒悟過來,揮手之間,將所有白元丹轉入自己藏虛囊中,退還的藏虛囊內,卻是足足留了一萬枚白元丹:“有勞蘇道友送來丹藥了。”

  蘇葙道人看得清楚,當下自是滿意離去不提。

  許九轉身欲要上樓,見二侍女在旁,他此刻既狂喜,又恍惚,也不多想,一揮手便拿出不知三五百枚白元丹:“拿去吃了。”

  白元丹於修士而言,是修煉所用。

  但此刻對許九來說,沒有別的用處,就是用來“吃”。

  二侍女竟嚇呆了,目送他上樓,方才忙不迭捧著白元丹跪地連連叩首,淚流滿麵不止。

  許九在二層坐定,耳旁老鬼已瘋狂傳音道:“許九,快叫道爺出來!道爺我要吃!我要吃!”

  許九將老鬼放出:“老鬼,你不是說,白元丹對你而言,效用甚微麼?”

  “屁話!螻蟻就沒有半分肉了麼?”

  許九麵色古怪,一邊取出大把白元丹,索性由著老鬼,讓他胡吃一通:“老鬼,你既然吃了無用,我也不需要這許多白元丹,那我便用來多購置些法寶符籙一類,作為防身之用,想必也花不了多少,往後更多的是利潤送來,全數買了妖獸叫你吃,將你吃成一尊大高手。”

  老鬼連連稱善。

  許九則也抓了一把,塞進口中自家亂嚼吃,隻覺有種暴發戶的古怪心態。比前番賺了幾萬枚白元丹時,卻要更強烈不知多少倍。他同時將網屏取出,卻是要與花二郎聯絡,告知他一聲,也是有必要感謝靈寶樓一番。

  但他方入得元網,便忽見網屏上掠過一朵六棱雪花,及淡淡幾個字跡。

  “九九,我們見麵吧。”

  許九呆滯半晌,忽猛地跳將起來,老鬼猶在狂吃,卻被嚇了一跳,就聽許九嚎叫道:“去他娘的見與不見,什麼人生若隻如初見!道爺我就知道一個道理,人生所求唯初見!”
cx_2131 發表於 2013-8-4 20:26
7 請記得我們如約的相見

       玄州多河道,但氣候酷寒,故而終年河麵為堅冰覆蓋,水流在下,唯有如河洛城外三江交彙處那等河口水域,徑流充沛,才能撕破堅冰。河洛城中,有一條洛離江穿城而過,自有手段高明修士布下大陣,從上源絞碎冰層,以大陣鎮壓徑流,使得穿城而過的江段可見波麵,浩浩湯湯,浮冰隨著滔滔江水流去。

  洛離江上架起許多長橋,供給河洛城裏的普通人及尚不能禦劍或禦氣飛行的低級修士穿過洛離江。

  許九如今自無此必要。

  洛離江於戊辰區的長橋之上,每日往來者多不可數。在河洛城的世道中,人人皆行進在向上爭取的路上,縱是行人再多,也皆是相顧默然,各行其道。但今日卻有不同,隻因今日長橋之上,現出了一樁古怪。

  長橋中央。

  少年神情苦悶,微有焦慮,周遭圍觀者越加得多,從三二人,至十來人,及至數十人,上百人,千百人……但正因如此,隨著圍觀者越發眾多,少年神情反而漸趨平靜,終於微露笑意,仰著頭,將清秀的麵孔向著天空,忽而輕笑喃語:“幾十、上百年後,這會是一樁美談抑或笑談,與我又有何幹呢?”

  他耳中終於響起的不是老鬼的呱噪,而是一個清澈如鈴的笑音——

  “我是六雪,尋找九九。”

  許九轉身之際想起半個時辰前的事,不由笑容漸瀾。

  ……

  ……

  許九將唇緊緊抿住,擔心自家發自深心的笑意肆意流淌。他匆匆又坐下,手持著網屏,目光微怔而迷惘,好似能看透這實體的網屏,進入無形無質的元氣波動中,穿過無邊且浩瀚的元網,看穿彼端的人的形容及心靈。

  網屏上緩緩掠出一行字跡:“我在戊辰區,我在等你。”他眼角輕輕地跳動著,遲疑須臾,忽地又將之抹去,重新輸入:“你在何處,我去尋你。”

  隻需地點,以及你我。

  他運用著神念,無形的神念好似化作實質的存在,凝成了一尊巨大的拳頭,用盡了少年人的氣力,蠻橫且不需要任何理由地打出,將簡略卻足以承載無數意念的訊息通過元網無所不在的元氣波動,發送出去。

  這一刹那許九放開胸腔喘息出極重要的一口氣息,他一手持著網屏,另一隻手緊緊地擰攥成拳,骨節因為極度用力而蒼白。這樣的幾個字,卻足夠他踟躇數年,終於得到了機會發出,自然有種解開枷鎖的感覺。

  他神色變化得很快,忽地現出惆悵之色,扭頭問老鬼道:“老鬼,你曾經必是活了很久,可曾有過這樣的時刻?”

  老鬼怪聲道:“道爺早不記得了,況且道爺那個時候,必然是沒有元網這種東西的,哪裏能神交多年,才直麵相對?不過,想必按道爺的脾性,若是道爺我看上了哪個女修士,哪裏有這些磨蹭,徑直抓回洞府去,快活還是吃肉——”

  許九不等他說完,劈空便是一掌,似刀劈斬,雖則對老鬼並無半點作用,但到底還是打斷了這廝胡說八道。

  老鬼飛向另一側,憂愁說道:“道爺當真是命苦,雖則遇到了你這小子,還算良善,道爺我尚有他日再起的機會,但你自家廢柴得緊不說,道爺我還要管你這少年情竇初開的屁事,豈不是浪費道爺的感情?”

  許九麵色微暈,惱火道:“你懂個鳥!我與六雪,在元網中交流許久,她助我甚多,於我最沉淪無助時刻,小進哥總會將我送去的劣等精怪多換些白元丹,而六雪則叫我總不能拋卻自己的命運。老鬼,你不會懂的。”

  “嘖嘖,道爺我自是不懂的。你心中傾慕這女娃,卻也懼怕她,更有一股淡淡的自卑心怯。”

  許九立刻昂首道:“我何嚐……有?”

  老鬼遍體青光變幻,忽地麵孔中衍生出一團來,竟化作一支青色大手,很是老神在在地拍了拍許九肩頭:“你如今心性,與道爺我剛蘇醒過來時相比,已是進益許多。若是那時,這女娃提出見你,你怕是立刻便唬得六神無主,驚慌失措了。”

  許九緊鎖眉頭,心下思忖,也覺得老鬼所言有理。隻聽老鬼說道:“那姓花的小子說得很是有道理,修士修行,修的便是地位,你隻需一步一步向前,命運自然在你手中,又有何懼?想道爺我,淒慘比你如何?道爺我仍是快活得緊,終有一日,道爺我要尋回真我,看看已變遷了多少歲月,道爺我失去的到底是些什麼東西,且要一樣不少地拿回來!誰擋著道爺,道爺便活吃了他!”

  許九怔然半晌,直覺二十一日靜坐的體悟,此刻又清晰了幾分,越加通明,似神念中升起一團光火,照見一絲真性。

  他麵露笑容,忽見網屏上又是一閃,果是一朵六棱雪花掠過:“九九,你怎麼到了戊辰區,那不是河洛城的中層區域麼?”

  許九不願回答這個問題,隻是繼續問道:“你在何處?我隻想見你。”此番他心緒已甚為平穩,有一種淡定自若的味道。

  此次六雪回複卻快:“我在甲子區哦,你來得了麼?”

  許九頓即一愣。

  甲子區他自是知道。

  河洛城以天幹地支劃分六十區域,甲子區為其首,自是處於河洛城最中心,洛離江三麵繞過,圈出一片方圓將近百裏之地,便是甲子區。

  “竟是甲子區?”許九心頭怦然。河洛城中心區域,倒不僅隻有甲子區,但甲子區中,卻集中河洛城最具權勢地位的巔峰人物,譬如五大勢力。

  真元府,白衣塔,靈寶樓,物生門,夜幕組織。五大勢力核心所在,俱皆是那方圓不足百裏的甲子區。

  六雪竟居住在甲子區!

  不待他反應過來,他已是見得網屏上複又閃現一行文字:“戊辰區我知道,洛離江經過那裏,還有一架長橋橫跨。我少時便去,我們在橋中央處相見如何?”

  許九更不及再多想,已是激越得坐立不定,持網屏於室中來回踱步,回複道:“好,我這便去。但我如何尋見你?”

  六雪沉寂片刻,倒叫許九本已平穩的心境又微微生瀾。終於片刻之後,六雪發來訊息:“那你便手持一隻木牌,上書‘我是九九,守候六雪’八個字,我見了自然便知道是你啦。”

  許九直覺驟然一懵,手都抖了,老鬼已從旁怪聲笑道:“甚好,甚好!這女娃別出心裁,道爺我喜歡得緊哇!許九,你快些叫有道館的人替你準備一塊木牌,要大,越大越好,否則人潮如織,她發現不得,豈不是要錯過?”

  許九愁眉苦麵:“那樣豈非很是丟臉?”

  老鬼道:“或許幾十上百年後,你許九道人已然成了大修士,名震河洛城,這便是一樁美談啊!”

  許九歎息道:“或許是笑談吧?六雪……什麼都好,就是不甚乖巧,真是不可愛。”

  ……

  ……

  世間廣大,於千萬人之中,總有一個將與你同行的人;時光靜好,在無垠荒野裏,總有一顆在默然期許的心。我就知道,從過去至此刻,總是知道,你將是那個人,你已得了那顆心。

  少年的微笑彌漫開來,輻散向臉上的每一個角落。他讓自己情緒鎮定,如城中洛離江水段被大陣鎮壓下平靜的流水,但卻抑製不住似江上獵獵長風的胸臆,激烈地衝擊他的心髒。

  他於千萬人中轉身。

  因為忘記而猶自舉著一隻足有一人長、尺許寬的木牌,兩麵各有運火焰灼燒留下的深刻墨黑字跡。

  “我是九九,守候六雪。”

  他看到圍觀的人潮已被推開,走出來身穿淺蘭長衣,負著手,邁著輕快步子,披散著如雪似的、直至腰間的長發,左側耳際別著一枚六棱雪花發卡,身姿輕靈而來的少女。

  即便她麵上覆著顯然是法寶的白紗,將兩泓似靜湖般清眸之下的麵容盡皆遮住,但許九仍是能看出那似乎平靜,實則同樣有著與自家此刻激烈跳動的心髒一樣的緊促情緒的眸子裏,泛著一種驚奇、欣喜、憂愁的味道。UU看書(www.uukanshu.com)文字首發。 許九並未心生失望,反而是看到少女光潔若晶玉的額際並未有哪怕些許擰皺,更是於自家轉身的刹那將本有的一抹緊張所致的繃緊輕輕舒展開來。

  於是許九笑得越發清朗,有著自己曾極少有的溫暖意味,將手舉的木牌放下,拄在手邊,和他一樣高,看著少女布靴的腳步邁到麵前,自背後伸出一隻五指纖纖,白玉似的手,在許九手邊的木牌上一抹,一道光影閃爍,已被她不知收入了何處。

  繼而,她沒有半點顧忌,徑直捉住了許九尚自有些僵直的手掌。

  觸手微涼似冰玉。

  “我是許九。”

  “我是蘭六雪。”

  他們異口同聲說道,好似相識了經年的人,有著無法言說的靈犀默契。

  “找到你了。”

  “等到你了。”

  依舊默契。

  “許九,你是不是失望呢?”

  “六雪,我心裏有種歡喜。”

  第三次異口同聲,許九終於無奈笑將起來,聽著白色麵紗後六雪清淩淩的笑聲,然後飛快說道:“讓我先說。”

  “好。”

  “你將那東西收去作什麼?”

  六雪便搖著他的手,像是得了心儀玩偶的稚童,看不見她臉上的笑意,卻讀得出她眼底的輕柔和暖意融融:“是為了幾十年、幾百年之後,我還能記得我們今日如約的相見呀。”
cx_2131 發表於 2013-8-5 23:39
8 時年少,最是情竇靜好

     少男少女無需半點顧忌,他們攜著手漫步向前,但多半時候是六雪在前,攥著許九的手拉著他行走。從長橋中央至橋頭,任洛離江上的風將六雪如雪的發絲拂動揚起,掠過自家臉頰,有種酥酥的麻癢。他輕笑著心頭漸漸快活起來,他們走完長橋,來到戊辰區的長街,對街道旁每一間店鋪指指點點,說著其實很寡淡卻直覺很喜悅的話……

  ……

  “因為我知道,你必定是居住在河洛城最中心,甲字頭的區域,所以我賺了些白元丹後,便窮盡了路數,住到了戊辰區,往後還要更向裏麵去,隻因這樣便能離得你更近。”

  許九說出此話時候,直覺耳根有些發熱。

  既是因為他難以相信自己竟當真能完整說出此等話,更因為這實是老鬼神念傳音至他耳中,他隻是原樣複述而已。

  六雪驀然駐足回首,麵紗上如靜湖的眸子緊緊盯住他,約莫五次呼息的光景,才眸光忽而一散,笑意闌珊,好似遠山之黛的秀眉末端挑脫而動:“想必你為了這番話,必是此前已在腹中綢繆了許久了,可惜我六雪是那麼好蒙騙的麼?”

  許九微低頭訕訕道:“是……”

  他耳中聞得老鬼恨恨厲叱:“蠢材!豬!道爺我要幫助你這等豬一樣的隊友勾搭女娃,已然是天大的不幸,更不幸的是你竟就這麼應了!當此之際,你應當如此說,‘我不思量許久,便不敢答你任一句話,隻因我總覺你冰雪聰明得厲害,我是遠遠不如的,唯恐說錯了半句,叫你不快。’,而你說的是什麼?是是是,是個屁!”

  許九至此始信,老鬼這廝沒有被人幹掉肉身之前,必然是個豐神俊朗,儀容一等一的,正如他所言,卓爾不凡,再加上修為厲害,想必兜搭過的女修士多不可數。

  論及此道經驗,哪怕老鬼已經記憶錯亂,萬不存一,也要比他勝出不知多少倍。

  他心下喟然一歎。

  老鬼也是歎息一聲,恨鐵不成鋼道:“小子,須知麵皮厚,方有肉,麵皮薄,吃不著呀。”

  許九被這廝弄得心神一亂,竟忽而笑了,而在六雪看來,便顯得很是突兀,最終隻能歸結為他犯傻:“你忽地笑什麼呢?唔,我早就知道,九九必然是個傻乎乎的小子,果然如我所料呢。”

  許九此刻神思繁複,一時鬼使神差,竟自己也未料到,老鬼更尚未教他,他自脫口而出:“我隻看著你,便有種喜悅得想要笑出來的情緒。”

  他不知六雪麵紗後的神情變成了何等樣,但他自家卻驀然直覺麵皮發燒,忙即幹咳兩聲,匆忙將被六雪攥著的手掌一翻,翻過來緊抓著六雪冰涼細柔的手,快步越過她,拉著她便向前,匆匆道:“我知道前麵有一間極好的酒樓,有許多美味,我帶你去。”

  “哦,好。”

  六雪也茫茫然應了,被他拉著快步向前,穿過千萬人的潮流,在芸芸眾生中走出兩條緊緊靠近一處,平行向前的線。

  許九當然不會帶六雪去“天上人間”,但長街上的酒樓不獨於此一間。他們在一間門樓極廣大,絲毫不遜色於“天上人間”,亦不遜色於這條長街上靈寶樓與物生門店鋪的酒樓前停住。

  六雪看著“元味齋”的匾額微微怔然,似乎眉宇凝了一下。許九卻未注意到,他笑著說道:“這一間應當不錯。”

  六雪平靜道:“這間應當是這條街上最好的酒樓。”

  許九有些詫異,但想到六雪是住在甲子區的人,必定來頭不小,眼界自然不是自己所能比的。他微笑著攜六雪的手進入元味齋,入得門中,自有小廝前來迎接,竟也是攝氣境一層修士,倒叫許九吃了一驚。

  “二位客人必是極有經驗的老饕,元味齋可是河洛城中第一的酒樓。本齋中有正堂桌位,亦有二層雅座,三層獨間,不知二位客人需要……”

  小廝尚未說完,六雪已截斷道:“二層,選一臨窗的雅座便好。”

  “好嘞!二位客人請來!”

  許九二人被引至二層,元味齋全體皆以木料建造,在戊辰區可謂是一等一的豪奢。二層臨窗以木屏隔出一個個雅座,內中桌案齊全,可共桌同飲,亦可分案而食。手旁便是軒窗,可觀外麵的長街,極目眺去,青空浩遠,卻也很是有一番別致。

  進入雅座之後,六雪主動叫元味齋小廝將玉案撤下,隻留一張四方矮木桌,她便與許九在木桌子兩麵對坐下來。

  同樣不待許九說話,六雪已甚是熟稔說道:“這裏是戊辰區的元味齋,想必蒸圓雪天鵝蹼,這裏是沒有的罷?”

  那小廝一愣,脫口道:“正是,蒸圓雪天鵝蹼,須得修士自身真火蒸之,圓雪湖天鵝更是難得,我們元味齋也隻有城中心幾個區域的元味齋才能提供。這位客人倒是知曉,想必是從中心區而來?”

  六雪也不應答此話,隻道:“冰菱酥應當有吧?”

  小廝笑道:“玄冰菱角雖然難得,但我們元味齋卻常大量運回城來,故而此道點心是有的。”

  許九卻聽得有些訝然,冰菱酥是什麼點心他不知道,但河洛城四萬裏之外的圓雪湖所產的玄冰菱角,他卻是知道的,乃是一種可食用亦可入丹藥的植物,雖然不算十分珍貴,但難在唯有圓雪湖有產,距河洛城太遠,以玄冰菱角製成的點心,自然也就頗為難得。

  六雪笑吟吟道:“元味齋中,我獨愛這兩樣,既然前一樣沒有,便隻這一樣吧。”

  許九怔道:“就這一道點心麼?”

  那小廝也露出為難之色。

  許九無奈道:“那便請將你這裏素常被客人點的菜肴,上兩三道來罷。”他又問六雪道:“可要飲酒?”

  六雪問小廝道:“可有七珍酒?”

  小廝陪笑道:“隻有五珍酒。”

  “那便五珍酒罷。”

  小廝忙笑著去了,便隻有許九與六雪對坐。許九看著六雪半晌,六雪也無不滿,隻任他端詳,片刻後,許九忽問道:“六雪,你這麵紗是一件法寶吧?”

  六雪淺笑道:“還在橋上時,你曾運神念,想要透過它,見一見我的真容,卻叫我這雪禁紗擋了回去。唔,你神念想必受了些小創呢。”

  許九頓時麵色一窘,赧然不已,暗道六雪果然如此,什麼都好……就是不甚乖巧,真是不可愛。

  “那你等會兒怎麼吃東西,怎麼飲酒?”

  六雪笑著避開道:“九九,你是不是真的很想看我的真容?”

  許九默然須臾,喪氣道:“自然不可能半點也不想。”

  六雪笑道:“你暫時沒有這個機會啦,雪禁紗是我爹娘一齊煉製,我若不臻入道胎境,便解脫不了的。不過呢,我可是很厲害的,用不了多久,你便有機會看到啦。”

  “好。”許九笑著說道,“我等著。”

  六雪眸子一轉,忽而笑道:“我知你心中有些失望,而若是屆時你見了我真容,發覺我生得醜陋無比,會不會更失望呢?”

  許九不顧老鬼傳音給他,連續怒喝“不會”二字,認真說道:“或許會有一些,但六雪就是六雪,不是天生絕色之姿的六雪,仍舊是六雪。”

  六雪忽然低了頭,想了一會兒,才抬頭說道:“你說得很是,六雪就是六雪,等我見了自己的真容,若當真醜得很,可我還是六雪。”

  “咦?你自己也沒見過?”

  六雪搖頭,如雪發絲拂動:“我自有記憶時候,便帶著它,自己也沒有見過自己的麵容哦。”

  許九愕然道:“你爹娘這麼做,豈不是顯得有些……無聊?”

  “我也這麼想。”

  這時,那小廝將一壺五珍酒,一盤墨色冰菱酥,一鼎以白元丹燃火猶在烹煮的洛離江雙鰭豚的翅鰭,一盤蒸白靈犀妖獸蹄筋,一爐翻滾著數種妖獸骨肉的沸騰湯水,以及幾樣珍果並杯盞玉箸送上。

  六雪取盞將五珍酒斟了,送一盞到許九麵前,他連忙接了,指尖相觸,直覺一股涼意傳來。

  “這是五珍酒,選五種珍果,冰焰果、佛手果、如人果、碧潮果、半漿果,釀造而成,雖然不及七珍酒,但也很好了。”

  許九又是一愣,這五樣珍果,他此前卻是一樣也未曾享用過,譬如其中那如人果,便是一種生於冰崖深處,一種不能見光的果樹上,結出的半尺高下,近似人形的果子,十分珍貴,一枚便價值數萬枚白元丹,若用來釀酒……

  這一壺酒,卻不知價值幾何了。

  此時,六雪舉盞,也不顧麵上雪紗,酒盞抵唇,那雪紗竟如同無物,隻是一重光影般,便被穿透,絲毫阻擋不了她飲酒用餐。她輕輕啜飲一口後,忽地笑道:“許九,少時我們走時,你若付不出白元丹,會將我押給元味齋麼?”

  許九愣了愣,隨即麵色微惱道:“六雪,你又調皮。我若真付不出白元丹,將你押在這裏,也要你值得了這些才行。”

  六雪佯作怒道:“你意下是我不值這些麼?”

  許九持玉箸挾一片蒸得滑嫩柔軟的白靈犀蹄筋,嚼吃得很是開心,暗忖有了資財不享受,真是愚蠢。下次獨自要一間獨間,好讓老鬼也嚐一嚐這等美味。

  他同時微笑說道:“縱然不值,但我藏虛囊裏還有些白元丹,大抵能彌補得上吧。”

  六雪咯得笑了,伸手捏一枚指頭大的紅色果子,便向許九砸來,許九玉箸一揮,穩穩夾住,送進口中嚼吃,直覺的美味甘甜,便模糊道:“六雪,這果子很甜,你也嚐一下。”

  他心中十分喜悅與六雪這般嘻鬧,這和在元網中鬥嘴並不一樣,是一種真實的、可以觸摸的、令他心中暖意更加融融的靜好。

  他一時歡快了,持箸便又夾住一枚果子,抬手遞了過去。他及至發覺不妥時,已來不及,持箸的手微顫,一時進退兩難,正惆悵間,便見六雪眉目淺笑,倒沒有半點羞澀或是惱意,隻看了他一眼,便輕輕向前伏身,螓首相就,麵紗遮住她的麵容,卻擋不了她湊近一口含去許九箸上的果子。

  許九似被電擊了般忙收回了手,耳中聽得老鬼傳音怪叫:“賊鳥天!小子,道爺我才曉得,原來你自家才是勾搭女娃的高手哇!”
cx_2131 發表於 2013-8-8 22:26
9 要你的命

        這一餐用得很是愜意,至少許九是如此。六雪總是挑脫飛揚,許九很是懷疑她這樣性子的少女,會如她所言,隻有自家這一個朋友。即便是他,除了六雪之外,也還與徐進交好莫逆。

  但六雪言之鑿鑿,許九暗忖,六雪必是出身不凡,想必與花二郎兄妹一般。花二郎與朵朵,俱皆是性情有些古怪之輩,想來身處不同,心境亦自不一樣。修士的世道如此艱險,“侶”之一字甚至是修士修行所需的四大關鍵“財侶法地”之一,可見交友甚難,當是修為越深,地位越高之輩,越是難得有真正的道友。

  花二郎這廝身份尊貴,修為更是可以甩開許九十七八條街道,但他覺得許九脾性與自己相符,初見時的印象較好,故而能不惜紆尊降貴與許九來往,連許九性氣發作十分得不恭敬,也不在乎。

  六雪大約也是如此。

  六雪將一盤冰菱酥吃完,許九隻嚐了一塊,果然冰霜清酥,很是可口,但見六雪愛吃,便盡讓給她。一時二人用畢,歡笑幾句,六雪便拍手站起,將一雙素手背在身後,眸光閃爍,說道:“好啦,我已做好了準備,九九你付不出白元丹,便將我押在這裏。”

  許九好笑道:“隻怕元味齋不敢要你。”

  “為甚麼?”

  六雪奇問道。

  “元味齋太小,仙子的來頭卻太大。”許九搖頭道。

  六雪眉宇間笑意漸斂,恢複平靜說道:“元味齋的來頭可不小哦,比我的來頭大得多了。”

  許九訝然:“元味齋是什麼來頭?”

  六雪隻道:“偌大河洛城,若論酒樓,元味齋店麵最多,檔次最高。”

  許九仍是狐疑:“酒樓這種東西,於修士而言,不過間或調劑罷了,縱然開得再大再多,莫非還能和靈寶樓、物生門相提並論?我看,即便是那以雜貿為主的千象閣,也遠非元味齋可比吧?”

  六雪道:“這是自然的,不過元味齋不過是它東主手中一門極小的生意罷了,乃是那東主家中多年前一個子弟,閑極無聊創下,如今怕是快要被忘了,根本算不得什麼。”

  許九這倒是吃了一驚,正待問元味齋東主是何等人物,抑或是某個勢力,莫非是河洛城五大勢力不成?就見六雪已輕聲喚道:“會賬!”

  許九便知六雪無意解釋,當下也不好多言。一時小廝進來,笑問道:“客人享用得可還滿意?”

  六雪搶先道:“我們自是滿意的,隻怕你要不滿意了。我怕他會不了賬呢。”

  小廝當即一愣,臉色都變了,許九愁眉無奈,叫六雪弄得哭笑不得,隻得取出藏虛囊,笑道:“你莫聽她胡言,白元丹自然是有的。”

  小廝這才轉露喜色,他已有攝氣境一層修為,是正經的修士,眼力自是有的,暗忖這一雙男女,這少年倒還罷了,但這蒙麵少女,身上氣質非凡,便連衣衫想必也是法衣,可見此二人來曆必是不小,手中豈能沒有大把的白元丹?

  這些豪富的修士,真真是古怪,到底是什麼心態!他暗忖自家若有了大把白元丹,必要叫這元味齋所有的小廝俱皆知曉,狠狠得壯一把氣勢,才能痛快。

  “承惠三萬一千七百枚白元丹。”

  許九笑容不改,竟是並無多少肉痛感覺,可見是隨著身家變化,心態已然轉換得差不多了。他手一揮,藏虛囊中便飛出一條匹練似的白元丹組成的長流,小廝忙也用自己藏虛囊接了。

  神念一動,便清點清楚,小廝當即麵露驚喜之色,忙不迭連連鞠躬謝道:“多謝貴客賞賜!”

  許九索性付出的,是三萬兩千枚白元丹,這便叫這小廝得了足足三百枚白元丹的小費。對於一名攝氣境一層的小廝而言,實是一筆不菲的獲益。他在元味齋許久,還是第一遭得了如此肥厚的一筆小費。

  “我們走吧。”

  許九淡淡說道。

  六雪雪紗上的雙眸露出一泓驚異之色,實則袖間一隻秀囊似的幹坤袋已執在掌心,此刻迅速收了回去。但她與許九在元網中相識數年,很是默契,也不立刻便問,便由著許九伸手過來,自然地執手隨他走出去。

  兩人回至街道上,依舊漫步行去,許九故作默然,果是不過片刻光景,六雪終究忍耐不得,緊了緊手將許九拉住,雙目盯著他問道:“九九,你騙我。”

  許九知道六雪在元味齋未發問,但依他對六雪的了解,她必忍不過一刻鍾的功夫,而結果也誠然不出他所料,隻不過,六雪突然如此一問,倒叫他愕然:“六雪,你怎麼這樣說?”

  六雪冷哼道:“你分明身家肥厚得很,是個小土豪,想必來頭不小呢,以前卻騙我,自己何其困苦,害我時常為你憂心,總怕你為了百十枚白元丹便去城外河口獵殺精怪,反而將性命送了。”

  許九對此自然不會毫無準備,他毫無遲疑,徑直便道:“我此前撞上了一樁大氣運,在河洛城外的冰荒中狩獵,遇到兩名厲害修士交手,其中一人自曝而亡,另一人也被炸死,故而得了些好處。”

  六雪雙眸睜大,極是不可思議,半晌才道:“竟有這樣事情?”

  許九失笑道:“我還能夠騙你不成?”他說話間,自腰間取出了那白衣塔修士的幹坤袋,“你看,若是我自己,豈能有這幹坤袋?況且,我此前也斷無蒙騙你的必要。”

  六雪思忖道:“說得也是,你這樣小心的家夥,從來隻有我教訓你的時候,量你也沒有騙我的膽量。”

  許九無奈苦笑,連連頷首。他這一番說辭,半真半假,倒也不完全算是蒙騙六雪。洗脈丹丹方之事,花二郎因為修士間的忌諱,既然無意強奪,便不會過問來處,但六雪不一樣,她與許九交好多年,許九若將以洗脈丹丹方與靈寶樓合作隻是盡數告知,怕是難以逃得過六雪盤問。

  但老鬼的存在,卻是一樁實不能告知旁人的事情,即便是六雪,或是徐進此刻出現在他眼前,他也不能告知,實是瓜葛重大,一個不慎,便有極大的凶險。

  六雪卻忽而又笑道:“罷了,我也不能過問你這些哦,不過如今你是個小土豪,我倒是要好好叫你出出血,我們去千象閣。”

  “好。”

  許九寧靜笑著答應。六雪總是這樣,他便總覺得一股靜謐的曼妙喜悅在心間。

  千象閣經營雜貿,五花八門俱全,在河洛城中,亦是極具地位的一大勢力,可謂僅次於五大勢力。戊辰區的長街上,便有千象閣的店鋪。

  不消多久,兩人便至一間巨大店鋪前。千象閣主要經貿各種雜物,譬如精怪、妖獸及其肢解所得的諸多材料,各種藥材,諸種地底之下所產礦藏,不一而足,一應俱全。

  正因如此,千象閣鋪麵極大,竟更在靈寶樓與物生門之上,正是因為貨物繁雜的緣故。

  二人進入這間千象閣店鋪,隻見巨大的水晶台麵圍繞一圈,上麵有高明修士鐫刻的法陣加固,尋常修士運飛劍也難以斬破。透明台麵中,可見諸多雜物,各種藥材、礦石、五金精英、妖獸屍骸,俱都分門別類。

  許九兩人對這些物事並無多大興致,六雪徑直走向一側台麵,忽地將手一指,指著一麵水晶台麵中,笑吟吟道:“九九,我要那個。”

  許九微怔:“這是什麼?”

  “圓雪湖的雪蛤珍珠。”

  許九登時明悟,那台麵中的是一隻玉函,其中有三枚雞子大小,渾圓無方,光澤細潤,好似寶玉一般光輝的圓珠,卻是產自圓雪湖的一種精怪,圓雪蛤所產的珍珠。

  這種圓雪蛤竅殼渾圓,有一種機圓無方的味道,隻在圓雪湖數十裏深處的湖底生存,內中產生此種珍珠,可以入丹爐煉製丹藥,效用甚佳。

  但也隻是煉製一般幾種法丹所需,連靈丹也煉製不了,唯一效用便是有滋養容顏,美化膚質作用。若是普通人服用了這雪蛤珍珠研磨所得的粉末,便能封閉毛孔,肌膚細膩白皙,一甲子容顏不老。

  許九頓即失笑:“原來是此物。”六雪無論如何,終歸隻是一名少女,有此等愛好也是尋常。他便揮手引來一名千象閣的夥計,道:“將這一函雪蛤珍珠取來。”

  夥計立刻微笑答應,從台麵內取出這一函雪蛤珍珠:“這位客人,這一函雪蛤珍珠,乃是修士潛入四十裏深度圓雪湖底,就深水中就剝開最渾圓的圓雪蛤,從中取出,品質上等,共計價值一萬四千枚白元丹。”

  “好。”

  許九隨即便欲取白元丹支付,但正當此時,他卻忽見身旁六雪眸光一凝,微微側首,眼底一絲極淡寒芒凜然射出。

  許九便見一名身穿黑衣,麵容冷肅的年輕修士,一個閃爍之際,已然出現在自家與六雪之間,微微俯首,沉聲說道:“小姐,時辰已至,您該回去了。”

  六雪語氣全無與許九言笑時的輕快歡暢,生冷說道:“曄鐵,我的事情,你也敢過問麼?”

  這叫做“曄鐵”的冷麵年輕修士毫不為所動,依舊沉冷說道:“此是主人的令諭。”

  六雪眸光乍然更寒,冷聲道:“爹爹如何知道此事?”

  曄鐵道:“主人自然知道。”

  六雪默然須臾,忽而說道:“曄鐵,莫要叫我知道,是你告密給爹爹的。”

  “曄鐵不敢冒犯小姐。”

  “哦?你真的不敢麼?”

  冷麵修士沉凝著,忽而指尖一彈,出現一枚信符,信符上光華一掠而逝。六雪見狀,登時眉間寒霜密布,陡然探手抓攝過去,但那曄鐵卻手段極是厲害,指尖一轉,便叫六雪舉動落空,依舊森冷強硬說道:“主人說,此等末流修士,豈能與小姐你同行攜手?請小姐自重身份!”

  “什麼?”

  六雪眉目間驟現厲色:“曄鐵,誰給了你如此狂妄的膽量!跪下!”

  冷麵修士麵上戾色一閃而過,忽地麵向許九:“你既曾與小姐攜手,主人說,那便斬你雙手,廢去修為!”

  嗤!

  此人說話間,忽地並起兩枚手指,指尖好似利劍,橫空猛烈一劃,殺氣驟然狂暴迸流,凶狠殺戮!

  許九的麵色,早已變得極其難看,於此人出手同時,也已麵現一抹獰色,指尖一挑,登時腰間一條霹靂金光犀利殺出!

  “雙臂在我身上,你說要斬便斬,這是什麼道理?你要我的雙臂,我便要你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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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問心哪得情如許

        金雀劍。

  殺氣漫虛空。

  許九是一個極善克製的人,他不易輕怒。他隻曾少數幾次真正動怒,但往往即便有殺心,亦總能掩抑得很好。但此次卻無法做到,沒有人能夠在自家性命危急關頭依舊鎮定。

  你要斬我的雙臂,便徑直來斬,這是什麼道理?

  你要我的雙臂,我便要你的命。

  這才是道理!

  殺!

  強橫的劍光撕裂空氣,凶狠切割,蘊含著無盡的殺意鋒芒,凶悍撕殺向合並成劍斬向他雙臂的兩枚手指。

  冷麵修士曄鐵瞿然色變,雖依舊冷麵酷厲,卻眸中驚現異色,倏忽之間變化指尖,不再劈斬,而是凶狠暴刺,一刺之威頓時使得指尖所向處被猛烈衝暴的空氣炸成一團真空,劇烈向周遭崩散!

  那指尖倏忽戳殺至許九心口。

  這一擊若是得手,立刻便要將胸腔洞穿,心髒戳暴!許九未臻道胎境,若是被直接戳暴心髒,立刻氣血潰散,氣息截斷,腦域深處神念失卻支撐,當即就死。

  凶。

  狠。

  再無複加!

  許九眼底的厲芒倏忽爆射,六雪更是驚得直接滯住,待反應過來時候,顯然已是不及出手,匆匆伸手抓向曄鐵,卻已無半點用處。

  但許九早有動作。

  他同時彈指出擊,五指勾攝,如鷹隼利爪,悍猛擊出,立刻烏氣蓬勃怒發,凝如結晶,爪指猙獰,骨節恐怖,比金雀斷劍猶要迅速,玄晶冰爪即刻抓向戳擊自己心口的指劍。

  嘭!

  玄晶冰爪根本無法抵禦這一記指劍的戳殺,當即便被戳得爆碎,晶粒四濺,寒氣迸射,一層堅實的冰晶迅速凝結於曄鐵的兩枚手指之上。

  許九的這一擊,隻能抵擋得住曄鐵這一次指劍戳殺十分之一次呼息,但於許九而言,已然足夠。他的足下飛速急退,同時劈出的金光劍芒上冰芒爆發,極寒凝冰,嗆啷一擊,劈在曄鐵的指節上。

  “中品靈器!”

  冷麵修士曄鐵瞿然色變,但旋即眼底一絲譏誚冷謔之色閃現,那猛烈戳擊的雙指,絲毫沒有側移躲避,更不曾後退絲毫,反而更趨猛烈,出擊迅猛,雙指之上湧起一股濃烈镔鐵色澤光輝,結成好似一層真正的堅鐵,竟然抵擋住中品靈器金雀斷劍的劈斬!

  令人耳鼓刺疼的嘎吱怪嘯聲起,金雀劍的劍芒在曄鐵指節上摩擦出強烈的光火。

  “自取滅亡!”

  “玄鐵劍罡!”

  “要你的命!”

  冷麵修士曄鐵,六雪,許九三人,幾乎於同一瞬間,發出冷酷低喝。

  曄鐵在冷謔宣告許九的自取滅亡。

  六雪震懾於曄鐵竟然施展出足以硬悍中品靈器飛劍斬殺,如斯凶悍的劍罡。

  而許九則眼底露出猙獰殺意。

  噗!

  金色劍光一抹而過,曄鐵雙指齊根而斷。

  曄鐵眼中駭然之色一掠而過,不及多作反應,肩頭已被六雪徑直抓住。六雪五指之間放射厲芒,掌心一股冰藍色寒芒爆開,化為一枚六棱雪花印記,瞬間暴漲,大如鬥篷,鎮壓在曄鐵背後,將他直接壓迫渾身顫栗,雙腿猛然崩折,喀嚓一聲,跪伏於地。

  許九迅速疾退一步,身軀繃緊,背脊冷汗密布,耳中傳來老鬼冷笑之聲:“嘖嘖,這廝不過攝氣境五層修為罷了,道爺還道是何等高手,就敢如此張狂!隻兩根手指,吃得很是不爽快啊,許九,削他!一劍削了他!叫道爺我吃了他了賬!”

  千象閣中,夥計與顧客俱皆震懾當場。六雪眸光清冷,袖間忽地滑出一樣物事,許九側身退後,故而未能親見,便聽六雪對千象閣夥計說道:“借貴閣店鋪料理些許事情,可否?”

  千象閣夥計中一名頭麵人物見得六雪手中之物,竟倏忽露出驚色,隨即便躬身應道:“自無不可!請!”

  說罷,千象閣店鋪幾位夥計立刻便開始將店鋪中數位顧客清楚,那些顧客中見得發生此等事情,修士哪裏願意沾染此等事情,已有了去意,聞言紛紛離去。

  至顧客盡去後,那些千象閣夥計對六雪恭敬一禮,紛紛後退進入千象閣店鋪後堂。至此,店鋪之中,惟餘許九三人。

  六雪這才寒聲對那被六棱雪花印記死死鎮壓,跪伏在地,雙膝已經被震得崩斷,骨骼刺破皮肉,鮮血塗流一地的曄鐵喝道:“曄鐵,你說,我能夠殺了你麼?”

  曄鐵此刻已無半點冷麵修士模樣,麵色慘白,斷去兩指的手不斷顫栗,嘴唇震動,低聲斷續道:“小,小姐……請饒恕,曄鐵隻是,隻是奉命行事!”

  六雪冷聲道:“你隻是爹爹收的奴仆之一,奉命暗中保護我,我讓你喚我‘小姐’,是我賜給你的機會。”

  曄鐵全身劇顫,忙即道:“主……主人!”

  身在一旁的許九,此刻神情極為古怪複雜,實則腦海中思緒更是不斷翻飛。

  六雪究竟是何等身份?

  她不知是出示了何物,但想必是身份令符一類之物,竟能叫一間每個時辰都至少獲利白元丹數以萬計的千象閣店鋪閉門停業,空出地方叫她料理事務。

  這曄鐵有攝氣境五層修為,更是練就一門極厲害的劍罡,殺傷力頗為強悍,卻要喚她“主人”,隻是她爹爹的奴仆之一……

  此時,六雪忽轉向他,輕聲問道:“九九,你要取他性命麼?”

  許九眉頭緊鎖,神色複雜。就在方才,他著實是動了殺心,否則也不會冒險叫老鬼再次施展遁入劍光之中,隱蔽出擊的手段,吞噬了此人的雙指。

  幸而他已不是第一次與老鬼如此配合,已然有了默契,且此人隻有攝氣境五層修為,未臻道胎境,並不能看破藏匿於劍光之中的老鬼。

  而若非是這兩樣緣故,許九今日當真極端危險,說不定已然命喪當場。也正因如此,許九心中充斥著殺意,經曆過花二郎命人殺死黃夢筆道人等三人之事,他更是明白,此人與自己怨恨已結,修士間的怨恨,不死不休,絕無轉圜餘地,從此以後,不是他死,便是自家亡……

  想要他的性命!

  許九很想如此說。

  但詢問他的是六雪。

  他默然片刻,終於平靜說道:“既是你家家奴,那你自行處置便是,我倒不好僭越。”

  六雪也自默然,半晌未語。曄鐵跪在地上,身軀顫抖,被六雪祭出的印記鎮壓住,深深垂首,眼底怨恨、不甘、憤怒之色交織複雜,但卻隻能沉默等候,直至等到六雪冰霜般的聲音:“曄鐵,你自斷雙臂吧。”

  曄鐵猛然向上抬頭,卻被印記鎮壓,隻能抬起一半。他慘白麵上獰色掠過,旋即無比絕然喝道:“是,主人!”

  嗤!嗤!

  兩聲銳嘯同時發生,卻是此人雙手同時出動,兩枚拇指向上挑殺,立刻勁芒閃過,自家雙臂齊根而斷!且他竟不運法止血,任雙肩斷臂處血如泉湧,淋灑一地,慘白的斷骨和蠕動的筋肉,在激湧的赤血中異常可怖。

  許九神色平靜,沒有絲毫變化,六雪盯著他的臉看了片刻,終於收回目光,用明顯有些刻意的笑聲說道:“九九,我們走吧。”

  “好。”

  六雪上前捉住許九的手,許九亦仍舊由她,兩人攜手離開千象閣。六雪頭也不回,隻漠然道:“你且跪在這裏,一日一夜之後,我的雪禁印記自會收回。你將千象閣這間店鋪一日夜的損失賠付之後,自回門中,領取懲戒。”

  “是,主人。”

  曄鐵的聲音平緩,似乎沒有半絲痛苦及憤怒。

  卻說許九叫六雪拉著走出千象閣店鋪,此時已是入暮,玄州常布陰雲,天光已盡,河洛城上空業已升起一隻隻夜明符,照得一片光明,輝光通城。

  許九微微仰頭看去,直覺竟從不曾有得感到些微刺目,眼底有一股酸澀襲來。他不自覺間手上用力,將抓著的六雪的手攥得愈緊了幾分。但他即刻發覺,竟覺掌中有股刺疼,慌忙鬆開了手。

  六雪轉身,將一雙妙目睜大,明光爍爍,直直地盯著他,呼息,再次呼息……直至刻許光景,她慢慢垂下螓首,用幽緩的聲音柔和說道:“九九,無論多久,你會記住我們今日的相見麼?”

  許九略微怔然,隨即溫潤笑道:“自然會記住,每一次見你,你隻提醒我,我便想忘卻也不能。”他心胸中忽有一股極大的勇力靡靡而出,充塞胸腔,直貫腦海,叫他伸手複攜住六雪的手,直覺此次她的手竟不再冰涼,有一股好似心意相融的暖意。

  “嗯,我要回去了。大約……一個月,我可以出來一次呢。”

  許九輕聲道:“好,下一次,我替你將千象閣所有的雪蛤珍珠皆買下來。”

  “那豈不是足夠我用一輩子?”

  許九伸手撚住她一縷如雪發絲,漫聲說道:“你的一輩子太長,我隻管得了在我未死之前。”

  “好。”

  六雪微微側首,將覆著雪禁紗的麵龐貼向許九撫住她耳際雪絲的指背。雪禁紗是一件神妙法寶,有如實物般妙用,但隻主人六雪神念催動,便能不阻外物,許九能感到她頰上如霜的清涼……

  直至六雪的影子已渺然無蹤,許九仍怔然立在街角,目光迷散向不知何處的遠方,最終被老鬼喚醒。

  “老鬼,你說,修士苦苦修行,所謂長生,所謂成仙,所謂得道,那般飄渺的事情,我不曾聽聞有誰成功,那這一路修行,所為者究竟是什麼?”

  許九微低著頭,以手捫心,低聲問道。

  老鬼嘖得笑了:“你既捫心,何不問它?”

  “問心?”

  許九更怔住了,便捫著心口,愁眉思索,同時足下漫無目的地向前行走,不知走了多久,直至天上的夜明符落去,天光再來,他才略微有些明悟。他目光清澈了許多,一轉頭,發覺已經不知不覺遠離了長街,轉入了另一條不知何地的街道,隻是一樣人潮如織,眾生芸芸,抬眼處是一座極為豪奢的門樓,赫然是一間靈寶樓的店鋪,此刻竟有大量修士蜂擁而至,湧入這間靈寶樓店鋪。
cx_2131 發表於 2013-8-8 22:30
11 念融真元禦戰偶

        靈寶樓店鋪遍及河洛城,但許九還不曾見過生意如此熱烈的靈寶樓店鋪。他心思一動,忽想到這些修士莫非皆是衝著靈寶樓出售的洗脈丹而去?

  洗脈丹效用獨特,一般而言,攝氣境三層及以上、道胎境以下修士,若能得一枚洗脈丹,多少都有一番好處。若是天生脈絡不夠闊達強壯,使得修煉天賦一般的修士,對於洗脈丹的渴求更要強烈許多。

  這才使得洗脈丹雖隻是中品靈丹,卻被靈寶樓直接定價為中品靈丹中最高的五千枚白元丹一枚。

  靈寶樓開始出售洗脈丹之後,二十日中,便售出兩千多枚,給許九帶來了近兩百萬枚白元丹的“巨富”。

  而且可以預見得到,河洛城處於攝氣境三層至道胎境之間的修士,雖不至於多不可數,但也少說有百萬以上。須知修士的構成是個金字塔,越是底層的修士為數越多,攝氣境三層至道胎境,已經可謂是登堂入室的修士,在河洛城也有百萬以上,而攝氣境三層以下的低級修士,則更為眾多,真正是數以百萬計。

  正因如此,洗脈丹的銷量,將會隨著其名頭打響,而越來越大……

  而許九自家也自會隨之財富日增,日入鬥丹亦不足形容。

  許九一念及此,便生出一股好奇心思,當下順著人潮,走入這間靈寶樓店鋪。幸而他反應得快,若是再遲疑片刻,這一間店麵足有三四十丈見方的靈寶樓店鋪,怕是已擁滿了人,他進也進不得了。

  店鋪之中,周遭三麵壁上,以及地麵上,皆是一排一排的水晶台麵,透明可以看見內部,但上麵卻明顯被加持了極厲害的法陣,飛劍法寶也難以破壞。而在台麵之中,則是琳琅滿目,皆是各種飛劍、法寶,刀槍劍戟、斧鉞勾叉,銅鍾金鼎,玉扇骨矛,法衣戰甲……

  此中飛劍、法寶足可謂千奇百怪,五花八門,樣樣俱全,足以滿足大部分修士所需。這便是靈寶樓的厲害之處,靈寶樓有大量專門煉製飛劍法寶的修士,靈寶樓提供材料、報酬,其煉製出的飛劍法寶,則由靈寶樓售賣。

  而若要自靈寶樓購得飛劍法寶法衣等,可支付白元丹,或是各種天材地寶,甚至你拿自家的功法來換亦可,靈寶樓自有高明的修士鑒別價值。

  那台麵中,一件件飛劍、法寶,熠熠生輝,有玉牌在一旁,注明了名稱、品級、效用等。若是一些厲害之物,譬如超過了法器範疇,達到靈器層次,更有專門相配的祭煉法訣、禦使法門,一並配套出售。

  除此之外,還有專門的櫃麵,為修士提供自家出材料,並提出所需飛劍法寶法衣的要求,然後靈寶樓斟酌出所需造價,由靈寶樓的製器修士代為煉製的服務。

  當然,靈寶樓也並非全部經營飛劍法寶,同樣也有丹藥、符籙,或是為修士提供布陣等服務,隻不過靈寶樓的重頭生意是製器售賣而已。

  許九倒是第一遭看到如此奇景,一時有些目眩神迷,心下大為意動,頗有入手一兩件的心思。他如今身家足夠,別的倒是不想,但若是有一件用以護身的法衣,或是有奇門效用的符籙、法寶,他也很是需求。

  不過他一眼看去,便知道這間靈寶樓店鋪也不算十分高端,其中售賣之物,七成是法器一流,餘下三成中,一成是下品靈器,還有兩成是丹藥、符籙等並非靈寶樓主營之物。

  至於達到中品層次的飛劍法寶法衣,則是一件也無。

  當然,中品級別的飛劍法寶法衣,已可謂是價值巨大,即便是有,但靈寶樓不一定會直接置於台麵之中售賣,也有可能。

  許九已知自己那一柄金雀劍是中品靈器,雖則殘斷之後,怕是隻有原本中品靈器飛劍威能的三成左右,但對於如今的他而言,已然足夠。若是更厲害的飛劍,以他的修為,便是連催動起來也很是困難。

  而這間店鋪中,也並無下品靈器級別的法衣售賣,他便有些興致寥寥。

  當下他正要舉步離去,卻忽聽一聲鍾罄鳴響,卻是那台麵深處,一名中年修士走了出來,笑似春風,十分可親,對湧進來的眾多修士洪聲說道:“多謝眾多道友捧場,本店鋪新得的這具真元戰偶,已由我靈寶樓製器大師出手修複,恢複了六成效用,稍後便向諸位公開,敬請眾位道友競價購買。”

  呼啦啦!此人話音未落,聚集於店鋪中的眾多修士便已躁動起來,已是有人迫不及待問道:“這具真元戰偶已然損壞,若無真元府中人出手,靈寶樓當真能將其修複出六成效用?”

  “正是如此,靈寶樓要將其售出,還需立下契約,否則若並無六成效用,又當如何?”

  又有人問道:“貧道若購得這具真元戰偶,屆時是否有可能遭到真元府的反對,若真元府要收回這具真元戰偶,卻如何是好?”

  ……

  一時間眾說紛紜,未曾開始競售,眾修士卻已道出大量問題。那靈寶樓中年修士輕撫頜下胡須,鎮定伸手虛壓,使得眾修士稍靜之後,方才說道:“首先,我靈寶樓經營,向來公正嚴明,若要求立下契約,自無不可;其次,真元府自家也定期售出一定量的真元戰偶,河洛城市麵上的各品級真元戰偶,亦不在少數,這一具真元戰偶,卻是一名修士自真元府以正規手段購得,於廝殺中損毀,作價賣給我靈寶樓,靈寶樓將之修複,恢複六成效用之後,再行售出,與真元府並無幹係,自然妥當,諸位道友不必擔心,若真個被真元府收回,憑借購買契約,自可找靈寶樓退款。”

  聽得此言,登時眾修士安靜許多。

  那靈寶樓中年修士向後揮手,隨即便有四名靈寶樓夥計從店鋪內堂合力抬出一座石台。石台之上,用黑布蒙著一尊大約七尺高下的物事。

  人群之中,許九心下微驚。真元戰偶是何物,他不知道,但真元府他卻聽說過,乃是河洛城五大勢力之一,甚至地位超然,隱約更在靈寶樓、物生門等之上。而此刻,這抬著石台的四名夥計,皆是攝氣境一層修為,其氣力合在一處,至少也有五千斤,而那石台不過是尋常石料,兩尺見方,半尺厚度,至多數百斤而已,而此刻四名抬著石台及其上蒙布之物的夥計,竟皆現出吃力之色,額際見汗,咬牙切齒。

  石台上之物,怕是有數千斤重。

  很快,石台被置於店鋪台麵之中,中年修士揮手命四名夥計退開,自家親自出手,將那蒙著的黑布一下拉開!

  許九目光倏忽為之凝滯。

  他竟看到一個人。

  不,應當是一具人形之物……

  高下七尺,通體銀白,明顯是以某種金鐵之物打造,軀幹堅實,關節圓潤,顯得靈動自如,四肢較真正的人類更長,顯現出一種強勁力量感。這人形之物頭部隻是一個圓球,沒有五官,一片蒼茫,正麵麵部好似一種流動的液流,不斷變幻,隨著其流轉,於正眉心處顯現一處雞子大小孔洞,抑或說是一處渦旋,深邃驚人,好似有一股魔力,能叫人心神為之吸引,要被拉扯進去。

  “這便是真元戰偶?”

  店鋪中眾修士與許九一樣,此時紛紛倒吸一口氣息,陣陣驚異讚歎之聲更是隨之響起。

  靈寶樓中年修士麵現一抹滿意之色,溫緩說道:“此便是那具真元戰偶,屬於真元府所煉製真元戰偶中的下品。關於真元戰偶,諸位道友既然前來競買,想必已是有所了解,此物神妙無比,隻需將自家神念遁入其中操控,再由同樣真元府煉製的真元丹催動,便好似一尊身外化身,擁有極強戰力!

  下品真元戰偶,若是操控得當,戰力介乎道胎境一層至三層之間,但此具真元戰偶損毀之後修複,恢複了六成效用,戰力當在攝氣境五層巔峰至道胎境二層之間。”

  “真元戰偶,竟是這……這等東西?”

  許九當下直驚得目瞪口呆。

  他此前處於河洛城修士低層,莫說是見識,便連聽說也未曾聽說過此物。但此刻,他已有所了解。

  原來,這便是真元戰偶!

  一種協助修士戰鬥的人偶,類同法寶,不知由多少種材質煉製而成,妙用無比,隻需遁入神念,好似操縱飛劍法寶一般,隨心所欲……當然,此物畢竟不是飛劍法寶,若要發威,其自身還須得動力源泉,那便是同樣出自真元府的真元丹。

  “等等,真元丹?”許九忽然想起,自那白衣塔修士幹坤袋中,得到的三枚丹藥,老鬼便說是真元丹,且是在老鬼殘餘的記憶中,他尚未肉身毀滅隕落的時代,便有真元丹流行於修士之中。

  按老鬼所言,白元丹便相當於是被閹割了的真元丹。

  白元丹也有用以燃燒,催動法陣、丹爐、網屏等各種東西的作用,那麼,這真元丹有類似效用,便是理所當然。

  真元丹,真元戰偶,俱皆出自真元府。

  有此兩樣,真元府能夠位居河洛城五大勢力之一,已然足夠。許九至此,終於是窺測到了一二。

  這具下品真元戰偶,隻餘下六成效用,卻擁有相當於攝氣境五層巔峰至道胎境二層之間的戰力!

  重寶!

  一件中品靈器法寶,也比不上此物。

  他正驚歎之際,便忽地耳中聽得老鬼近乎歇斯底裏的吼叫:“許九,買!買它!給道爺把這東西買下來!不惜一切也要買!買不到就他娘的搶!搶不到道爺就把這一幹鳥人全部活吃了!賊鳥天!道爺我的氣運來了!如今這世道,竟有人煉製出這等寶貝!道爺有了它,便可遁身其中,雖則不是肉身,但也好歹能夠裝一把人樣子,況且有道爺親自催動此物,威能更要強悍許多!”

  當此時,中年修士見眾修士驚歎模樣,不由拂須笑道:“因欲求購這具真元戰偶的道友太多,故本店鋪決定競價出售。

  一具下品真元戰偶,可連續操縱戰鬥大約一百個時辰,真元府售價兩百萬枚白元丹。這具真元戰偶,有六成效用,尚可使用的時間大約也有五十個時辰,起價六十萬枚,由諸位競價購買。

  而本店鋪同樣提供真元丹,一枚真元丹大約可催動這具真元戰偶一個時辰,本店鋪便不賺利潤,隻按真元府價格,一枚真元丹價值一萬枚白元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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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少年豪氣擲百萬,老鬼化人逞凶威

     “好貴。”

  許九當下頓生此念。他雖則如今身家不薄,且日後必然更為富裕,但卻還不曾幹過一擲數十萬枚白元丹的事情,多少有些不能適應。同時,他業已明白,那真元丹的來路是真元府,且一枚真元丹價值一萬枚白元丹。

  一萬枚白元丹,足可以購得一枚極好的上品靈丹了。

  而這具受損的真元戰偶,起價便是六十萬枚白元丹。按此人講述,完整的下品真元戰偶,價值兩百萬枚白元丹,價值足以抵得上一件品質極好的中品靈器、甚至上品靈器法寶。

  許九手中的金雀劍是中品靈器飛劍,若是未殘斷之前,價值不下於一般上品靈器法寶,大約也就是兩百萬枚白元丹左右。

  而一具下品真元戰偶,可操縱一百個時辰左右,每一個時辰要耗用一枚真元丹,換而言之,一具下品真元戰偶入手,須得三百萬枚白元丹!

  當然,此具真元戰偶,卻是受了損毀,修複之後尚存六成效用,還可操縱大約五十個時辰。

  許九心下略微估算,這具真元戰偶價值當在一百萬至一百一十萬枚白元丹左右,但既是競價購買,想必將會略高。如此算來,入手這具真元戰偶,還需購入至少五十枚真元丹備用,便需要一百六十萬枚左右的白元丹。

  一筆巨款!

  但不得不說,此物值得此價。

  修士擁有一具真元戰偶,便相當於多出來一尊化身,是額外的戰力。當然,真元戰偶需要分化出部分神念操控,很是困難,但老鬼此刻正在嚎叫,聲稱他能禦使真元戰偶,如此一來,這一條弊端便對許九無效,其價值自然又無形中增加了不少。

  許九略微估算,便下定了決心。

  且購入這具真元戰偶一試,若當真妙用無窮,待得靈寶樓出售洗脈丹的收益越來越多,自家積攢的白元丹也多起來,便再購買更高品級的真元戰偶!老鬼不再隻能胡亂吞吃,具備真正的廝殺戰鬥能力,對他而言,意義莫大。

  許九思忖之際,店鋪中眾修士已然開始紛紛嚷嚷報價。

  “六十一萬!貧道出六十一萬!”

  “六十二萬!”

  “六十五萬!”

  “哼,真個一群窮鬼,貧道出七十萬枚白元丹!”

  “七十五萬!”

  ……

  不消片刻光景,價格便已抬升至九十五萬枚白元丹。

  這已經接近這具真元戰偶的大體價值。

  許九一直默然,不動聲色。老鬼在他耳中不斷神念傳音嘶吼,對他無動於衷很是不滿。

  但許九自有綢繆。

  這些修士,多半都是攝氣境人物,畢竟這裏也不是河洛城深處,這間店鋪亦非靈寶樓最高檔的店鋪,能引來的高手不多。

  一般而言,即便是攝氣境五層的修士,能夠有數十萬枚白元丹的積蓄,已經算得上是大富豪。

  當初許九從那攝氣境三層的朐山道人藏虛囊中,不過搜刮出幾十枚白元丹而已。

  至於過百萬枚白元丹,是一個極重要的分水嶺,多半需要道胎境修為的高手,才能攢得下來如此巨富。

  早早參與競價,並無意義,到達關鍵時刻,一錘定音才是正經。

  “貧道出九十八萬枚白元丹!”

  人群之中,出聲報價者已然漸少,稀稀落落,終於有一人將價格提到九十八萬枚白元丹。

  此價一出,當即片刻間無人繼續提高報價。

  當此之時,許九深吸一口氣,知道時機差不多了,這才清朗出聲道:“一百萬枚白元丹!”

  他此言一出,登時人群之中,眾多修士紛紛朝他看來。這些人至一百萬枚白元丹之前,便紛紛謹慎起來,便是因為一百萬枚白元丹,差不多是這具真元戰偶的真正價值邊緣,畢竟這具真元戰偶隻能操縱五十個時辰,相當於原本的一半。

  眾人見得是一少年修士,紛紛一驚。

  當場一些進來渾水遊魚見見世麵的攝氣境三層及以下修士,不能立刻看出許九深淺,還以為他是一尊大高手,變化了容顏,形容如少年,但凡是能夠出價者,擁有數十萬上百萬資財的,自然少則也是攝氣境四層、五層,甚至道胎境修為,且有著非同一般來曆的人物,少頃便看出許九端倪。

  那出價九十八萬枚白元丹的修士,身穿灰袍,隱隱有流光閃爍,赫然是一件法衣,麵如青年,但真實年紀必然少則也有五十歲以上,此刻冷笑一聲道:“少年人小小年紀,已有攝氣境三層修為,很是不錯。不過,這具真元戰偶,於你並無價值,況且你當真有如此多的白元丹?”

  誠然,攝氣境三層修士,神念尚不夠強大,堪堪能夠禦劍飛行,若要分化神念操控真元戰偶,十分困難,說不定非但沒有幫助,反而是拖累。

  許九卻不理會他此言,隻道:“道友若不繼續出價,我便要謝過道友想讓了。”

  灰袍修士神情陡變,鷹鉤鼻促動兩下,目光微沉:“一百零二萬!”

  許九不為所動,淡淡道:“一百零五萬!”

  此人神色更顯冷酷,嘴角牽起,微露厲笑:“一百零八萬!”

  “一百一十萬!”

  許九反應甚快,毫不客氣。

  在旁人看來,這便是他氣勢充足,財大氣粗,端地是霸氣側漏,是要不惜代價,勢必奪得這具真元戰偶,無論何人,都要被他用大把的白元丹碾壓。

  故而,當下其餘眾多修士便紛紛默然,暗忖這具真元戰偶的主人,大約便要在這少年與那灰袍修士之間產生。至於一名攝氣境三層少年修士,竟能大肆出價百萬枚白元丹,則由得他們苦思腦補去罷了。

  而實則上,是老鬼正不斷在許九耳中呱噪,瘋狂叫囂,一定要許九買下來,誰敢搶他便吃了誰,致使許九已不堪忍受,隻想快些拿下此具真元戰偶。

  那灰袍修士卻並未立刻再度報價,而是麵上變幻笑意,說道:“少年人,不知你是什麼來路,哪一勢力的子弟?不過,貧道乃是夜幕中人,或許還與你家師長認識,還望你賣貧道一個薄麵如何?”

  許九麵色瞿然頓變,其餘修士亦是一樣。

  “夜幕組織的人?”

  河洛城五大勢力之一。

  若是其餘四大勢力的人,基本不可能在這種河洛城中外圍的店鋪中競購一具損毀的真元戰偶,但夜幕組織不同。夜幕組織成員眾多,數以十萬計,可謂是三六九等一概不拒,純粹憑借數量優勢,成為河洛城五大勢力之一。

  夜幕組織中,也能有朐山道人那等廢柴。

  但此灰袍修士卻顯然不同,此人修為精深,許九看不破其境界,但至少也是攝氣境五層,甚至是道胎境高手,即便在夜幕組織中,也必是有力人物。

  但他卻仍舊不為所動。

  此人若是五大勢力中其餘四家的人,他還能有所顧忌,但獨獨夜幕組織不在他考慮範疇之內。

  許九當即對著台麵內靈寶樓中年修士說道:“既然並無其他道友出價,是否這具真元戰偶已是屬於我了?”

  灰袍修士勃然色變,甚是驚怒,“好小輩!貧道記住你了!一百一十二萬枚白元丹!”

  “一百一十五萬!”許九露出淺淺笑容。

  灰袍修士盛怒喝道:“一百一十八萬!”

  許九淺笑不改:“一百二十萬枚。”

  “你——”

  灰袍修士終於不再加價。

  這具真元戰偶,超出一百二十萬枚白元丹,便是大大得不值當了。

  “很好!小輩,貧道便將此具真元戰偶讓給你,且看你有命買,卻能否有命用吧!”

  許九目光陡現凜然:“你在威脅我的性命?”

  五大勢力之中,大約也唯有夜幕組織的人,才敢於眾目睽睽之下,幹出此等勾當。若是其他四大勢力的人,終究會顧忌顏麵,私下裏無論施展什麼手段,但一般不會公然幹出泄憤威脅的事情,未免落於下乘。

  灰袍修士輕哼道:“是又如何?”說罷,此人灰色道袍大袖一甩,轉身徑直出了店鋪。其餘眾修士中,也不乏有立刻離去的,但更多則是紛紛看向許九,暗忖這少年怕是麻煩不小,但隨即想到他出手如此豪綽,想必也來頭不小,或許還是其他四大勢力的人,那便少不得有一番好戲。

  一時許九逡巡四方,再無人出價,那靈寶樓中年修士對此價格也較為滿意,便道:“既然如此,這具真元戰偶,便由這位道友購得,請道友支付白元丹,本店鋪可以與道友簽下契約。”

  許九頷首道:“我還需……五十枚真元丹,一並購買吧。”

  “好!”

  中年修士更喜。

  當下將許九迎入店鋪之後內堂,一時取來備好的契約玉璧,許九已不是第一遭與人簽訂類似契約,自是輕車熟路,契約中約定若此具真元戰偶效用不及六成,且可用時間不足四十八個時辰,靈寶樓可以全額退款。

  當然,若是真元戰偶於廝殺中損毀,那便與靈寶樓沒有幹係。

  確認並無不妥之後,雙方定下契約,簽訂妥當。與此同時,亦早有人將那真元戰偶抬了來,又有一隻玉匣送來,內中果是五十枚真元丹,與許九自白衣塔修士處所得並無二致。

  除此外,還有一枚玉簡,內中有催動真元戰偶的詳細法門,出自真元府,既然真元府自家也出售真元戰偶,這法門靈寶樓自然也有。

  許九當下自腰間取出乾坤袋,支付了一百七十萬枚白元丹,接著將此真元戰偶及真元丹,還有那玉簡一並收入其中。

  如今,他有乾坤袋一隻,藏虛囊數隻,隨意使用,老鬼也已搬家到了乾坤袋中。

  果然他就聽耳中老鬼神念傳音道:“好!好!好!真個是好寶貝!這運用法門也甚是精妙!許九,道爺我先研究一番,琢磨運用。剛才那個什麼鳥幕的賊鳥廝,想必要害你,道爺我且試驗如何操縱此物,少時若這廝當真敢有動你的念頭,道爺便叫他試一試人形道爺的厲害!”

  許九隨後從靈寶樓店鋪告辭,不緊不慢來到外麵街道,略微思忖,便憶起這一路行來的道路,開始漫步返回。

  他故意如此,約莫晃蕩了小半個時辰,就聽耳中傳來老鬼驚喜叫聲:“妥了!”

  許九當即也麵露喜色。

  他對老鬼自然足夠相信。

  隨即他不複胡亂晃悠,離開這條人潮湧動的街道,轉入一片石樓密布的巷道,再向前穿越十多裏,便是他所住的有道館所在那條長街。

  不消片刻,許九便停住了腳步,果是前方巷道間掠出一人,正是那灰袍修士,也不顧此間往來修士亦不在少數,徑直冷喝道:“少年,貧道夜幕曲封道人,出價買你的真元戰偶,六十萬枚白元丹,你意下如何?”

  許九心下暗讚,隻折價一半,這曲封道人到底還有些操守,比朐山道人、黃夢筆道人強上不少。

  但他隨即便聽得:“若不答應,貧道宰了你,自然還是貧道囊中之物。”

  許九頓時改變想法:“果然還是一丘之貉。”他再度輕聲確認問道:“老鬼,可以了麼?”

  “妥當,妥當!”

  老鬼聲音中,溢滿喜悅。

  許九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手在腰間一拍,登時一道銀光掠出,隻見他身前憑空躍出一尊人形之物,身高七尺,身形強健,四肢奇長有力,遍體流轉銀色金屬光澤,麵無五官,好似流淌的金屬溶液,獨有一處渦旋旋轉,內中閃爍陣陣幽光……

  許九聽得老鬼神念嘶吼:“爽快!爽快!真元丹的效用,果然還是如此啊!道爺我也好歹算是有了人形……許九,你且等著,看道爺活拆了他!”

  “好。”

  許九輕聲答應。

  與此同時,曲封道人嗤得笑了出來:“少年,你倒是蠢得很,以為購了這真元戰偶,便能與貧道為敵?倒是枉費了你出身不凡,你家師長給你的大把白元丹了。”

  許九很疑惑,禁不住問道:“閣下既然知道我出身不凡,何敢如此猖狂,就要劫道搶奪?”

  曲封道人更是如聞笑話一般:“果然是少年。貧道殺了你又怎地?河洛城,不就是這樣世道麼?我夜幕組織龐大無比,貧道遁入其中,即便你是其餘四大勢力的人,又能如何?”

  “嗯,那你便去死吧。”

  許九冷肅說道。

  當此之際,他身前的銀色真元戰偶,陡然劇烈顫動起來,雙臂猛烈張開,一雙有力長腿狠狠蹬踏地麵,下一刻爆發出無比的氣勢與力量感,騰空撲出!

  真元戰偶突然雙臂交錯,肘尖小臂銀光閃現,竟突地變化,變得扁平鋒銳,當下交錯疊加,如同十字雙刀,隨著其狂暴撲擊,凶悍殺向曲封道人。

  真元戰偶的速度,極其迅猛,風馳電掣不足以形喻,竟將撕空而過的嘯音也遠遠拋在後麵。

  許九亦自驚歎不已,這便是真元戰偶的戰力。下品真元戰偶,足可展現相當於道胎境一層至三層的戰力。而此具真元戰偶,尚有六成效用,也有至少攝氣境五層巔峰戰力,若運用得當,至多可達道胎境二層的戰力!

  曲封道人神色陡然劇變,駭得險些忘了保命要緊,慌忙抖手一甩,祭出一樣法寶,卻是一支青銅短棍,當空一搖,化作三尺來長,被此人持在手中,劈空打殺,欲圖抵擋真元戰偶撲殺。

  當啷!

  真元戰偶與青銅短棍凶暴撞擊,青銅短棍登時被徑直撞飛,真元戰偶猛地化雙臂十字雙刀為雙拳,劈空怒砸,空氣崩塌撕暴,劇烈轟鳴,方圓十多丈內瞬間一團氣爆濃縮,光影扭曲!

  繼而,便見一條人影有如死狗一般,被轟得飛出,當胸一個血窟窿,身體被打穿,髒器粉碎,慘烈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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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鐵贔盾難敵亂拳,水母衣入得手來

        老鬼與真元戰偶合二為一,簡直是人形凶器,悍猛無儔。曲封道人吃這一拳,立刻當胸打得崩塌,出現一個貫穿血窟,內中髒器皆震得碎裂,身軀好似死狗一般,疾速倒飛出去,七竅噴血。

  若是個普通人,哪怕是一般攝氣境三層以下的低等修士,遭受如此重創,怕是當場便要氣絕。而曲封道人卻非比尋常,乃是正經的高手,按許九估計,此人或許有可能是道胎境人物。

  但許九有老鬼傍身,如今見了不少場麵,亦鍛煉出了膽氣,不似以往那般畏縮謹慎。當下他屈指一彈,將金雀劍祭出,化出披靡金光,繞體飛旋,手中執住了手炮,卻並不跟隨撲殺過去,隻任由老鬼駕禦真元戰偶,追殺曲封道人,他自不緊不慢起步跟住。

  曲封道人淩空發出厲嘯:“你不是攝氣境三層——”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老鬼駕馭真元戰偶撲殺凶猛,已經緊緊追上,一雙銀色長臂猛烈交錯,再度駕成十字雙刀,撕風裂空,霹靂殺來。這一擊若是得手,此人斷然沒有幸理,肉身當即便要被撕割成為數塊,兼之老鬼這廝專愛先從修士頭顱吃起的怪癖,怕是此人要死狀慘烈。

  曲封道人豈能立刻認命,裂眶迸血的雙眼中精芒飆射,身上道衣大袖一招,袖間射出一團鐵光,烏漆色澤,當即便是怒張,眨眼睛變化成了一團三尺直徑,近乎渾圓的黑色圓盾。

  這圓盾表麵凸起,上有交錯紋絡,如同龜殼,盾首處有一似龜似龍的獸首,其形狀十分凶悍。許九遠遠瞥見,頓即辨出,此獸首乃是傳聞中的上古神獸贔屭之首,傳聞乃真龍血裔。

  但這曲封道人自然不可能真個殺了一頭贔屭煉製這件護盾法寶。

  然則,此盾卻端地是厲害,圓溜溜一轉,上麵如龜殼紋絡似的痕跡溢出烏光,當即擋住曲封道人正麵,徑直迎住了真元戰偶雙臂如刀衝殺。憑空之中一聲焦雷似的炸響,音波跌宕,氣爆延綿,真元戰偶立刻被擋住,當空凝滯。

  而曲封道人則咬牙吐出一口鮮血,鮮豔湛湛,顯是自身精血,不惜耗費本元,一口噴在這烏漆護盾法寶上。

  登時此盾飛旋倒轉,不再隻護住他身軀,而是翻轉過來,盾首贔首一雙凶睛之中,猛地爆射兩道寒光,慘白如電,射向真元戰偶。

  真元戰偶中傳出老鬼怪叫,關節運轉流暢自如,飛快一頓,便自側移,避開這兩道寒光射殺。而這寒光卻端地是厲害,所過之處寒氣淩厲,一應氣息皆被凍僵,射至地麵將堅實的石板拉出一道長達二三十丈,極深可怖的溝壑,呈現一種晶體化的邊緣,顯然是將如此堅硬的岩石都消融了。

  “這是什麼護盾法寶?如此厲害……”許九大吃一驚,“恐怕是靈器級別的護身盾牌!更兼有攻殺之能,好東西,好東西!”

  與此同時,真元戰偶再度殺向此人,曲封道人卻將這護盾催動,化出團團烏光,籠蓋身前,內中不斷射出寒光。但老鬼豈會懼怕,真元戰偶被他操控得簡直如同活人一般,巔峰毫厘之際連連避開寒光,隻將一雙鐵拳劈空暴打,亂箭似的,沒有絲毫章法,隻用最快、最猛、最凶暴的氣勢,劈頭蓋臉,狂掃轟殺。

  砰砰砰砰砰……連綿不絕於耳的爆響,震蕩整條巷道,左近所有修士早已紛紛退避。這等當街動手廝殺的事情,在河洛城中亦不多見,一旦發生,便沒有旁的修士願意牽扯進去,一個不慎成了被殃及的池魚,大大得不劃算。

  況且有一些頗有眼力的修士,已認出了真元戰偶,知曉凡是能運用真元戰偶的修士,非但身家必定不菲,更是實力定然頗為強橫,神念強大,否則難以分化出神念操縱真元戰偶。

  護盾籠罩之下,曲封道人堪堪立定,當胸一個血窟窿洞穿,幸而他迅速運功止住了被擊爆的血脈髒器,一時不至於就死。他慌不迭地取出大把丹藥塞進口中,其中竟有真元丹,皆一氣連忙吞吃了。

  果然他胸前傷處立刻血肉開始蠕動,飛快恢複,雖然不可能立刻複原如初,但以他手段修為,隻要今日逃過此劫,回去躲起來苦修療傷,並非沒有恢複的機會。

  與此同時,他身上同樣被打穿的那件灰布道衣,開始閃爍流光,如水流動,須臾之間,竟前胸後背破碎處自行衍生恢複,重新複原。

  當此之際,許九也飛快過來,金雀劍依舊在周身飛旋,護持自身,不敢稍離,同時手持手炮,立刻開始轟擊。一氣便是二十枚火雷子,轟殺過去,和著真元戰偶的鐵拳,一並轟隆炸在護住曲封道人的護盾法寶上,雖則威力一般,遠不足以轟破護盾,但至少聊勝於無。

  老鬼興奮得嗷嗷大叫,攻勢越加凶暴,一時間拳影漫空,籠蓋方圓數丈之內,壓迫著曲封道人,直打得他連遁逃的機會也沒有,唯有苦苦抵擋,艱難承受。也幸而他此刻心神大亂,早已經駭極欲狂,故而不曾留意真元戰偶中老鬼的嘶吼,以及這具真元戰偶竟強悍得離譜,運轉流暢無比,遠非一般修士分化神念操縱可比。

  “鐵贔盾,寒氣殺!”

  曲封道人耐不住,終於血貫雙目,嘶聲厲吼,雙手猛撲,狠狠推出,那護盾中烏光顯現出一尊似龍似龜的獸首,一雙凶睛裏猛射兩道白芒寒氣,竟能憑空扭曲,繞過真元戰偶,徑直撲向已近了些的許九。

  此盾是他窮盡心力,以圓雪湖深處萬年寒鐵,斬殺許多百年雪湖巨龜妖獸,獲得精魄,請夜幕組織中高明製器修士煉製,僅是材料與請人出手煉製的造價,便達到兩百萬枚白元丹,是真正的中品靈器級別的護盾法寶。

  更莫說他多年以來悉心以精血神念滋養祭煉。

  鐵贔盾著實厲害,這兩道寒氣射出,倏忽即殺至許九身前。許九驚駭不已,忙即運金雀劍,劈空怒斬,但這寒氣卻是鐵贔盾中射出的一股萬難寒鐵精氣,熔煉成氣態飛芒,豈同凡響?金雀劍一斬之下,倒是將之斬得斷開,但斬斷部分卻仍是殺向許九當麵,毫不停滯。

  許九間不容發之際,早已將玄晶冰爪祭出,這本是一種凝練寒氣成結晶,組成冰爪,可廝殺擒拿的厲害法術,但此刻在鐵贔盾射殺的寒氣衝擊下,卻即刻被絞殺粉碎。不過,這短暫阻隔,卻已使得許九蹲身一滾,毫不顧忌形象地逃開。

  “娘的!厲害!”許九翻身滾開,禁不住口中咒罵。

  當此時,卻聞真元戰偶中老鬼怒號一聲:“竟在道爺眼皮底下,還敢偷殺道爺的隊友,是可忍孰不可忍啊!看道爺大逆亂神拳,打爆你的龜殼!”

  頃刻之間,真元戰偶攻殺之勢再度飆升,出拳頻率力量齊齊暴漲一倍,真元戰偶身上的金屬軀體連連發出巨鳴,顯是已經臻入最狂暴的攻殺狀態。

  轟隆!

  陡地一聲爆響,真元戰偶雙臂拉開,一上一下,繼而猛烈交錯,好似天地相交,龍虎相會,劈空震顫,雙掌擰握,成一尊錘形,雙臂如杠杆,從天而降,力魁無敵,摧山裂嶽地碾壓砸下!

  鐵贔盾劇烈顫抖,內中曲封道人渾身巨震,七竅之中血水狂飆,張口狂吐精血,祭入鐵贔盾中,卻終究抗衡不得老鬼操縱的真元戰偶狂暴戰力,終究是被這狂怒一擊打壓得一個翻轉,盾麵上現出道道裂痕,墜落在地。

  中品靈器鐵贔盾被破,曲封道人神念受到牽連,立刻反噬重創,此番卻是一口噴出升鬥血水,身軀踉蹌,目現駭色,連連倒退。同時,偷殺許九那兩道寒氣也失了根本,不受控製,撲入地麵,撕出一處鬥大巨坑,周圍丈許之內瞬間凍僵,岩石隻需一碰,便化作粉塵。

  真元戰偶落在地上,有力的一雙長腿往前一踏,雙臂掄起,又是一錘,就要砸下!

  曲封道人嘶聲吼道:“貧道今日認栽,道友且放貧道一馬,無論丹藥法寶,任憑道友索拿……”

  此時許九從地上翻身爬起,很是狼狽,才覺方才凶險,心中猶有後怕,當下豈能饒得了此人,立刻發聲怒喝道:“殺!”

  老鬼即便不得許九此令,也斷無放過他的道理,真元戰偶雙拳暴砸而下,勢不可擋。

       曲封道人目露絕望之色,渾身忽地鼓蕩起來,那件灰色法衣上湧起團團水光,很快在身周現出一輪一輪極淡光罩,近乎透明,共有五層,渾圓籠蓋,隻聽得他慘聲道:“貧道縱死,也不能叫你有半點所得!玄精水母衣,爆!”

  那五層光罩,果是仿佛五隻大水母一般,一層層疊加而成。而玄精水母,則是一種極厲害的妖獸,體內蘊含玄水真精,非但自身渾圓一體,難以攻破,更是於危急關頭可以自爆玄精,通體炸成虛無,自毀殺敵。

  這件玄精水母衣,想必便是以玄精水母煉製。

  許九見狀,連聲叫道:“不可叫他自毀了,這法衣我要!”

  老鬼吼道:“妥當!”

  當即真元戰偶麵孔那一團渦旋中,忽一團青光撲出,露出麵孔,猙獰凶惡,竟洞穿了五層光罩,一下撲至曲封道人頭頂,於他驚駭匪夷所思目光中,張嘴就是一口,將一整顆頭顱徑直咬斷下來,吧唧兩下,吞噬幹淨。

  許九飛速奔來,見狀便知此人必然已死,便無擔心,伸手猛抓,祭出玄晶冰爪攝拿過去,用力一扯,便從曲封道人尚未摔倒的無頭屍身上,扯下來一件灰色法衣,上麵有層層水光瑩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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